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有引力
德辛cp短打,一时发癫后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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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他的交往中,我日益吸收着那些从未听闻,乃至如此背离常世的思想。令我感到恐惧的同时,我却觉得自己又仿佛深深地被他所吸引住,并且这感情还在与日俱增。
某个星期三的傍晚,橘黄色的光线照在桌面上,闪烁在三枚刻蚀严重的硬币间。我坐在这温暖的光里,小心整理着礼拜堂里那位老牧师的讲义。
这样的工作在同龄人中即是一种相当的殊荣,而我本应当为此感到骄傲与自豪——事实上,当他郑重其事的将那本厚重的教义交予到我手中时,我却感到从...
德辛cp短打,一时发癫后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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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他的交往中,我日益吸收着那些从未听闻,乃至如此背离常世的思想。令我感到恐惧的同时,我却觉得自己又仿佛深深地被他所吸引住,并且这感情还在与日俱增。
某个星期三的傍晚,橘黄色的光线照在桌面上,闪烁在三枚刻蚀严重的硬币间。我坐在这温暖的光里,小心整理着礼拜堂里那位老牧师的讲义。
这样的工作在同龄人中即是一种相当的殊荣,而我本应当为此感到骄傲与自豪——事实上,当他郑重其事的将那本厚重的教义交予到我手中时,我却感到从胸腔中传来一阵莫大的鼓动....与沉重。
我是否有资格接过这份试炼..?我的内心仿佛在拷问自己。不由得下意识的朝他投去视线——朝着德米安所坐的方向,仅仅一瞬,我看见了那张空着的座位。
德米安似乎不甚在意....甚至可以说是近乎厌恶的看待这份事务,他....应该已经在回去的路上了,那条泥泞又充满了趣味的路上,那条我们曾踏上,曾并肩走过,畅聊许多话题的小路。
而当我因恐惧和懦弱而疏远他的当下,他也在经历着同样的感受吗。他也会感到失落,难过,无所适从,扭过头像个小孩子一样赌气吗,我无法想象这样的场景。
最终我接过了神父手中的讲义。不过,比我想象的要更轻上许多。而当我发觉德米安已经离开的事实时,时间好像也随他一同悄悄溜走了。
回过神来时,教室里只剩下了我和一沓厚重的纸张,在这渐渐日暮西沉的景色中互相沉默着。
需要整理的部分很多,有些讲述了各各他山的故事,有些记录则与巴赫所作的《阿徒斯的悲剧》息息相关。诸如此类的事物像星星一样淹没了我。
就在这时,我的感觉突然传达给我一种奇特的信号——我所思念的人就在我的附近,他将要来到我的身边,就像上帝总能及时出现在那些需要帮助的人们的面前那样。
几乎当我将目光投向教室的门侧的同时
“砰”的一声,门被人向内打开了。在我还未来得及下定决心,要严肃的否认这份似乎有些不切实际的预感之前。
“我来了,辛克莱。”
“但是...这怎么可能,就是,你知道的...像是感应一样...”我语无伦次的说着凌乱破碎的词语,我想我那模样滑稽极了,但他却没有笑,而是用眼睛紧盯着我,一字一句的同我交谈。
“你错了,辛克莱。”
“当我走来时,便知你会坐在这里等待我。如果门后空无一人,我自会离开。然而,你坐在这里,不知所措,所以....”
他像来时一样,用力将门关上了。瞬间发出的声音让我的心脏重新开始跳动。
“你明白吗。这并非读心术,或是所谓....上帝的抉择。这些事不足以将我们如此紧密的连接在一起。这些不够,还远远不够我们之间的思念,辛克莱。”
那低枕的声音像是唱片针一样不断落在我的心上,他口中吐露的每一段字句都好似协奏的一段乐音,萦绕在这间教室的缝隙里。
“没有人可以控制他人的思想,是你的自我在呼唤着我。
“而当我也想念你时,这呼唤便传到我的耳中,引我前来,亲爱的。”
“这也是一种引导,我的兄弟。”
他把手放在我的腰间,几乎像是攥紧一纸有待分类的文档那样,将我摞向他的身边。
我看着他,脑海中乱作一团,不知想说些什么。也没有力气推开他,反而缓缓闭上眼睛,似乎身体在等待他的回应。
我很快便睁开眼睛,他只是将身体凑近似笑非笑的望着我躲闪的神情....真奇怪,我似乎还是第一次见他这副神采奕奕的神态。
“如果你希望我吻你的话。”他说。
我撇开头,在内心里同时想着他看上去柔软的唇瓣和对我所说的一番话——既然如此,我便露出漠不关心的表情,使你来引导我的想法,你这拙劣的骗子。
他定是在哪个同学那听说了我的窘境,随即便急匆匆赶到了教室。在我这样想着的时候,他却凭一个极为大胆的举动打消了我那开始胡思乱想的念头。
我们的身体彻底紧贴在了一起,不同于他坐在前排时我所闻见的肥皂的香味。这是一种更加超越了感官的体验....就好像有两个和我们完全相同的灵魂拥抱着,触感却又如此的真实。
而能够感觉到这张坚毅,聪慧而冷漠的面孔正紧贴着我,这使我暗自窃喜——很快却又转变成了另一种——这种暧昧又温柔的感觉令我陶醉,且沉迷其中。
“你想要什么....嗯...我想要什么,告诉我,告诉我吧,德米安....”
“我想要的,无非是全部的你,与我,参与其中。”他又在我的额头落下一个轻柔的吻,“在我们的天堂中。”
他注意到了吗...或许是我的眼神,又或许一个微小的举动表达出的我的落寞吗?当我认为我与德米安仿若两个世界的人时,他又在思考着什么呢?
“你呢,你在这天堂中看到了什么?”
他的声音沉静的穿过我的心灵,令我不安的心放松了许多,在这份短暂的安宁中,我似乎越来越能听到那样清晰的声音——来自我内心的声音。
“我看到一张男人的面庞。”我紧张的绷紧身体,努力的呼吸着空气——和我咫尺面对的德米安当然很快便注意到了这种异常。
“希望这样不会让你更紧张了。”
他慢慢俯下身,用更加热烈的气息和我交缠在一起。我随即感觉到,有什么一直以来困扰着我的情感消失了。或是变作了更加捉摸不定的模样,继续栖息在我的心中。
“唔...哈...哈呼.....”第一分十七秒,我们终于结束了这个漫长而缠绵的深吻。
“真是太疯狂了...呼...我从没想过会....这样...我们,这是不被允许的事情——!”
我大口大口的吸进教室里冰冷的空气,好像要把整个身体都重新灌满我所熟悉的气息,好不让自己的身心飞去另一个世界——另一个不曾熟悉的未知地带。
“用发生关系与否去评判未婚男女是否道德的人们,却在这个女人不得不为了她的家庭而出卖身体的社会中称她是个婊子。那么一个吻又如何呢....”
“我对你的感情无比真实,这无关禁忌与道德”他说。一直以来透露出坚硬,冷酷的眼睛里好似朝我敞开了些许——我得以从中瞥见他的一点柔软和热情。“我们就像两颗相互牵引着的星体,在浩瀚无垠的世界里相遇并牵引。”
他将自己的隐秘向我展示了许多,而我又回馈过他什么呢。我甚至仍在抗拒着这份心意——他与我共同的这份渴望。
我几乎在瞬间便难以忍受这巨大的痛苦与不安,而当我注意到挤落在地的硬币时,我的手已经摸到了他的腰带。
“所以,这就是你想要向我传达的。”
他用如此意味深长的语气开口肯定到,终于,窗外落日的辉光好像重新回到了他那张完美的脸上,照亮了他的表情。
我说不清那究竟是鼓励还是挑衅又或者夹杂了一些野心的眼神?但在脖颈间,他喷出的粗重的呼吸却轻而易举夺走了我冷静思考的能力。
“嗯....唔——疼....”
德米安在我的耳边留下了小小的印记,我一边轻抚着那略带疼痛的爱意,一边却感到心脏中难抑制的躁动。难道爱是这么炙热的感情吗,让人觉得疼痛却欣然接受。我甚至快要被这种感觉夺走所有理智——去他妈的道德,去他妈的准则。
“令我屈服于你,我要你将我征服,德米安!”
我同时怀着巨大的羞耻与快乐,在他的身边发出声音。是我在命令他吗...我已经不知道该如何诠释这样异样的联系了。
他抚摸着我的肌肤,如鹰隼梳理他的翅膀。
唯有耳边的唇齿,在烙印后向我而笑。
“征服亦是一种效忠,而我立誓必与你受同等的愉悦,同等的痛苦,与你分享生命中同等的一切希望。”
洞穴之影
“伤口很痛。从那时起,在我身上发生的一切都很痛。可是当我偶尔找到钥匙,进入自己的内心,命运的图像就隐藏在一面黑色的镜子里,我只需要俯身去看,便可看到自己,它已经完全像他了,他,我的朋友,我的引导者。”
闭眼,就是黑夜。
但我早已无需闭上这无用的帘幕。自他去后,我找到了进入内心的方法——那把意念的钥匙。当我转动钥匙时,世界陡然缩裂。双眼依旧睁开,可眼前所见之景却截然不同。
这里是一个暗无天日的...
“伤口很痛。从那时起,在我身上发生的一切都很痛。可是当我偶尔找到钥匙,进入自己的内心,命运的图像就隐藏在一面黑色的镜子里,我只需要俯身去看,便可看到自己,它已经完全像他了,他,我的朋友,我的引导者。”
闭眼,就是黑夜。
但我早已无需闭上这无用的帘幕。自他去后,我找到了进入内心的方法——那把意念的钥匙。当我转动钥匙时,世界陡然缩裂。双眼依旧睁开,可眼前所见之景却截然不同。
这里是一个暗无天日的洞穴,脚下的地面并不平整。黑暗中的感官更加活跃,可这里仍无半点风声响动。或许是该隐留下了记号,我与此地第一次相会便感到了亲切。是的,亲切——一种籁然的亲切。该隐的记号指引着我们来到Abraxas信徒的圣地——一方洞穴,也是我们的内心。
这里一般是没有光的,什么都没有,除了一面黑暗的镜子。这面黑暗的镜子镶嵌在洞壁上,占满了整面洞壁。这面镜子,说镜子也不贴切,因为它从来不反射什么东西,但偶尔会向我展示命运的图像。我常常在这里见到德米安,见到腕上缠着黑纱的他,见到退入内心的他,见到站在我的画前端详着的他,见到独立于院中思索的他……最常见到的,是与我告别时的他。
那时我身受重伤,刚刚转醒,在炫晕的灯光下看不真切德米安的神情,只是强烈地感受到他的存在。如今,在这里,在此时,我却能看清那时的德米安。我看清他时紧锁又时舒展的眉头——我极少见他那样纠结、担忧的神态,上一次见到似乎还是我刚认识他时,那时我还窒息在谎言的深渊中。我看清他眼中的轻柔与呵护,像是对珍宝,像母亲面对熟睡的孩子,又像情人分别时眼里流转的缱绻光波;我看清他冷厉的薄唇,不一样,那与夏娃夫人的不一样,那吻是从夏娃夫人那里来的,可奉吻时令人心安的力量却是从他而来的。我常常在这里见他,在洞壁上细细镌刻下他的眉目神情。这里是我的内心,这里也是他的所在。
身在外界时,时常疼痛的伤口,在这里却能够愈合。
我愈来愈享受着洞穴的时光,这里只有我和命运。这里有过去,有现在,也有未来。我有时也会看到一些难以理解的事物,但我从不恐慌。只要我俯下身去,那面镜子就会显出“我”的身形,而那身形,正是——德米安。
赫尔曼.黑塞的《彷徨少年时:德米安》
[图片]
之前有盆友找我约稿黑塞的《德米安》配图,遂重新将此书翻出来读了一遍。想到以前曾经在一节课上做过托马斯曼与黑塞作品的德国文学比较研究,虽然只是一个很小的作业,但有诸多开阔眼界、丰富认知的阅读经历。(读德国文学似乎不可避免会圈到德国古典哲学hhhh,连带的还有弗洛伊德)。
于是借着这次约稿的机会,我兴致勃勃的读了一些关于《德米安》的paper,顺带看了下自己以前的论文笔记,整理了一些思路,完成了约稿。
以下是我对于画的构思,还有我重新读完《德米安》的理解。业余绘画爱好者,水平有限,感兴趣的可以去读读黑塞的《德米安》
1. “德米安”是谁:
①与辛克莱“光明有秩序世界”...
之前有盆友找我约稿黑塞的《德米安》配图,遂重新将此书翻出来读了一遍。想到以前曾经在一节课上做过托马斯曼与黑塞作品的德国文学比较研究,虽然只是一个很小的作业,但有诸多开阔眼界、丰富认知的阅读经历。(读德国文学似乎不可避免会圈到德国古典哲学hhhh,连带的还有弗洛伊德)。
于是借着这次约稿的机会,我兴致勃勃的读了一些关于《德米安》的paper,顺带看了下自己以前的论文笔记,整理了一些思路,完成了约稿。
以下是我对于画的构思,还有我重新读完《德米安》的理解。业余绘画爱好者,水平有限,感兴趣的可以去读读黑塞的《德米安》
1. “德米安”是谁:
①与辛克莱“光明有秩序世界”相对的另一面,即“混乱的原欲”
②让辛克莱如鸟儿一样破壳的启蒙,即“理智的化身”
*“理智与原欲之辩驳”属于哲学范畴的老话题,不同派别言论观点也不同,并不同我们刻板印象里所认知的那样“哲学就是一昧支持理智”,感兴趣可以去了解下。(比如罗素的《社会改造原理》里将“冲动”之影响置于“理智”之上,其观点表述很有意思。这里不作详细解释。)
【画中对应】:
黑色的少年,和辛克莱长相“相近”,又是“德米安”,又是“辛克莱自己”
嘴上的红色裂痕:象征幻想与现实的“叠交”(E.g,:辛克莱梦见德米安,将德米安“画作”自己的情人);红色裂痕也象征“破壳”,雏鸟破壳时蛋壳层会有“红色血管”,宛如“裂痕”
横着看画:画面里所能看见的“花草”、“天空”——象征辛克莱“所无比熟悉的温馨孩提世界”,“能躺着的花草”寓意“可触碰,熟悉”
竖着看画:画面里所能看见黑色少年身下的“空白”——象征少年成长的“滞空”、“空虚”、“未知”
2.“辛克莱”和“德米安”的吻象征着什么
①弗洛伊德性学说中的narcissism,既“自恋”,分为“原发自恋”与“次发自恋”,概念太长不作引申,感兴趣可以去了解下。
【画中对应】
“相似”的黑白少年——即辛克莱与德米安。辛克莱在吻德米安,实际上是在“吻自己”
②“神/完人/先知”对“蛋壳中的鸟/待开化者”的吻,意欲“各方面的启迪”:如“情欲启迪”、“思考启迪”、“信仰启迪”等。德米安(即画中的黑色少年)是前者,辛克莱(即画中的白色少年)是后者。
【画中对应】
横着看画:画面里黑色少年“引导式”吻了花草中沉睡的白色少年
③个体人性“博弈”——究竟哪方会压倒哪方?
【画中对应】
竖着看画:画面里白色少年似乎要努力将黑色少年吻下去(压下去,博弈下去)
横着看画:画面里的黑色少年吻倒了白色少年(在成长过程中,“他”已经占了上风)
【德米安】《阿布拉克萨斯*之吻》
星号(*)标记代表在文章末尾对词语有注释,是为避免不同版本对角色名字翻译不同造成理解误区。
本文只是对原书结尾的一点点扩写,有部分内容引用或改编自原文。
我最后一次见到德米安还是在今年的仲夏。
战斗的号角吹响,逼着所有人抬起头来,直视尚未破壳的暗沉的天空,世界如同一捧松散易燃的苇草,战火攀爬着枝干烈烈地燃烧到了法兰西。
正午时分,士兵们在城区广场列队,周围是乌泱泱的人群。他们马上就要赶去毛尔提克*进行短期的新兵培训,然后支援战场。
在一片相同颜色的制服里,我看见了德米安,他同周围的人格格不入,不管是站的笔直的士兵还是周围吵闹的人群,都无法潜入他思想的一分一...
星号(*)标记代表在文章末尾对词语有注释,是为避免不同版本对角色名字翻译不同造成理解误区。
本文只是对原书结尾的一点点扩写,有部分内容引用或改编自原文。
我最后一次见到德米安还是在今年的仲夏。
战斗的号角吹响,逼着所有人抬起头来,直视尚未破壳的暗沉的天空,世界如同一捧松散易燃的苇草,战火攀爬着枝干烈烈地燃烧到了法兰西。
正午时分,士兵们在城区广场列队,周围是乌泱泱的人群。他们马上就要赶去毛尔提克*进行短期的新兵培训,然后支援战场。
在一片相同颜色的制服里,我看见了德米安,他同周围的人格格不入,不管是站的笔直的士兵还是周围吵闹的人群,都无法潜入他思想的一分一毫,他像是一块冥顽不化的坚冰,落入鱼池里的一块山岩,又如同一片霜叶,悄然潜入一地枯红。
德米安第一次穿上那一身银灰色的制服时,我在虔诚地亲吻艾娃夫人*,如同亲吻月光落在白玉上的清辉,视线都被那鲜艳的红唇占据。她的吻让我想起和皮斯托里乌斯一起看的火*,火苗里跃出金色雀鹰,灰烬上仍有树木的纹理,一切都杂糅在一起。而我在那花蜜一般甜美的味道里沉醉,破碎,然后修补完整。
等我再睁开眼时,德米安正朝我微笑。
我上战场的时候,差不多是冬天了。一场小雪和天空对峙着僵持不下,被越滚越浓稠的白云掩盖着,最后落下几滴冰冷的碎雨来。我同艾娃夫人道了别,跟着大部队一起赶往前线。车轮碾过泥土,留下刻痕样的车辙,让这世界多一个破壳的缝隙。
第一次拿起枪无疑让人热血沸腾,但那很快被疲惫冲散了。
他们高喊着上帝与我们同在,仿佛想把那天上的圣洁之物拖下来在泥泞里赞美。但我看着高悬的太阳,却觉得那刺眼的白光不过是深刻的讽刺。他们早就被基督抛弃,圣洁美丽的天堂只收留悔过的善人,他们并非善人,而我不会悔过。
今年第一场大雪落了下来,连续下了三天也没停,刺眼的红色和枯萎的土黄已经被白掩盖。因为持续不断的大雪,大家都有点无所事事,我无缘由想起离开时那一道车辙,究竟是被雪掩埋还是将雪吞没。
那天晚上我做了一个梦,梦境一开始是我的童年,我人生中最美好的那部分,有餐厅暖黄的灯光和卧室洗干净的枕套。昏黄的灯光像河流一样蔓延,变成布满灰尘的小屋和逐渐熄灭的炉火,我站在屋内,看见屋顶被缓慢掀起,阳光和细雪飘飘悠悠落下。周围变得寂静,德米安站在不远处,他穿着那一身灰白的军服,把帽子托在手上,雪花落在他的棕发上,他正朝我微笑。
第二天,我起床时,雪停了。
浓重的严冬慢慢散去后,炮弹便接踵而至。
被大雪填满的战壕已经被清理出来,用铲子挖出的雪混着黄褐的泥土,像揭开伤口时黏着血痂的肉。
周围时不时有炸开的土堆,我在战壕里用手擦一把脸,混着泥土的红血便留在掌心,像世界加冕的伤痕。
太阳低垂在天边,如同倒塌的达摩克利斯巨剑。
初春的某一天晚上,我站在树下放哨。战区的夜晚是寂静无声的,没有蛙鸣,鸟叫,或是人的哭喊。我看见天边飞来了无数金红的流星,在黑夜里如此耀眼,如同这个世界破壳时掉落的碎屑。他们落在我的脚边,砸下一个坑,溅射出无数个高温的火花,我就像那只雕刻在石门上的飞鸟,在一片巨响后的嗡鸣声里扇着翅膀,朝黑暗处飞了出去。
我并未被黑夜掩盖,人们找到我,把我送进了明亮的厅堂里。四周的呻吟声却不绝于耳,夜幕也无法将寂静归还。我闻到烧焦,腐烂和死亡的味道,床头炽热的烛火燃尽未亡的生命,熄灭了我的角落。
我就是在这时看见了德米安。
他的身体紧挨着我,呼唤我,从我看见流星时就在呼唤着我,现在我终于见到他,四周便也安静了。
“辛克莱,”他笑着喊我的名字,和梦中的那次一样,连嘴角弯起的弧度都没有变化,好像他离开时那些细腻的雪花还没有融化。
“傻小子。”他说,慢慢靠近我,我能感觉到我们在相互召唤对方,因为我们需要相互紧贴,才能交付那些无法用语言传递的话语。
我们的嘴唇几乎贴在了一起,我迷蒙地望着他,稚嫩如同乞食的雏鸟,他的气息与我的呼吸交融,呢喃着问:
“你还记得弗兰茨·克洛莫*吗?”
我朝他眨了眨眼睛,于是他也了然,我们深藏于过去的默契仍然存在,在黑夜里悄悄勾连着。
在一片稠密的黑夜里,他说:
“我要走了,辛克莱。在此之后,我便不再回应你的呼唤了。你再想起我时,就会如同想起你自己,就像举起一面镜子。你的心已经足够强大,里面有你自己构建的广阔的图景,你会在那里找到我。在此之前,我还有一个东西要交付给你,是艾娃夫人给你的吻,现在,闭上眼睛吧,辛克莱!”
我闭上了眼睛,然后我们亲吻,像恋人那样亲吻。我触到染着鲜血的嘴唇,我尝到死亡的腥甜,我见到了这个世界上大部分人甚至无法窥得一眼的孤独。我是那么快乐,那么痛苦,那么自由,仿佛亲吻了阿布拉克萨斯,那亦正亦邪,不可定义的神。那奇异的感召让我们额头贴着额头,属于该隐的印记紧紧贴合在一起,一起分担着罪与恨,恶与罚,分担着那些尚未成为信徒的人的痛苦。
然后我们不再亲吻,我们拥抱。
像一对真正的兄弟那样拥抱。
我等待着,等着升起的太阳落在他身上,那虚假的希望,未来和光明会带走他,带走我下一次的呼唤。
但他也在等,等着暗沉的暮色,温暖的月夜,等待神睁开一只眼,等待我重现他提灯引路时落下的鸦影。
fin.
*阿布拉克萨斯:原书中亦正亦邪的神。
*毛尔提克:编的地名。
*艾娃夫人:德米安母亲。
*皮斯托里乌斯:辛克莱好友,他们之前寻找自我时一起在炉火旁边看了一晚上。
*弗兰茨·克洛莫:小时候勒索辛克莱的混混,在辛克莱心中是伤痕一样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