切磋(2)
围观之人虽众,王氏兄弟却立时发觉身边多了一个,抬头看时,见是令狐冲,四目相对,都是一愣。王豹将自己的兵刃递给王虎,使了个眼色,转头往令狐冲身边靠过来,低声道:“大师兄,你老人家好!”
令狐冲也压低了声音,道:“嗯,王师弟好。这个穆师弟,明明是师父的爱徒,为什么这些叫花儿却众口一词,说他欺师灭祖?”
王豹道:“他两个似乎有些旧交,穆师弟原是师父从丐帮捡回来的。其中详情,小弟也不甚清楚。”令狐冲道:“这般打架,你们做师兄的都不管?”
王豹心道:“谁不管了?刚才那刘舵主凶横得紧,已给我大哥打下楼梯去啦!否则穆师弟怎能这般称心如意?”但令狐冲所说的“管”,自然是指管教穆人清,而绝非是助他逞凶之意...
围观之人虽众,王氏兄弟却立时发觉身边多了一个,抬头看时,见是令狐冲,四目相对,都是一愣。王豹将自己的兵刃递给王虎,使了个眼色,转头往令狐冲身边靠过来,低声道:“大师兄,你老人家好!”
令狐冲也压低了声音,道:“嗯,王师弟好。这个穆师弟,明明是师父的爱徒,为什么这些叫花儿却众口一词,说他欺师灭祖?”
王豹道:“他两个似乎有些旧交,穆师弟原是师父从丐帮捡回来的。其中详情,小弟也不甚清楚。”令狐冲道:“这般打架,你们做师兄的都不管?”
王豹心道:“谁不管了?刚才那刘舵主凶横得紧,已给我大哥打下楼梯去啦!否则穆师弟怎能这般称心如意?”但令狐冲所说的“管”,自然是指管教穆人清,而绝非是助他逞凶之意,因此口中只得答道:“大师兄不知,这穆师弟是师父的心尖子,历来一身的蛮劲儿,发作起来,无人敢管。”
几句话对答之间,穆人清和王大发两人,已又拆了十数招。王大发两次使力想要起身,都给穆人清逼回,竹杖脱手滚落在一边,双肩又中了数脚,手臂瘫软,非但是败局已定,且再难有抵抗之能。
只见穆人清一脚踢在王大发肋上,王大发“哎呦”一声,翻过身子,爬不起来。穆人清却赶着上前,又踢了两脚。
丐帮群弟子的叫骂声更响了,有几人欲上前施救,王虎将铁棍向前一横,喝道:“这是单打独斗,你们输不起么?哪一位高人,要上来指教两招?”
从扬州分舵前来的几个丐帮弟子,除却刘舵主和王大发之外,都是后进小辈,武功不高。这些人方才见王虎使一套“五郎八卦棍”,手段甚是了得,已将刘舵主打下楼去,心下都自知不敌。
他们身后的其余丐帮人士,却是湖北省内几个分舵过来的,虽也有武功不错之人,但帮主宠信夫人,人尽皆知,若得罪了五岳派,是否早晚殃及自身?交情不厚,便有几分犹豫观望之意,未得立时出手。
至于其他门派的看客,更是轻易不会参与五岳派和丐帮的私斗,只在外叫嚷而已。有些看不过眼的人便叫道:“喂,你已得胜了,还追打人家干什么?”也有人喊:“小小年纪,不可太也逞凶霸道了!”此起彼伏,十声之中,倒有七八声是指责穆人清的。
穆人清却似充耳不闻,将王大发踢在一边,指着骂道:“小爷不合当初眼瞎,竟拜你这狗贼为师,真正晦气!若想活命,倒也容易,你也过来给我磕三个响头,咱们就此罢休,一拍两散!”
此言一出,满堂哗然。其时于师徒之份看得最重,武林之中,师徒就如父子一般,所谓“天地君亲师”,极难逾越。为师父的,哪怕要处死弟子,为徒的往往也不敢反抗。如今穆人清竟敢公然殴辱师父,实是罕见罕闻的大逆不道之事。
众看客原本不知详情,虽听丐帮弟子叫嚷,但双方动手互殴之时,往往声称自己是对方的爷爷、老子,至于诈称是师父,更是客气的,因此都将信将疑,并不十分当真。待听穆人清自己说出这等话来,才知他二人真是师徒,都是又震惊、又愤怒,纷纷出声喝骂。
这些武人之中,脾气火爆、爱管闲事的,着实不少,自然有人想要主持公道,出手痛打穆人清一顿。但只要心中稍加盘算,就不免会想:“这里有十几个五岳派的弟子,动起手来,局面可控制不住。况且那君子剑岳不群……着实辣手,面子上看似和气,实则一言不合就灭人满门,已将伏牛派上下一百余口,都送去见了阎王。若得罪了他,难道想试试辟邪剑法不成?”因此出声之人虽多,出手之人竟无。
那王大发虽然战败,为人却极硬挺,呸了一口,骂道:“小畜生,小杂种,你有胆量,只管动手!”怒目而视,毫无惧色。
穆人清道:“好啊,给你指了明路你不走!我也不来杀你,只打断你这条狗腿,咱们一报还一报!”说话间,抄起身侧一条硬木板凳,抡将起来。
令狐冲在旁,也已经看不下去,心道:“两年没见,这小子长高不少,能斗得败丐帮的五袋弟子,武功更是了得。那‘混元功’的本事,我自己是二十岁上学成,他年方十五,竟有如此造诣,远胜于我。就可惜有才无德,形如禽兽,师父还给他讲什么郭大侠的故事,端地是白费力气!郭大侠另遇了名师,难道是这样对待柯老公公的?”
他初遇穆人清时,对这孩子颇有好感,哪怕自己身处险境,也未曾稍有迁怒。此时却断定穆人清是个趋炎附势之徒,攀了岳不群的高枝儿,反过身来欺侮旧日恩师。
只见穆人清手中这条板凳,势夹劲风,照着王大发左腿,猛砸下来。眼见得只要砸中,一条腿骨必断。人群中发出一阵惊呼。
令狐冲纵身上前,大喝一声:“住手!”双掌齐出,往板凳上击去。“砰”的一声响,板凳高高飞起,撞在墙壁上,灰尘四溅。穆人清虎口震裂,双手流血,往后连退数步,方才站定。围观众人见有人出头,都大声喝彩。
令狐冲道:“他既然是你师父,你怎么还敢行凶?”穆人清咬牙道:“你是什么东西,敢来多管闲事?”
王豹在旁,听见不是话头,一个箭步奔来,拉住穆人清,连声道:“穆师弟,穆师弟!这是咱们大师兄,自家人可别误会!”
穆人清道:“怎么,你就是令狐冲?”令狐冲昂然道:“不错!师父没空儿管你,我来管教管教你!”穆人清冷笑道:“哈!你这欺师灭祖的奸徒,还有脸提起师父?师父受了重伤,难道不是你打的么?现下装得人模狗样,还想来管我?”
令狐冲被他气得浑身发抖,想要还口,却一时语塞,心想还真是我打的。这么一想,牵动旧恨,有苦说不出,愈发恼怒,两步上前,抬手就想打他一个嘴巴子。
穆人清应变极快,甫见令狐冲抬手,就往他身前猛冲,两人脸对着脸,这一掌反而打不到人。跟着再使一招“巧渡阴阳”,拨开令狐冲右手力道,绕一个圈子,再往回带。
令狐冲心头怒骂:“好小子!你当这‘混元掌’只有你一个人会使?我就不会?”反手挥掌,两人斗在一处。那王豹见事不对,低头弯腰,闪出人群去了。
穆人清拙于剑术,却偏偏精于拳脚功夫,根基打得既牢,应变之才且又横溢,十分的难以对付。令狐冲则为相反,剑术神通,拳脚远逊,此时正是以己之短,攻敌之长。他若催动“吸星大法”,或是运使浑厚内功,自然可以立取穆人清性命,但他又实无将穆人清打死打残之意,只不过想要教训一番而已,更何况对付一个半大小子,若使出看家手段来,胜之不武。因此这两人翻翻滚滚,斗了半晌,便似同门师兄弟拆招一般,谁也破不了功。
正僵持间,又有人拨开人群,叫道:“让一让,让一让!”令狐冲听着耳熟,似乎是高根明,但酣战正浓,也不理会。然而紧接着一个轻飘飘的声音劝道:“行啦,别打啦。”令狐冲闻言停手,穆人清也是一愣。
来人果然正是岳不群,他闪身进来,一把抓住穆人清肩膀,将他往后拨了两步,自己站在这两人中间。穆人清叫了一声:“师父!”令狐冲却不说话。
岳不群道:“谁教你在这打人的?快去把你王师父扶起来,磕头赔礼。”穆人清将脸别过了,一动不动。岳不群又道:“你没听见么?赶紧去扶。”穆人清道:“我不认这师父,要扶你自己扶去。”岳不群抬起右手,似乎是想打他,但一时犹豫,并未立刻落掌。
穆人清也瞧出这个意思来了,迎着脸仍是不动,泪水在眼眶里打转,显得又委屈,又倔强。僵持片刻,这一掌到底还是着落在他脸上了,好在力道甚轻,既不响亮,也没留下什么痕迹。
令狐冲在后看了,心道:“哎呦,师父这脾气倒变好了,从前打我时,可没这般轻巧。算你小子走运,不跑还等什么?”
哪知穆人清却毫无退缩之意,使袖子抹了一把眼泪,大声道:“你没吃饭?”侧行一步,伸手指着王大发,双眼仍是看向岳不群,一字一句的又道:“这门本事,你再练十年,也比不上他!”
令狐冲惊得目瞪口呆,心道:“这蛮小子真是莫名其妙,师父武功,高出王大发何止十倍?若说是王大发再练十年,比不上师父,倒还使得,反过来说,却是什么道理?”
穆人清这番奇论,众人听了,却不惊讶,都等着看岳不群的笑话儿,不少人心中在想:“你仗着武功势力,强抢别人的徒弟,好不要脸!你也不想想,他既然敢打第一个师父,又怎会孝顺你这第二个师父?吕布杀得丁原,便杀不得董卓?看你怎么下这个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