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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空、雕塑，以及，逐渐靠近的两人。

       属于她的“维纳斯”。

       被经卷救了一命的奇迹之子——他们曾这样称呼她。

　　罗德岛的甲板不曾有海风的腥咸气息，即便明月高挂于夜空依旧嗅不到一丝一毫海洋的味道。

　　感觉还不错，每当伊比利亚审判庭的前任审判官在月光满盈的夜晚独自踏足甲板，心下总不禁暗暗感叹。没有海雾和恐鱼的侵扰，陆上舰的确是个适合居住的好去处。当然，无论如何也比不上庞大辉煌的伊比利亚舰船。昔日荣光暗淡却未曾泯灭，光芒永存，烙印在伊比利亚审判官心中的荣耀令她对此深信不疑。

　　夜晚的甲板鲜有人来。白天视野良好，据炎国干员戏称颇有“登高望远”之意，诸多干员喜欢在这段时间到甲板吹风，熟悉的、不熟悉的、阿戈尔人、非阿戈尔人……在她已成为罗德岛干员的当下，舰上所有人皆是同事，再无区别。

　　而偏爱夜间美景的干员却少之又少，拜其所赐，闲暇之余的艾丽妮通常会在深夜踏上甲板仰望星月。偶尔乌云密布，满天繁星便看不真切；偶尔星辰微暗，独留月亮悬于天际。她将一切尽收眼底，直至第一缕光亮从远方升起，打在她的脸上、映入她的眼里，她才恍然，是时候迎接崭新的一天了。

　　恰如今日：手炮的精准使用练习和剑术的迅猛出击训练均圆满完成，预定的文件资料观看并撰写完毕，进度报告书也上交给了博士——近卫干员艾丽妮忙碌而充实的一天接近尾声。只有达成自己定下的目标，她才会抽出时间观赏夜空。

　　虽平凡，却是能拯救她的，生活的快乐。

　　这是身为审判官的艾丽妮不曾想象的事。为了跟上达里奥的步伐，为了获得成为审判官的资格，她付出千百倍的努力，经文律法，战术技巧，她都要尽全力做到最好。

　　那段不断追逐拼搏的日子里，全无驻足休息一席之地，她坚信付出努力方可得到回报，实际她也确实作为审判官跟在达里奥的身后，不仅仅是被经卷救下的人，也不仅仅是空有一腔热血的黎博利，审判官艾丽妮的剑与灯为伊比利亚披荆斩棘。

　　而当她辞去审判官这一职务时，突然有人告诉她，坚定信念战斗的同时，不要把生活的快乐抛在脑后。那人面带微笑地这样说着，银白长发有节奏地随海风吹拂而起舞，如丝如绸，红宝石般的眼盯紧猎物时凌厉疯狂，平静地注视他人之时又静谧深邃。那人是罗德岛干员，是海的女儿，是深海猎人，是幽灵鲨，是——

　　“劳伦缇娜。”

　　她轻声念出那个名字，唇齿间溢出的发音一如音乐家们登台献唱的神曲，格外动听。这是陆地上不存在的音节，这是深海带来的馈赠，这是无人可拒的妙音。

　　“晚上好，亲爱的艾丽妮。”她转过头背对月光，既见其人，也闻其声。来人一袭黑色长裙，笑意吟吟，步履轻盈，举手投足间尽显优雅，在她面前站定时，微微提起裙子，倾身向她行礼，“听见你叫我的名字，我就来见你了。”月光透过稀薄云层倾洒其身，为身形轮廓镀上柔和光晕，像从古典油画中走出来的人物。

　　她同样倾身行礼，目光随小幅度动作落在对方白皙的手与匀称的腰身，“晚上好，劳伦缇娜。”霎时，不愿抬头同眼前的人四目相对，就这样一言不发静静凝视对方似乎也是不错的选择。

　　可对方显然不会乖乖顺她的意，“怎么了，伊比利亚的小鸟？”劳伦缇娜边提出疑问，边挺直腰背径直朝她的方向走来，高跟鞋踩踏甲板的清脆声响一下又一下敲击心房，令她下意识屏住呼吸，“平时的你在这种时候可不会只对我说‘晚上好’呢。”

　　那人一步步走向前，二人之间的距离越来越短，直到她的脸颊被温热的双手轻轻捧起，双眼被迫对上那双泛溢渴求的红色眸子，其中仅容得下她一个人。近在咫尺，呼吸相抵，连细密的睫毛都看得清晰，艾丽妮放弃了刚刚的想法，迎上那人热情专注的目光，任由纤细的手指抚过自己的脸庞，询问道：“你觉得我会说什么？”

　　突如其来的反问让劳伦缇娜有些始料未及，红色眼眸微微张大，下一秒控制着情绪恢复常态，“应该有很多想说的吧？比如，其实你早就看穿了我的谎言，自你离开训练室我就跟着你了，嗯，果然不意外呢。啊，但是呢，我的的确确想见你，这可不是谎话。”她自顾自说道，轻抚艾丽妮脸颊的力度依旧温柔，右手拇指反复摩挲面部皮肤，其余四指将耳垂紧紧包裹，“艾丽妮，闭上眼睛。”

　　她不知道劳伦缇娜想做什么，但身体遵照那如歌唱般的四个字去做。人类闭上眼睛并不会完全陷入黑暗，细碎光点影影绰绰，斑亮微明。她忽地忆起右眼处的伤，所有人都称赞不愧是奇迹之子，眼部伤口险些触及眼球，外加治疗及时，她仍可用双眼看遍大地。唯有艾丽妮自己知晓，战场上的伤痛从无幸运可言，换药的疼痛和暂时性单眼视物的不协调感提醒着她，必须及时避开致命的错误。

　　一阵携带温度的触感由伤疤传向四肢百骸。许是愈合过程太过深刻，或暂时性单眼失明的心理作用使然，她总感觉右眼这道细长的疤痕尤为疼痛，即便早已痊愈，梦到这道伤痕成因的午夜，自噩梦惊醒。其凄厉叫喧，其哭诉弱小，其隐隐作痛。

　　“劳伦缇娜，你……”

　　“嗯，痛吗？”吻毕，劳伦缇娜抚摸那条伤疤，轻泛涟漪的眼蕴藏怜爱，“利器划向你时，你一定非常痛苦吧？划破血/肉、皮/肉/绽/开、右眼暂时不能视物，你也非常不甘心吧？”指头细细蹭过每一寸肌/肤，勾描她的眉眼，如同艺术家对待必将流传千古的名作一样认真。

　　“不……”

　　“嘘——”她细瘦食指覆于唇上，阻拦了艾丽妮即将要说出口的否决，“可是，战士的一生终将伴随苦痛而行。我不认可伤痕是战士的勋章，也不觉得受点伤痛就是所谓耻辱。说到底，不过是互相厮/杀，拼个你死我活，能力更强且更有毅力一方获胜，伤痕只是微不足道的证据，证明战士努力过的证据。”她嘴唇微张，娓娓道来，语调轻柔，好似讲了个极短的故事。

　　盯着她的薄唇，艾丽妮忍不住小小地打了个呵欠。夜深，困意渐浓，万籁俱寂，面前的劳伦缇娜是她眼中独一无二的焦点。犹如相机对焦，视点集中，双目被她的身影占据，艾丽妮缓缓眯起眼，即刻变得模糊。

　　“困了吗？”劳伦缇娜捏了捏她的脸颊，唇角上扬淡淡弧度，“那我们下次再聊吧，艾丽妮。对了，需要我送你回房吗？”

　　艾丽妮猛地睁大双眼，同她保持距离，并拒绝好意：“我自己能回去，不必担心。”

　　“嗯，祝你做个好梦。”她凝着黎博利离去的方向，直至娇小背影彻底融入黑暗，一声轻叹随风远去：“下一次见面……会是何时呢？”

　　如她所言，一夜好梦。

　　之后的再度见面并未相距太久。应舰内极度热爱艺术的干员们的强烈建议，罗德岛购入了一小批展品放于闲置的房间，将其当作艺术展厅。场地狭小，加上资金委实有限，有辱“艺术展厅”四个大字，好在大家都很喜欢，不太懂艺术的干员们甚至愿意瞧个新鲜。

　　这本与艾丽妮无缘，她过去接触最多的是审判庭的经文、律法、圣像，它们的创作无过多自由度，更非一拍脑门便即兴创作出来的天马行空之物。驱散蒙昧，指引迷途，这是她一直以来认定的事实，所以她不常看那些由奇才创造的油画与雕塑。

　　当她走过那间展厅时，不轻易地朝里瞥了一眼，仅一眼便使她停下脚步——房间正中央，缺失双臂的雕塑静静地凝望着她。于是，双脚不受控地向前走，待她回过神来，已在雕塑前站定。

　　“断臂维纳斯。”

　　雕塑下方的介绍是伊比利亚语，念出来并不困难。作者不详，推断是几十年前雕刻而成，女性躯/体的柔韧与美感显露到极致，她立刻联想到达里奥曾对她描述过的纯净之美。当时的她懵懵懂懂，站在雕塑前的她感觉自己略懂几分。

　　“断臂维纳斯。”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又见面了，艾丽妮。”

　　她回头，红色的眼仍旧如初，掺杂望进内心的渴求，“劳伦缇娜。”轻唤其名，像在诵读久远诗歌；直视其姿，像在欣赏宏伟塑像。

　　“有的雕塑家喜欢这种残缺的美感，”劳伦缇娜笑道：“陆上也好，海底也罢，艺术家们大抵都在追求极致的美，哪怕和大众背道而驰。”她迈开步子，同她并肩，眸底闪过不易觉察的冰冷，“比如，画家的油画或作家的小说，在他们死后才出名。后人由此分为两派：多愁善感者郁郁寡欢，觉得他们可怜；碌碌无为者不知所谓，觉得他们可悲——问题来了，猜猜看，我是哪一种？”

　　艾丽妮愣了愣，随即淡然开口，无半刻犹豫：“哪种也不是，劳伦缇娜。”

　　“答对了，我不赞成任何一方。”稍显狡黠的笑容让姣好的面庞更为美丽，“某一时刻，我突然意识到，艺术家之于艺术品，如同母亲对待血脉相连的孩子，以乳/汁哺育，以汗水浇灌，好与坏从不是评价艺术品的单字，就连人也不行。来到罗德岛之后，你是否明白呢？”

　　“我想，是的。”坚毅的光芒于她的眼闪烁。

　　“艾丽妮，伸出手来。”

　　她依言伸手，一只小小的鸟形雕塑落于掌心。不算精致，但简单勾勒出了形体，翅膀张开，下一秒似要翱翔彼方。

　　劳伦缇娜莞尔一笑。

　　“我的维纳斯。”

　　Fin.

      非常随缘且不知所云的FT：

      第一篇鲨鸟同人，其实写得还挺快的hhh早就有构思鲨鸟月下聊天或者谈谈艺术了，于是迅速写了！

      感觉还是有点没摸清角色性格，质量一般，以后会继续分析二位并写同人文的。以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