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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戮史】梦回还（四）完结
旧文补档，前文请戳合集。因为是18年写的，剧情上和新剧有出入，请见谅。
（四）
寒冷肃杀的狂风吹不散紧张诡异的气氛，树叶摇动的声音如鬼来怨气，令人毛骨悚然。阴暗的天空沉沉的压下来，却比不上眼前的人满身杀气叫人难以呼吸。
梁皇无忌看着眼前的紫衣人——尽管换了装束，戮世摩罗一身的傲气狂妄却一点未变。
戮世摩罗打量了他一下，露出厌恶的神情，“没想到你会落魄到这种地步。”
当初抢走鬼玺不是挺威风的吗？
梁皇无忌冷笑一声，说我也没想到你还活着。
“诶，你应该有这种觉悟的。”戮世摩罗说，“毕竟你杀了我好多次，可我每次都活了下来。”
你看，你们总说天命，说因为天命才要杀我，可是我......
旧文补档，前文请戳合集。因为是18年写的，剧情上和新剧有出入，请见谅。
（四）
寒冷肃杀的狂风吹不散紧张诡异的气氛，树叶摇动的声音如鬼来怨气，令人毛骨悚然。阴暗的天空沉沉的压下来，却比不上眼前的人满身杀气叫人难以呼吸。
梁皇无忌看着眼前的紫衣人——尽管换了装束，戮世摩罗一身的傲气狂妄却一点未变。
戮世摩罗打量了他一下，露出厌恶的神情，“没想到你会落魄到这种地步。”
当初抢走鬼玺不是挺威风的吗？
梁皇无忌冷笑一声，说我也没想到你还活着。
“诶，你应该有这种觉悟的。”戮世摩罗说，“毕竟你杀了我好多次，可我每次都活了下来。”
你看，你们总说天命，说因为天命才要杀我，可是我还是活着。搞不好天命的本意是叫我活下来，而你们，却要为自己的愚蠢付出代价。
“你因为你拿到鬼玺，就能达成你的野心了吗？”梁皇无忌看多了世态炎凉，面对戮世摩罗的威胁不为所动，“就算吾不存于世，还是会有人来阻止你。”
戮世摩罗却笑了，他说：“是啊，比如说史艳文。”
对了，当初就是你让他用我来封印魔世的吧？一把年纪的人了，不好好的过日子，整天掺和别人的家事，拆散别人的家庭，你也是真够欠揍的。
“你若是如此想我倒也无妨。”梁皇无忌说，“只是你要是这样误会你的父亲，那不仅对不起天下人，更对不起你的父亲。”
“诶？”面露困惑，戮世摩罗歪着头，“我误会他了吗？史贤人难道不是为了大义可以牺牲儿子的人吗？”
梁皇无忌被他说得气急，手都不住颤抖起来，“你……唉，执迷不悟！”
“好了好了，好歹你我都是旧识。”戮世摩罗摇了摇扇子，轻巧地说到：“你死之前，咱们还是好好唠唠嗑吧。”
对了，你能给我讲讲当初史艳文亲手把我送入魔世的样子吗？他犹豫了吗？他流泪了吗？他心痛了吗？
梁皇无忌却闭口不答——这个人已然不是当年那个单纯善良的小空，他是戮世摩罗，在他的身体里，魔性比人写性更多。
对方的缄口不言反而让戮世摩罗觉得是默认，怒火燃的更旺。“也是，毕竟你也是牺牲师弟才获得了苟延残喘的机会，像你们这样嘴上无私内心自私的人，可真是叫人恶心。”
提起师弟，梁皇无忌顿时悲伤之情涌上心头——当初煞魔子牺牲自己换来他的一丝生机，希望他能重掌修罗国度，换魔世中原一片和平，是他辜负了煞魔子的一片心意与付出。
戮世摩罗向前走了几步，他用扇子挑起梁皇无忌的下巴，语气哀怨又凄婉，他说：“你看，你也会因重视的人离去而悲伤呢。”
所以可以告诉我了吧，我死去的时候，史艳文有没有伤心呢？
“你……戮世摩罗！”梁皇无忌终于忍无可忍，起掌袭向戮世摩罗胸口。戮世摩罗猛然折腰，躲这一掌之时身后九尾也灵力显现，破解梁皇无忌的术法。御影灵狐再现，得主人的命令，直击梁皇无忌。
梁皇无忌翻身躲过，指掐法决，四周落叶成针，齐齐飞向戮世摩罗，却是被网中人拦了下来。
戮世摩罗轻笑出来，“咦，一年不见，邪神将你的术法可是有所退步啊。”
“大言不惭！”梁皇无忌再运内力，双手之间光芒乍现，“乾坤无忌，风雷受命，法焰梵印！”
劲招出现，网中人再次应对，“盘丝锁关！”
戮世摩罗趁此间隙，飞身上前，狐刀在手，回旋之间直取梁皇无忌首级。
两强围攻，梁皇无忌应接不暇，只能以防为主。
不行……绝对不能再次丧命！！！
他脑中盘算，混元掌将戮世摩罗和网中人震开数尺。“你不就是要鬼玺吗？”他从怀中掏出鬼玺向空中一抛。戮世摩罗视线瞬转，网中人飞身上天。梁皇无忌见此机会，术法再起，顿时烟雾弥漫，模糊了眼前。
等烟雾散去，早已不见梁皇无忌的身影。
戮世摩罗咬牙切齿——这个王八蛋还真是狡猾！！！
不过好在鬼玺还是到手了。
从网中人手中接过鬼玺，戮世摩罗的倒也小小松了口气——如今鬼玺在手，修罗国度上下便都得奉他为尊。
哼，我就说，最后成为胜者的，肯定是我。
可是，胜者就能看清这世间的一切吗？
下了九脉峰，戮世摩罗又跟网中人交代了些事情——鬼玺已经到手，修罗国度也回到他的手中。那么下一步，就是要一统魔世。
网中人对他的决定附议，却还是有些不放心。“你不回魔世吗？”
“吾还有事要办。”
“去救雪山银燕吗？”
“妖神将，你可是逾越了。”
“是我失言。”知晓对方不愿再多说，网中人也不再追问——臭小子有臭小子的打算。
和网中人分开，戮世摩罗便回到了镇上的客栈。这短短的路程却让他有些纠结，真是闲静下来的时候，就会想起不好的事情。
左脸又开始痛了。
……可是我又没做错什么。
越想越觉得史艳文那一巴掌打得实在是让他难堪——我都没有委屈，你委屈什么！
明明最该委屈最该生气的人是我！！！
不过俗话有云：好事不出门，坏事行千里。他一眼看到那个一身黑不溜秋的人时，感觉太阳穴突突直跳——公子开明，你是孙猴子转世吗？！！一眨眼的功夫你就跑这儿来了！！！
公子开明给他使了个眼色——我是玄奘传人好嘛！
……好你个魔啊！
公子开明才不会忌惮他家帝尊的脾气。方才戮世摩罗和网中人去揍梁皇无忌，他就跑下山来找史艳文了。
“正好我在这附近办事，便过来看看你，也是不负俏如来的托付。”
“劳烦策君了，艳文在此谢过。”
眼前两人相谈甚欢，史艳文不想理他，公子开明又是故意等着看好戏，戮世摩罗在此就有些“碍眼”。
呸，魔你的！
“诶，这不是御魂军师吗？”知道戮世摩罗心情不爽，公子开明故意把话头往他身上跳，他说你大晚上的出去作甚了，咋肿着个脸回来了？
莫不是半路调戏小姑娘，被人家打了一巴掌？
他这话一说，戮世摩罗便想骂人，“今日风月好，吾出去散心。倒是策君有雅致，半夜三更来寻人。”
“啊呀，不来不行啊，我的领导会扣我工资的啊。”
史艳文也觉得有些羞愧，便说：“今日天色实在是晚了，策君奔波劳累，不如早些歇息。”
后日营救银燕之事还得劳烦策君。
“我与银燕也是朋友，这都好说。”公子开明笑着应到，“倒是史艳文你啊，莫要太劳累，不然你的儿子会心疼的。”
他说这话的时候特地瞥了一眼戮世摩罗，戮世摩罗便瞪了他一眼。不过他公子开明可不怕这种刀眼，回房之前还故意拍了拍史艳文的肩膀。戮世摩罗看见，就有种直接拿狐刀剁了公子开明那两只爪子的冲动。
可末了只剩他与史艳文，却是没什么可说的了。又或者有好多话想说，却怎么也说不出来。
两人这样僵持了半晌，最终还是史艳文先开了口，“先生随我去房里上药吧。”
“嗯？”稍微愣了一下才明白对方说的是什么意思，戮世摩罗摸摸自己的左脸，咧了咧嘴，跟上史艳文的脚步。
客栈的房间不如正气山庄的清净幽雅，却因为史艳文在而染上了温润的气息。戮世摩罗坐在桌前，看着史艳文洗了手，拿出药膏。他把那雪白的药膏在他的掌心化开，然后覆在戮世摩罗的脸上，轻柔地安抚着那一片皮肤。
他已经不是少年人了，手掌上满是练武留下的茧子，触感有些粗糙。可是戮世摩罗还是觉得这感觉有些飘飘然，让他的心也如同那药膏一般融化。药的气味有些苦涩，可是史艳文身上的味道和他小时候闻到的一样好闻。他不禁抬起头，注视着史艳文——白衣蓝眸的人正半垂着眼，专注着手上的动作。注意到他的视线时，却是停滞了片刻，然后像下定什么决心一般，抚上他的面具。
戮世摩罗就笑了——又开始了，身为父亲的仁慈。
“你在试探我吗？”他抓住史艳文的手，嘴角似乎带着笑意，“因为我做了伤害你父亲尊严的事情吗？”
腕上的力度很大，似是泄愤一般。史艳文看了他一眼，闭眼叹息。“仗义。”他叫了他的名字，“父亲只是想看看你的脸。”
“现在心疼了？那你当初就不该打我。”
“吾只是有点被吓到。”
“哦？”听到这样的回答，戮世摩罗觉得有趣，“你也有被吓到的时候？”
我还以为你已经强大到无坚不摧的程度了。
“你……唉。”不想辩解，史艳文欲要抽回手，可戮世摩罗却是紧抓不放。“仗义，放开。”
一听这话，戮世摩罗心情就不好起来。“你说让我放手？”
当初说不放手的，是你啊！
史艳文却只是别过脸，不说话。
呵，心虚了吗？
戮世摩罗还想说什么，却闻到一股腥味。他一惊，看向史艳文的掌心——四寸长的伤口，渗出血。
皱起眉头，戮世摩罗问到：“我的面具划的？”
史艳文不语。
切，这是什么态度，我的错咯？
可此时他也不知道再说什么，犹豫了半天还是拿起桌上的药膏，抹了一点在史艳文的掌心。裂开的伤口浸了药肯定疼，可史艳文却是面无表情。
戮世摩罗看着他一脸无所谓的样子就有些气，手上的力道逐渐增多，直到那清俊的五官微微皱起，他才满了意。
“后日还要去救银燕。”放开史艳文的手，戮世摩罗起身离开，“好好保重自己。”
他突然想起来很久以前在山寺修行的时候，前来祈福的香客也会谈论起江湖的事情。他们说史艳文一身铮铮傲骨，就算是在被西剑流囚禁之时，面对种种酷刑，也未曾低头。那是分筋错骨，一点一点将骨肉分离的痛，常人仅是一下就会痛不欲生，他却是被活生生折磨了五年也没有屈服。
你是有多坚强的心，还是有太冷酷的情？
到底什么能打倒你呢？
“日月同天之时，阴阳之气便能感应。”临出行前，公子开明不忘再讲解一遍如何开启空间之门，“雪山银燕为纯阴之体，史艳文你为纯阳之体，你们两个又是父子血脉，只要时机得当，九龙之气运行九脉，找到银燕的几率就很大了。”
不过你要小心，空间之门打开之气，很有可能时空错乱，你搞不好会进入幻境，切莫乱了心智，不然就糟糕了。
“艳文明白。”
“好啦，俏如来交代事情，我就完成了！你们俩早去早回哦！”
戮世摩罗瞥了他一眼，说：“你不跟着吗？”
公子开明立刻露出夸张的表情，说：“魔你的啊！纯阳之气，邪魔让道，你让我一个魔去看你们耍纯阳，是要搞死我咯！”
“诶，原来你怕纯阳之气吗？”
“好了好了，少打笑我了。”公子开明拍拍戮世摩罗的肩膀，“你还是担心一下自己吧。”
小心进了幻境出不来啊。
一把拂开公子开明的手，戮世摩罗笑着说到：“放心，在幻境中见到你，我会好好揍你一顿的。”
“咦，别那么凶嘛。”公子开明笑得灿烂，“我在这里等你们回来哦！”
日月同天之时，正是黎明前夕。山色不似深夜一般暗的深沉，却是更加凄冷。寻到九脉峰顶，戮世摩罗与史艳文布好太极阵法，便一齐站在太极阳端。
“你我纯阳之气催动阵法，太极动而生阳，动极而静，静而生阴，静极复动。”史艳文说，“若是空间之门打开，银燕便能感受到。所以半程之中千万不能分心，否则功亏一篑。”
“吾知晓。”收起扇子，戮世摩罗席地而坐。
史艳文也盘腿坐下，与其相对，“开始吧。”
物生谓之化，物极谓之变。而万物有形，不离阴阳。日月同天，阴阳相合。乾坤成幻，时空遂开。
戮世摩罗与史艳文同时运功，纯阳之气由全身汇于掌间。一举手，金光耀世，阴云退之万里，日月皆出，同辉同天。霎时间，风起云动，万物皆朝，气流瞬变。天空一道白光射在太极阴鱼之上，未知界之门，即将打开。一道人影闪现，正是雪山银燕。
“银燕！”史艳文面露喜色，戮世摩罗也心中欣喜。
然而此时，突生变数，同天日月有黯淡之势，雪山银燕身影也见缥缈。史艳文戮世摩罗两人皆是一惊，抬头看去，竟是天狗食日月！
日月同天已不易，天狗同食阴阳更是万年不遇。顿时阵法动荡，纯阳之气反冲两人身体，四周气流形成无形枷锁，将两人牢牢困住。
“怎会？！！”史艳文甚是焦急，起掌纯阳欲破阵法，戮世摩罗亦是狐刀飞出，灵狐之力替两人挡住气流攻击。
风驰电掣之间，只问雪山银燕声音缥缈。“爹亲！”
“银燕！”史艳文稍一分神，电光劈落，直击胸口，后退几步。
戮世摩罗见势，疾步上前扶住，“怎样？”
史艳文刚要回应，却见戮世摩罗身后数十道电光袭来。“小心！”一把推开对方，史艳文使出辟邪烈日之招，然仍是被几道电光贯穿身体，而瞬漩涡流转，竟是要把史艳文给拉入深渊。戮世摩罗大惊，伸手拉住史艳文的手，却也被牵扯。顿时周围的一切都开始旋转，耳边轰声隆隆，似要撕裂人的脑袋。
戮世摩罗睁不开眼，却感觉什么东西流到他的脸上，一片温热腥腻——那是史艳文的血。他一怔，更是抓紧史艳文的手，却感觉那人渐渐离他远去。
别……别放手！！！
一阵撕扯，手中还是落空。
“爹亲！！！”
天不老，情难绝。相见争如不见，有情何似无情。
【梁皇前辈，艳文决定牺牲小空。】
【史艳文，你不该这样做！】
【我是小空的父亲，只有我能承担这个决定。】
【我不准！】
【银燕……】
争吵的声音在耳边嗡嗡作响，戮世摩罗睁开眼睛，映入眼中的竟是史家众人还有灵界的人。他站在中间，那些人却似看不见他一般，继续争吵。
这是？
“我受够了，有什么仇不能报？为什么牺牲的总是好人！为什么每次都要以大局为重！”白衣蓝眸的人却此时满身戾气，不似平时温柔。戮世摩罗看着他，却总觉得这人不是自己所认识的史艳文。只见那人对着坐在轮椅上的人，怒声斥道：“史艳文，你不能这么做！”
史艳文？！！
戮世摩罗这才发现，坐在轮椅上的人也是蓝色的眸子，俊俏的五官，却是更加虚弱沉郁，摇摇欲坠一般。可他面色凝重，说出来的话也坚决。
“我舍得，难道你们替我舍不得？杀炎魔之时，我就下了决心。这个决心，仍然不变。”
“我不要做这样的史家人！我不准任何人动二哥！”银燕气急，他怒视着史艳文，“你有什么资格做父亲？！！你对你的儿子尽了什么样的责任？！！你可曾让我们享受过一点天伦之乐？！！现在二哥要死，你就跳出来自称父亲，你算是什么父亲啊！！！”
史艳文却神色未变，他说这是艳文对你们的亏欠，“但是，就算如此，我仍要说，牺牲小空，封印魔世。”
俏如来闻言，欲要说什么，却终究是悲痛地别过脸，只能攥紧双手。
银燕被父亲的无情深深打击，连退几步，“好，好……史艳文！”
我会保护二哥，谁也动不了他！
“银燕！”眼看银燕跑走，史艳文欲追上去，俏如来却拦住了他。“父亲，你的行动不便。”他心中纠结，却知晓父亲的无奈，只能开口对人说到：“把……小空带来。”
“我不准你们这样做！”那穿着白衣的人正是藏镜人，“史艳文，我只有一个女儿，不能相聚，已是痛彻心扉。为何你，却能对自己的儿子如此的残忍！”
“小弟，这件事情，愚兄希望你别插手。”
“我可以不插手。但我希望你……不会含恨终生。”
连藏镜人的声音也带上不忍，众人内心皆是悲痛，却无法付出更好的行动。
看着长子离开的身影，史艳文悲从中来，“精忠，存孝……我不是一个好父亲。”
戮世摩罗站在一旁看着眼前的这一切，却有些恍惚——这是关于他的过去，史艳文将他的生命断送的过去。他当真是如此无情，就算众人拦他，劝他，他也不会有一丝不忍，也不会有一丝不舍，更不会对我有一丝留恋。
史艳文……爹亲，你的心怎么能这么狠……这么狠啊！！！
多少年来的怨与恨，汹涌彭拜而出。至亲至爱之人对自己如此无情，戮世摩罗心痛难忍，仰天大吼。四周景色瞬变，将戮世摩罗带入另一个幻境。
这次睁开眼，却是另一个场景。魔世通道前，俏如来史艳文都在。俏如来面露悲伤，眼眶似有什么要溢出，“父亲，把小空交给我吧。”
戮世摩罗一惊，看向史艳文——他坐在轮椅上，怀中紧抱的，正是小空。
那是……我？
史艳文摇头。
梁皇无忌不忍这父子如此悲痛，便开口道：“还是让我来吧。”
史艳文却依旧摇头，“今日他不幸生为艳文之子，艳文就要亲手承担这份罪孽！”
“父亲……”
“史贤人……唉。”
史艳文轻轻摸着小空的头，身子不住的颤抖，声音却如平时那样温柔，“仗义，父亲一直没有好好照顾过你，如今，却要你牺牲。父亲不但失责，更是残酷冷血，我实不配做你的父亲。”
你别恨别人，要恨……就恨我吧。
“父亲！”不忍兄弟牺牲，不忍父亲痛苦，俏如来走到史艳文身边，“父亲，孩儿和你一同承担。”
“史贤人……或许有万分之一的可能，小空会活在魔世。”
“梁皇前辈，不用安慰我了。”双手攥紧，史艳文咬牙说到：“准备施法吧。”
“这……唉……”
咒法起，咒文出，小空升起，离开史艳文怀抱。史艳文亲眼看着爱子一点一点离自己远去，心也一刀一刀被割得血肉模糊，他不禁伸出手，想要再触碰一下小空，却是连他的影子，都碰不到。一时间悲痛之情侵袭全身，他终于忍不住哭喊出来。
“仗义！”
没入深处的身影，逐渐朦胧，是目不能及，或是泪光遮蔽了视线。方才犹在怀中的骨肉，今生不复再见。双手，只存余温。
史艳文只能攥紧双手，指甲都嵌入肉里，流出来的血，却不及他的泪多。
戮世摩罗站在史艳文的面前，看着他的泪顺着下颌落下，他下意识要伸手去接，却什么也没接着。他顿时一怔——他们两个一样，到最后，双手空空如也，什么也没有留下。失去的，却越来越多。
【你觉得父亲无情，是因为你未看过他悲痛落泪的样子。】
……你会为我流泪吗？
爹亲……
为什么，为什么你那么难过？你不是可以舍得我吗？你不是为了苍生可以舍弃一切吗？那你为何要为我落泪，为何要把自己的悲伤传染给我，你为何要这么折磨我？！！
史艳文啊，你可知我的心……有多痛！！！
然而往事不堪改，纵使是幻境，上演的也是实实在在发生过的事情——你看，你再怎么难过，再怎么痛苦，你还是放弃了我。你抛弃我的时候那么坚决，毫不犹豫，现在我怎么能就此原谅你！！！
魔世封印，众人离去，史艳文独自一人推着轮椅回到正气山庄。他现在的身子本就虚弱，经历丧子之痛更是灵魂抽离一般虚脱。他想要躺到床上，想要好好睡一觉——或许魔世只他的幻境，一觉醒来，他的仗义就会躺在他的身边。可是胸口的痛是那么真实，活生生把他的力气耗尽，他的腿脚一软，便倒在地上，怎么也起不来。
果然啊……都是真的……
“哈哈哈……”他笑了，可那笑声却越来越沙哑，最终变成了哭声——是了，这里只剩他一个，他不用伪装自己的坚强，不用埋藏心中的伤痛。
他恨，恨自己是个冷酷无情的父亲；他悲，悲骨肉亲人就这样生死相隔。
“仗义……我的仗义……”
突然，有人轻抚着他的背。他一愣，抬起头来——眼前是一个带着面具的紫衣男子。
史艳文觉得心口一疼，“你……你是？”
紫衣人一愣——你能看见我？
然而他却未出声，只是将他抱起，然后放到床上。
史艳文有些不安，他抓住那人的手，“你是……你是谁？”
那人依旧未作回答，他回握住史艳文的手，又轻轻拂开掌心，看着那一片血肉模糊，顿时心疼不已。他不知如何做，只能顺从自己的意愿，吻在了对方的掌心，一点一点甜去那些血迹。
或许俏如来说的对，他是爱父亲的。
史艳文见此，一时不知所措。他不知眼前的人来正气山庄是何目的，又为何做出这样的举动。他刚要说话，就听那人开口说到：“痛吗？”
“诶？”
“我也很痛呢。”
虽是从未听过的声音，却是那么熟悉。史艳文透过面具看到对方的眼睛，那眼神中的悲哀掺杂着恨意。他不禁打了个冷战，手却抚上对方的面具，摘了下来。
这一次，戮世摩罗没有阻止他。
面具下是不曾相识的面容，却是叫史艳文内心波动，他盯着那张脸有些呆然，下意识竟叫出了名字。
“仗义……”
“我不是史仗义。”戮世摩罗苦笑着说，“史仗义，早就让你杀死了。”
对方的话听起来莫名其妙，史艳文却是心如刀割，他觉得有什么东西哽在咽喉，逼得他流出眼泪。
“莫要哭了。”擦拭着父亲脸上的泪水，戮世摩罗却是笑了出来，他说你是史艳文，你怎么能哭呢？
当初我用逆神穿透你胸膛的时候你都没哭，你现在怎么能哭呢？
可是史艳文的泪水却是越来越多，他怎么擦也擦不完。到最后他只能吻上他的眼帘，把那些苦涩一一品尝——幻境之中的泪也这么真实吗？
他吻过那人的眉眼，又吻住那人的嘴唇。上次这人的嘴唇明明那么甜，这次却苦的要命。可是戮世摩罗却怎么也不愿意离开，他不禁抱紧史艳文，背后的抚摸也带上了挑逗的意味。
史艳文本有些晕晕沉沉，这一刻却清醒了起来。他推着身上的男子，想要挣脱他的怀抱。却听见那人在他耳边沉声叫到：“爹亲……”
他一瞬间就僵住了。
“爹亲……你爱我吗？”戮世摩罗的手伸进史艳文的衣服里，冰凉的温度带起一阵战栗，“你爱我吗？”
一阵恐惧占据了史艳文的心里，他的声音都有些颤抖，“你……你到底是谁？”
戮世摩罗却还是在问：“你爱我吗？”
你爱我吗？
怎么办，我那么恨你，又那么爱你。
你爱我吗？
身体里的炙热带来痛苦与快感，史艳文觉得自己的呼吸都变得艰难。覆在他身上的男子却还在啃咬着他的脖颈，力道大的像是要咬下一块肉来，让他不禁吃痛地叫了一声。
那人终于松开了口，又一次问到：“你爱我吗？”
尽管这样一遍一遍的问，戮世摩罗也知道自己得不到回答。他只能一遍遍吻过这人的身体，在他的身上留下一个又一个痕迹，看着这人美好的五官因为侵占而痛的皱起，看着这人因为即将攀上顶峰而扬起脖颈，隐忍的呻吟拨撩着他的心。
他不过是想让这个人知晓自己的痛苦，拉着他一起堕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既然是我的幻境，那就满足我的愿望吧，哪怕是最丑陋的欲望，最不堪的想象，既然你是我的障，你是我的魇，那就满足我吧。
爹亲，怎么呢？我那么爱你，又那么恨你。
你爱我吗？
激情随着时间消退。当一切结束，他躺在史艳文的怀中，感受着胸膛的起伏，听着激烈的心跳，尽管什么答案也没有，可是却莫名安心下来。
或许幻境是个好东西，你看，你现在抱着我。
他闭上眼，伴着史艳文的呼吸，静静睡去。
原来这就是我的幻境……你还是不肯放过我。
算了，一觉醒来，便什么都没有了。
等戮世摩罗再次睁开眼，便是在客栈的房间里——他与史艳文催动阴阳阵法的时候正不巧碰上天狗食日月，阵法打乱，将他两人带入了幻境。好在史艳文根基够深，破了幻境之后便将阵法恢复，才把银燕救了出来。
“啧啧啧，你说你，去救人自己却晕倒了，真是丢人啊帝尊！”
戮世摩罗瞪了一眼公子开明，“我就算晕倒，也比不敢去的强。”
“哎呀，我不过是开玩笑的啊，你别当真啦。”把汤药递到戮世摩罗面前，公子开明说：“好歹你昏迷的时候一直是我照顾你嘞，你不能对我友好一点吗？”
“好啊。”戮世摩罗接过碗，“未知界的通道已经打开，过几日你便和曼邪音一起前往未知界查探吧。”
公子开明一听，立刻提出反对，“为什么是曼邪音那个老魔女？”
戮世摩罗眉毛一挑，说怎么，你想和杀生鬼言一起去？
“呀，曼邪音挺好的，美丽温柔又有料，我们两个一定完成帝尊的任务！”
此时传来敲门声，公子开明便立刻去开。“史艳文啊，是你啊！快进来！”
“打扰了。”
戮世摩罗看着那门口，白衣蓝眸的人今日未束发，进来之后视线和他对上的瞬间有些尴尬，便偏过头。银燕跟在他身后，轻声唤了句“父亲”。
史艳文便又看向戮世摩罗，“存孝，这位就是御魂先生，这次多亏有他在，才能救你回来，你可要好好感谢他。”
银燕点点头，“雪山银燕多谢御魂先生救命之恩。”
这一谢叫戮世摩罗十分别扭，不过小弟平安归来，他心中甚是欣喜，便也摆着手说“不必言谢”。扭头之时却瞥见银燕一只袖口空空，“你的手……”
“这……”雪山银燕面露难色，“断了。”
“是谁干的？！！”
“是谁做的已经不重要了。”银燕答到，“雪山银燕此次大难不死，他日定当报答先生恩情。”
“哎呀，真是好感人，非常感人，特别感人啊！”公子开明抹了两眼泪，说史家的孩子就是好啊，重情重义。
戮世摩罗直想把手中的碗砸他脸上，却听史艳文说到：“艳文今日来，是想和先生还有策君道别的。”
“诶？史艳文，你要走了啊！”
史艳文点头，“吾儿银燕已经回来，但他体内驰突孤燕的人格还在，况且他的手臂仍需要医治。我打算带他去还珠楼，找温皇先生帮忙。”他看向戮世摩罗，温声说到：“这次多谢先生了，来日……来日先生若是有时间，欢迎来正气山庄做客。”
戮世摩罗看着他眉目温润，终是露出了笑容。“再见了，不送。”
又是这样，了了无果，他们便要分离。
不过这又有什么呢？有些故事，终究不得结局；有些感情，终究没有结果。还是一开始就不存在的好，恨就恨的彻底一点，才不会让自己陷入两难的境界。
史艳文带着雪山银燕离开的第二天，戮世摩罗也准备回魔世。路上公子开明一直叽叽喳喳说个不停，简直要把他耳朵都磨出茧子。
“帝尊啊，你这一睡可不得了啊，梦到什么好玩的东西了吗？”
“幻境而已，又不会困住我。”
“是啊，毕竟空间之门只能制造一个人的幻境。以史艳文的性子，哪里舍得让你入幻境啊。”
“等等！你说空间之门只能制造一个人的幻境？！！”
“对呀。”看到自家帝尊一脸惊讶，公子开明有些不解，“所以我才和史艳文百般嘱咐，让他莫要将自己困在幻境中出不来。”
“一个人的幻境……”戮世摩罗突觉不对，他回想起幻境中的一切——那些场景，并非全是他的记忆，而是史艳文的……
那是史艳文的幻境！！！
难道说？！！
去往还珠楼的路上，下起了雨，史艳文便带着银燕到了一处凉亭小歇。与父亲再相聚，雪山银燕欣喜万分，决心要好好保护父亲。他看见父亲面容略带疲惫，便说道：“爹亲，你好好歇会儿，让孩儿给你束发吧。”
史艳文一愣，随即露出温柔的笑容，应了声好。
单手束发并不容易，银燕却是十分认真。他撩起父亲的头发，却发现父亲脖子上有一片伤口。
“爹亲，你的脖子怎么了？”
这形状，怎么好像是牙印。
“嗯？”史艳文伸手摸了摸脖子，身子一滞，“……无事。”
见父亲不愿多言，银燕也不再多闻。他细心地把父亲的头发用发带绑好，又顺着发尾梳理了一下。
“好了爹亲。”
“多谢。”
“嗯。”银燕笑着，“雨停了，我们走吧。”
“好。”
漫漫山路，人影渐远。只是不知何时，才是一家团圆。
唯有清风，拂过一切，纵是幻境，也悄然带走。
The end.
【戮史】望乡台 （四）完结
旧文补档，因为写的比较早，所以很多剧情可能和新剧不太符。当初因为有che屏蔽了。前情请戳我主页看。
智者总是顾全大局，操控全盘，却是少了王者的霸道与野心。
所以胜利终究还是要属于我这样的坏孩子。
山间潺潺流水，混着竹叶的清香。小石路上青葱中几星黄花点缀，倒是和中原的景色别无二致。
戮世摩罗顺着山路往上走——他走进了一座山洞，里面却只生着一堆柴火。
人呢？
正当他疑惑之时，熟悉的声音和诗号悠悠传来。
“回忆迷惘杀戮多，往事情仇待如何。绢写黑诗无限恨，夙兴夜寐枉徒劳。”
戮世摩罗转过身，果然是那个白衣蓝眸的史艳文。
神逸俊扬，美艳斯文，如一泓清泉，缓缓流入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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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胜利终究还是要属于我这样的坏孩子。
山间潺潺流水，混着竹叶的清香。小石路上青葱中几星黄花点缀，倒是和中原的景色别无二致。
戮世摩罗顺着山路往上走——他走进了一座山洞，里面却只生着一堆柴火。
人呢？
正当他疑惑之时，熟悉的声音和诗号悠悠传来。
“回忆迷惘杀戮多，往事情仇待如何。绢写黑诗无限恨，夙兴夜寐枉徒劳。”
戮世摩罗转过身，果然是那个白衣蓝眸的史艳文。
神逸俊扬，美艳斯文，如一泓清泉，缓缓流入人心。
润物细无声。
史艳文一回来就看到了御魂笑光辉，有些吃惊——先生是如何找到这里的？
“小动物识路的本事，自然比寻常人厉害点。”
倒是你，又不是要开打，念什么诗号？欺负我没诗号可念吗？
史艳文笑道：“艳文怎敢欺负先生。”
“不欺负人，就趁早把洗澡顺毛一条龙服务做了。”
对哦，还有望乡台的故事。
“艳文不会食言。”
只是现在艳文忙于寻找犬子，实在是分不开身。先生好心，待艳文忙完，一定完成许诺。
戮世摩罗咧咧嘴，说你都这样说了好多遍了，可是却是陷入更多的麻烦。
大人的谎言啊，真是可笑。
总之，现在这里当几日的野老才，等风波过去吧。
“所以，咱们要和妖界联盟吗？”
“nonono~”对着网中人摇摇扇子，戮世摩罗说是让妖界成为咱们的工具。
“可是你说的是联盟。”
戮世摩罗就笑了，说我说过，大人的谎言是争夺权利的手段。
爱将你真是太单纯可爱了。
听出来戮世摩罗是拐着弯地嘲笑他，网中人也不生气，他问：“那酒吞一脉？”
“当然是成为我们的伙伴啊。”
网中人仔细品味了一下“工具”和“伙伴”两个词，愣是没想明白深意上有什么区别。不过以帝尊的聪明才智，他的作为必有意义，作为一个忠心耿耿的妖神将，只要信任和遵从就好了。
“妖神将，帮吾给妖王带个口信。”
叫他撤回逮捕史艳文的命令。
妖界的风土人情虽然和中原不同，四季变幻和中原倒是相似。夜里落了雪，早上起来外面就变成了白茫茫的一片，脚踩在积雪上面松软柔和，“咯吱咯吱”的响声安抚着躁动的心。
这次戮世摩罗来到山洞的时候，史艳文正好在梳洗。他从离山洞不远处的湖里打了水，生了火烧开。解下雪白色的袍子和里衣，擦拭着上身。发丝粘在脖颈上，清水顺着他的背后的刺青滑下，留下暧昧不清的痕迹。
看着那人光裸的脊背，戮世摩罗就入了迷——他想这个人果然还是那么美好，美好到让人想去触碰接近，可是碰到他又如何呢？他还是会用他那所谓的~大义和天命来折磨别人，而且毫不留情。
不然你看，我怎么会伤痕累累呢？
于是戮世摩罗就觉得史艳文背上【精忠报国】四个字特别刺眼——什么史家人的天命和责任，都是放狗屁。
若要史家人担起天下，就该将天下交给史家人！
听到动静，史艳文回过头。他看到御魂笑光辉站在山洞口望着他，不知道在想什么？
“先生怎么来了？”
被史艳文的声音拉回思绪，戮世摩罗暗暗吸了口气，然后摇着尾巴走到史艳文面前。他没有回答史艳文的问题，只是说到：“史君子果然是保养达人，这么简陋的环境还搞热水浴。”
再次被对方挖苦，史艳文惊讶的时间便少了很多。他一边穿衣，一边笑着说到：“爱美之心人皆有之。”
先生要来试试吗？洗澡顺毛一条龙服务。
“哎呀，在下居然被史君子吐槽了。”
“呵。”
总算是结束了言语上的你来我往，戮世摩罗便跟史艳文说起了城中的情况——妖王已经下令撤销了你的逮捕令，城中的告示都没了，你现在可以从野老才做回史君子了。
这突如其来的“好消息”让史艳文很是吃惊，他看着御魂笑光辉得意洋洋的姿态，心中瞬间了然了。
“多谢先生相助。”
“诶，又不是我撤回了你的逮捕令，你谢我作甚。”戮世摩罗说，“怎样，今日跟我回去，我还想听望乡台的故事。”
“这……”史艳文露出为难的表情，“今日恐怕不行。”
戮世摩罗眉毛一挑，说怎么，你当野老才当上瘾了？
史艳文摇摇头，“吾近日得到消息，银燕可能在妖界。”
妖界其他地方我大体已寻过，只剩夜煌还未去过。若是银燕在妖界，那必定在那里。
“你今日要去夜煌？”
“是。”
“嗯……”戮世摩罗阖目微思——小弟可能在夜煌……
“那我与你一同吧。”
“嗯？”史艳文略微吃惊，“这怎么好麻烦先生……”
“麻烦不麻烦，你都已经麻烦过我很多次了。”
还是说，你嫌我是个麻烦？
史艳文赶忙否认，说艳文并无此意。
“先生肯助我，艳文感激还来不及，怎会嫌弃。”
戮世摩罗却不以为然，他说你感激我倒不如想想如何寻得你的儿子。
要我说，你这父亲当得实在是失职。你整日忙着主持中原大局，满口的热道德仁义，可是你对你的儿子又是何等的残忍？他们或许只是想像普通人家的孩童一样享受父亲的爱护，而你，却是用史家人的天命来束缚他们，一次又一次地把他们推入痛苦的深渊。
当你的儿子，真是悲哀！
对方毫不客气地揭开自己的伤疤，史艳文直觉得那犀利的言辞如同利刃，一刀刀在他的心上剜出一道又一道伤疤。他闭上眼，似是想平复内心的冲动。“是，我确实不是个好父亲。”他说，“我从不希望精忠他们，是因为史家人的身份而替我承担这一切。若是可以，我希望所有报应和苦难，只在我一人身上，他们可以单纯做吾的儿子。”
可是，若是史家人不去做这些事情，谁会来做？若是众人皆不出，那人命就只能如草芥一样被人践踏。如果我逃了，我忍了，我不出，我不做，只会让更多的人牺牲。到最后，史家人也会化为尘埃，不留下一点痕迹。
吾想精忠和银燕都是明白的，他们努力地去践行大义，因为他们知道，只有完成这些，他们才能毫无顾虑地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我很欣慰，能看到他们成长，变得坚强。然而他们越懂事越成熟，吾便越愧疚。但是路既已定，就不能反悔。那份初心，吾不会忘记。
“初心？”戮世摩罗冷笑了一声，说初心就是你的冷酷无情吗？
或许俏如来和雪山银燕一直在你的身边，他们尚能将对父亲的尊敬转为大义的豪情，可是你的二子呢？史仗义，他是叫这个名字吧？你于他，又有什么情义可言？！！
听到爱子的名字，史艳文顿感悲痛。小空被自己亲手送入魔世的场景历历在目，胸口被戮世摩罗贯穿的绝望侵蚀着骨骼，他的双手不自觉握紧，指甲都要把手抠破。他抬起头，御魂笑光辉正看着他，那眼神像是要直探他的内心一般，让他有些不敢直视。
这充满压迫的沉默持续了片刻，史艳文的声音缓缓响起：“仗义……我对不起仗义。”
默先生曾跟我说：保全小空是自私；袖手旁观，是将史家人的祸患交给别人处理，也是自私；纵然大义灭亲，仍是将史家人的责任，加强于小空的身上，这也是自私。不管怎样做，也是摆脱不了受人质疑的恶名，这就是我的悲哀。
“可是这又如何，吾，只是做了最好的选择。”
“但是他会觉得这是最好的选择吗？”
“仗义他必定是理解的。”
“理解不代表原谅！”
“吾知晓。”史艳文说，“吾从未想过让仗义原谅我。”
吾只是……只是希望他能回到我的身边，和兄弟亲人们团圆。他经历过那么多苦难，我不能替他承受过去的伤痛，至少，让我弥补将来。就算他恨我也好，我只希望今后的他平安快乐。
若是有来生……若是有来生，愿他不再是史家的孩子。史家人的悲哀，到艳文为止。
这一字一句说得平淡，戮世摩罗却是听出了对方声音里那一丝颤抖。他看着史艳文，看着他面露哀伤，看着他眼角滑过晶莹的光——那是一滴泪，落在冰冷的地上，砸在炙热的心上。
他突然就想起来他曾在幻境中看到自己亲手杀了史艳文，把他扔在俏如来的面前。他看到俏如来那悲痛欲绝的表情，便问他：“大哥，你也曾想救我吗？”
大哥的声音如同父亲的一样轻缓，他继承了父亲温文尔雅的性格，一言一行都和父亲那么像。他说如果你不是纯阳之体，如果你不能穿上魔之甲……
“如果……”
“如果什么呢？”他想问。可是最后那一切都和俏如来的眼泪一样消失——如果，哪有什么如果？
可惜啊，没有如果。
但是他的心还是那么痛，史艳文叫他名字的声音一遍遍回荡在他的耳畔，这是融入他骨子里的心魔。
是他触不及的痛，碰不得的伤。
爹亲……
然而那两个字他怎么也叫不出口，到最后只能扯扯嘴，用轻蔑地语气说到：“还不是因为你弱？”
若是你足够强大，又何苦牺牲自己的孩子？与其在这里哭鼻子，还不如快去找银燕。
史艳文苦了一声，他轻轻拂去眼角的泪水，抬头说到：“先生说的是，艳文受教了。”
让先生见笑了。
戮世摩罗却是什么都没说，转身大步走出了山洞。
曾经恢弘堂皇的城府，如今已变成一片荒芜。夜煌之内，荒漠沙土，沉寂的死气随着烟雾四散，与风呼啸而过。
“这夜煌之中，方向难辨。”
“夜煌已为荒漠，和妖界其他地界的气候也不同。”戮世摩罗对史艳文说到，“好好跟着我，可不要走丢了。”
“嗯。”
可是两人在这夜煌之中寻了一天，却也未见人影。眼看天色要暗下来，若是到了晚上，夜煌的气候更加恶劣，到时候他们出去也是个问题。
戮世摩罗终于是有点忍不住，“你确定银燕是在夜煌？”
史艳文也显出焦虑，他停下脚步，看着荒芜的四周，更是难过担心。“银燕……银燕你在哪里？！！”
“像这样鬼叫能叫出来人吗？”
就在此时，一道金光向他们袭来。史艳文反应极快，拉住御魂笑光辉的胳膊往后推了半步，又化气掌间，挡下了一击。
戮世摩罗望向前方，只见模糊之中一道黑影，便高声问到：“是谁？”
瞬间四周烟雾消散，那人影逐渐清晰。戮世摩罗和史艳文都震惊地睁大眼——是雪山银燕。
“银燕！”看到幺子平安无事，史艳文难掩心中喜悦他疾步上前，欲要怀抱爱儿，却是被对方以气劲震开。史艳文退后几步，满是不解，“银燕！我是父亲啊！”
雪山银燕看向他，皱起眉来，“你是他的父亲？”
“银燕，父亲来接你回家了！”
“吾不是雪山银燕。”
戮世摩罗见到小弟，心中也甚是惊喜。可看到银燕如此反应，又说出这样的话，心生奇怪。“你不是雪山银燕，那你是谁？”
“吾乃驰突孤燕。”
“驰突孤燕？！！”
小弟怎会入魔？！！
然而时间根本来不及思考，眼看驰突孤燕要走，史艳文赶忙上前抓住那人的手。驰突孤燕表情一滞，声音冷了三分，“放手！”
史艳文却不为所动，“银燕，父亲来接你了。”
你莫怕，跟父亲回家，父亲会保护你的。
“保护？”驰突孤燕冷笑一声，“你凭什么保护他？”
他独自面对强敌的时候，你在吗？他的大哥与他的好友相杀，你知道他多痛苦吗？他无法谅解自己，你有开导他吗？
他这么弱，能保护他的只有我。而你们，只是把他当成累赘和麻烦！
“银燕！”
“不许叫他！”驰突孤燕突然发怒，手中啸灵枪乍现，一招袭向史艳文。史艳文不得不放开手，可他仍不愿放弃，试图接近银燕。
驰突孤燕招招紧逼，毫不留情，史艳文却是不肯用力，只是周旋，便立刻落了下风。戮世摩罗心弦绷紧，他飞身至两人之间，双手挡住两人的招式，欲要唤醒银燕。“银燕！”
而驰突孤燕却是毫不动摇，手中长枪举起，竟是要攻像戮世摩罗！
“神魔无我，凶燕无双！”
见驰突孤燕凶招即出，戮世摩罗慌神之中猛然后退。可这招式太过凛冽，躲得过七分，躲不过三分。
然而他眼前一抹白色挡住了视线，只听一声痛呼，长枪贯穿腹部，鲜血溅了他满身。
那白色倒在他的怀中，轻飘飘又沉甸甸，戮世摩罗大脑一片空白。
“史艳文！！！”
史艳文对他的呼喊却是置若罔闻，他直直看着驰突孤燕，死死抓住对方拿枪的手。
“咳咳……银燕……”
这一声银燕更加激怒了对方，驰突孤燕大吼一声，啸灵枪拔出史艳文的身体。鲜血溅在他的脸上，染红了他的视线，他的手刚要落下，却被一人拦住——戮世摩罗徒手抓住啸灵枪，血从他的手掌流下。
似曾相识的场景触动着三个人的心，痛苦与悲哀撕裂着理智与感情。史艳文觉得鲜血呛着他的喉咙，可他还是执着地喊着爱子的名字。
听到呼唤的人眼神微动，戮世摩罗感觉到对方的力道逐渐变小。他看到驰突孤燕的眼神缓和起来，悲伤和愧疚染上了他的眉眼，却掩盖不了那坚定的信念。
“不准……不准伤害爹亲！！！”
“银燕！”眼前的人终于回归到银燕的神智，史艳文笑着伸出手，银燕却是颤抖着退后了一步。
“爹亲……你快走！”
我不晓得我能坚持多久，你快走啊！
“爹亲……咳，不走！”史艳文更是难过，“爹亲……爹亲好不容易找到你，爹亲带你回去！”
“爹亲！”纵使对父亲百般思念，雪山银燕却忍住内心所望，“爹亲，我无法帮你和大哥分担，我辜负了你们的期望，我找不回二哥，我还杀了很多无辜的人……他一会儿就会出现，你快走啊！”
“银燕……”
“快带爹亲离开！”这话是对戮世摩罗说的。
他身子一僵，受伤的手不自觉握紧，血落在史艳文的白衣上。银燕看向他的眼神多了乞求，他的内心顿时化为一潭水。
小弟！！！
最后只能咬咬牙，带着重伤的史艳文飞身离开。
望着消失在茫茫夜色中的身影，雪山银燕不禁伸出手。
“爹亲……”
“你看，他还是丢下了你。”驰突孤燕的声音响起，“弱者，永远都会被人抛弃。”
“我一定会变强。”雪山银燕应到，“我会变强，我不会让任何人伤害我的亲人！”
逃回山洞的路上，戮世摩罗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刚才与银燕交锋的悲痛感席卷了他的全身，此刻怀中人的重量又仿佛要压得他喘不过气来。一幕幕场景在脑海中闪过，他看银燕的枪落下来，可是插进史艳文身体的时候，又变成了他的逆神。抱着史艳文的人不是他而是银燕。他哭着说二哥你快醒醒，我们一家团聚啊！
“够了，真的够了！二哥你快醒醒！父亲要被你打死了！！！”
一瞬间身体内的血变冷，冷到他的手都在颤抖。
现实与虚幻重叠，到底是谁伤了谁呢？
回到山洞，戮世摩罗赶紧帮史艳文处理伤口——这一路颠簸，他失血过多，脸色都苍白起来，神志也昏昏沉沉的。戮世摩罗给他输入内力，护住了他的经脉。可驰突孤燕武功不凡，史艳文又不忍动用实力，那一枪扎的太深，伤了血管，花了好长时间才止住血。
“银燕……”昏迷之中史艳文还在念幺子的名字。戮世摩罗看着他失了血色的脸，心中一阵绞痛。他站起身，走了出去。
到了湖边，他蹲下身洗着自己手上的血迹——那是他和史艳文的血，混在水中分不清。血浓于水，他们血脉相连，这是怎么也改变不了的事实。
越体会到这个真相，戮世摩罗的内心就越是愤怒，他拼命洗着手上的血迹，伤口都被撕裂开来，可是那些鲜红的颜色却像是刻在他的手上。如同那刻骨铭心的痛，叫人厌恶。
猛然一拳砸在水面，水花打湿了他的脸。无力感席卷全身，他捂住脸，有什么温热的液体刺痛他的伤口。
小弟……
他突然笑了——果然弱者，是不能在这个世界生存下去的。
史艳文，就是因为你弱，因为你铁石心肠，你如此残忍，我们兄弟才会落到如此境地，你我之间，才会走到今天这一步。
……若是我变强，是不是就能救回银燕？
若是我变强，若是我是强者，你是不是就不用牺牲我？你是不是……是不是就能陪在我的身边？你是不是就能一心一意地对我温柔，对我好？
我不甘心，我不甘心！
“爹亲，呵……”
可是无论怎样，他都不应该被现实困住脚步——回到山洞里的时候，史艳文已经睡着了。戮世摩罗盯着他的脸看了一会儿，火光映在那人俊美如玉的五官上，静谧美好。可是谁又知道这美好之下是怎样的千疮百孔？
让人又爱又恨。
他在史艳文的身边躺下，却是背对着那人——心魔太重了，重到快要不受控制。
他闭上眼，听着枯枝燃烧发出的“噼啪”声——累了，睡会儿。
可是他这一睡，便又入了梦魇。又是那血淋淋的梦，他的刀插入史艳文的身体里。那个人说不放手，却还是倒在了他的面前。他看着那人举起手，不禁就想抓住他。可是就在即将触碰到的时候，俏如来和银燕来了。他们抱着史艳文，哭得悲痛欲绝。他觉得那哭声扰人，大吼到：“哭什么哭！”可是他自己也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泪流满面。
“二哥……父亲他……”
“小空，是我们对不住你。”俏如来看向他，眼泪不住地流，嘴角却在笑着，“现在，你满意了吗？”
亲手杀死你最恨的人，你满意了吗？
戮世摩罗怔在那里，他觉得自己的泪流入了口中，却充满腥味。
那是不是泪，是血，是一刀一刀从心上割出来的。
“不……不是，史艳文怎么会死？！！”
我……我怎么舍得让他死！！！
突然，俏如来和银燕消失了。漆黑的空间中只有他一个人，他的手中抓着什么——那是史艳文的手。
史艳文在向下坠落？！！
戮世摩罗瞬间就慌了，他紧紧抓着史艳文的手，那人却还是往下滑。“史艳文，别放手！”
史艳文听到他的声音，抬起头看他。他微微一愣，然后露出温柔的笑容。
“仗义。”
“爹亲！”
空旷的山洞里回荡着他的呼喊，火堆也早已熄灭。戮世摩罗缓了好久才勉强能看清眼前的一切——史艳文似乎也入了梦魇，睡得很不安稳。
“精忠……仗义……存孝……”
你们莫怕，爹亲在这里，爹亲会保护你们的。
听到史艳文的呼唤，戮世摩罗迟疑了一下，然后靠近他。史艳文眉头紧锁，似是非常着急，眼却怎么也睁不开。戮世摩罗伸出手，想把他头上的冷汗拂去，却被对方抓住了手。他身子一僵，就听到史艳文的声音含含糊糊地响起。
“仗义……父亲这回……绝对不会放手……”
绝对不会放手。
又是这句话，又是这句话！
史艳文，你为什么对我这么残忍！！！
“爹亲……”
睡梦之中伤口疼的难受，有人安抚一般摸着自己的脸，史艳文费了些力气睁开眼。周围一片黑暗，他依旧能看清对方的眼睛。
御魂笑光辉。
“先生……”他轻轻叫了一声，那人的手一滞，却还是没有拿开。史艳文还想说什么，那人却像是看穿了他的心思，欺身上前，他不禁睁大了眼——御魂笑光辉吻了他。
戮世摩罗一开始只是不想让史艳文说出令人讨厌的话，鬼使神差一般地就吻住了对方的唇。可是那柔软的触碰实在是太过美好，让他不自觉的想要靠近。可感受到对方轻微的推拒，他的心情就烦躁起来。
满嘴仁义道德的史君子，果然还是忌讳我这个魔头儿子吗？
史艳文你太狡猾了。
你独不该，在我心上，又退我千丈！
对方的力道变大，抚摸他脸颊的手也滑到了脖颈婆娑。史艳文扭过头，想避开御魂笑光辉的吻，那人却丝毫不在意一般，反而将热气喷在他的耳后。
他感觉到对方的手伸进他的衣襟里，顿时就明白了对方的意图。他微微抬手，想要运功，却发现自己伤的太重，一点力气都使不上。
断断续续，他终于吐出来两个字，“不可……”
“不可什么？”戮世摩罗附在他的耳边，笑着说到：“史艳文，这是你欠我的。”
我说过，你对吾，可是有还不清的人情。
这话果然起了作用，他感到的史艳文的迟疑，便毫不犹豫地褪下对方的衣服。这人的腹部的伤口还未愈合，被戮世摩罗这么一碰更是渗出血来。就算在黑暗中也让戮世摩罗觉得刺眼，他一把翻过史艳文的身子，可是那背后的刺青却更叫他难过。
史家人的天命……
伤口裂开，史艳文还未来得及呼痛，背后却传来更深刻的痛苦——戮世摩罗要在他的背上，像是要生生咬下他的皮一般。
血腥味在口中蔓延开来，和梦中的一样苦涩。戮世摩罗觉得这真是可笑——别人说他是因为仇恨而变得强大，又劝诫他不要被仇恨蒙蔽双眼。
可是真正蒙蔽我的双眼的是什么呢？真的是恨吗？
是口中血的味道，是温柔得冷酷的蓝眸，还是轻缓而深情的一声“仗义”？
史艳文，你知道吗，你太可恶了！！！
深刻的感情汹涌而出，全部化为疯狂的动作。山洞外面的风雪声掩不住激烈的喘息，他侵占着身下人的身体，像是要把所有的爱恨都刻入对方的骨里一般。那人却是咬着牙，无声地对抗着这充满恶意的作为。
戮世摩罗慌了，他抓住史艳文的肩膀，让他面朝自己。那双如海一般湛蓝的眸子已经蒙上了一层水汽，他直直望着那人的眼，焦急地寻找着自己的身影。
史艳文疲惫地抬起眼，看到御魂笑光辉正注视着他。他的眼神是那么悲伤，那么愤怒，却更多流露出担心与恐惧。史艳文不知道这人到底是什么样的表情，就想摘下紫色的面具。可是他刚一碰到冰凉的面具，就被对方抓住了手腕。御魂笑光辉吻着他的手心，一点一点舔舐着他手中的血，酥麻温热的触感顺着皮肤传遍全身，叫史艳文的心也躁动起来。
“别放手。”他听到御魂笑光辉的声音，“别放手。”
有时候，只是一句话，就能让他粉身碎骨。
史艳文最终还是抱住了他——任凭这个人将自己伤的体无完肤，伤的鲜血淋漓，他也不会后悔。
你说得对，我欠你太多。
他想对躺在他怀里的人说什么，可是那人却一次又一次吻上他的唇，一次又一次撞向他的身体，将他的心也撞得支离破碎。
可是这又如何，血是热的，心是跳的，你是活着的。只要你在，我的心就不会死。
等史艳文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晌午了——后半夜的事情他记不大清，貌似自己后半夜还发起了高烧，伤口痛的直冒冷汗，不过头上倒是一直冰冰凉凉的。他伸手往头上一摸，果不其然摸到了东西——紫色的狸纹腰带，还有点湿。
是那人身上的东西，拿来给他敷额头了。
他坐起身子，打量了一下四周——御魂笑光辉并不在。
身上的衣服整整齐齐，腹部的伤口也重新包扎过，这都是御魂笑光辉做的。
他思考了片刻，起身走了出去。
到了湖边，他就看到御魂笑光辉正靠在一棵树下。他在冰面上凿了个洞，折扇化了一把鱼竿，悠闲地哼着小曲在垂钓。
看到如此悠闲的御魂笑光辉，史艳文突然就不敢靠近了。
戮世摩罗早就发现了他，他等着史艳文走到身边，那人却在离五丈远的地方停了下来。他扭过头，说你把我的鱼吓跑了。
史艳文一愣，停顿了片刻才迈开脚步——他的伤没好，昨晚上又被这人折腾了一番，走路的步子也轻飘飘的。
“这个，还给先生。”
戮世摩罗看着他手中的紫色腰带，不禁笑了出来，“你不说我都忘了，今早我可是提着裤子出来的。”
要是正人君子光着屁股出门，可是要被人喊耍流氓的。
史艳文的脸色不大好，“正人君子，可不会乘人之危。”
无所谓地耸耸肩，戮世摩罗说：“我本来就不是正人君子。”
“你……”史艳文还想说什么，可看到御魂笑光辉那戏谑的表情，所有的话就都咽回了肚子里。
戮世摩罗见他不说话，便站起身来。手中的折扇化回，他接过史艳文手中的腰带，然后说：“今日随我回客栈吧。”
“好。”
所以，到底怎样的纠缠才能剪不断呢？
戮世摩罗想不明白，也不再去想——史艳文回到客栈没休息几天，便又开始为寻找银燕而奔波。戮世摩罗一个人坐在大堂里，翻着话本，无聊透顶。
那一夜的事情如同积雪上的脚印，一夜雪后，便无人记起。
也对，他是史艳文，有什么事情，能让史艳文放在心上？
“不如早点回魔世吧？你说对吗妖神将~”
网中人瞥了他一眼，淡声回到：“明日妖王的军队就准备好了。”
“嗯，那明日杀回魔界！”
肚子饿了，我去吃饭。
走到大堂的时候，他却看到了史艳文——史艳文和一个黑衣人站在一起，正在交谈着什么。
看到那个黑衣人，戮世摩罗在心中翻了个白眼——遮什么遮啊，你以为你戴个面具我就认不出来你是叔父藏镜人了吗？
诶，不对，我也戴着面具，难道这是史家人的风格？
正在他内心吐槽藏镜人的时候，史艳文发现了他。他似是有些吃惊，却还是笑着和戮世摩罗打了面照。
“先生。”
“你回来了。”
“嗯。”
“带礼物了吗？”
“呃……没有。”
“没带礼物你回来干什么？”
“这……”
这奇怪的对话让藏镜人摸不到头脑，他打量着眼前的紫衣男子，怎么看怎么觉得不太对劲。
这人，怎么感觉在哪里见过呢？
“我要离开妖界了。”史艳文说。
戮世摩罗一听，话即口出，“为什么？”
“银燕不在妖界了。”
天地不容客说，银燕不和我们在同一个空间，有可能去了九界中的未知界。吾现在要去寻找通往未知界的方法。
“所以，艳文今日是来和先生告别的。”
“既然是告别，你都不给我带礼物，真是太失礼了。”
“哈，是艳文的过失。”
“嗯。”身后的尾巴扫了两下，戮世摩罗问到：“何时离开？”
“明日一早。”
“啊，那我可起不来。”戮世摩罗想了想，问：“我还有个问题想问你。”
现在问你在望乡台上最后一眼想看到谁，你的答案会是我吗？
史艳文看着这紫衣男子目中期待，笑了出来，“吾儿仗义。”
“啊，果然啊。”佯装出失望的表情，戮世摩罗说你这么说，我可是又伤心，又欣慰啊。
“嗯……”史艳文迟疑了一下，终是开了口：“先生可愿意和我一道？”
戮世摩罗摇摇手中的扇子，说我可不愿惹上麻烦。
你欠吾的太多了，还要再欠吗？
“这……哈，先生说的对。”眼角流出笑意，蓝色的眸中一片清明，“那先生保重。”
“再见了，不送。”
再见……再见之时，你我是什么关系呢？
还记得当初，我把你和大哥扔到魔世，小弟愤怒地问我，你们在哪里，我说在黄泉路上。你给我讲黄泉路望乡台，可是真的有那个地方吗？若是真有那个地方，你会如同你说的那样，在望乡台上想见我吗？
这般念想最终还是化入了梦中——戮世摩罗顺着一条石路走，路上有九千九百九十九味地火，有九千九百九十九道天雷，还有九千九百九十九只厉鬼，他毫无畏惧。他飞快地渡过忘川河，跑过奈何桥，终是在望乡台上看到了那个人。尽管他的衣服沾满灰尘，尽管他的脸上染满鲜血，尽管他的青丝中已有几缕白发，他还是认出了他，找到了他。
他喘着气，对着那人大喊，“爹亲！”
史艳文看向他，稍微一愣，随即蓝色的眼眸便流出温柔的笑意。
“仗义。”他的声音还是那么温柔，如一片羽毛，轻轻落在戮世摩罗的心上。
“爹亲！”
“……帝尊，你说梦话的习惯得改改。”
一睁开眼就听到网中人的抱怨，戮世摩罗瞥了他一眼，然后伸手摸摸脸，“又是你帮我擦干净的吗？”
网中人心想：除了我还能有谁？！！
坐起身子，戮世摩罗好好伸了个懒腰，他问到现在是什么时辰。网中人便答到：“已经午时了。”
“嗯……”
看来他已经走了。
有小二敲门，说是过来送饭。网中人打开门，那小二一进来就说，这饭菜是一位白衣男子吩咐的。
戮世摩罗看着那一桌菜肴既笑了——他突然有点怀念小弟做的火锅。
史艳文，你以为一顿饭就能偿还你欠我的吗？
那小二把饭菜铺好，“对了，那位先生还让小的给公子带一句话。”
心中一动，“什么？”
“正气山庄，吾永远等你。”
永远等我？！！
这句话怎么听怎么不对劲，戮世摩罗细细想来，却恍然大悟——他从一开始就知道！他从一开始就知道我是谁！！！
也是，当初吾被帝鬼控制的时候，样貌和以前不同，他都能认出我。如今只是一张狸纹面具，他又怎么会认不出我！！！
他从一开始就知道，从一开始……连那一晚，他也知道是吾！！！
脑海中闪现那一夜的场景，史艳文看向他的眼神悲哀中带着欣慰，他的唇轻启，似乎想说什么。戮世摩罗却害怕听到那伤人的话语，上前吻住他的唇。
现在，他终于知道他想说的是什么了。
“仗义。”
看到自家帝尊那笑起来比哭还难看的表情，网中人皱起眉头——帝尊疯起来没人性，可是不至于脑子傻了吧？
“放心，吾很好。”脸上的表情回归淡漠，戮世摩罗问到：“云外镜可以打开未知界的通道吗？”
“不知道。”
“好吧，都准备好了吗？”
“好了。”
“好！杀回魔世！”他一挥衣袖，王者之气浑然天成，他终究还是强者，是要征服九界的帝王。他要变强，要让魔世知道谁是他们的帝尊，要让九界知道谁能傲视群雄！
顺便，在那个人过望乡台的时候抓住他，告诉他，他恨他，然后一把把他拥入怀里，让他永远都不能松手。
我若为魔，魔世天下。我若为人，人间魔土。我若为王，天下尊皇!
皑皑白雪迷万山，风霜落下几分残。一片冰心难成梦，徒留孤影照悲鸿。
妖界的边境上，史艳文和藏镜人正御马前行。突然，史艳文停了下来。他转过身，望向远处迷茫之中，不知在看什么。
藏镜人也停下来，他看见史艳文表情略显哀伤，便上前拍拍他的肩膀，安慰到：“放心，我们一定可以找到银燕的。”
走吧。
“嗯。”史艳文点点头，又望了妖界一眼，然后策马而去。
纷纷扬扬的雪花飘落下来，带着未知的将来，将他们的足迹悄悄掩埋。
the end.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