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铃】儿辈
铃鹿山父母笑话
本作是以子世代视角叙述的小故事集
首领
铃鹿山位于大海深处,为两位领主所统领。某日船队来访,要与领主商量通商的事情,却不知该找哪一个。
父亲对生人比较沉默,说:“你去问铃鹿御前。”
母亲直摆手,说:“我是前主,你让大岳丸来管。”
为了这麻烦事到底归谁处理,父亲和母亲争论起来。母亲觉得这些事向来就是父亲管的,父亲认为母亲旷工百年,怎么也该轮到他休息了。
他俩像小孩子一样斗嘴,谁也不让谁,最后父亲搬出了杀手锏。母亲瞬间变得愁眉苦脸,喃喃说:“那好罢,我是领主,你是厨房之主!”
木头
听闻父亲年少时,曾与母亲共居一室,以姐弟身份相处。等到铃鹿山重建,众人兴高...
铃鹿山父母笑话
本作是以子世代视角叙述的小故事集
首领
铃鹿山位于大海深处,为两位领主所统领。某日船队来访,要与领主商量通商的事情,却不知该找哪一个。
父亲对生人比较沉默,说:“你去问铃鹿御前。”
母亲直摆手,说:“我是前主,你让大岳丸来管。”
为了这麻烦事到底归谁处理,父亲和母亲争论起来。母亲觉得这些事向来就是父亲管的,父亲认为母亲旷工百年,怎么也该轮到他休息了。
他俩像小孩子一样斗嘴,谁也不让谁,最后父亲搬出了杀手锏。母亲瞬间变得愁眉苦脸,喃喃说:“那好罢,我是领主,你是厨房之主!”
木头
听闻父亲年少时,曾与母亲共居一室,以姐弟身份相处。等到铃鹿山重建,众人兴高采烈地规划住处,母亲便找来父亲说:“你我应当继续住一起。”
父亲看了她半晌,点头称是。母亲又说:“等你何日想成家了,再搬出去也不迟。”
父亲再看了她半晌,一言不发地走掉了。
过了几天动工,竟从地底挖出一根奇木。其质地坚硬,色泽乌黑,虫蚁不侵,入水则沉,铃鹿山众人啧啧称奇。
唯父亲冷笑一声:“我见过更油盐不进的木头。”
木工
母亲擅长木工,常有奇思妙想。
出于安全考量,她决定让房屋有攻守之技。
为了摆脱笨重,她决定让房屋能御风破海。
要显海国威能,她决定让房屋以鬼面为饰。
她把这番得意设计告诉众人,年纪最小的蟹姬惊讶地说:“那不就是鬼船嘛!”
经年
母亲自赛之河原归来,回到凋敝的铃鹿山,所见之处盐晶横生,草木枯败,老宅却仍存有一棵碧树,结着黄澄澄的枇杷。
母亲摘来枇杷与父亲分食,感觉牙都要酸倒了,她感慨说:“这树是老样子,果子依然酸涩啊。”
父亲却说:“早不是同一棵了。先前那棵无缘无故地枯萎,眼看是救不活了,我取来它枝头尚绿的一段插到土里,没想到从此扎了根,之后便是棵新树。”
母亲恍然大悟:“原来是之前那树的后代。”父亲回答:“也不尽然,更像是同一棵树的轮回吧。你离家多年,如此轮回已经四五次了。”
青蛙
父亲生平最嫌恶青蛙,为人所不解。
他解释说:“此物幼时一个样,成年一个样,既生于水,又栖于陆,时而有尾巴,时而没尾巴,我见不得这样善变的东西。”
路过的久次良望他一眼,欲言又止。
海中月
父亲年轻时,有铃鹿山月亮的美称。母亲问起,他用不以为意的口气解释说,是他背后妖力所化光环的缘故,某回被人看错成月亮,从此流传开了。
母亲抚手笑道:“妙极。不过一个月亮有点孤单,如果你当月亮,那我就做大海。”她指着海面倒映的朗月,又说:“天上的月亮不可触碰,但地上的月亮总被大海抱在怀里,这样你就能有伴了!”
父亲没立即回答,只是尾巴在地上缓缓打了个转。
红线
一游商少女来铃鹿山兜售奇货,自称无所不有,尤其是自家姻缘红线,比大神社的还要灵验百倍。于是男女腕系红线,成了铃鹿山近来一大风尚。
少女远远看见父亲,摇头就说:“我不卖给你。”父亲本是路过,此时突然生出些好奇心来,问她为什么。
少女虚点他光秃秃的手腕,理所当然道:“人不能贪心,你已经有了一个啊。”
永生之海 其一
父亲陪母亲回鲛人族地,晚宴后独自闲逛。
有鲛人老妪见他孤身一人,鄙夷地说:“世风日下,连男子也能行走在外了。”
父亲不理睬她,老妪声音反而更大了:“如今女王真是胡闹!平日违背祖制也就罢了,好不容易鲛龙血脉的殿下回来,怎么可以让无用的男子出来丢人呢!”父亲于是开口说:“我是和铃鹿御前一起来的。”
老妪大惊:“原来是那个勾得殿下不肯回家的妖精!”
永生之海 其二
散步后父亲回到落脚的宫殿,见母亲坐在门口怔怔望天。
看到父亲归来,她招手叹道:“大岳丸!上次旅程匆忙,今日我才知我还有除千之外的众多姐妹。”
等父亲坐到她旁边,她掰着指头依次数:“从千往上,是万、亿、兆、京……从千往下,是百、十……我是最小的,所以叫铃姬,通‘零’。”
父亲由衷感慨:“永生之海王室的算术真好。”说完,两人都坐在门口发怔。
入梦
有人赠母亲青灯一盏,点燃后摆在床头方位,睡前默念姓名三声,即可入他人梦。
母亲依言照做,阖眼默念父亲名讳,不多时睡意上涌,神思恍惚之际,眼前似有烟雾袅袅,引她向前。行至尽头,看见父亲独坐屋前,庭院小池幽静,草木葳蕤,正是当年铃鹿山的旧景。
父亲见她出现也不惊诧,笑着起身拉她坐下,言语间反倒埋怨她回来得迟了,态度亲昵异常,并不像现世那般自持。
母亲以为父亲只在梦中才毫无顾忌地向自己撒娇,因而格外高兴。过去所居故土沉入海底,如今得见,亦令她感怀不已。二妖相互偎靠,庭前花开花落,一如往昔。直至父亲和她搂抱在一起,做了出乎她预料的举动,才知他究竟做了个什么梦。
天大亮,醒来仍在新居,头顶灯火已熄,残余青烟几缕。母亲默然坐起,仍觉得荒唐难堪。自此不再入梦。
不见
母亲出门散心,遇见一当地少年,与他结伴踏青。
山势极其复杂,母亲迷失了道路。少年站在母亲面前,问:“你看见了什么?”她答:“一位山民。”
少年微笑着说:“再看。”母亲定睛瞧去,却见山岳拔地而起,巍然耸立,山巅云雾缭绕,自然伟力面前,人渺小如粟。
一个飘渺高远的声音传来:“你看见了什么?”这次她沉吟半晌,回答:“一座巍峨的高山,是我不识山神真面目了。”
那个声音叹道:“你身处山中,所以才看不清全貌啊。”回过神,她已在山脚小镇,同行的少年不见踪影。
母亲若有所思,当即拨船返航。到铃鹿山已是黄昏,暮色渐浓,父亲仍坐在鸟居上等候,眸中倒映海天,一如他少年模样。
访药
曾有渔女误入铃鹿山。初到岸边,见两女争执,其中一位双手蝎钳,另一位左臂蟹爪,气势汹汹,都异于常人。渔女大惊,赶紧逃出了此地。
不久又见一墨肤青年,头顶峥嵘尖角,身后长一黑尾,身旁跟着披鲸骨的高大男子。远远观之,只觉妖气甚重。
渔女吓得跑进了山里,在山洞碰见一位造船的女子,其衣着开放,举止不拘,此外并无其他特别之处。
女子问她来历,渔女说:“听闻海外藏有永生灵药,所以来到这里。”女子责备她不该冒险访永生,渔女流着泪回答:“父病重,非人力可救。”
女子听后神色动容,对渔女说:“哪里用得着那种东西?我有一物,虽不得永生,消除病痛足矣。”之后赠给渔女几片流光溢彩的白鳞,吩咐她磨成粉后给父亲服下。
又送渔女到停船处,告诫她:“这里是天下海妖的归处,不是人该来的地方。”渔女忙登船归家,忽起了大风,转头见巨浪打向岸边。
女子岿然不动,身影消失处,隐约现一银白龙尾。
惹祸
铃鹿山的长辈里,只有蝎女对父亲颇有微词,似是历史积怨的缘故。
据说母亲怀我时,蝎女曾酒后抱怨:“又是大岳丸惹的祸!害得铃鹿御前大人要生孩子了,他不知道这对主人身体伤害多大吗?!”
言谈间竟抽噎几声,推桌起身就要揍他,蟹姬赶紧去拦,动静大得惊动了整座岛。
彼时已显怀的母亲身手依然矫健,一手拉蝎女,一手挡蟹姬。她大喊:“真不是他,这次是我惹祸了!”
反悔
我出生之日,众人忧虑期盼,所幸一切顺利。大家敬佩我母亲,对我瞧了又瞧,感慨铃鹿山终于有了新鲜血液。
母亲让父亲抱我,父亲犹豫,叹息说:“我这样的罪人,也能享受天伦之乐吗?”
母亲听了这话,便唤他靠近些,随即一掌挥在他头顶,同时喝道:“事已至此,你这家伙现在还要反悔不成?”
特技
我幼时酷爱在山间捉迷藏。不论躲得多隐蔽,回回都能被父亲找到。
我觉得纳闷,母亲告诉我,那是父亲的特技。她佩服地说:“不管在海上航行多远,那家伙总能找到铃鹿山的方向,甚至我遇险了,他也能快速地赶到。”
一日又被他逮回去吃饭,路上我向他请教,父亲只笑而不语。经了再三恳求,他才开口说:“你不要告诉你母亲。”
之后父亲指指自己颈间,又指指我,见四下无人,他悄声解释:“只是因为我对它有所感应。”
回到家时,母亲正站在外面迎接我们,脖子上佩着同样的勾玉。问起来,果然是父亲送的。
逃避
母亲友人风狸,虽为平安京第一刺客,却最擅逃跑。
风狸来铃鹿山做客,滞留许久都不曾离开。雇主寻他不得,只好托人来问与他相熟的母亲。
对此风狸解释:“一想到要回去接任务,面临种种危险,刀山火海的,实在是心烦。哎哟,能拖一天是一天吧。”
母亲问他:“这样又能坚持多久呢?”他叹着气回答:“逃跑可耻,但很有用。”
星座
有异国旅商拜访铃鹿山,教授众人星座的知识,蟹姬很有兴趣。
夜晚,蟹姬指着天上螃蟹形状的星座炫耀:“那只大螃蟹是我!”大家觉得好玩,笑着配合她:“你到天上游玩,可别丢下我们啊。”
蟹姬得意洋洋地对我说:“我连少主和长尾巴都不带,这是秘密基地呢。小少主你的话,倒可以和我一道去。”
我感激地点头,又问她最南边的星座叫什么。蟹姬抬头分辨,突然跺着脚说:“怎么坏蝎子也在啊!”
寻迹
双亲带我去看沉入海中的故土,过去铃鹿山所在。
母亲神色有些黯然,感伤地说:“当年离家匆匆,归来竟已相隔百年,物是人非之际,尚未好好瞧一眼家园,就不得不亲手将它射沉。”
父亲说:“并非是你这家伙一人的责任,当初合了你我二人之力,才能做到那种地步。过去我总觉得你拥有整个世界,而我只有铃鹿山,甚至等候你们归来的年月里,也只有铃鹿山的遗骸伴着我。”
母亲问:“现在呢?”
他看了我和母亲一眼,说:“早已不止如此了。”
少主
近来有新人定居,为人热情。
那人碰到我时,我正和父亲在海岸边散步。大老远他就冲这边招呼,口中喊着:“少主!少主!”
有两道声音同时回应了他。父亲愣了下,若有所思地说:“现在少主是你了啊。”
节日
某次母亲途径某地,见到当地居民正庆祝节日。表演者戴妖鬼面具,在门口装出凶狠的模样,人们边朝他们撒炒熟的豆子,边喊着“鬼在外,福在内!”
母亲询问他们在做什么,当地人答:“鬼怕豆子,我们是在驱邪招福呢。”
母亲捡起一颗豆子,捻了捻,又塞进嘴里咬了吃。隔了会儿,她说:“鬼大概是不怕的,反正对妖没作用。”那人答:“我也觉得,嗐,讨个好彩头嘛。”
母亲追问:“要是家里供奉的是妖鬼呢?”那人不耐烦地回答:“那就喊‘福在内,鬼也在内’好了!”
母亲颇感有趣,回来后把这节日推广到铃鹿山。
伴手礼
母亲是个很爱出游的妖怪,每每和父亲一起出门,少不了留我看家。
出发前一日,她问:“我儿想要什么新鲜东西吗?”我回答没什么特别想要的。过了些时日,她带了些珠宝玉石给我。
过了几个月,母亲问:“我儿想要什么新鲜东西吗?”我回答没有什么特别想要的。两个月后,她带了几只奇珍异兽给我。
冬去春来,母亲问:“我儿想要什么新鲜东西吗?”我回答没有什么特别想要的。深秋时,她带了把神兵利器给我。
过了很长一段时间,出发前母亲径直就说:“我就不先问你想要什么了。” 她和父亲去了足足一年,回来时怀抱一个很大的包裹。
刚从她那里接过来,母亲随口说:“哦,不知道你会不会想要一个妹妹。”我手一抖,差点把那襁褓摔地上。
尾巴
小妹和父母一样,背后生有龙尾。
久次良见我时常怅然,某日旁敲侧击地问:“小少主是心中有事吗?”
我叹息一声,说:“您待我如亲叔伯,说出来也不怕您笑话,只是家妹生得比我更像父母,一家人里唯我显得格格不入了。”
久次良又问:“小少主是觉得双亲会因此心里有偏吗?”我脱口答:“怎么会?这点我自是不会怀疑的!”
久次良点点头:“我明白了。大岳丸大人和铃鹿御前大人都有尾巴,连出生不久的小小姐也有,所以您当然也想要了。”我垂着头不说话,久次良便告诉我父亲以前也没尾巴,是出了变故后天才长出的。
他附耳对我说:“自那后他常常抱怨睡觉再也不能平躺!”
永生之海 其三
小妹很得千姬姨母喜爱,常被叫去永生之海做客。有次拜访特别长久,海内外逐渐有了传言,说女王意属侄女为王储。
我担心以后见不到她,问几位长辈此事是否为真。风狸正巧来做客,他曾和母亲一起去过永生之海,听罢断言说不可能。
他解释:“好不容易摆脱了血统论,怎么可能再以鲛龙血脉为尊?”我似懂非懂,反问他:“也许姨母并没有想这么多呢?”
风狸笑眯眯回道:“你呀,倒和你父母是一样的直性子。人越是在高位,一举一动越是会被解读出深意,何况永生之海这种地方。那位可是女王,再喜欢你妹妹,也不敢让有心人利用她阻碍革新呐。”
果然不久后,小妹带着大批礼物回到家里。她天真地谈到,姨母正忙于选拔有才德的普通鲛人为继承人。
故识
我往京都,遇一白发阴阳师。
他看起来很年轻,周围人窃窃议论,都说:“果然是半妖血脉呢,这么多年了竟也从未变过。”
那位阴阳师摇着折扇,以戏谑的口吻对我说:“只怕不是妖那一半的缘故,不然如何解释令尊令堂两位海妖的改变呢?”
我问:“阁下认识他们二位?”他并拢折扇,在掌心敲了敲,像是想起什么极为头疼的事。
阴阳师说:“印象实在是深刻,以至于一见眼前人便知是故人之子了。”
纸人
我乘船离开京都,忽而听见袖子里窸窣作响,一只纸人从里面钻出,传出了阴阳师的声音:“往迹繁缛,牵扯亦多,只有一事不得不重提:过去铃鹿山之主曾立誓海国与人类互不相犯,敢问如今心意是否不变?”
我捧起纸人,回答:“听说我出生前,有段时间母亲甚少出门,因为父亲不能离家的缘故。即使到了后来,她也更习惯待在铃鹿山陪伴家人,说是要填补过去的空缺。母亲曾见过外界百般风景,然而只有家才最令她眷念。”
纸人又问:“那么大岳丸呢?”
我思索片刻,说:“一直有人认为父亲过于看重脚下土地,以至于到了有些执拗的地步,其实风物万千亦令他欢喜,世情百态亦令他动容。也许昨日沉疴难愈,如今他告诉我,心安是归处。”
纸人点点脑袋,朝我鞠了一躬,之后不点自燃,灰烬随着风飘走了。
【岳铃】千年泪
文/龙惊
从大殿通往国王的寝宫需要经过一条狭长黝黑的走廊,繁琐的礼仪需要每一位走向深处的人用优雅而端庄的步伐,最终被一位在位多年的亲手打破了规则——她一路小跑,快速穿过长廊,径直推开寝宫的门。
作为一个名正言顺的王,寝宫自然是金碧辉煌、装扮华丽的。对于这雍容华丽的一切,王的脸上没有一丝喜悦,反而尽是愁容。她快步走到自己精致的大床前,床边坐着一位满脸踌躇的老者,是她从小到大的老师,而床上躺着一个赤裸着上半身的少年,全身上下伤痕累累,绷带无数。
王心疼地为他掖了掖被子,随后转身询问一旁的老者,语气自温和中透出些属于王者的尊严:“先生,办法想到了吗?......
文/龙惊
从大殿通往国王的寝宫需要经过一条狭长黝黑的走廊,繁琐的礼仪需要每一位走向深处的人用优雅而端庄的步伐,最终被一位在位多年的亲手打破了规则——她一路小跑,快速穿过长廊,径直推开寝宫的门。
作为一个名正言顺的王,寝宫自然是金碧辉煌、装扮华丽的。对于这雍容华丽的一切,王的脸上没有一丝喜悦,反而尽是愁容。她快步走到自己精致的大床前,床边坐着一位满脸踌躇的老者,是她从小到大的老师,而床上躺着一个赤裸着上半身的少年,全身上下伤痕累累,绷带无数。
王心疼地为他掖了掖被子,随后转身询问一旁的老者,语气自温和中透出些属于王者的尊严:“先生,办法想到了吗?”
顶着她炽热且充满期待的目光,老者低下头长长叹了口气,无力地摇头。
或许是因为答案在她意料之中,所以王并没有展现出过多的失望,反而又添了几分坚毅:“无事让我再去找一些珍贵的药材,还请先生帮我用在大岳丸身上。”
“陛下,您不能再这样下去了。”老者用浑浊的双眼与她对上视线,满是不忍,“大岳丸殿下固然重要,可今年的播种季马上就要到了,如果没有您的领导,国家的子民们该如何是好啊!”
年轻的王陷入了思考。
铃鹿山依山傍水,虽然只是个小国,百姓却也生活富足。可以说,铃鹿山百年荣华不哭,与环绕山间的一条河流有关,它是整个铃鹿山的生命之源,平日里的生活用度、农业灌溉都要仰仗他,所以铃鹿山的人们都把这条河叫作“生命河”。
大自然对于每一个生灵都是公平的,所以每一位具有铃鹿国姓的王室成员都具有成为王的权利,而最终要想继承王位的人,必须要有赫赫战功。
铃鹿御前打小就随父王南征北战,闲暇时还会帮助铃鹿山的百姓干些农活,大多数人都很爱戴她,对其十分信服,这也让她没有因年少就登上王位为人所诟病。
可就在她刚登上王位的后一年,国内就发生了一件大事。因为大旱,铃鹿山那条赖以生存的河水突然在春耕之时枯竭了。这对铃鹿御前来说是个不小的考验,她不信祈雨那一套,自己制作出了一套海水淡化的装置,还顺便提取了许多盐。
就这样熬过了春旱,炎热却多雨的夏季终于在众人的期盼声中到来。生命河恢复流水的那一天,所有人都在入海口那儿等着,任凭人山人海,也依旧伸长了脑袋,等着清澈的生命之源注入大海的那一刻。对于他们而言,这是一种回报。
可令所有人意外的是,顺着河流而下的不只是河水,还有一个陌生的小孩。那小孩估摸着有六七岁,双眼紧闭着躺在一片大大的荷叶上,手里还紧紧握着一只小巧精致的盐罐。看着孩子飘到眼前,铃鹿御前也没多想,就弯腰将把孩子直接抱起。却不料,就在那一瞬间,原本还晴空万里的天忽然变得阴沉起来,随机下起了倾盆大雨。周围的人们没有一个敢动弹,铃鹿御前皱着眉,看着那小孩在自己怀中睁眼。
身旁的帝师海鸣突然开口道:“这是大吉的征兆!来年在陛下的拥护下,一定会风调雨顺!”
在众人的欢呼声中,孩子有些疑惑地看了看四周,最后将目光投在了铃鹿御前的身上。
小孩没睡醒,睡眼惺忪地看着铃鹿御前眉头紧锁的脸发了个颤,最后却仍是紧紧抓住她的衣裳的一块布料,转过头沉沉睡去。
海鸣上前一步,在一旁小声询问:“陛下,这孩子该如何处置?”
“还当如何?象征大吉的孩子,自然应该由我亲自带到宫中不过,好生养育。”铃鹿御前直爽惯了说话也不爱带拐弯的,直接一转身就带着一批人马回宫,留下民众还未行礼,就不知道王在何处。
王宫要多养个人根本不是什么难事,更何况那孩子不爱哭也不爱闹,每天只会用他的大眼睛盯着别人,简直要把王宫中的女佣们可爱到融化了。但这一招对铃鹿御前几乎并没有什么作用,每次他想和铃鹿御前睡同一张床的时候,她都会面无表情地拒绝道:“大岳丸,你已经是个大孩子了,怎么还喜欢这样撒娇呢?”
大岳丸这个名字是从随他而来的盐罐上得到的,除此之外,她对这个神赐之子一无所知。但料想到一个小孩也没有什么坏心思,铃鹿御前在众人面前扬言要养他,也就随他去了。只是,从小的教育让她早已习惯一个人睡。看着身边呼吸平稳的小孩,铃鹿御前默不作声地往另一边移了移。
大岳丸年幼时还好,还懂得向别人卖萌求关注,待他在年长些许后,就越发沉默寡言了。但他的行为又算不上高冷,常常到农田里帮助农民耕种,或者把铃鹿御前的房间收拾得井井有条,一整个勤劳的标兵。
渐渐地,“神之子”的标签在他身上逐渐淡去,他也逐渐融入了铃鹿家族,会帮助铃鹿御前打理一些不算太复杂的王国事项,至少铃鹿御前是这么认为的。
但任谁都明白,铃鹿御前的叔嫂、兄弟姐妹等一众亲属,无一不在觊觎她的王位。对于大岳丸,他们自然是因为在乎神的威严而不敢对他有所动作。大岳丸辅政,他们虽然不满,却无法阻止,这一切铃鹿御前心知肚明。
她从未怀疑过自己的决定,也从未怀疑过大岳丸的能力与忠诚,所以隔三差五的出海探险,铃鹿御前都十分放心地将大岳丸放在家中,安心出行,仿佛这样就没有了后顾之忧。
大岳丸同样没有辜负她的嘱托,在她回来的那一天在码头相迎,国内的事务都欣欣向荣,只是眼前的弟弟变得消瘦了些。
铃鹿御前知道大岳丸的辛苦,所以每次出海都给他带回许多精美有趣的礼物。带的东西实在太多了,大岳丸的种种反应他也有些记不清,只记得有一次她带的礼物混入了一个普通的海螺,大岳丸爱不释手,只因为铃鹿御前随口夸大了一句:“这海螺不得了,是我从海妖那儿拿来的,听说闭上眼放在耳边聆听可以听到心上人的声音。”
大岳丸自此便一发不可收拾,捧在手里生怕一个不小心砸碎了,竟连用晚饭还在闭着眼听海螺里的声音。
铃鹿御前好气又好笑:“你心上人的声音就这么好听?”
被提及的少年红着脸不屑地哼了一声:“根本就没有声音,我刚才在好多地方试了好几次。”
“哟,原来你还真有心上人啊?”铃鹿御前感兴趣地挑了挑眉,“哪家的小姐?让我帮你把把关,好下诏让你们成亲。”
大岳丸低下头小声道:“她性子刚烈率真,不似寻常女子……罢了,强扭的瓜不甜,你别乱点鸳鸯谱!”
“知道啦知道啦,你长大了有能耐,你就看你慢慢追咯!”铃鹿御前继续用晚膳,强行忍着不去看大岳丸害羞的模样。
包括不为人知的、不知从何起的、灼灼的,那道目光,盯着她的发旋,一圈又一圈。
安宁的日子似乎总要被打破,外族的入侵、夏季降水的减少、农作物的欠收,将整个国度推向一个新的崩溃的边缘。外族在边疆侵扰多年,此时入侵在铃鹿御前的预料之中,可大岳丸要领兵作战,却在铃鹿御前的意料之外。
大岳丸站在大殿之中,站在她的正前方时,铃鹿御前忽然有了恍如隔世的感觉。第一次见到他时,他还只有一丁点大,一晃将近十年光阴飞逝,当年的小豆丁已经成长为了能够独当一面的英俊少年。与前线的战士们相比,他或许经验不足,但却有足够的魄力与勇猛去承受这一切。
从一开始就一言不发的铃鹿御前终于在沉默彻底蔓延开来之前开口,声音中暗含着的是王者的愤怒与威严:“是海鸣与你说这些的?”
大岳丸不置一词,只低头行礼,恭敬地让铃鹿御前觉得他并不是自己的弟弟,而是自己的数十大臣之中,最陌生又最熟悉的那一位。
“我虽不流着这儿的血,但好歹也算是个土生土长的本地人,我知道这儿的规矩。只要我拿到战功,看谁还敢说我配不上你身边的这个位置!而且——”
而且,这个国家是你所心系的,我想替你守护它。
可惜话到嘴边,少年终是有了怯意:“而且我跟着你苦练武艺这么多年,好不容易有个检验成果的机会,怎么会轻易放过?”
如今生命河之水在干涸的边缘,大岳丸所佩戴的“神之子”的大吉光环也在民众的不满之中逐渐黯淡。铃鹿御前明白,若想确立大岳丸在国中的威信,获得战功是最好的办法。
她知道人心险恶,可她还是允许了。
出征那日,她目送着大岳丸站在主船的甲板上,却没有在眺望远方,而是拿着那只他十分珍视的海螺,放在耳边,安静地闭上双眼。
铃鹿御前环顾了四周,发现好几个年纪相仿的小姐都含情脉脉地望着大岳丸离去的身影,心中便暗自决定等大岳丸回来后就给他和他心上人赐婚。
只不过她没想到的是,千等万等,等回来的却是一具没有灵魂的躯壳。
是刀剑无眼,还是人为暗算,铃鹿御前心知肚明。
幸好这个古老的国度有一种古老的方法,可以确保人的躯体不坏,铃鹿御前这才得到了充足的时间去寻些珍贵之物,企图唤回大岳丸离去的灵魂。
在寻找药材与物品的过程中,边境战事节节败退,农作物欠收,民众与贵族对铃鹿御前的怨气也越来越重。
“陛下,若您仍选择将所有精力都放在大岳丸殿下身上,长此以往,国将不国啊!”
在所剩不多的阳光中,铃鹿御前好像用尽了一辈子的柔情。
“先生,没有大岳丸的日子,我无法想象。”
叛军攻入皇宫时,铃鹿御前正坐在大岳丸的床边。
任凭外界的打打杀杀,铃鹿御前已不想反抗。随着叛军攻破大门,她还是一动不动地注视着床上沉睡的人,目光温柔。
如今的她,或许确实如海鸣所说,已不适合掌管这个庞大的帝国。自大岳丸离开后,她仿佛就这样陷入了一种低迷的状态,仿佛之前的喜怒哀乐都因大岳丸而生。
铃鹿御前知道自己很奇怪,或许有什么地方出了差池,可她已经没有时间多想,叛军很快就攻破了防线,凶猛地推开国王寝宫的门。
她向外看去,看见被溅起鲜血的墙壁,看见地上盯着熟悉面孔的尸体,看见一个身影隔绝了她投向外界的视线。
似乎是因为这段时间看惯了大岳丸面无血色、全身布满绷带,突然再这样看他精神满面、全副武装地站在她面前,铃鹿御前竟然有些不适应。
打打杀杀的声音越来越近,而她的少年将那只海螺重又放回她的心中。
她闭上眼,聆听着心上人的声音。
“这一次,我来保护你。”
史书中曾记载,大军攻入寝宫后,昏庸无道的君主铃鹿御前静静地坐在床边,笑容恬淡,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没给她的敌人任何一丝反应。人们去看床上的“神之子”大岳丸,他却早已没了呼吸。
可也有传闻说,大岳丸被铃鹿御前应尽办法救回,最后带着她杀出重围,找了个山野隐居了一起来,好不幸福。
小孩听故事听得有些乏了,吵着闹着要换一本故事书。
看得正有趣的少女略带不耐烦地往旁边坐了些:“你不爱听就去睡觉,明天早上还要早起晨跑,你可别忘了。”
哪有人讲故事拿历史书讲的啊!
话虽如此,但他还是乖乖地钻进了少女的怀里,没注意到少女嘴角的那一抹笑意。
千年后,夜已深。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