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征陆智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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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nais

一点pp1宜野座的心理和人际关系变化

这篇是苯人在还没看完pp3和剧场版情况下写的()

欢迎捉虫和讨论啊啊啊啊啊啊!!

主要是宜野座和征陆老爹,含一些狡哥和朱妹

-以下:

父亲陪伴的缺失、不怎么快乐的童年,或许会让宜野座伸元觉得征陆智己把刑警这门职业放在他为人之父的身份之上。所以相对地,宜野座会把征陆智己作为一个下属——一名执行官的身份放在征陆作为一名父亲之上。至少表面上看,是这样的。

宜野座伸元童年时因为“父亲是潜在犯”受到了来自各方的创伤,这不免让他怨恨自己的父亲,也怨恨潜在犯,而这些创伤也让他不敢再去依靠其他人(他这种对外冷淡但是内心细腻的性格也是因此产生的吧)。所以他在成为监视官后,在执行官面前表现得很疏离冷淡,...

这篇是苯人在还没看完pp3和剧场版情况下写的()

欢迎捉虫和讨论啊啊啊啊啊啊!!

主要是宜野座和征陆老爹,含一些狡哥和朱妹

-以下:

父亲陪伴的缺失、不怎么快乐的童年,或许会让宜野座伸元觉得征陆智己把刑警这门职业放在他为人之父的身份之上。所以相对地,宜野座会把征陆智己作为一个下属——一名执行官的身份放在征陆作为一名父亲之上。至少表面上看,是这样的。

宜野座伸元童年时因为“父亲是潜在犯”受到了来自各方的创伤,这不免让他怨恨自己的父亲,也怨恨潜在犯,而这些创伤也让他不敢再去依靠其他人(他这种对外冷淡但是内心细腻的性格也是因此产生的吧)。所以他在成为监视官后,在执行官面前表现得很疏离冷淡,一方面是由于对与他父亲性质相同的潜在犯的抵触,一方面也是也怕自己接触执行官过多过深,以致发生什么事情(就好像佐佐山那种)污染了自己的精神系数,使自己变成像他父亲那样的人。他也理所应当地漠视了征陆在工作上的关心,某种意义上也是为了证明,自己即使没有父爱和其他人的关怀也能独立做好刑警的工作。

这个时候的宜野座处于上位者监视官的位置上,对潜在犯的理解不是很深,在心底含有对潜在犯生命的漠视和轻蔑。这种态度在他一次次实战工作中有了转变。尤其是标本事件中,他优秀的同学、同事、伙伴狡啮慎也色相恶化成潜在犯后,他内心想必也受到了巨大的冲击。他一定会有类似于“狡啮那么优秀的人为什么要为了一个潜在犯断送生涯”以及“潜在犯真的值得吗”这类的疑问,去真正细细思考潜在犯、普通人、罪犯与系统之间的关系,并渐渐可以理解潜在犯内心的挣扎,理解潜在犯与罪犯巨大的差别——虽然表面上还是那么不留情面XD

从pp1前半去看征陆和宜野座的关系,他们几乎很少有工作以外的交流,反而好像是狡啮与征陆关系更亲近。征陆对狡啮是前辈对后辈的关心与发自内心的尊敬和欣赏,他也想从狡啮身上找到解决困扰他情感生活与职业生涯的“潜在犯”“西比拉系统”的真正答案。pp1他帮助狡啮叛逃这里可以看出这一点。同时,二人都没有把这件事情告诉宜野座,是因为在叛逃这件事情上,似乎不论是宜野座作为狡啮的哥们,或者作为狡啮的上司,他都一定不会允许、并尽力阻止这种事情的发生(不过宜野知道他们秘密策划这件事之后也很伤心失望啊ww)。

征陆在于宜野座共事时,肯定一直对宜野座心存愧疚,他也明白如果强行表达过多的关怀会让两个人的关系更加尴尬、雪上加霜。征陆显然不太会解决父子感情这类问题,只能努力将这种“儿子是自己不苟言笑的上级”的状态维持下去。不过都说父爱深沉嘛,征陆肯定也在好好注意并保护着宜野,而且能和儿子一起工作,每天见到儿子,不也挺好的吗!

当然上面这些都是在我看完番剧第一二季之后推测的宜野的感受,而pp1直到征陆死前都给我了“宜野座和征陆智己只是普通上下级关系”“宜野座伸元这个监视官对执行官好无情无义无趣啊”的感觉。征陆老爹保护宜野座那段我还愣了一下,一开始没搞清状况,后来才后知后觉地发现“我去,这俩人怎么是父子啊?!?!”

于是返回来再去看这两个人在危机关头的反应。宜野座身体以及整个左臂被压住不能动弹,征陆凭借他做刑警多年超强的反应和过人的体术以及保护儿子完成任务的信念(我在说什么),本来已经制服了槇岛,但是看到槇岛拿出炸药那里完全就是一个心脏骤停。征陆老爹这时在做为一个刑警追捕犯人,与作为一个父亲救自己的儿子中,果断地选择了后者(虽然作为执行官也应该把监视官的性命放在第一位,不过舍己为上级这种事一般普通人是做不出来的吧)。宜野座同时也下达了他对征陆的最后一个命令:“尽到执行官捉拿犯人的职责。”换句话说就是别过来救我。宜野座如果真的认为执行官的命可以当自己的挡箭牌,或者完全不在乎这个老爸,想必是不会这么说的。两个人在这样决定谁生谁死的关头终于得以表露出自己的情感,不过很遗憾,征陆所听到的“父亲”这一称呼也仅仅是在自己死前。。。如果两个人可以早一点和解那不就省了很多事吗啊啊啊!!!最后也不会留遗憾啊。

毕竟是亲身经历了父亲死在不被西比拉认为罪犯的槇岛圣护手下,这件事想必比标本事件对他的冲击更大,再加上这起案件中宜野座本来精神系数就在恶化,他不可避免地也成为了潜在犯。当然还有一点不可忽视的原因:父亲的死亡、狡啮叛逃和槇岛圣护的逍遥法外让他对西比拉系统建立的秩序产生了怀疑。他不再是那个系统认定好公民,不再对潜在犯保有抵触与敌视的心理,甚至挑战西比拉,作为西比拉有朝一日可能的惩戒对象。

宜野座对常守朱的印象也有巨大的转变。常守朱刚刚上任的时候,宜野座估计也没有特别把她当回事,内心里可能认为她就是一个努力却行事奇怪的后辈吧。朱妹对潜在犯(执行官)的态度就好像原来的狡啮作为监视官的态度,宜野座一直不理解或者抵触这种平等的观念。不过随着共事时间的增加,朱也展现出了超越常人的魄力,大局观和意念,很快就成为了团队中的引领者。作为前辈的宜野座一定很欣慰,但是同时也因为自己有一个这么优秀并且活泼开朗的后辈感到一丝丝的嫉妒和不甘心吧。最后狡啮叛逃还给朱妹写了一封信,估计宜野座心里也不好受吧,自己老爸帮助原好哥们叛逃,好哥们还给下属手写一封信,自己始终蒙在鼓里。。(宜野座心里委屈.jpg)(doge)朱妹的存在也让宜野座明白,被西比拉与精神系数这类条条框框束缚的人终究是干不出来什么大事,要有打破常规的勇气(尤其是禾生局长强制宜野座的支配者切到执行模式去制裁狡啮的那次,宜野座当时估计也吓呆了,但是朱爷直接出手给了一枪麻醉/朱爷威武!!)。这也是pp2宜野座作为过来人告诉霜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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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编:看完所有剧场版了!!想补充的是,没看剧场版之前,我没有发现宜野座对于征陆和狡哥的自责。正是这种自责使他不断地反思和成长吧。以及从pp3剧场版结尾推断,他在狡哥叛逃以前的人生目的就是保全自己,升官干事,摆脱父亲的阴影,同时证明自己的能力。狡哥叛逃之后,他才明确了自己应该守护和坚持、想要守护和坚持的。他过去顾忌太多不必要的东西,在明白自己的问题并改进后才有了pp2和3的靠谱宜野(什么高战力长发坚强帅哥)(不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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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就是这些想些的了,欢迎捉虫以及纠正、讨论!!!!

Commelina

【宜野座伸元/授翻】明暗对比/Chiaroscuro

主要是父子亲情向,微宜朱。

Summary: 他从来不是艺术家。

警告:主要人物死亡,血腥描写。

原网站:AO3(5197892)

作者:absolutebearings


他不会记得这一幕。

一段漫长的、嗡嗡作响的寂静。空气中弥漫着水泥的焦味和血腥味,假肢的碎片散落一地。一块碎片刺进了他膝盖上的柔软处,尽管他感觉不到。他趴在那里,耳朵紧贴着一个本该起起伏伏、本该有一颗倔强的心在其中跳动的胸膛,但那里既没有起伏也没有声音。

“爸爸。”他轻声说,声音因呐喊而变得嘶哑,“爸爸。”

他的父亲一言不发。他双眼无神,凝视着宜野座看不见的地方。寂静还在持续,寂静的恸哭和哀号回荡...

主要是父子亲情向,微宜朱。

Summary: 他从来不是艺术家。

警告:主要人物死亡,血腥描写。

原网站:AO3(5197892)

作者:absolutebearings


他不会记得这一幕。

一段漫长的、嗡嗡作响的寂静。空气中弥漫着水泥的焦味和血腥味,假肢的碎片散落一地。一块碎片刺进了他膝盖上的柔软处,尽管他感觉不到。他趴在那里,耳朵紧贴着一个本该起起伏伏、本该有一颗倔强的心在其中跳动的胸膛,但那里既没有起伏也没有声音。

“爸爸。”他轻声说,声音因呐喊而变得嘶哑,“爸爸。”

他的父亲一言不发。他双眼无神,凝视着宜野座看不见的地方。寂静还在持续,寂静的恸哭和哀号回荡在他自己破碎的胸腔里。寂静沉重如山。

这是荒谬的。他内心有什么东西破碎了,那是一种内敛,他用它掩藏了自己每一次咽下的伤痛和怨恨,每一次请求,每一次在深夜无法入睡、需要指导或是一个经验丰富而富有同情心的倾听者时想拨出却没有拨出的电话。他把它封闭了起来,而现在他该怎么办?他的父亲在他的脸颊下变得越来越冷。

他独自待了很久。狡啮和常守都没有回来,对现在的他而言,这和其他一切事实都一样没有意义。在这个地方不再有因果关系,有的只是当下,只是结果。他父亲不在了——毫无疑问地、彻彻底底地死了。他身体的一侧血肉模糊,露出一个大洞,血管里的血倾泻而出。宜野座甚至无法用“他可能只是睡着了”这样的念头来安慰自己。

他的手腕不停地响着,全息影像的蓝绿色在他父亲静止的面容上投下古怪的阴影。他试图支撑着自己站起来,但晕眩感向他袭来了。他动不了。他无法离开这里。他只能蜷缩在父亲身边,躺在越来越大的血泊里,抵抗寂静,他的左臂怪异地悬在肩臼上。

爸爸,他哀求道,爸爸。虽然他已经很多年没有说出过这个词了,但不知何故,它显得很熟悉。他的舌头底下藏着太多话。

他不会记得平底鞋踩在地上的声音。他耳边短促的呼吸声,放在他完好的肩膀上的那只手,温柔得让他痛苦。他不会记得自己抬起头试图驱散侵入视野边缘的黑暗,不会记得看着常守跪在他身边。天啊,如果他幸运的话,他什么都不会记得。

但他确实记得她的眼睛。他看着她的嘴无声地开合,她向他伸出手,她的手指沾满污垢和鲜血。看着她的双手把她的夹克变成止血带为他止血,以他不配得到的温柔把他重伤的手臂慢慢放回去。他看着她的眼睛,那双因哭泣而红肿的眼睛。

~

有时,他父亲会在很晚的时候出门。这种情况经常发生在他们吃晚餐的时候,或是他正要听睡前故事的时候:通讯器会响起,而他父亲会接听,全息影像的蓝绿色映得他的面容如幽灵一般虚幻,仿佛他不完全属于这个世界。然后他会与他母亲吻别,穿上他的棕色风衣离开。伸元知道他直到早晨才会回到家,那时他一定会看到他睡在他最喜欢的那把椅子上,向后仰着头,张着嘴,轻轻打着鼾。

但今晚,伸元决定他不会等到早上再去迎接爸爸。他以孩子气的斗志决定,自己的等待是至关重要的。重要的是不能让他父亲孤零零地过夜。

他遵守就寝时间,没有透露自己的计划。他打着哈欠,蜷缩在被子里,让母亲吻了一下他的额头。他可能演得太卖力了,因为她的微笑是会意的、宠溺的。他等待着,听着她的脚步声和刷牙洗脸的声音。等待着,听着新闻广播模糊的嗡嗡声。他溜下床,把耳朵贴在门缝上听着,直到确定母亲睡着了,才溜进走廊,蹑手蹑脚地走进客厅,振奋不已。

这把椅子没什么特别之处,做工并不特别精美,也并不特别舒适。它闻起来有淡淡的酒精味和他父亲须后水的气味,左边的扶手上有块黑色的污渍,形状像一只飞翔的鸟。然而它是他父亲的最爱,因此伸元认为它一定有什么特别的地方。他跳上去坐在弯曲处,旧垫子在他的体重下凹了下去。

起初,他几乎坐不住。时间被细节拖住,无情地慢了下来。远处的墙壁上有影子在移动,下方的街道上有车辆在鸣笛,声音在黑夜里此起彼伏。一,二,三……他数着数,用力向前踢着腿,然后向后。他还太小,只有挪到椅子边缘才能让脚尖够着地面。

但很快声音模糊了。影子变尖了,像弯曲的手指。公寓里又冷又空,外面的世界大得不可思议。一个由小巷和街道组成的庞大网络,里面的人比伸元一辈子能见到的还多。当他想到父亲独自在黑暗中被追杀时,焦虑的情绪缠绕在他的心头。他早先的喜悦几乎完全消失了,现在他心里充满了越发强烈的、质朴的恐惧。

他不记得自己是怎么睡着的。他知道的下一件事是,父亲俯身看着他,睁大了疲惫的眼睛。“你怎么不在床上?”他问,“你又做噩梦了吗?”

伸元摇摇头。“我长大了,不会做噩梦了。”

“嗯?四岁就不会做噩梦了吗?”

坚定的点头。

“那么是为什么呢?”

面对父亲的困惑,他的主意突然显得不那么妙了。也许父亲做完那件事回家的时候就是喜欢一个人待着。一股灼热的羞耻感在伸元胸中翻滚,他缩了缩下巴。但即便如此,他也没想过要说谎。“我不想让你一个人待着。”

他父亲沉默了很久。他看起来震惊、悲伤而又失落,伸元确信自己说错了话,但这时一双有力的手臂把他举了起来,紧紧抱住了他。“现在我不是一个人了。”他父亲说,于是他知道了自己没有做错。他做得很好。

“我必须回到床上吗?”

让伸元高兴的是,他父亲朝两个方向偏了偏头,然后向他投来了一个顽皮的笑容。“只要你安静就不用。”

他长吁了一口气,扑通一声坐在椅子上,两人坐在一起。伸元蜷缩在父亲身边,父亲则吻了吻他的头顶,抚平了他的头发。外面的声音现在更安静、更遥远了,在这个安全的地方,即使是又一轮警报声也无法触及他们。伸元把耳朵贴在父亲的胸口,听着他稳定的心跳声,每一次跳动都让他感到难以言表的安心。

那天早晨,他母亲下楼时看到他们两人还睡着:父亲仰着头,儿子抓着他衬衫的前襟,蜷在他怀里。两人都轻轻打着鼾,那是做梦者松弛的呼吸。

~

宜野座在白色的房间里醒来。在他脆弱的头骨里,思绪缓慢而笨拙,仿佛在迷雾中行进。是镇静剂的作用吗?他不记得了。有那么一会儿,他仅有的冲动是生理性的、原始的。他反射性地想眯起眼睛抵抗周围强烈的白光,想转动他酸痛的肩膀,想抓挠左手掌中央的痒处。

但这种疼痛是不正常的,剧烈而粗糙,像一把锯齿状的刀锯着骨头。一种嗡嗡作响、令人反胃的剧痛。瘙痒渐渐变得难以忍受,他想支撑自己坐起来,但只有他的右臂听从了条件反射的指挥。

他的左臂不见了。

一股令人作呕的寒意袭上他的背。他紧紧闭上眼睛,混乱的形状在他的眼皮背后跳动,但当他再次睁开眼睛时,这幅画面没有变。只有一小团干净的绷带在他衬衫的空袖子下沙沙作响,表明他失去了什么。当他移动时,他能感觉到布条拉扯着他尚未愈合的皮肤,那里有缝线和缝钉,那个狼藉的洞曾经是一条强健的、功能正常的肢体。瘙痒感、令人发狂的瘙痒感钻进了骨头,但那里什么都没有,没有什么可挠的。

他撕扯着衬衫,失去平衡,感到绝望。他仅有的一只手颤抖着,他艰难地扭过脖子去看。他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什么。也许希望它只是幻觉。只是光线变的戏法。但他盯着看的时间越长,他周围的环境就越清楚,直到他再也不能否认眼前的事实。新的绷带标记着他的手臂曾经的位置,在他苍白的皮肤上显得格外醒目。灯在他头顶嗡嗡作响。走廊那头有人在尖叫。他没有左手掌可挠。

在那一刻震惊的醒悟中,他想起了那场困住他的爆炸,想起那根点燃的引信照亮了他父亲的恐慌和槙岛的愉悦,他想起他接受了自己的命运,却在最后一刻被交换了命运。他父亲倒在冰冷的水泥地上,倒在血泊中。他的手放在宜野座的脸颊上。

他的胃在翻腾。这只是一场梦,并没有真正发生过——他随时都会醒来,于是世界将恢复如常。他父亲距他只有一个电话之遥,而不是去了宜野座无法联系的地方。他这次一定会伸出手。他会放下多年的怨恨、嫉妒和伤痛,把它们放在一边,仿佛它们从未存在过一样。他再也不会说一个难听的字了。那些从来不是他的真心话。

他把薄薄的医院毛毯扔到一边,摇摇晃晃地站起来,踉踉跄跄地走向门口。每当他迈出一个蹒跚的脚步,一辆静脉输液车都跟在他身后颠簸着。他几乎没有注意到从他仅剩的手臂上伸出的那根苍白的塑料管,也没有注意到当它拉紧时有血滴在他赤裸的脚上,只感觉到他跳动的心脏挣扎着要冲出肋骨。他粗重的喘息声在无菌的房间里震耳欲聋。

< 心率: 164 次 / 分

色相:暗黄绿色

犯罪系数: 211

请回到您的床上,安静地等待精神护理 >

“放我出去。”当医疗无人机从两侧包围他时,他喘着气说,“放我出去。”

~

他母亲下午去学校接他,用湿漉漉的手紧紧抓着他的手,带他来到医院。现在是夏天,十分闷热,热浪像裹尸布一样笼罩着这座城市。虽然事故发生才三天,伸元却感觉仿佛过了三年,一小时比一小时漫长。所有大人都告诉他,爸爸还活着,他会没事的,但他们的安慰给了伸元一种不好的感觉。他没事的,因为他现在不太好。

医院里出奇地安静。医生和护士脚步轻柔,甚至他们的鞋子踩在一尘不染的油毡地上也不会吱吱作响。他们悄声说话。走廊那头有人在哭泣,伸元又向母亲靠了靠,他心头涌起一种熟悉的焦虑感。这个地方属于病人和垂死之人。这不是他父亲该待的地方。

“爸爸怎么了?”当他们乘坐电梯上到十一楼时,他壮着胆子问道。

他母亲沉默着,咬着舌头,脸颊鼓起,一个熟悉的姿态。“他受伤了。”她最后说,声音脆弱得像老人的骨骼。“他们不得不拿走他的手臂。”

焦虑变成了恐惧,他紧紧抓着母亲的手,让她畏缩了一下。“他的整条手臂?”他用颤抖的声音低声说。

这时她似乎恢复了一点镇静,低头看着他,对他露出了微笑。若不是她眼神中流露着紧张,这副笑容本该让他感到鼓舞。“他们会给他一条新的。”

但这样的前景只是增加了伸元的恐惧。他对假肢的神奇一无所知,他只知道他父亲受了重伤,从这一刻起,他的生活将发生不可逆转的改变。他失去了自己的一部分。简单地安装一个替换件并不能修复任何问题。

他们到达十一楼后,他母亲加快了脚步,但伸元发现自己拖着脚步,一步比一步更迟缓、更笨重,只为在不得不面对自己恐惧的根源之前拖延几分钟。他的脑海里充满了成千上万幅恐怖的画面——血迹斑斑的绷带从受伤的肩膀上滑落,一个大洞从病号服的空袖子里露出来,他父亲的五官被痛苦扭曲得面目全非。他一点都不能忍受。

当他们来到爸爸的房间时,一位医生把他母亲拉到一边,用低沉而急切的声音对她说话。伸元突然不在乎了,甚至没有真正意识到——他踮起脚尖,望向窗户里面,努力想透过护士手臂下方的缝隙往里看。他忘记了自己是多么紧张和害怕,忘记了整个状况让他的胃多么难受。他看见了父亲,不由自主地走了过去。

“伸元。”爸爸虚弱地笑着说,“看起来怎么样?”

看起来很糟。看起来很痛。他摇摇头,嘴唇颤抖得厉害,已经控制不住自己了。

“你过来一下好吗。”

他吸了吸鼻子,听话地拖着脚步走过房间。他犹豫了片刻,然后忍不住伸手去拉父亲的袖子。我很抱歉,他绝望地想着,看着父亲的表情在痛苦中扭曲。我很抱歉我帮不上忙。

~

他在足立区市立心理矫正与医疗护理中心度过的前几天充斥着绝望和无意识的叛逆。他向物品供应服务提出不合理的要求,不断地询问他的公寓和他的狗的状况。他坚持要工作人员亲自照看他的植物,还要一个真正的人去他的公寓照顾十美分。毕竟,你不可能指望一只活泼外向的狗会满足于无人机的陪伴。他这样努力分散注意力的原因并不神秘:他在这里一无所有。这里只有平淡无奇的墙壁和显示着他生命体征的全息门。

< 心率: 90 次 / 分

色相:深靛蓝色

犯罪系数: 186

请把您的想法集中在积极的一面! >

说得好像这种事是可能做到的一样。甚至当他静静等待着,一只手掌心朝上放在膝上时,仍有一场风暴在他心中肆虐——一种由痛苦和悔恨、渴望和失落交织而成的,苦涩而笨重的结构。在寂静中逐渐响起的一阵刺耳的咆哮。

“我的狗。”他在第三天轻声说,尽管失去了一条手臂,他还是在努力保持平衡。暴怒已经被安静的乞求取代。“谁在照顾我的狗?”

医疗无人机无动于衷地看着他。“您的搭档暂时接管了监护权。”

我的搭档……但这不可能。他的搭档早就离开了。

 

~

伸元没有获准旁观手术,但这几个星期以来,他一直在谈论这件事,尤其是在帮助爸爸换绷带、在包扎伤口前轻轻擦拭疤痕的时候。他现在够大了,他可以帮忙。

这也是一件好事,因为康复是一件缓慢而煎熬的事。父亲咬牙忍受着,就像他在手术过程中做的那样,在他们把承托板焊进洞里、最后安上假肢的时候强迫自己保持不动。而现在,虽然在痛苦中扭动可能是更自然的反应,但他没有。愈合中的伤疤是如此敏感,连轻柔的呼吸都会带来一阵剧痛,但他没有动,只是时不时地露出像太阳上的一缕云彩一样转瞬即逝的笑容。

“这是什么感觉?”一天下午,在花了三个下午鼓足勇气之后,伸元问。

起初,他父亲什么也没说。金属手攥了起来,他的手指在手掌上发出刮擦的声音,让伸元后颈上的毛发竖了起来。一时间,他有种不祥的预感——虽然他父亲没有理由说谎,他仍然对说出真相犹豫不决,仿佛它让他很不舒服。“没有那么糟。“他最后说,离那个问题隔了太久,几乎算不上回答。

他向伸元伸出假肢。虽然伸元有所准备,但当冰冷的金属擦过他的肩膀时,他还是猛地一跳。没有跳起来,只是缩了一下——但父亲还是看到了。慢慢地,笑容消失了。

“没有那么糟。”他又说了一遍,像在提醒自己。

~

时间散成了一片。以前,他会记下每一小时和每一分钟,把它们整齐地刻在记忆里。但现在,日子扭曲变形了,时间的长河在一眨眼间消失了,转瞬即逝,虚无缥缈,难以把握。他一会儿坐在床上,一会儿又盯着一台医用无人机的反射面板,它那平稳而缺乏人情味的样子很配它奇怪的语调。

他想不起上次跟一个人说话是什么时候了。他什么都想不起来。他不愿回想。

每天都一模一样。早晨六点整,灯光会逐渐亮起,一模一样的语音会播放整整十遍。(“早上好!今天将是美好的一天!努力净化你的色相吧!”等等等等。)六点半,一台无人机会把他的早餐从门口推进来,他会心不在焉地戳它几下,然后把它冲进厕所。起初,他努力过。他尽力了。但食物沉重地压在他的舌头上,在他的胃里拧成一团。都一样的,他一边看着早餐在下水道里转圈一边想。他太累了。

早晨,他接受治疗。他过滤掉了无人机和工作人员的评论(“精神紧张”“自我剥离”“营养不良”)。下午,有人给他更换绷带,清理伤口,检查感染情况。他的撞伤和擦伤都被以同样生硬、疏离的方式处理。他在这里不是一个人。他是一个概念,是他父亲的一本旧书里的傀儡,没有目标,没有方向,漫无目的地游荡着。

晚上,他能听见隔壁房间里的人在哭泣,那人用手、毯子或者像纸一样薄的枕头捂住了啜泣声。(这是他在几天前知道的。它们很薄,因为有时这里的人会试图闷死自己。)这个受苦的陌生人仿佛在炫耀自己还有感受的能力,还能用眼泪纾解痛苦,这使他心里蓄积起了一股微弱的怒火。他什么都感觉不到,胸腔中央是一团巨大的、尖叫着的空虚,一个任何事物都无法逃脱的奇点。

 

~

在他回家后的第七晚,凌晨三点,他发现他父亲在厨房里做鸡蛋,而不是在睡觉或者徘徊在阴暗的街道里。他转动着他的新肩膀,皱了皱眉头,随后就看到伸元站在门口睁大了眼睛看着。突然,微笑又回来了——那副让人安心的笑容似乎不再那么令人安心了。

“对不起,伸元。”他说着轻声笑了笑,耸了耸他那只没受伤的肩膀。“我是不是太吵了?”

他摇摇头。“爸爸……?”

“嗯?”

“你晚上都去哪里呢?”

“什么?”

“晚上,你有时候会离开。妈妈总是显得很担心。你回来的时候身上还会有股怪味。”

他无法确定,但他父亲的表情中包含了许多——主要是哀伤,但有那么一刻他看起来几乎有点自豪。为伸元注意到这一点而自豪。“是吗?怎样的怪味?”

他回忆着,想起了那把手枪。“就像枪,还有雨。”

长时间的沉默过后,他父亲叹了口气,用真手捋着头发,让头发竖了起来。假臂无力地垂在他身侧。“我们得好好谈谈了。一个字也别告诉你妈妈,好吗?”

快速而热烈的点头。他到死都不会泄露一个字。

“倒不是说我认为她会不赞成,但是……唔,这不是小孩子该听的事。”

这让他的职业听起来再有趣不过了。伸元绝不能扭扭捏捏,像一个孩子、一个麻烦的小尾巴、一个太幼稚而不适合面对真相的人那样。他学着大人的样子挺直腰板,表情是冷静的、会意的,显示出他对自己阅历的信心。“我什么都不会说。”

他们来到客厅,父亲把他抱到腿上。他现在已经长大,不适合这么做了,但就算你这么告诉他父亲也没用。他们沉默了很久,听着汽车在雨水浸湿的街道上疾驰的声音被走廊里隐约的谈话声冲淡。他似乎在掂量着真相,想把它解析成适当的形式,然后才放弃并直截了当地说了出来。“我是一个侦探。”

伸元知道这个词,但并不真正知道它的含义。“就像书里的那些人一样?”

“戴着滑稽的帽子?”父亲笑了,“我可没有那种东西,大概我终究不算是侦探。”

“你不一定要有一顶滑稽的帽子也可以是侦探。”伸元说,努力想让自己显得睿智而老练,这样父亲就会把一切都告诉他了。但这只是让父亲再次笑了起来,先是因为他的话,然后是因为他丧气的样子。

“那就好。”他最后说,“因为我在别的事上都没有多大用处。”

“不是这样的。你做的早餐很好吃。比打印出来的好吃。”

“那是当然。要是哪天程序做的饭比人做的还好吃了,我就把我的鞋子吃下去。”

伸元忍不住咯咯地笑了起来。“恶心。”

父亲笑着捏了捏他的腰。“你说得对。有点像书里的那些人。你看,有些人会做坏事,比如伤害或者杀死别人,他们会试图掩盖真相,不让任何人发现。我的工作就是弄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这样我就能找到他们,把他们关起来。他们会把它搞得很困难,有些罪犯太聪明了。他们几乎什么都想到了。”

“但你会抓住他们?”

“但只要有机会,我就会抓住他们。你把事情理清楚——摆出事实,那些你知道的事,那些你亲眼看到的事。然后你根据这些事实做出预测——你会有种直觉,如果你懂的话。侦探的直觉。这样你才能抓住他们。你得看清事实,把他们摆出来,这样你的直觉就会有反应。你要抓住他们,不让他们再伤害任何人。”

“……因为这是对的?”

“正是这样。这是好事,确保人们能安全地出门,过自己的生活。破案,不让坏人再犯案。这是很好的事。”

伸元瞪大了眼睛。这不只是好事,这是他所能想象的最高尚、最无私的职业。晚上,当其他父亲待在家里的时候,爸爸穿上他的棕褐色旧大衣,在街上寻找罪犯,搜集线索,在坏人伤害更多人之前智取他们。他逐渐明白了,他父亲做这些事是为了其他人,在此过程中他还把自己置于明显的危险中。

“你就是这样失去手臂的吗?”他咬着嘴唇问。

父亲沉默了很久。“差不多吧。”过了一会儿,他俯身端详伸元的脸,接着又捏了他一下。“好啦。你就跟你妈妈一样,担心这个担心那个,头发都要愁白了。你连七岁都没到。”

“我没有。”伸元抗议道。他不想变得像他母亲一样,他想要像父亲一样——勇敢而睿智,无私地献身于对正义的追求。“我只是在思考。”

“是吗?”

他一边摆弄袖子上松散的线头,一边咬着下唇。他心里的话难以控制,他的情绪也无法压抑,但他知道,父亲对他这么坦诚,他再保持沉默就不公平了。“我也想做侦探。”他低着头轻声说。他真切地感觉到他父亲的拥抱变得更紧了,感觉到他背后的呼吸一滞。他没有说出后半句话:我想要像你一样。

~

一天,在医疗无人机给他肩上的洞包扎完毕时,一个护士来见他了。她制服上的每一针都缝得整整齐齐,一直到一尘不染的鞋子,完美得仿佛她是被缝进去的一样。但当他的目光移到他脸上时,这幅画面就消失了。她的眼睛睁得很大,脸上的笑容仿佛是贴上去的一样,假得像面具。“有人来看你了。”她用与她的笑容相匹配的声音告诉他,“很棒吧!”

宜野座一言不发。言语似乎要在他体内传播很远才能传到舌头上,而那时说话的冲动已经消失了。他费力地站起来,拖着他的静脉输液车,跟了上去。

从前,他可能会在经过走廊时观察周围的环境,透过窗户看看其他囚徒,留意他们的色相和犯罪系数。从前的他会在乎,比他的职业所要求的更在乎。假如他头脑清醒,像从前那样是这个世界的公民,这个地方和这里的人都会让他深感不安。他会疯狂地担心今天来看他的会是谁(大概是他从前的同事之一,因为他祖母的身体状况不适合出行,而他父亲……

现在,他能做的只是跟上护士的脚步。他能徒步追着罪犯跑过二十个街区的日子已经过去了。他的腿很痛。他的胸口很痛。他的幻肢左臂又痛又痒又痉挛,面对那令人发狂的疼痛,他所能做的只是更深地缩进自己的内心。在他心灵的这个阴暗的角落里什么都没有。没有痛苦,没有失落,甚至没有悔恨。他在这里不用思考任何事。

现在他只是看着护士整齐的发髻随着她走的每一步微微摆动。她的头发是漂亮的棕色。

“她就在那边。”护士咽了口唾沫说,“你的心理测量值非常脆弱,所以请在谈话中保持愉快。”

根本不会有任何谈话,护士似乎在他沉默了太久之后才意识到这一点。她叹了口气,按下了门开关,让他通过。

他过了一会儿才认出在玻璃另一边等着的那个女人。她面色憔悴,伤痕累累,额头上和脸颊上还贴着刚换的绷带。直到他看到她的眼睛,他才认出常守,尽管他从未见过这双眼睛周围出现这么深的黑眼圈和仍未恢复的瘀伤。当她看到他的时候,她微微张开了嘴,睁大了眼睛。她的审视让他难以忍受。他轻轻坐在对面的座位上,避开她的目光。

“宜野座先生。”当他拿起话筒时,她轻声说。

他什么也没说。他喉咙发紧。他现在即使试图说话,也只会发出可怜的、沙哑难辨的声音。

“我……本来想早点来的。他们告诉我你的状况太糟糕了,不适合探视。”

可能确实如此,他不记得了。他微微发出了一点声音,可能是一声表示赞同的咕哝,然而在这里它听起来嘶哑而微弱。

他们沉默了很久。她打量着他,他也打量着她,因为跟一个他之前认识的人、认识之前的的人交谈很奇怪。如果他还有这个心思的话,他也许会为自己这副样子而羞耻。现在,他只是入迷地看着她,因为她看起来不一样了——在他周围单调的白色、单调的做作之中,她是一片淤青、一抹色彩。一颗在人体中跳动的心脏。

“我在照顾十美分。”她一边告诉他一边强颜欢笑。“他真是个小可爱。你从来没说起过,因为你太注重隐私了,宜野座先生,但我有种感觉,我觉得你一定很宠他,因为今天早上他做了一件非常有趣的事情,我一定要告诉你。我在吃早饭,十美分就坐在我旁边,把头枕在我腿上,用我在狗的脸上见过的最难过、最委屈的表情看着我。你经常把自己的早餐分给他吗?他似乎期待着我这么做。我该拍张照片的……好吧,不管怎样,糖果——啊,我的全息投影助手——他们相处得不太好。她想把十美分赶走,然后十美分就绕到我的另一边,又把头枕在了我腿上。还在舔我的手腕什么的,像是要讨好我。这招对你有用吗?我发誓,他要把她逼疯了——我——我是说,把她搞得不知所措了。这真是一件不寻常的事。”

他感觉他有必要笑一下,尽管这个故事没有给他带来任何快乐,所以他勉强笑了。

“我还拿走了你的植物,虽然我不太擅长照顾它们。我对园艺一无所知,不得不去查了一大堆资料。嗯,在——啊……在那些事过去之后,我有了一点空闲时间可以这么做。还不算太糟!糖果想要代劳,但你告诉我植物在由人类照顾的时候长得更好。所以我在努力坚持下去。当然,要是毁掉了什么东西,我会把它换掉的!我知道这不一样,但是……嗯,就像我说的那样。我会尽力的。”

他有这么说过吗?他不记得了。他艰难地咽了口唾沫,闭上眼睛,强迫自己说话。“……谢谢你。”过了一会儿,他突然意识到,自他入院以来,这是他第一次对另一个人说话。不知他入院有多久了,几天,几年,都有可能。

“你不用感谢我。”她坚定地说,尽管她的声音有点沙哑,“我们是搭档,记得吗?”

这次他清了清嗓子,声音变得更有力了一点。“你说得对。”

他怎么可能忘记呢?他比任何人都更清楚她的处境,只是这一次,他成了那个离开的搭档。但要接受这一点就必须接受其余的一切。他所失去的一切,他没能做到的一切,以及几乎要吞噬他的悔恨。他的空袖子笨拙地搭在膝上,从中间折了起来。

“他们告诉我你不吃东西。”她轻声说,“为什么?”

一切的重量都压在他身上。他再也不会回归的生活,他因软弱而被剥夺的事业,一去不返的狡啮——最重要的是还有他的父亲。他看到了炸药的闪光,知道他即将死去,却在最后一刻被父亲交换了命运。真相不受控制地从他嘴里冒了出来,仿佛它一直在等待时机。他弓着背,避开她的目光。“我死了会更好。”

话一出口,他就后悔了。她的喉咙哽住的声音几乎轻得听不见,但他不可能忽略她那双过于明亮的眼睛和她狠狠咬着下唇的样子。虽然这让他困惑,但那种熟悉的愧疚感缠绕着他的喉咙,像拳头一样握紧了。这是不是真的并不重要。这从来都不重要。

片刻之后,她平静了下来,深吸了一口气,慢慢地呼出。从前在工作中,当情况变得难以承受时,他见过这种训练有素的、克制的姿态。当她再次睁开眼睛时,她的目光像钢铁一样坚毅,但其中也有温柔,有深深的同情,径直刺进了他那颗压抑的心。“宜野座先生,你活下来会更好。”

见他什么也没说,她靠得更近了,把左手按在玻璃上。“拜托了。”

~

一天下午,他放学回家时看到父亲弓着背坐在一张空白的画布前,摸着下巴。门关上时,他抬起头来,脸上立刻露出笑容,显得年轻了十岁。“过来,伸元。”他说。“你来得正好。”

“正好做什么?”

“坐在那儿就好。”

看来他又要当模特了。在伸元人生的这个阶段,这种事已经平常到了无趣的程度。他叹了口气,扑通一声坐在了父亲指的地方。“我得写作业。”

“没关系。这很好。做你的作业,就当我不在这里。”

这也是不可能的,因为他父亲喜欢边工作边说话。但伸元照做了,把课本放在膝盖上,调整着自己不自在的姿态。被画下来让他有点紧张。这太不可改变、太永久了,而且无论阳光多么明媚、对象多么明亮,他父亲都喜欢给它们蒙上不必要的阴影,仿佛他眼中的世界只有阴沉的色调,黑色和灰色。

但他看着父亲整理油彩,油彩的颜色像秋天一样鲜艳,有饱和的红色和橙色,有深绿色和深蓝色,他开始认为,这次描绘他的不会是平时那种暗淡的色彩。“这次的画是什么样子呀?”他父亲开始在画布上涂抹颜料后,他问,“又是暗乎乎的吗?”

“暗乎乎?!”

“是啊,一片漆黑。”

虽然他的嘴唇勉强挤出了笑容,但他脸上其余的部分都带着受伤的表情。“每个人都是批评家。”

“拜托。我是认真的。”

“好的,好的。我要给你讲点专业的东西了,注意听。”

伸元坐得更直了。他对专业的解释很感兴趣。他喜欢去了解“怎么做”和“为什么”,把它们拼凑在一起,直到彻底理解它。他认为这种兴趣和干劲会让他适合从事侦探工作。“我在注意听。”

“你看,如果在你画的一幅画里,所有东西都很亮,那么你的眼睛就不知道该往哪里看了。但如果你让你描绘的对象成为最亮的光点,那么你的目光就会直奔那里。直奔你想让它去的地方。如果你把一切都用阴影和光线表达出来,那么你想表达的东西就毫无疑问了。”

直到几小时后父亲给他看了完成后的画,他才真正明白这一点:在画中,伸元埋头读着课本,一脸专注。就连他头发上最黑的地方也比他身后、他周围的阴影更明亮。毫无疑问,这就是他父亲想让世界看到的。他知道自己正是这份爱与自豪的源头,这让他心里涌起一阵暖意。

~

让宜野座有点惊讶的是,常守养成了拜访他的习惯。每过两天就会有一个护士来到他的房间,告诉他有人来看他了,然后他会站起来,身后拖着静脉输液车,空空的袖子像旗帜一样飘在身后。他小心地坐在玻璃的另一边,听她强作乐观地说个不停。他会观察她的脸,观察她的表情每时每刻的变化。他会在她眼中泛起泪光时移开视线。

起初他们的谈话是试探性的、故作积极的,仿佛她在来访前总把自己身上的悲伤清除得干干净净。尽管如此,他最先注意到的却是她眼中深深的悲伤,在隔离设施里无尽的白色中像一道敞露的伤口。他不由自主地、不顾一切地盯着它。在以前的世界里,他会立刻知道该怎么做。他会几乎立即就注意到它。而现在,他目不转睛地盯着它,作为一种忏悔的表示。

他很早就意识到她同样受了伤害,她被抛下了,而且不像他,她并没有预先知道会发生这种事。这种好奇心取代了他们先前的谈话中的犹豫。慢慢地,求知的本能、怎么做为什么的驱动力让他重振了精神。

在她第四次来访时,他强迫自己问:“常守,你为什么来?”

她起初什么也没说。她在大腿上拧着手指,纠结而焦虑。他注意到她的拇指指甲旁边有一条暗红的带子,那是她把皮肤抠掉的地方。“我在——在工厂找到你的时候,你看着我……”她的声音弱了下去,抬头看着他,她表情中强烈的恳求几乎把他钉在了座位上。他无法忍受这种不加掩饰的凝视。“你看着我的样子就好像世界上只剩下你一个人一样。”

他惊呆了。他想知道,但不知为什么,他没想到她会这么直白地立刻说出来,她面对真相的坦然态度超过了他的求知欲。当他看着她的脸重新垂向膝盖时,他慢慢地意识到她的话既是坦白也是评判。他想起了她那双因哭泣而红肿的眼睛,他知道他们有同样的感受。不管那是什么。

“还有。”过了好一会儿,她告诉他,“你不是一个人。”

那天晚上,他逼着自己吃下了每一口晚餐,尽管有泪水在顺着脸颊流下来,啜泣让他难以下咽。

~

起初,他父亲很高兴伸元如此向往他的职业,忍不住要满足他的好奇心。他很快就发现,随着他长大,他父亲越来越乐于向他透露更多,这对他来说很好。如果允许的话,他会跟着父亲去分局。在漫长的校园时光里,他幻想着能找到一些关键的证据,而那些调查人员,那些大人,他们对案件的关注太深入了,无法面面俱到。

他阅读悬疑和犯罪故事,试着抢在主角之前解开谜团。他一有机会就读,这让他母亲越来越不安。“你们要小心。”她总是警告他们俩,但他们也往往听不见她的警告。

很久以后,他又想起这一切,而那时一切都变了。他父亲的喜悦被疏远所取代,冷淡的目光凝视着伸元看不见的地方。你要小心,有人告诉他,他内心深处也知道这一点,但他仍然继续前进,仿佛什么都伤不到他。

~

他决定活下去,这并不是一个明显的改变。这甚至不算是一个真正的决定。

这是缓慢而笨拙的,与他不平衡的身体和他现在那歪斜的、无精打采的步态相称。他首先想到了常守,那些蕴含在目光中的忏悔,他们共同受到的伤害。他想到她在这世上像他一样孤独,于是他心里燃起了一团火。他吃了饭,强迫自己咽下每一口寡淡无味的食物,尽管他的胃因食物的重量而痉挛。他躺下来,小心地把空袖子叠在肚子上,忍耐着。

他梳了头发。他洗了澡。他整理自己的病号服,让它整齐地挂在他瘦骨嶙峋的身躯上,强迫自己看看他现在变得多瘦,他胯部和肋部的骨骼变得多么突出,被苍白的、青筋毕露的皮肤包裹着。看到宜野座这样回报他的牺牲,他会作何反应?饥饿而虚弱,因过于强烈的自我憎恨而几乎无法呼吸。被愧疚和悔恨所摧毁。他父亲会怎么说?

他又该怎么回答?对不起。我爱你。我很生气,但我爱你。你离开了我们,但我爱你。对不起,非常对不起。

我好想你。

~

直到很久以后,多年的间隔和眼界驱散迷雾时,他才明白那一天发生了什么。当时有许多无人机。闪着蓝色和红色的光。一些邻居出来围观了。母亲抓着伸元的外套,泣不成声地恳求着,但父亲一言不发。他转身背对家人,走上警车,一个字也没说。

很久以后,伸元才想起,在他转身前,在他离开前,他的眼睛里泛着泪光。他的肩膀在颤抖。他的手攥得紧紧的,当他终于松开手时,他手掌里留下了四个小小的新月形。

~

这次,当常守看见他时,她眼中有了笑意。“你看起来好多了。”

他坐到另一边的椅子上。“我感觉好多了。”这不是全部的真相,完全没有体现出在他心里乱作一团的愧疚和悔恨,但这次,它足够接近真相了。他有了感觉,单是这一点就足够了。在几周的麻木之后,他有了感觉。

她的笑容更灿烂了。“你的医生告诉我,你准备好安装假肢了。”

他试着滚动了一下肩膀,只是因疤痕组织的伸展和弯曲而微微皱了皱眉头,适应着这个动作。现在,他的处境有种讽刺的意味:同样的手臂,同样的眼睛。同样的道路。他可以接受它,在这条注定的路上走下去。他可以习惯工作,因为至少这世上总是有罪犯和侦探。对他来说,这世上总是有朱,她在他最糟糕的时候见过他,还一直留在他身边。当他在隔离设施里受苦的时候,她让他知道他并不孤单。只要有他在她身边,她也不会孤单。

“我想我准备好了。”他最后说。

“你有没有考虑过……嗯,总有一个工作岗位是属于你的,宜野座先生。你知道的,对吗?我想——我想……”

“没有什么好考虑的。”他带着一点往日的锐气告诉她,“我当然会回去工作。”

他当然会。他是宜野座伸元,是他父亲的儿子。两人都一样闲不住。

“我留下了他的东西,宜野座先生。”过了很久,她在离开前告诉他。“我帮你留下了它们。它们会在你的新住处等着你。”

在以前,这会刺痛他。他会低着头走开。但现在,他小心地把宽松的袖子叠在腿上,露出微笑。这是一个复杂的微笑,蕴含着他的哀伤和释然、愧疚和悔恨。他的爱。他还活着,他的生命是一件他被赠予两次的礼物,他会好起来的。“谢谢你。”

~

手术前一夜,出院前三夜,他梦见了父亲。

不是他最后那副鲜血淋漓、支离破碎的样子,而是他从前的样子。他轻松的笑容。那双手,能粉刷,能修理,能做出美味到会让最硬心肠的人也流下眼泪的早餐,能开枪,也能从脏兮兮的脸颊上拭去泪水。他们的秘密和计划。散落在家中的、由他父亲写下的线索。那份既毁了他又救了他的骄傲。他在他最喜欢的椅子上睡觉时向后仰着头、不省人事的样子。

他梦见他们的争吵,以及他在伤痛中度过的多年光阴。他梦见伤痛在他的人生中所占的位置,梦见以父亲的形象出现的痛苦、被抛在身后的痛苦。他梦见母亲在他那双一天比一天更像他父亲的眼睛前畏缩。他梦见他在校园里受到的嘲讽,以及他无论如何都始终无法摆脱的那种挫败的目光。

他梦见他父亲的位置,以及他是多么适合接替这个位置。这将标志着他奉献一生的决定,象征着他的宽恕和他需要得到的宽恕。

他们在梦里肩并肩地站在一起。“你是我的儿子。”他父亲说,而他知道他的确是。


Brechinsky

赌局

私设的妹是n重身份,刚入职,17岁未成年,双重人格,一个无罪一个全罪,可自动调节色相(年龄问题是特别设定)监狡时期红花事件的负责人,以前在刑事课未对外公开的系,目前任高级监视官,跟正常监视官没啥区别,就是职位高点(反正现在还没人注意

有点咳血什么的大病小病缠身,高冷/天使无缝切换,银蓝玫瑰发髻银蓝瞳

妹背景不简单,什么都做过,目前公开背景是外国人,所以中英西俄四语混用)(以后会开专题讲)目前名为Wulfric•Rye•Eveguard

论如何用一个散开发髻的天台回眸让Gino念念不忘了八年

一季全员

轮胎的摩擦声响彻东京

刑事课一系全员出动,目标为——一辆失控轿车

至于为什么是全...

私设的妹是n重身份,刚入职,17岁未成年,双重人格,一个无罪一个全罪,可自动调节色相(年龄问题是特别设定)监狡时期红花事件的负责人,以前在刑事课未对外公开的系,目前任高级监视官,跟正常监视官没啥区别,就是职位高点(反正现在还没人注意

有点咳血什么的大病小病缠身,高冷/天使无缝切换,银蓝玫瑰发髻银蓝瞳

妹背景不简单,什么都做过,目前公开背景是外国人,所以中英西俄四语混用)(以后会开专题讲)目前名为Wulfric•Rye•Eveguard

论如何用一个散开发髻的天台回眸让Gino念念不忘了八年

一季全员

轮胎的摩擦声响彻东京

刑事课一系全员出动,目标为——一辆失控轿车

至于为什么是全员,这是局长的安排,由伊芙加登高级监视官担任总指挥

宜野座领命的时候,局长说了句话

“伊芙加登监视官是丧心病狂的赌徒。

所以这次,请好好欣赏她的狂赌吧。”

“现在对此车的预判路线就是厚生省,搞不好会直接撞烂大门呐~~”似乎悠闲的縢秀星先生打着哈欠把预判路线图传给了大家,“哎呀呀,总指挥是伊芙小姐呢。监视官第一次上场要好好表现哦~”

宜野座伸元没有理会他的不敬称谓,而是思考着局长的话

“伊芙加登监视官有什么想法吗?”常守朱好奇地问,“我觉得应该先封锁厚生省大道前的那个T字路口再喊话呢。”

“使司机的犯罪系数下降,让Dominator变为麻醉模式,这样爆炸几率会小很多,防线只要设在厚生省大道的开头就好。”

宜野座插话:“保证厚生省大楼的安全,在大门那里设防才能保证绝对安全才对。常守的计划虽好,但是,”

“太过青涩自信了。”

眼看着两人就要争起来,老父亲组合赶紧上去打圆场

而真正的指挥伊芙加登终于上场:“两位计划都很周全,不过为什么如此相信西比拉的预测路线图呢?”

“您是不相信西比拉吗?”全员惊叹

“我们来赌一场吧,我是指,宜野座监视官”她一瞥,“和常守朱监视官。”

防线设定是这样的


如果常守在伊芙加登防线处喊话失败,这辆车按预判路线会撞向常守设定的防线,然后是宜野座的最低防线。执行官们有四次机会击毙犯人

如果这辆车不按预定路线走,则会撞上伊芙加登防线

到时候出事的就是两位监视官了

宜野座睁大了眼,这两人是在拿命赌!!伊芙加登赌预判失败撞上防线,常守朱赌自己喊话成功!

而宜野座自己和伊芙加登的赌约就是预判成功与否。伊芙加登依然赌预判失败,而他赌预判成功,还有有足够时间击毙犯人并逃跑,是输是赢都没关系

恐怖

太恐怖了

谁敢跟她赌啊

正当他这么想的时候,已经来不及阻拦了

“这里是厚生省公/安/局,请下车吧。您是为了什么而走上了这条绝路,我们希望了解。我们会尽量满足您的需求。平静下来,思考一下……”

“大小姐,没用啊,这个色相飙的太厉害了!而且根本打不中啊!”

征陆方面失败,车速加快了,直直朝着狡啮和常守冲去

宜野座带着人似乎是疯了般赶去

已经来不及了

当汽车和多隆防线迸出火花的一瞬间,伊芙加登推开了常守朱,连带着狡啮,两人一起飞出去

宜野座似乎看见了伊芙加登的笑

和她凌蓝的头发相衬着,被爆炸的火光映得如此漂亮

然后她被撞了出去,倒在火光与血泊里

唇边淌着鲜血,但依然是笑着的,和八年前对他的笑截然不同

这次,像是赌徒胜利的喜悦

然后就闭上眼晕了过去


四天后的一个晚上,病房

伊芙加登睁开了眼,支撑着想坐起来

常守朱来扶她,目之所及之处坐满了人,一系的所有人都在盯着她

“晚上好,各位。”

“伊芙加登小姐没事就好,我们回去了。”几位执行官在震惊中离场。他们和她不亲,想来探视也只能赶在她昏迷的时候偷偷看。经过这次事件,他们真正信服了这位少女监视官的本事

常守朱去叫护士了,而宜野座留在这里。

“伍尔弗里克•莱伊•伊芙加登高级监视官,真是一场豪赌啊。”

“嗯?”

“没有,我是说,您要是再也醒不过来,就是我歉疚一生的人了。”

“嗯?您?”

“啊不不,我不是那个意思,不不不……”

“如果宜野座监视官仔细看过我的档案,会发现我比您足足小了十一岁………”

“不不,我不是故意没有重视你的档案的意思,我是指………”宜野座内心os:“宜野座伸元你到底在干什么啊啊啊!!”

宜野座伸元一辈子的救命恩人,禾生壤宗局长进来了

“局长好!”他说完这句就不知道是怎么出去的了

夜色下,黑暗的病房中,局长的眼睛散发着蓝光

“ICPO海外调研部日本组检察官凌无伤小姐,真是一场豪赌啊”

“不知道你是否满意呢?”少女回答





Brechinsky

老式线上会议 又称:二十二世纪的网络会议还需要设昵称和头像?

一季/二季/三季+私设一位

私设的妹是n重身份,刚入职,17岁未成年,双重人格,一个无罪一个全罪,可自动调节色相(年龄问题是特别设定)监狡时期红花事件的负责人,以前在刑事课未对外公开的系,目前任高级监视官,跟正常监视官没啥区别,就是职位高点(反正现在还没人注意

高冷/天使无缝切换,银蓝玫瑰发髻银蓝瞳

妹背景不简单,什么都做过,目前公开背景是外国人,所以中英西俄四语混用)(以后会开专题讲)

论如何用一个散开发髻的天台回眸让Gino念念不忘了八年

一季全员  第一弹


正文


所以,全息投影坏了。西比拉的使者宜野座伸元无助且崩溃地想。

疫情期间西比拉的告诫是...

一季/二季/三季+私设一位

私设的妹是n重身份,刚入职,17岁未成年,双重人格,一个无罪一个全罪,可自动调节色相(年龄问题是特别设定)监狡时期红花事件的负责人,以前在刑事课未对外公开的系,目前任高级监视官,跟正常监视官没啥区别,就是职位高点(反正现在还没人注意

高冷/天使无缝切换,银蓝玫瑰发髻银蓝瞳

妹背景不简单,什么都做过,目前公开背景是外国人,所以中英西俄四语混用)(以后会开专题讲)

论如何用一个散开发髻的天台回眸让Gino念念不忘了八年

一季全员  第一弹


正文


所以,全息投影坏了。西比拉的使者宜野座伸元无助且崩溃地想。

疫情期间西比拉的告诫是不要出门。可大晚上突然封住所有通道是什么情况?!就不考虑一下这时候有人在天台吗?!他只是想和伊芙加登(Wulfric·Eveguard)监视官谈谈而已啊!

正当他和伊芙加登咖啡喝了一半,准备进入他的正题相认时,发现天台封了。他打电话给唐之杜,人家表示没办法。

宜野座伸元:我看你是不想帮吧

不幸中的万幸,伊芙加登监视官入职时在公安顶楼还申请了宿舍,所以昨晚他俩翻回了她的宿舍(?当然是她帮的忙

幸好这里足够大,两卧两卫一厨一厅,不然他是不知道昨晚和她该怎么办的

这里只有生活必需品和床,所以只有一台宜野座的电脑在这里,伊芙加登只能和他一起开会

老式线上会议需要的app早已下好,现在只等其他人入会

他的头像只有一个大写的G.N“宜野座伸元监视官”

检查色相“您的犯罪系数为10.5,保持清澈的色相度过一天吧”

粉色水母头像的“小朱今天也要开开心心”入会后立马改成了“常守朱监视官”

宜野座有些不满但无可奈何地接受了粉色水母

伊芙加登在一旁不动声色地整理材料

至少昵称不太出格对吗

紧随其后的是一个紫色吉他弦包头像的“六合塚弥生执行官”,看来是已经发现了。

她们喜欢就好,毕竟没有规定说头像和昵称要按照格式,不过这样看上去昵称是顺眼多了

以上还算正常

“滴!”【对付室内投影要用酒是常识】入会

“宜野座监视官,恕我冒昧,请问为什么对付室内投影要用酒?”她摁掉麦克风

“别信执行官的奇怪理论。”这是他能做到的最大限度的回答。

“滴!”【想要作为真正的刑警】入会

“呐~Gino,听说你昨晚被困在天台了啊——”

“你给我打住!”

“——诶,这里好像不是你家的样子,是在哪里吗?好像是顶楼的某个宿舍啊”

“这不是你该关注的问题!”

“滴!您的犯罪系数更新为30.5”

“滴!”【小弥生喜欢更重|口|味的】入会

伊芙加登:“?”(内心os:你们日本人都玩这么开的吗?)

这次宜野座眼疾手快,直接给百合分析官来了个禁言闭麦,但是看到那个昵称时—

“滴!您的犯罪系数更新为40”

“滴!”【今晚来我宿舍吃乌冬面,记得把宜野小哥绑过来】入会

“縢秀星!你的昵称不是留言板!!!”他回头偷偷看了一眼在卧室收拾文件的伊芙加登,小声吼道。

对面一听声音就知道星星糖撒在了屏幕上,噼里啪啦搞的大家以为外面在放鞭炮,已经可以看出耳机党阵亡@常守朱监视官了

“安啦安啦我改就是了嘛~宜野小哥不要这么生气~”

他改名了没错,【我给宜野交了报告书】

“滴!您的犯罪系数为78.9,请及时服用…

宜野座伸元,28岁,卒

后续等有空再写吧,还有点没写完

手机打字真慢


karoro
总算截了个友情稿,也算是一种对...

总算截了个友情稿,也算是一种对过去的纪念。想想自己以前为了看pp第一季最终话的剧透守在贴吧等人翻译然后激动得睡不着:-D

后续内容将在十月公开:-D

总算截了个友情稿,也算是一种对过去的纪念。想想自己以前为了看pp第一季最终话的剧透守在贴吧等人翻译然后激动得睡不着:-D

后续内容将在十月公开:-D

藤井杏野

【psycho-pass】【官方访谈翻译】pp中的男性会喜欢什么样的异性呢?

老物了,不知道有没有人做过

所以就翻了一下,随便看看吧~


2012年11月刊登于杂志オトメディアOtomedia 上的Psycho-Pass Scoop 的问答翻译。回答来自于pp官方脚本家,小说家 高羽彩 。

问题是关于pp当中的五位男性更喜欢什么样的异性以及关于恋爱的看法之类。

原文信息源自网络,翻译:杏子。


*縢秀星


Q. 縢喜欢什么样的女人?

- 性感的姐姐。当他第一次见到朱时,他向她挥手打招呼,但那只是他对女生搭讪的方式。朱真的不是他喜欢的类型。


问:你必须做什么才能与縢建立关...

老物了,不知道有没有人做过

所以就翻了一下,随便看看吧~


2012年11月刊登于杂志オトメディアOtomedia 上的Psycho-Pass Scoop 的问答翻译。回答来自于pp官方脚本家,小说家 高羽彩 。

问题是关于pp当中的五位男性更喜欢什么样的异性以及关于恋爱的看法之类。

原文信息源自网络,翻译:杏子。

 

*縢秀星

 

Q. 縢喜欢什么样的女人?

- 性感的姐姐。当他第一次见到朱时,他向她挥手打招呼,但那只是他对女生搭讪的方式。朱真的不是他喜欢的类型。

 

问:你必须做什么才能与縢建立关系?

-美味的食物是縢的弱点。如果你告诉他“我找到了家不错的餐厅。我们去吃饭吧!”,他一定会和你一起去的。但请注意,如果不建立在产生爱情的基础上,你可能会破产。(笑)

 

问:他会计划什么约会?

- 他可能会带你去像游乐园或游戏中心这样的中学生地方。但他只会带你去那里(指将约会对象带到游乐园,而不安排下一步的行动)。当你们都在那里时,他会随心所欲地去玩。  

 

Q. 什么样的礼物会让縢开心?

- 当然,它必须是食物!PsychoPass 世界中的食物是各种成分的混合物。面粉有时会被改变并调味成鱼或肉。如果你给他真正的腌制烤肉,他会很高兴的。然后是玩具和手办。这种礼物是让中学生开心的礼物。

 

Q. 他的必杀台词?

- “和你在一起最有趣。”

他通常说“可爱”或“我喜欢你”(笑),因此重点在于“最”。

 

*征陆智己*

 

Q. 征陆喜欢什么样的女人?

- 因为他“难以追上新一代”,我们可以猜测他的理想类型是上一个年代的女士,即使他们一起做危险的工作,仍然可以相视而笑。

 

Q. 要和征陆谈恋爱需要做什么?

- 他对女人的眼泪情有独钟,所以让我们哭吧!

 

问:他会计划什么样约会?

- 爱上你的眼泪后,他会说“如果只是一杯……”然后他会尽量给你时间。但如果没问题,你让他带你去任何他喜欢的地方,他肯定会带你去一个喝酒的好地方。

 

Q. 什么样的礼物能让征陆开心?

- 他喜欢喝酒。如果你给他日本酒或老酒,他一定会收下,并说“你确实知道很多(关于酒的知识)”。

 

Q. 他的必杀台词?

- “我想让你开心……对不起。”

即使不浪漫,他也会放手,因为他希望那个人幸福。所以他不会越界。

 

*宜野座伸元*

 

Q.宜野座喜欢什么样的女人?

- 他心中有喜欢的可爱女孩的形象;“飘逸的卷发”,体型小,偏白的肤色”,但更容易被年长、强壮的“指挥官”型女性所吸引。(轻笑)

 

问:你必须做什么才能与宜野座建立关系?

- 让我们试着找出他的弱点吧!他不是那种会对喜欢的女孩说“我喜欢你”的类型。所以,你要知道他的弱点,说“如果你不想让别人知道,你就得和我约会”,然后他才会同意你。

 

问:他会计划什么约会?

- 这不是报纸或女性杂志上的约会计划吗?10点见面,然后去电影院,吃午饭,然后在公园里散步,然后吃晚饭……就这样。他的笨拙真的很适合他。

 

Q. 什么样的礼物能让宜野座开心?

- 你可以参考报纸或女性杂志关于“你应该给男人什么礼物让他开心”的参考。一块昂贵的手表就可以了。如果他给你礼物,你说“我不要”,他肯定会说“你是个讨厌的女人!” 然后气喘吁吁地回家,感到沮丧。好可爱~~(轻笑)

 

Q. 他的搭讪台词……?

- “我放弃。”

即使不浪漫,他也是那种为了那个执着认真追求他的女孩而放弃一切的类型。让他跪下说对不起真是太诱人了。(笑)

 

*狡啮 慎也*

 

Q. 狡啮喜欢什么样的女人?

- 他不擅长应对女性。因为他曾经是一名警察,以前的时候,Sibyl System会为他选择。(Sibyl是一个支持终身福利的系统,通过分析个人的心理健康和性格来选择合适的工作。每个人都会得到一份工作,一份薪水和合适的福利。)因此他并不着急。自从成为执行官之后,他就失去了自由,所以他还没有遇到合适的人。至于朱这样一个他认为“女性特征较少”的孩子,他似乎能应付得更轻松一些。

 

Q. 要和狡啮建立关系,你必须做什么?

- 他总是忙于工作,所以他不会先接近你。尝试与他交谈,告诉他你有他调查的信息。(笑)

 

问:他会计划什么约会?

- 他不喜欢拥挤的地方,所以他可能会带你开车去观星。但是他在开车的时候不会说话,所以可能会很尴尬。(笑)

 

Q. 什么样的礼物会让狡啮开心?

- 必须是香烟。不要忘记给他最喜欢的品牌。

 

Q. 他的必杀台词?

- “留在我身边。”

或者类似的东西。因为他不是一个喜欢别人靠近的人。如果他说出那样的话,就意味着他接受了那个女人。

 

*槙岛 圣护*

 

Q. 槙岛喜欢什么样的女人?

- 他不知道如何喜欢一个人。他只关心这个叫做人类的东西是什么意思,但他并不特别关心一个人。他会对自己感兴趣的人特别好,但一旦失去兴趣,他可以立即抛弃那个人。

 

Q. 要和槙岛建立关系,你必须做什么?

- 如果你想要像异性关系那样的关系,你可以不用考虑了。(笑)但如果你只是想靠近他,感受和他一样的空气,我们可以选择成为他的下属。

 

问:他会计划什么约会?

- 他不会让你参与制定计划或调查犯罪地点。他不会说服你。因为他喜欢阅读,如果你告诉他你想讨论你读过的书,他一定会喜欢参与的。

 

Q. 什么样的礼物能让槙岛开心?

- 如果你给他在别处找不到的珍贵书籍,他一定会很高兴。似乎他已经拥有莎士比亚的第一个出版版本。《史记·倭人传》(不太确定这个地方具体指的什么书,反正是一本很久之前的记载日本人的书…?)怎么样?(笑)因为这是一个一切都是自动完成的世界,如果你给他一些在那个时代已经变得如此稀有的自制巧克力之类的东西,他可能会留下深刻的印象。

 

Q. 他的必杀台词……?

- “有趣。”

因为他从来都对别人不感兴趣,如果他这么说,那说明你终于进步了!但是让他对你产生兴趣可能不是一个好事情。


PSYCHO-PASS个人汉化博

【翻译】PP官方外传小说 GENESIS 之 犯罪系数 第一部

(请不要漏看几十分钟前发的第4章下) 

5


时隔一个月的出勤。2084年也马上要结束了。骑着摩托车飞驰时冷风锐利地划过。冬天的空气,这之后也会变得更加刺骨吧。


然而,就连冷风也比同事们投来的视线温暖。


征陆一进入办公室,刑警们就故意开始往会议室移动给征陆看。征陆得到通知,自己的团队不出席早上的搜查会议也没关系。以及,结城和齐东现在也仍然被宣告要继续休假。他们和自己一样,都被彻底挑刺针对了。


做好心理准备去整理身边,自己被金子室长如此命令道。如果按照字面意义解释的话,就是要整理搜查...

(请不要漏看几十分钟前发的第4章下) 

5

 

 

 

时隔一个月的出勤。2084年也马上要结束了。骑着摩托车飞驰时冷风锐利地划过。冬天的空气,这之后也会变得更加刺骨吧。

 

然而,就连冷风也比同事们投来的视线温暖。

 

征陆一进入办公室,刑警们就故意开始往会议室移动给征陆看。征陆得到通知,自己的团队不出席早上的搜查会议也没关系。以及,结城和齐东现在也仍然被宣告要继续休假。他们和自己一样,都被彻底挑刺针对了。

 

做好心理准备去整理身边,自己被金子室长如此命令道。如果按照字面意义解释的话,就是要整理搜查已经完全终止的“诺娜塔竣工仪式袭击事件”的搜查资料。当然,真正的意思,是让征陆去考虑自己的今后。

 

从亚伯拉罕·贝克汉姆被厚生省派遣的镇压无人机执行掉开始,特搜内就马上进行了对背叛者的寻找。彻底的猎巫行动。

 

比起成为了杀手锏的“诺娜塔竣工仪式袭击事件”的首犯被杀害,更加被视为问题的,是尽管确保了嫌疑人,但他却在眼前被抹杀掉了。中央省厅之间的抗争,也是互相击溃对方面子的战斗。厚生省的暴行,被认为是对警察厅表明自己确信拥有绝对优势的示威。而事实上,警察厅没有提出官方的抗议。因为事件本身并非正式存在,而是由特搜专断地进行的搜查。

 

无论谁是犯人,都需要祭品。

 

需要一个待宰的替罪羊。

 

首当其冲的,就是征陆。

 

八寻说给出了一切指示的人是自己,而包庇了征陆。但是以金子室长为首的从警察厅派遣过来的的警务部断定,拥有最不适当的人际关系的人就是犯人。

 

就职第一天就做出虚伪的言行,深夜与身为厚生省官僚的女性密会。并且之后也产生了好几次联系,而最终在绝密案件的搜查中缔结了婚姻关系。这些正是说明他被染得漆黑的事实。

 

然而最终八寻扛下了责任。

 

他辞去了警察一职。当天就被受理了。

 

因为他断然主张案件搜查的一切责任都在自己身上。

 

本来,区区一介刑警再怎么强硬地主张意见,都应该会被拒绝。但是警察厅与他达成了协议。传闻八寻把手里的所有牌都作为交涉材料交了出去。特搜的搜查员们很同情他。并且,对侥幸活下来的背叛者们投以彻底的轻蔑视线。

 

征陆只好心甘情愿接受。他从事件一结束开始,休了合计一个月的育儿休假。文件上说是如此处理的,而实际是居家思过。这期间会商定下来各种各样的处分吧。最坏,就是被革职。好一点的话,就是要求自愿辞职吧。征陆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他没有对家里的任何人说起这个,而是用笑容讲述本厅的宽宏大量。

 

不知何时起,征陆注意到自己的演技变得十分精湛了。

 

结果,征陆还是回归了现场。

 

然而在那里,见不到身为自己老师的男人,以及身为自己搭档的前辈刑警的身影。

 

征陆走出空无一人的办公室,前往地下停车场。

 

银白色的宾利GTS停在那里。这是为了搜查需要,从八寻那里借来的装备,所以现在它失去了驾驶员,被空置着。征陆拧好毛巾,仔细地擦拭着车身。然后按下车钥匙,坐到副驾驶座。

 

过去充满呛人烟草味的空气,如今却澄澈得令人悲伤。

 

他把身体靠在座椅上。

 

车载烟灰缸里只留下了一个吸过的烟头。被冠以和平之名的品牌。旁边是银色的打火机。征陆拿起烟头,叼在嘴里。烤着烟头前端,一吸气,焦烟就在口中蔓延开。带来刺痛的烟灌入肺部。

 

征陆强行抑制住了涌上喉咙的激烈咳嗽。他将苦痛毫无保留地一饮而尽。

 

视野朦胧成白色,令人根本无法看清前方。


(第一部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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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翻译】PP官方外传小说 GENESIS 之 犯罪系数 第一部

(其实周六凌晨就翻译完了,不过这两天刚好都在外面,所以现在才发……今天晚上会发第五章,然后第一部就完结了,第二部过两个星期会开始更)


4(下)


「——你老实说,有多大概率」


这个声音听起来很焦急。承载着金子室长巨躯的椅子吱呀吱呀地作响。因为他在使劲抖腿。


「……所以我不是说了吗。十成啊」八寻坐在会议室的长桌上,俯视着金子。「――你要是担心的话,那就99%吧。不管怎么说,也得到了亚伯拉罕·贝克汉姆潜伏在那个医疗设施遗迹中的证言」


「提供信息的是废弃区域的居民吧,真能相信吗。这之前也有犯人们逃到那里无法追捕的例子哦」


「那都怪警察厅的怠慢吧...

(其实周六凌晨就翻译完了,不过这两天刚好都在外面,所以现在才发……今天晚上会发第五章,然后第一部就完结了,第二部过两个星期会开始更)


4(下)




「——你老实说,有多大概率」


这个声音听起来很焦急。承载着金子室长巨躯的椅子吱呀吱呀地作响。因为他在使劲抖腿。


「……所以我不是说了吗。十成啊」八寻坐在会议室的长桌上,俯视着金子。「――你要是担心的话,那就99%吧。不管怎么说,也得到了亚伯拉罕·贝克汉姆潜伏在那个医疗设施遗迹中的证言」


「提供信息的是废弃区域的居民吧,真能相信吗。这之前也有犯人们逃到那里无法追捕的例子哦」


「那都怪警察厅的怠慢吧。常常是在判断是否可以利用、判断得失的时候就让犯人逃跑了。而实际是,我们盯上的犯人们就算逃到了废弃区域也被抓住了」


一从征陆那里获得亚伯拉罕还活着的报告,八寻就驾车前往霞关的共同省厅办公楼。这被列为最高等级的机密。只有这个无论如何都不能泄漏到厚生省一方。他马上强行在特搜的会议室召集了“团队”的成员们以及金子室长。


然后他逼问着金子,让其马上准备必要的装备以及允许自己执行任务。


「……别以为谁都像你一样能出格……」


金子那张看起来和善的脸如同有淤血一般被染得红黑。他瞪着八寻。


八寻的言行已经如此失礼了。但是,根本没有在意这个的时间。


「我可没有出格。只是往范围外迈了半步而已。工作就是坐办公室的你可能不懂,为了和犯人战斗,正常的程度根本不够。我们去现场的,总是浑身泥泞啊……」


「你以为有多少就这样被掌控的人。你要是说现场,我见过一大堆沦陷的家伙。究竟有多少想掌控但反过来被掌控的人,你明白吗?」


「那是因为那帮窝囊废没这个适应性吧」


八寻唾弃道。


「给我小心说话。是我,保护了在警务部时代暴走的你。是我,容许了你那副落伍的正义狂热信徒的样子,为你找到了你正确的用法」


「那么,就再次正确地使用我嘛,金子先生」


他们彼此都毫不退让。


终于,金子调整了杂乱的呼吸,像是在小心遣词用句一样,缓缓说道。


「……你们对这起案件狂热的样子,在我看来只像是疯了一样……。一个两个都这样……,就像是得到了打倒厚生省的杀手锏一样高兴啊。这次的案件,很明显是假设判断在先,证据随后跟上来的……。事情进展得太顺利了……。总有种奇怪的预感」


金子把视线从八寻身上移开看征陆。


「――证言说亚伯拉罕·贝克汉姆还活着的人物,似乎拥有了只有一部分的政府关系者才能阅览的都市整备计划。那是不是说,那人除了和我们以外还和谁接触过?」


「是这样吗……」


征陆含糊不清地回答道。他后悔自己是不是为了提高证言的可信性说得太仔细了。照这个情况,不应该去表明她和亚伯拉罕·贝克汉姆有着知己的关系吧。


「——阿征。你小子给我闭嘴。上司谈话你别插嘴」


八寻瞪了过来。征陆理解到他这是在暗示不要说多余的话。同一个房间的结城和齐东也同样噤声了。


「……这次已经没办法用和上次一样的手段了。已经没有横冲直撞暴走的新人刑警了。要是输了,一定有人会被迫辞职。现在只有赌注大小在不停地飞涨」


「那只要赢了就行了」八寻说。


「不过,要是输了,就没那么简单了。……八寻。在我看来,没有比你更信得过的刑警了。你是一直站在正义一边的男人。——我就明说了。省厅间的对立,已经到了无论怎么挣扎都只会是厚生省赢的地步了。事到如今,为了警察厅立功也不会成为对抗的武器了。这么做只是在勒紧自己的脖子……」


金子没有威胁,而是尝试劝说。他说不定也只是个单纯告知上层意向的男人罢了。


「……金子先生。你不该说这么无知的话的」


八寻低哼道。


但是金子没有动摇。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停止抖腿了。相反,散发着如同坐着的无比巨大的野兽一般骇人。


「这是事实。改变战斗方法的时候来了。这不是通过解决未解决案件来拥护权益的阶段了。必须要拥护“法”的正义本身。抛弃踏入恶的一方并继续追寻真相的梦吧。看看现实」


「――我在看着现实。不对,我们刑警除了眼前的现实以外什么都看不到。在现场之上的层级进行的高次元官僚斗争,从现场人员看来,随便怎么都好。刑警该做的事情不会变,就是把犯了罪的混蛋们拽到法的正义给予的裁决之地。刑警的工作只会是这个。无论时代和社会怎么变化,它都必须维持不变」


八寻也丝毫没有动摇的样子。


他们继续互相瞪着彼此。会议室里充满了紧张的空气。


「……这起案件,无论是解决还是失败,都会被用来划清界限」


先开口的是金子。


「会成为巨大的权益。有成堆想要得到它的家伙。现在还不晚。也能把它改写成警察厅发动全力处理好的案子」


「不能哦」八寻点头了。「这么一来,那帮人就会察觉到我们的动向。要是变成总体战的话,在混乱中目标可能被处理掉。不管怎样,厚生省的那帮人,都会把亚伯拉罕·贝克汉姆的存在本身当做对自己权益的威胁」


「……潘多拉的魔盒。如果打开,就毫无疑问地会招来灾难吗……」


金子又再次使劲压响了椅子。椅子发出了十分不祥的声响。


「――就算这样,只要抓住最后残留的希望就好了。没关系。不会波及到你的。以及只要把他交给想要权益这些东西的家伙就行了。我们想要的,只有真相」


听到八寻如此说,征陆等人也点头了。


「……那行吧。我命令你们去逮捕他」


金子深沉地宣布。


「十分感谢」


听到八寻殷勤的问候,金子哼了一声。


「道谢就免了。不过,麻烦你们团队专门负责这次的行动。突击用的装备我会让人准备,但也就仅此而已了。从突袭到逮捕、撤退都无法支援」


「就是说当局完全不知情吗」八寻苦笑道。「简直就像是电影里的间谍一样……先不说这个,什么时候行动?」


「――今晚」金子马上回答道。「在明天的黎明之前,要抓住目标」




医疗设施遗迹的周围长满了有一丈高的草。草束没有绿意,被染成了带有飞白的茶色,轮廓浸没在夕阳里。过去填海形成的绿地带大部分都沉入泥土,建筑物也产生了很大的倾斜。


从被废弃的临海单轨的高架车站望去,就能看出它的倾斜角很大,仍然维持屹立不倒就像是奇迹一般。没被照射到太阳的那一面已经完全被黑暗涂满,如巨大的墓碑一般沉默着。


征陆将视线移到手表上。布满划痕的玻璃盘面反射出不断下坠的夕阳。时光毫不留情地流逝着。秒针从不延迟地不断转动着。如果死死盯着它看的话,说不定忽然指针的走动会慢下来,流逝的时间会稍微缓那么一点点,这种愚蠢的想法浮现在脑海又马上消散了。


总觉得很久以前,像这样,自己想过同样的事情。


但是,不再去想更多。仅仅集中于眼前的状况。


「对时间――1730」


八寻展示出左手戴着的欧米茄手表。征陆等人也拳头对拳头伸出手表。接着全员以八寻的手表为基准对时间,各自完成准备。


「……真是的,刑警照着军人模仿啊」


听到八寻带着玩笑的口吻,大家都苦笑了。所有人都穿着上下全黑的作战服,上面还穿了战术背心。主装备,八寻、征陆和结城三人各自拿着MP5冲锋枪,齐东则使用AW50反器材步枪。副装备则各自选择了平时带着的手枪。


「没想到又到了要穿这身衣服的时候啊」结城喃喃自语。「……不过既然有我穿的码数,就说明那帮落伍的人们现在也姑且还在接纳女人啊」


「你可是警视厅特殊部队出身。突击作战就拜托你了」


「那我肯定要比只会逼已婚女人辞职的那帮人更活跃,让他们瞧瞧」


结城无畏地笑了。然后检查着手里的MP5冲锋枪,仿佛发现了什么,手停了下来。


「――这是单发式的啊。该不会是从特殊班(SIT)借的吧?」


「不愧是你的老本行。果然会发现啊。室长也讨厌从多个部门调用武器,不过对方也舍不得都借。SAT那边似乎拒绝了借给我们复数的枪支」


「话说,用20毫米口径,我觉得稍微有点战力过剩了……」


在单轨高架线路上急忙设定的狙击点设置反器材步枪的齐东如此说道。20毫米口径的子弹和战斗机的机关炮威力差不多了。


「根据计算,风很大。而且连归零校正都无法满足。很有可能对狙击的精度产生很大影响。这种状态下没问题吗?」


「在这里试射击的话就肯定会被对方发现的吧。而且我了解你小子狙击的本领。只要能搞假动作以及监视就行了。没让你去开枪打人。之后嘛……就是去给我讨个好彩头」


齐东点头回答说那我就去下风处吸空气了,八寻拍着他的肩膀,走到正在检查搬运支援用整套装备的四脚无人机的征陆那里来了。


「阿征——,时间上没问题吗?」


「我已经联系过她们了。似乎不用担心」征陆爽快地回答。「家人当然很重要,不过工作也很重要」


马上就要到冴慧的预计生产时刻了。就算再怎么焦急,在这么远的距离也很难到场。不过亚纪穗女士也在,医生也值得信赖。自己现在只要考虑该做的事情就行了。


「这之后说不定会变成枪击战。毕竟如果小孩出生的瞬间就变成了没爹的孩子,那也太糟糕了」


「那结城前辈也是一样吧?」


「我老公很靠谱所以没问题。而且我已经习惯突击了」


结城完成了装备的最终检查,开始移动。她作为侦查员,首先前去确保潜入路径。


「……哼。如果你觉得没问题的话,那就没事了」


八寻耸了耸肩膀,拍拍征陆的屁股,从高架车站的站台前往地面的楼梯。


「――那我们也差不多该走了。修女的声明将在18点整发布。这之后就实行强袭镇压。各就各位。去逮捕亚伯拉罕·贝克汉姆那个家伙,将十四年前的真相公之于世吧」




暗绿、亮绿、闪绿——透过红外线夜视装置的视野,将用伸手不见五指的肉眼看不到的暗处都变换成一片绿色的世界。


因为一行走,带着潮气的泥就会盖到膝盖以下,所以必须慎重地前行。万一一不留神陷入洞里,就会这样被拉到深不见底的沼泽。然而,走在前头的八寻毫不在意地以一定的速度前行。不能被他抛在后面。水位渐渐变高。根据侦查的结城与和她一起的支援无人机的解析结果,目的地的水位没有达到腰的程度,也算是一点点安慰了。


被认为是亚伯拉罕·贝克汉姆潜伏着的医疗设施一带因为土壤液化现象化作一片沼泽。要说障碍物的话就只有杂草。不被对方放哨的发现并侵入,被判断为很困难。


于是选择的是从地下的闯入路线。该地带的地下有旧海湾高速公路的海底隧道。八寻和征陆随着武器搬运无人机一起侵入了。因为填海区一边的出口完全浸没于海里,所以目的地是在冰冷的水底,不过医疗设施正下方的位置仍然处于潜行可能的状态。


终于和走在前面的结城汇合了。她已经准备好了闯入的手段。从武器搬运无人机那里接过塑胶炸弹安装在墙面上,插上引爆装置。虽然这样完全算是爆破拆卸,不过这样能把墙壁打通而侵入设施的地下停车场。


「这样不会被那帮人发现吧」


征陆往MP5冲锋枪的弹膛装填第一发子弹,问道。不过,穿着上下全黑的作战服,拿着枪支武装,总觉得已经分不清自己是警察还是士兵了。


「最坏的情况,炸掉墙的瞬间那些人就会出现在烟尘的对面迎接我们。不过,设施周边是车辆无法进入的状态,所以我觉得那些人没有在用停车场」


「不管怎么说」八寻说。「只用把一切障碍都排除掉」


然后他操作移动终端,用终端间通讯呼叫出齐东。


《P1呼叫P4。那帮人的动向呢?》


《这里是P4》齐东回答道。通信固定为群组模式。《这边看来,没有异常。只不过,明明要迎来夜晚了,设施内还特别暗,这点我很在意》


齐东发送过来的直播影像显示着关着灯的设施。在设施入口等地方没有哨兵站着的身影,不过各楼层的灯光在不停亮起又消失。这难道就是内部值班人员巡逻的路线吗。无论怎么说,对这个设施的规模来说,似乎人员相当不足。


《说不定仅仅维持设施全体运作的电力都没有被供应》八寻说。《看地上的侵蚀程度,电缆受到损伤也不奇怪。——好,你小子就继续监视。万一有情况就靠你支援了》


《了解》


《如果对方持有无人兵器,不是反器材步枪都无法对抗了》


《要是这样,就只能祈祷路西法的病房是朝着这边的。就算是机关炮的等级,也无法打穿好几层墙》


那是亚伯拉罕·贝克汉姆的代号。孔雀天使在基督教中对应着有“明亮之星(Lucifer)”外号的叛逆天使。


八寻结束通信,回头和结城还有征陆用手语打信号。他们同时移动到武器搬运无人机的背后。


然后引爆炸弹。指向性炸药炸裂开——四溅的火花在绿色的视野中如同萤火虫的光一般留下残影,在空中飞舞。


手表显示18点整。


《就在刚才,修女宣布了废弃区域分界线的更改。那么开始猎狼行动。P2——, go》


《了解》


首先跳出去的结城用低肩投法往地下停车场丢出闪光手榴弹。爆炸后,她马上闯进内部。八寻和征陆接着跟上,然后是武器搬运无人机。


在设施地下的停车场没有车辆,而是设置了许多家用发电机。灯光亮着。脱下红外线夜视装置,用肉眼去看。


没有看到所担心的对方用枪火进行反击的情况。结城从正面闯进去。八寻和征陆分列左右,贴着墙从两边前进。


《这里是P2》结城发来与敌人交战的通知。《发现一名警卫兵。似乎躲在发电装置的背后。闪光手榴弹对其无效》


《P1,了解。马上去与你汇合。如果没有看起来其他同伙的话,就迅速收拾掉》


征陆和八寻在家用发电机之间匍匐前进。马上就听到金属碰撞的声音,接着能听到高亢的呐喊声。声音不是结城发出的。


征陆一边注意着有没有其他的警卫兵出现,一边为了支援结城,从发电机背后探出身子,架好MP5冲锋枪。


但是,他松开了搭在扳机上的手指。


结城与警卫兵的距离很近。两人在相当近的距离战斗。


格斗战。警卫兵很年轻,甚至还能说是少年。他有着鞭子一般柔韧的身体,手里拿着像是小刀一样的刀具。对手首先发起了挑衅。而另一方面结城像是完全看破了一样,想用冲锋枪挡住对方的斩击。然而在结城化解了这一击的瞬间,第二次攻击马上就袭来了。他的手大幅挥动后马上转过手腕,将刀尖挥过来。


结城马上后退了一步。在她手背上有浅浅的割伤,血隐隐地冒出来。对方那个少年就这样渐渐缩小两人间的距离。他打算不让结城重新直起身子,一口气解决掉她。从上下左右还有斜方,总是以两击为一套动作,不停挥着小刀。


结城像是脚被绊了一下向前趔趄。少年认为这是绝佳时机,便不断大幅挥动着刀子往前捅。


但这正是结城的目的。她屈膝,一口气放低姿势。然后保持着跪姿,右手迅速从脚边的刀鞘拔出格斗刀,准确地砍断了少年踏过来的右脚的跟腱。少年失去了平衡。结城用空着的左手抓住少年的右手臂,一下子把他拉过来。然后再次用刀砍断了他的肌腱。她使用避开主要血管的精湛手法让少年掉落了刀子,并仅仅用左手臂的力量拉着少年让他倒地,就这样骑在他身上,把刀尖对准了他脖颈。


「——拿塑料扎带来」结城命令征陆。「把这家伙的手脚绑起来」


征陆马上赶往她身旁,并用类似于捆包材料的简易手铐快速把对方绑起来。八寻也过来汇合了。


「既然你这么行的话,好像随时都可以回归啊」


「不行啊」结城从少年身边离开,把创口贴贴在手背上。「中了他最开始的一击。——还有其他人吗?」


「地下停车场里似乎除了他就没有别人了」


「家用发电设施很重要吧」征陆说。「如果说这里只配备了这一个人,那是不是说明他们成员的人数也相当之少……」


「说不定也有齐东在搞假动作的原因。——我确认一下他那边的情况」


八寻拿出便携终端并启动。虽然说这是在警戒窃听,不过不能用警察无线,很难受。


《P1呼叫P4。正面有动向吗?》


《这里是P4》齐东说。《我炸开了入口,不过出来的人数也不太多。确认到的仅有五名》


《……太少了。上面楼层的情况呢?》


《没有变化》


《了解。事情发展得似乎有点奇怪了……》


八寻把目光转移到逮捕的少年那里。他肤色浅黑,长相有东南亚特色。是偷渡入国者的二代或者三代吗。他似乎能听懂日语,样子很动摇,一直缄口不言。


《……其他的家伙,如果不全是像你这样的小孩子就好了。要是所有人都才这点本事的话,镇压说不定会很轻松……,似乎你的色相浑浊得很厉害啊,真是的》


八寻阴郁地叹了口气,又马上拿出手帕揉成一团塞进少年的嘴里,然后又拿出一枚手帕绑住,实施了简易的堵嘴。


《先暂时切断这里的电源设备。P4确认切断电源后仍然亮着灯的地方后,再告诉我们。如果目标符合证言所说的,那他就是行尸走肉。那么,肯定有必要让生命维持装置继续运行》


接着视野马上又浸没于黑暗之中。




东栋的四楼——他们到达了它和西栋之间连接的走廊。


《这里是P4。如果继续直行的话,应该就能到达刚才切断电源时仍然运作的西栋的临终安养病房》


《了解。我就这样和阿征两个人去突入》


接着通信结束。


走廊的天花板有一部分塌落了。苍白的月亮在建材残骸的缝隙之间闪耀着。仿佛女神的眼球,俯瞰着地面。


「……好奇怪啊。再怎么说敌人的数量也太少了」


征陆和八寻背靠着背,一边观察着全方位一边继续前进。


「说不定是因为孔雀王临近圆寂,让人们都回避了」


「——应该不会有陷阱吧……」


「你怀疑修女吗?」


「不是……」


征陆回忆起她聊到亚伯拉罕时的表情。


「只不过,看起来那位女性似乎曾经和亚伯拉罕·贝克汉姆关系十分亲近。我在想该不会是她提前把要突袭的情报泄露出去了吧」


她虽然说亚伯拉罕只是曾经拜访过教会的人,不过征陆不认为他们只有这么浅的关系。


「……从这个状况判断,大概如此吧。根据情报,“孔雀王的信徒”们应该准备了相当大量的刀剑类作为武器。而看守的只有少年兵。装备除了子弹用光的AK47之外几乎就没有了。应该认为他们的战力移动到别处了」


「那——」


「但是,那家伙没有要逃走的迹象。这么一来,好像终于能读懂他的目的了」


八寻啧了一声,然后从走廊破碎的窗户望向外面,往地上啐了一口口水。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不过他保存了战力,似乎他本人希望与我们进行接触。到这关头了才变得惜命了?嘛,不管怎么说,只要逮捕他再问出来就行了」


「他这是投降了吗?」


「无论是怎样的人,将死之时都会变得惜命。亚伯拉罕·贝克汉姆在21世纪中叶的黑暗期被指名为国际恐怖分子。他是纷争地带的旅行者,是死亡的传道士——他闯荡过全世界。这么一来,到了IV期也不奇怪。倒不如说是寿终正寝了。他活得够久了」


「……IV期」


征陆马上察觉了这话背后的意思。


「――阿征你的老妈也是癌症末期吗」


八寻忽然叹了口气,表情十分疲惫。


「你小子很了不起。孩童时代失去了父亲,长大成人了又失去了母亲,但即便如此仍然没有屈折,而是一直保持着正直。这很宝贵。现在所有人都祈求着他人的意见,把自己该做的一切选择都完全托付给西比拉的神谕。明明选择正是体现自由的最大的权利啊。本来,人就应该随心所欲地活着。真是的……就职第一天就骗上司,真牛逼啊,你小子」


「――您发现了啊」


已经是很久以前发生的事情复苏了,征陆历历在目。就职第一天的夜晚——在上野站的高架下,从宾利车上下车时的对话。那个感觉到自己从一切都变了的世界渐渐回到原来世界的夜晚。然而现在,自己在这边的世界过的时间占据了大多数。不知何时起,自己沾染上了刑警的世界。


「那时我完全被你骗了啊。一直深信着你是去见你老妈了」


「……抱歉」


「别道歉。被骗的人才不对。这是值得自豪的。再没有其他能用演技骗过我的家伙了。你一定能成为很好的刑警。本来,对于背负着父亲是殉职的警官这个过去的你来说,就稍微做得有点过头了。不过如果是你小子,在我退出之后肯定也能很好地填补不足吧」


征陆和八寻一起到达了西栋的临终安养病房。没有见到伺机等待着的敌人的影子。


只有彼此的对话回荡着。


「……老爹?」


「――我再过几年就要60了。刑警的工作对老年人来说太辛苦了。本来应该在变成废物之前就退休的……,现在正是好时候。这次的案子是最后一次,我想办完后就辞职了」


如此喃喃自语的八寻的身影看起来忽然苍老了。能感觉到他本来该像那样从全身都散发出的精气消失了,眩目的光辉暗淡下来,褪去了许多。


「……还早呢。我还想再跟老爹多多学习」


「从我身上学的都没什么了不起的。不过嘛——又要旧事重提了,去培养自己的修养」


「……修养吗?」


「就是要你去读书」八寻露出一个轻笑。「过去在这个世界的某处生活的人们被给予了永恒的生命,化作文字长眠于书本之中。翻页时,就会轻轻地唤醒他们。然后用双眼追寻,侧耳倾听他们的话。以及如果能体会到各种人的人生,培养出不同方面的看世界的视角就好了。话说——之前借给你的书你读了吗?」


「……还没有」


「这样啊,太遗憾了。因为你的感想肯定会很有趣,那我就再等等你。那么——,就开始收拾我们的工作吧」


八寻悄悄打开隔开西栋与走廊的大门。仿佛前方是故事讲述者在等候他们的到来,而八寻对此小心翼翼一样。


蕴藏着沉默的病房令人联想到前往宇宙虚空的太空飞船内部。说不定是因为这二者都必须要在彻底的管理之下保全内部的生命。又或者是,在某处不断鸣响的生命体征读数声让人想象到仪表盘的状态检测。病情越是危重,世界就越和宇宙趋于一致,成为死的世界。那这么说,自己这两个人到底是外星人,还是把死亡带进来的带菌者呢。


然而,就连对如此不受欢迎的侵入者,他也没有拒绝的样子。


老人所在的是内饰豪华的病房。装饰甚至多得过头了。有种哪里的国王把宫殿的一部分强行塞进病房里的扭曲感。


房间中央是铺着丝绸的床。床上的老人把头枕在羽毛枕头上,戴着呼吸机躺着。他看起来十分瘦小,甚至让人以为是个干瘦的婴儿,不过那是错觉。凑近看的话就能发现他虽然瘦弱衰老了,但原本有着十分健硕的躯体。皮包着的骨头都坚固且粗。恐怕如果在全盛期的话,是甚至能超过八寻的魁梧体型吧。


「――你就是亚伯拉罕·贝克汉姆吧」


八寻在老人的耳边说。床边显示的生命体征在衰弱,不过仍然在持续地发出反应。


过去对神谕的巫女来说最大的威胁此刻就在这里。


衰老的孔雀王——亚伯拉罕·马雷克·贝克汉姆伏在死亡的床上。


「……要杀了我吗」


老人用自己的手缓缓摘下呼吸机。然后他挤出的话语,是流畅的日语。他一动不动,仅仅通过眼球的转动捕捉到了八寻。似乎没有要抵抗的意思。或者,说不定是就算有这个意思,但肉体也已经无法做出反应了。


「如果你抵抗就杀了你」八寻说。「不过,你在等我们吧。你的目的是什么?」


「目的啊,老早之前就丢失了……」


老人无力地微笑着。表情就像是已经完全放弃了一切。


然后八寻对征陆做信号,让他去搭话。


「听好了,老爷子。之后要逮捕你的刑警,是在你引发的案件中失去了父亲的男人。你就好好回想起自己犯下的罪吧」


「——你有说出真相的义务」


接着征陆宣告道。他很冷静。感情十分平稳。


「现在将你作为2070年11月11日发生的“诺娜塔竣工仪式袭击事件”的主谋逮捕」


太不可思议了。明明自己眼前是把父亲逼死的元凶,但心中没有涌现憎恶。要说杀害的人的数量,之前对峙过的强奸魔根本无法与之匹敌。可是自己也没有被激情驱使而认为现在必须马上杀了他。


「……这样啊。抱歉了」


老人注视着征陆,眼神如同风平浪静的大海一般沉静。


然后征陆注意到了。老人已经接受了自己的罪行,做好了赴死的觉悟。他相信应该如此的想法,也自然而然地表达了出来。他早已想让自己加入到死者们的行列中了。


「——其他还有,违反枪炮刀剑类等所持取缔法、骚乱罪、杀人、教唆杀人、虐待儿童——要是列举你的罪状的话就没完没了了。能请你和我们走一趟吗?」


八寻一边拉过椅子坐下来一边询问道。


老人像是缓缓地取回了力气一般,不停说着。


「无妨。……遍体鳞伤的约拿——他那两只活像贝壳的耳朵里仍然回荡着波涛汹涌的大海的各种声音——服从了上帝的命令。那么,这命令是什么呢,船友们?就是向虚伪传播真理(注6)……应当这样说吗」

(注6:亚伯拉罕所说均为《白鲸》第九章原文。本文引用的是容新芳、温荣耀译版本)


「――麦尔维尔」八寻吹着口哨。「《白鲸》吗」


「噢……,你知道啊」老人微笑着。「……这是我喜欢的小说。在世界旅行时,跨越大海时,一直都在读这本书……。现在也是。我还想再重新读」


一看,就发现他的枕头边放着磨损的文库本。以及书的旁边,只躺着一把锈迹斑斑,已经派不上用场的旧左轮手枪的残骸。


「船旅时读这本太不吉利了」


八寻应该知道故事的内容吧。他就像是听到了糟糕的玩笑一样,咯咯地笑了。


「而即便如此,只有讲故事的人活了下来。这也是在迎接最坏情况时的好兆头……」


「老爷子。我想有一堆想问你的话。拜托了,在此之前可别死了。为什么你不是夺走西比拉,而是想要破坏它。我啊,太想听这个理由了」


「啊……妥善处理吧」


八寻的语气很轻松,像是在拜托待自己亲切的老人讲述从前的故事一般。让人想不到这是刑警与犯人的对话。甚至有种与旧识的同伴再会的气氛。


明明老人恐怕是日本历史上杀害了最多人的人,但他的言谈举止却如年老的贤者一般稳重,充满了超越一切恐怖的沉静。


「见证我们造就的社会最后的结局也不坏」


对亚伯拉罕忽然说漏的话,八寻和征陆做出了反应。可是老人没有停顿地向他们抛去疑问。


「人类为什么丢弃了信仰呢」


听起来似乎没有意义,但又让人觉得有着某种很深的含义。


征陆没有找到答案,便看向八寻。他像是在静静地思考什么一样闭上眼睛,很快又睁开眼睛说道。


「……因为净是在失去吧。所有人都发现了,得到的东西太少」


接着亚伯拉罕用迟缓的动作歪嘴一笑。


「……并非如此。在死亡渐行渐远的社会中,过去与未来都消失不见,所有的连续性都被切断。那里不存在历史。所以人会丢弃信仰」


「你说历史……?」


「信仰常常是历史孕育的类似祈愿的东西」亚伯拉罕一顿。「所谓历史,本质上是本无联系的个人活过的痕迹——通过组合这些碎片而产生的一连串故事的别名。《创世纪》(Genesis)讲述了最初的世界——其起源。但为何,讲述的是当下生活于此的任何一个人都不曾见过的世界呢?要仔细探究的话,一切历史都是虚构。以及只对现在有兴趣的人类不会寻求历史。只要有能维持健全精神这一现状的技术,其他一切都不是必要的。这个美丽的新世界——用完美的秩序雕刻出的世界,比起以前存在于某处的真实的世界要小得多。如同精致的钟表工艺一样……」


亚伯拉罕说完这些后,再次长舒一口气。仿佛结束了漫长的旅途到达家里时。又或者,是再次走完长长的狭路前坐在路边的石头上时,蔓延全身的疲劳与不断膨胀的期待交织着,身体充满不可思议的昂扬。


这个老人被认为是游历了世界。那么他到底见证以及记住了多少地狱,抑或是多么美丽的世界呢?


「你――」八寻注视着老人。「到底目睹了这个世界的什么……?」


「一切」老人微笑道。「并且,人类甚至失去了对肉体的执着,构筑起了乐园……。神谕的巫女么……,灵魂的数值化已经招致了这样的世界。对了,与我们所追求的看似一致,却又完全不同。那么,完全的理解究竟是什么——?不知道。现在我活着的世界究竟在何处……。求求了……,这个世界究竟如何,展示给我吧……」


如同着魔了一般侃侃而谈。


然后亚伯拉罕想要起身。


仿佛想要对抗束缚住自己身体的重力。


他在努力竭尽矮小的身躯里残存的那一点点力量。


不知为何,八寻和征陆都下意识地去帮他了。


他们拉过他的手,想要把他扶起来。征陆感到了对亚伯拉罕强烈的怜悯。为什么这个老人宁愿如此损耗,也要破坏西比拉呢?是要毁灭神谕的巫女所统治的世界吗——。


「正因为人类不完全,所以人类创造出的一切,就算是通过神,也绝对无法变成完全的东西。因此,西比拉为了到达真正的完全性,要将自己的不完全性——」


正在那时。突然,震颤耳膜的无线通信响起了。


《――老爹,征陆》是齐东无比迫切的声音。《马上撤退。屋顶有直升飞机降落。太奇怪了。几乎没有飞行音,雷达也没有反应。只能是国境警备队秘密强袭中使用的UAV才做得到的把戏,——糟了……镇压无人机降落了!》


紧接着,结城也发来了紧急的无线通信。


《这里是P2!》结城喊道。她的声音充满悲痛与憎恶。《靠,到底怎么回事啊!?有复数台无人机通过地下隧道侵入过来了――》


然后终端间的无线通信中断了。激烈的杂音——强力的电波干扰。


「――老爹!」


「……可恶,那帮混蛋……」八寻露出了无比愤怒的神情。「阿征,你带着老爷子逃脱。情报在哪里被泄漏了。能做到这些把戏的,就只有厚生省培养的武装集团了。不能让他们抢走人。听好了,老爷子。我们绝对会保护你。为了把虚伪的乐园变成真正的乐园,你的存在是必要的」


八寻与征陆想抱起亚伯拉罕。仪器等发出嘈杂的警报声铺天盖地地回响着。没有一丝犹豫。


然而。


死亡到来得很唐突。




〈对象的威胁程度已判定·执行模式·执行(Execution)·屠杀者(Slaughter)〉




响起了结冰般冷漠透彻的机械音。


「――正义(系统)暴走了么」


老人忽然低语道。这是他临终的话语。


而下一个瞬间,通过人类根本无法做到的精密得可怕的射击,众多子弹穿过并撕开老人的胸廓,连他的心脏都击得粉碎,从他的背后穿出,散开无数染成血红的羽毛。这子弹的暴雨只能当做是虐杀。老人的身体从胸部开始被从上到下细密撕裂成两半。剥离出的脊髓落在丝绸的床上。


执行者站在病房的入口。


是两臂装着重武器的军用镇压无人机。在其胸口鲜明地刻着的标志——交缠在天平与权杖上的双头蛇。







那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那天,老爸很少见地在我的身旁。我们俩坐在被炉里。老妈在厨房泡茶。老爸是看电视只看新闻的人。


画面中说在遥远海对面的某处的战场有多少人牺牲了。那些是和自己差不多大的幼小的孩子。虽然不记得地方了,不过要说60年代,一定说的是欧亚大陆北部的纷争吧。因为南部早在很久以前就被死亡的灰烬填满了。


老爸用坦然自若的动作换了频道。其他的台也播放着新闻。听到国内出生率不断上升的新闻,出演者们露出了笑脸。然而,因为直到不久前这个数字还跌到了谷底,所以也完全赶不上作为目标的20世纪末的水准。当时的我自然不明白这么复杂的事情,所以只觉得,好像发生了一些好事吧。


只是那时有种奇妙的感觉袭来。在同一个世界连续的时间中,连零点几秒的误差都没有,人的死与生同时共存。在某处有谁死去,而在某处又有谁诞生。世界就这样不断被更新。


那时我获得了那样的知识,只是,当时还没能理解它。


而这种生与死的共存,今天,我毫无疑问地有了实感。


2084年11月21日,有一位老人死去,并且,有一个孩子诞生了。


到现在,我也没感觉这是同一天内发生的事情。


我与八寻老爹一起沐浴着飞溅的鲜血,从杀戮的现场逃脱了。厚生省的那帮家伙放出的镇压用无人机对我们根本不感兴趣。我妈和结城前辈,带上了一部分不知为何与我们一样没被枪口指着的少年兵们,从地下隧道撤离了。


接着和首先撤离了的齐东前辈汇合的时候,机体颜色几乎是黑暗本身的无人飞机(UAV)横过了苍凉照耀的月亮之下。能简单地猜测出,那里面大概收纳了老人的亡骸。


八寻老爹带着幸存的少年兵们赶往金子室长那里。他命令我们团队的成员们各自回家,让我们守着家人。我们目击了厚生省的军事活动——毫无疑问的违法行为。不能否定有被解决掉的可能性。连各自的家人也不例外。


我把手枪藏在西装之下,前往北千住的妇产科医院。


我自己都觉得自己演技不错。因为能假装是稍微加了会儿班,同时没有放松对周围的警戒而去见冴慧她们。


不过,小孩子可能就是对这种气息敏感吧。


我一进病房,儿子就哭了出来。和自己的孩子第一次见面就把他弄哭了,对这个结果我至今仍然很后悔。可是很快,儿子就停止哭泣了。他是哭累了。正好,我也开始放松警戒了。因为接到八寻老爹的联络,说把特搜的人员分配过来守卫医院周边了。


以及我终于得以作为父亲与儿子见面了。


黎明来临,跨越了一天,然后又过去了一周。


我与新的家人一起,大家回到了南千住的公寓里。


表面上持续着平稳的日子。我休着育儿假,按照八寻老爹的命令,一直和家人待在一起。


我做了好几次噩梦。梦到在白天和夜里,和家人在客厅的时候,窗户突然碎了,发出冷酷无情声音的镇压无人机闯了进来。但是它们看都不看我们一家人,只去杀害不知道为什么睡在卧室的老人,亚伯拉罕。梦到这里我总是会醒,然后发现自己紧紧握着藏在枕头底下的手枪。


可即便如此,过了两个星期后,梦消散了。我强迫自己注意不去考虑那件事。


所以我帮着冴慧照顾儿子。


我们给他取名为伸元。


其实除此之外也想过很多名字。我和冴慧也想过各自从父母的名字里取一个字,又或者是包含了很多含义的名字。还讨论过笔画数最好的名字。可是最终选择的不知道为什么是这个名字。


将来有天被问到名字的由来时,我说不定会词穷。


只是,这是在最后的最后说彼此用直觉来决定时,我和冴慧选择的名字。有好几个候补,但就是恰好一致了。


那么这个名字正是必然。世界一定是由无数的偶然构成的,人生也是偶然的积累。然而回过头去看,就能看到有一条路。即便是有无数可能性,我们人类选择的选项也一直只有一个。


那么偶然堆积起来就会成为必然,独一无二的必然。我的妻子只会是冴慧,以及伸元,我的孩子只会是你。


在我的眼前,有一位老人死去,有一个孩子诞生了。


我深刻地感受到宿命般的东西。说不定,世界就真的是由完美的秩序而构造成型,而人的死去就是给新诞生于世上的孩子让出自己的位置。但这看来是十分残酷的法则。这简直就像是在暗示,一切事物都必须通过某些牺牲才能成立。


然而,我很快就理解了。


理解到,为了我们,有一个男人决定离去。


我没能阻止他,只能事后才得知。


这是他认为自己应当做出的选择。


老爹代替我们走了。


PSYCHO-PASS个人汉化博

【翻译】PP官方外传小说 GENESIS 之 犯罪系数 第一部

4(上)


废弃区域常常被形容成是不洁的水边。


这是因为精神色相彻底浑浊的被世间抛弃之人辗转到达的漂流地,与水流经之地相关联的程度超乎想象。特别一提起海湾边就是老一套,因海水的侵蚀,与市内的道路被完全隔断,常常有这种情况。


本月就是当刑警第五年的征陆前往的废弃区域,是面朝东京湾,在其沿岸展开的巨大的隔离街道。如果要进入被侵蚀河流隔断的土地,就只有渡过简陋的桥梁这一种方式。而且是无法想象通常往来的,粗糙搭建起来的木结构桥梁。对通行车辆来说太窄,而且也太脆弱。


征陆隔着河,望向停在对岸的宾利。因为八寻小心将车保养得一点划痕都没有,所以就算车能入内,八寻也绝对不会想...


4(上)




废弃区域常常被形容成是不洁的水边。


这是因为精神色相彻底浑浊的被世间抛弃之人辗转到达的漂流地,与水流经之地相关联的程度超乎想象。特别一提起海湾边就是老一套,因海水的侵蚀,与市内的道路被完全隔断,常常有这种情况。


本月就是当刑警第五年的征陆前往的废弃区域,是面朝东京湾,在其沿岸展开的巨大的隔离街道。如果要进入被侵蚀河流隔断的土地,就只有渡过简陋的桥梁这一种方式。而且是无法想象通常往来的,粗糙搭建起来的木结构桥梁。对通行车辆来说太窄,而且也太脆弱。


征陆隔着河,望向停在对岸的宾利。因为八寻小心将车保养得一点划痕都没有,所以就算车能入内,八寻也绝对不会想让车进去吧。


河水经受着达到中天的太阳直射下来的光,隐隐在水面折射映照出七色的彩虹。海湾废弃区域地面的柏油已经碎裂,覆盖着一层土。富含油脂而闪闪发亮的泥巴路上,按相等的间隔铺着木板。地下水侵蚀造成的土壤液化现象十分严重。通称为贫民窟方块的这一带拥有都内最大规模的非法居民人口,而即便孕育着巨大的犯罪风险也没有被一锅端的理由就是这个。


比起前年和去年,地基下沉的速度在增加。就算放着不管,用不了十年,这里也会回归到一片汪洋。并且,因为变得更加棘手的色相恶化者们在废弃区域不久后就会横尸街头,所以当局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正因如此,这里的居民们不欢迎警|||察相关人士访问自己的居住圈。面对赤脚闯入他们领地的人,他们的感情是带刺的。征陆加快脚步赶向目的地。他尽可能地不去注意擦肩而过的居民们险恶的目光。


脚步加快后不久,征陆就感觉到在双排扣大衣之下,西装的内侧,皮肤开始浮出汗。到了十一月后半,本该是临近真正的冬天的时期了,但那天的天气是让人不认为如此的平稳与晴朗。然后征陆一边想着,要来这里是不是应该在泥土都结冻的严冬季节,一边拍落自己大衣袖子上沾着的,跑过自己身边的孩子们溅起的泥。


接着,塞进西装胸前口袋的便携终端震了起来。虽然警视厅从今年——2084年度开始,起用了指向性声音型无线通信,不过在自己等人的“团队”,以前熟悉的道具现在仍然发挥着广泛的作用。


《哟,阿征。已经和头目打过招呼了吗?》


征陆将便携终端拿到手里,就听到电话那头八寻开玩笑似的问道。在他声音的背后,能隐隐听到柴可夫斯基《天鹅湖》的旋律。以及掺杂在其中,不断响着有规律的翻纸的声音。


「……老爹」征陆叹着气问道。「我每次都想问,为什么一到要和废弃区域的大人物交涉的时候,就要推我过来呢。我这边可是作为不被欢迎的客人去了废弃区域哦?明明如此,一和老爹你过来,你就饭后读书,这日子不是过得挺优雅的嘛」


《哈哈,阿征,你变得能说会道了啊》八寻翻动书页的声音不绝于耳。《叛逆期来了?》


「今年就26了。四舍五入就是30了,真是的」


《你倒是和以前一样,还是开不得玩笑啊。——话说,明明你才二十多岁,还说大话称自己三十岁,小心触了结城的逆鳞》


「结城前辈……。不觉得她和齐东先生不一样,年纪越大就越火爆了吗?」


这两位前辈刑警年龄增长的过程形成了鲜明对比。


明明前不久刚成为两个孩子的母亲,但结城的性格却净变得越来越暴躁了,甚至都到了希望别和她一起做对战练习的程度。要是被用重视实战的军队格斗技攻击的话,对方气势一来,自己被打出新伤也不奇怪。


《失去了霸气的狗,马上就会衰弱下来吧。作为猎犬来说,她那种程度刚好。不过相比她,齐东就变得稍微有点保守了啊。如果光是先抢着去搜集资料,马上就会变成没出息的老头子了吧》


而另一方面,齐东作为幕后无名英雄的立场越来越强。特别是在“团队”中负责分析的新田去年完全退休以来,他作为支援角色的职责变得显著。


「既然如此,老爹你也去去现场吧。一个劲地躲在车里读书,对身体不好」


征陆话是这么说,不过知道八寻现在也还花了相当多的时间在训练上。警|||察一般主要会选择剑道或柔道,而八寻是剑道有段数的人。征陆也进行了好几次自由练习,不过本领完全敌不过八寻。虽说如此,如果是柔道的话,征陆的胜率能上升到50%的程度。


但是,这样的八寻在去到现场时,并不像以前那样把所有事都往自己身上揽了。倒不如说,能看见把想事情交给征陆的迹象了。说不定该认为八寻是如此信任自己才这样的,不过征陆总觉得,也不仅仅是如此。但是八寻也不是这种问了他就会回答的人。还是说,如果再稍微观察的话也能理解他的目的吗。


《这是预习。凯撒的物当归给凯撒,神的物当归给神。(注1)——就是如此》

(注1:原句出自圣经《新约·马太福音》22:21,后文还会详细提到。)


「这是啥?」


八寻读书的频率增加了。将工作交给征陆,自己在车内待机时,更是如此。


《傻蛋。你小子忘了接下来要见的人是谁了吗?》听八寻的语气,仿佛如果他在自己身边就会来打自己的头了。《我确认了你的位置情报。你眼前的建筑物正是目的地》


「……啊啊,原来如此」


征陆来到了布满常春藤的门扉前,抬头仰望建筑物的尖塔顶。


那是一个古老的教会。然而,就算是周日,也没有前来礼拜的人影。也听不到一首赞美歌。这是对方指定的接触地点。从八寻的口气判断,这片废弃区域的头目至今仍然维持着信仰吧。宗教如果除去了世俗的活动,就几乎等于什么都没了,所以这位可以称得上是很少见的人。


「既然如此,那老爹你来岂不是更好吗。我完全不了解神学这方面的内容啊」


《虽说我是天主教徒,不过也不是那么了解》


「老爹你……,是基督教徒?」


若真是如此,也没有像他一样那么不适合信仰的人了吧。毕竟,八寻是如果右脸被打,就会用左拳头把对手揍得鼻青脸肿的男人。


《——我老妈是。而且还特别热衷于此》八寻轻轻地啧了一声。《因此,我小时候她好像甚至还强行让我接受了洗礼……。嘛,虽然洗礼名早就忘了。我和那边的人一样。都是对宗教这种过时的产物无法产生共感的普通人》


「这样啊。可就算这样,和对方的交涉也更——」


《正因为有宗教的知识,我去的话反而会出现神学上的争论而打起来。在这点上,你小子无论面对怎样的人都能灵活应对。依我的判断,你小子的适应性,正在于这种情况下的适应能力。你就去利用这种能力,取得这里头目的协助吧》


「判断适应性……,这话说得老爹你像西比拉一样呢」


《你说西比拉判定的职业适应性?明明这才是本来的正题,可现在,它借着全面保障终生福利的系统的名号,可真没辙。找工作,接下来是找老婆……简直就像是多管闲事的老婆子一样》


如今,作为支撑国民生活的一项基础,与运用一切福利服务相关的西比拉,在其初期阶段,是作为厚生省主导实施的以全体国民为对象的职业适应性考察的演算处理系统而被导入的。


也就是说,通过声像扫描,解析人的适应性,从而将社会资源进行了最优化与重新配置。


然而,随着时代变化,其影响范围不受限制地持续扩大,厚生省的影响力也随之超越巅峰。称厚生省为世界的中心也并非过分的比喻。并且,其权能之后也会不断地扩大吧。现状是,这个国|||家的行政业务的绝大部分,都处于如果没有西比拉就会陷入功能不全的境地。


如果要问,那么是否应该如警|||察厅与国交省等机构要求的那样,将西比拉的运用放到厚生省的管辖外,作为政|||府直辖的独立机关而重新编制,也并非如此。


征陆作为特命搜查对策室的一员,属于用户警|||察厅一方权益的立场,不过他认为让厚生省掌握西比拉的运用权,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他绝对不是厚生省拥护派。重要的是,对系统的运用积蓄了多少合适的方法论,这才是问题。术业有专攻,办事还得找行家。正如警|||察机构擅长维持治安,厚生省对西比拉的运用,有着绝对无法一朝一夕就能获得的巨大优势。而结果,省厅间的对立,也像是想扩大各自影响力的意图产生冲突的界限上擦出的火花。物尽其用,人尽其才——这是厚生省标榜的题目,不过如果大家都能做到这点的话,作为行政机构来说就能实现理想的运用。


然而,厚生省想无限制地扩大自己能做到的事的范围,这是问题。不,说不定,现在事情变得那帮人自己都无法控制了。要么夺走一切,要么失去一切——,仿佛最初从小打小闹开始的战争变得白热化,成为了总体战,然后,前面只会是歼灭战。


「……在这个过程中,西比拉会开始协助我们的搜查吧?」


《要变成这样的话,我们刑警就没用了。比方说,如果能预测犯罪了,我们就只用按照它的命令来逮捕市民……之类的。真讨厌啊,要是像《少数派报告(注2)》一样的未来到来了,就让人毛骨悚然了》

(注2:《少数派报告》是菲利普·迪克所著的短篇科幻小说。以下摘自小说改编的同名电影的简介:“随着科技的发展,人类发明了能侦察人的脑电波的“聪明”的机器人――“先知”。“先知”能侦察出人的犯罪企图,所以在罪犯犯罪之前,就已经被犯罪预防组织的警|||察逮捕并获刑。”)


八寻一口气全吐露出来。


《——迪克描绘的未来,常常如同噩梦一般。我可绝对不想生活在现实与虚构的分界线十分暧昧的那样的世界》


征陆并不知道八寻所说的小说。锁|||国政策不仅仅阻断了粮食流入国内的途径,同样也阻碍了对包括娱乐作品在内的广泛海外文化的容纳。从作者的名字看来,应该是海外的古典文学吧。


本来想拜托他下次借给自己,不过征陆注意到了,原本以前(有一半是强行地)他借给自己的加缪的《卡利古拉》也还没读完。


《嘛,今天的工作是正式开始前的准备阶段。不要太逞强,放手去做吧》


「明白了。不过,为了这个准备也花了足够长的时间啊」


征陆脸上浮现出微笑。征陆第一次立功拿下的未解决案件——逮捕了连续强|||奸|||杀|||人案的嫌疑人时,特搜没收了犯人作为凶器使用的大型牛刀。当初曾认为它就是一个能追加罪名的道具,然而追溯了入手的途径后,就发现了某个异常点。


连续强|||奸杀|||人案的犯人证言说那把刀具是从患者那里收到的。马上,征陆等人的“团队”就进行了搜查,然而符合条件的人已经搬走了。调查发现,那人似乎因为色相恶化而无处可住,就不断搬家,征陆等人便追踪下去。然而,最终在都内的废弃区域发现了那人的尸体。


上层部门认为不能损害到对抗厚生省的底牌,通过金子室长,暗中命令征陆等人停止案件搜查,然而八寻严正拒绝了。


理由有两点。首先,很明显,遗体有着被谁为了封口而杀害的痕迹。以及,根据在实验室对牛刀进行的解析结果,判明了它意外的真面目。


它曾经是刀剑。因美术用而铸造的短刀是它的原型。有个隐语用来表示洗武器的意思,即“铁匠副业”。


对非法持有的武器尽可能地保留功能,将其改造成可以合法持有的物品,这是抵抗组织的常用手段。它也是黑市的其中一个主要商品。


被称作“猎刀”的刀枪法修订使得被一切刀剑类的持有都被禁止,是在60年代的反西比拉抵抗组织引发的恐|||怖行为在各地频发,治安恶化的动荡时期。结果,不管是不是以前被认为是美术道具的物品,都适用于武器准备罪的范围,被彻底地没收了。


接着,以七十年代为界,反西比拉的斗争趋于平息。许多抵抗组织都被逮捕,不过持续武装斗争的过激派还没有被完全扑灭。通过过量摄取PSYCHO-PASS护理药物来强行安定色相,并盼着东山再起的机会的那群人也潜伏在国内。


现在,官方上,刀剑类是不存在于日本国内的。


其唯一的例外便是烹饪器具。因此,如果能够查明这把刀具的出处,说不定能发现广阔的私造武器网络,成为一网打尽的开端——上层部门态度一转,对案件的搜查表示出兴趣。


然而洗武器的方法是将其重新锻造成烹饪器具,这成为了阻挡征陆等人搜查的壁垒。


因为厨师执照是厚生省的认定制。其名单是公开情报,然而要访问必须经过个人认证。警|||察的阅览被拒绝的可能性很高,再加上不能让厚生省一方注意到特命搜查对策室的动向。征陆等人的“团队”暂且停止了搜查。取而代之的,是煞费苦心地不断挖出Case 39的未解决案件。他们警惕又警惕。花费了很多时间。将各种各样案件的搜查都堆起来,让这个案子埋没于其中。


终于历经岁月,今年终于取得了名单。八寻似乎是通过精心不断埋好的帮手获得的,不过他只说自己使用了那个领域的情报贩子。


仔细搜查名单后,不自然地获得了执照的人们就浮出水面了。发现了许多从经历看来不可能与烹饪相关的人们。


明明六十年代在万能小麦开发的同时,专用的自动料理机也得到了普及,所以烹饪这一行为变成一部分限定范围的专家来担任职责,所以厨师的数量理所当然地会减少。


八寻将这个情报转给了公|||安一科和外事三科。因凶器准备集会罪逮捕大量犯人,从立功角度来说是个美差,不过八寻丝毫不介意那种程度的少量逮捕。他的目标是阻断洗武器的从业者的退路。


然后,查清从业者的去向,是在上个月,2084年10月。


那是以在旧筑地形成的黑市为中心的废弃区域的销赃店。交涉是八寻的专长。恫吓与交易选项的提供——是以说出情报为代价通过司法交易保障人身安全,还是被移送到公|||安接受审问——公|||安从本世纪中叶的暗黑期开始,为了防止恐|||怖活动而默认了非人道的拷问作为必要的恶行,这已经是公然的秘密。最终因为八寻巧妙的软硬兼施,那名从业的男子开口了。


被杀害的牛刀持有者,是进行武器铸造后,以70年发生的“诺娜塔竣工仪式袭击事件”为契机转变立场的前抵抗组织成员。


以及在他的牛刀落入当局手里的同时,承包的从业者便开始尝试处理解决了。委托的是这位从业者的主要客户。并且,也判明了他是将实施“诺娜塔竣工仪式袭击事件”的主犯男人拥戴为盟主的反政|||府组织残党“孔雀王之信徒”的一员。


主犯男人的名字是亚伯拉罕·贝克汉姆。


他是中东的库尔德斯坦自治区出身,原本是美国国籍的男人。他也是跨过了世界各地的纷争地带,增加了自己的信徒,然后想要攻入神谕的女神所统|||治乐园的侵|||略者。


判明了该事实后,进展就很迅速了。警|||察厅和特搜都拼命解决案件。


因为在能够打击厚生省权益的未解决案件Case 39之中,2070年11月11日发生的“诺娜塔竣工仪式袭击事件”是最重要的案件。


它是一起主犯生死不明,因厚生省露骨的横加干涉,事件发生后还不到一年,搜查就被冻结的未解决案件。然而,这之后厚生省一方也指挥着单独的部队,旨在逮捕主犯而继续搜查中。


正因如此,如果这场赌注赢了,就能逆转劣势。警|||察厅有些太着急了,命令要动员特搜的所有搜查员来倾尽全力解决案件。然而八寻为了彻底保证机密,主张只让自己的“团队”来继续搜查,并坚持贯彻这个主张。


征陆很感谢八寻。因为这起案件正是自己成为刑警的理由本身。


对,本该如此的。


通过解决“诺娜塔竣工仪式袭击事件”来理解自己父亲死去的理由,这对征陆来说是立志成为警官的理由,也是人生的目标。它说不定马上就能得以实现了。“团队”正在抓到反体制组织残党的所在地。今天与海湾废弃区域的头目的交涉,是最后的垫脚石。


然而,现在占据征陆大部分思绪的是别的事项。是从前的自己想都不会想到的理由。说实话,征陆很困惑。对现在自己感情的去向,以及关心所指的方向。还有应该优先考虑的事情和刑警的职责完全不同的事实。


征陆确认了手表的表盘文字。那里并没有记录预定的时刻,不过这成为了一个小习惯。表上镶嵌的玻璃又添了一些磨损,像是蒙上了一层薄薄的白色雾霭。


《话说,你小子的孩子,预计啥时候出生啊?》


八寻问道。


「预计是今晚」


现在,运用声像扫描技术对各器官进行持续观察从而得到的扫描情报,与体内通常的生理数据相比较后,能推测出相当精确的生产时刻。


这是自己心心念念的第一个孩子。迎来临盆,冴慧回到了北千住的老家,而上周开始就住进了最近的值得信赖的妇产科医院。过程没有什么问题,不过她本人说待在自己家也还没问题,但保险起见还是说服了她。


《——那就赶紧结束工作吧。早退许可的交换条件就是任务达成》


「谢谢」


那边传来了打开zippo打火机的声音。点火的声音。烟草被点上的声音。通过电话可以听到八寻吐出了大量烟气。


《你把面前的工作完美地做给我看看。毕竟今天的交涉对象,是个有点难搞的人啊》


「对方是怎样的人呢?」


虽然已经经历过几次与废弃区域头目的交涉工作,不过和这个海湾废弃区域的头目还是素未谋面。但是听传闻,那是一个相当有实力的人。


《这个嘛……。是个尽可能不想碰面的人。总有一种那个老太婆的眼神能看透一切的感觉》


然后电话被挂断了。


这是开始工作的信号。征陆做好了心理准备,叩响了紧闭的门扉。无论自己在想些什么,接下来直到结束工作为止,都不是作为一名父亲,而是必须作为刑警征陆智己度过这段时间。心情自然而然地就转换过来了。




把征陆放进教会内的,是一位身材矮小、上了年纪的女性。


她仅仅自称为修女。


「在精神卫生至上的社会中,一切宗教都只有很少的信仰者……,虽然宗教被揶揄为是过时的产物,但即便如此仍有一定的信仰留存着」


走过中殿的她如此说道。她穿着朴素但优雅,带着清凉蓝色的修道服。头巾严丝合缝地裹在头上。一切举止中都透露着高雅。手脚的动作都经过严格约束,能看出这是长期培养的成果。


从教会废墟一般的外观,根本无法想象到它仍然保存着壮丽的内部结构。中央部分拔高,像是把船底反过来的形状的天花板,似乎被称为拱形天花板,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个构造,感觉比在外面见到的时候显得空间更广阔。


虽然室内昏暗,但透过彩色玻璃窗,浓淡各异的苍蓝色光辉从左右的墙壁上洒下,将教会内部的空间点缀成如同阳光照耀到的海水里一样。然后征陆注意到修女的修道服并非蓝色,而是这个空间的色调盖在了纯白的布料上。


被她带领着,进入了更深的地方。两边的墙壁上按照等间隔挂上了画。是按照从被捕开始的顺序描绘了救世主受难的圣画。最后一幅是下葬的场景。以及在教会深处,放着祭坛的地方被称为高坛,在浸没于蓝色的空间中,有个唯独点着红灯的盒子,修女说明道它是保存圣体(注3)的圣体柜。

(注3:天主教徒在做弥撒时把面饼代表耶稣的身体,称为“圣体”,教徒领食称为“领圣体”)


虽然并非刚好有一颗信仰心,不过当置身于这样的空间,就自然而然地严肃起来了。和去神社、寺庙、墓地时的感觉类似。听着修女的说明,征陆总觉得仿佛找到了产生这种感觉的理由,光顾着敬佩了。修女看到了这样的征陆,便窃笑了。


是高雅而矜持,但是从心底发出的笑容。


「刑警先生,你还真是热情呢」


「哈……,是这样吗」征陆挠着头回答道。「虽然我觉得当刑警必须要了解各种知识,但怎么都不太喜欢读书。所以,像这样听别人说话的机会很宝贵。尤其是像您这样似乎了解许多事物的人的话」


「哎呀,你真是说了让人高兴的话」


她微笑着。她皮肤上刻着的皱纹,缠绕着只有正确地历经了岁月的人才会拥有的优雅与严格。她年轻时应该是十足的美人吧,征陆擅自想象道。


以及,看到了她的反应,征陆也理解到八寻并没有选错人。说不定,我容易获得对方的喜爱。又或者是,容易被小看为是好驾驭的笨蛋。嗯,总之不否定。无论从好的角度还是坏的角度来说,征陆都喜欢现在的自己。


「不过,因为我是伪造的圣职者,所以说不定没法说出对刑警先生你有益的话」


「伪造的,是指……?」


「就是指我并没有受过正经的神学教育。我年幼时去了美国,是在那里长大的。嗯,在几经波折而流浪后,我回到了故乡。然后,在这片土地安身已经很久了」


「那么,要不试着以其他的角色来对话?」


「――比方说?」


「与你在这片土地所获得的使命相符的角色,如何呢」


「哎呀,你已经知道我的真实身份啦……」


「今天您能安排晋见的时间,我十分感谢。——首领」


「……我所处的立场并不至于让人如此毕恭毕敬的呀。废弃区域,说到底,还是被世间抛弃的人们所到达之地,而我只是将他们集中的角色罢了……」


常说立场会改变人,而实际上正如这样,废弃区域的居民处于流浪的立场,所以行为都充满着警戒心,容易显现出局促不安。这个世界是弱肉强食的世界,所以这可谓是理所当然,不过如果其中有人能够拥有和都市区人们同等甚至超过他们的悠然自若的举止,那么就能自然而然地看到他们所属的立场。


「我想您或许已经知道了,我们是为了某起案件的搜查而专门行动的。——您听说过雅兹迪这个词语吗?」


征陆发问了。


闲聊结束。十分谨慎,但又大胆地直逼核心。


「雅兹迪教。是库尔德的民族宗教中最早的种类吧」


修女马上做出了应答。坚若磐石,丝毫没有慌张的样子。


她滔滔不绝地讲述着。


这个宗教,以拜火教为基础,形成了受圣经旧约的故事构造影响很深的宗教观,崇拜的对象是孔雀天使(Melek Taus)。在其神话中,诱惑夏娃的蛇被换成了孔雀。而且因为亚当的懒惰,孔雀获得了神的宽恕,让他们吃下了智慧的果实。她说这是挺有趣的解释,征陆也同意这点。


「这个宗教也走上了与其他宗教同样的末路,似乎在本世纪中叶消失了。不过,刑警先生你想了解的,是以信仰为借口而获取武器的赝品们吧?」


被修女问了。


接下来轮到征陆回答了。


他注意着仅仅做出简短而必要的回答。


「对」


雅兹迪。又或者,“孔雀王的信徒”之名,是公|||安认定为重要警戒对象的反政|||府组织的隐语。他们是没有正式名称,如同亡灵一般的存在。因为2070年后,虽然他们的存在开始被确认到,但没有公开实施恐|||怖行为。


「他们正如刚才我所说,是为了找到施展暴力的借口而冒充信仰的人们。成员都很年轻,并且阅历不足。都是一群实施不了恐|||怖行为的小喽啰噢」


而即便如此,公|||安把他们当做最重要警戒对象也是有原因的。


是因为“孔雀王的信徒”指导者的名字。


「可是,如果是亚伯拉罕·马雷克·贝克汉姆领导的话,整个国|||家都会做出最大的警戒」


如果做到这个份上,对方还没有给出任何反应的话,就有必要中断交涉。无论是不知,又或者是为了装作不知而使出演技,在这个时点,就无法再和修女合作了。废弃区域的居民,也是被西比拉排斥在外的人们。如果她和谋划破坏西比拉的亚伯拉罕利害一致,那么就无法否定她与亚伯拉罕有合作关系的可能性。


「……好怀念。好令人怀念的名字啊……」


修女的表情中,能看到明确的感情色彩。以微微苦笑的形式呈现出。她的表情显示出所触及的话题中的那个人,她并非作为知识了解,而是作为经验了解。 


「不过,他不是在案件中死亡了吗?」


「官方说法是如此。――然而,实际上是下落不明。在现场没有发现他的尸体」


征陆向她公开了被指定为机密的情报。这是为了向对方传达,这种程度的事情,自己理所当然地知道。


亚伯拉罕在诺娜塔竣工仪式的仪式现场,动员了自己率领的部队,以及被他们教导的反西比拉抵抗组织联盟的成员们,断然实行了连续自爆式恐|||怖袭击。


特攻队(注4)。因舍命的攻击,作为新世界秩序的象征迎来竣工的诺娜塔,在公开的那天就沾满了无数鲜血。因此,主犯亚伯拉罕对日本政|||府来说是不共戴天的敌人。

(注4:-神-风-特-攻-队-,二战末期日本为了挽救其战败的局面,对美国军队实施的自|||杀式袭击的特攻队。)


犯罪当时,他是65岁左右。今年,这起案子发生已经过去14年了。


「我就直截了当地问了。他——,现在也还活着吗?」


征陆应当从修女那里问出的证言,是他是否仍真实生存着。


 “孔雀王的信徒”是应当被揭发的对象,然而他们有进行了许多次武器炼金的经历,所以现在可以认为他们还持有着规模让人无法忽视的武器。如果从正面揭发的话,就变得必须要动员大规模的人员,厚生省会察觉到警|||察厅这边的动向。


于是,就将目标缩小至仅有亚伯拉罕一人,去逮捕他。


为此需要确凿的证据。他的藏身地,以及他在那里的确凿证据。


以及,他的藏身地,被包含在海湾废弃区域的领土内。作为头目的修女,不可能不知道其存在。她应该掌握了他的生死情况。


「……究竟如何呢。说不定只是借着这个传说中的恐|||怖份子的名号行事哦」


修女没有回答,而是反问。她在避免明说。


「从你的样子看来,应该也知道他的传闻吧。辗转遍历了纷争地带的他,好几次进入了重度核污染的区域。究竟这样的人能长寿吗?」


当局也抱有这个担心。


亚伯拉罕自从14年前的事件以来,就一直保持着沉默,没有再发布任何声明。


不过,仅仅作为叛逆的亡灵,他的存在的传说仍流传着。同时也作为仍然西比拉统|||治社会的威胁象征。这确实是示威的有效手段。


「我认为“孔雀王的信徒”的指导者,有很高的可能性就是亚伯拉罕·贝克汉姆。为了进行延长寿命的治疗,必须要有相应的医疗设备。需要他人的庇护」


而那个人说不定就是修女,征陆绝口不提这种想象。不过,这十分有可能。废弃区域如果单纯作为接纳随随便便的被排斥者们的地方,是无法安定维持存在的。借用修女的话,就是必须要作为圣域,作为一种被敬畏的对象。


因此,亚伯拉罕·贝克汉姆的传说,有着极高的价值。


征陆必须看穿。


看穿这个影世界的盟主,是以什么基准判断得失的。


「我倒不觉得他是如此随便的男人……」


「――您这语气,就像是他的知己一样」


果然没错,从刚才的言行看来,修女确实与亚伯拉罕有关联。或者说,曾经有。


那么现在,修女应该正在把征陆一方和亚伯拉罕的有用性放在天平上衡量。要利用哪边的力量,才有助于今后废弃区域的存续。在稳重的举止之下,是冰冷透彻的计算。


「很久以前,他来拜访过这个教会,只有一次」


她承认了。征陆在思索该不该深入话题。没有时间了。


「如果方便的话,您能说说,他是个怎样的人吗?」


所以征陆选择了进攻。越是沉默下去,换成其他话题的可能性就越高。自己不能犯下如此愚蠢的错误。


果然,修女停顿了一会儿。


一瞬间,征陆害怕自己是不是选错了该采取的手段。


然而。


「……应该称他为天然的煽动者吧。所以在他的引导下,有许多人投身了无谋的战斗然后死去了」


那是为了追忆才有的沉默。修女讲述着。征陆没有应和,而是如同虔诚的信徒在接受说教一般,只是始终侧耳倾听。


「不对……,说不定是所有人都擅自把他捧上神坛了而已。然后他不断回应了那些人。他似乎很后悔那件事……,但是他没有请求获得宽恕。他说后悔自己的选择就是对过去的世界的背叛。所以,对,没错……如果有寻求他的人——」


来吧。


征陆等着修女接下来的话。


可以说几乎能确定亚伯拉罕还活着了。不过,还不能完全确定。


她只是暗示了而已。在这个时点,这还不够。


必须要让修女选择和自己联手的选项。这之后,如果她能说要让当局的手触到亚伯拉罕那里才结束。现在自己还在继续走钢丝。


「……正如你知道的那样」


修女转变了话题。


并非如此。话题还在继续。她是在说如果想要之后的回答,就先听她提问。


「废弃区域,是存在不被社会容许而流浪的人们最终到达之地——是彷徨者的最终目的地。正因为这片土地是“法”无法干涉的圣域,所以才有了存在的意义。可是,如果和你们警|||察这种世俗权力联手的话,其神圣性就会被破坏」


废弃区域将以色相恶化者为首的应该被从社会中隔离开的人们隔离,并封锁在其中,从这一点上来说,废弃区域和司法当局有着相辅相成的关系。


虽说如此,在警|||察一方的内心,要击溃废弃区域也并非不可能。因为警|||察是一种合法化的组织性暴力,所以只要发动的话,能解决大部分问题。


这片海湾废弃区域,因其历史与规模,对都内各处的废弃区域都有着很大的影响力。作为代表者的头目们的联系紧密,而且原本,连这次的晋见,都是和八寻行使了和他有来往的强力的废弃区域头目们理应斥责的手段,才得以实现的。究竟是怎样的说服的方法,征陆也不知道,不过恐怕是对狡猾的废弃区域居民们发动了强权吧。


然而,这种手段无法对女性使用。


原来如此啊,这么一想,八寻派自己来交涉,也能理解了。


如果八寻是来硬的,那么征陆就使用了坚持与耐心的战术。这是和八寻一起经历了各种交涉现场后,自然地就得到的技能。


「――我们想要的是证言。不强求这以上的东西」


现在正是紧要关头。


亚伯拉罕·贝克汉姆的藏身地的范围已经被缩小了。


是在海湾废弃区域边缘的旧临海填海区。在地基严重下沉地带的医疗设施遗址。


要从修女那里问出亚伯拉罕生存的证言,然后取得她的协助。


前者几乎已经达成了。然而,真正重要的,是后者。


「证言……。可是在人类发明的技术中,没有比语言更需要被慎重对待的东西了。毕竟,人凭借语言也可以杀|||人」


虽然她直到刚才的语气没有变化,不过征陆敏锐地察觉到有什么东西不同了。他一边仔细思考如何回答,一边观察对方。于是他发现了。她的眼神变了。那个眼神和谁很像。


是八寻。老妇的眼神中,蕴含着和八寻在自己就职第一天让自己上车、看穿自己时相同的光芒。


自己现在正在接受考验。被摆上了衡量是否值得联手的天平。不过,征陆也不是刚被分配过来的新人了。自己挖出来的未解决案件也有好几件了。八寻的“团队”无论在哪里都会抓捕犯人。这并非自大,而是有着坚定的自信。征陆瞟了一眼手腕,然后开始缓缓说。


「――凯撒的物当归给凯撒,神的物当归给神,有这样的说法」


老妇歪了歪头,表情没有变化。她会察觉到自己的意图吗?


「是马太福音第二十二章呢。那又如何?」


「那时,耶稣被逼到了绝境。疏远他的法利赛人与希律党的人串通,质问他,上税的银币交给皇帝是否合乎律法……,这是给耶稣设下的巧妙陷阱。」


然后征陆一顿,缓缓深呼吸。


「当时,拿撒勒处于罗马帝国的统|||治下。所以如果他依照律法回答银币该交到哪去,无论回答哪一边,都会陷入否定皇帝统|||治的窘境,或者会违背神的教义。因而耶稣回答道,凯撒的物当归给凯撒,神的物当归给神。他把权利与信仰看作不同的问题,将提问本身分解了。要我说的话,这只是权宜之计。只不过是强词夺理击败了对方。然而,耶稣因此摆脱了窘境」


征陆直到最后,都没有错误地说完了每一词每一句。


然后等待对方的表态,沉默下来。


这是关键时刻。


终于,老妇重重地点了点头。


「他因为语言而活了下来,可之后又死去了哦」


「――就算结果是之后丧命了,但在合适的时机死去,与在不合适的时机死去,其中的意义有着天壤之别」


征陆马上回答道。这是应该果敢进攻的机会。


没有等待八寻的指示的时间了。他自然而然地就从口中编织出自己的语言。


「修女,你的目的,应该是废弃区域的存续,以及维持这个被社会排斥的人们的避难所的地方的神圣性。正因为你不是那种拘泥于世俗权力的气度小的人,所以我们才希望你借助一臂之力」


「……我并非如此伟大的人噢。而是更加——活于尘世的」


「那么,正是现在,我们才希望你成为废弃区域的救世主。我们想要的只是银币。我们认为信仰应该得到保障」


这是提案,也是赌博。


通过成为互相瓜分赌注的利益相关者,从对方的天平上脱离。将关系转变为对等的交涉关系。


「……你又说了很有趣的话」她忽然露出了笑容。「那么,换个地方说吧」


光芒恰好透过彩窗照射下来,将她从背后眩目地包裹住。淡淡的光线中比起蓝色更多的是白色,她的轮廓被描绘出。


一刹那,征陆的紧张缓解了,然而胜负仍未决出。只不过是终于拿到了挑战权而已。这之后的交涉,才是真正的较量。


「话说回来,刑警先生你对很多事情感兴趣,似乎是真的呢。我好久没有过如此酣畅的对话了」


她的脸上浮现出了无畏的笑容。动作中甚至带了一些调皮,是与清廉的修女印象完全相反的强大的赌徒的模样。说不定意外地,这才是这位女性真实的一面。


「――虽说如此,接下来还请你用自己的话说。作为不了解教会建筑的人,你对神学的知识过于了解了。会被通晓这方面知识的人怀疑的哟。不过,最后那段,应该是你自己的话吧」


征陆保持着无言,脸上挤出一个僵硬紧绷的笑。仿佛口试时被教授看穿作弊的学生。


《……老爹》征陆通过卷在手腕上的便携终端,启动了指向性声音型警|||察无线通讯。


《好像暴露了哟》


《……别担心,没问题》然而八寻以泰然自若的语气回答了。《她动摇了。只是和耶稣大人同样,突破了矛盾点,而享受着这种反应罢了。从她说话的感觉判断,她似乎还挺喜欢你小子的。比起这个,别用这个说太多。隔墙有耳》


单方面的通讯结束。征陆受到了八寻的后援来进行这次的交涉。不容许失败。因此是以被窃听为前提而使用无线通讯的。恐怕,从语气来判断,修女是真的察觉到了吧。又或者是,正因如此,所以才反复嘱咐之后的对话绝对不能被窃听。


「――请来这边。有个适合秘密对话的好地方」


被修女指引着的征陆,前往位于角落的巨大四方盒子——告解室。




『那么,不知道你会提出怎样的绝妙方案呢』


用格子分隔开的窗户另一边,能隐隐含混不清地听到修女的声音。房间结构是通过将格子重叠好几层组合而成,让人看不到脸,只有声音能通过。


「这本来是我有保密义务的机密情报……」


征陆开始正题。无法期待八寻支援自己。无线通信在信号范围外。这个告解室虽然有着古旧的外表,但是似乎拥有作为屏蔽所有通信的电波暗室的功能。提前将必要的东西都下载到终端里真是太对了。


征陆操作着便携终端,在格子间投影出图像。是都内的俯瞰地图。在各处,散布着如同转移的癌细胞一样被染黑的地方。以及,能说是最大病灶的大范围全黑的地带,就是这里——海湾废弃区域。


『――这是?』


正如自己所想的那样,隔开房间的格子应该做了特别的加工吧。从修女那边可以看到这边的样子。


「这是将辖区派出所分别收集的情报整合、解析,在警|||察厅的管理下应用的废弃区域完美的分布图」


『完美……要做到的话,还需要一些调整呢。终端间通讯——可以用吗?』


「嗯,可以的」


征陆按照修女所说的,将地图的编辑权限也发送到了她的终端上。


然后,征陆展示的投影地图上产生了变化。指代废弃区域的黑色,像是被白色的领域蚕食了一般,减少了一些。


『如果要反映出厚生省和国交省推进中的都市整备计划,地图就会变成这样。他们立好了长期的计划,以削减都市内废弃区域的面积占比为方针。恐怕,应该将此理解为,是西比拉统|||治社会确立后,为了过渡到运用阶段的而做的准备吧』


征陆因对方情报的准确性而倒吸一口凉气。然而,对方也是处于统|||治另一个社会的地位的人。就算情报收集能力超过这边,也并非不可思议。


而且,既然对方也拥有情报,那之后的提案也简单了。状况不坏。


『正如你看到就会明白的那样,废弃区域处于非常艰辛的立场。只要其神圣性仍然通过继续作为法律适用范围外的“圣域”而得到维持,我们如果什么都不考虑就去和作为世俗权力的警|||察机构联手的话,神圣性就会出现巨大的漏洞』


也就是说她并不打算单纯地说出亚伯拉罕的藏身之地并认同对他的逮捕吧。


所以为了取得修女的协助,必须回答她接下来的问题。


将废弃区域这一领域内的人交给世俗权力,却仍然能维持神圣性,乍一看是矛盾的理论,不过要将它构建成有正当性的理论,该怎么办才好呢?


「――修女。我想提案的,是将救世主展示出的思维转换,与消除全能神悖论的方法组合的理论。废弃区域神圣性的维持,与我们这边目的的达成——我想通过这个理论,同时实现这两者」


『……我想象不出来呢。你能告诉我,这是怎么做到的吗?』


修女发问了。然而,她的语气也仿佛是在确认一样。她不是傻子。比自己多活了很多年,而且头脑很好。自己很清楚,如果在这里做出了只能应付一时的回答,会招致将来的毁灭。


所以,必须准确无误地回答。


首先,最初该做的,是把怎样才能将亚伯拉罕·贝克汉姆从废弃区域这一“圣域”中引渡出来的想法扔掉。只要还在这个角度考虑问题,无论如何都无法获得希望的结果。


有必要从其他角度攻略。


那么,如果问全能神是否能创造出自己无法举起的石头,是可能的。首先,创造出自己无法举起的沉重的石头。之后,只要重新创造自己的能力,让石头能被自己举起就可以了。全能神做出的不可能的创造。然后就是重新创造超越了不可能的全能神,这个应该称为全能的新陈代谢的过程。


只要利用这种想法来考虑解决问题就可以了。


「也就是说,应该做的,是更改规定废弃区域的边境线。在厚生省主导的都市整备计划中,废弃区域的一部分的确会被消除。那就是,这块地区」


征陆将各自持有的地图数据进行比较,令两者的差别被检测出来。


结果,在都内全域的地图上浮出了第三种颜色。是红色。血一般鲜红的色彩,在黑与白的交织对立中生长着。并且红色的领域也包含在海湾废弃区域之中。在其中也形成了大片红色阵地的,是位于边缘的旧临海填海区。其中的地基严重下沉地带——是被认为亚伯拉罕·贝克汉姆潜伏于内的医疗设施遗迹存在的地方。


这就是征陆的杀手锏。


「我希望您做的,是对领域的再定义」


『——你是指?』修女反问道。征陆确信这样可行了。


「方法如下。在都市整备计划实施对废弃区域的整理之前,废弃区域一方,先宣布这块指定领域并非废弃区域」


『也就是说,要我去告诉该地区的居民们,只要你们还留在那里我就没法保护你们,所以赶快逃到这边来,是这样吧』


「与此同时,警|||察突击入内,抓住亚伯拉罕·贝克汉姆」


『就为了抓这一个人,你们还真是花了大阵仗』


「那个地方,总有一天会被强制清除的。为了保护居民们,率先发出声明,才是作为他们庇护者的正确行动吧」


『——你啊,和外表不符,提出了很大胆的方案呢』


修女笑了。


「是……,是这样吗?」


『对,正是如此。这就像是对我们废弃区域提出了进化成社会性生物的要求。生存领域的重新划定,正和切除身体不需要的部分的生物新陈代谢一样。以及由此产生的人工生物,会成为如同伟大的利维坦一样的东西』


「……霍布斯(注5)吗」

(注5:托马斯·霍布斯,创作了经典政治学著作《利维坦》。“利维坦”原本是《圣经》中象征邪恶的巨大海怪,而在霍布斯的诠释下它成为了人类为了抵御外来风险而创造的庞然大物——比喻国|||家政|||府)


于是征陆理解了,修女为什么会评价自己的提案为大胆的理由。


『利维坦虽然被称作是国|||家,但其实只是一种人造的人类。比起自然的人类更加巨型而强大,以守护自然的人类为任务——』她说道。『西比拉社会与废弃区域的分界线,这之后,也会变得不仅仅是地理上的分界线吧。这就称作国境。而且,我们不再是废弃区域,而是成为和你们西比拉统|||治社会表里一体的另一个社会、影之国』


这是某种程度上的革|||命。在标榜完美秩序的世界的边缘延伸开的,由另一种“法”统|||治的社会诞生了。之所以说废弃区域拥有定义分界线的主权,正是这样一回事。


征陆想,说不定我们在遥远的将来,会创造出一个让现在的社会崩坏的原因。本世纪前叶——国|||家与国|||家的纷争白热化,而正可谓是所有人对所有人的战争(原话也出自于《利维坦》)的全球规模纷争成为了现实。接着,杀戮的结果,是地球总人口急剧减少。日本因为锁|||国政策切断了与外界的一切联系,将自己从这场斗争的污染中隔离开。所以,在日本国内如果产生了另一个国度,就等同于产生了总有一天会产生交锋的可能性。


「……没关系的。你们所统|||治的社会,应当是没能获得神谕的巫女的恩惠的人们避难的场所」


不过征陆觉得,只要废弃区域还是被排斥的人们的圣域,只要这位女性还是统|||治者,就不需要担心这个。


自己的直觉告诉自己,可以相信她。


『――原来如此。我理解你的聪明与大胆了。采用你的这个提案应该也不错吧。那么,最后我能再问一个问题吗』


征陆回答说请问。


『你们究竟是寻求什么而追查着他呢?』


修女提问道。


『若是你们认为揭发这起未解决案件有利于自己的阵营,那么眼界就太窄了。在刑警先生你的面前这么说也有点不合适,不过你们的失败是决定性的。无论怎么挣扎,都不会动摇厚生省的霸权。所以,你们越奋斗,就是把未来自己的脖子勒得越紧,这点不会改变。既然你能如此透彻地看到未来,那应该会注意到这点吧?』


是个意外的问题。不过,也没有探索她的意图的必要。这只是纯粹的疑问。那么就应该毫不隐瞒地说出自己的答案。


「这个嘛——」


答案已经确定了。


自己如果思考自己在这个社会中的职责,就能自然而然地得出答案。


「只要能够到达真相就好了。刑警就是要解决案件。以及,如果眼前有着未解决的案件,那么就彻底追查。时代再怎么改变,唯独这点不会改变。并且这也是不可以改变的东西」


刑警必须要去读懂自己应该追查的人。要去模仿、预测其思考与行动倾向,并渐渐解开其动机。以及最终要将其逼到绝路。到抓捕为止,都是刑警的工作。这之后就并非刑警的领域了。刑警——不,恐怕是所有站在“法”这边的人——都必须理解自己的立场,做好自己分内的事情。


「只要继续搜查,就能看到横在眼前的被害者凄惨的样子,也会因为残忍的犯罪者被放任不管而涌现愤怒之情。可是,应该把这些都埋藏在心底,专心搜查」


刑警应该不断对自己的正义自问自答,但不应该基于自己的正义而行动。社会的正义与个人的正义是两码事。并且“法”认同社会的正义的执行,而不会容许个人的正义的执行


很久以前拳头裂开的疼痛复苏了。那个自己忘我地差点杀死的人。就算他是理应获得死之报应的犯人,那也必须要通过正当的“法”来裁决他。


「我们刑警必须彻底成为第三方。要无限接近当事人,但绝对不能成为当事人。我们是猎犬,不能变成狼。正因如此,我们仅仅以让真相大白为目的而进行搜查」


对,所以,就算是——


「我爸在“诺娜塔竣工仪式袭击事件”中丧命了」


『——你的父亲』


「似乎死状很凄惨。……可是,我并不在意抓到那个犯人后应该怎样。说不定,我很薄情。要是正常人,肯定是想为父母报仇的心情吧。可是,我……想问那个人,为什么要做这种事」


是这样啊,征陆忽然理解了。


自己为什么立志成为刑警呢。是因为想知道父亲死亡的真相吗。


一开始,是因为自己面对父母的死还没有流泪的罪恶感。是因为自己想得到打消这种罪恶感的方法。为此自己成为了警官。成为刑警,敲开了特命搜查对策室的大门。然而,这种想法却很大地被改变了。


自己是想领会理解。父亲死的时候,征陆所属于的这个世界也死了。自己一直想要获得接纳到来的新世界的方法。自己一定是守旧而不合常理的人吧。在得失的理论之外判断行动的是非。如果自己无法领会理解,那就是不能活下去的没用之人。


「以厚生省为世界中心的新世界,马上就要来到这一步了。没有拒绝的理由。我认为这是实现最多数幸福的社会」


如果观察当今的世界,就会明白。犯罪在减少。这个国|||家,会实现前所未有的和平吧。可就算如此,犯罪数也没有变成0。


犯罪诞生于黑暗。


诞生于社会与人类交界的地方产生的黑暗。


「社会在构成它的人们同意的基础上,正义性得到担保,并实现统|||治。然而,完全没有缺陷的完美的统|||治系统,在历史上一次都不曾成立过。一定会在哪里存在缺陷。如果说恐|||怖分子是以击溃某个社会的基础为目的而行动的人们,那么通过理解他们,就能获得了解在那个社会迄今为止拥有但未被发现的不完全性的机会。并且虽然不是完全地,不过能无限接近完全地,正确地更新这个社会。——刑警,正是为了这个目的,在最前线战斗的像士兵一样的人」


征陆像是要把一切都倾吐而出,说完了自己的话。


『原来如此……,你果然是个不可思议的人』


「我们遵从社会选择的“法”。……而且,虽然现在的社会不完美,但它是最优解。历史证明了这点。在海对面的所有国|||家都渐渐消亡之中,这个国|||家却得以长生,这便是证据」


『也就是说,你们认可“西比拉”……』


「那是个来历不明的存在。不过,不得不认可它的有用性吧。关于正当性的议论,可以等到社会夺回了更多富余与和平之后再谈。政|||局安定还没到十年左右。不,说不定真正的和平还没有到来。现在比起其他的,最正确的选择是为了活下来而拼命挣扎。我们理应助力一把。不应该为了无聊的利益冲突而行动」


『原来如此』


仿佛感觉到修女在窗户那边动了。接着格子被取下,能看到她的面容。在昏暗之中她的身影仍然像是发光一般闪耀着微微的白色。她点了点头。


「我已经判断你是值得相信的人了。就让我来把我知道的所有真相都告诉你吧。亚伯现在也还活着……对,即便不是以过去的他所希望的形式活着」


这就是征陆所求的答案。


「感谢您——,十分感谢」


「那时是他离去的最佳时机吧。父亲与英雄必须在当死之时去死……总觉得自己以前在哪里听过这样的话。现在的他,已经彻底腐烂,成了一具朽坏的梦的残骸——」


她如此说着,征陆总觉得自己在哪里见过这个表情。


征陆向修女表达谢意,走出告解室,穿过了中殿,走到外面,想关上门而回头时,注视着如同灵堂般寂静的教会,终于想起来了。和目送父亲离去的警|||察同伴们一样,那只可能是盛满惜别思绪的哀悼的眼神。


PSYCHO-PASS个人汉化博

【翻译】PP官方外传小说 GENESIS 之 犯罪系数 第一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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迎来立春的那天,从早上起便是晴空万里。像是完全不会下雨的天气,然而随着日暮,天色骤然变得阴沉。看不见夕阳的日落时分,雨滴开始在地面的各处跃动着。然后等到太阳完全沉入地平线下,真正的夜晚来访时,雨已经大得仅仅打开雨刮器也无法确保视野了。


港区元麻布发布了区域压力警报。在附近的古川河,过去担任着在大雨时汇集来自上流的雨水并流入东京湾的使命。受过去的影响,直到现在,一旦下起暴雨,它仍然会成为浊流,水势汹汹。


同区域的街道上,忽然就没有行人往来了。像是映衬出山手线那侧六本木的繁荣的阴影一般,深深陷入黑暗之中。


如果发布了区域压力警报,那么当地的居民会控制外出,周边的人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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迎来立春的那天,从早上起便是晴空万里。像是完全不会下雨的天气,然而随着日暮,天色骤然变得阴沉。看不见夕阳的日落时分,雨滴开始在地面的各处跃动着。然后等到太阳完全沉入地平线下,真正的夜晚来访时,雨已经大得仅仅打开雨刮器也无法确保视野了。


港区元麻布发布了区域压力警报。在附近的古川河,过去担任着在大雨时汇集来自上流的雨水并流入东京湾的使命。受过去的影响,直到现在,一旦下起暴雨,它仍然会成为浊流,水势汹汹。


同区域的街道上,忽然就没有行人往来了。像是映衬出山手线那侧六本木的繁荣的阴影一般,深深陷入黑暗之中。


如果发布了区域压力警报,那么当地的居民会控制外出,周边的人也不会接近。就算是不得已而路过的行人,也会努力尽快地离开,也不会去注意擦肩而过的人。于是,都市便一时之间产生了死角。


在这片黑暗的边缘,行人感应式的路灯闪现又熄灭。


有一名行人。是一位打着浅紫色雨伞的女性,像是在拼命赶回家。


那人就是结城。




《这里是二号车》从群聊状态的便携终端传来齐东的声音。《诱饵开始移动了》


征陆注视着车载终端显示的地图上一个闪烁的蓝点。那是结城的移动终端发出的GPS信息。她正在从都营地下铁的赤羽桥站的地上出口往西,沿着旧首都高都心环状线的高架桥前进。齐东的车辆一边在对岸保持着一定距离,一边尾随着她。


「一号车了解」征陆回答道。「――警部。结城前辈开始移动了。我们也出发吧」


位于那里南边的大使馆前马路上,宾利GTS正在待机。


「别那么急。我们是指挥车辆。要沉着应对」


「……犯人会来吗」


「会来的。毕竟真凶已经陷入了只能遵循自己制定的规则的境地」


八寻的声音清澈洪亮,仿佛他自己就是那个当事人一样。


——目标只可能是作为女性的功能有障碍的人。犯罪现场是毗邻侵蚀河流与废弃区域,没有配备街头扫描的地区,并且加上集中暴雨以及事前的区域压力警报,必须集齐这些条件。然后也必须要按照定好的步骤来杀害。在腹部捅上三刀然后从上往下割开。她们会因疼痛而拼命挣扎吧。然而,嘴却被手帕塞住,只能发出微弱的呻吟。真可怜啊。在这么大的雨里,谁都不会察觉到吧,但我会目送你们断气的,所以放心吧。别怕。我一定,会杀死你们。放血完了就勒脖子。确认死透了之后就检查随身物品。嗬,之前那个女孩子就和她在治疗时说的一样,带了很多笔和画具,不过这次的女性,不知道是不是把一切都集成在携带终端了,几乎没什么随身物品。这样的话,就有必要把下衣脱下来再插进去。这么说来,最初杀人的时候,好像也是这样来着——


「……麻烦不要讲得好像结城前辈被杀了一样」


虽说只是打比方,但听到别人细致描述同伴被杀害的样子,心情变得很差。


「在最近的年轻人里,你倒是很少见的图吉利的嘛」八寻苦笑道。「不过,只要我们的比方是正确的,案件就只可能发生在这里。并且不会再让更多的牺牲者出现了」


「……真的会如同我们预想的那样去袭击结城前辈吗?都内有许多和被害人们有同样症状的女性噢」


连续强奸案的犯人,必须得确确实实地当场抓获。


为此,进行了谨慎细致的准备。


「一号车呼叫诱饵」八寻喊结城。「走的速度太慢了。再走快点」


【这样一来,马上就会把你们甩掉的噢】消息应用里,结城发来了回复。


【我走的速度已经相当快了】


「听好了,你现在的位置,已经接近旧一之桥JCT了。如果从那里往左偏再南下,就是沿着被废弃的二号目黑线展开的废弃区域了。如果是普通人,肯定是想赶快穿过那里的心情。现在的你是善良的普通市民。你是因无法对别人诉说的病情而烦恼的主妇,给我以这种思考方式行动。那么,今天的晚饭做什么呢?」


【就如那位心理医生对我说的那样】结城回答。【努力改善色相】


结城在年末突袭,访问了嫌疑人现工作地点,港区内的精神护理设施。带着伪造的整套诊断数据,指定他为负责的心理医师。她殷切地讲述了自己作为和丈夫两人住在麻布十番的主妇,怕因为自己的病情不能生孩子而怀有不安,那种担心色相浑浊的心情。定期去医院的时间,已经快一个月了。


实际上,她的色相位于适宜的浑浊。只要继续完美扮演对犯人来说最合适的猎物,只要继续披着虚假的面具,如果是正经人色相都会恶化的。


【我好像无法通过性|行为来进行生|殖】结城继续发消息。【不过,如果进行体外受|精的话好像能怀上孩子】


「原来如此。――那实际情况呢?」


突然,八寻就像是在说停止演戏一样,提出了单纯的疑问。仿佛在劝诫她不要过度沉浸在角色中。他在警告她,不能成为角色本身。


【还早着呢】结城以脱下了演技的面具的语气说道。【以结婚为理由被从部队踢出来,又被特搜捡到了。我暂时还想待在前线】


「实在是符合我们“团队”不可或缺的人才身份的回答」八寻似乎满足地点了点头。「……说不定,就是为了这个案子才把你加入这一手牌里的」


【偶然而已】


「自其同者视之,万物皆一也。世间偶然,经人解读,或将成为必然」


【警部还是一样,老说些让人听不懂的话】


八寻说自己就是想到什么说什么而已,结束了对话。结城的位置已经移动到了二号目黑线的高架桥下。


《二号车呼叫一号车》齐东再次联络。《能通行车辆的桥梁因涨水而堵塞,无法维持监视距离》


「没关系。废弃区域居民的动向呢?」


《随着侵蚀河流的水位泛滥,他们正在相继切断拴船的绳索》


「事前把要去搜家的情报放给头目们,看来是正确的啊。那现在就是关键时期了。就当做是在等鱼上钩吧」


八寻操作着车载终端的面板,放倒座椅,从仪表台拿出文库本,打开书签夹着的位置。然后戴上老花眼镜,以完全放松的神情开始读书了。


「……这种时候读书吗」


「我很在意《异乡人》主人公的结局」八寻说道。「确实,这个男人犯了罪。但是,为什么?明明是不值得同情地肆意杀人,但作为读者的我,却感受到了仿佛这家伙背负着冤罪的怜悯之情。不知不觉中,就开始厌恶执行正义的一方了。……原来如此,看来我还没达到对这类人的理解」


「这也是为了推测这起案件中犯人的动机吗?」


「不是哦」


八寻像是无法集中读书一样,摇了摇头。然后他把书签放回去,合上书,把它扔回仪表台。


「这起案件的犯人,在精神卫生社会中,只是一个极其平凡的异常犯罪者」


「杀害了10人以上……还是吗」


「――比方说,红色撕裂魔(安德烈·奇卡提罗)杀害了五十二名女性与儿童。发狂的月光杀手(亚伯特·费雪)吃了四百名儿童。和将旧世纪被恐惧的他们推入疯狂的绝望相比,这些案子的犯人的绝望太过肤浅。他犯罪的理由,过于轻飘飘了。要深究的话,这犯人的动机,就是改善自己的精神色相」


「通过犯罪而改善浑浊的色相吗……?」


「如果追溯他的经历,马上就会懂的。不知道是不是作为心理医生的业绩也没发挥出来,他犯罪以前色相反而更浑浊」


「……杀害别人,来守护自己的心……」


「真是卑鄙小人啊。社会赋予自己的使命,与对无法完成它的自己的轻蔑。因理想与现实间的背离而受伤的自尊心,只能通过欺负弱者而消解,他就是有这种卑劣精神的人」


八寻似乎打心底轻蔑他一般,一股脑地说出来。


「但是,为了改善色相而犯罪……」


「常说精神色相,是将人类的灵魂数值化的产物吧」


八寻透过前挡风玻璃,注视着黑暗。这是个浸水的沉郁黑暗的夜。


「……对」


「使测定人类的心理状态与性格倾向成为可能的灵魂数值化技术,说是解析了人的灵魂,但在我看来,精神色相并非表现了人的精神状态,只不过是精神活动的记录——将情绪波动的迁移数值化得到的东西。真正意义上的人类的灵魂,现在仍旧不可侵犯。人类还没有掌握区分其善与恶的方法。明明如此,要是这种只算得上精神之残渣的记录就是灵魂本身,那么这个社会以及居住在这里的人就大错特错了。所以,拥有邪恶灵魂的人,为了粉饰自己的精神记录能面不改色地犯罪。就如同善人通过行善来获得心身的充足,恶人通过作恶来得到满足。要以King Crimson风格来表现的话,现在的社会,就是21世纪的精神异常者们(21st Century Schizoid Man)居住的社会。挑明了,就是不正常」


八寻以平静但令人毛骨悚然的语气说道。


征陆被他驳倒,找不出一句能回复的话,但他唯独理解到八寻绝对不是在肯定当今的社会。在他的语言中包含的激烈的憎恶之情,便是指向这个世界本身,如果要缩小范围的话就是指向运转这个社会的构造。


「这起案件的犯人,通过杀害自己的起源,来将自己转变为正确的存在」八寻说道。「在很早之前去世的他母亲,和之前的受害者一样是MRKH综合征。因此她通过体外受精生下了孩子。然后,他将自己不走运的理由转嫁到他的过去上。他妄言自己色相浑浊是因为自己没有按照正确的步骤出生,甚至没有展示出一丝悔罪的态度,而是不断杀害着幻想中的母亲」


要做出能让我正确诞生的产道——在牺牲者的腹部割开的大洞。只有这个,才是让精神色相变清澈的方法。没有办法。为了让浑浊的精神再次变得健全,除此之外,再没有其他的办法。


某一天,我突然察觉到,自己在不停地重复着相同的事情。有女人死了。是与我完全无关的人——不对,这是母亲复活了。是从坟墓中爬出的亡灵附身了谁,又想让我的色相变浑浊而接近我。那么,就必须要驱除恶灵。于是就杀害了好多人。杀害了好多人。


「我们必须要让这家伙得到报应」八寻宣告道。「若这个社会是缀以完美秩序的理想乡,那就不能有被置之不顾的例外。不能有不完全性。必须要制裁邪恶,并通过正义彻底追查它。」


然后,车载终端启动了。扬声器发出了噪音。


来了。


《二号车呼叫一号车》齐东发来冷静但迫切的联络。《目标上钩了》


「走了」八寻露出牙齿,迸发出强烈的感情。他迅速拉起座椅,急加速发动宾利GTS。引擎输出以极其陡峭的坡度上涨。车子以爆发性的加速度奔驰着。当排气声愈发高涨时,车子已经到了二之桥十字路口。


无视红绿灯,在十字路口正中间急刹车——然后马上严命征陆。


「这样就结束了。在这里实施抓捕。一定要确确实实地抓住他」


「――了解」


征陆向车载终端的面板投去一瞥,确认到结城的位置信息停止了。他气势汹汹地打开副驾驶的门,走出车外。雨势变得更大了。曾是沿河车道的道路,挤进了违法建筑,阻碍了车辆的往来。征陆朝着如同浮在夜晚大海的渔火一般的灯光奔跑。快点。快点。再快点。早一刻也好,要赶快到达。


然后到达了路灯底下。有两个人影在晃动。虽然因为雨水的遮挡,让情况的掌握变得不确定,但似乎是两人在争执。只是,本应该善于体术的结城被压制住了——心中不好的预感飞速膨胀起来。


「前辈!」


征陆一喊,比较大的那个人影就忽然停止了动作,然后朝着废弃区域一边的胡同一溜烟地跑走了。当征陆赶到结城身边时,她正拖着一条腿走着。


「——就是那家伙吗」


「对,没错」结城。「抱歉――,我右脚跟腱被他砍伤了。小心点,那家伙现在情绪相当亢奋。恐怕是服用了混合的精神护理药物吧。我绑住了他的手腕关节,他挣脱然后反击的,所以不粗暴点对付他的话就很难抓住」


「我铭记于心了」


「快去追他。要是让他到河边就完蛋了」


「好」


征陆潜入废弃区域。小规模的非法居民的住宅密集地沿着坡道排列着。明明雨下得如此大,却还有很多人蹲在路上。又或者,这些人已经是行尸走肉了么。很碍事。然后他在黑暗中踩到了什么东西。不知道人是不是睡着了,又说不定是打算横尸街头,但他并没有工夫操心这些。


他一口气跑下坡道,水已经漫到脚踝了。侵蚀河流的水位继续上涨着。再稍微往前一点,可能是破房子残骸的木头和白铁皮板被冲了过来。就像是失去住所而逃窜出来的老鼠一样,废弃区域的居民们两手空空地挤上各自的船,被浊流冲走。古川河则通过地下河流,汇入东京湾。然后在海湾沿岸,就是流浪者们最终到达的目的地,都内最大规模的废弃区域。


不过多亏了这样逃跑的他们,获得了意想不到的支援。被系在岸边的船全都被开走了。因为八寻事前放出的情报,居民们害怕警察的介入而准备逃脱。为了阻止要过来搜家的当局的追踪,一艘船都没留下,全部解开了。


结果,犯人膝盖以下都浸入黑暗之中,在水边进退两难。他的身体线条很纤细,像是年轻的少年一般,但他回过头就能看到他脸上浓重的衰老迹象。


不会有错。那就是十二起强奸杀人案的犯人。


「警察」为了不让声音被暴雨和浊流磨灭,征陆以强而大的声音喊道。「你实施伤害罪,现在当场逮捕你」


进退维谷的男人突然冲向征陆。在男人的手上握着一把闪着光的长刀。形状会让人以为是菜刀,但是,很长——足足有30公分。这就是他迄今为止犯罪时使用的凶器。刀刃上有砍伤了结城的毋庸置疑的证据——附着的红色血迹。


他似乎没有要回应这边的样子。征陆想掏出怀里的枪。


然而,枪套的卡扣解不下来。这是致命性的失误。


男人持刀挥了过来。脚陷在水与泥里,没法马上回避。无奈,征陆只好向后弯曲上半身来对付,但不行。稍稍迟了一点。他的眼前闪过银光。像是刀吸在了他的脸上一样,传来了冰冷感触,随即又变得温热。是血流了出来。


但是,这种程度根本算不上负伤——征陆的意识集中在对手身上。痛觉已经扔到十万八千里之外了。征陆马上做出反击。他微微蹲下,使用上半身的肌肉,将后仰的身体强行往前拉回来。利用这种惯性,以低于对方的姿势冲了过去。


就在男人的手臂往下挥之后。就算这小子习惯了杀人,但不习惯被反击。紧接着他受到了征陆的突然冲击,被压倒在地面,狼狈不堪。他好不容易将手腕扳回去,想把刀对着征陆的胸口插进去,然而征陆这次举好枪的速度更快。


银色的左轮手枪——Ruger SP101的枪口,在男人手的至近位置击发了。


刺耳的枪声咆哮着。


男人发出了惨叫声。他握着刀的手指被打烂了。


征陆想把刀拿走,便伸出了手。但男人紧接着尝试了反击。因药物的混合摄取造成的错乱状态——他用能看见骨头的缺了手指的手,捧起污水往征陆的脸上泼。黑暗、雨水再加上淤泥,毫不留情地夺去了征陆的视野。征陆的感情爆发了。那是对犯人逃跑的强烈恐惧。要制裁罪恶——炽烈的憎恶之情爆炸了。


「这这个是我我的治疗。别别别来捣乱!」


男人大声叫喊,但已口齿不清。


征陆凭声音所在的位置挥着拳头。


「我我记住你这个警警察的脸了」


征陆用紧紧握着的枪上坚硬的枪把,无数次砸过去。


「我我要在市市民数数据库里搜搜搜索你!」


听到他的尖叫声,心中又浮现了其他的恐怖。必须得赶紧让他无力化。


「你你不怕怕怕吗!我我我要去侵犯你你家家家里人!」


去侵犯——唯独这句话格外清晰地显现出轮廓。


「我我我要杀杀杀杀了你!」


必须要杀了他——犯人不断抵抗,拼命挣扎大叫着,语不成句。而征陆在这种情况下,无意之间被这种冰冷的感情支配了。


那骂声正是黑暗发出的憎恶本身。为了阻止它。为了绝对不再产生更多的牺牲者。征陆回过神来,眼前躺了十二具被破坏得惨绝人寰的亡骸。每一具的胸前,都放着遗照。每张遗照上,都是笑脸。所有人都理所当然地认为明天也会继续活着的笑脸。以及那再也无法夺回的微笑的逝去。


“是Case 39”——征陆听到了八寻的声音。无聊至极的纷争夺走了没有犯下任何罪的女性们的生命。说不定能被防范的犯罪,却被置之不顾。说不定能被挽救的生命,却就这样逝去。有些人因刑法第39条以及心神丧失者等医疗观察方法的补充解释,本该被下达的惩罚没有被下达,从而洗脱罪名。被当做对构筑理想社会有用的存在,而被郑重地对待——


征陆的眼睛被格外强的阵雨冲刷干净。在他眼前的并非牺牲者们的亡骸,而是因接连殴打而鼻青脸肿,沾满了泥土,好像要在自己的血里溺死的犯罪者的脸。男人的呼吸变得微弱,在咕嘟咕嘟地吐着血泡,似乎很痛苦地挣扎着。征陆的左手抓住男人的脖子,好像是要将它扭断一样,而右手拿着枪。旋转枪膛里还有四发子弹。只要稍微用点力按下扳机,子弹就会被射出。


「――到此为止了」


八寻的声音再次响起。


只是,这次并非幻觉。


「不要再朝着这个混蛋同化了。不要被拽进沼泽的深处」


他有种被强大的力量拉回来的感觉。


「你是征陆智己。是警视厅刑警部搜查一科特命搜查对策室的刑警」


他被八寻抓住了手臂。手中的枪被拿走,掐着犯人脖子的手被松开。被架着站了起来。


「啊,犯人――」


不知不觉,就漏出了声音。


「没关系。多亏了你,那家伙已经逃不掉了。……嘛,虽然可能你有点做过火了」


男人像是抽搐着,身体不断动弹,丝毫没有要逃走的样子。


「是这样,吗……」


征陆的呼吸突然变得困难。像是忘记了怎么呼吸一样,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仿佛一直在潜水的感觉。全身都僵硬了。


接着他忽然感到了疼痛。隐隐的,但又剧烈的疼痛。一细找伤口的话,就发现拳头裂开了。犯人的血和自己的血混在一起。就连倾盆大雨也无法冲刷走的,浓重、深黑的血。


「……我,差点就要,杀掉那家伙了——」


「没事的。你小子,在一步之遥停住了。但是因为对那家伙的杀意上头了啊。虽说你小子有耐性,但毕竟是现代人啊。对外部负荷的脆弱,说不定是这个社会的居民的共同弱点。疯狂的传染——还好在你被精神污染打败之前赶上了。来,吸口这个冷静下来」


八寻在暴雨之中用手当做遮雨布,给烟点上火,然后让征陆叼着。紫烟的刺激如同一根刺直直扎在肺里,而这份疼痛正让征陆冷静下来了。感觉仿佛随着吐出的烟气,饮下的如同毒药的东西也一起飞走了。


「――话虽如此,你小子啊,作为刑警的适应性说不定高过头了」八寻把创口贴贴在了征陆的双手与脸颊上。「就如我之前说的,从脱离法律这一点上,刑警在追踪犯人的过程中,无可避免地会渐渐变成和他们同质的存在。因为只有这样做,才能和脱离法律的人对峙。但是如果走过头的话,就会堕落得和他们一样了。因此,狩猎狼的猎犬绝对不能成为狼本身。刑警必须靠自己的意志力,去定义自己心中不可逾越的分界线。——虽说如此,我也没有对新人要求到这种程度。不管怎么说,你小子干得漂亮」


八寻把手伸进上涨的水里,捡起了男人持有的刀具,将刀刃亮在男人的鼻尖前。


「伤害再加上妨碍公务、非法持有枪支刀具类的现行犯逮捕……。以及十二起杀人与强奸。这家伙处以极刑才合适。就算他再怎么主张无罪也没用。说自己是精神异常者的主张绝对不会被认可。他的命运已经决定好了。刚才那些残忍的发言,我也全部录音了。是啊,这家伙能做的,就是想想自己下地狱后怎么过下去了吧」


接着他一脚踹飞了男人,让他趴倒在地上后,把他两条手臂反剪到后面。


然后他命令征陆。


「去给他拷上。这是征陆刑警——你的功劳」




第二天起,征陆持续过着能喘口气的日子。


他被要求治疗伤势而得到了休假,除了去看医生之外都在自己家待机。但是八寻连着三天都杳无音讯,他便有点不安了。


难道是逮捕犯人时过度的暴行成为了问题么。就如同自己身上的伤也是如此,施加在犯人身上的暴力的痕迹毫无疑问地还留着。


犯人当天便被押到了警察厅那边。这之后就是别人的工作了。正如八寻所说,所有的手续都在事前准备好了。犯人作为更加高度政治化游戏的棋子而被替换。朝着无限的漆黑。作为杀死厚生省的子弹而被铸造——所以,如果自己犯下了将既定的工程毁于一旦的失误……随着他的伤口愈合,心中只有不安的情绪在积累。


不仅如此。虽说解决了案子,但丝毫没感到充实的心情。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征陆根本不明白。


然后过了一周的那天早上,征陆接到了八寻的来电。他猛扑向便携终端,拿起它。


《稍微有点公事。你能出来吗?》


征陆姑且换上西装,急忙赶到八寻指定的位于霞关的共同省厅办公楼前。


第一次坐上宾利GTS的副驾驶时,征陆感觉十分不自在,但现在它成为了最令他安心的地方。他甚至有种作为刑警的自己终于回归了的心境。


「伤已经好了吗?」


「嗯,托您的福,好像连疤都不会留」


「那就最好不过了。那走吧」


八寻发动汽车,开上高速公路,往海湾沿岸走。然后沿着长长延续下去的直线道路驾驶。


「――作为你第一次立功的奖励,我还想着请你去我常去的店里吃饭呢」


「……谢谢」


八寻似乎十分轻松的样子,甚至能隐隐听到他哼歌。


征陆想,难道真的就只有这件事吗?


但是,像是识破这种想法一样,八寻忽然将视线转向他,小声嘀咕道。


「呐,你觉得那家伙疯了吗?我总有种自己的判断错了的感觉。那家伙,比我想象中的……还要崩坏」


是在说案件。


「那个,是事后的处理有什么——」


「别担心。让那个犯人获得应当的刑罚的准备已经做好了」


八寻苦笑着。这样自己的一部分不安就消散了。可即便如此,堵在心中的隔阂仍然没有消除。那究竟是什么呢?明明案子已经被解决了。


征陆的脑海里再次浮现了犯人的脸。他想起了那家伙的大骂声。


「……我也不知道」征陆摇了摇头。「但是,最后不太正常」


「我想也是啊。那个男人,渐渐变得疯狂了。为了改善色相而被逼上绝境——口出如此妄言,那个男人大概会主张自己处于心神丧失状态,让人认同他没有责任能力,会拼命焦急地想赢得无罪的判决吧。说不定他是真的精神上有疾病。说不定是真的疯了」


但这又和他犯的罪有什么关系呢,八寻如此反驳道。罪就是罪。十二人被凄惨地侵犯、被剖开。死者里有老妇也有儿童。这是事实。无论有什么理由,罪人必须被裁决得到与罪行相应的惩罚,不容有例外。如果不能正常执行,那么法律的正当性就消失了。然后在不法之风盛行的社会,人们会常常没有理由地就被无辜杀害。就如过去这个国家陷入黑暗时代时一样。就如它堕落为仅仅是善人被恶人捕食的地狱时一样。


「我说,你小子。抓到这起案子的真凶,是什么心情?」


八寻转向征陆。过去征陆所认为的那双蕴含着激烈感情的双眸,此刻如无风无浪的大海一般平静。硬要说的话,比起这个社会的当事人,他更像是这个社会的观察者。


「……不知道」


「你可以高兴的。毕竟你小子立了最大的功劳」


「……就算想高兴,但牺牲者太多了。而且——」


征陆犹豫该不该把之后的回答说出口。终于发觉了自己心中怀有的芥蒂的真面目,但他总觉得如果把它说出来,就像是自信心过剩的表现。


「你的表情就像在说——这种程度就能解决的案子为什么之前被放任不管了」


「警部。我……」


「别介意。本来,案件的搜查就是时间过去越久就越难解决。但是,我们认真开始搜查后还没到三个月就快速解决了。本来这种事情是不可能的。我们难道是比过去被动员的千人以上的搜查员们还优秀吗?并非如此。这案子,本该是只要有某种程度的高明手腕就能解决的」


八寻像是在抱怨一般,说解决Case 39的案子时总是如此。


「比起解决了案子的成就感,心中积累的只有连这种案子都被放任不管的失望感。……搞不懂啊。真的搞不懂了。这个社会不是在往好的方向前进吗?人们都说,跌到谷底之后,之后就会触底反弹变得越来越好。若真是如此,为什么那种家伙还能被置之不顾呢?虽然不能说以前的世界比如今更简单,但我总觉得,我刚成为警官时,善与恶之间的界限是更加明确的。至少犯下罪行的人会通过正确的法律得到应有的制裁」


他的声音阴沉沙哑。就像是强行压住了迸发的感情一样。


征陆悄悄观察八寻的表情,那里刻着壮烈的愤怒。征陆失去了要问他理由的想法。虽然很容易察觉到,那里或许充满了八寻认定不该说出的秘密的黑暗,但不一会儿,那份疯狂燃烧的似火感情已经消散。


「――正义的执行,必须按照正确的步骤来进行。如果强行扭曲它的话,结果就会在什么地方因犯下的过错而得到报应。虽然上层部应该也理解这一点呢。构建一个“法律”守护“人”的社会,这个目的不知道何时已经被忘却。而现在,击溃厚生省这个手段,却成了目的本身。真是抱歉啊。为了强行推进这次的案子,各种利用了你小子」


「……没关系的。只要这样能抓住犯人就行」


征陆听到八寻的话,悟到了他迄今为止的言行的理由。到底哪些是真,哪些是假,他分不清楚。如果要撒谎就要做到天衣无缝——这个刑警,是为了完成该做的事情而不择手段的男人。但正因如此,他是比任何人都值得信任的人。征陆觉得,自己必须要向这个会一直朝着定好的目标笔直前进的人学习。


「真是的,你小子,不愧是我看好的男人」八寻歪了歪嘴角,脸上浮现出大胆的笑容。「那就不继续抱怨了。我们刑警的工作,就是把犯罪者逼到绝路,是解决案件。不管社会变成怎么样,我们该做的事情都不会变」


然后八寻递给征陆一沓纸。是搜查文件。


「――这是?」


「下个案子的线索。已经查明那家伙杀人用的刀具是牛刀。然而从大约10年前,菜刀等刀具都必须要凭厨师证才能购买或持有。那么,他是在哪里得到它的呢?」


听到他之后说的话,征陆不自觉地倒吸一口凉气。


「根据他的证言,入手途径是他负责的患者提供。似乎那人委托他,说这是如果入手色相就会变浑浊的恶魔的道具。不过那个患者似乎说了奇怪的话。那就是,对——,于2070年11月11日发生的,出现了日本警察史上最多殉职者的“诺娜塔竣工仪式袭击事件”,据说那把刀就是犯下那起案子的团体所使用的武器之一」







我父亲死去的那天发生的事,说实话,我不太想对别人提起。如今终于能说出口,可能多亏了我在当刑警的过程中,学会了如何客观看待自己吧。


就算知道家人从事着什么工作,但并不知道工作中具体做些什么,这可能是世间的常态。我也并不例外,虽然知道父亲是警官,但对于他是警视厅特殊部队(SAT)所属的狙击手,以口号为反西比拉并不断持续恐怖活动的反体制抵抗组织为对手而战斗,我则毫不知情。当然,位于台场的迎来竣工仪式的诺娜塔正下方的,中央省厅的官僚以及负责治安的警察中出现了大量死伤者的现场,对父亲那天去了那个现场出动这件事,我也不知道。


所以,我在那天——可能会被责怪说不谨慎吧——幸亏学校突然放假,午后得以一直玩,所以觉得那天最棒了。


然而,一回到家,我就被老妈骂得狗血淋头。明明她一直都很温和宽厚的。她就算训斥我时也绝对不会大声吼,所以我吓了一跳。我很恼火。我确实好几次无视了携带终端的消息,但本来应该在学校的时间要是呆在家里的话对妈妈来说很碍事吧。所以我为了不添麻烦才在外面和朋友玩的,我如此反驳她。我那时很犟不肯认错。可能是因为至今从未见过的母亲的样子而惊慌失措了吧。


但是,老妈才是远远比我更加惊慌失措。那时老爸已经死去的消息,已经传到她那里了吧。以及遗体已经毁坏得不成样子的情况也是。


这是后来调查了才知道的,镇压后的事件现场,情况相当惨烈。因为犯罪团体的那帮人使用了大量爆炸物,所以偶然在现场的许多人都被炸飞了。


奇迹般地,老爸的遗体头部还保留了原形。不过从右眼飞进去的子弹,贯穿了眼底,似乎就这样粘着脑组织一起飞出去了。


在棺材中长眠的老爸在死后脸上被仔细化上了妆,并被固定住,绝对不会露出内侧。一般在葬礼最后,会打开棺材盖,供上鲜花,为了逝者黄泉之下不困顿而扔点钱进去,然而那时却根本不可能做这些。在入殓时棺材里就被铺满了花,是因为在此之下几乎没有能称作遗体的部分。


对,在如今无法根本想象的是,直到十多年前,这个国家还有着庞大数量的武器。那时这个世界还出奇地危险。杀人的道具多如牛毛。有在国内偷偷制造出来的,也有从国外的市场流入国内的。甚至,还有在没收后被私卖的。


包括武器在内的各种物资的流通被受到管制,很大程度上受到了2070年成立的统称“拉格赛法”的厚生省药物国内流通一元化管理法案的影响吧。


当时,厚生省为了提升精神卫生,以此为题推进法案,然而实际上那帮人是想掌管国内的物资流通网的监控网络与管理技术。无论在当时还是现在,都没有比药品在国内流通范围更广的东西。他们构造出了一切流通中最下也是最广的层级。然后人们注意到时,厚生省已经掌握了各领域流通管制的主导权。这也是展示了厚生省霸权的一个绝佳例子。


啊,抱歉。我跑题了。果然,不知不觉就在抗拒继续说下去了。不过之后要说的事情,就只有一件。


老爸的葬礼办了两次。祭奠殉职的警官们的警察葬礼,是十分惊人的大规模。虽说参加者越少,证明本人越接近寿终正寝,不过从这个意义上来说,这里全是死得太早的人。等了好几个小时,但手掌合十祭拜的时间很短。到处都能听到因为太无聊而哭出来的小孩的声音,但被抛下的妻子、恋人、双亲、家人,以及最多的是同伴们的悲叹,化成低落沉重的轰鸣,久久萦绕在我耳边。


比起警察葬礼,老妈作为丧主而举行的老爸的葬礼,就显得十分简朴。即便如此,果然还是有很多相关人士参加。要是没有殡葬业人士帮忙的话就会很难办吧。因为没有能依靠的亲属。老妈他们,是不得不在这个国家最困难的时期生存下去的世代,所以亲兄弟姐妹全都去世的情况也不少见。在葬礼中,我一直收到参加者的问候哦。也听到了很多鼓励的话语。还被表扬说明明还那么小就失去了父亲还忍住没哭,真了不起。但是,我也有种很抱歉的心情。


我没有流一滴眼泪。


流不出来,这么说可能比较合适。无论是我听说老爸死了的那天,还是他以在棺材里的形式与我再会的时候,还是他在火葬场的炉子里被焚化的时候,还是拿回收在骨灰盒里的骨灰、将它放进菩提寺的坟墓里的那天,都是如此。


「――对,变得想讲讲老爸死的那天的事情,可能就是因为这个吧。我总觉得父母去世都哭不出来的家伙都称不上人了」


我在结束了漫长的讲述后,如此概括道。


一直侧耳倾听的人摇了摇头。


「我觉得不是这样的」冴慧坐正后说道。「是因为你的感情饱和了噢。和面对即将袭来的巨大灾害时,人会呆呆站着一动不动一样,明明知道该做些什么,但就是做不到……」


「……是这样么」


我坐在起居室的沙发上,小口喝着冴慧为我泡的茶,望着照射在阳台上的夕阳。结束了今天早上举行的老爸的去世十三周年祭,在上野的山上的餐厅聚餐完,过了中午回到自己家,已经十分疲惫。明明已经穿惯了西装,但换成礼服还是实在闷得慌。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穿着上下全黑的衣服,也受到了精神上的压迫。因为黑色在精神色相中是表示极其坏的状态的色彩,所以最近也有开始导入白色系的倾向,不过尚未被广泛接受。可能因为这就是传统,也没办法吧。


老爸的去世十三周年祭的法事,和老妈的去世三周年祭一起,在南千住的菩提寺举办。


以前老妈会一手操办一切,所以第一次担任丧主的我完全搞不清楚情况。虽说如此,参加者就只有妻子冴慧和她的母亲亚纪穗女士,所以也没有出丑。不过,必须得感谢亚纪穗女士,她出了各种力。多亏她帮忙,没有寒酸到让老爸他们九泉之下也不瞑目的程度,应该是好好地祭拜供养了。


亚纪穗女士独自住在北千住的自己家。虽说如此,我和冴慧住的公寓楼就在南千住。两者之间是如果发生什么事情能互相马上赶过去的距离。


「我父亲去世的时候,我已经是高中生了,却还是泣不成声。到来的亲朋好友们都一个劲地鼓励我。但是母亲没有落一滴泪,一步步进行着仪式。甚至让人觉得是不是有点冷酷的程度。但是守夜的仪式结束后,为了让香能整夜燃烧,只有我们两个留在会场过夜,就在那时发生了一些麻烦事。母亲说怎么都点不着香。我觉得很奇怪,就去帮忙。结果是母亲的眼泪把香打湿了。她竟然流了那么多眼泪。母亲喃喃自语,说终于被迫接受了父亲的死。我就代替她点香,通宵守夜了。是因为母亲一直在集中精神,所以那时像是失去知觉一般熟睡了」


「……可是,我到现在还没哭出来」


我把头枕到冴慧的膝盖上。她的礼服裙传来光滑的感触,我闻到她的香水与寺庙的线香混在一起的气味。冴慧屈身,抱紧了我。我感受到了压在自己耳朵上的她的胸膛传来的心跳。在如同向阳处一般的温暖中,我们暂时相互无言地度过了一段时间。


不久后,起身的冴慧脸上浮现出微笑。


「……真的吗。我的衣服,可是被你的眼泪打湿了」


她的白衬衫上,印着鲜明斑驳的泪痕。


我忽然察觉到了。2082年的今天,老爸的十三周年忌日结束,就意味着老爸在我身边的时间与他不在的时间就一样长了。然后,这两段时间之间的差距之后也会不断被拉开。这看来是何等悲伤而寂寞啊,如此想着,我便突然潸然泪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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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译者继续请一周的假hhhh下下周六再更第四章上)

PSYCHO-PASS个人汉化博

【翻译】PP官方外传小说 GENESIS 之 犯罪系数 第一部

2(后半)


那之后的一个星期,征陆不断地到访了位于实验室的文书工作办公室。


虽然在特搜的办公室里也有自己的办公桌,但周围的视线总会缠过来。八寻说他自己是独立部队似乎是真的,他没有在办公室里露过脸,或许因为结城和齐东也听他的指示四处奔走,所以也没有出现过。如果在这种情况下,只有自己在办公室里,那么就会暴露在想掌握“团队”动向的好奇目光之中,无法集中。也有人觉得自己是好操控的新人而过来搭话的。最终自己的脚步也远离了他们。自己似乎也在不知不觉中开始脱离他们了。


征陆望向收集到的各案件调查资料的小山。数量庞大。倒不如说,因为数量太大所以聚焦变得困难,现在将工作方针集中到寻找共同点...

2(后半)



那之后的一个星期,征陆不断地到访了位于实验室的文书工作办公室。


虽然在特搜的办公室里也有自己的办公桌,但周围的视线总会缠过来。八寻说他自己是独立部队似乎是真的,他没有在办公室里露过脸,或许因为结城和齐东也听他的指示四处奔走,所以也没有出现过。如果在这种情况下,只有自己在办公室里,那么就会暴露在想掌握“团队”动向的好奇目光之中,无法集中。也有人觉得自己是好操控的新人而过来搭话的。最终自己的脚步也远离了他们。自己似乎也在不知不觉中开始脱离他们了。


征陆望向收集到的各案件调查资料的小山。数量庞大。倒不如说,因为数量太大所以聚焦变得困难,现在将工作方针集中到寻找共同点上,详细搜查了案件的地理位置之间的关系。


将迄今为止的搜查资料和齐东发来的他弄到的国交省的数据进行对比后,终于能渐渐发现一些像是线索的东西了。


最初的尸体发现地是千住河原町。最后是在辰巳的海滨公园。本以为是案件都发生在隅田川沿岸,结果在东京西部也有,发现地点散布在都内的各地。乍一看似乎没有共同点。


然而,调查后,就会发现这些地点都是案发时未配备街头扫描的地区。以及还有一点——所有的犯罪现场周边都有因地基下沉产生的水路流经。


考虑到这一点时,征陆想起了在前几天的审讯中,那个男人对八寻提起的内容。


 “在废弃区域间移动,使用船更安全”——男人如此说道。废弃区域的居民大多是因色相恶化而为社会生活所迫的人。当然,如果在街上徘徊的话就会被街头扫描检测到,并被逮捕。所以,为了避免这种情况,而利用侵蚀产生的河流。


征陆搜索了各案发地点周围的地理情报。正如他所料,这些地点都与废弃区域相邻。也就是说,犯人在作案后是避开了街头扫描而行动。


算是还不错的发现。


作案后色相本身会浑浊。假设色相没有浑浊,那么犯人就不会采取如此迂回曲折的移动手段,而是在作案后悠然地在市内移动就好了。


当确认到其他现场状况的共同之处时,预测变为了确信。


犯人作案全部在傍晚到晚上的时间带内,全都是在降雨的坏天气中进行的作案。而且都是会让河流水位大幅上涨的集中暴雨。这水位,连被拴住的船都有好多会被冲走吧。那么稍微借一只的话也不会暴露。


犯人并没有精神薄弱或错乱,而是常常隐藏着自己而行动着。作案时经过了相当慎重的步骤。并且也充分意识到犯罪后色相恶化的风险。正因如此,才以这些为依据选择了这样的逃跑路线。


于是,关于犯人的心理画像又得到了新的线索。


犯人拥有能改善自己色相的手段。


而暂时停止作案的时期,恐怕就是犯人的色相变得相当浑浊的时期吧。就算服用大量精神护理药物,要短时间内改善色相,程度也是有限的。所以犯人空出了时间。然后,等其再次冷静下来,就重新开始作案。之后也是,详细地掌握了自身的色相变化吧。


不勉强自己,冷静下来,寻找自己欲望的发泄口,袭击她们。


征陆想,就算如此,如果在往昔,药物滥用者或许能成为一个关键线索,但如今现状是社会可谓被药学统治,日本国民的精神护理药物摄取量在年年持续增长。也有相当多人和犯人摄取了同等剂量的药物吧。从这一点缩小范围可以说是不可能的。


要从逃跑路线入手,也是如此。因为都内有着可谓是无数多的水路经过,要避人耳目逃回去的路线也能想到无数条。


犯人的心理画像还很暧昧。有必要从别的角度分析。


征陆寻求着下一个线索,走出了房间。他用移动终端发信息给结城说希望她能和自己同行,接着马上就收到了她肯定的回复。


他忽然意识到,自己正在忘记使用警察无线电的方法。



征陆和结城在辰巳的某家商场旁的咖啡厅汇合。


他在二楼的户外座位等待,看到一辆摩托车停在了眼底的路肩。结城正如她平常的打扮一样,专门使用摩托车作为自己的移动手段。她摘下头盔,戴上了报童帽。他注意到这是为了藏起被头盔压乱的发型。她虽然看起来粗枝大叶,但似乎意外地是一位注重仪表的女性。


「让你久等了啊」


然后她走到座位上。接客无人机走近后,她点了芭菲和红茶。


当餐品上来后,征陆说明了现阶段的整合好的搜查内容相关信息。在此期间,结城一边吃着芭菲,一边随意地附和,但似乎没有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当大致结束说明后,结城开口了。


「关于作案现场,大概就是那种感觉呢。不过,你不只是特地为了共享情报才把我叫出来的吧?」


「对」征陆点了点头。「同时关于被害的女性,新田先生帮忙调查了。这是最新的资料」


征陆递过一沓厚厚的纸。比起数据,实物更难被复制。毕竟要隐秘地搜查,这样更合适。


结城翻阅了资料,大致看过一遍后眉头紧蹙。


「……这好像可不是在咖啡厅该看的资料呢」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怕冷,户外座位并没有其他的客人,不过店内还是人来人往的。顾客层很广,有学生和情侣,还有一家人。


「要移动到其他地方吗?」


「不了。这个位置的话好像也不用担心被偷看。不过,真的……这个犯人还真能啊。相当变态啊。感觉就像是从小孩到老人都要痛下毒手」


被害人的年龄差,最大有60岁以上。虽说如此,也并非按照规律网罗各年龄的受害者。从小学生到老太太,都无差别地杀害。


「人种……也没有这条线啊。搞不懂了,这家伙,到底在执着于哪点」


被害人中,也包含了准日本人。这是经过位于长崎的入国管理局严格审查后,作为日本国民被登记的外国人的总称。年龄最小的小学生被害人就符合这个条件。


「所有人都被随身物品强行插入yin 部,腹部被剖开而被杀害,这点是共通的……,勒死的痕迹也是一样吗?」


「虽然有几起案子里被害人呼吸道被勒紧,不过那好像是为了确认被害人是否死亡,保险起见而实施的」


「真是缜密的手法」


「犯人是很谨慎的家伙噢。自己按照规划好的顺序来不断犯下罪行」


「――那么,是从一开始就做了详细的计划,实施的杀人吧」


「诶?」


「干嘛,怎么看起来那么吃惊」


在桌子下,结城一脚踢了过来。这一击相当猛烈,征陆的小腿隐隐作痛。


「要说喜欢用同样手法作案的犯人,有很多是误以为自己最初偶然做得不错是必然结果,因此不断重复的蠢货。然后就会自取灭亡。因为他们没有注意到自己在过危险的独木桥」


但是,这个犯人不一样,结城如此说道。


「他从一开始就理解到自己在做多么危险的事情。所以,这家伙肯定也细致地进行了对牺牲者的选择……所以,你是注意到这点,才把我叫出来的吗。踹了你一脚不好意思啊」


「……先不说这个,正如前辈你所说,犯人肯定有选定被害人的根据」


「所以才把调查的中心放到了寻找被害人女性的共同点上么。真不愧是警部期待的新人啊」


「……才不是这样。只不过,嘛,于是去调查后,就接到报告说找到了像是被害人女性们的共同点的身体特征。不过,只凭我自己确认这点,好像有点难」


征陆暂时让结城还回资料,然后打开目标页,又递了回去。


于是结城说:「嗯哼,原来如此。所以你才叫我出来啊」像是领会了什么一般点了点头。


「好吧。我就为你接下这个任务了。作为回报,你就帮我付这笔饭钱吧。这个月刚好手头有点紧」


征陆和结城一起离开了座位。




征陆和结城一起坐上她的摩托车后,前往附近的集体住宅区。要拜访的地方,是成为第十二名牺牲者的少女的母亲那里。虽然是大白天,但她在家。女儿死后,她的色相明显浑浊,所以在自己家疗养中。


曾经和她见过一面的结城先问好了。当结城告诉这位母亲,征陆是最初发现少女的人时,她深深地表达了谢意。虽然对于欺骗她感到很心痛,但不能说出真相。从母亲看来,女儿是不幸遭受事故而死的。


他们被请到灵位,上了线香。遗照上,是穿着制服微笑着的少女。忽然间,明明性别和年龄都不同,但父亲的遗照浮现在征陆脑海里。他想着,为什么呢,注意到了两个人都走得太早了这一共同点。说到底,还是很难说出,他们经历了无悔的人生。


少女年仅十四岁就殒命了。十四岁时,我在干什么呢。在想些什么呢。一件特别的事情都想不起来。当时肯定只是觉得自己的人生会漠然地继续下去。少女一定也是一样。根本没有想过自己会死吧。结果,却被狡猾而残忍的疯子当做玩弄的对象,而被杀害。


这么一想,征陆心头对犯人涌上了强烈的憎恶之情。然后,便是对至今仍未将其绳之以法的,作为警察的自己感到愤怒。


「……喂,征陸」被身旁的结城轻轻地戳了一下。「哭也太夸张了吧。演技别那么泛滥」


「不是,这是――」


征陆慌慌张张地用西装下摆擦脸。眼泪刹那间被粗糙的布料吸收。看到他这副样子,结城小声嘀咕。


「你这家伙,是个好人啊」


才不是,征陆在心中回答道。这之后还打算利用结城,从这位母亲那里问出情报来。还不停地重复着谎言。这不是好人做的事情。征陆向被害人的母亲打过招呼后,先走出了房间。


……之后过了大约20分钟,和结城在停车场汇合。


「还花了挺长时间的」


「嗯,意外地和她有共同点呢」


「比如说,哪些?」


被害人的母亲,看起来像是和结城完全相反的矜持克制的类型。


「嘛,有工作的家庭主妇的烦恼之类的」


「……你结婚了呀」


「我们“团队”里未婚的就只有你了哦。……然后,关于你拜托我问的问题。我委婉地问了她——,猜对了呢。她的女儿,似乎患有MRKH综合征」


「果然如此吗」


MRKH综合征,约5000人中会有一例发病,是在胎儿时期身体各器官制造过程中产生的疾病。症状是生殖器的发育不全,主要在第二次性征出现后被发现。这是相当隐私的内容,他人很少有知道的机会。并且,虽然被害的女性们的症状有所不同,但可以得知她们都因为某些疾病或缺陷,有作为女性的功能障碍。


「顺便问下,那个少女有参加心理治疗吗?」


「你啊……」结城瞪了过来。「你觉得会有人在听说自己没有理所当然该有的东西时,还能不介意的吗?真的会有知道病情后色相还不变浑浊的人吗?更不用说,这是可能会动摇自己身为女性的身份认知的疾病啊。理所当然地,好像也有去精神护理设施哦」


「……原来如此,这样就找到被害人们的共同点了。被害的女性们,都因患有类似的症状而产生心理压力,有为了治疗这种压力而定期去精神护理设施的记录」


既然如此,那么嫌疑人就是处于能获得她们情报的立场的人——将搜索范围缩小至精神护理设施的相关人员应该没错。征陆正想马上为了调查被害人们去的设施而进行必要的准备,结果结城死死地盯着他。


「怎么了吗?」


「没,刚才,我说你是个好人……,我觉得可能并非如此」


「……哈啊」


当面听到的,也不是什么令人高兴的内容。


「――是个不可思议的家伙」然后结城抱着胳膊,暂时思考后如此说道。「虽然看起来是个十分正经的人,但似乎也是像八寻警部一样为了解决案件而不择手段,丝毫不考虑对方的感情就能行动的冷血的人。你啊,说不定适应能力特别强呢」


「……你这么说,我该感到高兴吗」


「不好说,不过作为刑警是值得信赖的。总感觉,如果和你共事,好像能很好地完成工作。不愧是警部看好的新人啊。那个人啊,说不定意外地,在打算把你当做他的后继人呢」


然后她把头盔放了过来。




「――原来如此,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查到了很多嘛」


八寻心情很好地吹了吹口哨。


在提交搜查报告书的第二天,“团队”所有人聚集在御茶水的实验室。验尸间的解剖台和医疗器具都被收拾好,房间摇身一变成了会议室。


「如果是设施内的心理医生,因为和色相恶化者的接触也多,所以精神护理药物的摄取量一时之间增加也不会惹人怀疑。就算如此,狼披着引导迷路小羊羔的牧羊人的皮,急不可耐地等着上钩,犯人还真是出色的演员」


「可以认为嫌疑人就是在案件刚发生后的时期,从上班地点的江东区迁到港区的心理治疗设施的男心理医生。马上拿到搜查令,去闯进他家吧。只要搜查他家就一定会找到凶器」


「等等,不能申请搜查令。如果申请的话,被敌人知道的可能性很高。更何况,如果真凶是在厚生省相关设施工作的话,那帮人就会直接跑去抓他的吧。虽然那家伙有精神护理药物的滋润,但连续四年不断犯下罪行,却仍能勉强保持色相清澈。从厚生省看来,想必作为实验对象很有吸引力吧」


同样的理由,搜家也不行,八寻说道。


「既然他如此慎重地不断犯罪,那么对人身安全肯定也相当留心。大概他已经做好了万一发生什么事,就能马上逃跑的防范措施吧。如果他利用废弃区域和水路逃走的话,就很难追踪。这里要慎重地进行」


「可是,八寻警部,既然犯人拥有许多改善色相的手段,那么一旦发现猎物,再次犯罪的可能性很高。不知道下一个牺牲者什么时候就会出现了」


征陆又再次提议。虽然可能会操之过急,但如果再拖下去,说不定又会出现牺牲者。如果到那时候才行动的话就晚了。这个犯人,并不是能乐观应对的对手。


「不——,这样一来,终于所有必要的情报都集齐了。我也让齐东调查并集中推出了案发现场产生的条件,如果再加上你小子的推理,就一定能预测下次作案的时间了。这就是聪明反被聪明误吧。这家伙对犯罪的计划太过详尽了。下次暴风雨之夜就是狩猎的时间了。那时要确确实实解决掉他」


然后八寻脸上浮现出无畏的笑容。和通报发现遗体时的表情一样。比起追着猛兽的狩猎者,他那野蛮的眼神,更该说正是吞噬猛兽的猛兽本身拥有的。







现在回想起来这也能当做笑谈,我们在婚礼上目睹那一光景时,都没有活着的实感了,这是事实。


在新年刚过去后,2081年1月,我和冴慧结婚了。两边的亲戚都很少,所以主要招待的客人是两人的朋友,还有——职场的同事们。自不必说,我是警视厅的警官,而冴慧是厚生省的高级公务员官僚。


也就是说,在婚礼的会场,省厅间对立的最大敌人齐聚一堂了。气氛简直就像是正好在黑社会组织的战斗现场一样紧张森严,我和冴慧都想说进错地方了还以为是婚礼现场,都想就直接这样逃走了。


虽说如此,幸运的是,比起敌对情绪满满、神色坚决强硬的警察一方,厚生省一方可能也因为部门,女性职员偏多,和警察站在正对立面的人也少。如果这里要是都是男人,事情说不定就会发展成因一些微不足道的理由就互相打起来。


比如说,八寻警部,是毫不犹豫施展暴力的人,然而似乎是对女人一概不出手的主义,就连厚生省的年轻女性普通公务员手里的高脚杯洒出饮料,很不巧地弄湿了他的夹克,他都没皱一下眉头,反倒满脸笑容地开始滔滔不绝。


这么说来,婚礼的用餐时的风景,倒是很能体现出各自的风气。


也有八寻警部强烈推荐的原因,只有作为主菜的一道菜是由专业人士将天然食材制成的料理送餐过来的。警察一方吃得津津有味,而厚生省一方完全没有动过。在那帮人看来,可能让色相浑浊的东西,全都和剧毒物一样吧。酒类的情况也差不多,最近作为色相恶化的原因而不断被避讳。虽然用特命搜查对策室赠送的桶装酒招待了客人,但厚生省的人,除了吞下医用致幻剂以外,就是喝软饮料凑合的。虽说如此,当看到喜欢喝酒的冴慧无比美味地用升喝酒的样子,最终还是不小心出手的同事,实在是可怜。在酒精与药物的双重作用下,变得烂醉如泥。如果没有齐东刑警的看护的话,差点就要变成有点麻烦的情况了,但通过适当的治疗最终还是平安无事。毕竟他在地域科的派出所执勤时代似乎是被分配到新宿署,对付这种家伙仿佛是日常便饭了。


这么回顾,似乎也觉得这场宴会挺快乐的,但在酒劲上来时,我感受到了仿佛浇了自己冷水一般冰冷的视线。


不会有其他人。就是特搜的老大——金子室长。他晃着如木桶一般巨大的身体,脸上浮现着谄笑,但仔细看,他的眼睛丝毫没有笑意。特别是和新娘冴慧打招呼时,便是露骨地在给商品估价的目光。


理由很明确。警察只要和厚生省的人接触就会被怀疑成间谍,如果两者成为恋人就会被怀疑掉进了蜜糖陷阱。要是缔结了婚姻关系,那就会被完全当做一方成为了另一方的协助者。在他眼中,冴慧要么是愚钝的情报提供者,要么就是狡猾的笼络者,但实际哪边都不是。我和冴慧都理解着彼此的立场,在要隐瞒该隐瞒的东西这点上达成了共识。


说实话,急着结婚的理由,是只要两人还没有结婚,就会有很高的可能性被各种胡搅蛮缠而被要求分手。而且,如果分手了,怀疑的视线也不会消失。结果,就是落得被逼到辞职的下场。我们都不想让彼此过这样的人生。


虽然在案件搜查中举办婚礼,旁人看来可能会认为不谨慎,然而我希望从结果来说,是选择了一个最合适的时机。


一开始,我考虑等到结了我负责的未解决案件——抓到那个连续强奸杀人犯之后。然而,跟八寻警部谈了这个想法,就被他大声斥责了。他勉勉强强地答应了,说虽然已经彻底告诫过你小子,你想要结婚的那个对象,根本就不适合刑警,但即便如此你也不肯让步的话那也没办法。他还严令说,如果无论如何都无法放弃的话,就不要在案件解决后,而是在案件解决中——对,现在马上就进行举办婚礼的准备。


之所以如此,也是因为在案件搜查中,我是金子室长用来保全自己的棋子。也就是说,如果顺利解决案件后就马上没用了,而如果还在搜查中的话,就只能把我当做万一没解决案子时送上的祭品,从而留在手边。


即便如此,也要做好事情往最坏方向发展的心理准备,八寻警部如此叮嘱道。


我也翻出了学生时代做西比拉的职业适应性判断的结果,关于跳槽的去向也姑且调查好了,不过这些最终都成为了无用功。


结婚后,我们搬进了作为新家而购入的南千住的公寓楼的一室,所幸没有发展成拖欠房贷的事态。


虽说如此,但冴慧挣得比我多,所以陷入了生活费的大部分都得拜托她出的窘境。


我的大部分收入,都花在了买八寻所说的要作为交易道具而备好的西装和皮鞋上。非全息投影的服装因为需求少,所以只能高价购买。虽然也可以说如果申请就能从必要经费里出,但我直觉它并非能尽情使用的钱,所以还是决定自己出了。不应该落人口实。


然后,从我们结婚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月。


「――那,我去去就回」


我在算是晚早餐的时候,将冴慧准备的饭菜一扫而光,披上西装。


如果按照执勤时间表来的话,今天本来应该是休息,但因为某些事情,必须从下午开始出勤。我如此转告冴慧的。


实际是,迎来了那起未解决案件的关键时期,而这是应该隐瞒的内容。


「等等」冴慧停下了在洗东西的手,在围裙下摆擦干水汽,然后把手放到了我的脖子上。「你的领带又歪啦。让我来」


「啊,抱歉」


「其实衬衫最上面那颗扣子扣好,看起来会更美观……不过你脖子粗,可能这也没办法」


冴慧很擅长系领带。据说是因为她从小时候就开始为她已经去世的父亲系领带。他似乎是对西服有着讲究的人。在老家,还保管着许多据说是他留下来的洋酒收集品,所以他应该是一位十分洒脱的人吧。


「你的父亲,和我不一样吗?」


「是呢……,他线条纤细,也有点像女性的地方。皮肤,也超级白的。像是演员一样」


冴慧的美貌似乎是像父亲。不过,她阔达的地方是像她母亲亚纪穗女士吧。我和她见过好几次,她是个褒义上不太拘束的人。


「我肯定比不上他吧」


「可是,我就更喜欢……征陆君你呀。——啊,我现在也是征陆了啊」


冴慧像是很害羞地背过脸,悄悄嘀咕道。


「――我出门了」


结果,我只说了这话就走向玄关。靠此来确认彼此的爱意,这就像是自己飘飘然的证据一般,让我有点难为情。


这种事情,应该等到了更应该感到高兴的时期再做。我穿上大衣,走出门,便迎面吹来寒冷的风。此刻正处于严冬二月。春天的气息还很遥远。


一回头,看到门口名牌上写着【征陆智己 冴慧】。我盯了它一会儿,然后忽然门开了。


「咦,你还没走吗?」


是冴慧。她踩着拖鞋,探出身子说:


「……路上小心」


彼此的气息触碰,又马上离开。我一时之间,忘记了冬天的严寒。


然后我发誓,这之后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一定要回到她的身边。


披树皮

父亲是不是告别

生死关头你终于不用欲言又止

可以伸手抚摸儿子年轻的眼睛

然后闭上自己的眼睛在时间的外面看他

怎么变成另外一个你

虽然他永远无法像你一样浪漫

因为这过分精确的世界

为了连你都说不出名字的信仰

他会用左臂的义肢继续打斗

他的头发会慢慢苍白坚硬

如左手嶙峋的钢铁

你是被未来抛弃的父亲

是被哀愁拉长到极限的白天啊

你终于可以放松滑进夜晚

变成他记忆闪光的碎片

生死关头你终于不用欲言又止

可以伸手抚摸儿子年轻的眼睛

然后闭上自己的眼睛在时间的外面看他

怎么变成另外一个你

虽然他永远无法像你一样浪漫

因为这过分精确的世界

为了连你都说不出名字的信仰

他会用左臂的义肢继续打斗

他的头发会慢慢苍白坚硬

如左手嶙峋的钢铁

你是被未来抛弃的父亲

是被哀愁拉长到极限的白天啊

你终于可以放松滑进夜晚

变成他记忆闪光的碎片

PSYCHO-PASS个人汉化博

【翻译】PP官方外传小说 GENESIS 之 犯罪系数 第一部

2(前半)


第二天刚过正午,就去了犯罪现场相邻的废弃区域。


在辰巳仓库街中,也有一些作为摄影棚被使用的设施。外观和物流仓库并没有太大差别,然而内部则塞满了类似成套的房屋和混居大楼的设施。它们现在成为了非法居民的居住圈。


都内一般被当成废弃区域而为人所知的,是海湾沿岸地区被叫做slum cube(贫民窟方块)的地区,然而就像是癌细胞不知何时转移到意想不到的地方,产生新的病灶一样,都内各处都散布着规模小但数量庞大的废弃区域。


附近的居民把这种地方当成禁忌而不会进入,非法居民也会留在这里不会外出。直到警察实行定期清除为止,这条不成文的规律都会持续着。


这里也...


2(前半)




第二天刚过正午,就去了犯罪现场相邻的废弃区域。


在辰巳仓库街中,也有一些作为摄影棚被使用的设施。外观和物流仓库并没有太大差别,然而内部则塞满了类似成套的房屋和混居大楼的设施。它们现在成为了非法居民的居住圈。


都内一般被当成废弃区域而为人所知的,是海湾沿岸地区被叫做slum cube(贫民窟方块)的地区,然而就像是癌细胞不知何时转移到意想不到的地方,产生新的病灶一样,都内各处都散布着规模小但数量庞大的废弃区域。


附近的居民把这种地方当成禁忌而不会进入,非法居民也会留在这里不会外出。直到警察实行定期清除为止,这条不成文的规律都会持续着。


这里也是其中的一处。


仓库旁的装卸码头上,流浪汉们用像锡箔纸一样的隔热垫包裹住身体,像许多巨大的蚕蛹一样躺在地上。他们露出的脚是光着的,指甲都发黄开裂了。几乎能说是夜行动物一般,身体丝毫不动,征陆跨过他们,跟上已经到达仓库门的齐东。


「老爹和结城先开始调查了」


与昨天一样穿着工装的齐东说道。他的脸上依稀露出胡渣。今天自己是坐他的车,被带到这里来的。


「犯人已经有眉目了吗?」


大吃一惊。自己被允许回家后,八寻也还在继续搜查么。如果结城也是送回遗体之后就直接与他合流,那自己太佩服他们了。


「……说不定是这样」


但是,齐东像是聊到不怎么令人高兴的事一样,低哼道。


「你见过我们老大了吗?」


从他的语气听来,自己察觉到他指的不是八寻。


「不,还没有」


「特搜的室长,是从警察厅派遣过来的公务员男人,绝对不会到现场。他担任着我们和警察厅一方的联络角色,可以说他所说的话完全表示了上面的意思」


「那又怎么了?」


「他的意思似乎是说,赶紧把这案子解决了。已经做好了诉讼准备,似乎是只要犯人到了就会马上定刑的程序」


有种奇怪的感觉。自己明白如果站在警察厅立场,希望攻击厚生省的手段有越多越好,但这也太性急了。而且就算原本有间接性的搜查妨碍,但在4年内犯下10起以上的杀人案而逃之夭夭的犯人,不可能那么简单就抓得到。


「老爹确实是有能力的刑警,但我总有种他并非只以解决案件为目的而行动的感觉。似乎是想利用省厅间的权力博弈,而达成什么其他的目的,有时会有奇怪的行动。而在最近,就是跟你有关了。迄今为止还没有新人到分配“团队”里。因为老爹只认可积累了相应经验的人。最年轻的结城也是在警视厅特殊部队(SAT)里潜入过好几次修罗场的。但是只有你的经历是一张白纸。你身为啥都不是的小新人,为什么允许你加入?」


「这是因为――」征陆一时语塞了。「我不知道啊。就连我,也没觉得自己让他满意了……」


「如果你不是老爹的棋子,那就行了」


有种齐东言外之意在告诉自己“我还没有信任你哦”的感觉。


然后齐东拔出铁门的门栓,拉开了门。他命令自己跟上去。




仓库内经过了大改造,被分割成好几层的区块构造。


征陆等人进入的第一层,是天花板很低的空间。


那是食材的市场。当然这里卖的,不是支撑国内食材自给自足的万能小麦制作的加工食品,而是被称作天然食材,流通量很少,并且被认为吃的话色相会恶化而被敬而远之的生鲜食品。


似乎都不是正规流通食品。被随随便便堆着的粗骨肥肉滴下的血和油脂,将泡沫塑料染出淡淡的粉色。


水从软管肆意流到地板上,两人踩过水啪嗒啪嗒地走着。越往前走,水产的腥味就越强烈。因为定制西装还来不及穿,所以好歹披了件之前买的大衣,现在马上就后悔了。被左右两边商店夹着的过道很狭窄。堆积成山的浑身擦伤的细长鱼类,还有吐着泡泡,外壳暗蓝色的螃蟹不断挤过来。光是通过它们,大衣下摆就沾了散发着恶臭的汁水。途中就放弃避开它们了。如果做这种事的话,会被齐东丢下不管的。


人很多。店员和顾客,全都衣衫褴褛。看向征陆的视线没有一丝亲切。能听到有人在不知哪里咋舌。被人厌恶,并非什么令人高兴的事。


强行把堵住路的那些家伙们推开,急忙往前走。恶臭越来越强烈。明显的腐臭开始在空气中漂浮。是因为空调没有运转么。原本这就是经过不断违法改造的建筑物内部,几乎不存在管道设备吧。视线尽头是被打包的像鸟头一样的东西,自己当做没有看到。够了,这里就是废弃物们的聚集地。不管是人还是物,这一切都是。


好不容易穿过了腐肉的森林,看到齐东在电梯里等着。征陆一进去,门就关上了。在发霉狭小的空间里摇摇晃晃地上升。


然后到达三楼时,刚好把烟头扔在地板上踩灭的八寻出来迎接了。


「“Peace”牌的吗」


齐东用手拍掉弥漫的烟。八寻的脚边躺着许多烟头,仿佛萎缩的虫子尸体。


「我常买的那个牌子卖完了。在下面买了这个。为了社会的和平(peace)而工作,吸这个很吉利。虽然是仿制品,不过仿制的水平相当不错。要吸吸看吗?」


「不用了」


「阿征呢?」


八寻伸出烟盒。虽然自己怀有一些好奇心,不过不知道废弃区域的流通品里面到底放了什么东西。


「我也不用了」


「搞不懂最近的年轻人啊。酒、烟草、赌博……,都丝毫不沾,那要把钱花在哪?」


「家人吧」齐东说。


「有老婆的人的回答太正经了,无聊」


「老爹也一样吧?」


「前阵子离婚了」八寻用右手比了个peace(剪刀手)。「这样就是离婚两次了」


「又离了吗」齐东的表情相当无语。「这次的理由是啥?」


「这次,是说“西比拉”的配对判断结果不太好。哎呀哎呀,和萍水相逢的女人处好关系,又刺激又有趣,但关系总是不能长久。虽说如此,但我可绝对不要和机器选出来的人睡」


八寻再次把谁都没接过的烟拿到嘴边。


「……嘛,就算如此,像这次的案子一样,没被分配到一个女人就去犯下强奸的家伙不再出现的话,大概这更能给社会做出贡献吧」


然后他叼着烟脱下西服,只穿着衬衫,卷起袖子。露出的手腕像圆木材一样强壮。


「――那么,既然你们也到了,那就开始工作吧」


跟着八寻穿过走廊,进入里面的门。


那是个只进行了最低限度的修缮的煞风景的房间。


涂料脱落的墙壁就那样被置之不理,除了接待用的沙发以外,就只有一套办公桌。倒不如说,像是为了随时都能搬迁一样而装饰得很简便。


以及,有个男人坐在椅子上,垂着头。在他背后蹲着的结城注意到有人进入房间,站了起来。


「你们来得正好。已经准备好了哦」


八寻靠近椅子,把手放在男人背后,像是确认了什么,似乎很满足地点了点头。


「不愧是你,你的绑法很完美呐」


「请别说了」结城哭笑不得地歪了歪嘴。「您这么说,搞得我像变态一样」


「放心吧。你是正经人。那个家伙才是变态」


听到他说的话,征陆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坐在椅子上的男人,不仅仅是双手,双脚也被绑在椅子上。


「阿征留下。你们等下可以回去了。从昨晚就加班到现在,应该很累了吧」


结城和齐东走出房间,只有八寻和征陆——还有被绑住的男人留在房间里。


「实地训练第二天。今天我来教你审讯的方法。那么,这个男人是在废弃区域臭名昭著,被叫做强奸混蛋的男人。实际在废弃区域多次对未成年人强奸未遂,每次都被判驱逐之刑。然后,关于这次的案件,我找了这一带有头有脸的人商量,那人就把这男人介绍给我了,说是条件完全一致」


八寻用鞋尖戳了戳被牢牢绑在椅子上的男人。男人抬起了头。他战战兢兢,视线焦急地游离着。


「昨天,发生了一起惨不忍睹的案件。发现了14岁少女的遗体,是他杀。遗体上有凄惨的强奸的痕迹……」


「……饶了我吧,我都说了我什么都没干……」


「喂喂,别说谎了。你这家伙,四年前辗转到赤羽的废弃区域时,对流浪儿出手了吧?」


男人再次低下头。像是要逃离八寻的视线一样。


「那是因为……我遭遇仙人跳了啊。本来我还有拿出来的一些钱,就因为那个,我的一切都被夺走了……结果还被那里赶出来了……」


「但是,从此你为小孩身体的美味而神魂颠倒,痛苦不堪。钱没存多少,性欲倒是积攒了很多。能便宜睡的妓女不行。她们太老了。于是你就想到了。袭击一般市民就行了」


八寻在男人的耳边低语。接着男人像是察觉到什么一样,突然抬起了头。


「不是这样的——」


「钻到街头扫描范围外,偷偷潜入人迹罕至的胡同和公园等待猎物。然后犯下罪行,杀害她们。你身为废弃区域的住民,是正式来说不存在的人类。废弃区域算是一种不可侵犯的地带,所以警察也不会搜查到那边……。但是,很遗憾。只要有人聚集的地方,就有各自定下的“法”。这里的人们可没有让强奸混蛋逍遥自在地活下去的足够仁慈之心」


于是征陆明白了八寻所言之意。


并且男人也同样理解了。


「靠,你要拿我当牺牲品吗!?」


他激烈挣扎着,连椅子一起翻倒,想要用头使劲撞地,在千钧一发之际八寻接住了他。


「这么做我很难办啊。就算罪行暴露了,但企图自杀……」


然后八寻瞥了一眼征陆。就像是在命令道“给我好好看着”一样。


「搜查要靠脚来做。――以及,审讯也是一样」


接着,他做出了令人难以置信的行动。他用坚硬的鞋尖使劲踢倒在地上无法动弹的男人的腹部。男人无法忍受,发出了惨叫声。


「那么,接下来怎么办呢。原本,你的存在本身就是罪。要挑刺的话多少都挑得出来。要我再来一下吗?」


八寻做出要踢的动作,男人便扭着身子惨叫道。


「听好了,你们废弃区域的居民根本没有什么人权。毕竟是你们自己亲手丢掉了它。你要是说谎的话我就杀了你。接下来我问什么你就承认什么。你前天晚上干嘛了?已经查到你没在自己的地方睡觉了」


「……那天下了很大的雨,所以我去看拴在河岸边的船了……。为了在废弃区域之间移动,半夜通过因水位上升在都市里延伸的河流比较安全,所以必须要船……。所以我在为了不让它流走而看住它——」


「说了谁都没看见你啊」


「那雨太大了。就算在附近,也看不清人脸啊。而且,有好几只船都被冲走了。犯人是不是上了那几只船呢……」


「原来如此……看来你终究没打算自首啊」


八寻没有把他踹飞,而是把手掏进怀里,拿出了什么细长的东西。


那是一把长腰刀。手柄由白木制成,被磨得锋利的刀面闪烁着青白的不祥光芒。


「这刀比你犯罪时使用的凶器短,不过可以保证它很锋利。你自己所干过的事,如果亲身体会的话,就能取回你忘却的记忆了吧?」


「……求你饶了我吧。我真的没干……」


「还装作不知道啊。那就没办法了――」


八寻拿刀刃贴近男人的脖子。


响起了一声特别大的叫声。几乎接近尖叫声。


「——请停下来。这已经不是审讯了,是拷问」


征陆叫住八寻。已经做好了可能事情会一发不可收拾的心理准备。


「你要碍我事吗」


八寻只有头转过来,蕴含炯炯光芒的的双眸直直看过来。他把手从男人身上放开,站了起来。让人仰望的身高。宽广的双肩。厚实的胸脯。从他全身的肌肉透出马上就要挥发的暴力。


「我从可靠的渠道获得了情报。这个男人不断犯下强奸,这是事实」


「但就算如此,这个男人应该为自己的罪而得到制裁。牵强附会地把它安到别的案子上,也太奇怪了」


「……你说什么?」


「八寻警部,如果上头要求成果的话你就照做吗?我听说这起案件的诉讼准备已经做好了。但是,这不是案件搜查。这只是按照剧本强行把人放进去罢了。这种事,不是警官该做的啊」


「警官和刑警不同。你要是想当保护市民安全的小片警的话,就马上给我滚出去」


他令人毛骨悚然的冰冷视线盯了过来。手以巨大、坚硬、骇人的握力抓住了征陆的肩膀。对这过于强大的压力,征陆心生胆怯。


可是,自己没有打算闭嘴。而是迎面盯了回去。


「但是,刑警和犯罪者也不同」


快理解,征陆如此命令自己。这个男人到底在想什么,自己必须正确地掌握。正在处理的案件——连续强奸杀人案,被指定为称作Case 39的未解决案件之一。也就是,因间接妨碍,有很高可能性决定不起诉的案件。那么,原本必须要严格遵循诉讼的步骤。如果要强行推进到底的话,就会有哪里出现破绽。警察厅肯定也理解了这一点。强行捏造出一个虚构的犯人,而真正的犯人另有其人。如果再次犯下罪行的话,面子就都丢没了。那时哪还能想要给厚生省一记打击,反而会给对方一个正好的借口扩大权益范围。


「上面要求的,是案件的嫌疑人。究竟是不是真正的犯人,都没关系。解决掉该解决的对手,是对组织的忠诚」


根据他说的话,警察厅是几乎要被反转打败而逼到绝境了吗。但是,即便如此,八寻不可能没搞清楚连这种毛头小子都察觉到的内幕。虽然才见面第二天,但自己唯独能确信,他并非如此愚蠢的男人。


「就算如此,我们是刑警,那么就应该做符合刑警身份的事。要从这家伙口中问出情报」


征陸用断然的口吻说道。


然后,八寻像是看到了意外的东西一样,瞪大了眼睛。


「哼嗯,原来如此……」


「……怎么了」


「没,就是觉得,你小子是个能让人心醉的年轻人啊」


八寻怅然若失,往地上吐口水。然后把长腰刀收进怀里,准备走出房间。


「请等一下。还要从他——」


「必要的情报他已经吐出来了。他已经没用了」


「没用了是……」


「好好看着吧。这就是一直不知道自己的罪的人的下场。这家伙,会受到这个地方的“法”的制裁。我们只是买下了他被制裁前的时间与见证他到最后的权利。他受惩罚之前,忏悔的时间。然而,已经结束了。这家伙是连一点演技都没有的拙劣演员。是想象不到能让自己活下去的方法的蠢货。所以已经没用了。回去了。如果取消了剩下的支付,这里大人物的喽啰们要袭击过来了。要在此之前出去。我可不想经历没意义的暴力现场」


听到他用不容分说的口吻滔滔不绝,征陆只能听从。


能听到背后男人的啜泣声。




特命搜查对策室,虽然是属于警视厅的一个部门,但由于所负责业务的关系,办公室在霞关中央共同省厅办公楼二号馆——也就是位于警察厅的所在地。内部是岛型配置,排列着办公桌的普通构造。然后能把刑警们行动尽收眼底的位置上,是室长的办公桌。


「需要变更搜查方针,拜托了——室长」


八寻仅仅说了这句话便准备走出房间。连回答都不听,态度十分无礼。能感到其他刑警们投来的视线。征陆感到很不自在。


「等等,八寻」


室长金子叫住了他。他才说了这句话,就开始喘粗气了。


因为他十分肥胖。精神卫生社会,同时也是很注意节制管理肉体的社会。一般来说,在变得极度肥胖前,就会和色相护理一起,被建议进行身体健康管理。在这样的时代,有着像巨大的木桶一般的身材,实属稀奇。顺便,他的椅子不是在办公室使用的气压升降椅,而是用结实的橡木制成的四条腿的椅子,因为似乎如果不用这种椅子的话就没法支撑他的体重。


「赶紧解决案子,上面是如此指示的。光靠现场的个人意见没法改变方针啊」


金子摸了摸自己的秃顶,反驳道。他的警衔是警视,比八寻级别高,但力量关系上似乎后者会胜于他。


「所以说,我不是拜托你了吗,金子先生」八寻和他的语气完全相反,露出了刻薄的微笑。「我要是士兵的话,你就是将领。特搜是你的军队。你要是说yes的话,就完事了。现在正是好机会哦。如果能好好解决这案子的话,它会成为强力的牌。最重要的是,现在能干的新人刚刚加入。如果碰大运的话,会增加发言权哦」


「嗯……,这样吗」


金子瞥了一眼征陆后,突然露出谄笑。他的视线看向自己,让自己总感到有点凉意。有隐隐的奇怪的感觉。但是,在探究它到底是什么之前,金子推进了话题。


「那好吧。就按八寻警部说的来办。把案件的解决交给你的“团队”。但是,要在年度末(1)之前搞定。凭我的本事,最多就拖到这个时候了」

(注1:霓虹的一个年度一般指4月1日~第二年3月31日)


「谢谢。嘛,万一的情况下还有一堆能用的牌」


「八寻警部,你真可靠呢」


「哪里比得上金子室长您啊。那我告辞了」


八寻得意洋洋地离开了办公室。


……追在后面的征陆,在地下停车场向八寻搭话。


「倒是意外爽快地就答应了呢」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八寻与室长之间的力量关系,事情很容易地就进展下去了。


不,真是如此吗?


金子室长所说的,正代表了警察厅的意向,就算八寻再怎么有发言权,也不可能马上当场得到同意。有种讨厌的感觉,也和看漏了什么东西时的焦躁类似。


「你小子,说这话是认真的吗?」


八寻的视线朝着前方不动,就像故意如此一样,深深吐了一口气。


「金子那只老狐狸最擅长借刀杀人了。毕竟他是最重视的就是保全自己。他只有有利可图时才行动,而且要把风险控制到最小的程度。是个寻求低风险高回报的贪婪固执的人。你小子没时间恍惚了,已经站在悬崖边上了」


「我――」征陸领悟了八寻所说的意思。「八寻警部,你利用了我吗……」


好像要晕眩了。这个男人,轻易地就把自己当成交涉的道具了。


八寻当做征陆已经理解了自己所处的立场,便告知了事实。


「心中燃起正义感的新人刑警一意孤行。我的“团队”想要阻止,但是情不得已,只能做出舍弃他的选择」


「警部……!」


心中涌起的愤怒,指向的不是八寻的毒辣,而是没能看穿他的自己的肤浅。看到了他和废弃区域居民的相处方式,结果什么都没学到吗?这个男人心中没有善恶的分界线,是若无其事地就超脱它们的人。


「――这就是最坏的剧本了」八寻微微歪头,用藏着暗淡光芒的眼眸看向征陆。「然而如果抓住了真正的犯人,你小子就会成为英雄了。刚分配过来的刑警一文不值,但如果抛开老刑警立下大功的话,就必然会获得强大的影响力。阿征,如果你有要在特搜完成的事,就利用一切能利用的东西。如果你是男人,就使出浑身解数痛快赌一场」


没有退路。除了笔直前进以外,再没有其他能把逆境转换成好机会的选项了。




三天后,征陆到访了御茶水的实验室。或许因为这个建筑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坍塌,大白天的周围也不见人影。


征陆走到地下,一进入验尸间,就看到了已经在工作中的新田的背影。他穿着格纹衬衫,外面套了一件红毛衣。不是工作日,却还勉强他来了。


「抱歉,我来晚了」


「没事,你来的时机还不错」新田转过头回答道。「正好收集到的数据齐了。不用白白花时间等了。话说,八寻呢?」


「他只说了去见朋友」


自己还没蠢到只按照他的字面意思理解。八寻恐怕在和外部协助者碰面吧。是不该向同事明说的人。不知道是公安关系者,还是完全无关的第三人。


「原来如此。很像他会干的事。不对——倒不如说,迄今为止都不像他吗。这次的案件也是,说不定从最初开始就已经穿插好了」


新田脸上浮现了苦笑。


「这是什么意思?」


「八寻是为正义不顾一切的男人。他不容许一切的不公正,会用尽一切手段抓住真相。在这一点上,可以对他百分百信任」


「是这样吗。他差点就要造成冤案了」


「但是,结果是造成了能让搜查步入正轨的状况。看样子他马上就用了得到的王牌呢」


新田似乎也理解征陆现在的立场。原本他也是八寻“团队”的一员,所以掌握了状况是理所当然的吧。


「就是说我像蜥蜴的尾巴一样吗」


「你应该原原本本地接受眼前的事实。对八寻来说你就是王牌。虽然他看起来是无赖派,但已经赢过无数豪赌了。你知道他的经历吗?」


「我只知道他手腕高明,甚至好几次获得了警视总监奖……」


「八寻是警务部(2)出身的哦」

(注2:警务部是设置在警视厅和各都道府县警察本部的部门,主要掌管人事、福利保障、会计等等)


比起惊讶,更多的是困惑。迄今为止见过的八寻的一举一动,都和他的经历完全相反。还是说,那算是演技?


「那家伙揭露了警察内部蔓延的许多不正当行为,不过上头的大人物判断他的嗅觉不该用来对付自己人,而是对付犯罪者更加有用。于是就调到了刑事科。但是,警察圈子毕竟是村落社会。他们对过去把这里搅得一团糟的男人,不会有好脸色。于是就辗转到了特命搜查对策室」


「……我第一次听说」


「我猜也是。我也没和其他的同事说过」


「那为什么——」


「我也不知道。但是,似乎他特别喜欢你的样子,我觉得应该要把会蒙蔽你双眼的多余怀疑抹掉。那么,多余的话就说到这里。今天我得去幼儿园接我孙子放学。在太阳落山前结束吧」


新田披上陈旧的白大褂,站到解剖台前。然后操作着终端,调节吊在天花板上的照明工具。「关于过去的被害者,她们都被埋葬了,不可能重新尸检了,不过所幸在法医学数据库里保管着遗体的扫描信息。借助它来梳理案件的概要吧」


在解剖台上隐隐出现幻影,然后成像了。遗体经过投影处理被显示出来。是一位女性,而且是相当的高龄。她上半身的着装都很整洁,但只有下半身裸着。她的腹部刻着一道像是深不见底的山谷一般巨大的伤痕。


「首先,是第一起案件」新田说。「2076年9月在千住河原町发现其尸体。从几天前就发出了她的失踪登记。患有老年痴呆症,似乎也有(老年痴呆造成的)徘徊癖。当初被认为是事故死亡,但尸体发现时,脱下的衣物被拧成一条强行插入【】,从这个状况看来,断定为强奸杀人」


接着显示出来的,是年轻的女性。这次是全裸,果然腹部也有大的刺伤。伤口大到伤甚至能说是切面。


「第二名被害者在一个月后,于南千住的专门学校所属的空地内被发现。是在该学校上学的25岁女性。包里放着的课本类被插入【】。死因是腹部伤口造成的大量出血。这时警察已经认定是同一犯人所为。并在辖区的千住署内设置了搜查本部」


可是,就像在嘲笑警方一样,同年的12月中旬连续有两具遗体被发现。其中一具已经高度腐烂,因此推断犯人以每月一次的频率实施犯罪。


这之后,过了新年的1月也发现了一具。然后间隔4个月,在5月又发现一具。总计6名女性成为了牺牲者。年龄范围很广。最初的女性是70多岁,而之后的四起案子从20多岁下至10多岁,而5月发现的遗体是30多岁。


「明明已有6人被杀害,还没能锁定犯人吗……」


「嫌疑人和调查对象有相当多,但都没有发现决定性的证据。接下来,在犯下第6起杀人后,78年有3次,79年有2次,犯罪的间隔隔开了。说不定犯人警戒着警察的搜查而开始慎重了。但是残忍杀害总计11名女性的连续杀人犯不断逃脱了搜查……」


「然后再次,对第12名牺牲者出手了」


「没错」と新田。「对警察厅来说,这也是耗费了相当多的资源还没解决的案件。因此,本来应该地慎重进行调查。但是,省厅间对立让本应该很聪明的他们也昏了头。比起查明真相,而应该捏造出一个真相,强行解决案件,这个方针最近开始占据上风了。……说明他们已经被逼到如此绝境了么。厚生省的霸权,已经人人皆知了」


「但是就算如此,虚假的真相,总有一天会被揭穿的」


「就是这样。所以,八寻以你为突破口,获得了案件搜查的主导权」


「……我可以相信他吗」


「这要你自己来决定」


「那么,我要追踪犯人」


不能错过这个好机会。确实如果彻底查明真正的犯人,会立下大功劳。


以及最重要的是,这不是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案件。


PSYCHO-PASS个人汉化博

【翻译】PP官方外传小说 GENESIS 之 犯罪系数 第一部

1(后半)


宾利开往上野方向。


从车窗看过去的深夜都市,将其模样的大半浸没在黑暗里。比如,诺娜塔以外的两座塔都藏起了自己的身影。往昔东京的残影,大多是幻想。深夜,就像是游乐园结束营业一样。装点了景观的装饰投影也大多数消失得无影无踪。


据说这个社会跨越了21世纪中叶的暗黑期,再次夺回了昌盛繁荣。然而伴随水位上升,在都内产生了许多淹水地区。这些地区在白天,被投影装置一起隐藏起来,但到了深夜,都市到处都突然冒出它们的身影,如同裂开的暗黑虫眼。仿佛如果掉下去就再也爬不回去的深不见底的沼泽。仿佛埋葬了无数人类的墓穴。


「――怎么了?从刚才开始就没说话了」


「……没,...


1(后半)



宾利开往上野方向。


从车窗看过去的深夜都市,将其模样的大半浸没在黑暗里。比如,诺娜塔以外的两座塔都藏起了自己的身影。往昔东京的残影,大多是幻想。深夜,就像是游乐园结束营业一样。装点了景观的装饰投影也大多数消失得无影无踪。


据说这个社会跨越了21世纪中叶的暗黑期,再次夺回了昌盛繁荣。然而伴随水位上升,在都内产生了许多淹水地区。这些地区在白天,被投影装置一起隐藏起来,但到了深夜,都市到处都突然冒出它们的身影,如同裂开的暗黑虫眼。仿佛如果掉下去就再也爬不回去的深不见底的沼泽。仿佛埋葬了无数人类的墓穴。


「――怎么了?从刚才开始就没说话了」


「……没,没什么」


「你撒谎」


征陆试着躲开视线,但被八寻的目光捕捉到了。


「要撒谎就要做到天衣无缝」


有不满的话就说出来,他如此命令道。或者,要回头的话就趁现在赶紧的,也像是在如此警告道。仅仅在今天这一天内,自己就已经确信了。如果加入这个男人的“团队”,就必须去让自己沉入无底的泥潭里。就算特命搜查对策室越过了本厅,是警察厅一手创办的,但是本来应该作为法的守门人的警官,一定不能脱离法律。可是,它却轻而易举地,在自己眼前发生了许多次。简直就像这是理所当然的常识。


「这是违法搜查」


「噢?继续说」


「这是完全的单独行动。对被他杀的尸体,没有联系辖区或者负责的强行系,就秘密地带走了。也没有取得司法解剖的批准。那算是破坏尸体。而且,还将他杀伪装成事故死亡再送回家属那里,让人无法认为是正常人干得出来的事」


「――就是你想说,我们疯了」


然后八寻做出了令人难以置信的行动。他把手离开方向盘,交叉双手放在肚子上。接着放倒座位,摆出了十分悠闲的姿势。但是,他的脚一直踩在油门上,也没有一点要踩刹车的意思。虽然高架道路笔直地延伸着,而且没有看到其他的车,但是完全失去操控的宾利车体,开始摇摇晃晃了。


然而,八寻把油门踩得更紧了。


「――八寻警部」


「嘛,冷静下来听我说。你小子,作为上任第一天的新人,应该体验到了这10年内都最少见的经历吧。但是,这就是现实。虽然案件数急剧减少了,但是代替地,发生的案件一个比一个残忍。骇人听闻,真的全是骇人听闻的案件」


征陆坐立不安。车体的摇晃越来越剧烈。


「引发如此案件的犯罪者很狡猾。要么说不定就是他们疯了。不管怎样,明明在这个时代只要正经生活就能获得没有任何不自由的生活,但还要特地脱离出去,并犯下罪行的家伙,只可能是疯子」


这感觉就像是被关在了铁棺材里。车速表的数字在不断飞速上升。在对面车道闪着的车头灯瞬间就消失在背后。


「那,如果要把这样的家伙逼到绝境,该怎么做?」


八寻闭上了双眼。好像极其放松的样子。太蠢了。不可能的。


「刑警,就是通过不断与犯罪者同化,才终于得以和他们对峙。我们无限接近于社会产生的异常者们。这种行为,应该会导致精神色相的恶化吧。我们做的就像是让身体沉入任何人都避而远之的泥沼中……。但是,如果不这样做,就没法以相同的视线、相同的思考理解他们所看到的世界」


「……我已经清楚了色相恶化的风险。但即便如此,不丢掉守法精神,而进行案件搜查——」


光是心情在焦躁,根本读不懂对方的意图。这个男人……是想死吗?现在就马上把车停下来,差点这么喊出来了。但是,八寻似乎根本不把征陆的焦躁当回事。为什么他能如此平静呢?直线道路一定会在哪里结束,然后来到弯道。如果什么都不做的话就会撞上墙,一定会死。


「怎么了,阿征?你在想别的事吧?」


但是,八寻丝毫没有狼狈。


为何?他不怕死吗?


「如果你是刑警,首先去努力掌握眼前的事实」


不,并非如此——正好相反吗?


忽然到访的理解。回忆起八寻的话语。要撒谎的话就要做到天衣无缝——以及对事实的观察——八寻完全没有感到害怕,是因为原本就绝对不可能死吧?


「八寻警部」


征陆解开安全带,自己也放倒了座位。


「你这新人,第一天开始态度就这么嚣张啊」


旁边的八寻笑了。


一瞬间,征陆就一跃而起,抓住了宾利的方向盘。就这样,使劲地,没有踌躇地转动它。这是在高速行驶中致命的操作。是一定会让车打转而暴走并撞上的自杀行为。


但是。


「……我是不是提示给得太多了点」


八寻啧了一声。宾利悠然地继续行驶。恐怕是在哪个时间点从手动驾驶转换到了自动驾驶。


「……您这爱好太低级了」


「就是想教训一下胆敢称上司为疯子的新人……噢,你被吓得瑟瑟发抖啦?」


八寻仰卧着,把烟叼在嘴里,点上火。


「我的色相,确确实实地浑浊了哦」


「可是马上就会恢复吧。毕竟你看到了样子那么惨烈的尸体还能忍过去。不过虽然你的坚韧值得肯定,但作为刑警的嗅觉还差得远。有必要好好锻炼。毕竟,我们为什么必须违法搜查,你还没有想象到这种程度」


「请告诉我」


「能那么轻易就告诉你吗」


「那,我就去告发这件事」


「不错嘛。你还挺沉着的」


「我是认真的」


「我想也是。你的眼神是这么说的」


征陆尖锐地反击了八寻轻飘飘的态度。其实,如果他给出了无法认可的理由,自己是认真地打算告发的。如果说特命搜查对策室作为警察厅的直辖部门取得了单独行动,和本来所属的警视厅就不可能有良好的关系。虽说如此,警察组织的村落意识(6)很强。如果出卖同僚的话应该不可能苟活下去,但要死就会一起死。

(注6:村落意识,原文是“ムラ意識”,其他还有“ムラ社会”“ムラ団体”等词语,这些词语中的“ムラ”指的是源于古时日本村落的,封闭而极度排外的集体,个人理解类似中文的“抱团”)


「真是的,你小子,是现在算得上罕见的老派正义青年啊。不过,我不讨厌。让我来告诉你吧。这一切,都是为了对抗“Case 39”的措施。你知道这词吗?」


除了好几次听八寻提起过之外,征陆并不知道。


「……不知道」


「也是啊。培养前途无量的新人们的警察学校里绝对不会教的吧。但是,这是如果到现场就会马上领会到的。“Case 39”来源于刑法第39条」


征陆马上在脑海里进行搜索。


「心神丧失人之行为,不罚」


「还有一条,心神耗弱人之行为,得减轻其刑(7)……那么,你知道在现在的司法制度下,大部分被逮捕的犯罪者会有怎样的下场吗?」

(注7:对应现在中华人民共和国刑法第18条第1款和第3款:“精神病人在不能辨认或者控制自己行为的时候造成危害结果,经法定程序鉴定确定的,不负刑事责任。”“ 尚未完全丧失或者控制自己行为的精神病人犯罪的,应当负刑事责任,但是可以从轻或者减轻处罚。”)


「那就会……经过尽可能的手续,接受法律的制裁——」


「遗憾的是,并非如此。我们刑警做好了背负色相恶化的风险的心理准备,站在毁灭边缘的极限得到的真相却如此轻易就被否定,被当成一切都没发生过,被当成透明。在这个社会中,精神卫生的追求甚至比真相更优先」


也就是说,厚生省扩大了刑法第39条以及心神丧失人等医疗观察办法的适用范围,对被逮捕的犯罪者进行不起诉处分,将他们关进自己的牢笼里。解析犯罪者的心理,再实验能将犯罪者转化成符合他们所描绘的理想社会的一般市民的方法。


然后,在厚生省霸权变得无法动摇的2070年后,其影响在不断扩大,连续出现对嫌疑人不起诉的情况。这是因为,包括法务省在内的许多省厅都回避了有损厚生省权益的一切案例。


「——“Case 39”,是指因厚生省造成的间接性搜查妨碍,导致搜查被冻结的未解决案件的总称。但是警察厅不可能就默不作声地屈从了。他们在最大程度地利用这种状况并计划反击。揭露许多为了拥护那帮人的权益而被抹消的未解决案件,要让它们成为让厚生省的权威一落千丈并击溃厚生省的一手牌」


一时间相信不了。也就是说,自己闯入了省厅间对立的最前线。


「但是,我有疑问。就算再怎么优先精神卫生,厚生省会放着4年内杀害12人之多的犯罪者不管吗?我是觉得放着这种家伙不抓,会让市民的精神色相浑浊得更厉害……」


「看来你有点误会了啊。犯人并非被搁置不管了。这是厚生省与警察厅之间的狩猎对决。彼此盯着同一个猎物而斗争着」八寻像是在对没用的学生进行说明的老师一样继续说道。「厚生省的那帮人,配备了专聘的准军事组织,为了抓获这类异常犯罪者而独自行动着。与之对抗的,便是我们特命搜查对策室。为此,案件搜查中必要的一切行为都被允许。当然,我们接手的案件都被当成最高机密事项。因此,这次的案件也不能暴露。」


八寻说,然后。


「——刚才,这起案件已经被正式认定为Case 39。从4年前开始,合计12起的强奸杀人案。如果说由于厚生省的懈怠造成了如此多受害,那这么一来就能给他们巨大的打击了。你给我高兴起来,这是很大的案子。——话说在前头,你已经不能回头了。我已经认准你小子是做好进入泥潭的心理准备的刑警了。我们一起在淤泥中淘出真相吧。多多指教啦」


八寻伸出了手。


不容许拒绝。


「……请您多多指教,八寻警部」


他所说的话是真还是假,征陆并不清楚。被结结实实抓住的手,就像被真理之口咬住了一样,绝对不可能抽出来。




「我本来想带你去喝酒顺便当迎新的,不过既然你要去见你母亲,那就没办法了。下次有机会就一起去喝吧」


在上野站的高架桥下,征陆从宾利上下来时,八寻似乎依依不舍地嘀咕道。


日期马上就要变化了。但是,这心情仿佛是在好久之前一天就已经结束,而且又经过了一天。发生了太多事情。甚至有种像是迄今为止自己曾经所在的世界消失在远处,自己深入到完全不同的世界一样的不自然感。


「……十分抱歉」


「没事。毕竟是独生儿子走向社会了。只有家里人一起庆祝就行了」


然后八寻想要发动车子。然而,他像是忽然改变主意一样,一下子从车窗探出身子,向想要往御徒町方向走的征陆喊道。


「不要求让你明天就办好,不过最近就给我去搞一身干净利落的衣着。刑警就应该只穿与自己相称的衣服。不需要的东西都舍弃掉比较好」


一瞬间,征陆吓了一跳。八寻到底知道自己多少事情呢?他看穿了方才自己说的谎话吗?


「就算只有一点污渍,都特别显眼,无论到什么时候都不会消失……」


可是,八寻的话,简直也像在说他自己一样。他是个让人读不懂的人。自己还完全不了解这个作为自己上司的刑警。


「――话说,先不说这个了,你小子,读书吗?」


八寻在整个仪表台摸索着,扔过来一本文库本。书经过日晒而褪色,古色古香。


「――这是?」


「代替加班津贴,就给你这个吧。刑警很接近犯罪者。于是,为了不被卷入他们掀起的疯狂旋涡中,必须要理解他们的本质。从这层意义上来说,这本书能算是最合适的课本吧。阿尔贝·加缪的《卡利古拉》——你有空的时候就去读」


然后八寻告诉征陆。在脱离普通的正经生活轨迹变得难于上青天的时代,对待搞出犯罪行为而逃之夭夭的家伙,要顽强地紧咬不放然后抓住他们,为此需要头脑。


「为了模仿并理解自己以外的别人的思想,去博览数量庞大的留存于世的他人的思想,这是最好的方式。修养会成为武器。一方面,无知总有一天会毁灭自己。我挺喜欢你小子的。所以,不会简简单单就让你丢掉小命。你只要跟随我就好了。之后我会把一切所需要的事情都灌输到你脑子里」


八寻发动了宾利。很快尾灯的红色残光就在黑暗中起舞,然后消失不见。征陆瞟了一眼手表,马上前往相约的地点。


手里的书,仿佛是表示疯狂与理智的世界紧密相连的证据。但是,就算如此,这也宣告着作为刑警的时间结束了。只要日期变化,就如同童话中魔法被解开。


从现在开始,暂时抛下刑警的身份,作为一名市民。







「――于是你就拒绝了上司的邀请啊」


在身旁的她如此说道。在末班电车正要开出的南千住。从路灯稀少的住宅街的小胡同相邻的国道,传来电动车辆静静的低吼声。还有她的高跟鞋发出的,“嗒,嗒”有规律的结实声音。


「征陆君你居然撒谎,是坏男人哦」


她虽然是这么说,但嗤嗤偷笑着。隐隐反射出月光的青黑发梢飞舞着。


「我只是话没说全而已。确实是要去见我妈。只不过,不是我一个人,而是你也一起」


虽说如此,但她并没有在生气。


「那你应该早点联系我。点好的饭菜,可惜了……」


这是对这个约好了吃饭,但到日期都变了才姗姗来迟的没良心的男人的哑然。也是即便如此仍然给予他挽回机会的宽容。


「抱歉,真的抱歉。下次我会实现你的一切愿望的」


我就是喜欢这样的,我的恋人,冴慧。


「真的?诶……那要不,我等下就许个超厉害的愿望吧」


「啊,不,太离谱的事就――」


一对话,就感觉到今天目睹的光景——可能会在无人到访的黑暗之中渐渐腐烂的少女的尸体,像在不同的世界发生的事件一样。怎么也没法觉得是在接壤的土地发生的事。心情就像是终于从迷路进入的不同世界回来。


「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那,就在我能实现的范围内……」


「没事的。毕竟和以前不一样,我已经充分了解了征陆君」


她眯起眼,恶作剧一般的笑意又浓了几分。回忆起当时,她那端丽到甚至可谓机敏聪慧的容貌,施以了一层嗜虐的妆,所以第一次见面就不知不觉被她的气势压制。与她相遇是在千住署研修时期,被赶去担任厚生省幕后支援的活动的警卫时。


那是通过“西比拉”的配对判断促进地区内男女的邂逅——也就是以集体相亲为主题的活动。冴慧丝毫令人感觉不到是刚进入厚生省的新人官僚,是一位聪敏的女性。只因身为派出所民警的自己是署内最年轻的这个理由,就被派去辅佐她了。


说实话,第一次见面时,还不擅长应对冴慧。她美丽得令人胆怯,而且工作也能完美地完成。在一起时,想到她会不会对无论做什么都没有她优秀的人感到失望,就郁闷起来。一回顾便察觉到,那时自己已经在深深地思念她了。为了不让她对自己幻灭而拼命了。所以第一天,彻底搞砸的时候,真的都想死了。


那天晚上,冴慧邀请我去吃饭了。


轻则说教,重则会告诉自己要换人吧,已经做好了这种心理准备。但是,见面时她对我说的第一句就是,“啊,果然意外地很年轻啊”,如此奇妙的话。之后在吃饭时,她向我表示了歉意。


我很困惑,问了她理由。这是我第一次和异性吃饭,也说不出一些机灵的话来回复。


冴慧和我第一次见面就看到我穿制服的样子,似乎一直误会我比她年长,于是就扔给了我很多工作。当然,也包括新人没法处理完的内容。但是,实际上我比冴慧小两岁,绝对性地经验不足。没能理解到这点而不小心勉强我了,冴慧如此道歉说。


于是就注意到,我们彼此都对对方抱有擅自的幻想。所以我们开诚布公地聊了。坦率地聊了自己能做到与不能做到的事情。聊得热火朝天,便彼此直到对方确信,直到被店家赶出去为止,都一直聊着。


然后离别之际,末班电车早已开走,她便打车回家。没有比她那时露出的笑脸更能俘获我的心的东西了。


我,爱上了宜野座冴慧。


这之后时光流逝,在工作上彼此的交集减少了,却结下了个人之间的深厚羁绊。现在,有时我还会不相信自己居然有这样一位恋人。直到交往为止,并没有发生戏剧性的让关系急速进展的事件,而是彼此之间的距离自然而然地变得亲密。


「我觉得征陆君很适合当刑警啊」


「这才是第一天噢。不知道之后会怎样」


碰到了格外棘手的案件。但是,我已经决定不说出来了。严格区分那边与这边的世界,对自己来说,就是守护心灵与自己的精神色相的方法,我已经理解到这点。


「嗯——。不过呢,因为是自己的衣服,比穿制服看起来更年轻,这点不错呢」


「重点是这里吗……」


我苦笑道。但是,如果这种事情能让她开心的话,就太好了。


「嗯。我觉得这样就能过着同样的时间了。这是为什么呢……,总觉得穿着制服的征陆君,就像是遥遥领先了一样。经历了许多我不知道的事情,总有一天会完全变成另一个人……类似这样的」


但是,光是在今天,我就知道了许多没法对冴慧说的真相。


之后只要我还当着刑警,秘密就会不断增多吧。


在她不知情的时候,作为刑警的我一定会渐渐地完全变成另一个存在吧。仅仅是今天,我就自觉到已经在决定性上的某点变得和以往完全不同。


但是,即便如此,我也想和这位女性在一起。




我的双亲,长眠于菩提寺内狭窄而密集的墓地最深处的位置。线香已经燃尽,留下白色灰烬,但花在苍白的月光下仍保持着鲜艳欲滴。因为今天休假的冴慧在白天时来过了。明明菩提寺在南千住,但因为自己出生长大的地方在立川那一带,所以家在北千住的冴慧甚至更熟悉这边。


「――爸,妈,我成为刑警啦」


自从我爸去世,已经过了10年。而我妈去世,也半年了。从外地嫁过来的我妈,在10年前我爸去世的时候,就告诉周围如果她死了就把骨灰安放在这边,而不是放在故乡。我妈葬礼的参加者很少。除了身为丧主的她的独生儿子我以外,没有家人或者亲戚,就只有生前亲近的当地的邻居了。和在警察葬时警衔提升两级的同时,有许多参加者目送离去的我爸比起来,是十分简朴的送行。


现在我也还后悔。还没有和我妈和解,就生离死别了。


我妈本应该是以警官丈夫为傲的。但是,她无法接受他的突然离去。我爸是警视厅特殊部队(SAT)的狙击手。因为对恐怖分子部队的人员消耗很严重,所以通常里面的人都是单身。


然而那时,反体制组织与警察机构的战斗极其激烈。许多警察都牺牲了。所以拥有罕见的射击技能的我爸也加入了战斗行列,然后加入了死者的送葬行列。


2070年发生的“诺娜塔竣工仪式袭击事件”——因高呼反西比拉的国际恐怖分子率领的抵抗组织们的袭击,包括厚生省在内的中央各省厅有许多官僚们牺牲了。作为警卫人员而被动员的警察机构人员也死了相当多。日本史上产生最多死亡人数的恐怖袭击事件——即便如此,到现在主犯的男人仍然行踪不明。不能置之不理。


对我来说立志当刑警的理由,就只有搞清楚这起案件的真相。对我爸非死不可的理由,我想知道,想理解。


像这样,我要和她丈夫同样成为警官——然后选择了往刑警的道路时,我妈说不定已经预想到了忽然到访的离别。绝对不是反对我的选择。只是不想儿子选择这个死亡如影随形的职业,作为父母理所当然地担心而已。但是,我察觉到这点时已经晚了。病死。突然的死亡。是这个时代的错。幸存下来活过21世纪中叶暗黑期的世代的平均寿命十分短。


「妈,说不定你不赞同我的选择……」


现在的话就能明白了。


该告诉她的不是为了说服她的道理,而是自己的感谢之情。


「谢谢你」我在新插起的线香前双手合十。「妈,因为你养育了我,所以我现在才会在这里」


我如此告白着,感觉肩上的负担似乎变轻了。我自己都觉得这很任性。通过扫墓,人说不定能渐渐接受那个存在于逝去之人的记忆中,过去无法认可的自己。过去无法改变。只是,因为对过去的认识方式逐渐变化,对应的当下便能逐渐产生一点改变。如果这是好的改变就好了。


「有位女性,我想介绍给你们」


我让出墓前的位置。


「这是我的恋人,也约定好了总有一天她会成为我的家人」


「――我是宜野座冴慧。恕我礼数不周,恳请您二位多多指教」


她的行礼十分优美。她的窈窕身姿,我已记不清有多少次看得入迷。得知我与她的婚约,我妈和我爸一定会感到高兴吧。


回家的路上。末班电车已经开走。不知为何,路上也看不到出租车。也没有除了我们以外的行人的影子。东京虽然现在还留有以往的街景,但居住于此的人的数量一直在减少。深夜气温骤降,我们便自然地挨紧彼此。


于是冴慧靠在了我身上。


「能送我回家吗?总觉得,久违地想和你聊各种各样的事……」


朝着将成为新家之地,两人行走在夜晚的路上。



PSYCHO-PASS个人汉化博

【翻译】PP官方外传小说 GENESIS 之 犯罪系数 第一部

1(前半)


净是灾难的一天。


布满划痕的玻璃表镜映照出街头灯光明灭,时间慢慢流逝。秒针从不延迟地不断转动着。如果死死盯着它看的话,说不定忽然指针的走动会慢下来,流逝的时间会稍微缓那么一点点,这种愚蠢的想法浮现在脑海又马上消散了。


这个都市有三座塔。位于港区芝的东京塔,位于押上的天空树,以及作为地标的,位于台场的诺娜塔。这三座塔轮流渐渐远去,又渐渐靠近。


征陆在车里。这辆高级车不知疲倦地行驶在新首都高速环状线上,银灰色而没有一点刮伤的车体散发出光滑如镜的光泽。征陆蜷缩着坐在副驾驶席,目送照在外后视镜上,彩虹色巨塔诺娜塔的残影迅速缩小。


一天结束之时即将来临。...

1(前半)




净是灾难的一天。


布满划痕的玻璃表镜映照出街头灯光明灭,时间慢慢流逝。秒针从不延迟地不断转动着。如果死死盯着它看的话,说不定忽然指针的走动会慢下来,流逝的时间会稍微缓那么一点点,这种愚蠢的想法浮现在脑海又马上消散了。


这个都市有三座塔。位于港区芝的东京塔,位于押上的天空树,以及作为地标的,位于台场的诺娜塔。这三座塔轮流渐渐远去,又渐渐靠近。


征陆在车里。这辆高级车不知疲倦地行驶在新首都高速环状线上,银灰色而没有一点刮伤的车体散发出光滑如镜的光泽。征陆蜷缩着坐在副驾驶席,目送照在外后视镜上,彩虹色巨塔诺娜塔的残影迅速缩小。


一天结束之时即将来临。和上司的兜风,已经过了几个小时呢?他的车,是21世纪初生产的宾利GTS。似乎是现在罕见的手动驾驶专用车。因为是纯粹的爱好者选的车,所以并非能简单买得起的价格。像是在展现W型12缸双涡轮增压引擎的加速度一样,极短的时间与距离之内就大幅提升了行驶速度。因此,车内几乎感受不到摇晃。接着,它追上了在前方调整车间距,如小鱼群一般行驶着的全自动车辆的队伍。宾利GTS如同将小鱼强行驱散开,一往无前冲过大海的巨鲨一般,超过了它们。


「话说回来啊,你从上任第一天就遇到灾难啦。就算我们特命捜査对策室实质上是警卝察厅发展起来的,但本厅找新人的麻烦……猜不透啊,真是的」(1)

(注1:“本厅”指的是“警视厅”,特命搜查对策室隶属于此,和这句话里提到的“警卝察厅”不同。通过某度和某歌搜索后找到了以下解释:“警卝察厅”是日本中央政府的警卝察行政机关,负责指挥与监督日本各都道府县的警卝察机构;“警视厅”则是东京都地方警卝察机构。)


即便如此,在征陆身旁的驾驶席上手握方向盘的男人,依旧保持悠然的态度。


他所说的灾难,应该是指今天上午在本厅被不停踢皮球而跑来跑去,然而对征陆来说灾难仍在继续中。


没有找到上班的地方,即特命搜查对策室的办公室,就在已经束手无策的时候,便携终端收到了号码未显示的来电,那刚好是在正午的时候。对方自称八寻,严命征陆在3分钟之内来到大门口,说“你上班的地方就在那里等着”。


然后单方面地被挂断。上班的地方在等着——很奇妙的措辞。征陆虽然歪头纳闷,不过还是在厅办公楼里飞奔。把蓝色的入馆证拍在门禁上,来到外面。太阳已经垂直高挂,阳光扎入地面。

(译者吐槽:北回归线以北,太阳不可能垂直照射的,而且11月太阳高度角应该只有40度左右噗)


等待着的是一台车。是相当古老的车型,宾利GTS。因为2020年代实行的锁国政策,从包含英国在内的海外各国的一切进口都被禁止,所以这应该是被制造出来足足有60年以上的古董车。电动车窗被按下,突然从驾驶席探出男人的脸。他叼着烟,气味格外强烈。闻到车内被似乎会给精神色相带来显著危害的烟熏得恶臭,征陆明白自己要进一步吃苦头了。


「上车」魁梧的男人用强硬的口吻命令道。「从今天起这里就是你的办公室了」


从那时开始已经持续开了10小时以上的车,到了现在这时候。


新上任刑警的进修——虽然自己听他这么说明,但做的是就只是一个劲地绕着城市里开车而已。直到空气冷下来的黄昏,都一直开着窗,不断接触着大街小巷的喧嚣。身为自己上司的男人绝对不会说明这么做到底有什么意义。


八寻和尔警部。征陆必须发誓自己会绝对服从他命令的直属上司。和他共同度过的喘不上气的时间,持续了如此之久。就算坐在传来光滑手感的皮面座椅上,车内音响奏着《我的祖国》的旋律,声音精细得甚至能感受到被打磨好的音的颗粒,想要侧身靠近音响,但食人鳄鱼就在身旁,心灵连一瞬间都无法放松下来。


八寻,是无法想象已经超过50岁的精神焕发的男人。乌黑挽起的头发再加上散发着柔滑光泽的银灰色西服,华美与俗气就在一线之隔,但他穿着显得很有品味。他的西服并非投影服装,而是由真正的高档丝绸纺织而成,或许也有这个的原因,但实际是因为他姿势端正并且体型优美吧。他身高应该足足有一米九,可是他座椅的位置往后调了很多,这样还和征陆的坐高差不多。身材相当好。职业是模特或者演员——但是,这种印象,在见到他的脸之后就会马上被颠覆。


凌厉的眼神。仿佛憎恨着这世上的一切的眉头紧紧皱着,像刻下的深深伤痕。那是对进入视线的一切都想去露出尖牙紧咬不放,凶猛的捕食者的目光。只有脱离了社会的人才可能携带的危险气息。


八寻和尔这个男人,正是无赖派(2)本身。

(注2:from 某基百科:“无赖派”是日本在第二次世界大战后,一群反俗、反权威、反道德的作家的总称)


「要说灾难,但因为我被分配到八寻警部您的手下……」征陆慎重地遣词用句。「只凭这点,无论是什么麻烦事都一笔勾销了」


「你说的话真让人高兴呐」


但是八寻的神色一点都没有缓和。正如自己所想,他似乎是不会因奉承话就高兴的性格。


「――话说回来,你小子,是一桥的法学出身吧?」


像是他突然一下子想到而发出的嘟囔,但征陆绷紧了身体。


「对,是这样没错……」


征陆是以在同期中稍微有点少见的经历而成为了警官。通过了2080年度招募的一类考试,进入了警视厅。这之后3个月在府中的警卝察学校学习,毕业被分配到千住署,在那里待了3个月。然后,在这个11月被正式地分配到刑事部搜查一科的特命搜查对策室。新上任就被分配过来是属于破例,在同期之间也成为了话题。当然,传闻这是因为征陆的出身影响的。


「你为什么没有参加综合职位考试?在这个年代,也有“西比拉”做的职业适配性诊断,而大学,被当做从在读时学生就被瞩望担任国家要职的高级官僚候补生养成学校。说起一桥,在国立公立大学中都作为其中一个最难关而知名」


「警部。那是因为——」


「如果遵从全面保障终生福利系统“西比拉”的指引,你小子本应该去警卝察厅的。我说错了吗?」


对八寻斩钉截铁的口气,征陆只能点头。


「不……,没错」


「又或者,中央省厅——应该也会有厚生省或者国交省的选项」


这些都是如果想作为高级官僚而出人头地,必须应当选择的省厅的名字。然后,包括警卝察厅在内的三足鼎立的敌对关系,恰恰最能体现出中央省厅的对立构造,没有谁不知道这一点的。


于是征陆恍然大悟,理解到自己该做的事。必须要解开对方的误会。必须要告诉对方,自己绝对不是敌对省厅派来的间谍。


「我,是有该做的事才来这里的。其他任何地方都不行。那是因为,如果不在这里,就绝对完成不了」


对,必须是这里。


如果不是警视厅唯一专门处理未解决案件的部门——因本世纪初期的刑事诉讼法修订,在案件时效制度被废除同时设立的特命搜查对策室,就不行。


不管是大学的同年级朋友们,还是在警卝察学校里并肩而行的同期们,全都质疑了征陆的选择。甚至有时还被嘲笑说愚蠢。


可是,无论谁说什么都没有关系。


只不过,为了实现自己的夙愿,一路仅仅完成了必要的事情走到今天而已。


征陆只是回答说,有想解决的案件。如果再不必要地说其他话,就总觉得唯独这句话会成为谎言。


「我先忠告你一句,在特命搜查对策室可没法期待能出人头地。我们被当成掘墓人而被忌讳。即便这世上有着众多事实被埋葬、被当成从未发生过更好,但执迷于真实的光辉的我们,满脑子全是揭露它们」


八寻瞪着征陆。在迄今为止他担当的所有案件中,都绝对不会放过嫌疑人,凭借执念紧紧咬住他们并逮捕,因此被取了这个外号——食人鳄和尔(3),并非浪得虚名。征陆瞬间理解了,他的双眸能看穿一切谎言。

(注3:八寻和尔的和尔本来读作“kazuji”,但这两个字本身可以读作“wani”,即鳄鱼)


传说,真理之口会咬碎说谎的人的手(4)。

(注4:真理之口位于意大利罗马一所教堂内,是一个类似人脸的大理石雕像。从中世纪开始人们就把它当成测谎仪,相信如果说谎的人把手伸进去就会被咬碎。它因奥黛丽·赫本主演的电影《罗马假日》相关情节而闻名于世。)


这说不定是所有新人必须通过的一道试炼的大门。


「我有想解决的案子。我的父亲,已经因为被当做从未在这个国家发生过的案件而死了」


所以,自己发誓绝对要在特命搜查对策室解决它。


既然如此,那就没有什么好怕的。


这话里不含半点虚假。


「美即是丑,丑即是美(Fair is foul and foul is fair)……过去,有三个女巫如此说道」


「……是《麦克白》吗」


「看来你有好好在大学里学过啊,似乎有着最低限度的修养。那么,接下来就也该掌握作为刑警的常识了」


八寻宽厚巨大的右手从握着的换档手柄上离开,摸到了征陆的肩膀。然后像是在实地检查一样轻轻地敲了身体的各部分。又或者,是为了拍掉在衣服上的尘埃。


「真相一直都是主观的。所以,无法理解到周围人是怎么看自己的蠢货总有一天会死掉。在这个社会里,每个被分配的职责都有与之相称的举止。所以如果脱离了它,就不会有什么好未来等待着。然后,如果想当刑警的话,就给我把所有多余的东西一个不剩地都丢掉。——是啊。首先,我会给你介绍我熟悉的相关从业者,你去搞一身定制西装。一身最好的西装就是刑警的战斗服。别再穿那寒酸的投影服装了。在像昨天那样倾盆大雨的日子里,全息投影会透出来,样子会变得狼狈愚蠢」


然后,被啪地一下拍了肩膀。


虽然被拍得刺痛,不过这样姑且就表示自己被认可了吧。决定只字不提任何不满。


因为如果要做出正确的行为举止,就应该按照命令来做。


就在那时。


车内的音乐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连在音响装置上的便携终端发出的来电铃声。对方的号码未显示。在八寻的周围,所有人都隐藏真实身份交换着情报吗?


八寻马上抓起了终端。驾驶中通话违反了道路交通法,但他好像丝毫不在意的样子,开始通话。


「地点在哪」还没有确认对方是谁,八寻便直接问道。「――了解。如果是在那里,能比辖区的那些家伙更早到啊。――喂,阿征。帮我拿下手机」


「好,好的」


八寻让征陆拿起手机凑到他耳边,然后操作前控制面板,拉响警笛。接着抓住换挡手柄,让车速变得更快。宾利响起了像是格外高亢的嘶吼一般的发动声。惊人的加速。不一会儿就到达了最高时速330km/h。征陆被这等同于莽撞暴走的超高速度领域吓得魂飞魄散。


「――噢,似乎shi ti的状态很了不得啊(5)」

(注5:这里“shi ti”用的是隐语“ホトケ”,直译过来是“佛”的意思。全篇大量用了警卝察的行话,由于我没有找到中文里类似的行话所以只能都这么翻译了orz)


征陆听不到对方的声音,但恐怕是发现了【佛】吧。但是,杀人案件应该是属于一科的强行犯搜查系调查,本来担任未解决案件的特搜不应该到现场的。不对,比起这个——。


「以上,通信结束。我马上过去汇合」


按照八寻所说的,征陆结束了手机的通话。


「八寻警部。刚才的是……」


「在辰巳的海滨公园发现了被他杀的【佛】。你小子,明明是第一天过来,还挺走运的啊」


「不,我不是说这个,您刚才在用手机交换情报吧。是不是违规了?」


「哈?」八寻目瞪口呆。然后嗤之以鼻。「机密情报保护什么的,就是chi卝屎。听好了,警卝察无线电有敌人在监听。用这个更安全」


「可是,如果泄露了搜查情报――」


「这个国家,早就没有搞高度谍报战的过火的犯罪者了。我们的敌人啊,就是世界本身。可不能让操纵这个国家的家伙们从我们手里抢走猎物」


八寻暗示道,敌人是厚生省。征陆自以为已经理解了省厅间的对立构造,但它似乎比想象中的更严重。


「我明白你小子是自己希望到我们这里来的了。但是,背后的理由什么的,随便怎样都行。我只是要让你小子成为配得上我自己“团队”的部下罢了。走了,开始实地训练。忘记你在警卝察学校学的那点皮毛。接下来,你要跟从我的一切言行」


然后他扬起嘴角,露出牙齿。


这是第一次看到八寻露出笑脸。但是,征陆察觉到了。就算如此,他的眼神还是仿佛结冰般冷静透彻。




辰巳的海滨公园没有一个人影。附近除了建造已有相当年头的大面积集合住宅区以外,大多数是物流仓库。是昼夜人口比例有很大差异的地域。在夜间来散步的居民很少。


虽说如此,但连警戒线都没拉,必须得说是不合常识。从和保护现场同等重要的,保护市民色相的观点看来,犯罪现场必须在一定范围内被隔离开来。万一有一般市民目击到被害者的惨状,一定会造成色相恶化。所以人们也常说,成为刑警的首要条件,就是精神色相(PSYCHO-PASS)的强韧。


征陆跟在八寻的后面越过了人行道,进入树木林立的绿化带。不一会儿,就看到在树林的一角,无人机紧贴在树木上以两米左右的高度层叠着互相展开的网,形成了简易的棚子。


「你们二位辛苦了」


八寻向在棚子下面待机的男女打招呼。似乎那位女性是比今年22岁的征陆稍微年长的二十五六岁,而男性则是35到40岁的样子。这两人应该都是八寻的“团队”成员吧。那么,对征陆来说就是前辈了。


「这家伙是谁啊……」


女人使劲抬了一下报童帽的帽檐。然后把手插在机车皮衣的口袋里,瞪着征陆。细长清秀的眼睛看过来的目光,明显带有怀疑。


「――我是征陆。今天开始被分配到特搜。请各位多多指教」


「哼……,我是结城唯。多多指教」但是和语气相反,她再次瞪向征陆,「……总觉得,你给人一种小少爷的感觉呢。给我把这种人畜无害的气场改了。会被别人小看的」


「哈啊……」


第一次见面就一下子被别人咋舌,征陆哑口无言。虽说如此,但在毕业分配到的派出所工作时,也被带新人的老人说过同样的话。只不过原本,那时这话是表扬。


「……别紧紧抓住新来的不放」


蹲在地面上的男人发话了。像是工厂劳动者一般穿着连体工作服,白手套的指尖被土弄脏了。他的身材瘦骨嶙峋。


「我是齐东」他摘下白手套,伸手出来。「请多多指教。大概你上任没多久就要看到讨厌的东西了,但这也是工作。忍着点」


「我做好心理准备了。请您多多指教」


征陆和他握手,低下头。和结城不一样,他似乎对自己没有特别怀疑的样子,但是明明是大晚上还戴着墨镜,连一丝细微的感情都无法窥见。


「这样啊。那么今天就是灾难呢」结城偷笑着。她的表情经常变化,似乎很容易读懂她的心情。「为了不在上任第一天就写辞职信,好好准备精神护理药品吧。要不要把我的药给你啊?」


「就算有了后辈,但能不能晚点再胡闹呢」八寻说着,把结城推开,弯下身子进入棚子里。「不过还真亏你们能发现啊。怎么找到的?」


「――刑警的直觉」结城吹牛说。「开玩笑的。自从昨天傍晚,原因不明的区域压力警报发出以来,经过了24小时事态也没有改善。于是就对此重点搜索了。虽说这附近靠近废弃区划,但区域压力的持续时间也太久了。于是就,嘛,和齐东仔细搜索然后和【佛】碰面了」


区域压力警报,是指在特定区域确认到集体精神色相浑浊的征兆时发出的像是警报的东西。在保持精神卫生正常作为最优先事项的社会,正因如此,只要不是刑警或警官这种特定的职务从事人员,通常都会避讳进入发出警报的区域。


「如果是刚才在电话里说的那种状态的话,那区域压力的持续也是可以理解的啊。周边的居民,感受到了【佛】的气息——换句话说,就是无意识之下察觉到了会让自己色相浑浊的犯罪的发生吧。——那,确认了具体罪行吗?」


「强卝奸后杀卝害」


就算【佛】是强卝奸杀人的被害者,但结城也没有特别在意的样子。


「有可能是抢劫杀人吗?」


「没有」齐东回答道。「虽然随身物品有被弄乱的迹象,但是姑且……所有的随身物品都待在被害者的身上」


「哦?你这是话里有话啊。说说详细情况」


「……没关系吗?」


「你在犹豫什么」


「不是,老爹你倒没关系,我指的是那边的新人」


齐东指着征陆。就在他身旁的黑暗中有【佛】。这点征陆也了解。有生锈的铁一样血的气味,还有伴随着的腐臭。【佛】不可能是干净整洁的,但能察觉到征陆的状态是已经做好心理准备了。


没关系的,征陆正想如此回答,就被八寻的声音打断了。


「这家伙还很年轻。跳槽的去处到处都有」


然后他马上用手去碰从棚顶吊着的灯并点亮了。


便见到了【佛】。


紧接着。征陆从棚子里跑出去,马上呕吐在泥泞的地面上。


暂且弯下身子,感受到有人抚摸自己的后背,像是安慰一样。是结城。她把手覆上便携型色相检查终端,计算测量着征陆的精神色相(PSYCHO-PASS)。


「身体柔弱,不过精神倒是挺顽强的嘛。好像还完全在容许范围之内」


「那是……,谢谢」


征陆抓过递过来的塑料水瓶,用水漱口。


听到了背后八寻的声音。似乎是在和谁联系的语气。


「是我。关于【佛】的状况,case 39里应该有类似的案例。我想详细进行检查。把实验室开着。有必要判别这是不是属于我们的案子」




八寻说征陆的运气不错,并不见得是在开玩笑。


因为据统计,现在从事警卝察业务的人碰到杀人案的概率十分低。


而且还是被分配来第一天就碰到,是相当高的红利了。


在日本国内,从作为全面保障终生福利机构的“西比拉”真正开始普及到社会基础设施的2070年开始的10年间,犯罪发生案件数急剧减少。


在都市内设置的对行人的精神色相进行扫描的街头扫描器数量不断增加,以及通过与之联动的面容识别等技术让犯罪者的追踪变得容易,直到逮捕为止的序列步骤都被简便化。然后如果染上犯罪,色相的浑浊就无法避免。在厚生省主导的精神卫生至上社会中,色相的浑浊对过社会生活来说是致命的。结果,犯罪所需背负的风险飞跃性地上升。


所以,在如果正经地活着的话,就能没什么不自由地生活下去的社会中,特地脱离此而犯罪的人,极其稀少。


或许是因为此,也有很多舆论主张说不需要警卝察的,但是如果是奔赴犯罪现场的人,就能马上回答说这种事情不可能吧。


案卝件数,确实是急剧减少了。


但是,这个数字并没有变成0。


倒不如说,只是没了一些轻微的犯罪,也当然能说发生的这些犯罪都变得更加棘手了。


离开现场的征陆和八寻一起坐车前往千代田区御茶水,进入了被封锁的大学旧址。外壁虽然装饰着豪华的浮雕,但其中一半都腐朽而剥离脱落了,覆盖它们茂密生长的是生命力旺盛的爬山虎。


一到达位于地下的停车场,结城和齐东乘坐的小型运送车辆就将后备箱连接到搬运入口。无人机接收过和周围的土壤一起被挖过来的【佛】,就这样往设施内部运送。


「这里原本是医科大学呢。虽然社室内的设备经过了重新整备,但判明到建筑物本身的老化很严重。说是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塌因此几年前被废弃了」


八寻一边在走廊里走着一边说明道。随着“西比拉”进入日常生活的一切领域,从幼年时期到成人的一整套义务教育制度正在被配备好。在此过程中,从70年代的后半开始也大量进行了大学的整合与废弃。这里应该也是受到了它的冲击吧。


贯穿底下医疗设施的走廊的墙壁其中一面是贴的玻璃,能看到内部的情况。位于贴着瓷砖的空间中央的是解剖台,旁边摆着成排的医疗器具。在研修中有见过类似的光景。这里是解剖室。以及,恐怕是未正式获得批准的司法解剖用设施。


「自那以来,我们买下了这里,有时会使用」


「……特命搜查对策室的预算相当宽裕呢」


因为案件的减少所以对警卝察业务的预算每年都在减少,对预算的用途也应该会进行严格的审查。


「那是因为我们背后的家伙宽宏大量。必要的装备大致都能得到。当然,必须得给出值得这些东西的结果」


然后沿着コ字形的走廊往里走,进入了验卝尸间。


【佛】已经被移到解剖台,穿着旧旧的白大褂的半老男人开始了尸检。


他停下手,抬起头来。一头夹杂着白发的乱发随意地绑着。


「这是新田教授。原本在鉴定科工作,警衔为警视。有着正规的验尸官资格。他白天是普通办事员,晚上在兼卝职当验尸官」


「你这说法,听起来我就像非法行医的啊」新田一边开始准备尸检一边叹气道。「我只不过是退休后,跳槽到了特搜而已。——好了,别说废话了。我想快点结束工作回家。今晚我孙子来我家住了」


「同感。重新开始工作吧。——话说,阿征,你如果想吐了就吐到地板上。反正尸检后要打扫的」


八寻用戴着橡胶手套的手指着地板。


「……刚才真是不好意思了。我现在没问题」


「那就好。那,你过来」


征陆绷着身体,站到八寻旁边,俯视解剖台。另一侧站着结城和齐东,但两人并没有特别紧张的样子。至于结城,可能是在用便携终端在SNS还是什么上写着什么东西,拇指快速动着。


说实话,征陆想着,他们居然还能保持平静啊。被如此明亮的灯光照射的【佛】惨不忍睹。


那是一个少女。恐怕是初中生吧。穿着衬衫与绀青色的短裙,但都被撕破了。腹部混杂着血和泥,被染得黑红。齐肩的头发全是泥,紧紧贴在脸上。她的嘴里紧紧塞着像是她随身物品的印花手帕,白浊的眼睛以及鼻子上沾着土。能很容易地理解到,她是在极度痛苦后停止呼吸的。


「还没有见到尸卝僵缓解的征兆。从这种状况来判断,被杀害的时刻,应该是昨天的傍晚时吧」


「和发生区域压力的时刻一致啊」八寻点头。「这样就没错了吧」


「不知该不该这么说,但幸好在完全腐烂之前发现了……。可是,无论如何,在这个年龄就死去,太年轻了。而且还是被极其残忍的手段杀害的」


新田用指尖触碰着【佛】,如此说道。


「死因是出卝血而死。是因为腹部的刺伤引发的大量出卝血吧。虽然脖子上有类似勒痕,但是气管没有堵塞。说不定是犯人在杀人后为了判断被害者的生死而造成的」


新田剥下少女染血的衬衫。她的腹部从肚脐附近到下腹部,刻着纵向的巨大伤痕。


「一,二,三……被纵向刺了三次,都刺穿到腹腔内部」八寻目不转睛地盯着伤痕。「此后,被从上到下一口气割开吗。这并非激情杀人的手法。犯人懂得步骤。凶器,应该是刀身长20至30厘米的锐利刀具吧」


「【佛】各处有紫斑。恐怕是殴打的痕迹吧」新田擦了擦【佛】肿起的脸。「犯人强卝奸被害者后,用持有的凶器杀害了她。之后,直到确认被害者死亡为止都在一旁。然后掐她的脖子确认她死亡后,从现场离开,大致如此吧」


「――齐东。有可能获取周边居民的目击证言吗?」


「昨天从傍晚到黎明前,都下了很大的雨。而且,推测死亡时间的那个时间带里,因为发出了区域压力警报,所以或许根本没有人到访公园」


「为了不让人察觉到这起案件,你去随便编个理由截取10年左右的包括多余的数据。但是,小心行事。毕竟背后是厚生省在控制」


在都内大街小巷的设置被推进着的街头扫描器,通过扫描终端测定行人的精神色相。如果被看到了色相恶化的征兆,就会被引导到附近的精神护理中心,严重的情况下会派遣救护班过去,这些全是有厚生省在背后撑腰的设施和部队。


「我会小心的」


齐东摸着墨镜的镜腿。这应该是支援搜查用的情报终端吧。他进行了一些操作后,离开房间。


「结城」八寻问道。「确认到【佛】的身份了吗?」


「有疑似的一人」结城一边摆弄着便携终端一边回答道。「姓名是花城绘里。年龄14岁。在辰巳的集体住宅区和母亲两人生活着,下夜班回家的母亲发现她从昨天开始就没回家,今天早上向辖区的湾岸署提交了搜索申请。顺便,网上有同校的人的论坛,但她的话题没什么热度。似乎在学校内的交友关系并不宽泛呢」


「哎呀哎呀,恐怕,能确定这就是那个小孩吧」


然后八寻用手指抓起【佛】身上的短裙,探头看裙子里面。


「……话说,那个下落不明的少女选修了美术之类的吗?或者是社团活动也好」


「请稍等。……对,是属于戏剧部的。不过不是演员,而是道具担当——似乎是专门负责幕后工作的」


「――嘛,也是啊。笔是用来画画的,不是用来插进洞里的」


征陆吓了一跳,视线转回少女的【佛】上。仔细看的话就会发现裙子里有不自然的鼓起。就像是大卝腿卝间长了什么东西。


「要看吗?还挺恶心的。这可是堪比虐杀电影的东西哦」


「……不用了,我已经想象到了」


征陆轻轻按住了八寻抓起短裙的手。


「很明智啊。傻卝子才会挑战自己的色相恶化界限」


「……犯人是将多支被害者持有的画笔和美术工具等等,【略】」


听到征陆用呻吟般的微弱语气问,八寻轻轻点了点头。


「可以看到【略】」


然后新田转动解剖台,让【佛】的脚转到他自己那边。接着他撩起短裙,拔出大小各异的画笔,放在旁边不锈钢制的盘子里。这些笔全都污浊发黑了。让人目瞪口呆。甚至连颜料管都【略】。红、蓝、绿、黄、紫等等,管子都已破裂,里面喷出的颜料混合在一起,几乎变成了黑色,溅在盘子上面。解析用的无人机将会对它们进行检查分析。


征陆下意识地移开目光,但八寻淡定地走近新田身边。


「能检测得到semen吗?」


「根据让解析无人机检测出来的结果,没有」


「哼嗯」八寻说道。「――果然不出所料。和case 39的名单里类似案件的共同特点呢?」


「从被害者的状态看来,认为是同一犯人比较合理吧」新田操作着终端的面板回答道。「这个少女,应当被认定为2076年9月在隅田川流域发生的,尚未解决的连续强卝奸杀人案——其中的第12名被害者」」


「原来如此,那,这就是我们的案子了。去告诉室长,我这边来调查案子。新田,你把【佛】弄整洁点」


「……我又不是殡仪馆的」


「交给无人机吧。你就输入好设定后回家。然后和你孙子睡同一个被窝里」


「真是的」新田深深叹了口气。「死因怎么说?」


八寻交叉手臂,暂时让视线游走一会儿后,开口说道。


「14岁的少女——花城绘里于放学途中,在暴雨里很不幸地滑倒并跌落到运河里。就这样被冲走,第二天晚上被发现时已经死亡并漂到了岸边」


「如果是溺死的【佛】,样子是相当凄惨的。你还要再折磨她的【佛】吗」


「所以我不是说了吗。让你尽量弄整洁一点」


「……这样就会有不自然的地方哦」


「就算如此,对死了女儿的母亲来说,尽可能地减少她的负担比较好」


八寻轻轻拍去少女的脸上沾着的头发,摸着她的脸颊,暂时陷入沉默。


「而且,现在因为对色相恶化的担忧,人死了【佛】会马上被火化掉。特别在是遭受事故而死的情况下,经常会这样。——结城,你就住在这里,明天一大早把【佛】交给她母亲」


然后八寻回过头,把车钥匙放到征陆手里。


「阿征,你小子也辛苦啦。这样今天的实地训练就结束了。我送你回家,你先回我车上,打火,热车」


PSYCHO-PASS个人汉化博

【翻译】PP官方外传小说 GENESIS 之 犯罪系数 第一部

我们有能力赋予世界一个全新的开始。(1)

——托马斯·潘恩《常识》蒋漫译

(注1:这句的英文原文应该是“We have it in our power to begin the world over again”。吉上巨巨引用的是小松春雄先生的日文译本,日文译本直译过来是“我们能用自己的双手重新打造世界”)


统治这个美丽新世界的是谁?

是“人”选择的“法律”,

还是选择了“法律”的“人”,

又或者是——。


0


我,有两位父亲。


其中一位是在我12岁时去世的,我的亲生父亲。那是在2070...

我们有能力赋予世界一个全新的开始。(1)

——托马斯·潘恩《常识》蒋漫译

(注1:这句的英文原文应该是“We have it in our power to begin the world over again”。吉上巨巨引用的是小松春雄先生的日文译本,日文译本直译过来是“我们能用自己的双手重新打造世界”)

 

统治这个美丽新世界的是谁?

是“人”选择的“法律”,

还是选择了“法律”的“人”,

又或者是——。

 

 

0

 

我,有两位父亲。

 

其中一位是在我12岁时去世的,我的亲生父亲。那是在2070年。这个社会,因选择了如今的存在方式,因此旧秩序的一切都被埋葬,坐拥全面保障终生福利系统“西比拉”的厚生省掌握了霸权,成为新世界中心的命运转折点的那年,我的父亲去世了。

 

然后,和应该称作我的另一位父亲的老爹相遇,是在我已经长大成人,为了追随父亲的脚步而成为警官,进入警视厅的2080年。

 

警视厅捜査一科特命捜査对策室。在我自己选择的地方,他等待着我。

 

没错,他与我之间完全没有血缘关系。但是,我们却结下了比血更浓厚,比钢铁更坚固的羁绊。如果要明确表示我们之间的关系,那就是父子。除了这两个字之外,不会再有其他词语能够描述了。我们是刑警前辈与后辈。是师父与徒弟。并且,是绝对不会放跑任何犯罪者,将他们都逼到绝境,然后紧咬住他们喉咙不放的猎犬父子。

 

我叫他老爹。对,比任何人都更想成为刑警的那个男人,名为――。

 

八寻和尔。

 

以及,我——征陆智己,接下来,要去杀了他。

 

 

 

 

2093年的夏天很遥远。

 

手里握着枪。枪口射出的一击将天花板穿了一个大洞,细密如雾的雨水由此飘洒而下,打湿了脸,打湿了衣服。厚生省公安局刑事科执行官――征陆智己按着自己往外渗血的侧腹,一边喘着粗气,一边抬头仰望天空。

 

看不见月亮。只是依稀可见,都市区域的灯火隐隐反射到乌云上,色彩微微变幻。

 

这里是被抛弃的土地。被放弃已久的湾岸废弃区域。老旧的32层集合住宅楼,耐震强度不足而且地基塌陷,再加上管理者逃亡,遭受了许多倒霉事,还没使用过,就任凭风吹雨打,就这样慢慢地历经岁月而渐渐腐朽。

 

以及,贯穿建筑物中心,画着双螺旋的中央扶梯,已停止运行,化为无数台阶搭成的钢铁路障。

 

眼看就要到楼顶的征陆,口中呼出白气。虽说是即将迎来夏季的六月,但十分寒冷。是因为身体散失了太多热量吗?没怎么感到疼痛。负伤应该没有那么严重,但说不定,是因为为时已晚,所以全身的感觉都损坏了。但是,无论怎样,决战的时刻近在眼前。这样的话,随便怎样都无所谓了。

 

感受到了从楼下追过来的威胁气息。

 

是他自己,还是他带领的侍从呢?征陆急忙往屋顶跑。建筑物的内部——前后左右,还有上下,如果被从全方位偷袭的话就没办法对付了。那么,要是无处可逃的话,还不如去楼顶。

 

一到外面,就有仿佛世界本身要大施淫威的一般强劲的风,让身体失去平衡摔倒了。无意间踩到的地面裂开,响起了如薄冰破裂的不祥之音。

 

很快,风变得更大,雨从侧面吹打过来。让人用手捂住眼睛的骤雨中,眯起眼睛,目光所向——眼前展开的,是标榜完美秩序的东京这一都市的模样。

 

本该将高耸林立的高层建筑点缀得绚烂华美的投影装置,因坏天气而被侵蚀,绽开无数坑坑洼洼的噪点,现出它们的基底,无机结构体的表面。就像无数绵延的墓碑。是为了哀悼迄今为止牺牲的同胞们的逝去,而不断被立起的所有死亡的路标。

 

今天,一定又会多死去一个人,或者两个人。我们,一定会成为不被历史记载的无名死者而被埋葬吧。

 

征陆用左手擦了擦脸。血已经被雨水冲刷干净。取而代之,有滑腻的触感传来,那是浮在脸上的黏汗。

 

面对即将逼近的威胁,征陆在紧张。在害怕,在战栗。

 

感受到传到脚底的震动,所有知觉都渐渐变得敏锐。

 

那是人类根本做不出来的,完全没有一丝多余的,秩序井然的节奏,并且在逐渐变快加速。很快,听到了震耳欲聋的一连串尖锐金属音。握着枪的手自然而然地变得僵硬。四肢都绷紧了。

 

敌人来了。

 

沿着外墙袭来的,是让人抬头仰望的威容——钢铁的蜘蛛。它伸着与作为控制中枢的本体不相称的八条长机械腿,是像长脚蛛一样的形状。在高层建筑物的拆除中使用的施工无人机,用它机械腿前端展开的尖钉刺向柱子,然后急刹车。

 

征陆沐浴在飞溅四散的水花中,用手里漆黑的枪瞄向无人机。然而,会说话的枪却保持沉默,没有一点反应。

 

他下意识地啧了一声。应该用另一把枪吗——不,手枪程度的威力,就算可以杀死人,但没法杀死机械的士兵。

 

紧接着,施工无人机的本体底部安装的视觉元件闪着红色,识别到站在它正下方的征陆。然后似乎完全无视了本应搭载着的对人停止安全机关,用一只机械肢直直刺过来。征陆熟悉它那敏捷利落的动作模式。那是在都内配置的公安无人机用电磁警棍实行镇压的动作。由形状和重量都似乎有它的好几倍的机械肢再现,变身为人如果被刺穿的话就会当场死亡的枪击。

 

征陆立即从那里跳着退去。能躲避的地方很少,没有一步一步逡巡踌躇的时间了。废墟楼顶如同每时每刻阵地都在渐渐被夺走的棋盘,征陆尽全力去越过这道生死线。踩下的地面轻易地碎裂开。身体趔趄着。就这样头着地在被雨打湿的地面上滑倒,布满铁锈的栅栏残骸直击后背。被逼到绝路了。

 

铁蜘蛛张开机械肢,高高跃起。跨在屋顶边缘摔倒的征陆身上,想要用它的尖爪刺穿征陆,而笔直地挥下来。

 

(该怎么做才好——)

 

对自己的发问,身体立刻做出了反应。

 

征陆原地不动。

 

面对远远超出自己身高的施工无人机的巨大身躯,故意暴露自己。如同挑战巨人歌利亚的年轻国王大卫一般蛮勇(2)。

(注2:from某度百科:歌利亚是传说中著名巨人之一。根据圣经旧约《撒母耳记》第17章记载,歌利亚是非利士人的首席战士,带兵进攻以色列军队,他拥有无穷的力量,无人敢挑战他。最后牧童大卫用投石弹弓打中歌利亚的脑袋,并割下他的首级。大卫日后统一以色列,成为著名的大卫王。)

 

举起的手里,不是小石子,而是没有枪口,有着异样形状的枪——通过贪婪地吞下无数刑警们的鲜血,而铸造出的执行兵器。

 

冠名为支配的便携型心理诊断·镇压执行系统“支配者”做出了裁决。

 

〈对象的威胁度已更新·执行模式·毁灭·分解枪〉

 

听到这与杀戮场不相称的柔和音色,征陆自嘲般地歪了歪嘴角。

 

这次,这东西似乎终于起作用了。

 

带来巫女神谕的刑具,将其形态变换到甚至是异形。就像是将一切猛兽的骨骼进行组合、拧紧,炼成的一头凶恶的怪物奇美拉(3)一般,复杂而怪奇的形状。然后它出现了,无名怪兽的下颚——其开口部闪烁的绿磷光,在征陆扣下扳机的瞬间,化作无穷威力击穿了目标。

(注3:奇美拉,古希腊神话中的怪物,拥有狮子的头、山羊的身躯、一条蟒蛇组成的尾巴)

 

执行。

 

位于射出的分子破坏光射线上,蜘蛛的机械肢和本体控制中枢一起被消灭,残存的七条腿失去了连接处,在空中飞舞,掉落到遥远的地面上。

 

压倒性的强大威力。能用自己的手发挥出毋庸置疑的强大力量,征陆的身体因这种根源性的喜悦而发抖。不得不认可。就连在这种糟糕的状况下中,作为男人的自己,仍因得以行使力量这一欲望的流露而振奋昂扬。

 

但是。

 

可恶。

 

正是这把枪,打乱了征陆智己和他的家人的人生。

 

身为正义的天平的刑具――命令人来扣下它自己的扳机的技术。

 

对,我们容许了这东西的存在,这一事实恰好证明了,过去遵循生存本能而做出利己举动、互相杀害的人放弃了其凶残性,各自化身为构成真正意义上完美社会的最匹配的零件。

 

得出完美判断的枪,带来了完美的社会正义执行。

 

历史上,无论是怎样的社会都未曾达到的犯罪的驱逐——将脱离法的一切罪恶完全抹消。这里便是人类到达的现世的乐园。

 

那么,这美丽的新世界里——有我们的容身之地么?

 

能够断言。根本不存在。在这个新世界中,如果说所有人都有相应的去所与职责,那么被赋予我和他的职责,就只是应该被埋葬的过去的遗物。既然如此,就没有比这个腐朽的被废弃的巨大钢铁遗迹更合适的葬身之地了。

 

雨停了。

 

暴风雨中到访的片刻寂静里,只能听到踏响了铁楼梯的硬质脚步声。乌云骤然裂开,月光从云的缝隙倾泻而下。如同仅为他而定制的舞台灯光。

 

「负了这么重的伤,凭这玩具,你居然还能到这里来……」

 

露出的白色面容。仿佛清瘦颀长的幽魂一般的面容身影——银白的头发。灰白的皮肤。洁白的手套。他手中,出鞘白刃闪耀着无与伦比的纯白光芒。就如同这世上最受恩宠的存在一般透明的白。然而,他是比任何人都更加努力反抗这个社会的叛逆者。男人举起手里的刀指向天空,仿佛宣扬着自己要切开高挂天空的明月一般。

 

「――对,我想要月亮」

 

这是暴君卡利古拉说的话(4)。是过去他让自己快去读,而扔过来的书的其中一节。征陆想起他好几次都对自己说,去加强自我修养。他还说,在脱离普通的正经生活轨迹变得难于上青天的时代,对待搞出犯罪行为而逃之夭夭的家伙,要顽强地紧咬不放然后抓住他们,为此需要头脑。他还告诉自己,为了模仿并理解自己以外的别人的思想,快点去博览数量庞大的留存于世的他人的思想。

(注4:出自法国著名小说家、散文家、剧作家阿尔贝·加缪所著的《卡利古拉》。是加缪以古罗马时代著名暴君卡利古拉为主人公创作的四幕悲剧,戏剧中卡利古拉说过“Oui, je voulais la lune”即“对,我想要月亮”。)

 

「好久不见了」征陆说出对方的名字。「……八寻老爹」

 

「真是好久不见,阿征」八寻注视着征陆。「话说,刚才我们一见面,就开始噼里啪啦互相打了,我都没问成……你小子,怎么找到是这里的?你可别说是神谕的巫女大人指引你来的」

 

「……才不是。那只不过是个系统。它只是个告诉我该做的事情的东西而已」

 

过去,我们本来比任何人都互相理解对方的。然而如今,结下了浓于血、坚固于铁的羁绊的我们,变得无法相互理解对方的任何一点。

 

走到今天这一步的理由,并非是西比拉的指引。而且,这也绝对不是命运或者宿命这种莫名其妙的力量的错。

 

「硬要说的话,是刑警的直觉——」

 

这一切都是眼前这个男人教会自己、锻炼好自己的东西所带来的成果。

 

只可能是就算被嘲笑是偏执狂,也绝对不会放过案件,被不屈不挠的激情唤起斗志,想到达真相的这份意志。

 

可是,连这点也不明白。

 

该追踪的犯人——该逼到绝路的敌人。他的真实意图是什么。

 

「你究竟,为什么要杀人……」

 

「因为我还活着」八寻马上回答道。简直像在说这就是答案的全部。「还有,这样的我的存在被不断容许的事实,证明了这个社会的不完全性」

 

这个男人,是想成为和渴求月亮的王一样的怪物吗?还是说,他已经成为了怪物本身呢?不知道。但是,无论有怎样的理由,就算他的存在被社会容许,但对征陆来说,他的生存无法容忍。不能让他活着。

 

伤口裂开了。鲜血淋漓的左手抓住了别在腰间的银色左轮手枪——Ruger SP101。子弹装填完毕。击锤已经释放。直到拔出枪架好的动作都没有一丝踌躇。毫无动摇的瞄准。手指摸到了扳机。这是深深刻在这具身体里的镇压技术的集大成。

 

「……八寻老爹。我要对你进行执行」

 

枪声轰鸣。

 

然后理解了。我,征陆,犯下的杀人罪是必然的结果。就如同飞出的子弹会沿着既定的轨道射穿目标一样。这是在遥远的从前,全能者西比拉就看穿的事实。

 

 

21世纪末——为了给所有人都都带来最佳的一生而运转,一路为人们展示他们应赴的道路而过来的超大规模演算处理单元“西比拉”,将自己的职能推广至法律秩序这一全新领域。

 

通过计算测量人类的心理状态和性格倾向并将人的灵魂数值化的“声像扫描”技术解析出的,个人灵魂的判断基准“PSYCHO-PASS”。基于此,无论人们是否犯下罪行,其存在都会被摆在判断其对社会有用还是会威胁到社会的天平上。然后天平倾向后者的人会被裁定为潜在犯,从社会中隔离出来,或是被执行。因符合新世界的“法”的实行,社会筛选“人”的生死,令只让应该生存在乐园的人们生存下来这点成为可能。

 

于是,终极的治安维持概念“犯罪系数”应运而生。


弗拉明戈烧酒

【补档】【翻译】官方小说 PSYCHO-PASS GENESIS 1 部分翻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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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

占个地,这psycho pass的前传1+2,加剧场版小说,三本一起出,不单出谁想要啊?想要的人私信一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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