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一二】弃剑,还剑
*个人xp+我爱造谣
*岁一二,前后有意义。
*少那么几段大家都懂的,不妨碍阅读,想看全文指路某大眼@八刀一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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岁二比任何人都熟悉那把剑。
从他未从那片混沌中醒来,只凭着纯粹的怒意和厌弃与对方厮杀的时候,他就熟悉那把剑。剑稍短,剑身如骨般寸寸长节,刺入身躯的时候能感受到某种奇特的感觉,似乎一瞬粘连在自己的血肉里,下一瞬又拉扯血肉的郁结,那些金芒也如划过落水一般刺下去。不过岁二快将那感觉忘干净了,在那之后,他有许久没能与这份怒意和厌弃相对了,其他的存在无法将他撕裂,他便又觉得困倦。
再到后来他醒了,便又落在这片土地上,看这土地上新长出的脆弱的生命,又......
*个人xp+我爱造谣
*岁一二,前后有意义。
*少那么几段大家都懂的,不妨碍阅读,想看全文指路某大眼@八刀一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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岁二比任何人都熟悉那把剑。
从他未从那片混沌中醒来,只凭着纯粹的怒意和厌弃与对方厮杀的时候,他就熟悉那把剑。剑稍短,剑身如骨般寸寸长节,刺入身躯的时候能感受到某种奇特的感觉,似乎一瞬粘连在自己的血肉里,下一瞬又拉扯血肉的郁结,那些金芒也如划过落水一般刺下去。不过岁二快将那感觉忘干净了,在那之后,他有许久没能与这份怒意和厌弃相对了,其他的存在无法将他撕裂,他便又觉得困倦。
再到后来他醒了,便又落在这片土地上,看这土地上新长出的脆弱的生命,又过了一段时日,又见到了那把剑。人是他熟悉的,但这是他们第一次彼此相对,对方看着他,嘴角稍有笑意,那剑就摆在他手边,卷曲的玄色手指像剑鞘一样将剑微微支住。怕不是那时候他的视线过于明显了,比他更早苏醒的存在也看着他,声音平静,音调稍微带了些欢欣。
“你来了。”
“是。”
“你一直在看它,你在意这把剑?”
他在意的不是剑,岁二摇摇头,他知道他真的在意什么,因此他面对所谓的‘年长者’,缓缓低头行了一礼。
再之后,他们以兄弟相称,所谓的‘弟弟妹妹’也如落雨一般来去,因此他们又有了名谓。岁二本在意的也不是那把剑,彼此见的面少了,对峙时候更少,他的脑海里几乎抛却那把剑了,可待到世殊时异,他又免不得在意起来。
他那妹妹其一给长兄赋名为朔,为一,为首,为北。岁二曾去见他,又在不远处看着朔抽剑而斩,那剑上为大炎沾了血,上面的肉块也像捅进他身体里时那般黏连。但人类不比他们,被这把剑刺穿便也唯剩一死。被朔杀死的人或其他异种层层堆砌如山,而血液深陷沙地,又如溪流顺着沟渠流淌。人畏惧他,又不甘愿弃之不用,远远地用些东西监视他,见朔平静地甩掉剑上的血,那双眼望过来,手便哆嗦着一抖,却又不肯后退。但岁二不怕人的血与尸体,不怕最强大的岁兽代理人那倒转乾坤般的权能和他的剑。因此他走过那些刺鼻的渣滓,踩在斑驳的血与泥上,只当走一条泥泞的路,而朔则提剑等他。
“我听到了一些消息。”岁二说道。
朔知道他要说什么,便笑了笑,回应道:“京城至此路途遥远,我不该以战场待你,随我回去一叙吧。”
于是岁二跟在朔的身侧走过,那些令人不快的脆弱眼睛也没有离去,他能感受到两倍的惊惧。因此在朔进屋后,他便回过头去,那监视的人好似撞见一双似是而非的黄金巨瞳,明明已经吓得脸色发白了,却还要咬着牙瞪过去。
朔煮了茶,又收拾了一下自己,洗去身上那些血迹。来的人是他的长弟,岁二不在意那些客套,但朔似乎对这些事有些兴趣,做弟弟的自然就等他,一双眼盯着他像人一样忙活来去,听闻水烧开的声音了,就自己斟了茶,也给朔倒了一杯。茶的气味摇曳着上升,岁二能嗅出陈年的茶的味道,而非新鲜的好茶。
“我近期得来一些。”岁二看着热气,声音也轻:“下次给你送来。”他知道这里为什么只有陈茶,倒也没必要因此说道,他们兄弟几个观点相异,才四散各方,谁也懒得说谁。他感觉到朔有在笑了,但也只见他拎起那把剑来修整,岁二便抬起手,说道。
“我来吧。”
朔便将剑递给他。
剑沉,被岁二放在膝头时微微鸣动,朔又将拭剑的鹿皮也递给他。两人交谈窸窸窣窣,声音不大,也如往常那样一问一答。
“我听闻你要去边关,替真龙打仗。”
“近来西北情况危急,我要是去了,能让大炎轻松不少。”
“‘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真龙像割草一样换了好几茬,命祂发誓的人死得骨头都能打鼓了,况且你又不是祂,替祂接那誓做什么?”
擦拭剑身的手微移,剑刃抵在岁二指腹上,能轻易切开那玄金的鳞甲,但剑却不肯伤他,嗡鸣犹如鸟啼,在他手上的鳞处闪着光。岁二放下鹿皮,又沾了油抹在剑上,他头也不抬,却知道朔是一副什么样的表情,便也就那样听人絮叨。
“却也不止为了那誓,是我想去。”
“是了,你也喜欢跟他们相处。”
“他们虽然羸弱可怜,却也有其心在,没什么不好。”
岁二听了就叹气:“这话听起来跟二妹三妹说的半差不差,随你们吧。”
“你久居在他们之中,我也有听闻不少你的消息。”朔将二弟在剑上磨蹭的小动作收在眼底,却也没说什么:“若你真的厌倦他们,就和夕妹年妹那般,寻个少人的住处睡了,你没离开,不也是一般想法?”
“……倒也没有。”岁二慢悠悠地接道,他想起来刚刚那人望向朔和望向他的眼神,又回答:“你们安好便罢了,我不在意他们。”
(亲一下)
“在祂苏醒之前,我也最盼得弟妹能恣意江山,心成所愿。”
岁二眨了眨眼。
他倒是没觉得朔不知道,只是觉得刚刚那个吻有些好笑:“但以人的规矩,是不跟弟弟做这事儿的。”
朔知道这话是在笑他,他弯了弯眼,也不多答,只是将收了剑鞘的剑拿回来,又起身送岁二离开。脚步一前一后,岁二踏到门前的时候又听那声音,只觉得这兄长对弟妹体贴又宠溺,唯独非得对着他说这等话。
“再怎么按那刃,剑也不会伤你。”他看不到朔的脸,但能听到声音里的笑意:“千百年前已经是最后一剑,往后再也没有,你就免得怀念了。”
“哈。”
岁二装模作样地冷笑一声,转身向长兄行礼,这就离去了。
那之后,又多过了些许年岁。朔虽悬在尘世的网上,日日与尘沙和人相对,用兽的双眼去注视人世的生死。但他在那之中寻到了贪婪,不仅是对于‘武’的贪婪,使他日日都不愿停歇练习,而是他做为岁首,权能倾江倒海,却硬要挽救那些脆弱渺小的生命。那些人畏惧他,即使朔是为了救他们而垂下手,但人类只瞧见天地异变,被一双庞大的眼凝视,就只能瑟缩着,推拒朔的手逃向死亡。
朔因为这类事被禁足过,司岁台下了指示莫叫他在与人相对的施展权能,那些浸透骨血中的习惯,朔也花了不少时日才改掉。将那些权能弃之不用之后,他能做的事情变少了,再也无法独揽沙场全局,也更无法望到每一个陷入危机的人,但对‘武’的领悟竟在这种无力感中日日精进,使朔窥探到了某种本我的源头。
于是在那一日,他数过了被捡回尸体的沙场将士,回到他那居所之后,余光看到了斜放着的那把剑,某一个念头突然被唤醒了。
朔甚至没怎么思考,他拿起了那把剑。
“你这把剑,有点不太一样了。”
就连朔也会赞叹这位弟弟对事物惊人的敏锐,在他们都鸿蒙未醒之时,他这位弟弟就宛如可控天时一般,颇少动武就能将他引至绝路。只不过眼前这人的眼神早没了未醒时候的混沌,而是稍微有些不悦地盯着,剑收入剑鞘已久,在玉门这等地方也不燃尘沙,但岁二一眼就看得出,这剑怕是许久都未沾过血了。
朔知道瞒不过他,就坦然道:“我有了一些想法。”
岁二那双金眼睛微微转动一下,看向他的兄长。但朔不再言语了,他任由自己的弟弟打量着,又低头将披在身上的衣服穿好,袖摆理平。岁二的声音离得近了,声音不大,在朔这向来寂静的地方却很是清晰。
“……我也有了一些想法。”
朔抬头看他。
那一瞬间,朔感觉到了他这个弟弟此时是藏着心事的,心事藏在那双眼里,就如同他见过的一些人类,像是疲惫了,但是眼底却涌动着某种汹涌的暗流。相比于岁二的‘一些想法’,朔更在意他弟弟的眼神,于是他不再问了,而是走过去,去抓对方的手。岁二没有甩开,他只是怔了一下,眼神中那些令朔不舒服的东西隐去了,浮现的是如常一般的模样,而后低头看他们交叠的手。
“你累了,发生了什么吗?”
岁二听了就翘了翘嘴角:“这架势,你哄弟弟妹妹呢?”
“你也是我的弟弟啊。”
或许因为他们是十二位兄弟姐妹中率先‘醒’的,因此微妙地有那么一些不同。他们彼此的面孔太像了,就像是人世真正的兄弟,但除去那张脸和身形,其余的却处处不像同行人,或许正因这样,司岁台才以为他们互相不对付。但岁二自己其实也没办法说清自己与长兄究竟是怎么一种联系,他只是有点受不了那人过于温和地对待自己,就微微撇过眼去,不去看朔的眼睛。
“我来的时候,去了楼下的茶馆。”他挑了个不痛不痒的理由来说:“听那些人在讨论你究竟是什么人,才引得军队关押犯人似的看你。”
朔知道真正的事可能与这有关系,但眼前事明显是个借口。他不愿与岁二打些与朝廷来官才打的机锋,索性装作没听见这话,只是握着他的手,低声说道:“你累了,在我这处歇两日再走吧。”
岁二低头看着被握住的那只手,朔手上的鳞甲有些坚硬,温度也薄着,沿着被黑袖遮挡的手臂望去他的脸上,只望见那双绯红的瞳孔,被盯住的时候,就连岁二都会感受到些微的颤抖。他搞不清自己是否真的在长兄的手中颤抖了一下,或者对方身在玉门,却能了解京城那些纵横,透析他这不肯安生的二弟那些诡谲的心思。但朔不开口,岁二便全然不知,他只是让自己从那只手中抽离,掩在自己那宽大袖摆里,继而低声颔首。
“兄长盛情相邀,是我却之不恭了。”
(大意:搞了,就一段)
翻天倒地折腾了一晚上,第二日起床的时候床边已空了人,岁二只觉得浑身上下都在隐隐作痛,耳侧能同时听到黄沙与鸟鸣。他这算起得早的了,却也知道等等那人就会探过头来。仿佛万数日月里从来都精神奕奕不用睡觉似的,又说道。
“二弟来陪我走走,我带你转转玉门。”
“你若说那个放着玉门很流行的,跟你有关的电视剧的酒馆,我已经去了。那家跟你关系好的铸剑坊,我也见过了。我不要纪念品,也不稀罕向‘宗师’留拜帖。”岁二捂着有点发晕的头嘀嘀咕咕,让朔总想到这人心情不好时,抓着一把棋子也和现在那般黏黏糊糊地咯啦响动。“你又要我看什么,哥哥?看沙子吗?”
朔像是被逗乐一样笑了一下,他怕不是刚练完晨功,没披那件外套,里面那件白衣使他看上去像是年轻些,此时也微微靠在门边,回答道:“这灼日黄沙之景,论奇也不输令妹那十八峰,你不来看看吗?”
要论看沙子,岁二自是没什么兴趣的,但说是陪兄长走走转转,他也没什么值得抗拒的理由。朔带他见了人类的将士操练,兵戈之声与沙鸣辉映。他们在歇息时间见宗师从城墙下走过去,便纷纷一脸兴奋地跑过去求朔指点。朔反正闲来无事,也乐得稍微看看,也提点两句。今日宗师旁侧的这位众将士也没见过,好奇地打量了他一会儿,便七嘴八舌地猜测。
“宗师,这不会又是你哪一位亲戚吧。”
朔就答道:“这是我二弟。”
边城人日日与黄沙相对,自是不知道岁二几盘棋局搅得京城天翻地覆的名声,他们只晓得将眼前人与之前来过的令比较,又叫他也像宗师一样比划比划。岁二只觉得晨醒的头痛此刻又一阵上涌,面上倒是端着,微微一拱手推拒了。
“我不善武,自是比不得大哥,也不如令妹。”
朔本来在他稍远处与人交谈,却好似听见了,微微一偏头去看他。
旁人见过朔与令那翻手掀天的本事,面对这个与朔又有五六分相像的人影,自然是一点儿也不信的。不过他们也不再纠缠,又七嘴八舌地议论着。
“不过听说宗师打算过段日将他那剑挂去擂台上,赠与下一位得首的人,鼓励众人勤于习武,虽然不敢说真能夺得魁首,但也想有个目标,或哪一日真能与宗师对上一招也不一定。”
岁二听罢便愣了一下,双眼一下子睁大了。
“他不要那剑了?”
旁人没瞧出他那异样,便也只是说:“也难怪他弃那剑,宗师已经很久没用过剑啦。据说见过宗师用剑的都是些长寿的老人了,因此那剑用来做些旁的也算好事……”
“那他怎么弃?那剑是他自——”
人见岁二突然噤了声,便莫名其妙地看她,却也只见这人立在原地,与宗师相仿的身量,长发层层叠叠披在肩上,只用一双窥探般的金色双眼盯着他的兄长。
第二波操练的号角响了。
这一回玉门停在了个奇特的地方,说要守着黄沙,便将戈壁那块隔开,免得尘沙蔓延,吞没好不容易种下的灌木。因此站在城楼的某一侧就能看到有一线绵延而去,右侧是涨落的黄沙,左侧却铺满了低矮的灌木,稀疏的绿色之间还能瞧见浅薄的水洼。岁二和朔在那处停下,看两者争斗,被互相吞没,又互相侵蚀。
于是岁二便问道。
“他们说你要弃了那剑。”
“是。”
“那剑是你,是你自己的一部分,也算得上是祂的一部分,你要怎么弃?”
朔坦然回答:“我想了一些法子,尝试过了,大致上是可行的。”
望着远处那一道分线,岁二微微抿紧了嘴,露出不太乐意的表情来。朔知道他心里涌现了不少猜测,也知道他弟弟的某一个猜测必定是对的,他看着弟弟脸上那些细微的变化,便在心头轻轻地叹气。岁二也没说什么阻止他的话,似乎有什么在他的喉头里滚了个来回,最后只是拧着眉头,声音轻到似乎能融进玉门的沙鸣里。
“……我倒是希望,这回是我算错了。”
而朔知道岁二从不算错。
在他们兄弟几个之中,分歧是常有的,彼此向来互不干涉,任彼此施为,千百年来就是如此,如今也没有什么好说的。此番作罢,两人便不提这事了,但这不代表岁二的奇妙酷刑有所消解,他被朔拖着去见了不少朋友,他人认识了令,也非得认认这位二弟才是。但岁二见兄长与人聊天谈笑,只觉得怪异又头痛,迫于那股无形的长兄威压,也只好尽数乖乖忍下,但除去此外,朔竟还塞了他一堆玉门特产,七八大袋吃食塞了岁二满怀。做长兄的只觉得这弟弟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但依旧乐颠颠地往岁二怀里添,其中一半都是和自己口味的,看着岁二快绷不住的那张脸抱着几个大购物袋,觉得好笑,又胡乱安慰道:“二妹不是在你那边?你吃不了就给她吃。”
“……我不想吃。”
“那就全给她吃。”
且不提京城的那位女官连打三个喷嚏的事,岁二没想到这一遭直到夜晚还没得个消停。他翻了朔不怎么开的棋出来玩,也不喊长兄入座,就在房间里的一个角上,就着一盏烛火,捻那两个棋子玩。朔在另一端看地图上玉门即将移动的路径,根据朝廷来的任务思虑计划,两个人就这样待在屋里,空气凝滞着,掉跟针都能听见。
因此女侠来的时候,完全没注意到房间里还有个人。
她像是刚从别处赶回来,携了一身尘沙夜露,面上去精神着,敲了朔的厅门,又笑着走进来。岁二听着她在那侧说了些自己任务的事,又报了平安,将些东西也给交付了。
“他们那里据说有很灵的平安符。”她那声音清亮悠扬,稍带了些笑意:“我替兄弟们求了,也有你一份。”
岁兽之首需要平安符,简直滑稽到好笑。岁二只瞧见那女侠认真的眉眼,递过去的手轻柔,晶亮的眸子也敛着情意,但那些情意并没有刻意传达给对方,只堪堪掩了,又利落地转身回去。可惜在两位岁兽代理人面前,连同着那点心意,无论她掩饰什么,都如顽童一般稚嫩。但朔什么也没说,岁二自然也什么都不会说。只不过在她转身离去前,被不小心瞥到烛火的一角,这便又撞上了。
“你来了客人,”女侠吓了一大跳:“怎么不出声呢。”
岁二便站起来,礼数是尽致的,女侠只看他一拱手,露出一双金色的眸子。夜晚的烛照亮了岁二的脸,女侠便笑起来,像朔感叹道。
“相比令将军,这位更能看出来是你的亲戚了。”
女侠来去都轻巧得像只鸟儿,在玉门这处浑厚风沙处,只当做是硬生生挤进一只春鸟,翅膀上点了火,燃着那份脆弱也前行着。岁二就只看朔收了那名叫‘护身符’的布包,上面秀了几朵京城才会长的莲荷,这黄沙遍布之处,定是不会有的。他就看着长兄那动,便放下捻那棋子,说道。
“那东西,她口袋里还留了一两份,但给你的那一份是不同的。”
朔沉默了一会儿,轻声应答道。
“我知道。”
“她估计也能猜个七八分。”岁二琢磨着:“她看我的眼神,有点像一些司岁台的人看我的那模样。她早就知道你不是什么寻常人,所以才什么都不说,她知道不会有回应。”岁二少对这种事感兴趣,朔有些讶异地看着长弟,却见对方直直地望过来,目光灼灼,像是要跟他辩一两句似的:“他们说你要弃那剑,实际上弃的不只是剑,而是与祂相关的东西。你要求‘武’,我自是没什么可说,可你若要想要以此融入他们之中,便是白日做梦。你与祂的记忆,你的‘武’与在世间留下的痕迹,单单这些,就没人会把你当做是人类。人不会觉得你是他们的同胞,而我们这些弟弟妹妹,也不会觉得你就是旁的什么,那什么‘人兽殊途’,可不单单指的这句躯壳,兄长。”
岁二说了一大堆,却只见朔安静地望着他,而后微微翘了翘嘴角。
那笑里有安抚,也有着孤寂与苦,岁二见不得那表情,又别过头去。
寂静又笼罩了下来。岁二能听见朔开始收拾东西,画着地图的卷轴发出细小的沙沙声响,又走来走去,烛火只能透过那安静漂浮的长尾。他看着那棋,左思右想也觉得下不进去了,索性将残局推了,却又闻朔东西收到一半又停下,似乎是想起了什么,用一种惊讶的语气问道。
“你刚才……难道是在呷醋?”
这话真是全说废了。岁二抄了枚棋子,恶狠狠地朝着兄长掷过去。
他们在黎明之前告别,岁兽不需要像人类一般睡眠,但朔挑了夜灯去送他。他依旧没带那剑,两人在漆黑的深夜里一路无言,岁二思虑飘忽着,他们在古老的久远前常年相对,如今去了那剑,他便怎么想也觉得别扭。一路送出了城门,那沙鸣也逐渐消匿了,踏过低矮灌木的时候,露水也会沾湿两人的裤脚。
岁二于是便说:“兄长留步吧。”
他转过身,面向挑灯的重岳,两人在城楼下不远的地方相对。山川草木都畏惧他们,因此虫不敢前行,鸟不敢啼鸣。岁二在这个夜晚理解了朔想要弃那把剑的意思,他这位兄长取了祂的记忆,却也取了祂的理与仁善,因此不想要这篇畏惧,只愿去走一条让天地日月不去避让他的小路,谁也不被他的来去躲避惊扰。
因此岁二便看着他,说道:“此去一别,你我便不会再这样相见了。”
朔听了却笑:“我是去弃剑,又不是弃‘我’。”他的声音温和地融进夜里:“无论躯壳怎样变幻,‘我’便是我,二弟你也不用觉得担忧。”
“你知道我的心思。”岁二皱着眉头,几乎有些不耐烦地回答他。但在那之后,又郑重地理了理袖子,向着朔行礼。
“告辞。”
朔没想到,这次告别真叫那个二弟一语成谶了。他弃了剑,顺便也弃了那做兽的名谓,自觉没什么所谓,但却逢那天地倒转,围绕着他身边的所有人事都如蚁穴一样溃散。先是守关的兄弟们接连病重,他去寻药未成,又逢玉门山海众作乱,可他前脚刚回玉门,因病去世的将士,远走的女侠和决裂的好友给了他人世的一记重锤,待他还没能做出反应,从京城传来的一纸诏令,也落在了他的手上。
如今是得了人躯的兽,也说不上那是什么感觉。
他只是拳掌挥向‘血亲’,挥向‘我们’的时候,从记忆里钻出一股令人毛骨悚然的熟悉,名为重岳的人类记得掰断对方手脚的触感,记得对方血的触感,也记得那人的铁器顺着肋骨斩下,会引起一阵牙酸的痛。他以为那些事他早已抛却脑后了,但本能竟是比记忆更令人生惧的东西,令他在与岁二争斗之中,抓住了一丝被抛却的兽性。
幸亏早已弃了剑。
当岁二跪倒在泥地里,血水洇湿那件长衣的时候,重岳恍惚着想。
但他转而又想到,他们争斗了千百年,早已对彼此一清二楚,自己没有那剑,想赢岁二却也太轻易了。
因此重岳又看他。
做兄长的也受了不小的伤,他那身白色的长衣已经被洇湿了,血将鞋子都染成一片血红,但站立姑且没什么问题。有问题的是岁二,当他这弟弟抬起头来,千百回似的用那双眼望向他的时候,重岳突然感觉望见数百双复眼,一瞬间密密麻麻,几乎要让他呕出来。
“你——”
岁二眼前都被血糊住,只能望那一个轮廓,却知道这人欲言又止,想必是知道他做了些什么,脸上的表情定是也相当精彩。这是稀罕事,他想要瞧一瞧的,却没有力气,也笑不出来。
因此他只说道。
“是我没能保得住妹妹,兄长。”
这话说得平静,听在重岳那属于人的一颗心里,却只剩一片痛苦哀切,做长兄的听了那声音也差些也站不太住,那一直伫立的身影猛的一晃,吓得远处眺望的人们差点惊呼出声。 但岁二没有看见,他似乎什么也看不见,却也似乎眼已散落四处,双目可及已是天地之景。他就着那天地之景,心却愈加狭窄,只能瞧见一件事,便朝着那一件事去了。
他们曾经无数个日夜相对低语,如今竟也一句话也没得可说。重岳沉默着看带头的将领压着他的弟弟投入牢内,周围的兵士们面容疲惫,却略显兴奋,因为他们发觉这百多年的操练并不是毫无结果,岁兽代理人也如同那大地山川,虽说屹立不摇,但也不是无坚不摧的。
“怕是关不住他。”将领朝他致谢的时候,重岳便低声答道:“他做了一些……法子,已经没有多少部分还留在这里了。”
将领听不懂他的话,目瞪口呆地看了重岳半晌,只能又抱拳行一礼。
“却也苦了宗师大义灭亲。”
也没什么。重岳发觉自己在想。
幸亏弃了那剑。
他忍不住又想了一遍,岁二留下的部分不多,也没什么战意,不然怕不是晃神的一瞬间,真的要失手了。
所幸在那之后,也没再发生什么劳重岳心力的大事,岁二的动静仿佛不远处的星火,若他哪一会儿闲下来,或许能从近日那一星半点的事地听出二弟的痕迹来,再后来听他杀了个人,逃了出来。除此之外,他也能感受到‘祂’朦胧的情绪,像是在浅眠之中,怕是过不久就要醒了,因此重岳久违收到了封妹妹寄来的信,他看过信之后去往窗侧的黄沙,突然发觉自己在这个地方待得也算久了。
走之前出了些岔子,但到最后也好好将那剑给了合适的人,临行前他听周遭人议论,便知道那人是谁,同他一般去了躯壳,甚至比他还甚,直接没法子用躯壳来认人。重岳只觉得对方似乎像无数次的往常一样来有时寻他,装作与他不识,说了两句又再懒得演下去。
“你还要做多少事,牵扯多少人呢?”
“我所要做的事只有一件。”
对方用他不熟悉的声音这样说了,说罢又顿了顿,补充道:“不过,最近感觉还能做点‘旁的事’。”
怕不是那个‘一件事’太过惊天动地,使得大炎都被搅得天翻地覆,再加上岁月已过,那艘叫罗德岛的船又太过特殊,让重岳感觉不出时间的流逝,他都已经忘了还有一件‘旁的事’。直到他们的本源鸿蒙将醒,那兽的眼皮颤动,鳞片游移,人类为了能够杀他,早已在百年来严阵以待,只差最后这一着,便以证渺小意志的伟业。就在那个时候,‘旁的事’也就如约而至了。
岁二宽袍广袖,抱剑而上,站在兽首之前。
剑是他们都熟悉的,刃呈金黄,剑身却是中空的,这把剑若是刺进身体里,便夹带着血肉粘连,抽剑时撕裂感也尤甚。但此时剑好好地待在鞘里,被岁二抱着,却又鸣起惊震,有响应岁兽之势。临门来了这么一角,即使早有准备,真龙的眉宇也皱了起来。
曾几何时,这把剑对于整个大炎来说,也算一件危险之物,但如今面对危险的源头,它的附属显然就变得没那么重要了。可对于剑的愿主来说,这件物事,也代表着些旁的意义,因此重岳如了他的愿,他上了前,却觉得每次与对方相对,也只觉天地恍然,唯有彼此长立,再尽厮杀千百个日月。
但重岳问道。
“剑为什么在你手里,你杀了槐天裴?”
岁二却笑起来。
“他死了。”他说道:“兄长,你有这人类的躯壳,也没办法融进那浮游一梦。他死了,这几年他已经老得不行,我寻到他的时候就是一具死了两个月的尸体了,怕是临死前都没想到这剑能给谁。这剑就放在桌上,我便拿来了。”
鞘是多余的,岁二便将鞘抽开了。
重岳听了,便垂眸叹息,只觉得数十年前的那一拳似乎还落在身上,能隐隐回想起那份疼痛,这便是一个人类能留在世上的痕迹了。而能在这世上长留的存在一双金目,浑身是停滞般的杀意,如今也只是看着他。
他们早已过于了解彼此,重岳看那双眼睛,便也知晓了那件‘旁的事’。
“你如今拿了这剑来,是要再还给我?”
“祂苏醒在即,天下利害二分,站在这里的,不该是重岳,而是朔。”
重岳低头看那剑,剑如黄金的尾骨,剑上辉光熠熠。
“若是我不肯呢?”
岁二早就知晓这个答案,因此他抬了那把剑,轻笑道。
“那就逼你。”
重岳是不愿意与之动武的。
厌恶以武止戈是一方面,念及旧情是一方面,也懂对方是因为那份感情,才不肯放过自己,也不愿意放过任何人。但,这些原因都可以抛开不谈,因为有一种本质的念头,就宛如丝线那般纤细,却会在他们相对之时想起。在那一切的源头,他们实在是厮杀太久了,彼此血肉的触感和那份本能般的杀意近乎浸入了灵魂里,即使摒弃了兽的躯壳,却也依旧遗留在重岳的脑海中。他每踏一步,都可能陷入对方的局中,而他每杀的一个影子,也都是岁二的一颗棋子,是占来的一副躯壳,有着岁二的一小片灵魂。
久而久之,那血如溪流般汇聚,顺着沟渠一路流淌至沉眠的岁兽身侧,每踩一脚,都溅起一片红色的水花,被重岳杀过的‘躯壳’层层叠叠,铺砌而上,就如他还被叫做‘朔’时,做过的那些杀伐,浸过的那些人血。而岁二目光熠熠,用了他的剑,看着他,便又笑。而他们的弟弟妹妹比人类更为恐惧,那些血与厮杀也同样让他们想起那些还没梦醒时候的事,而眼前之事,似乎是第一次见,却也早已注视过千遍万遍。
岁兽的情感影响着他们,因此厌恶又愤怒。觉得彼此相融,粘连到恶心的地步,因此提起了武器。
岁二近了身。
他们之间的较量,虽说朔能够更胜三分,但也本就相差不多,而重岳弃了剑,没了岁兽的肉躯,自是打不过换了些法子又孤注一掷的岁二。他落于长兄身前,化作棋子的诸个分身如雨点一样落在重岳周围,用相同的眼看他,千万年也如一日。那具脆弱的人类身躯浑身已被血浸得湿透,只觉得眼前模糊,快是站也站不稳。
重岳能听见有脚步声,这脚步声他是熟悉的,很是安静,即使是在夜深时候也听不太清。他分神想了这事,就微微踉跄了一下,又被什么抵住,没能彻底往下倒。他低头看去,只见那把熟悉的剑柄,他曾日夜相对,如今又也很长时间没离着这么近看过了。此刻剑柄抵在他的胸前,执剑的手却倒握着,锋利的剑刃破开一只长着黑金鳞甲的手,血液正稀稀落落地顺着那只手臂,陷入岁二那只同样被血洇湿的袖摆里。
重岳看着那些血,突然想到有那么一年,他二弟看望他的时候帮他拭剑。那时剑上也沾了这么多的血,对方不知道是想了什么,鬼使神差似的,偷偷将手往刃上按。这把剑当时还是他的,也随他心意,一寸都不会刺进去。
但此时世殊事异,此刻却顺了那人想法,岁二被伤得透骨,分散灵魂也损伤大半,却好像终是得了多年那点怪心思似的,看上去竟惊人般地快意。
“不拿这把剑,你就阻止不了我。”
“兄长,执剑。”
END.
【岳棋R】赌局
·5.20—5.21贺,还尚为年轻的两位。
·ooc预警,按xp胡来预警,接受不了文风或看到雷点的快逃
·私设兄弟姐妹们齐了不就大哥就出去办事
·时空错乱,乱套
·以上接受,走正文,一发完(是谁从二月写到现在我不说↓
——————written by Patruna
“先生您别来无恙啊。”偌大厅室的门前一位侍卫拦住他的去路,有意地暗示屋内此时正有何人。“我不过是想见一位……见上一面,何妨?”十七八岁模样的少年面不改色,抬眸直视那男人的脸。虽说他此般样貌甚是年轻,但岁兽代理人的寿命又何人不知何人...
·5.20—5.21贺,还尚为年轻的两位。
·ooc预警,按xp胡来预警,接受不了文风或看到雷点的快逃
·私设兄弟姐妹们齐了不就大哥就出去办事
·时空错乱,乱套
·以上接受,走正文,一发完(是谁从二月写到现在我不说↓
——————written by Patruna
“先生您别来无恙啊。”偌大厅室的门前一位侍卫拦住他的去路,有意地暗示屋内此时正有何人。“我不过是想见一位……见上一面,何妨?”十七八岁模样的少年面不改色,抬眸直视那男人的脸。虽说他此般样貌甚是年轻,但岁兽代理人的寿命又何人不知何人不晓,或许活那数百年容颜都不曾更改,在此之后青春永驻,不老不衰。他的折扇似是贴身的物件般,那展开的扇面上题了几列隽秀的诗文,也不知是哪位手巧的书法家一气挥毫落下的手笔,半遮半掩,为他本就精致清秀的脸平添几分美感。男人的视落在他身上,扫遍了角角落落,嘴角无端地抽动了一下,似乎对他略有不满,是他这副羡煞旁人的躯体也好,是他身为神明碎片却被口口相传的诡异性子也罢,总之光是望着他就惹人心生不快,也不知那位传闻中谦和温柔的兄长为何会有他这么个弟弟。
“您说得倒简单。”碍于此人的身份,即使不情不愿也得对他用上个敬称。男人故作姿态地令下属搬了张椅子坐下,手抚着那木质扶手巧夺天工的雕刻,以余光瞟着他那双金瞳。“不就是望一眼的事么?”他倒也不恼,平平淡淡地重新诉说着他的心中所愿,眼神向着屋内那雕梁画栋,不知他究竟望着何物,却不偏不倚。
檐外落雪纷纷扬扬,霜雪所触及之地即点染成白,啸风万寒交织翻卷,成了旋起了舞。似是冒着风雪一路奔过来的,少年发鬓间仍残存着几点落白,与他发间本就生着的那几缕共同点缀于那道墨色的飞瀑。他下意识地拥紧了衣物,虽有厚重的披风加身,但对他而言依旧寒意难免,此小动作被面前的男人一五一十地看在眼里,心底里生出几分为难他的心思。“只是望一眼,那,您不也得做出什么事来么?”
“喔?直说。”少年的扇点了自己的手心。“皆说二公子平日痴于棋,不知可否观赏观赏……不过得委屈您,在这大雪天跪着展示了。”他本只听了前半句罢了,在话音落定之时还略有些拿不定主意,本想着言语间刺激一番打发他走,可反应比这男人想象中的还要平静,以至于未达到预期只得暗自不爽。难不成他真乐意照做?不,绝无可能,天寒地冻,一向娇贵的身躯怎禁得住摧残,再说此般高傲的神明之辈,又怎堪折辱自己……少年转了转眼睛,以端庄的模样应了一声:
“好啊。”
男人还以为他是听错了,足足愣了一刻钟,摆弄那精雕细琢匕首的手忽然一停,扶着椅缓缓地站起身来,讥讽而贪婪的目光落在少年身上。“那,二公子是要自己下去,还是我们送您?”他只是利落地拂袖,转身向着覆雪的台阶之下走去,任由外袍的那一截落在地上,他也懒得去瞧。只见得扫开了小片的白皑,他端庄地跪下来,像极了一枝孤傲的寒梅。一副棋被送至他面前,独弈被人观赏,纤纤手指捻起一枚纯黑云子淡漠地落定在了天元……
入夜愈发的寒冷,少年的手早早就打着颤,就连落子也稍歪了几分。寒意顺着他那被硬实地面磕得麻木的双膝一路向上攀去,肆意地侵蚀扩散。雪水濡湿了他的衣裳,似是此漫漫长夜皆要与之相伴…他咬紧了下唇,竭力扼制着身躯那所剩无几的温热感逸散四方,仿佛一旦逝去就再也挽不回,可惜了力不从心。少年屈尊跪地,即便这样一副卑微的姿态,刻入骨髓之中的高贵傲气却不削不减,或许正因此等缘由,对他虎视眈眈的男人心中升起来一股无名怒火,像是要将他生吞活剥了一般。“先生这模样是不想让人看么?”男人的口吻颇为无力,丝毫不去顾及所谓的“合乎情理”似是被退让了一步就被神明的那双手捧上天穹受尽礼赞,高高在上忘乎一切。少年心底里清楚得很,这人自始至终便不将视线端正地落在他的棋局之上,那不过是个冠冕堂皇的理由…恐怕,就连落子天元那一步的意味,那个人都懒得去深究,估摸他企图做的唯有一件事罢了——“欣赏”自己狼狈不堪的丑态。
什么都好,什么都罢。少年未曾奢望他能够于此长跪不起后仍能完好地见兄长一面,但何人又道此不可为一种手段?宛若一场以自我为筹码的赌局,也许在这之后,他将付出惨痛的代价——落得一身病痛,奈何这一局,他早早地落下一子,落子,无悔,或进或退,聪慧的二公子都会成为终场的那位赢家——试探他兄长拼劲全力去触碰的,想去融入的人类,究竟能对他做到什么地步,再者…借机看朔一眼,哪怕只是一眼也是心满意足,抑或者……。
凛冽晚风卷起少年的发丝,本被他扫开的那片雪白新生般的被填补,衬得他脸色更憔悴几分。仿佛一点被滴落于雪地的浓墨,他茕茕孑立。他的围棋晦涩难懂,也别无行家来观赏。少年感到倦了,这具饱受风雪摧残的躯体间,无力感逐渐浮现而出,他另一手的指尖轻轻地点了地,拂得一手的冰凉,他分神间无意瞧见坐在台阶之上的男人伸手示意,那位随从便向着他快步走来。一声“冒犯”伴着那护身的披风被强制褪下,那是难以言说的寒意…他本就畏寒,唯独一件单衣衬得少年更憔悴了不少。恐怕,那男人又找了些类似看不清棋局的不成文理由来刁难他,他只是不言不语,果然没令他“失望”,嘴角扬起一丝隐含讽刺意味的弧度。与此同时,对方面上终于流露出满意的笑来……棋盘上赫然呈现着一场残局,兴许除了棋手本人,再挑不出别的能解读之人。少年面色苍白如纸,眼见得他轻颤着身子强撑,却在下一刻崩断了那根扯紧已久的丝弦,终究是再难忍受下去。未尽的棋局未被执棋者弄乱,只不过下一枚纯黑云子仍被捻在之间尚未落下罢了。昏迷之时却持着跪地的姿势,想必已麻木得难以动弹了,被风卷起的长发凭空微乱地舞动,似是苍天夹杂了几分怜惜之情正在舔舐他这具伤痕累累,满目疮痍的单薄躯体。
宛若一丝游丝,又若残魂,他有了归去那片混沌的错觉,眼前是无垠的幽夜,却带着难以言说的熟悉感,他不闻一声声呼唤,怎知此刻是否仍为伶仃一人。那是言不清的心有灵犀,无形的朱丝交织。
彼时屋内的重岳察觉了一丝血亲的气息,然那宛若一番呈凶的卦象,惹得他交谈时愈发心神不宁。顷刻间意识中的那景象崩坼,惹得他一手撑着桌子忽然站起,望向那昏黑的门外。木桌之上一盏热茶尚且还吐着柔暖的雾气。“宗师这是要去哪里?”尊贵儒雅的一位文官款款发话道。他搭在桌上的那只手紧紧攥着,心思悬着,落不下了……重岳苦苦地一笑以示失陪。“您若是有事——也无妨,尽管去了便是。”倒也无强留他的意味,任由那男人撩开门帘步入长廊,衣袍掀起的一阵微凉轻风将氤氲雾气吹开些许。“在哪?究竟在哪?”身为长兄总比谁都担忧弟妹们出个差错,也不知是哪一位牵动了名为血脉的情丝,离他如此之近,却久久寻不得影。恰当他走过一方庭院时,余光总算是扫到了什么事物,一段微长的台阶,台阶之下的那具身躯——宛若交织的细致枝条的一对角,此刻却覆上了冰霜,不会错的,那萦绕着的不安感的源。
久违了……但世事无常,谁能料到是这种方式的再见。
果真是不让他省心的二弟,只见那少年失了意识,跪在极寒的地面,像是严冬中一棵纤细的梅树,白蕊幽绽,肃穆,静美,却仅余了心口处那一团的温热。“好久不见……”是唤了名的,可对方自然没有应答。殷红的眼眸倒映血亲的身姿,他以手指拂下他角上留的白雪,体会凉滑的触感。拼命地将自身的体温去暖这一具寒躯,作为兄长的脆弱点于此刻一览无遗,仿佛一碰就将分崩离析。他忽然发觉胞弟身上的外衣有些突兀,似是被扯开后又被潦草地披了回去。仅仅一件单衣……怎会如此?他不忍再思索下去,只得暂且强压了怒意,殷红的眼眸倒映血亲的身姿,一方庭院空空荡荡,面前的厅室有着灯光,却无半点脚步声,好在避开了众人耳目,不枉为寻他绕了路。重岳将他从地上捞起,心疼至极地裹紧那人身上的衣物,生这场病注定是逃不过,他二弟的体质又不似他这般好,又加以一身薄衫跪地许久,少说都得高烧几日。他回身往建筑物的方向望一眼,并不留恋彼方的灯火通明,只觉得此刻的人间烟火甚是惹人厌烦,只管带他走了便是。
倘若善医术的血亲不见踪影,而患病的恰恰是他二弟,重岳只得守着他,寸步不移。往昔的良久岁月中的那次,何尝不是这样度过?瞧他不省人间事,无应无言的昏迷实在是见久了心疼,也算难熬。方才搂着他唤名字时似有微小的反应,可终究仍是归于寂静了。他执起床上那人染着彩绘的指尖,自此处感受他发烫的体温,或许他于混沌中会无意识地呢喃朔的名字,他的答复除轻轻应一声“我在”之外,便别无选择。
要实诚而言,他确实有那么些不悦,这具人的躯体像在戏耍他,凛冽寒风裹挟着雪仿佛要将他与那丝神魂剥离。伴随手指颤抖着失了力,他疲惫地合上眼,就是那重归“陵墓”的错觉。他再恍惚着睁开眼,只觉还是别再醒来为妙,他吃力地喘了口气,在那份炽热再度吞没自己之前,他翻了身接着睡去,反正无妨,他的目的已达到,后续如何已不在意,虚弱感与慵懒早已阻断他思绪的梢。他自然知道坐在床边的是他许久不见的兄长,但他只需无声地享受罢了。
重岳对他这幅模样有几分苦恼,一来他这几日自醒来态度就淡漠至极,说不上来是否是病弱的缘由促成了格外的阴郁,可他平日里即便常怏怏不乐,也绝不会对他爱答不理。再者,他这二弟甚是不顾自己处境,高烧尚余,便将药物置之一旁,虽有好转,面色依然苍白得很,那条细长的尾病恹恹地垂在他身后。既为兄长,从带他回来那时起就知他心中有怨,这般苍颓更是不忍多言,只得耐着性子好生抚慰他。可那人着实过分了些。推门走入时他正悠闲自在地落座于茶桌边,摆好了一盘常使的棋,身上衣物单薄。只见他半倚着桌,几缕发柔顺地落在桌面,眼眸低垂,对走近的兄长熟视无睹,似乎早忘了自己尚未完全病愈。重岳搭上他的肩:“怎么就随意下来了?”他躬身柔声道。他听闻只是稍动了动尾巴尖儿,不动声色地感受着兄长的双手抚上自己后背散着的长发,忽然轻咳了几声,重岳在担心之余忙端走了他的棋盘。“围棋劳神费心,你身体抱恙,休息更好些……”他被他半强制地扶回了微凉的床榻上。
“我知你心里有怨……”他侧身搂住血亲的腰,如同幼时那般安抚。重岳总晓得他为何心怀怨念,无非是自己……又或是他常被司岁台视为眼中钉肉中刺,心底不快,慨叹他们的无知与自高自傲。那人长睫轻颤,吐露的字句竟也半含酸:“大哥还有心思关照我?”说话时腰间的那双手一紧,整具身躯被他扶着躺下。他此刻开了口就需稍稍一缓,可他毫无休息的意味。“这是什么话……身体要紧。”
4k字车部分,走vb:帕秋娜
画地为牢
CP:重岳x岁二
时间线在京城决战后,人棍岁二注意避雷
岁二早些年陪颉逛京城,那时起就懂得了人类不明的热情,他抱着一小团低等生物的幼崽,就像抱着妹妹,自顾自地拨她蜷起来的肉乎乎手指,他不讨厌也谈不上喜欢这个像面团一样软和的小东西。幼崽攥着他手指吧嗒嘴,他就僵在那,直到小东西的母亲抽走这团会流口水的活肉,笑着答谢麻烦您了。
而现在他也像那团曾经抱着的活肉般苟且在干净无光的储藏室,手肘膝盖往下皆被灼断,烫伤的红纹在截面处明明灭灭,因失去过多龙血而狼狈地颤抖。汗从他脸上滑下来,顺着脸部棱角洇进领口,岁二偶尔幻听,以为自己甲胃已经盛满咸水,他的血管爆开向外淌,只要移动就会响起浪声...
CP:重岳x岁二
时间线在京城决战后,人棍岁二注意避雷
岁二早些年陪颉逛京城,那时起就懂得了人类不明的热情,他抱着一小团低等生物的幼崽,就像抱着妹妹,自顾自地拨她蜷起来的肉乎乎手指,他不讨厌也谈不上喜欢这个像面团一样软和的小东西。幼崽攥着他手指吧嗒嘴,他就僵在那,直到小东西的母亲抽走这团会流口水的活肉,笑着答谢麻烦您了。
而现在他也像那团曾经抱着的活肉般苟且在干净无光的储藏室,手肘膝盖往下皆被灼断,烫伤的红纹在截面处明明灭灭,因失去过多龙血而狼狈地颤抖。汗从他脸上滑下来,顺着脸部棱角洇进领口,岁二偶尔幻听,以为自己甲胃已经盛满咸水,他的血管爆开向外淌,只要移动就会响起浪声,但那些汗只是被高温蒸成白雾钻过缝隙向上跑,烫得他耳垂微微发红,连带着上面夹着的珠玉也沾了水珠。
岁二为颉守了百年的灵,从前使用的剑埋在给令的酒窖地底;在无数个冬夜淋了雪水,面目苍白,眼皮手心皆是滚烫的,梳起的发落下几缕,霁晴时候,照得地上一片寂寂茫茫。
他染上了在黑暗里畅享爱与恨的陋习,想着念过的那些古代文和咏叹调,炎国诗人,卡西米尔骑士,莱塔尼亚的吟游歌者,尤为暧昧的呓语,巨兽被锁在黑暗中,他的冷漠是地质学的,是矿井中的深红岩石,躺在这间暗无天日的临时牢房里,像一件不体面的战利品。直到黑色也被视觉漂白,露出带点讥诮的灰来,光线漏出来一丝,恹恹浮在地上,岁二不敢往那看,只觉得太过尖利,让他眼球也开始不间断的痛。
他并没有多见到他的兄长,无论是作为俘虏,还是血亲,京城一战后他就再也没有见到他的兄长,仿佛宗师高洁到已经不是尘世物,真正变成叶面上的晨露,悄无声息在日光下消失成幻影。很快岁二就开始嫌弃自己的这点妄想,兄长与其说是晨露,更不如说是炽热的阳光,千万邪魔巨兽在重岳的注视下像泡影一样蒸发,炎国唯一的太阳。
岁二在贮藏室漫无目的转动眼珠子,或者轻哼巨兽间古老的歌谣,平心而论,他并不擅长这个,没有心力擅长这个,上下嘴唇一合,经常哼着哼着就开始喘气不止,可他也无事可做,蹬蹬脚,就会踩到刺棱棱的牢笼边缘。他只能靠这个活动僵化脑子,像沙一样站不住脚,琐碎地被冲散、下沉,像退潮后的海滩,仅仅一片白。他阖了眼皮能看到沙哑的白,睁眼却只能见到厚重的石膏灰,混着桐油一样的黑,把他搅成一团乱麻。岁二蜷缩起身子,狼狈地夹紧仅剩的大腿,磨蹭地面,他肚腹上未愈合的创口发痒,像是化脓的前兆,而“自己”却顺着这裂缝蔓生出去一部分,不知道是哪块内脏一半遗落在外面,有气无力拉扯着别的,他却感受不到痛楚。岁二知晓这些将会带来什么,在黑匣子里关押过的囚犯大多会野狗似的谄媚或者鼻涕眼泪一通流地崩溃,对着阳光痛哭,舔加害者脚下地面,但他已经被关过数百年,哪怕手脚尽断只是头一遭,但曾经在寺庙里时也不是没有被穿过骨钉。
他不是很确定兄长会不会也能看到这样场景。但他不想看见兄长因自己而悲伤的表情。
岁二终于睡了过去,却没能在梦境中看到自己。血肉焦糊暧昧嗅觉,让尸体闻上去甘美可人,重岳——朔,在梦里杀人,全副武装的人们啊,在他面前像纸片一样被轻易割裂。那时朔还持着剑,血渍一遍遍覆盖,发黑变红,而他只是踱着步,在自成一体的死寂中不知道寻找什么。乌鸦落在枝上,它们因为饱食了盛宴而欣喜异常,压得树权下弯。朔又摸了摸手中的剑,没有血肉,也没有尸体,敌军来不及发出焦香就化作粉尘。
那时的岁二坐在树权上,格外轻盈,可以落在人类的肩头而让对方毫无所觉。但他只是和乌鸦们聚在一起,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冲动刺激他的血液更快泵流,后背汗毛乍起,却笑了出来,长袍早就不知道落到哪去。
是了,这才是最原初的兄长,岁二肆无忌惮地笑着,可渐渐的,他的笑声止住了。他看着朔一块块流血掉肉,剩下光洁白骨架,又一块块长肉,可怖的血管慢慢拼凑成……重岳的脸。有一个伤口,横亘在额头上,像是头颅被碾碎一块,七零八落,然后那些也长齐了,吹气球一样鼓胀起来,没有任何异样。新生的重岳看他,岁二浑不在意,轻轻落到最近的树枝上,哀戚地抚摸兄长的脸,最后俯下身子,他们脸抵得那么近,在梦境里都能感觉到彼此呼吸。重岳神情温柔,像解冻的冰,微微仰头,咬上弟弟的嘴唇。
再一丝日光透过,岁二才醒来,依稀可闻大炎王朝宣告天下再次铲除罪人的奏乐,他肚里的内脏一个不落地被塞了回去,这些本是他的东西现在令他发呕,连同巨兽的尊荣,也被塞进黄土里,成为劣等品的饵料。
他刚刚好像听见了什么,听见重岳的声音,不轻不重,珍视的,忧愁的,凝重的,吐出几个字。或许,岁二想,或许与他埋在地底的剑相像。
那声音忽远忽近,在他合上眼的前一瞬,兄长的声音又晃过,岁二睁眼,听到他说,二弟。
重岳表情温和,却隐隐透露着无由的愤怒,看着弟弟脖颈下满是灼伤的痕迹,与空荡荡的四肢。宗师卸下手甲,粗糙的掌心强迫性压着岁二的胸腔,使他呼吸困难,腐烂的巨兽有心无力,支撑不起一个自己或是重岳,他只能轻轻地,用剩余的半截肢体指引着那只没有掌纹的宽厚手掌,用苍白的脸贴合,像一株前途未卜、枝叶枯黄的观景植物:唯有你,不要为我忧心……感到寂寞的你,可以随时来到我们过往的梦中,与我再度相会。
殡葬人手记
DBH paro
岁二依然喜欢站在天台上抽烟,只是不再看向老街的方向。NM04那双悲伤的眼睛仿佛一个训练有素的杀手,把自己淬炼成一柄冰刀,并在每一个梦醒的凌晨时分留下永不愈合的伤口。他闭着眼睛时想到死不瞑目的面孔——或许那能称得上是死,饱满的、脆弱的……乃至灵魂也随着他的呼吸一同起伏,倚坐在月亮之上,牵着他沉入水中,连呼吸也成为一条游鱼,逃过指缝,如同大厦经年未修的水龙头,水流汹涌,因此一直飞上遥远的月球,连灵魂也跌入空中。以放飞一只白鸽的姿势,直到脉搏和灵魂再次进驻躯壳当中。岁二在之后的日子里很多次地敲打自己:我的一生究竟应该归于什么?通过“人”的“死”来对自己的狂妄加以......
DBH paro
岁二依然喜欢站在天台上抽烟,只是不再看向老街的方向。NM04那双悲伤的眼睛仿佛一个训练有素的杀手,把自己淬炼成一柄冰刀,并在每一个梦醒的凌晨时分留下永不愈合的伤口。他闭着眼睛时想到死不瞑目的面孔——或许那能称得上是死,饱满的、脆弱的……乃至灵魂也随着他的呼吸一同起伏,倚坐在月亮之上,牵着他沉入水中,连呼吸也成为一条游鱼,逃过指缝,如同大厦经年未修的水龙头,水流汹涌,因此一直飞上遥远的月球,连灵魂也跌入空中。以放飞一只白鸽的姿势,直到脉搏和灵魂再次进驻躯壳当中。岁二在之后的日子里很多次地敲打自己:我的一生究竟应该归于什么?通过“人”的“死”来对自己的狂妄加以严惩,好像一张大网轻而易举地逮起稻田里偷吃的鸟雀,而他在网内晕头转向,至今难以找到出口。
他的房子在街道的西北角,屋内同时堆着巨大的餐桌和衣帽架,唯一可供休憩的沙发中央破了一个难以找到合适的材料修补的大洞,尴尬着像一座小孩子失手打穿的木制圣物。
NM04第一次向他提起这个疑问的时候,是他们第二次合作的那个深夜,天上没有月亮,仿生人仿佛一位忠诚的古树向房屋延伸枝干那样破开窗户、惊天动地又沉默地出现在明显已经喝醉的搭档身后,从背后架起了他的双臂。他们两个都没有说话,NM04知道岁二认出了他。男人沉默着,以一种抗议的形式半靠在他胸前,仿生人同样安静地站着。并非刻意寻找话题打破沉默,他向岁二问起,问他摆在电视机上方相框中的小女孩是谁。习惯性锁着眉的警督小口喝着威士忌,始终没有回答,脸上的表情板结着,眼睛却像对焦失误的相机正在透过墙壁拍摄着遥远的谁。
他垂下眼睛,依旧捏着酒杯,在仿生人突然察觉自己没有穿拖鞋就踩上地板时开口:“你下次能不能,别老仗着自己是无所不能的……塑料壳子,拼命了。”
NM04似乎没有理解声波所承载的信息。这一切都让人想起玻尔模型中核外电子围绕氢原子运动的轨道,世界的原理使他们处在两极。仿佛一次失败的测试,目的是检测时间轴中的信息传递方式。但仿生人记住了他的表情,那是失去自己牡鹿的库帕里索斯的神情,那样一种悲痛像柏树一样生长在他的眼睛。
“……人不是在一个瞬间死掉的。她会像一只鸟,死在四月的公园,并在五月化成羽毛和骨头。”
岁二始终都在倒退着行走,学会将子弹召回弹匣,也学会规避同时存在与过去的那个自己。而再次、未来或许将无数次出现的仿生人搭档,像一只死了却迟迟不见腐烂的玻璃小鸟,鲜活地彰显着已经发生过的死亡,像迟迟无法坠入黑暗的黄昏,像一种善意的凌迟,把一次短暂的死无期限地坠长了。
他挣开仿生人的桎梏,毫不费力,摇摇晃晃地向前倒了几步,又回头猝不及防抓住搭档的手腕,力道并不温和,却更宛若一声叹息。岁二熟悉血液温热的流动,而NM04的手比他想的还要冰凉,同这只手的主人一样,是一口无法产生回音的井,忠诚的倒映着当下,而又毫无波澜。
人不可能第二次死去。
美女蛇(终)
岁二直睡到午时才醒。虽然青石板房里还是一样的昏暗,但他知道时候不早了。身上没有哪一处不酸胀的,两条腿像灌了铅似的埋在软乎乎的毯子堆里,连翻个身都困难。他很久没有这样熟睡过了。不知道是他真的累惨了,还是棉花的触感实在缠人,他不再试图与自己惫懒的四肢抗衡,用手挡住似有似无的光线,眼皮又沉了下去。
“不行不行,这我得悔一个子儿。”颉笑着把黑棋拿了起来,“二哥又要赢了,棋下得这么快多没意思。”
他笑着点了点头。“下次我再多让你两子便是。”
“臭棋篓子,上次我和你下棋,你怎么一子不让?”令在旁又豪饮了一白,抹了一下嘴边的酒渍,双臂抱拢,居高临下地问道。
他一挑眉,比了个“嘘”的手势......
岁二直睡到午时才醒。虽然青石板房里还是一样的昏暗,但他知道时候不早了。身上没有哪一处不酸胀的,两条腿像灌了铅似的埋在软乎乎的毯子堆里,连翻个身都困难。他很久没有这样熟睡过了。不知道是他真的累惨了,还是棉花的触感实在缠人,他不再试图与自己惫懒的四肢抗衡,用手挡住似有似无的光线,眼皮又沉了下去。
“不行不行,这我得悔一个子儿。”颉笑着把黑棋拿了起来,“二哥又要赢了,棋下得这么快多没意思。”
他笑着点了点头。“下次我再多让你两子便是。”
“臭棋篓子,上次我和你下棋,你怎么一子不让?”令在旁又豪饮了一白,抹了一下嘴边的酒渍,双臂抱拢,居高临下地问道。
他一挑眉,比了个“嘘”的手势:“令妹,观棋不语嘛。”
令正要发作时,忽然看见朔走过来了,手里好像拿着什么。“吃个柿子吧,二弟。”
原来是个还没熟透的,尖儿上还泛白的柿子,只有李子那么大,散发着一点草木汁的酸味。柿子底部红艳艳的,沿着光滑的皮向上长着淡淡的青纹,还没吃到嘴便能想到牙齿破开柿子皮的青涩和酸爽。可惜它还没长大呢,否则更甜。岁二正想着,理所当然地要拿----
青石板房外古水的滴答声周而复始地行进着,从远处传来嘈杂的人声,男女老少叽叽喳喳的,间或有鸡鸣狗叫的声音。他用力揉了揉眼睛,泥土和水腥味从窗外灌进来,他又往温暖的毯子堆里蜷了蜷。到底没吃到,他侧过身躺着,用力咂了咂嘴。好长时间水米不粘牙,胃里的小手张牙舞爪地要吃的,伸手在床头粗糙的小木桌上一摸,摸到了一杯水,连忙大口喝下去,倒是不渴了,但饿得更厉害了。
身侧还是空荡荡的。他没指望朔会陪着他一样慵懒地躺在床上,这会他应该在忙活古水镇居民的事吧,估计喊他也听不见。他仔细想了想,好像确实极少看见朔熟睡的样子,兄长晨起练功的规矩雷打不动,谁也没见过他疲惫的时候。表明心意之后倒是有好多次机会可以看看的,不过都被自己放过了,不,这事一向由不得他,他们在床第之间疯狂挥洒着自己的年轻,不再保持平日为弟妹做出表率的威仪,甚至完全忘记了悬在众人头顶的属于“岁”的那柄剑,只是享受当下,享受不那么理智,不那么有条不紊的欢愉。每次都是他先睡过去的,再醒来时,往往能听见兄长在院子里练拳时空气爆裂的哔拨声。
饥饿没有消散的意思,他强撑着坐起来,一步一步挪到后窗,把帘子拨开,看见有几个垂髫小孩儿在玩弹珠游戏。估计朔这件简陋的青石板放里不会有什么吃的,但从这里走到街上还是太远了,他昨晚光急着来了,没留棋子在古水镇里。也许他应该料到兄长对自己这般压榨似的索取,只是站了片刻,双腿就止不住地打战,股间羞赧地疼痛麻麻苏苏,低头往下一看,松垮的内衬堪堪挂在胸前,露出里面大片斑驳的痕迹。等一会见面他要好好谴责朔一番,连体己话儿也不讲,每次都这样如狼似虎地要,害的他这般狼狈,平日那温润如玉、张弛有度的姿态不知都抛到哪里去了。
床前的帘子哗啦一响,那罪魁祸首大踏步走到床边来了,空气中弥漫着米粥的甜香。“二弟醒了?”岁二本来想埋怨一番兄长被欲念冲昏头脑所作的恶事,一看这碗温乎乎的粥,也就勉为其难地坐在床边,轻轻嗯了一声。
他闻见兄长的领子里有淡淡的中草药的香气,头脑稍稍清醒了些,见朔有意要喂自己,接过碗来,自己喝起来。他确实是饿狠了,麦芽的香气前所未有地勾人,不一会儿就见了碗底。“我带了新衣服,帮二弟换上?”说着从身后拿出一套浆洗得发白的长袍来,“昨晚···你太累了,我怕弄醒你。”
岁二皱了皱鼻子:“我自己来。”看见兄长目光灼灼地注视着自己胸前的印痕,解口子的手忽然就不自在起来,急忙说:“你转过去。”
“二弟小时候怎么不见面皮这么薄呢。”朔打趣道。
岁二知道朔是见着他长大的,虽然兄长也没比他大多少,但最年长的那个总归是不一样,自己还在纠结晚饭吃什么,明天和令玩点什么的时候,就常常见到朔站在院子里长久地思索着,只留给她们一个背影。年长者总是了解他一切的心思,而他对兄长也没有任何隐瞒。
“现在···不一样。”岁二把头蒙在袍子里,闷闷地说。
“我想吃柿子。”岁二的角顶在袍子里,半天顺不过来,朔便慢慢地把袍子捋顺了。他像小鹿似的彭地从领子里冒出头来,轻轻甩了甩,朔把他额后茂密的头发从衣领里抖出来,用手指轻轻拨开虬扎之处。
“一会我去买。”
“我要那种没熟透的,”岁二打了个哈欠,“要那种和李子一样大的。”
“好。”朔一笑,“二弟不如再休息一会?”
“我这般乏累,还不是兄长的过错。”岁二揉了揉酸疼的胳膊,一双眼含嗔地望着朔,“甫一见面就设计陷害于我,自己倒一身轻快。”
“二弟见谅,我保证不会有下次便是。”
“那不行!”岁二急道,见自己失言,不自在地捻着袍子的下摆,不去看朔的神色。
···
那时多好啊。司岁台四周空荡荡的,小石桌的对面也是空荡荡的,只有他和他眼前未尽的棋局。他执黑子又走了一步,夕的画轴半摊开,露出颉的落款,而这竟成了她最后的字迹。如果他能早明白石火光阴的珍贵,他便将那榴辰绽锦的岁月用棋子收尽了,也好在这寂寥无人、凄神寒骨的时节品上一品。
他想不起来那天到底有没有吃到柿子,应该是的吧,毕竟朔从不食言。不,现在是重岳了,他的瞳孔骤然缩紧,慢慢地把棋子压到棋盘上。
彩蛋是岁二又被各种意义上的拿捏了···应该能过审吧
我尽力写出大哥二哥随着时间性格、心态、行事风格有所变化的过程,所以这里的大哥和《缠》比有点蔫坏的感觉···ooc见谅
以后可能会写束缚···因为感觉二哥只有脚尖能着地会很涩
真希望二哥在新一年可以上岛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