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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7 盲塚篇07

我的话一出口，黎簇立刻回头，表情像是有点期待的紧张，好像我准备对他做什么，而他已经做好了准备一样。明面看仍旧是懂得人情世故的老练，再仔细看他，我发现他身体已经调整到紧绷的状态。

“吴邪，以你现在的手段，你拦不住我。”

他对于压制我有着本能的得意。

可是他看错了一件事，我给他种下的印象是吴邪很有能耐，是个运筹帷幄的大人物。压制我，逼迫我，对于他而言以为能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实际上我不是什么重要的人，战胜我，他只会觉得索然无味，没有任何意义。

这件事的重点在于，会对上他的也不是我。

重新拿起那张照片，我翻过去给他看那两位张家人，接着问他：“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

不等他回答，我再问他：“照片里的这两个人，你知道他们是谁吗？”

黎簇进入了一个误区，他以为会让我出现的，不是我的亲朋好友，就是对我很重要的人。他以为是我需要他帮助，但我不是，我是一个突破点，他们找黎簇和我找黎簇的目的不一样。有人通过我，去搞定黎簇，我想找他是因为希望尽量避免争端。

这两个张家人，不是我的朋友，不会对黎簇留手。

两个问题出去，黎簇停滞了两秒，在我的目光下双手插兜：“王胖子不在外面，你打算弄什么古怪也没人帮你，别让我回忆从前，否则我会忍不住先揍你一顿。”

我一直觉得黎簇是聪明的，聪明到我无法掌握的程度，但不可否认，我当年给他留下的痕迹始终存在，我们能说通一些话。

他在告诉我，胖子不在，我要和他合作得说明，不能和以前一样瞒着。

但下一秒，他突然笑了，年轻气盛，还揣着恶意：“你到现在都没动我，还求我帮你，这不是你的作风。”

你妈，我一个良好市民，求你做什么。

后槽牙难以避免的咬了下，我也冲他笑了一下，是那种久违的神经质的笑：“你信不信，跨出这个门槛，你会变的很倒霉。”

“怎么倒霉，泡面没有调味包？”

“在你看来这是概率问题，但是你应该知道，有人会把这个概率无限增大，演变成他们可控的确切事件。这些人可能等不了我们说很久的话，因为他们不需要我，也可以找到你。”

我指了指他原本坐的沙发。

黎簇这回不笑了，他看了我指的方向，坐到我桌子对面的位置上，不照着我的话做似乎能让他心里舒服点，我不是很在意这个。

这几张在我手里翻来覆去的照片和扑克牌似的，到现在推回黎簇面前，他张嘴我就知道他想用说汪家人的态度说他们，这些人很可怕，但对于他这样的人而言，具有极大的刺激性，可以激发他所有作死的神经，不嘲讽两句，耍耍嘴皮子，很难轻松下来谈论他们。

我坐在那看着他，等黎簇说点什么，他却稳下来：“这不是那边的人，他们作风不一样，你也不会和汪家人一起。他们姓张，是你那个兄弟的人？”

按理说是这么回事，张家的都算是张起灵的人。

不过小张哥和张海客他们对待闷油瓶的情况又不一样，小张哥这派落寞老传统，是保皇党想让族长归位振兴家族，而张海客这一系，许是老传统的人多些，有种放任闷油瓶在外，需要的时候得拉他去做点事的感觉，并不是很看得起闷油瓶。

相对而言，这两派人里，似乎只有张海客对闷油瓶有些兄弟情义。

这种他们的家族内务很难对黎簇说明，但他也猜的差不多，我没点头也没摇头：“他们比我们想的更熟悉现代的东西，你要说他们没发现被偷拍，你相信吗？”

黎簇立即展现用脸骂人，这事估计他想到了，但是被我一提，很丢人，非常丢人。

其实我也想骂人，这帮孙子故意让他到我这，我还必须得给个信号让他来。

“你帮这群人引我上钩，再来说这些话，少装模作样，”黎簇现在脾气倒是压得下来，对我没骂骂咧咧的，“我的条件你知道，只要你肯开口，我就会帮他们。看你舍不舍得一身剐，把你那些东西说出来。”

他的眼神像是野生的动物，还没长成壮年，已经露出獠牙要撕开我的平静生活，非得再陷入腥风血雨里去和他斗，这样才显得像是他认识的我。

他需要一个那样的吴邪，给他漂泊不定的命运做个根。

“小三爷，你现在的本事还能留在他身边，是该洗手回家了。”

屋子的门是开着的，小张哥畅通无阻的进来。

我心中十分平静，听他继续道：“洗不干净就会黏一身脏，后患无穷，这个道理你不懂，我可以帮帮你。不如这样，你把这小子先给我，不管事情发生成什么样，你都不会有后顾之忧。”

不问他要怎么做，这种干脏活的人要动手，所做的事会远超出他人的想象，我笑了一声：“你有这么好心？”

“族长在你这边，挟天子以令诸侯的道理我懂，你要挟不成，还是可以给他添很多麻烦，这样对我没有什么好处。你是对这小子心软了，想拉他一把。但是有些人是无可救药的，他不会像你一样感到疲惫，在这个年纪，我就是把他打得头破血流，他还会想着给我一个谎话来扛造。我有很长的时间和他玩，但你没有，你会不会怕，怕我把他弄死了。”

小张哥笑的邪魅，这种表情比我恶劣多了，我转头看了眼黎簇，他这下确实是吃泡面没有调料包的表情。

“你想怎么做？”我觉得小张哥屁话很多，但是没说完。

对面的人慢慢走近，我寻思他的蛇现在在哪个地方，眼角余光里黎簇的动作紧绷，背部微微弓起，半点不怀疑他会随时冲出去干架，这不是个好兆头。

对我的问题，小张哥仍旧是胜券在握，他突然转向黎簇道：“我可以帮你让他开口。”

我浑身寒毛顿时炸开。

  医院里，吴邪在病床上醒来，但他好似忘了张起灵，忘了张海客，忘了一切和张家有关的事情，又好像变回了从前那个天真无邪。按医生的话是这么说的：“我可能是因为之前一直有什么心结，或者想不通的事情一直积压在心里然后一受伤，大脑可能有点错乱了，就忘了然后可能时不时有点头痛……”（阿巴阿巴，胡说八道中…）

  解雨臣听到这，突然好像想起什么，猛地抬起头看向张起灵，声音里夹杂着思绪怒意：“我想起来了，之前吴邪就因只因为张起灵你闷闷不乐的。张起灵，他吴邪为了你，十年里灭了汪家，失去了他的天真无邪，那十年里你倒好，在那什么青铜门里悠闲自在，你知道吗，你在他心里是心魔，你害的他失忆，你现在就这么回报他的吗？！”张起灵没说什么，其实他觉得吴邪忘了也好，变回了那个天真无邪，忘了一切跟张家有关的事情，可以无忧无虑的做回那个小三爷，至于失忆伴随着头痛，他可以在古籍里面找到方法。

  但张海客听到这就不乐意了：“解雨臣，吴邪灭了汪家，不是帮他张起灵是你们老九门一直要灭了汪家，可以说是帮你们九门。还有有些事情你们老一辈或许没跟你说，但我可知道，”张海客又指了指黑瞎子“他应该也知道，当年张起灵他找到老九门约定好他带九门去四姑娘山盗墓，九门每十年帮他守一次青铜门可是老九门呢？不但不履行约定，在那次四姑娘山盗墓活动后，张起灵受了重伤，结果被你们老九门囚禁在格尔木疗养院20年。如果按照约定，这十年应该是到吴邪去守青铜门是他张起灵替吴邪守了这十年，而且吴邪一出生就在局里是他身边的人护了他20几年的天真就像你解雨臣八岁当家，他生在九门，何来天真？”张海客又顿了顿，眼角好像有点微微泛红，继续说道“你说吴邪失去了天真，那张起灵呢？！一出生就被人拿去顶替什么圣婴，在张家分崩离析的时候，又被推出去当族长，背负上本不属于他的使命，他也是人啊！但他这么过了100多年，我告诉你，他张起灵从来不欠任何人都是别人欠他的！”张海客本还想继续说下去，但张起灵拉了拉他的手，对他微微摇头，示意他不要再说了，张海客才没有再说下去。

  解雨臣听了张海客怎么一说，被张海客反驳的哑口无言，，毕竟他和吴邪是发小，而且…（自己猜猜）所以他一直为吴邪说话，但至于张起灵和老九门的约定，他是一概不知，不然他也不会这么理直气壮了。这时张起灵说话了：“我有办法让吴邪不会头痛，保持现在这样天真无邪…嗯…挺好的。我还有办法让他恢复记忆，但…可能会再次失去天真。”“问问吴邪他自己的意见吧。”解雨臣看着吴邪说。

  众人问了吴邪之后，我写表示想要恢复记忆，唉……天真无邪的小三爷还是一如既往的好奇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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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灵感来源于@听竹 大大的【黑瓶】哑巴，委屈吗https://zhangbaixueluonianqiling38550.lofter.com/post/75db709e_2b8a6d850

楼千军预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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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

 17.

这里交代一些前因后果。

张海楼的任务其实算不上什么可以登入档案的大事，只是张海客相中了他说客似的嘴，被派了个调查探口风的小活，张海楼本想推辞，一看目的地正好可以拜访故人失神片刻没有握到最合适的机会拒绝，不喜不悔平淡接下，顺着记忆找到张千军指的路和海琪摸出穿云箭的地方，他本担心张千军是否早已离开——毕竟当年去寻他时他正准备跑路来着。他提着的心这他摸出擦拭得几乎一尘不染的箭矢时终于放下，这家伙还在打理这几乎百年封存的东西。

张海楼被革职经历的心情也没有他描述给张千军的那么无力，纯粹是张海客看他最近表现不错想放他个小长假，张海楼索性当场潇洒写下一百字辞职信抱了公司所有的家当回家。张海客对此的尖锐评价：六。

好吧，其实海客向海杏胜券在握说的是张海楼这行为全属行为艺术，他以后活照常干工资一分没有。

18.

张千军对张海楼吹出来他一人抵抗万恶的资本老板张海客的故事是一字不信的，不过他也乐得听这种故事。

“好好的盆栽怎么给扔了，日子好过了就铺张浪费了啊张道长，劝你早些和我回香港，张海客就需要你这样十恶不赦的人才。”

“别逼我骂你张海楼！植物给我放院子里过来搭把手择菜。”

张海楼吹了声口哨，把盆栽搁在门槛前希望张千军待会儿出门来能绊他一跤，自己则抽了把椅子出来躺院子里晒太阳，他眯眼直直瞧着太阳，“张千军！待会儿把你院子里埋的酒都挖出来让我好好喝一杯，我高兴了美言几句让张海客在你这破地方装个信号塔！”

“我可去你的吧，闭上你的嘴！”

张千军转头欲瞪那他恨的后槽牙发酸的公子哥，眼神直直透过堂屋望向山门外，只见一片远山乱。

■

但远山长，云山乱，晓山青。

出自宋代苏轼的《行香子·过七里濑》，意思是唯留下远山连绵，重峦叠嶂；山间白云，缭绕变幻；晓山晨曦，青翠欲滴。拿这个为我写所有张海楼和张千军互动的没别的意思，只是觉得这有些符合他们来路方长相伴最后的意境。叔写的张千军的戏份真的不多，我这些拉郎的玩意最后在叔填完坑后估计会cos到成为笑谈，不过我还是乐意写这东西，也挺开心这些怪东西真的有人看，谢谢你们！有什么想看的可以找我点菜哦，我是莫名其妙就爱到骨子里的冷圈张千军激推人♪(^∇^*)

  我接过胖子手中的鬼玺，忽然一阵白光闪过，我们进入了一个纯白色的空间周围白雾弥漫，胖子刚想拿雷管，便发现雷管不见了，忍不住骂了句娘，这时我听见远处有人声传来，于是摸索着向前走去，这时眼前的白雾突然散去，我看清了面前的景象

  一个像是大电影院的地方，零零散散的坐着很多人，我大致扫了一眼有在上面的小花，还有不应该在这个地方的秀秀瞎子甚至有现在在吴家盘口的黎簇在黑瞎子眼镜店拜师学艺的苏万以及在沙海计划后就不知所踪的杨好和霍道夫

  这时一阵机械音响起[叮咚，欢迎来到观影空间，将随机抽取被观影者]又是一阵白雾袭来，我看见一张和我极为相似的脸张海客，那个冰冷的机械音又再次响起[叮咚，请各位落座]“等等，这是什么地方小哥呢”我问道[叮咚检测的张起灵在青铜门内需要一些时间，请稍等]还不等我接着问下去，我便被迫和胖子一起坐到了座位上，而且还说不出话来

  [叮，欢迎来到东北张家那年那些往事影院请抽取

  1.小楼一夜听春雨，咸阳游侠多少年

  2.萤火虫

  3.三日寂静

  4.一只穿云箭，千军万马来相见

  5.关于新开的那家南洋档案馆

  ps.为了考虑到各位的感受，我们将在观影过程中提出问题，并且会随机发放奖励]

  我看着光屏飘到了一个穿着道士服的张家人面前，然后只听见滴的一声，屏幕上出现小楼一夜听春雨咸阳游侠多少年的字样，我看到张家阵营当中有一个紧握着沙发扶手力道之大，像是能把扶手硬生生掰断一样是张海盐，看起来这次观影似乎和张海盐有关

  [叮请张海盐先生不要破坏空间的物品]伴随着系统的声音，我似乎听见了张海客，带着些安抚又或是命令的口吻喊了一句张海盐，不过我没再管他们，因为又一阵白雾袭来，我在白雾中看见了我朝思暮想的那人

  我向前跑去禁制在什么时候解开了，我抓住那人的手是温暖的是热的是真实的，我看着他，他的样子一如十年之前一样未曾老去，他也看着我，半晌他说了一句“你老了”[叮咚检测到吴邪先生以及部分张家人，强烈的愿望以提前召唤出张起灵]

  不知在什么时候，小哥的另一只手也被人攥住了，我抬头看去是一张和我很像的脸——张海客，他身后还跟着刚才把扶手捏碎的张海盐以及一些零零碎碎的张家人，不过大多我都叫不出名字，一场无声的战斗在空中打响了，胖子小花，瞎子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了我身后和张家人对立而行，看起来很有气势，这时小哥突然抬头，带着安抚性的一位对我说道“吴邪”然后他又扫了一眼以张海客为首的张家人，他们在空中对视了半晌，达成了某些协议，张家人慢慢的退回到了原来的座位上

  [叮咚检测到本次观影重要人物之一还未曾到来已自动传送张海侠，张海琪]还是一阵白雾袭来雾中走出两个人，我能清楚的感觉到，张海盐在看到那两个人之后，情绪的激动更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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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呜呜呜，我是真的把握不好各位角色的性格，如果有什么ooc的地方，大家可以提醒我，而且我写作的水平不是怎么很好，有什么不足的地方大家可以一起讨论，一起帮我润色这篇文章，其实我的书看得马马虎虎的，我也不知道十年时间线的时候张海盐和吴邪认不认识，反正这篇文章中就先当认识吧

  一行人走着走着， 突然有个伙计不小心触碰了一个机关，墓中两侧的墙壁中射出无数支箭羽，每个人只能拿着自己的武器拼命抵挡，张起灵突然看见有一支箭羽，朝着王胖子的后心飞了过去，张起灵手腕一翻，用黑金古刀，把他击落。“谢了啊，小哥。”大概过了有五分钟，箭羽都射完了，有好几个吴邪和解雨臣的伙计没了性命，还有几个多多少少受了伤，吴邪也好巧不巧的被一只箭羽击中，昏迷过去了。最后还得多亏了刘丧的耳朵，众人才找到了出口。

在南疆的时间很长，虽然说没有盘花海礁那么长，但总体花费了三个多月，找到了族长，张海琪的病事得到治愈，张千军万马出山，张海楼跟随族长，一切都在往好的方面发展，但唯独张海楼的心思却是无人知晓，一团糟。那么快的结案，他的张海侠却不知道在哪里，也许呢？

“海楼有些坏习惯，族长您多多海涵。”他刚回到屋里，就听见张海琪跟张起灵说话，他懂事地出去。其实跟不跟族长，都可以，族长那个闷葫芦，十天，十句话，那还不如张海侠，至少一天，几百句，他发话，张海侠回一句。

后来，张海楼跟随张起灵，一个大张哥，一个小张哥，一报名号，就是几年。再后来，张海楼没有再跟族长了，他回到了厦门，张海琪还在，有了新的养子了。

现在张海楼的生活，就是帮张海琪照料一些她顾不上的养子，其中有一个叫张海南的养子，归他照顾，小孩很聪明，叫他叔叔，嗅觉第一牛，像极了张海侠，可是他知道那不是。张海琪在一次出任务后，又带回来一个养子，归他照顾，他起名叫张海安，张海安跟张海南差不多一样大，但坏习惯不少，张海楼为了戒除他的坏习惯，花费了不少时间。

他想，海安不会害死海南，不会成为蛇，他就心满意足了。

张海楼喝醉了，张海安和张海南把他送回家，听见他一直在叫一个人的名字，海侠。海侠是谁?他们想。

张海安和张海南被派到了新疆去，临行前，张海楼一再嘱咐张海安，可张海安心思全不在，像极了他……

虾仔，我又会害了他们……

造谣一些张海楼的童年，祝他儿童节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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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海楼一生看过各式各样的海：蔚蓝的，混浊的，平静的，狂躁的……大海情绪多变，但身为海上瘟神兼南洋浪里白条，张海楼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从小接受的训练加上数十年的海上工作，令他看海就像看自家后院，早已平淡无奇。

  不过，在张海楼看来，海洋偶尔也会变得像一个神秘的黑洞，黑沉的漩涡似乎能吞噬一切，叫他看不透，在他心里同时催生出诱惑与恐惧。

  张海楼第一次看到那样的海是在刚成为档案馆学员那会。被张海琪收养那年他年纪尚小，又刚从炼狱爬出生天，看上去病恹恹的，面黄肌瘦，瘦骨嶙峋，只有一双又黑又亮的眼睛里还蕴藏着些许生机。之前他每天吃不上饭，靠着乞讨和偶尔的小偷小摸度日，从没想过拥有亲人和朋友。

  张海楼不知道张海琪为什么要捡自己，身逢乱世，流离失所的孩子充斥着大街小巷，张海琪不可能把每一个都带回家。大一点的时候张海楼曾问过她，只听张海琪没好气地回他：“还能是什么原因？当年看走眼了呗，还当你是可造之材，谁成想是这个德性……”

  干娘的人生攻击他已经相当习惯了，况且仔细琢磨，这话明贬暗褒，其实是夸他小时候机灵呢。张海楼感到很得意。他想，一定是因为我骨骼清奇，是块天生的好材料，干娘不会看错的，我和张海侠都是。

  第一次见到张海琪时，说实话张海楼心里有点发怵，这个奇怪的女人看起来脾气很不好，像是那种随时会虐待小孩的人贩子。不过这个家里有很多小孩，他们看上去过的还不错，个个脸颊红润，生龙活虎的。其中一个和他年纪相仿的叫张海侠，看着挺斯文，友好地同他点头问好，脸上却没什么表情。

  后来他和张海侠混熟了，两人就经常一起行动，张海楼这才知道这人没他想的那么友好。这位小兄弟平时话不多，但嘲讽自己的时候却显得十分有语言天分，而且是个相当难搞的事儿精，张海楼的许多行为在他这里都能算是触犯天条。最离谱的是，这哥们儿的鼻子跟开过光似的，换下来的臭袜子必须立刻洗干净，哪怕一天忘记洗衣服他也能闻得出来。

  不过张海侠也有优点，比如说他小小年纪为人就十分靠谱，脑子活络且胆大心细，总能在关键时刻拉自己一把。最让张海楼感动的是，面对自己那些出格的行为，张海侠即便再不赞成最终也还是配合，给张海楼兜了不少底，要不是有他，不知自己要在档案馆的魔鬼训练中吃多少苦，挨多少顿打。

  去看海那次也是这样。

  档案馆的训练任务艰难繁重，张海琪要求孩子们晚上早早入睡，以免影响第二天的训练。张海侠向来很听干娘的话，他精确地像一台仪器，按照定好的时刻表进行活动和作息，鲜少有意外。当然，少有并不是没有，只是张海侠的几次意外全都源于张海楼。对此，张海楼不仅不觉得愧疚，反而很骄傲。他一直觉得张海侠活的太无趣，人要是一直过着一板一眼的生活，就会丧失很多趣味，生活已经很艰难了，不找点乐子怎么活？

  某日训练间隙，张海楼偷摸着找到张海侠密谋，预备当晚等大伙都睡着了以后，他们就溜出去看海，毕竟他长这么大还从未看过夜晚的大海，他们还可以趁着晚间退潮在沙滩上寻找沙虫洞，挖它个十几二十条的。但张海侠担心干娘知道了会生气，到时候他俩怕是没好果子吃，张海楼就立刻保证此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干娘绝无可能发现。

  计划进行地很顺利，他们出门的时候没有惊动任何人，两个孩子轻手轻脚，像两只偷惯了小鱼干的狸花猫。路边的凤凰花在月光下影影绰绰，他们的影子隐蔽于其间，向着大海奔跑而去。奈何人算不如天算，六月的厦门，上一秒还纤云弄巧、月明星稀，下一秒就乌云密布、狂风大作，说翻脸就翻脸。等他们来到海边时，豆大的雨点已经迫不及待地倾泻而下了，呈现在他们面前的，则是与以往截然不同的海面。

  黑云压城，狂风骤雨中海面漆黑一片，仿佛直接通向深渊下的幽冥，海浪凶狠地拍打着礁石，狂躁地像在叫嚣着要撕碎一切，而远处的灯塔仍亮着，宛若风中一缕微弱的鬼火。

  张海楼第一次被这样的大海震撼了，他久久盯着这片暴烈的海，感觉它像一头凶兽，下一秒就要挣脱樊笼，引发地动山摇。

  如果是被这样的海隔着，无论多么努力也带不回那条鲷鱼吧。他心想。

  “喂，该回去了，张海楼。”张海侠拽着他的袖子提醒。

  “咱们没带伞被淋成这样，明天干娘看到衣服湿了一定会发现的。”张海侠又补充。

  “草！”张海楼这才回过神来，他这才意识到自己和张海侠已经被暴雨淋成了两个煞笔，心想这次死定了。

  张海侠出主意，两个人回去后不声不响把湿衣服换下来，悄悄藏在床底下，等明天上午干娘出去买菜，他们再悄悄把衣服送到隔壁二狗家后院去晒，到时候多给二狗家孩子一点好处，让他替自己保密。

  “不行，被二狗他老婆发现了怎么办？她可不会配合咱们。”

  “他家那么多衣服，多几件不一定能发现。”

  “万一发现了呢？”

  “那你说怎么办？”

  琢磨半天，已经回到家里，他们还没想出个万全之策来。

  不过也不用想了。

  张海琪半夜起来关窗户，发现两个人的鞋子都不在，心里已然有数。

  还好，最后这事还是风平浪静地收了场，当然还是靠沾张海侠的光，而干娘似乎也有意放他们一马。说来也简单，以小惩大诫的名义，张海琪给了他们一场将功补过的试炼，如果他们能在两个小时内顺利找到她事先藏在山里的药材，这事就既往不咎，当然，她会给他们一些线索和提示。这场试炼最后圆满通过，主要仰仗张海侠卓越的洞察力和敏锐的嗅觉，而张海楼靠着大神带飞，直接躺赢。

  事情虽然就这么过去了，但彼时看海的记忆却深深印在了张海楼的脑子里。以至于在生命的许多个瞬间，他往往会想起那片黑沉的海，想起暴风雨中令人胆战心惊的幽深暗涌，稍不注意就会吞没过路的帆船。那感觉就像是在以第二人的视角从空中俯瞰，审视着自己人格的阴暗面。

  他曾享受过那份肆无忌惮，却又隐约能明白，那只失控的猛兽，一不小心就会殃及身边的人。所以应当约束它而不能放任。

  许多年后，或许是在南安号的船舱里，当张海楼看到静静躺在一边的张海侠的尸体，终于弄明白画眉与蛇的隐喻，又或许是在长沙的酒店里，面对受毒气侵蚀而迅速衰老的干娘，他才挫败地发现，他终究没能跨越那片黑沉之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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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困了，后面就瞎写一通了，有空可能再改改。

六一快乐。

出生在动荡的时期无疑是要见证苦难的，身在南洋档案馆的二人无比清楚这一点。

但此时的张海楼还秉承着莫须有的“英雄主义”，带着少年独有的意气风发和自大的气息。张海侠在这一点上却截然不同，他处世是谨慎细致的，唯独一次莽撞却是陪张海楼下了地狱。

这就是为什么张海琪会选择驴张海楼而不是张海侠。说白了就是张海楼很好骗，他身手不凡，但带着点儿年轻的天真，只是后来这点天真连同着张海虾一起消弭在漆黑的木馆中。

在厦门那些年，他们一起训练，一起吃饭，甚至睡在一起。张海楼闲暇时难得会去细想:他同张海侠到底是什么关系。其实这件事情并无太过于思考的必要，只是张海楼想用一个关系铐住他与张海侠之间亲密而似有若无的羁绊。

同伴亦或是搭档，但这并不恰当。他们亲密的似乎没有任何边界，不需要言语只需一个眼神便知晓对方的内心。若是兄弟，他们并没有血缘带来的亲密感，即便有血缘纽带，张海楼不会因为他与张海侠流着相同的血液而沸腾。

但他们之间做过的又算是什么？

张海楼冷笑一声，内心自嘲道 ‘别人家的兄弟也会想方设法爬上自己兄弟的床吗’。张海侠鼻子动了动，他竟然从张海楼身上闻到一点愁苦的味道。看到张海楼的眼神，他有一瞬间的愣，若似桃花的红爬上被马六甲海风滋养更加嫩滑的面颊上。

张海楼的眼神如淬了毒火的蛇虎视眈眈的盯着自己的猎物。于是张海侠在床上就像一块点心血淋淋赤裸裸的把自己摆在张海楼的面前，匍匐在他身下，头发被骤然收紧的瞬间从喉咙流出几句难耐的音节。

厦门特务训练的经历让张海楼口腔肌肉十分强大，舌头异样的灵活，就连手指都比普通人长出几分。平时无声杀害目标寒光凛凛的口腔，此刻露出粉嫩的口腔含住张海侠白嫩嫩的物什，张海侠咬着牙，这种感觉太过于刺激了。

平淡淡的日子是无趣的，但每一天他们都浸泡在苦难里。痛苦，恶意，欺诈，无孔不入钻入他们的鼻腔里，耳朵里，喉咙里，直达心脏。苦难妄图打碎他们的脊梁，让他们绝望露出恐惧的表情。

于是苦难变成了性爱的温床。

张海侠的唇被一只苍白的手指反复按压，手指反复揉压着他的唇，直到充血泛出艳丽的红。这一瞬间自理如断线的珍珠，一颗一颗掉进欲望，沉溺在欲望的牢笼中。不得不说性爱很适合用来逃避生活带来的苦难，它比鸦片大麻还要让人上瘾，张海侠感觉自己被泡在高潮粘腻的空气里，舒服的让人不想逃出来。

张海侠自知自己活着的那几年是压抑的，无休止的训练，不断滋生被抛弃的恐惧中。明明可以逃离这一切，活在明媚的阳光之下。

但张海楼就像不断生长的荆棘，爬进他的骨血，绕着他脊柱生长，扎破他的心脏与他的身体融为一体。只是一个眼神，就压着张海侠瘦弱的脊背，叫人喘息不得。

这时，张海侠恍然大悟，他总是比张海楼醒悟的要早很多，他们早就融为一体了，从张海侠选择义无反顾追着张海楼上船通往地狱开始。

他们没有退路，但偏偏要从绝望里生出希望的花。张海楼自认自己是个不折不扣的傻逼，从他夸大其词信誓旦旦在张海琪面前说自己可以独自在南洋生活三十年开始。几年后他回过味来发现，若是没有张海侠他可能会疯掉。

张海侠没有观音像，甚至不如张海楼看起来斯文。张海楼从不信仰，甚至偷吃过贡品，破坏过香火，他觉得观音没有时间渡他这种人，可张海侠来渡他了，偏偏是张海侠来渡了他。

于是张海楼被套上锁链，绳索被张海侠牵着，明明是张海侠牵着绳索，但被套上锁链的好像是他一般。

缠绕，纠缠。

张海楼忘说了，在南洋这样炎热的地方。睡觉从不关窗户，他们睡在一起时，张海楼总会坐在窗边静静的看着窗内，浓的像墨一样天窗内映着的不是张海楼，而是张海侠在月光下淡漠而又脆弱的脸。

哪怕张海楼亲眼看见张瑞朴旁边已经死去的张海侠，脑内第一时间涌上的仍旧是那晚破碎惹人怜爱的脸，然后就是轰的一声，仿佛耳朵失聪般嗡嗡作响，他不记得后面发生了什么，只是本能的做着一切。

独自一人的生活实在是糟糕，烟酒浸入张海楼的脾胃，入侵他的大脑。似乎没人管束着的生活看起来很恣意，没人会嫌弃他身上有烟酒带来的臭味，他可以选择抽什么牌子的烟。

但更多的时候，张海楼觉得自己得了一场低烧，再混沌，眼睛识物尚且模糊不清间看见张海侠那一张脸，如果不是病了又怎么会看见他呢。

带着轮子的藤椅被擦的反光，张海楼坐在藤椅上仿佛椅子上还残留着张海侠的气味，但他到鼻子远不如张海侠的灵敏，只捕捉带一点似有若无的气息。

瘟疫是靠传播的，生命也是靠传播的，所以生命如同一场瘟疫，感情和爱混杂形成巨大复杂的感情体把人们牢牢地锁在一起，像是一场瘟疫席卷了所有人，没有带来伤亡，但又拷上枷锁。

感情滋生欲望，人们总是把自己的不理智扣上感情作祟的帽子，所以这场由感情带来欲望的瘟疫又暗中狠狠的刺穿所有人都心脏。

  真的会很喜欢楼千军这个组合

张海楼是倾向于一个沾满人间烟火气的浪子，随心所欲无拘无束。

张千军却是一位不食烟火，隐居大山，对任何事物没有丝毫留念的野道士。

当一个人独处很久的时候，他更期盼有一个人能够闯进他的生活，令他不再孤独。

而张千军就是那个孤独待在山里的守箭之男，他渴望有人射出一支穿云箭，将他召唤到射箭人身边，或许这样才能令他找到他存在于人世间的意义。

张海楼则是带长期封闭状态下的张千军走出来的海上瘟神，当张海楼走进张千军的内心时，明白他是渴望了解外界，寻求自由的。

张千军这大半辈子都在山里度过 ，师父教什么他学什么。他学东西很快，但他师父唯独没有教他如何学会放下心中的执念，因为他师父也忘不掉那位出现在他生命中的窈窕少女。

张千军自然不会放过这位突然闯入自己生活的人，每当张海楼要出任务时，张千军总是会静静坐在门槛上，待他归来，就如同他等那支穿云箭般，毫无目的的等待下去。

张千军会因为张海楼要离开而舍不得，但是没有明显表达出来，有时他会认为自己留不住任何人，会觉得所有人都会离他远去，干脆把所有事往坏处了想，既然留不住那忘掉这个人好了。

张千军七岁才会开口讲话，口齿自然比同龄人弱些，他在张海楼面前会口是心非，但打心底是真想留住他。

张海楼也会自责，会自责没有保护好张海侠，会因为干娘的失踪感到懊悔，这些心事愈积愈多，到最后成为他的心魔。张千军会体谅张海楼的感受，会在他濒临崩溃的边缘拉他一把，虽然只能给张海楼抛下一句向前看，但张海楼也能明白他的用心良苦，只是不知道如何用语言表达罢了。

张海楼这种的放荡不羁会觉得张千军这样单纯小道士心生有趣。张千军长的就单纯，加上爱发呆。有时被撩也毫无察觉 ，可以盯着一个地方看半天不带动的。张海楼会感觉这人有趣极了 ，会趁张千军发呆偷偷往他脸蛋亲一口再迅速缩回去当无事发生，也可以当他生气严肃的时候对他做出些暧昧的动作。张千军被挑逗会害羞会脸红，会不知所措。

张海楼出门的时候，或许张千军会站在观门口目送他离开，直到人完完全全消失在自己视线里的时候再蹲坐在门槛上静静等，等那位公子哥回家。

  张起灵张海客张海楼和张家的几个小张又下斗了。（别问问，就是我喜欢这么写🐶如果你偏要问，我会这么告诉你因为他们就是倒斗的🐶）

  他们一群人在古墓的机关中穿梭着，突然发现前面有声音，他们各自拿着一把趁手的武器，悄悄的走上前，看到有一群人，张海客，二话不说就拿着匕首准备把零头的那个人解决掉，突然就听见一道声音：“张海客！你有病啊！”（是的，又是吴邪，小花，瞎子他们。还是不要问，要问就还是我喜欢🐶）张海客赶紧收回匕首，看了一眼那个人：“吴邪？怎么又是你？怎么总是遇到你？”吴邪白了张海客一眼，没好气的说道：“这话难道不是我问你吗？你以为我很想见到你。”这是张起灵和张海楼还有几个小张走了过来，吴邪看到张起灵立马跑了过去（🐶）：“小哥！”“嗯。”“小哥，要不你跟我回雨村？”“……”吴邪见张起灵一直没说话，急忙说：“小哥，你是不是还在生气？”“没有。”“那你为什么……”没等吴邪说完，张海客就打断他：“不是我说你吴邪，别得寸进尺啊！也就是小官这么善良，会原谅你，要是我，我就直接…”然后张海客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其实张起灵不说话，是因为他确实有点想回去雨村，但他更想在香港，所以她没说话。（在思考怎么回答）

  这时，另外一个声音传了过来：“偶像！”原来是刘丧（🐶）

  “偶像！”                        “偶像！”        

                          “偶像！”

  张海客直接表示：“不是我说你们，”他指了指吴邪“你整天跟在族长后面喊小哥，”又指了指刘丧“你又一直在那喊偶像，”最后又看了看张海楼“跟那张海楼一个样。”

  张海楼表示：怎么又扯上我了？莫名躺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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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嗯，今天就写这么多了，有意见，别打我，在评论区说出来（狗头保命🐶）拜拜🐶

吴邪问了张海楼一个问题，他问：“你那个搭档后来怎么样了？”张海楼没有什么反应，吴邪以为他没有听清于是补充道：“张海峡（侠），你在南洋时一起搭档的那个同期，为什么在档案的后边再也没有有关于他的记录了。他怎么样了？”

张海楼转过头看他，脸上露出一丝迷茫。

“年代太久远了，我已经忘了。”

……

张海楼还记得这个名字，但是他想不起来和他相关的太多事情了。他对南洋的事情已经非常模糊，作为张家人的岁月实在太过漫长，人类的脑子不可能容下那么多是是非非，这件事他已经明白很久了。遗忘朝夕相处的人对于普通人来说是一个很漫长的过程，但对于张家人来说是稀松平常的，通常最先开始忘记对方的声音，包括了语气语调和对方曾经说过的话，忘得不会很彻底但是几乎不可能再想起来。然后是脸，印象里熟悉的五官一点点模糊，难以描摹，最后变得像路边随意的某个路人一样，甚至不再有一丝情感上的波动。然后是那些平淡的生活琐事，抹去那些留存的痕迹，而最后是对方死掉的一瞬间。

死掉的一瞬间？

张海侠好像是死了。张海楼仔仔细细的想了，故事的最后，如果不是死了，他应该会和自己一起，他其实已经不太记得张海侠了，但是他总觉得自己是知道的，知道张海侠如果活着，一定不会和自己分开。但是他是怎么死的呢，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他突然感觉头痛，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很少去想这些事，也不再对厦门心心念念。

张家人的睡眠很平稳不太容易做梦，因为他们睡觉的同时会在身体放松的同时在精神上戒严，对外界的风吹草动感知比一般人灵敏太多，虽然张海楼并不算纯粹的张家人但是也还是比较警惕的。所以当那个晚上他意外的做了一个很复杂的梦时，有些反应不过来，太具体的东西他复述不出来，梦只给他留下一个模糊的印象。

梦里是张海楼刚来马六甲的前半年，而在他的身边有一个与他年纪相仿的青年，天气很热，自己和青年都在流汗，但是青年仍旧把军装穿的笔挺。梦里的他还并不想家，只有那个看不清脸的青年有时会愁眉苦脸都撑在栏杆上远眺，分明连五官也看不清楚，却觉得他应该是愁眉苦脸的。张海楼抽了一口烟，回过头和青年说话时没吐干净的烟全部飘向青年，他痛苦的迅速捏着鼻子：“你给我站风口去。”张海楼把烟掐了，随后很自然的和青年勾肩搭背，青年嫌弃的捂住张海楼的嘴然后半蒙半猜的感觉出张海楼在说：“你想回厦门了？”

青年看了张海楼一眼，对上他的眼神后不耐烦的说：“我当然想回去啊。三十年，要三十年呢。我们一生里有几个三十年啊。”张海楼把青年的手拿开，为了把气味散赶紧站到风口，他脱口而出：“虾仔，那你为什么跟来，留在厦门，留在干娘身边不是更好吗。”被叫做虾仔的青年看起来还没完全习惯这个新名字，但是还是回：“不然让你一个人被干娘驴啊，一个人来这边待三十年，我看你受不受得了。”张海楼转头说：“干娘哪儿驴我了！”青年也喊：“被驴了都不知道，干娘不驴你驴谁！”

虾仔，虾？侠？张海侠。

他就想起来了，想起来自己最开始在南洋留下来的乱七八糟的传说。自己先是被叫楼鬼，水鬼，后来又是瘟神。然后自己的名字在马来人那儿叫起来就是张海盐，他觉得这个名字太咸了于是给张海侠同样取了个带着海腥味的名字张海虾，然后就开始叫他虾仔。

他又想起来自己认识一个人，叫何剪西。太具体的东西还是想不起来，但是他记得何剪西就要昏厥过去的问自己：“你是瘟神？你这样的人是瘟神！你不是海上的侠客吗？护送远航华人的侠客……”他是怎么回答的？他说自己不是侠客，侠客没来。

侠客是谁？只能是张海侠。

他为什么没来？他去哪儿了？档案的最后写了什么？

张海楼只觉得头痛。午夜梦回时会想起这些摸不着头脑的陈年旧事，都是吴邪的错。他听见有人在叫自己，转过头，是张海侠。他坐在轮椅上，模糊发五官平静的看着自己，他突然感觉自己能看清他的眼睛，他的眼底好像在说：“张海楼，你回厦门吧。”

张海楼突然冲上去扶住他的轮椅两边，张海侠抬头看着他，张海楼说：“要走，我们就一起回去，等时间一到，我们一起回去。”张海侠笑了笑：“我不想回厦门，我在哪里没有很多留恋。”说完偏过头，试图扳动轮子躲开张海楼，张海楼没有松手，轮椅被摁在地上牢牢的没办法动，张海侠也许有些生气了，但又好像不太在意，他轻轻的开口：“你回去吧。”

张海楼突然起了一股无名火，却下意识松手推着他的轮椅走，还去拿了毛巾替他擦身子，张海侠看着张海楼：“张海盐。”张海楼抬起头，又看不清张海侠的表情了，于是他放开毛巾去解张海侠衣服，然后帮他换掉那条被汗沾湿的衬衫，张海侠没再说话也没有阻拦，尽管他是能自己换掉上衣的。

张海楼突然就觉得有些消失了很久的情绪涌上来，他在梦里抱着张海侠说不出话，张海侠安抚性质的拍了拍他的肩膀，他说：“我想去晒晒太阳。”

这件事张海楼没有忘记，他看着梦里，阳光下坐着轮椅不知道在想什么的张海侠。他知道这是怎么伤的，但是他没有说任何话，没有提起任何事，因为知道对于梦里的张海侠道歉是没有用的。他伸手摸了摸张海侠的头发，他不知道那是不是记忆里的手感，随后又觉得好笑，难度这个梦不就是来自于他的记忆吗？

他笑起来，张海侠抬起头看了他一眼，随后也笑起来，一种久违的温暖的东西钻到张海楼的五脏六腑里，他想：张海侠，你别死好不好。

这个梦其实到此为止就好。

但是天不遂人愿，他看着变化的场景啐了一口痰，也不知道他现在睡着了是不是在流口水。于是他看到了那个黑漆漆的船舱，他突然开始心慌，当他能仔细分辨周围的东西时——他看见了张海侠的尸体，也是为什么档案后边再也没有关于他的记录。

张海侠真的死了，这件事他应该知道很久，也接受很久了。他在那之后去过很多地方，经历了太多事情，也认识了更多人，寻寻觅觅着各种人事，作为张家人在各地辗转的百年让他原以为这一份执念他真的忘记的很透彻了，以至于他忽略了也许本来就是还有一份不甘心，所以才有了这个梦。

他忍不住的抱着那具尸体开始哭，张海侠的身体冰冷冷的，没有先前阳光下的温暖，他突然出奇的想念马六甲那个他待的不耐烦起来的地方。他想，只要张海侠活着就好了，他活着，去哪里都好，能一起回厦门最好，回不去也好，怎么样都是好的。只要他活着。

自己为什么不能早一步回去呢，他为什么逃不掉呢。他如果冲动一些，转头冲回去，也许张海侠被杀死之前，他能赶到。不会他前脚刚走，后脚张海侠就被人截杀。不会他刚刚登船，张海侠的尸体也被一起放进了船舱。不会他睡在弹簧床上有一丝惬意时，张海侠躺在木箱里忍受着阴暗潮湿。

也许他们创造了无数个活下来的奇迹，也许他们有很多机会可以死在一起。

可最后那天死的只有张海侠。

他还记得那天董小姐，也就是干娘，踏着步子走过来看着他。他也想起来在那之后他带着张海侠回到了厦门，结果却没找到档案馆，他背着张海侠的尸体无处可去，那时候他想了什么倒是真的一点也想不起来了，他只是给张海侠理了理衣服，心想：没事，一定能回去的。他把虾仔带回来了，就算是被干娘骂也值得。

他们回家了，真的一起回家了。

于是梦醒了，张海楼摸了一把脸，看了看沾了不知道是口水还是眼泪的枕头，然后自顾自的笑起来。张海侠，虾仔，你也有算错的时候，我有忘记的时候也不奇怪吧。

人说老妪是来找东西的，那东西不是东西，是混账。父母在，不远游，胖子大嗓门，老太太多大年纪，跟前没个把儿孙孝敬，儿多大，孙又多大，可见是混账中的混账。

他给老妪端菜，水面筋，香菇干，高喝一声半月沉江，老妪夹了一筷，连连点头：“地道，地道。”胖子拉椅子坐下，扯着脖子塞了一嘴花生米，囫囵问道：“老太太，您一把年纪，找什么呢，儿子？孙子？”找到后就交给咱店里前台收银伙计教训，话没出口，被吴邪一掌拍在后背，连同嚼碎的花生米咽进肚里。

老妪不答，一碗一碗舀汤喝，吴邪也不急，径自走开，拿块抹布擦柜台，一转眼，那老妪已将汤喝得见底。“得，这老太太吃得比你胖爷都多，”胖子大惊，“别再吃坏了，讹咱家里。”吴邪十分钟擦一面地，蹲柜里观察老妪的手指，那皮肤褶皱一层一层，哪还能辨出长短。

“老太太八成姓张，”胖子跟着躲到柜里，探出头观望，“打电话叫小哥回来，他家哪有这么老的。”胖子见老妪起身，忙掏出手机拨号，电话没打通，抬头就见张起灵掀门而入，照进一屋暖烘烘的光。

“族长，”老妪在他跟前站定，看他像看一列林立的石碑，头却没低半些，“我来送账。”她拿出一沓发黑牛皮包裹的纸：“南洋六十九案，归案。”那纸太碎，边角纷纷扬扬落了一地，像松饼的渣。“张海琪。”她还真姓张，吴邪嘀咕道。张起灵点头接过，那老妪也点头，扶着拐杖向门口走去。

三人没挽留，胖子拿簸箕清扫救不回的纸屑，倒在院外认字，晚春的雨村湿热无比，光透过树影，斑驳了陈年泛黄字迹。“我操，天真，”胖子向光举着纸，眼睛眯成缝，“老熟人啊，张海盐？”吴邪支手遮阳，模糊看出张什么盐，那碎纸倒像真被海浸过盐腌过，发白一片，像泡在海里的尸体。“张海琪是张海盐干娘。”张起灵打水洗澡，从院里走过，他纹身逐渐消退，淡入桶桶浇下的清凉井水。

“她是张海盐干娘？”吴邪咋舌，不由火冒三丈，想到老妪如何老迈，甭管亲疏远近，干娘亲娘，做儿子的竟从未提起，顿觉小张哥行径令人发指，索性追出门，与胖子一道骂：“老太太，儿子不辛苦您自个儿寻，我们教训了给您送去！”

五月的厦门正处于休渔期，海水滔滔，涨来的浪拍在沙岸上，将小孩昨天堆的沙堡带入海里。年轻女孩背对夕阳，张开手臂，冲着镜头笑，长发在风中飘，海水没过她白嫩的脚。张海琪撑着船向远海划去，在女孩的照片里，像暮色中惊飞的海鸟。

南国不是南洋，就像干娘不是娘。她是南洋档案馆的主子，养活海边的孤儿，教以本事，为张家效力。娘从来只有一个，干娘不好说，主子更不好说，人死了或回到北边，立刻会有新的前来。但耐不住孤儿们一口一个娘叫得亲热，棍棒打在身上不嫌疼，还巴巴望着娘手里的甜枣。

张海琪早年没想过渡南洋，也没想过去南方。她出身不错，父亲破过几个凶斗，在本家地位颇高，加上自身天资聪颖，长得也好，一时风光无限。转眼到了放野的年纪，她与同伴合计去福建等地。那年国内未修铁路，一行人横穿小兴安岭，跑马追鹰，南下途中与无数难民打了照面。英军沿海架炮，逼到南京城脚。时代变迁是不足为外人道的悲伤，马蹄下尘土飞溅，所有人各奔前程，却被命运推向同一个前方。

那是兵荒马乱的一年，在所有近代史里都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人们隔岸观火，却纷纷引火烧身，败给了时势二字。张海琪等人为躲避战乱绕道长江，一绕一回的功夫，厦门已成了通商口岸，绿眼鹰钩鼻的洋人横行码头，米字旗飘在驶过的商船桅杆上。张海琪看中的斗背靠洋商宿营地，滩涂接了电线，夜里灯火通明，帐中军官碰杯大笑，帐外的兵抽着雪茄，吞云吐雾，火枪整齐端在肩上。

张海琪犯了难，洋人把守森严，众人无机可乘，此刻折回尚且来及。但此行无功而返，张海琪难免心有不甘，她力排众议又等了半月，往城里放出消息，说这洋人基地下面的土里，埋着位南海国君。张海琪兵出险招引发鹬蚌相争，洋人听闻消息定掘地三尺以探虚实，他们武器精良装备充足，能将机括密道试个来回。而城里富绅官员利欲熏心，闻说墓陵陪葬众多，谁不想分一杯羹？到时流民贫民再一哄而上，群雄并起，倒给张海琪等人行了便利。

张海琪算得没错，消息很快传遍大街小巷。各怀心事的国人酒桌上怒摔杯，声称祖宗的坟绝不能让洋鬼子挖了去。一面又四下打听，心急如焚赶到东郊，挤破头观望。衙门动作也快，第三日就快马加鞭前去交涉，总督亲自登门，长辫子兵竖大刀围住基地，洋人守卫端枪对峙，一时竟落了下风。

张海琪像蛰伏丛中的猛兽，在人群中静待时机。很快营中传来消息，洋人与衙门协议一同下地。衙门此番饶不开洋人，洋人行事也不好和地方撕破脸，双方合作都能尝到甜头。只那总督门下有个叫张瑞朴的幕僚，以为不妥，苦苦相劝，终惹怒了总督，落得杀头的下场。人群一阵唏嘘，骂几句衙门，骂几句洋人，转头叹几声壮士，皆悻悻离去。

张海琪心凉半截，她久居宅院，到底不谙时事，行此险举，反为他人做嫁衣。踌躇间，她猛地抬头，与人群中一双眼对视。那眼神犀利，似鹰似虎，在她对面晃过，又消失不见。张海琪心下懊恼，怨自己不查，一拍大腿，追了上去，那人却早已没了踪影。经此插曲，张海琪剩余的雄心壮志也消磨殆尽，当下拿定主意，收拾行囊，即刻出城而去。

张海琪却没想到，她在城门口被总督府的兵拦下，大兵见一行都是孩子，没多为难，只说总督有请。那总督姓董，靠船舶起家，道光爷恩典中了岁贡，由此显贵。也不知何时得罪了这位董老爷，张海琪与同伴互使眼色，心说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自古富贵险中求，便心一横，随他们去了。

到了总督府，管家引众人上前厅饮茶用饭。少顷，那长髯灰白的老人走到张海琪面前，说总督单独召她。张海琪到底没见过大风浪，听到这话不由慌了，一口茶卡在嗓中，咳嗽不止。但她仗着艺高人胆大，也料想拒绝无果，很快平复心情，抹了把嘴，起身朝同伴颔首。同伴心中明白，若三日内张海琪未归，便是凶多吉少，众人不必施救，须当即出城，再行北上。

张海琪随管家行至总督书房，见门窗紧闭，室内晦暗，唯有案上烛火跳着昏明惨淡的微光。管家送她至门前就匆匆告辞，屋里悄无声息，张海琪缓步行走，只听得她自己脚步声在松木地上回响。案上文书摆放齐整，茶具列在一旁，张海琪上手去摸，只觉杯壁滑腻，杯盏不凉，映着烛光左右翻看，那杯中盛的竟是血。张海琪心道不妙，心知入了套，连后退几步，却被人从后拿刀抵住了喉咙。

“你总算来了。”张海琪反倒笑了，一个勾拳往对方脸上抡去。浮出水面的敌人已失去先机，对方偏头躲过，手中的刀不曾松懈半分，张海琪也不气馁，立即抖身扫腿，肩一震颈一缩，便从那刀隙中挣脱出来。那人似是没反应过来，提刀不动，张海琪欲乘胜逼退此人，才转过身，刀却又架在她脖子上。

“你是什么人？”张海琪暗中发力，却撼不动沉刀丝毫，那人身手远在她之上，世道险恶，此人不走明路，把她引到此处，不知意欲何事。张海琪想到人群中那双眼，心中有了猜测。

“张瑞朴。”出乎意料的，那人并不隐瞒，张口将名号报出，张海琪吃了一惊，想到方才被砍头的义士，可不就叫这名！她再一思索，这人姓张，身手极佳，如此说来，应与她同族。料想族人在此，不会轻易杀她，张海琪心中稍定，也不藏着掖着，同样说了名姓。

张瑞朴沉默半晌，低声说他早就知道，开口时已将沉刀放下，张海琪却未放松。她这位族人约莫他四五十年纪，生得白净，面相却狡诈凶狠。张瑞朴知她疑虑，将脸一角撕下，再抬头已是另一副样貌，张海琪见此情景，知道是本家人物，便信了八分。

张瑞朴引她去里室，只见一人面朝天倒在地上，赫然是张瑞朴最初使用的脸。张海琪上前探他鼻息，见还有气。她年长的族人递来长刀，是要她动手的意思，张海琪没接，转去寻了根绳子。

这地上躺着的正是总督本人。厦门沦陷之际，董府二十多位女眷尽数自缢身亡，城街竖起几座贞节牌坊。可当日女子既无过错，怎愿无辜自裁？原是家中男丁相逼，把不肯的反抗的，无论长幼，一律勒死。张海琪听闻此事，怒火中烧，如今机会到手，绝不手软，便找来绳索，以同种方式结果了总督。

这是张海琪第一次杀人，往后她人生漫长，为尘世迷困，有诸多诸多不由己，多少厉害角色死在她手里，也都不值一提。只这件快意恩仇，少年侠肝义胆，百年后仍能讲来称道。

三日后，张家众人正要启程，张海琪却与总督一同走出。总督亲自照应，几位少年乔装混入大兵中，作为衙门的人下地。可当众人各凭本事探得冥器，乘兴归家时，张海琪却不走了，她将冥器分给同伴邀功，转身走向总督府。众人百思不得其解，也猜不出那三日发生什么，权当张海琪鬼迷心窍，苦劝无果，便都策马而去。

这其中缘故，变幻莫测，当局者迷，旁观者也不得要领。多年后同行之人分道扬镳，站在南洋档案馆牌匾前回望，只觉往事如烟，前尘如梦。如今她乘着北上的火车，找寻不知何处的家乡，汽笛呜咽鸣响，浓烟滚向铁轨之末。她骤然看向窗外，几个十五六岁的孩子骑马在旷野追着烟囱跑。

张海楼在耳边念叨了一路，她听了几句，尽是毫无意义的废话。张海楼很兴奋，在报纸上勾出地图，说要去北国看飘雪，重复了几遍，也不知是对谁说。上铺一老者睡得正香，被他吵醒，怒道：“长沙哪儿有雪，想看往北平去，别嚷嚷，吵死你个短命鬼。”张海楼垂头丧气，蔫蔫地闭了嘴，但也就一会儿，他又转向张海琪，眼睛很亮：“娘，我们什么时候回东北？”

你去过吗还回，张海琪翻了个白眼，低头看报纸。从北到南路遥遥，不知走了多少天，此后留在厦门为张瑞朴办事，做张家留在南边的眼线，年月里三番五次耽搁，从南到北，直到故土衰败，族人迁徙，最后也没能回去。如今她的家在厦门，只在厦门，张海楼也是，那里四季湿热，像烧锅水里咕咕冒出的泡，筷子一戳就破。

“冬天，冬天到了就回。”张海琪随口敷衍，印象中有人对她说过相似的话，那是她唤作干娘的人物，是当时南洋档案馆的负责人。张瑞朴后来经商从政，好不繁忙，无暇顾及张海琪，便由这位本家女子教导，时间久了，张海琪就认她做了干娘。

她们都是少小离家的人，放下刀坐在海边，看英国人的货船从天边驶来，昼夜不息。那时天刚破晓，月亮还没落下，干娘就站在岸上，海面倒映着她摇摇欲坠的泡影，像喝醉了一般。张海琪回忆起北国的冬，那是很久远的记忆，埋在小兴安岭的黑土地中。这个季节，北方的湖泊都已结冰，捕鱼船冻在湖中央，雪结在出鞘的刀上，融在过年房梁的红灯笼间。林里跑着獐子狍子，少年背靠参天雪松，拉开了箭弦，箭一头扎进雪里，她俯身去捡：“娘，我们什么时候回东北？”她忽然后悔问出这句话。“冬天，”干娘仰头灌了口酒，“下个冬天就回。”

“娘，你总是这么说，”张海楼不以为然，他扭向窗外，小声嘀咕，“说得对，干娘就是喜欢驴我。”张海琪一听大怒，心说小子胆也忒大，敢编排他娘。开口之际，火车越行越慢，原是到站了，过往旅客纷纷下车，他二人走进人群中，迎面走入傍晚的风——长沙到了。

张海琪是最早一批坐上火车的国人。她干娘在另一场和洋人的战争中死去，死的很突然，没留下任何话。张海琪收拾了她娘的尸首，说要带她回家。张瑞朴摇摇头。张家人死后要进祖坟，也就是张家古楼，回不了家，说着，砍下她娘的一只手。那手白皙，两指修长，指肚生着茧，常年握长刀，刀身擦得发亮。张海琪知道规矩，含泪拿布包好，人生中第一次坐上了前往东北的火车。

意料之中，张海琪此行遇到了些许阻碍，她刚下车便被拦住，一人横过刀，也不搭话，直逼她面门而去。张海琪侧头闪躲，反扣住那人肩膀，将他甩出三步远。身后两人奔来，提刀刺她腰部，张海琪借势踩刀，翻腿撂倒一人，她立即抽刀直抵另一匪徒，二人交手，余下众人围上来，拔刀相向，张海琪使巧压下那人的刀，向上翻去，那人忙劈刺，却正中下怀，被她一刀砍了后背。

张海琪心知三人藏拙，环顾四周，匪徒持刀逼近，一看就换了路数。她无法断定匪徒身份，但这些人都为要她命而来，若再交手，很难讨得便宜。她见四周都是山路，树林郁郁葱葱，便生了退意，想着来日方长，真要取她性命，也得等到了东北再说。

“你这不好好的，怎么会遇到我师父。”张千军万马盘腿坐在树下，张海楼趴在树上，两人津津有味地听故事。穿云箭在天空炸响，千军万马抬头望，收拾了行囊，风风光光地下山。他一身破烂，没悟出大道，却坐出大洞，他衣里棉絮是陈年赖的账，一粒粒数，挂在身后，在风里四散奔逃。

曾有一支穿云箭染血，穿透云层，在道观上空燃了七十年。张海琪逐渐睡去，血浸透了布包里干娘的手，千军万马的师父，那时还是挥着拂尘招摇行骗的道士，下山救了她，回报是一碗素面。这碗面可能真的口味不错，让师父白天想晚上想，吃饭的时候想，看到千军万马也想，就这样想了七十年，到那年开春，终于在坟前摆了一碗当年的面，故人吃得啧啧称叹，面一挑汤一净便离开，回到葬身的树下，从此两不相见。

小张哥过来时，喜来眠生意正好，胖子给熟客上菜，高喝一声半月沉江，他在旁看了半晌，什么话也没说。张起灵见他站在那里，递来一张菜单，小张哥瞪大了眼，不知哪里出了问题，忙谢过族长，双手接过，认真拜读起来。

“张海盐，一起吃点？”那位熟客认出了他，招呼道，他回头一看，那吃得满嘴流油的竟是张千军万马。“不是，兄弟，你怎么和吴邪他们搞到一起了。”张海楼十分崩溃，他走过去，让胖子添副碗筷。胖子扭头，见张海楼来了，惦记着先前老妪的事，张口就骂：“你个不孝子还敢自己过来，看胖爷我不收拾你。”

张海楼听胖子一口一个不孝子地骂，有些莫名其妙：“两家过节归过节，和我娘有什么关系。”胖子更怒：“你还知道自己有个娘！”张海楼一听，这摆明又是什么帽子扣自己头上，问道：“你见着我干娘了？”胖子气哼哼地不答，这边千军看够了热闹，做起和事佬，给张海楼盛了碗菌菇汤：“尝尝，半月沉江，地道。”

事实证明，没有什么事是一顿饭解决不了的，众人围坐在小桌旁，吃饱喝足，翻起了张海琪的档案。那档案已用张家古法加固，可以自由翻阅。吴邪前几日就看过，南洋六十九案，诡谲谜团，其中多半有人推手，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推手之后另有推手，可隔着一层迷雾，负着多少人的虚情假意盘盘算计，谁又能真正看清呢？

张海琪挣扎着从血泊中爬起，拾起刀，朝向逐步逼近的匪徒。这时，一支穿云箭破空而过，两名商贾打扮的人持刀奔来，直向众人砍去。张海琪立刀滴血站着，浑浑噩噩，眼中尽是落成瀑布的火星，燃了半边天，只听商贾说什么“张瑞朴”、“叛徒”，当时不能分辨其中含义，逐渐体力耗尽，昏迷过去。

张海琪在山中养伤，伤好后冷了心，没再北上，而是带着她娘的手回到厦门。她在海边给干娘立了座坟，埋下她的手，她的身，还有她的长刀。回来后她仍对张瑞朴毕恭毕敬，办事还更尽心，很快，她就被任命为南洋档案馆的负责人，成了无数孤儿的干娘。

张海楼是张海琪最后收养的孩子，那年厦门闹饥荒，他的家人都被饿死，剩他一个，和野狗抢食吃。城里有富户开设粥棚赈济，从来没轮上他，五六岁的年纪，端着破瓷碗，被人踩在脚底下，鼻青脸肿地爬起来，跟到队尾，饿得东倒西歪，终于栽倒在地。张海琪路过此处，动了恻隐之心，把快饿死的他带回去拿米粥喂养，总算捡回了一条命。

张海琪收养过很多孩子，死的死，老的老，远走的远走，他们把厦门当作故乡，却一生没有回来。那时她身边只剩一个叫张海侠的，比张海楼年岁稍长，两人一起吃饭一起睡觉，一起长大一起渡了南洋，最后也一起回来。张海琪还记得张海楼当初跪在地上，手里抓着破碗，把头磕得咣咣响，他弱弱地喊着娘，拜了张海琪，又要给张海侠磕头，两人都吓得够呛。还是张海侠眼疾手快，一把将他拉起，带他换上新衣裳。从此，就都是干娘的儿子了。

沿海地区的渔民供奉妈祖，九月初九，香火不断。张海琪跪在蒲团上，脸隐没在香火弥漫的雾里，灯光暗淡，她看不清自己的白发。张海楼也跪了下来，看结在金身和房梁之间的蛛网，沾染明镜的尘埃，孤独的求佛求缘者，迷失在人海世流。妈祖娘娘轻声问，他求什么，想要什么，张海楼将头埋进蒲团里，笑着对娘说，他所求的，都已得到了。

昨夜风急，下了一场杏花雨，邻家闺女嫁人，敲锣打鼓，红绸红鞋红轿红胭脂，抬过路边春泥。张海楼在送亲的队伍里吹了一路唢呐，吹得喜庆，新娘听得高兴，披着盖头给他塞了一把喜糖。张海楼吃了花生酥，喊一声早生贵子，宾客笑了，新娘笑了，张海琪也笑了。

张海楼攥着糖，找到喜宴上帮忙的张海侠，塞给了他大半。张海侠不爱吃糖，被他塞的衣服口袋里都是，沉甸甸两只手，再端不了盘子。他被张海楼拉着手出了摆宴的院，径直往海边妈祖庙里去，张海侠不知他要做什么，又怕冲撞了妈祖娘娘，忙撒开手，把兜里的糖全撇在外面，才敢和他拉着手进去。

张海楼与他跪座在一个蒲团上，磕头也磕在一处。他喊一拜天地，两人给妈祖娘娘磕了头，再喊二拜高堂，他俩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敢找张海琪，抬眼看娘娘金身，慈眉善目，便又跪着磕了一个。喊到夫妻对拜，张海侠受不了了，没跟他再胡闹，去庙外把糖捡了，两人坐在横阶上，剥着糖纸吃喜糖。

“你生气啦？”张海楼掰过他脸问，嘴里的糖嚼得咔咔响，张海侠别过脸拍打他的手：“你敢找干娘，我才服你。”张海楼脖子一缩，瞬间气短半截，连说不敢。张海楼垂着腿哼歌，叠着一把糖纸。海鸥高飞，浪涛席卷，残阳映着半边海，他在庙外，一岸是红尘，一岸是来生，只在此岸彼岸之间，与他的朋友拥吻。

那天没这么美好，张瑞朴叛出张家，文书在张海琪手里攥了一团，新娘笑着挽过她的手，她也笑着称赞说好俊的姑娘，赞着赞着，姑娘叫成了娘。张海楼拉着张海侠的手，从她眼前跑过，也许是心虚，两人都没回头看她，相熟的街坊看了乐呵，打趣道：“好小子，有了媳妇忘了娘。”张海楼是怎么回答的呢？他边跑边笑，回头看了她一眼，大声叫道：“不会忘！谁都不会忘！”

很多年后，他二人肩并肩，跪在张海琪面前，磕了头，喝了酒，转身渡了南洋。屋里明晃晃的光，照彻窗外的雷雨夜。被惊醒的婴孩啼哭喊娘，远走的游子没敢回头看娘，赶路的商贾在雨里唱：“娘啊我的娘啊，我回到了家乡。”

“我说你个不孝子，这么多年没看过你干娘？”吴邪喝得有些醉了，勾着小张哥的肩，垂头盘问。张海楼摆摆手，说你懂个屁，干娘哪儿是想见就能见，分明是她懒得见我。吴邪一听蛮有道理，张家人来无影去无踪，这倒一脉相承。张海琪曾说江湖艰难，最好不见，此话不假。张海楼后来多少次与她碰见，却都转身擦肩，彼此无话可说，人世疏远是比死亡更可怕的事，遗忘也是如此。

“你该理一下发，这模样太丢人，难怪干娘不待见你！”胖子大叫，他看向喝得大醉，到处给人贴符的张千军万马，“你也是，你也去！”张海楼看着胖子的老年衫大裤衩和拖鞋，再低头看看自己来之前置办的西装西裤锃亮皮鞋，不知怎么就被说动，拉着千军便往外走：“走走走，哥俩给干娘长脸！”

南洋六十九案，最后一案仍是悬案，其中真真假假，早在纸页中难寻踪迹。吴邪翻到档案最后一页，那是一张照片，年代已久但保存完好，上面年轻美丽的女人，和两名军官模样的青年男子，站得笔直，正冲着镜头笑。那女子便是张海琪，她左边戴金框眼镜，气宇轩昂的公子哥，便是张海楼，她右边的青年，明显老成稳重，军装穿得板正，却被张海楼勾搭着笑僵了半边脸，这便是张海侠了。他年轻英俊，站在那里，岁月都为他褪了色。

张海楼吹着晚风，酒却越喝越醉，他摩挲着一张旧照片，在桥上手舞足蹈。他说了谎，他见干娘还是要打招呼的，那也许是最后一面，干娘的白发像海面倒映的月光，让他想到家里白花花的墙。干娘递给他一张旧照片，那照片是他渡南洋之前拍的，破得不像样，皱巴巴的，不知被随身带了多久。他看了半天，只能看出他自己的脸，其他人早已模糊一片。但他知道他身边的是谁，他仍记得那天，干娘穿着镶花旗袍，发上别着银钗，他和虾仔在干娘背后手牵手，权当拜过了堂。

胖子在他俩身后跟着，怕两个醉鬼一不小心掉进水里，张起灵在胖子身后跟着，怕几人当街耍酒疯，再闹出什么笑话，吴邪在他们身后跟着，厦门办事的伙计说，那老妪刚刚沉了江。

“半月沉江，”张千军万马说，他趴在栏杆上呕吐，胖子的酒是自酿的，让人醉得一塌糊涂，“地道，地道！”“放屁的地道，”张海楼大怒，他是吃闽南菜长大的，不肯这事在吴邪面前丢了份，“这菜我不评，干娘来了才能说。”他靠着栏杆，头低进水里，胖子在后面揉揉眼，以为他真投了河，忙上前捞，只见这人正低头用手鞠水，水里手里各有一半月亮。

“半月沉江！”胖子也嘿嘿笑，三人低头看月亮，张起灵以为三人醉倒，上前查看，结果发现众人正在报菜名。“佛跳墙。”“不会做。”桂花蛤肉。”“不会做。”“红焖通心河鳗。”“不会做。”“东壁龙珠。”“不会做。”“荔枝肉。”“不会做。”

“你会什么啊胖子。”千军抱怨道。这时张海楼拨开两人，跳到栏杆上，指着天上的月大叫：“纵死！”“粽子，哪有粽子？”胖子一惊，赶忙抄家伙，可这村里哪有家伙让他抄，他只得抱着栏杆乱晃，险些把张海楼晃下去。“犹闻！”“油蚊？混账东西，家里就是蚊子多，得亏有小哥。”胖子自言自语。

他真的回家了吗？张海楼晕晕乎乎的，头疼得难受，只想立刻躺下。他看着水里的倒影，看到干娘在笑，虾仔在笑，他也在笑。真是稀奇事，他真的有些醉了，张海楼撒开手，扶着额头，摸了一脸凉凉的泪。他看到他自己，成了满水的月光。

“侠骨香！”“虾骨香！好菜！好菜！”千军和胖子一同抚掌大笑，“虾骨香！虾骨香！”“我嘞个亲娘，张海盐你怎么掉下去了。”只听噗通一声，张海楼一个没站稳，向水中栽了去，一旁行人围过来，大声嚷道：“救命啊救命啊！有人沉江啦！”

（张海楼视角） 

  “嚯，命挺大，没死”“你很失望？”“海杏？”张海杏抬头看了看他，眼底的光又亮了。我看着他们相拥而涕，“雷厉风行的客总原来也会哭啊。”“你滚，SB”“好好好，我SB，终究是没爱了。”我一边说，一边走到张海客身后，将他的身影挡上了。“海杏，哥带你回家。”张海客抱起张海杏正要走，一枚子弹穿过玻璃射了过来（四面墙都是单面镜），子弹正中我胸膛左侧。“东南，37°”刘丧第一个反应过来，族长他们前去找人。我静静地躺在地上，张海客带着张海杏快步离开了。

  我并不担心我会死，因为哥心脏在右边，顶多睡几天。

  失血过多迷糊时，刘丧骂骂咧咧地来带我走。

  一切结束后，回北京的回北京，回雨村的回雨村，回香港的回香港。我一个人回了厦门，但总感觉少了些什么。

  少了一位少年……

  也是……我的爱人。

• 去南洋前

• 少年幼驯染时期

• 基本无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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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一  “疼”

  张海楼紧贴在张海侠的身后，眼珠不错地盯着干娘的动作。

  张海侠感觉到了张海楼不动声色地恐慌——这小子连小胳膊都绷紧了！他颇想安慰安慰这个平日里四六不着的弟弟，可眼瞅着张海楼一条紧绷绷的人棍，他竟不知道从何下手。

  干娘终于从柜子的深处找到了那一小包东西，末了他又从桌子上抄起了一盏小油灯，冲张海楼扬了扬手里的东西，笑眯眯地道“走吧！咱俩进屋去。”声音里颇有几分轻快。

  她的轻快让张海楼颇有几分不爽，但他很快就把这点不爽抹掉了。他认死理地觉得自己生来就是要敬重干娘的。最终他只从嗓子里挤出蚊子哼哼般地声音，“干娘，为什么偏给我弄，不给海侠弄…”

  张海侠顿时满头黑线，便宜弟弟，没良心的。

  干娘还是笑眯眯的，她抬手捏了捏海楼的脸，道，“海侠用这个干嘛呀，海侠有脑子啊！”

  张海楼“……”

  张海侠“……” 咳。

  干娘把张海楼领进了屋，转身对着后面拿着东西的张海侠道，“海侠，你就别进来了，他等会儿看着你，还指不定怎么闹呢。”

  张海侠应了声，把东西交给了干娘，退到了外间。

  干娘和海楼一进去便是一下午的时间，张海侠有几次忍不住走到里屋门边听了听声音，发现里面竟静悄悄的。他不由得皱了皱眉，他刚刚帮干娘拿东西的时候看见了那小包里的东西，那些刀片都是极锋利的，如今这样安静反倒叫他觉得不安起来。

  虽说厦门的天黑的比较晚，却还是架不住夕阳西斜的几个钟头。此时屋里已完全黑了。多思无益，张海侠索性吹了灯，进了屋里躺着。吹胡子瞪眼望着天花板到深夜，已是四更天。

  里屋终于有了点动静，可是没人说话，不多时他感觉有人进了屋。

  他和海楼住在一间屋子里，干娘给摆了两张小床，木床并排放着，使屋子里不至于显得过于拥挤。

  他一下子坐了起来，刚想开口，却直觉张海楼这小子不对头 。张海楼身上混杂着一股子血腥味，他也不说话，就紧紧挨着张海侠窝在床脚，像一条盘成一窝的小蛇。

  张海侠不明就里，忙拧开了床头的汽灯。刚想开口，猛一抬头，便看到了张海楼红通通的眼眶。

  他的话登时哽在了喉咙里。

  他不晓得张海楼是疼的还是委屈的，反正他看着这小子红了眼睛，心里就怪不舒服的。往日流血不流泪的二逼小子一时让他有些无所适从。

  张海楼看着张海侠魔怔了似的一眨不眨地瞪着他颇有些不自在，大丈夫抹眼泪叫人看见，算怎么回事啊。

  他一抬手，啪的一声将张海侠的脸推了过去，以示抗议。

  张海侠回过神来似地动作起来，他伸手拧暗了床头的汽灯，开口道，“干娘……干娘怎的你了”声音少见的卡顿了一下。

  张海楼还是没说话，只是又朝张海侠凑进了些，张了张嘴。疼痛使他又皱了皱眉。

  仅一眼，张海侠就看出了其中的端倪，他极快地用手轻轻捏住张海楼下颚，放低声音对他道，“舌头抬起来，我……给你看看。”

  张海楼依言乖乖地抬了抬舌头，张海侠百忙之中不由得在心里叹道，这小子平日里跟他呛声，也就嘴皮子耍的厉害。

  张海侠轻轻地将拇指探了进去，他没敢碰张海楼的舌头下面，只在他舌头周围轻轻地触了触。

  张海侠自幼手上功夫便颇为了得，他一摸便知，张海楼舌头下面的筋全被挑断了。而且不是一次弄完了事，而是等止了血又反反复复挑开的。海侠的手有些都，虽说这样的训练不是最让人难以忍受的，但……他看着海楼还泛着红的眼眶，垂了垂眸。

  海侠轻轻地抽出了拇指，橘黄的灯光下，海侠修剪的好看的指甲上有些晶莹。他用拇指揩了揩张海楼的脸，轻轻按下去，现出了一个小坑，松开手，留下一片水渍。 

       张海楼因他这个有些嫌弃意味的动作对他怒目而视。张海侠却不理会他的目光，看着那片水痕慢慢地消失，他问道：“已经没流血了，你，还疼不疼?”

       废话。

       张海楼点了点头，泄了气似地趴在张海侠腿上作死狗状。

        张海侠轻轻地推了推他的脑袋，道:“那你起来，我去问问干娘有没有止疼的东西。”

  一听这话，张海楼立马直起了身，亮晶的眼盯着张海侠。末了见张海侠也盯着他没动，便抬手扒拉张海侠的衣袖。

  张海侠不由得失笑，小兔崽子挺不客气的。

  刚翻身下了地，那点蒸腾起来的笑意便散了去，取而代之的是从脚底板贯上来的一丝丝寒意。如果说张海楼对干娘全是敬重那张海侠在这敬重后面还要再添上几分敬畏。

       来这里几年有余这个女人在他心里始终笼罩着一层神秘的薄雾。

       张海琪此刻正坐在小院的一把太师椅上大爷似的抽着水烟。如水的月光好似在她身上泼了一层微凉的霜，她的眉目有些沉静，整个人像一尊凝望北方的圣母像。

        可当她看见张海侠时，霜好似化了。她笑了起来，眉眼生动似鼓浪屿上深邃跳动的晚霞。

        “怎么还不睡？”

        “干娘......有没有止疼的东西，疼得有些受不了” 

          真的是要，疼得受不了了。张海侠低眉，在心中苦笑。

          张海琪短暂的沉默了一下道，"没办法，不能上药，你给他喂几口水吧。”      

           张海侠应了一声，却依然没动。

           “海侠是不是觉得干娘太不近人情了。”

            “......没有。”

            明显的口不对心。

            张海琪偏头看了他一眼，末了低了低头。

            “我并非是为了给自己磨刀铸剑。”张海琪说，声音有些低，也有些沉。“你们是张家的孩子，海楼这孩子惯会惹事，我希望他以后有能力保护好自己......也希望你以后不会为了他赌上性命。”

           “明白了吗？”张海琪偏头看他，抬手摸了摸张海侠的脑袋，纤细的手指上萦绕着一股水烟和雪花膏的味道。

           张海侠低头应了一声，转身回房。

           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张海琪又重新靠回太师椅上，在心里默默道，“好小子，我还治不了你们了。”。末了，她深深吸了口水烟，嗯，今天的烟有些呛人。

           张海琪此刻悠哉游哉，徒留张海侠一个跟张海楼大眼瞪小眼。

          “干娘说了，不能上药。张嘴，我给你喝几口水。”

         任凭张海侠屈尊降贵，苦口婆心地劝，张海楼愣是像个封口的蚌，死活不张嘴。

        张海侠无奈，把盛凉水的小瓷碗放在桌子上，熄了灯，脱了鞋，摸上了床。

       张海楼折腾了一下午，早就有些累了，见张海侠终于消停上床，松了口气。索性他也懒得翻回床上，便窝在张海侠旁边准备入睡。他抬手拍了拍张海侠，指挥他闭眼睡觉。只是在睡着之前，他总觉得要对张海侠说点什么。他怕张海侠看了他一口血痂子晚上要做噩梦。只奈何舌头实在是疼。便只好边闭着眼脸冲着张海侠酝酿睡意，边用食指在海侠小腹左侧写写画画。他怕张海侠这小子看不懂，体贴地多写了几遍......写的好像是......“明天肯定就不疼了”'明天肯定就不疼了”“明天......

           最后他迷迷瞪瞪地觉得张海侠肯定领会了他的意思。因为海侠在他写到第三遍的时候猛地抓住了他的手，那只手指尖凉凉的，掌心却很烫。

          折腾半夜，厦门本就短暂的夜匆匆退场，天已蒙蒙地亮了。张海侠扣着张海楼的手，眯眼盯着张海楼半边隐在黑暗中的脸，他也有些困了。坠入梦乡的前一秒，他突然有些奇异地期待天光乍亮以及透过花格子窗照进来的阳光，因为明天肯定不会疼了吧。

         他也不会在流泪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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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贝们，想要红心和评论。以及所有的建议~

（张海楼视角）

  公司应酬，张海客不想来，他让我替他来。我答应了。

  酒店环境不错，我突然看到了一个人，我好像明白为什么张海客不想来了。我走到二楼向一楼看去，大约有二十多个汪家人，应该还有戴面具藏起来的。我心说张海客你大爷的，也不说一声带点人来。

  手机震动了两下，拿出来一看，是张海客［到了吗？］［你大爷的，这么多汪家人你还让我来。］［我也在］［你在哪？］［我在解雨臣这边，明天能到，族长也在］［就我不知道这次行动］［嗯］［嗯你大爷，还嗯，一会儿爷噶这儿你给收shi？］［不收，就地掩埋］［我谢谢你］，回完信息，我把手机收了起来，服务员端来酒，我拿了一杯一饮而尽。

  张海客还在发信息，我看了看，几十条叮嘱我小心的，还有几条说保护好自己的别被人下药。

  看完信息我顺手回了个“嗯”。走回自己房间睡觉去了。

  洗完澡，躺在床上，明明没多累却有一股抵挡不住的困意。

  这一觉睡的格外地沉，以至于我什么时候被绑的我都不知道。我只记得我把手机关机充电，隐约听到了刷开门音，但却睁不开眼睛了。

  不知过了多久，我醒了，我人被绑着。张海客你TM嘴开光了吧！我草！

  这时进来了几个男的，“几位大哥有事好商量，放我下来呗”“那可不行，我们还要利用你威胁张海客呢”“我也造成不了什么威胁啊，大哥咱有话好说，放我下来。”“你是没什么威胁，但她一定有威胁”

  那几个人把我转到另一面，我看到一个浑身是伤的女人--张海杏

张海楼｜第一人称

他们说今天是要跟爱人一起过的日子

我在他第三次闯进我的房间忍无可忍准备把我从床上拽起来的时候跟他说到。我劝你别用那么大力，这门是你自己的，要是再进来一次我怀疑它会散架。一手撑着脑袋单腿曲膝侧躺看着他。山里的清晨是寂静却热闹的，听起来完全相背的词语却意外的适合用来解释环境。快要入夏的日子，蚊虫多了起来，嗡嗡声作响。窗外可见绿叶婆娑，疏影横斜，密密匝匝光斑投下。以避暑的名头让张千军带我来了这个存在于南疆的旧道观。他在初到时还有些惊讶它依旧存在，毕竟他觉得这一趟仅仅是陪我心血来潮的无功之旅。时间的尘埃覆盖一切，踏入时看起来灰蒙蒙一片。他只是无声的在打扫，罕见的没有与我拌嘴，可能是我困了，也可能是太安静了，我似乎朦胧间能看到张千军原先与他师父在一起的样子。这毕竟是他生长的地方。

他愣住了。什么意思。掀开被子的手凝固在半空中。字面意思。我朝他单调眉吹了声口哨说道。张千军的表情变得有些古怪，虽然我们一起相处过了不算短的一段时间，但他似乎依然做不到处之泰然。山中晨风拂过，藤蔓蒙络摇缀，由于他先前过大的动作而散开的几缕碎发也随之左右晃动。他今天带了个绿松石的耳坠，是我之前送给他的。方才还未看见，不知道他出发的时候是什么时候拿的。打趣完了顺势起身，拍拍人肩走出。不得不说，人烟稀少，空气确实很好。在心中记下，回去找吴邪搞点钱，把这里修葺一下，以后倒也不是不可以常来。

我在山中游晃，这么说倒也不甚真切，只不过是漫无目的走。枯燥重复的树，望不到边际重叠的绿，纵使有几分闲暇的心也变得乏味。不知道张千军这小子那些年是怎么耐住性子在这里待下来的。思绪飘的千万里，只归向那一块墨绿。这是一种很少见的疑惑，对探寻他人的好奇。

直到月上梢头我才回去，张千军在此期间也未来寻过我。我把这理解为他对于我能力的信任。推门进入，发现依然不是早上那个不堪重负摇摇欲坠的木板。我换了新的。张千军端出两碗清汤面边走边说道。我也没有去问他怎么搞来的面条，保持一种适当的距离是我们之间心照不宣保持平衡的方式。寡淡的汤上漂了几颗可怜的葱花，味道却意外的不错。

月明星稀，他坐到了我旁边。你小时候是不是经常上房揭瓦被你师父打，怎么上来的怎么轻车熟路。他撇了我一眼，照这么说，你倒是小时候没少被你干娘揍过吧。我嬉皮笑脸凑过去跟他说当然干娘揍我可不止小时候我快三十了还被她揍。我发誓，张千军的白眼在月光下显得格外明显。良久，沉默弥漫开来。偶尔一声或许是鸟的啼叫单调出现，山里的夜凉，月色也凉。

我们这样算不算过了一天。

张千军突然问我。

我只是抬头看着月亮。

张千军，我想回到海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