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 无声
岁月悠悠。少了争储琐事,丰苌闲得不行。一日下来唯一的活动不外乎对手无缚鸡之力的下贱之人拳打脚踢,看看书、逗逗鸟而已。他的院门是常半开半阖着,这样,躺在院中的丰苌眯着眼睛,有时能看见兰息。
安静而客气的发梢,安静而客气的笑靥,安静而客气的手指,推开了他,转身离去。丰苌想到此,攥紧手心,牙关卡地咯吱作响。他焦躁地翻身,又一下坐起,啪的给了身旁跪地的仆人一巴掌。为什么,他盯死跪在地上颤抖不已的仆俾,为什么,他朝他们伸出手,注视着他们几欲凝成固状的惊恐。兰息…兰息…我…我看不得…
“吱呀——”,“大哥?”丰苌猛地抬头,惊慌失措,难以聚焦的目光被另一双沉静的眼睛接住。“大哥。”丰...
岁月悠悠。少了争储琐事,丰苌闲得不行。一日下来唯一的活动不外乎对手无缚鸡之力的下贱之人拳打脚踢,看看书、逗逗鸟而已。他的院门是常半开半阖着,这样,躺在院中的丰苌眯着眼睛,有时能看见兰息。
安静而客气的发梢,安静而客气的笑靥,安静而客气的手指,推开了他,转身离去。丰苌想到此,攥紧手心,牙关卡地咯吱作响。他焦躁地翻身,又一下坐起,啪的给了身旁跪地的仆人一巴掌。为什么,他盯死跪在地上颤抖不已的仆俾,为什么,他朝他们伸出手,注视着他们几欲凝成固状的惊恐。兰息…兰息…我…我看不得…
“吱呀——”,“大哥?”丰苌猛地抬头,惊慌失措,难以聚焦的目光被另一双沉静的眼睛接住。“大哥。”丰兰息翩翩而来,停在僵住的丰苌面前,“我听闻你近几日精神不佳,胸间郁气难疏,可是旧疾复发了?”丰苌几乎要屏住呼吸,他的眼流连在丰兰息挺拔的身姿上,心想真像一棵白杨。“我…我没事,兰息。”他嗫嚅着,嘴唇微微颤抖,碰了碰丰兰息的手“你近日可收到我送的贺礼了?”“自然。”丰兰息浅浅拢住了他的手,又探了探他的额头,俯身道:“大哥的贺礼,兰息自然会好好珍藏。只是,好不容易我身子骨硬朗了,你的竟落成这样。”丰苌缓缓偏过头,放轻了自己的呼吸:“无碍。你和白风夕…”他别过头,看着高悬颅顶的树梢,“大喜之日可定下了?”丰兰息放下丰苌的手,移开步子,扬声道“不劳大哥费心,自是安排妥当了。”他的眼神掠过丰苌一园子的好风光,落在丰苌身上,柔声开口道“风夕近日忙着我们的婚事,连我都不用怎么费心。”“白风夕她做事情不甚可靠,我做兄长,自是该稍作提点。放心,兰息,大哥会好好盯着的。保管你们大婚红火喜庆!”丰苌觉得自己在笑,可是心脏却裂开了一条又一条的缝,那些口子越来越大,在往外流出汩汩的血。丰兰息对他笑了笑,好像说了什么,丰苌没听清。他看着一个人影渐渐淡下去,好像落日之后,余晖渐渐没了影。他一下子跌坐在地上,耳朵嗡鸣。不知何时起,在听到兰息会和别的女人成婚时,丰苌都会觉得头晕眼花,耳边似有蜜蜂鬼鸣,又好似苍蝇泣涕响个不止。兰息会成婚,多好!他会和自己爱的女人成婚,她懂他,爱他,会疼他,多好!丰苌站起来,推开一旁上前搀扶的仆俾,觉得这是多么好的一件事。兰息会过得很好。
没有他也会过得很好。丰苌觉得自己该笑一笑,兰息什么都好了,他自己也觉得好。哪里会有什么难过呢?不过是含着一点发不出声的爱罢了。
【息苌】帘上影
假如只剩十年寿命的人是丰苌
假如丰兰息成为天下共主
ooc预警
小白文笔预警
私设众多
很短,一发完
年下 年下 年下
昨夜天凉,丰兰息又觉浅,身上一冷,就醒了过来。他低声咳了几下,那杯断殇酒终究还是起了些作用,纵使有兰因璧月,他的身子到底不如从前了。
月光透过帘子的缝隙洒下来,丰兰息这才发现今夜是个好月夜。微白的月光照在帘子上,影影绰绰间勾勒出一个长身玉立的身影。也许是半梦半醒之间有些恍惚,向来杀伐果断的天下共主竟如同稚子一般,满怀期待地掀起帘来,殿内空空荡荡,只有一株白梅独自散发着幽香。
“殿下有何吩咐?”听到动静的小厮前来询问。
“无事。”......
假如只剩十年寿命的人是丰苌
假如丰兰息成为天下共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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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白文笔预警
私设众多
很短,一发完
年下 年下 年下
昨夜天凉,丰兰息又觉浅,身上一冷,就醒了过来。他低声咳了几下,那杯断殇酒终究还是起了些作用,纵使有兰因璧月,他的身子到底不如从前了。
月光透过帘子的缝隙洒下来,丰兰息这才发现今夜是个好月夜。微白的月光照在帘子上,影影绰绰间勾勒出一个长身玉立的身影。也许是半梦半醒之间有些恍惚,向来杀伐果断的天下共主竟如同稚子一般,满怀期待地掀起帘来,殿内空空荡荡,只有一株白梅独自散发着幽香。
“殿下有何吩咐?”听到动静的小厮前来询问。
“无事。”
寒冬腊月,大雪纷飞。丰兰息正坐在案几旁批阅公文,宫人将新折的白梅插到花瓶里。融化了的雪水滴到奏折上,洇出一小片墨迹。丰兰息皱着眉看着眼前的奏折,难得的犯了小孩子脾气,把东西一扔,转身欣赏起眼前的白梅来。白梅嫩蕊轻摇,花瓣上还沾着水珠儿,显得娇艳欲滴。丰兰息看着眼前的梅花,却不由得想起数年前分别时丰苌的泪眼。
雍王退位,百里氏死,他们躲过了这宫里的明争暗斗,躲过了至亲之人的阴险算计,在这皇宫之中相依为命数十载。可还是摆脱不了世俗舆论,挣不开伦理纲常。哪怕他贵为天下之主,也只能看着丰苌双眸含泪地说出:“白姑娘,实为良配。”
心如刀割。
只是他没与白风夕在一起。白风夕当真是这天地间一等一的奇女子,虽倾心于他,但得知丰兰息的心意后,大手一挥,回了青州,继续做她的江湖逍遥人,洒脱至极。
一晃数载过,雍州之主丰苌死于一个隆冬。共主得知,极尽悲痛,罢朝七日,举国哀悼。
一晃又是一年上元佳节,今夜丰兰息睡下时,久违地做了场梦。梦里倚歌王后还在,端坐在一旁看着丰苌与他玩闹,脸上带着柔和的笑意。玩累了,丰苌就带着他回寝殿休息。帘上映出丰苌的身影,而他窝在丰苌怀里,听着只为他而唱的歌谣。
息以为苌·番外
(丰兰息 x 丰苌)
番外—成婚
丰兰息登基北帝后,和丰苌一齐肃清朝堂,选贤举能,赏罚分明,已深得众大臣之心,接下来,便是最后一步⋯
“大哥,下月初一是个好日子,我娶你为后如何?”
丰兰息在上榻与丰苌就寝之前,稀松平常地说出惊人之语。
“你疯了?”
丰苌瞪大双眼,反射性拉过被褥,伸出一脚踢向丰兰息的膝,如同以往拒绝丰兰息再来一次的举动。
当然,这一脚也是一如往常地被丰兰息好生握在手中...
(丰兰息 x 丰苌)
番外—成婚
丰兰息登基北帝后,和丰苌一齐肃清朝堂,选贤举能,赏罚分明,已深得众大臣之心,接下来,便是最后一步⋯
“大哥,下月初一是个好日子,我娶你为后如何?”
丰兰息在上榻与丰苌就寝之前,稀松平常地说出惊人之语。
“你疯了?”
丰苌瞪大双眼,反射性拉过被褥,伸出一脚踢向丰兰息的膝,如同以往拒绝丰兰息再来一次的举动。
当然,这一脚也是一如往常地被丰兰息好生握在手中,再揽进怀里暖着,这大冬天的,可不能冻坏了脚。
“朕没疯,是大哥反应太大。”
丰兰息借着丰苌收回的脚,一齐进了被窝里,捉住耳根发红的爱人,在他耳畔低声呢喃。
“朕此生唯一挚爱的皇后,可是害羞了?”
丰苌受不了丰兰息突然的撩拨,就想往墙边钻,却被丰兰息稳稳抱在怀里亲吻后颈,不得动弹。
“⋯你再说,我可就不嫁了。”丰苌庆幸自己是背对丰兰息,不然自己这红透的脸,怎么见人?
“好好好,朕不说了,咱们歇息。”丰兰息脸上洋溢着满足的笑容,将怀里的丰苌翻过来,两人相拥而眠。
⋯⋯⋯⋯⋯⋯⋯⋯⋯⋯⋯⋯⋯⋯⋯⋯⋯⋯⋯⋯⋯⋯
正月初一,北帝娶后,举国欢庆,连南皇皇朝和南后华纯然都来共襄盛举。
丰苌一袭艳红婚服骑着纯白的汗血宝马,领着后头丰兰息准备的不见尾的万箱珠宝嫁妆,一路上十里红梅相迎。
丰兰息看着不坐轿车,英姿飒爽的丰苌一身和自己身上暗红婚服成套的飘逸红衣,内心满是欣喜,他终于⋯终于把人娶进门了。
按理来说是新郎在外头骑马领新娘进门,可丰苌现下骑着马,丰兰息便翻身上马坐在丰苌后头,接过缰绳,以一种将丰苌护在怀中的方式,共乘一匹马回帝宫。
两人携手并肩步上红毯,在昨日忽然登门说要替他们证婚的太极老人面前双双站定,静候他老人家的主持。
太極老人看著眼前相互扶持至今的愛侶,總是郎君郎君又何妨,能患難與共才最為珍貴⋯
倒是不枉他聽見兩人要大婚就匆匆從山上趕下來,倚老賣老添了證婚儀式,說出去,他太極老人曾替帝後主婚,那是多大的臉!
清了清嗓子,太极老人开始办正事,浑厚而沧桑,庄严而有力的声音透进每位嘉宾的耳内。
“一拜天地!”
丰兰息和丰苌松开一直紧紧牵着的手,朝天地虔诚地拱手一拜。
从此天地为鉴,他们二人一心,与子偕老,共度黄泉。
“二拜太帝!”
两人一齐转向坐在木椅上,生无可恋却依旧面带宽慰慈笑的丰宇,前雍王,现北太帝,恭敬一拜。
北太帝看着眼前先骗自己体弱、腿残,再逼宫夺位,让他气疯后,又一统天下让他骄傲的两个亲儿子。
竟然不日前,却说要成亲,当时他是真的差点心梗发作,撒手人寰,可看两人坚定不移地跪在自己面前,经历太多跌宕起伏的丰宇,突然觉得这也没什么了。
笑着接受儿子们的拜堂,丰宇轻拍了他们的肩,无声祝福。
“帝后对拜!”
丰兰息和丰苌面对彼此,一个笑得温暖,一个笑得恣意,将对方眼中的深情爱意都看去后,握住彼此的双手,同时弯腰对拜。
两人直起身子的刹那,无数掌声欢呼骤然爆发,在场无一人不面带笑容诚心祝福两人。
这场婚宴浩大非凡,光是宴席就摆了百余桌,丰苌和丰兰息纵是二人分担,也敌不过近千杯敬酒,而敬酒的人,也不是个个都像风写月客气有礼,只敬一杯酒。
太极老人乐呵着说不宜喝多,只敬两杯就好,丰兰息和丰苌自然都恭敬地喝光。
德叔嫁女儿般的感动,喝了三杯,从小照顾两人的长辈都喝了,两人岂敢不跟着连喝三杯。
皇朝和华纯然一人敬两杯,毕竟是北皇北后,不得怠慢,也喝了四杯。
风惜云领着凤栖梧,一个是促成两人的大帮手,一个有风惜云怂恿,一人三杯,更是灌了六杯。
而贺辛和王衙升,算是最体谅的,贺辛大著肚子,不能饮酒,而王衙升为了与贺辛共患难,也滴酒不沾,便是以茶代酒。
可孕期被拘束在家养胎的贺辛看著有点醉醺的两人,决定做点无伤大雅的好事。
⋯⋯⋯⋯⋯⋯⋯⋯⋯⋯⋯⋯⋯⋯⋯⋯⋯⋯⋯⋯⋯⋯
步伐不稳的丰兰息和丰苌互相搀扶着进了婚房,醉酒的两人默契地倒在床上,丰苌坐在丰兰息身上,微红的脸配上朦胧的眼,诱惑至极,丰兰息一手火速两人解开婚衣,一手将身上的丰苌按下来狠狠亲吻。
⋯
“娘子,今晚可能受我七次?”丰兰息拥着丰苌,享受鱼水之欢的后韵同时,想到贺辛同他说的话。
'我刚敬北皇后的茶水里面有受孕功效,你若是想和他孕育一子,今夜需,七次。'
“那⋯你能否,待⋯待在里边一⋯一夜⋯”丰苌强忍着害臊,也说出他的要求,因为贺辛同他说的话。
'我给你的茶水有受孕功效,可若想怀上,最好让北帝那儿⋯在你里头待上一夜。'
丰苌越说越小声,要不是丰兰息武功强,耳朵好,差点都听不到最后几字。
“自然,娘子说的一切,为夫都听从。”丰兰息亲了一口丰苌爆红的脸,想来也是贺辛的医嘱,只觉害羞要求自己的丰苌太可爱了,心中一动。
丰苌自然也感受到丰兰息的变化,嫌弃地瞪了丰兰息一眼,还没休息够又来?
不过想归想,丰苌还是顺从地环上丰兰息的后颈,送上自己的唇,准备继续享受他们的新婚之夜,直至天明。
⋯⋯⋯⋯⋯⋯⋯⋯⋯⋯⋯⋯⋯⋯⋯⋯⋯⋯⋯⋯⋯⋯
與此同時,贺辛在家喝着大补的嫩鸡汤,暗自想着过几日那两人来找自己问孩子的模样,乐得比平時多喝了几口。
什么一夜七次?待一夜?那就是说着玩的!
谁让他们偏要在自己无法喝酒的时候大婚,看着一坛坛陈年佳酿被一堆不懂品酒的人糟蹋,贺辛眼红万分,就要趁王衙升不注意的时候偷喝两口,又被抓包⋯
对自家爱人气不起来的贺辛,也只能拿大婚的新人来捉弄以解内心郁卒。
賀辛大口喝湯的舉動,看得一旁总是担忧贺辛吃太少的王衙升跟着开心不少,抱着贺辛一同乐呵着。
他在婚宴上早就看出怀中爱人对美酒垂涎,私底下也已派人去各地搜刮陈年佳酿,就等着贺辛诞下一子后,好好喝个够,王衙升美美地想着。
却不知他这迟来的惊喜让丰兰息和丰苌渡过了个'特别'的洞房之夜。
⋯⋯⋯⋯⋯⋯⋯⋯⋯⋯⋯⋯⋯⋯⋯⋯⋯⋯⋯⋯⋯⋯
成婚这一段还是要特别写一下的😘
中间⋯的超短小🚗一样是去嗷3看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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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会出来啦~!
在置顶那篇文有去嗷3的方法!
但因为真的很短,大家期待不要太高呀😂
雪满头(番外五:念安与念君)
才刚掌灯没多久,德叔从屋外拎回的一桶水热气腾腾蒸着天空一弯月,那月亮又随着颠簸的脚步皱成一道横。
丰兰息自房门接过木桶,转身看着还坐在榻上垂着头不言不语的人无奈地叹了口气,上前蹲在丰苌面前褪了这人的鞋袜。
铜盆里的水有意兑的烫了些,丰兰息挽了挽袖摆去捉那微肿的足腕,却没成想被轻轻躲了去,圆润的足尖在他眼前晃了晃,落到地上,他狠狠心一把将其圈进掌心,果不其然听到一声闷哼。
热水淋在上面些许,榻上的人才...
才刚掌灯没多久,德叔从屋外拎回的一桶水热气腾腾蒸着天空一弯月,那月亮又随着颠簸的脚步皱成一道横。
丰兰息自房门接过木桶,转身看着还坐在榻上垂着头不言不语的人无奈地叹了口气,上前蹲在丰苌面前褪了这人的鞋袜。
铜盆里的水有意兑的烫了些,丰兰息挽了挽袖摆去捉那微肿的足腕,却没成想被轻轻躲了去,圆润的足尖在他眼前晃了晃,落到地上,他狠狠心一把将其圈进掌心,果不其然听到一声闷哼。
热水淋在上面些许,榻上的人才不再挣扎,只是拢着肚子往后靠了靠,难堪地咬咬唇。
丰兰息知道自家兄长面皮薄,又不愿自己为他屈膝半分,只是孕子艰难,他总想为这人做些什么。
可原来洗脚揉腰便是自己能为他做的全部。
丰兰息试着逐渐变凉的水温,又从木桶里舀了一瓢热水,将一双玉足搁在手心揉捏半天,才趁着热乎擦净塞进了被窝。
守在一旁的小侍有眼力见儿地连忙撤了水盆,又给净完手的丰兰息递上一块帕子。
屋外的雪下的飘飘摇摇,屋内的烛火也飘飘摇摇。
可有时候一豆烛火已足够暖人心。
丰兰息看着原还窝在锦被里的人想伸手替自己宽衣,急忙压下这人的胳膊,反而弓指蹭了蹭那微红的眼角,长叹一声,“我答应你就是了,怎么还哭了呢?”
“没哭。”
丰苌看着躺上床却背对着自己的兰息,又想起了他们初次欢好时,兰息也是这般,孤零零的一架身躯,冷漠的不允任何人靠近。
心尖被他的胡思乱想泡得发软,连眼窝子都浅了些,他扭着身子蹭过去,搂住这个撑着整个天下的身子。
明明也没多大年纪,却要做一个孩子的父亲,一个天下的君主。
觉出身后贴上的温热,丰兰息叹了不知今夜的第几次气,转身将人拢进了怀里,“只一件事,去了不准再哭了,仔细肚子疼。”
丰苌低笑了一声,拉过将身边人的手掌贴在自己圆鼓鼓的小腹上,“它动得厉害,揉揉。”
这是丰苌第一次去见那个孩子。
德叔看着他撑着腰来来回回收拾着小衣服,小鼓槌,小老虎,难免担忧,只得悄悄让人请了王上过来。
丰兰息听闻只是摆了摆手,让人小心看护,并未急着去寻人,反而继续雕着手里的一个玉麒麟,那麒麟小小一个,塞不满他的手掌心。
又过了约莫一盏茶的时间,他才收了刻刀,将那小玩意收进了贴身的锦囊中。
他没办法阻拦阿苌对孩子的一副拳拳之心,那孩子在那人的肚子里让他怕,让他爱,让他于万难之中也要护着周全。
对于这个孩子,他的阿苌总是比他更心疼的。
他淋着雪在寝宫外站了很久,直至看到自家兄长一边握着一顶虎头帽一边捧着肚子落泪时,才敢将这一步迈出去。
“不是说好不哭了么?”丰兰息上前两步将人按进胸膛,摩挲了半天这人的后脑肩背才将心中难以隐抑的涩意忍下,又恐破碎的哽咽惹了怀中人伤心,强颜欢笑几分,“阿苌不问问我给它起了什么名字”
丰苌搂住身前人的腰,借着顺在背后的手才将呼吸慢慢恢复下来,却仍埋在这人的小腹,“起了什么?”
“念安。”
丰兰息知道,这是他二人心头上的伤疤,未曾有一日停止过流血,更如一把利刃梗在胸腔,不碰都痛。
念安,念君安。
念这个他未曾来过世上的孩子来生岁岁平安。
丰兰息搀着丰苌走进别院,这是他母家遗留的一处房产,远离京都。
坐了许久的马车,丰苌的腰早已承受不住,只好将全身的力气都放在了小心护着自己的人身上,不愿再言语。
丰兰息自是知道这一路颠簸,一只手撑住人的腰,另一只手摸向了这人的小腹,里面果然动得厉害,他叹了口气,揉了又揉。
丰苌却紧张地拽了拽他的袖子,“兰息,我可以的。”
丰兰息哪能不知道他想什么,浅笑着刮了刮他的鼻尖,“阿苌都和我闹过脾气了,又吃了这一路的苦,怎么能不让你见。”
院子里种着一树又一树的合欢,只是冬日里尽是枯枝,皑皑白雪积攒在上,说不出的凄冷。
这个园子里,终究只有不得合欢。
一步一脚印,一步一双人。
霜雪甚好,掩得住悲欢离合、求不得。
越是离那孩子近一些,丰苌越不敢上前,从前一幕幕不甘愿被遗忘般涌上心头,他第一次将手拢向小腹,柔软的弧度让他不忍心再触碰;他第一次与这孩子对话,嫌弃它碍事却又与它聊起它的父亲;他第一次感受肚子中轻和的动作,明明不能留下它,可它还是爱着他的生身之人,那般单纯又热烈。
他是真的不敢。
耻骨撕裂的痛似乎还在昨天,兰息几近绝望的哀嚎仍回响在耳边,而那温热的血液,却让他如坠冰窟般冷得发颤。
“没事的,阿苌,我在呢,阿苌。”丰兰息将哭倒的人揽进怀中,一声一声坚定又温和地安慰着。
“不痛了,阿苌。”
丰苌醒时,丰兰息就坐在身边,一瞬不瞬地盯着他,朗眉星目间尽是担忧后怕,却仍是笑着看向他,“慢些睁眼,仔细晃着,都哭肿了。”
他知道这件事做的任性了,只握住丰兰息捏向自己耳垂的手,轻轻蹭了蹭。
带着些眷恋,带着些娇气,带着些歉意。
他的兰息,永远会向他服软,他就是拿准了这点,才敢一步又一步的试探。
他是有自己的私心的。
肚子里的小崽子满了六月,他总得在它出生前去看看那个注定要他歉疚终生的孩子,让它们知道,它不是弃子,它也不是替代。
它们是他与兰息此生的不可换。
是爱欲与骨血。
这是他做为爹爹唯一能为那个孩子做的事情了。
此事过后,才算真入了春,园子里的花不用兰息兴师动众也可楚楚动人。
丰苌的身子愈发的重,宫人,大夫都开始急急忙忙准备了起来,就连兰息也要黏他比平日里再紧些。
他能看的出来,兰息是真的很爱他们的孩子。
日日附在他的肚子上说着悄咪咪的话,做着旁事时也不忘上手摸一摸,夜里更是将他箍在怀里手掌紧贴在他的腹底,只有孩子真将他闹的不舒服了才说上两句狠话,可也不过就是“'等你出来了,罚你……”,却半天也想不出要罚些什么。
他每次都禁不住的想,若那个孩子还在,他的兰息会是什么样子。
眉目如画的少年是不是要变成一个沉稳内敛的父亲。
不过无论什么样子,都是他的兰息。
都是他一如初时爱的样子。
孩子降生在一个和煦融融的春日,迎春花暖意洋洋地开了一片金黄。
熨帖了冬日的寒。
丰苌发动时兰息就在身边,正劝他再吃下一口蛋羹,可他被时不时的宫缩惹得心烦,推开喂到唇边的汤匙,又泌出一额头的汗。
这可让天塌下来都面不改色雍王殿下急得险些发疯,拿着金织龙纹的袖袍给人一点点拭去满头的汗,又像对着易碎的玉娃娃般吻上对方的发,“不疼了,阿苌,不疼了。”
他实在疼得模糊,缓过来时看着急得手忙脚乱的弟弟又心软的发酸,缓缓张开自己的怀抱,“兰息,你过来,我抱抱。”
丰兰息听到这句话才好像知道自己能做些什么,连忙将人拥进怀里,“抱抱就不疼了么?”
丰苌连吸几口他身上的冷香,脑袋又在他腰腹处磨蹭了一会儿,才闷声答了句,“嗯,兰息身上香。”
这句话一出口,他却愣住不敢动了,兰息明显感觉出怀中人的僵硬,随着人低头的动作向下看去。
丰兰息这才知道,原来更磨人的还在后面。
怀里人的痛他竟一丝也替不得,看着那人仰脖挺身,咬着牙不肯泄露一分软,他看见这人身下又漫出了红,洇进龙凤呈祥的床单。
他又想起那日他见过的血。
将他目及之处都染成了红色
他一声又一声低泣着念着哥哥,将那日的慌恐,今日的不安均藏进这些句哽咽的兄长中。
丰苌抬起手,喘了一口气才摸到环抱着自己的人的脖颈,湿漉漉一片,也不知是泪是汗,“兰息,别怕,哥哥在。”
兰息别怕,哥哥在。
屋内一声响亮的婴啼,百花齐放,百鸟朝凤,王宫上下一片喜色。
雍王殿下的嫡子出生在新一日的破晓,取名丰念君,早早便定好的。
来年冬天,瑞雪兆丰年。
丰兰息还未待进门便听得榻上一阵婴孩嬉笑,他的阿苌正逗弄着念君,一大一小均是喜笑颜开。
他的心上人听到声音扭身笑着瞅向他,连阳光都怜惜地拢了人满身,“兰息,你回来了。”
丰兰息点点头,掏出身后一支沾雪的梅,“还给梓潼带了梅花。”
远京的别院中,连日的积雪来不及打扫,唯有一座小小的坟冢周围干干净净,墓前放着一个小小的玉麒麟,碑上刻了二字。
念安。
丰兰息将他的母亲和他的儿子均葬在了那里。
愿来世平安。
雪满头(番外四:结发)
虽说是入了春,可天还是一丝丝地泛着冷,倒是园子里的海棠在冷气中颤巍巍地绽着,惹人怜爱。
丰苌每每看着这些娇滴滴的花,总是心生惭愧,此类玩物他只偶尔用来解闷儿,却没成想兰息为了讨他欢心,硬生生将花期提了前。
他这才发现,他的兰息原来是真不知道该怎么待他好了。
他自认为冷性冷情,不多的心思全耗在兰息身上,可也总因为这些寻常事挨过一个个夜,靠着贴在胸口的炙热体温确认如今的一切不再是不切实际的梦。...
虽说是入了春,可天还是一丝丝地泛着冷,倒是园子里的海棠在冷气中颤巍巍地绽着,惹人怜爱。
丰苌每每看着这些娇滴滴的花,总是心生惭愧,此类玩物他只偶尔用来解闷儿,却没成想兰息为了讨他欢心,硬生生将花期提了前。
他这才发现,他的兰息原来是真不知道该怎么待他好了。
他自认为冷性冷情,不多的心思全耗在兰息身上,可也总因为这些寻常事挨过一个个夜,靠着贴在胸口的炙热体温确认如今的一切不再是不切实际的梦。
“怎么了这是?”
丰兰息刚进门便看见自己放在心尖尖上的人眼眶通红,豆大的泪珠挂在下颏尖,好不可怜。
等丰兰息抬起他的下巴,拿着帕子给他一点点揩去腮边的泪时,丰苌才急忙忙地想要推开人,脸颊上难得染上飞红两片。
“哥哥,和兰息说说,怎么了?嗯?”说话的人不着急地蹲下身,对上刚刚避开的那双眼睛。
丰苌鲜些被这句温言软语又勾出泪来,却实在心绪难忍,只好带着/忍/下的哭腔指向隆起的肚腹,“都怪它。”
丰兰息哑然失笑,只好先摸了摸眼前圆鼓鼓的小腹,又抬手摸了摸这人湿漉漉的眼角,“阿苌,你可真是要了我的命了。”
“怎么就要了你的命了。”丰苌见不得丰兰息这般蹲在他身前,撑着腰便要拉起人。
可肚子里的小崽子却好似因刚被诬赖而不甘心地踹了一脚,他一声/轻/舛,身子不受控地向旁边歪去,一直蹲着的人倒是猛一下子站了起来。
丰兰息叹了口气,将人拢进怀里探手去安抚不安分的小/家/伙,“这可不就是要了我的命了。”
丰苌靠在他的肩头闭着眼低笑两声,“我弟弟的命可金贵着呢。”
“嗯,金贵着呢,全都在这儿了。”
还未至五更,丰苌就被屋外一阵又一阵的喜鹊吵得不行,这下子又睡不着了。
他醒了个朦朦胧胧,睁眼便看见兰息原也醒了,正靠在一旁捏着他的随身香囊玩,他贪恋这人身上的暖,想要贴近却又不便动弹,只得叹息一声。
兰息却好似懂他的心思一般,将人揽进怀里又躺了回去,“怎么不睡了?”
丰苌将鼻尖埋进这人的胸膛,吸了两口他身上的香,才哑声道,“窗外的喜鹊,吵人。”
丰兰息本把玩着怀里人的长发,听着不对劲的嗓子便要起身倒水,却没想还未动作先被人搂紧了,“不打紧。”
“怎么就不打紧了,仔细嗓子疼。”
丰苌自知拗不过这人,只好放开拥着的手。
他的兰息啊,万事都可顺着他,可一旦和他的身子有关便说什么也不肯松口了。
他知他心忧,知他何愁。
他知他的兰息怕冬日的残雪,怕雪间的红梅,怕情深不寿,怕不得天长地久。
“嘶……”
他被头顶传来的苏苏麻麻的疼唤回了神,这才发现两个人散下的头发缠在了一起。
“兰息,你低头。”
他含笑伸手去揉兰息被扯到的地方,这人正靠在自己胸口,鼻息打在胸前脖颈上,惹来一阵又一阵让人心颤的/痒/意。
丰兰息不怀好意地抬头/舔/试着他的喉咙,琢稳过他的下巴,最终才在温热的唇上落下一个又一个吻。
那人握紧了他的腕子,疯狂跳动的脉搏多少暴露了此刻的/意/乱/情/迷,他不自觉地/哼/出了声。
可他现在这样的身子,就算有再多的情难/自/禁,也得生生忍下来。
丰兰息自然也知道,只好就着躬身的姿势将人拥进怀里,顺着怀中人的背许久,二人/米且/重/的呼吸这才缓了下来。
“难受吗?”丰兰息的手试探着摸上那鼓胀的肚子,里面传来一阵力度不小的踢打。
怀里的人微微摇了摇头,却仍不甚/卸/露/出/几声/闷哼,看来难受劲儿还是没过,他难免自责方才的失控,只将人又揽进怀里轻吻上他的额头。
“兰息。”
还未等他低下头,他的阿苌却突然贴上来点了点他的唇,“兰息,我想的,我也想的,只是现在还不行。”
他看着心上人颊上新添的两抹绯红,水/光/盈/盈的薄唇,总还是想吻他的。
吻他万千,万千都不够。
“阿苌,你说这是不是就是结发夫妻,嗯?”丰兰息还是记挂这人低哑的嗓子,只好唤来德叔帮忙倒上一杯茶,却没成想脸皮薄的人到现在还窝在他的怀里不肯露面。
“这次剪下来的头发,放个荷包里也让我成天带着吧,也让我心安些?”
丰兰息说不清楚自己一早看过自家兄长香囊中缠着的两缕发丝什么感受。
他就这一颗心脏,全被这一个人鼓鼓囊囊的塞满了,再也放不进谁了。
丰苌还是埋在这人怀里,只抚上自刚刚一直替自己揉肚子的手,轻轻拍了拍。
“都依兰息。”
今早较往日他们已温存了太久,丰苌撑着身子送兰息出门时,见着合欢上的两只喜鹊,只是笑笑,扭头回房去读未看完的话本。
看到一半才像想起来什么,向着身边人吩咐道。
“去,告诉兰息,不准打鸟的主意。”
时至正午,此时日头正当头又耀眼,直直地烘烤着屋子。
丰苌如今吃不下多少东西,夜里又总被闹醒,只能趁着肚子的小东西安生的空儿眯上一会儿,还未至午时,他就命人撤了金冠。
小侍有眼力见儿的先执了玉梳,将一头乌发从头梳到尾。
是为了举案齐眉。
是求取子孙满堂。
是贪图日久天长。
他的嘴角却还是因为骤然换了的力度翘了起来,丰兰息看着铜镜里的人眉眼带笑忍不住吻了吻抬手掌心的发丝。
丰苌透过镜中看见四周相视而笑的小侍女,无奈地转过身,先挥退了旁人,才半嗔半怒地戳了戳兰息的额角,“你呀你,你当今可是王上。”
“可我也是阿苌的兰息。”丰兰息弯腰将人箍进胸口。
丰苌怎能不知这位雍王殿下打小会撒娇,只好牵着人坐到桌子前,饭菜还未撤,放在小厨房里暖着,只为这人一来便能吃上热乎的饭。
不亏待了胃,才好暖暖心。
午膳样式算不上多,兰息又偏爱素食,故而更是简单,只是一道鱼肉是堂堂雍王殿下钦点的,要新鲜。
他的哥哥爱吃。
丰苌早已用过饭,只坐在旁边陪着,多备上的那副碗筷也都用来给身旁人布菜了。
兰息的吃相极好,不紧不慢,从前更是食不言寝不语,只是那会子身边都是些旁人,多说一句便可能招来杀身之祸,不如不说。
“阿苌食欲不好?”丰兰息看着没怎么下过的菜,皱着眉头咽下刚夹过来的笋丝。
他俩贯是吃一盘菜,御厨做东西又都是一样的量,阿苌吃得多少,自是一眼就能看出来的。
丰苌真是不知道该怎么好了,为着兰息一贯的体贴又为着他对自己过分的紧张。
“小崽子长了不少,吃不下也正常。”丰苌又给他盛了一碗汤,见人还是蹙着眉,只得捡起勺子喂到唇边,笑意盈盈,“兰息自从做了王上之后,反倒要哥哥喂的越来越多。”
丰兰息边含下喂过来的汤,边上手摸了摸兄长的肚子,确实比起前几日大了不少。
真是个恼人的小玩意,就算他满心期待它的出生,可也实在看不得它这般欺负自己放在心尖尖上的人。
他的阿苌是他的血脉至亲,是他的琴瑟之好,是他的矢志不渝。
这世上再没有旁人能比得过他的阿苌。
“怎么今日来得这样晚,差点就让人将午膳给撤了。”
丰兰息知道自家兄长这是埋怨自己误了吃饭,怕伤了身子。
若真有事不能陪着用膳也一贯会先派人通传,哪可能就真让人干等。
他刚想说些什么,便觉着肩头一沉,刚刚还言笑晏晏的人一转眼就睡了过去,更睡得一派气定神闲,他有些哭笑不得,将人打横抱起,胸前的人哼了哼,揽上他的肩头。
丰兰息又皱了皱眉,还是太瘦了。
丰苌醒来时恰近黄昏,连他都感慨这一觉怎么睡得这般长。
还未待起身一侧首便看见一支玉簪躺在枕边,虽比不得司珍房的物什精细,可他还是认得做簪子的人的手艺。
“从今往后,便只用这个吧,仔细着点。”
兰息还是二殿下的时候便喜玉厌金,如今做了殿下却不得不将那金制的冕冠成日地戴着,却将心中的喜爱都送给了他。
他的兰息,还要怎么待他好啊。
丰苌腆着肚子拎着食盒去往王宫正殿时,才发现那红艳艳的海棠竟摆了满途。
他的兰息想方设法给了他一个人的春天。
他心中不安,哪能就这般兴师动众,却又不忍辜负这人的心意,不如就先心安理得地携着这一路的爱意奔向自己的心上人。
其余的以后再说。
“好看。”丰兰息盯着这人头上自己亲手打磨的龙凤簪,看着自己的兄长,爱人,孩子的爹爹,竟再别无他求。
他的私心也都在这了。
丰苌特意低下头,让心上人可轻易地吻上自己的额发,又在灼灼月华下,给身前人亲手挂上了一个荷包。
是鸾凤朝阳,比翼双飞。
是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雪满头(完结)
那一夜雍京霜雪封城。
唯有永信王府暖阁中的炉火烧得旺盛,是被寒透的人心头仅剩的一点热。
丰兰息病体未愈,却放不下他的阿苌,只肯守在这人榻前,期间丰苌断断续续醒过几次,瞅见他还在便又昏睡过去,只眼角总时不时地落下几滴泪,都被身边的人轻轻揩去。
那泪珠子在这寒冬里竟还烫手,丰兰息不愿去碰触,总觉得心脏要颤上几颤。
恨意便会再多上几分。...
那一夜雍京霜雪封城。
唯有永信王府暖阁中的炉火烧得旺盛,是被寒透的人心头仅剩的一点热。
丰兰息病体未愈,却放不下他的阿苌,只肯守在这人榻前,期间丰苌断断续续醒过几次,瞅见他还在便又昏睡过去,只眼角总时不时地落下几滴泪,都被身边的人轻轻揩去。
那泪珠子在这寒冬里竟还烫手,丰兰息不愿去碰触,总觉得心脏要颤上几颤。
恨意便会再多上几分。
钟离携着书信来报时,自家主子正如往常一般将人揽在怀里渡药,唇齿相依,耳鬓厮磨,他垂下眸不忍再看。
丰兰息如今不愿再避开外人,他就这么一点零星的爱意,全给怀里这个人都唯恐不够,他要坦坦荡荡地爱,坦坦荡荡地护。
他甚至想过,是不是这人世间注定与他为仇雠,要他尽七情绝六欲,却又想这上天也留存许多心软,人有八苦唯独不曾让他爱别离。
屋内的香又燃下些许,沾了药渍的锦帕被扔到一旁,他将熟睡的人耐心安置好,才拢着外袍带着钟离去了外室。
“青州,冀州同时回了信,凤家家主也递来了家令。”钟离边说着边将信物递过去。
丰兰息抿了一口茶,却并不接,只是悠悠走到门口望着外面的雪,“钟离,我要你除夕那日与穿云守在永信王府,谁人都不能靠近。”
成败在此,他不敢拿大哥的性命做赌。
越是临近岁除丰兰息越是难安,他几乎日日夜夜都与丰苌待在一处,似乎只有这样,心中惴恐才能缓和些许。
屋里的烛火成日地燃着,蜡泪滴滴答答落满烛台。
起先是为着丰苌时好时坏的身子,怕误了诊治,后来是因他实在睡不着,只有借着火光好好看一看他的阿苌。
他的阿苌总是睡着,呼吸安稳绵长,脸色也一派祥和,但是太瘦了,他夜夜拥着他,那副嶙峋的身子骨硌得他整夜难眠。
可偏偏,这是他搁在心底的明珠,也是他用一辈子勇气生出的反骨。
大夫说是底子亏空才迟迟不醒,他却是不愿这人这档子醒的,再等等,等他的阿苌醒来时,等他能将一个新的天下拱手相送。
事情如丰兰息所想般井井有条地进行着,永信王府上空的信鸽自那个雨夜便没有消停过。
可终究还是百密一疏。
毫无征兆的,丰莒联合百里氏残部先一步发动政变。
速度之快,手段之决绝,等他们听闻消息时,早已兵临城下。
如今是箭在弦上,万万没有再迟疑的道理。
丰兰息看着窗外的雪,果断地摔了手中的茶杯,与此同时,雍州上空滑过两支响箭,两声镝鸣,不知惊扰了多少人一个寻常夜里的寻常梦。
万籁俱寂,永信王府众人却早已披坚执锐,枕戈待旦,钟离、穿云持刀守在门外。
丰兰息身着银甲借着月光吻了吻还在睡着的人,忽然抽出匕首裁断一缕头发放在枕边,“阿苌,等我回来。”
这人白色的披风融进黑夜里,床上的人的眼珠微颤,一行泪又落了下来。
冀军水转陆抵达雍南,青军绕道西北制取雍北,隐泉水榭先一步掌控枢纽要道,而凤栖梧则驻守王宫。
春节将近,雍王宫内早挂上一片喜庆的红,宫灯炫彩辉煌,长明烛更是没日没夜地将整个佛殿烧得灯火通明。
丰兰息策马闯进宫门,所到之处血流成河,那一贯白净的皮囊之上染了三两抹朱红。
他早已杀红了眼。
他本就是江湖游徒,偏偏要他做那端方君子。
丰莒挟着衣衫不整的雍王站在他面前时,他端坐在马上,刀尖还不缓不慢地向下落着血,一滴两滴。
像极了雪中点点红梅。
他看了一眼,又想到了那日被血染红半身的阿苌。
“丰兰息!”丰莒也同样红着眼,这一声饱含了多年的怨念与不甘,“我定要为我母后报仇雪恨!”
丰兰息勒住身下躁动不安的马,俯视二人嗤笑一声,“杀百里氏的是你剑下这个人,可与我无关。”
雍王闻言变色,颤抖的手指着马上的人,丰兰息不耐,只是看向丰莒,“你要杀他便杀,不杀我便将你二人一同送去黄泉。”
丰莒看着四周涌上来的铁甲,自知残兵败将注定抵不过这般精锐,只难掩心中怨恨地看了一眼雍王,却还是放下了持剑的手。
他莫名其妙地笑着抬眼看向丰兰息,含血的红唇恶毒地说出今生最后一句话,“丰兰息,我等着你弑君弑父,青史留名。”
丰兰息伸手轻轻蹭去溅在眉心的血,耷下眼皮睨向他的父王。
雍王毕竟坐在那高位几十载,短短几盏茶的功夫便看清了形势,甩甩袖袍恢复了一副天子圣人的矜贵,“兰息,我只问一句,为什么?”
丰兰息却因这一句失了冷静自持,怒极反笑,“为什么?杀子伤妻之仇你要我如何不报!”
“你,你们!”雍王并不愚笨,时至今日却仍不愿将不堪的皇家秘辛摆上台面,这是他作为王上要维持的体面,哪怕下一刻便可能会沦落为败寇。
“你杀妻杀子,猜疑暴虐,可你最不该做的,便是算计我的阿苌!”丰兰息不愿与他废话,横刀直向这人心口,却没想先一道利器刺破这肮脏的血肉。
丰兰息震惊望去。
雍王的身体软下,露出身后的人来。
“大哥!”
那人一身素衣黑袍,胸口沾着几道血痕,在月光下面色苍白地向他笑了笑,却不受控制地向前跪倒。
他忙伸出双手接过,那人便如一只蝶一般扑进他怀中。
那日阁楼之上他未拥住的人终于在今日以一席温软之躯被他纳进胸膛。
“我的兰息,要清清白白地坐上这雍州王位。”
丰苌支起自己的身子,握着袖摆将他脸上的血迹一点点擦净,他擦得仔细,眉眼低垂,发丝浮动,丰兰息却被眼前这活生生的人捂得心肺滚烫,几欲落泪。
他的阿苌,从未辜负过他的爱意。
那人用上几分力才推开了丰兰息紧箍的手臂,于鹅毛大雪中盈盈拜下,“臣等拜见雍王殿下。”
众人见此,纷纷跪拜,臣服之声响彻王宫
雪遮住了片片血色,丰兰息却只见得心上人头顶落的一点白。
雍王薨逝,新王立。
同年上春,永信君带兵御敌不幸身亡,葬王陵,赐谥号国安。
同年三月,雍王与青州公子白苌联姻,赐王后国姓,改名丰苌。
新王携王后立于殿上受群臣跪拜。
这王后模样与死去的大殿下竟如出一辙,而殿下拜首众人却无一人异议。
丰兰息摩挲着自家兄长的手,撑着自家兄长的腰。
我予你生前身后誉满天下。
我予你名正言顺。
雪满头(番外三:恃宠而骄)
香炉冒着缕缕青烟,暖阁里本就热烘烘地燥人,偏偏冬日里的日头又足,屋子里更是明晃晃一片。
丰苌只得借这一丝冷冽清清神。
今日青州女帝到访雍京,兰息自然去见那位白姑娘了,他如今身子重不愿动弹,更不想平白无故招惹一顿心烦,还不如随意寻个借口推辞过去。
可兰息不陪在身旁又着实无聊,想去赏个花却被宫人拦下说是雪大,打算描几张字又被德叔唠叨小心伤眼。
总之当今他...
香炉冒着缕缕青烟,暖阁里本就热烘烘地燥人,偏偏冬日里的日头又足,屋子里更是明晃晃一片。
丰苌只得借这一丝冷冽清清神。
今日青州女帝到访雍京,兰息自然去见那位白姑娘了,他如今身子重不愿动弹,更不想平白无故招惹一顿心烦,还不如随意寻个借口推辞过去。
可兰息不陪在身旁又着实无聊,想去赏个花却被宫人拦下说是雪大,打算描几张字又被德叔唠叨小心伤眼。
总之当今他是实打实的金贵,谁都碰不得。
他盯了好一会儿窗外的雪,莫名其妙地叹了一口气,平日里乖巧的小崽子今日却因这一声叹息突然不安生,一阵踢踹让他闷了一脑门子汗。
丰苌附手揉了揉,算是安抚,画本虽被他捏在手里,可人却仍眼巴巴地瞅着门外,往常这时候,兰息应是下了早朝该来陪他用膳了。
只是今日不比寻常。
他知道的。
德叔进来传了两次菜,他才点点头算是应下,可又懒得起身,只歪着身子靠在坐榻上,捡了碗红枣小米粥有一口没一口地喝着。
还没喝两口,一股子酸气猛得蹿进了喉管,可因着不轻便的姿势,只能是又吐又呛,旁边伺候的宫侍又是拍背又是顺气,还是挡不住生生憋红了眼眶。
“兰息呢?”
这更像是一句头昏脑胀时无意识的呢喃,却偏偏被那小侍女听去,看着吐得模模糊糊的人恨恨一跺脚,夺门而去。
丰苌这才回过味来自己说了句什么,急急去拦,却抵不住又一波呕意来势汹汹。
看来他是真的被兰息娇养过头了。
丰兰息来时那青州女帝也跟了过来,两个人俱是一身白袍,映在那皑皑白雪点点红梅中真是般配得紧。
丰苌遥遥望着,一只手死死抵在胃上,另一只手不得章法地去安抚在肚子里翻跟头的小崽子。
丰兰息进门时差点被这场景吓了一跳。
凛凛寒冬里自家哥哥脖颈上布了一层的汗,躬身扶着桌角的手指微微颤着,眼眶红肿蓄满了泪,却又紧抿着嘴角试图忍下再一次的折腾。
屋里的设施简单,案上一盏香,床头一本书,天边一轮日。
他心上一个人。
全乱了套。
“堆那儿干什么!宣院判来!”他两三步挤过去将人带进怀里,却没成想他紧张了一路的人偏偏不肯在他怀里待,非要挣出去不可。
“大哥!”他不知为何,只一味心急,来回牵扯中贴上他腰间鼓胀的小腹动得厉害,他握住的掌心更全是粘腻的冷汗。
连他身上的药气冷香也都带着一股潮湿。
丰苌现今的身子终究是比不过他,最后还是乖巧地窝进了他的胸口。
人靠着他肩膀并不说话,只是闭着眼睫羽微颤,像是竭力忍耐着些什么。
丰兰息知道自家大哥有心事,可眼前这人的身子最重要。
等医官挎着药箱匆匆赶到时,丰兰息这才想起屋中还站着一个无所适从的外邦王,他本想客套几句先把人送走,可怀里的人迷迷瞪瞪中将他的衣角握得紧。
他总不舍得将这人的手松开的。
没了法子,他只好将白风夕请了进来,一手拢住难受得哼哼唧唧喊自己名字的人靠在榻上慢慢揉着这人圆鼓鼓的小腹,刚想说句什么,缓过来没多久的丰苌却又支起了身子吐个不停,本来就没用几口饭,吐到最后只剩一阵又一阵的酸水。
可丰苌到底不愿在外人面前露了软,推着身旁的人赶人走,又怕弄脏了这人一身白衣,小心翼翼地避着,喉咙滚动几次非要将这恶心咽下去不可。
“殿下别忍,吐出来就好了。”那医倌看出来丰苌的念头,忙开口止道。
本还顺着自家兄长后背的丰兰息突然间一个起身,整个人罩在了丰苌的面前,“阿苌莫逞强,兰息在这儿呢。”
丰苌却撑着床直起身摆摆手,“不碍事,也没得吐了。”
“怎么回事?”丰兰息好不容易哄着早软成一滩的人睡下,实在露不出什么好脸色。
那红衣院判思量了几许才作揖答道,“许是殿下用膳时心绪起伏大了些,激着胃了。”
他默然良久,挥袖遣退了人。
丰兰息的手指轻轻蹭过这人通红的眼尾。
他的阿苌啊,什么事都搁在心里闷着,总想着挨挨就过去了,可这一辈子这么长,万事都自己揣着,那得多累啊。
“这就是你那心上人?就为了他你才求我去寻兰因璧月花?还答应陪我逛一个月的集市再加三千金叶子?”
陪着折腾许久的白风夕好不容易待人安睡了才插空说了句话,却没想到一出声就换回床上的人一阵嘤咛。
丰兰息瞪了这女子一眼,先轻轻拍了拍自家兄长的后背,又含笑蹭了蹭这人隆起的小腹。
白风夕撇撇嘴,她怎么觉着这睡得一脸无辜的人好像有意针对她呢。
若早上还能借口推辞,晚宴丰苌却是怎么也不该推掉了。
可兰息怕他今日难受劲儿还没过,如何都不想他再来掺和这一遭。
这种宴席吃不好还累人,酒气脂粉满天飞,怎么看都不适合他的兄长待。
“兰息,你乖,你让我把袍子穿上。”丰苌一脸无奈地看着这人坐在榻上正搂着自己的腰,侧脸贴在自己凸起的小腹上,时不时地扭头轻吻一下,就是不接他的话。
可他又一贯拿他没辙,将嘴皮子说破了也不见人松动一分。
丰兰息揉着自家兄长的后腰,又拿手比了比尺寸,他好生养了许久,才长了一指不到,肚子里的孩子不轻不重地踹了一脚,换来生身之人一声轻哼,他这才不情不愿地挪开了脸,拿着鼻尖蹭了蹭那处小/凸/起,惹来身前人几声轻笑。
“好了,兰息。”丰苌伸手捏了捏这人的耳垂,“都是雍王殿下了,怎么还让哥哥哄啊。”
丰兰息听闻又揉了一把自家哥哥的腰,站起身将人拥在怀里,语气是少有的落寞,“那阿苌回来能不能告诉我,早上你是怎么了?”
丰苌顿了一下,将人又拥紧了几分,“告诉的,都告诉的。”
那晚宴果真如兰息说得无差,管弦丝竹,觥筹交错,笙箫歌舞,推杯换盏。
真是腻烦的很。
他的兰息生平最不爱这些。
可磊磊君子还是为了他坐上这高堂强颜欢笑,他知道他的兰息能做得很好,可他就是舍不得。
还求些什么呢。
丰兰息似乎看出了他在走神,以为又是人哪里不舒服,先一步搂上了他的腰。
觉出腰间省了力,丰苌扭头对他笑笑,手指擦过这人端坐的大腿,还没等挨上雍王面前的玉杯,那葱指先被人握了个严实。
“自从有了它,我好久都没喝了。”
他不好酒,只是眼馋兰息面前的那杯,眼见着被拦,忿忿抽出手,不常见地闹了个小性子。
丰兰息忍俊不禁,下意识上手摸了摸兄长隆起的肚腹,转头命人换了个酒杯,才向着一旁凑去,“梓潼不气了,我同你一起喝梨汁好不好。”
丰苌听着这句半哄半宠的话,不知为何心脏被烘得暖洋洋地发烫,烫得他快要掉下泪来。
他推了推凑过来的人,那冷香在他周围圈了一层,将他紧紧裹住,让他心安,“这么多人呢。”
那晚宴因着雍州王后有孕结束得早。
飞雪初停,空气中弥漫着冰霜凛冽的冷,孤月挂上残枝。
几朵雪花飘上黑黢黢的天便成了那疏星两三颗。
丰兰息怕人积食特地给自家兄长裹了严实出来走走,两个人携手并肩,顾及丰苌的身子走不快,只是闲逛。
“阿苌变了许多。”丰兰息借着一方澄明月光仔仔细细地端详起了身边人。
这个自他出生便在,乃至他死亡也会陪在身边的人,如今因着肚子里的小崽子温顺了几分,从前那些宁为玉碎不惜自断退路的决绝也少了几分。
但眉眼如故。
这人永远是他的阿苌。
“哪里变了?”丰苌的手在肚子上打着圈,他越来越习惯做这个动作,有时连自己都毫无意识。
丰兰息但笑不语,却又耐不住心痒,总想将这句话亲口说给心上人听,“从我的兄长变成我的阿苌。”
“阿苌,你知道么。”他复又拾起他的阿苌的手,放进手心里捂着,慢悠悠地走,“这个场景我曾幻想了一十二年。”
他如今未至二十四岁,他却已是他半生的念想。
丰苌却被这句似经沧海桑田的话惊住。
原来这么久了么。
他的弟弟足够聪慧,恐早已猜到他心中郁结,今晚是有意说与他听。
宫女在前面掌着灯,他二人不紧不慢跟在身后。
“可我爱兰息,堪堪至一生。”
雪满头(番外二:爱怖)
丰兰息厌恶极了冬天。
也不是从一开始就是。
只是那年冬天他先在一场雪中没了自己第一个孩子,又在一场雨中差点失了心上人,从这以后他便再见不得冬天。
折子因着骤然的落雪是批不下去了,心里也升上了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烦躁。
他将朱笔随手一扔,借着那溅在案上的一点红发起愣来。
丰苌披着那件织金黑氅挺着肚子踏着雪...
丰兰息厌恶极了冬天。
也不是从一开始就是。
只是那年冬天他先在一场雪中没了自己第一个孩子,又在一场雨中差点失了心上人,从这以后他便再见不得冬天。
折子因着骤然的落雪是批不下去了,心里也升上了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烦躁。
他将朱笔随手一扔,借着那溅在案上的一点红发起愣来。
丰苌披着那件织金黑氅挺着肚子踏着雪走来时还带着一身梅香。
哦,梅花他也不喜。
“怎么了,谁惹着我们雍王殿下了?”还未待丰苌抖落一身的雪,先被人一把拥进怀中,惹来他一声惊呼。
他被人抱在腿上裹进裘袄里,沾雪的氅袍早被三两下/除/去扔到一旁,怀中又给塞进个手炉,他被弄得不知所措,只好一手护着肚子一手去顺窝在自己/胸/前不愿抬头的那人的后脑。
“怎么了这是?谁敢给我们兰息这么大的委屈吃?”丰苌对这个弟弟一贯没辙,自己本就长他些许,从小到大将他放在手心里宠惯了,见不得他有半分辛酸。
丰兰息并不答话,只是将头埋得又深了些,甚至握在腰上的手也用力了几分。
丰苌无奈,却也猜出了些缘故。
兰息怕冷,却又独坐高位。
早年至亲的性命与鲜血才铸就了如今这一屋子的珠围翠绕,雕栏玉砌,可待午夜梦回,谁又能睡得心安。
是怕辜负了故人,又护不住眼前人。
想到这儿,他忍不住怜惜地低头轻吻了一下怀中的乌发,“不抬头和哥哥说说话么?”
王宫之中不知何时全换上了他惯用的冷香,在这冬日里更沁人肺腑。
“嘶……”一个动作呆久了,腰又不得倚靠,又僵又硬,还没等自己伸手去揉,一直埋首不肯出声的人先探过去按了起来。
“哥哥给你带了银耳羹,加了冰糖的,兰息要不要喝?”丰苌对于自家弟弟总有用不完的耐心,又自小哄惯了,拿捏起来也有那么几分准头。
丰兰息趴在他身上嗅了又嗅,才囊着鼻子,“不喜欢冬天……”
丰苌闻言低笑了两声,转身去拿他搁在案上的食盒,丰兰息生怕他磕着,连忙两只手护在他身侧,“梓潼你慢着些。”
一着急,平日里亲昵时才用的称呼便脱口而出,臊得丰苌一阵脸红。
他一手端着玉碗一手狠狠戳了一下丰兰息的眉心,“怎么这般不正经儿。”
话虽这么说着,丰苌却还是舀了匙汤羹,转手向丰兰息唇边喂去,“就算是政务辛苦也得顾念点儿身子,你怕我劳累不让我相帮,那就得好好照顾自己。”
丰兰息这会子倒是乖巧了,急急忙将热汤含进嘴里,又迫不及待地张了口,着急忙慌的样子惹来丰苌一阵笑骂,“你个小无赖。”
用完了一碗羹,丰兰息才将身上心头的那点寒意给驱走了。
“它闹没闹你?”他屈指在丰苌凸起的肚腹上刮了刮,却没敢用多大的劲,唯恐惹得自家兄长不适。
丰苌也低头看了过去,伸手附上兰息拢在自己肚子上的手,“比我们兰息要乖呢。”
丰兰息听闻也不反驳,只是抬头吻过身上人的下颌,“比我乖才好,比我乖才不会让他的爹爹痛。”
天底下,让他的阿苌最痛的便是他自己了。
他那么坏,让他吃了那么多苦。
他的阿苌怎么又这么的好,还肯待在他身旁,慰他心安。
身上人似乎知道他在想什么,只是低下头轻轻吻了吻他的唇,那人唇舌间还带着药草的苦,却只说着熨帖的话,“兰息,我愿意的,我愿意的。”
下过雪之后,园子里一派银装素裹,丰苌又是个不爱折腾的,寒冬腊月里能开的花不多,唯一能赏的还被兰息不喜,怎么看都有点孤零零又惨戚戚。
王宫里人本来就少,后宫里更是少得可怜。
如今他有孕,前朝王公大臣巴不得将自家公子千金趁机塞进来几个,一朝承宠,福泽万世。
往常都是兰息将这事挡在朝堂。
可偏偏有那不死心的拦了他回宫的轿撵,一派义正言辞,就差没将那祸国妖妃四个字说到他脸上。
他倒是不生气的,只是肚子里的孩子气不过,翻江倒海闹腾一圈,疼得他脸色煞白,慌得随行的宫人请院判的请院判,禀王上的禀王上。
“怎样了?”丰兰息带着一身雪的清冽慌忙赶来。
“不打紧。”他靠在床头对着来人勉强笑笑,肚子还一抽一抽的疼,连脸色都没缓过来。
丰苌本觉得自己是不在乎的,这人说得不假,他确实善妒又跋扈。
他就是要一个人霸占着兰息。
什么子孙后代,福泽绵延全与他无关。
他只要兰息一个
可当兰息温暖干燥的手握过来,他还是觉得委屈,不知不觉眼里就含了两汪泪,眼尾又添了两抹红,却还是咬着唇不肯服软,看得丰兰息一阵心惊,连忙将人拢进了怀里,“阿苌受委屈了。”
他的哥哥何时因旁人的三言两语哭过,这般必是被气急了,又还是忍着,这可如何是好。
丰苌将头抵在这人的胸口,熟悉的冷香一阵阵传来,温言软语就响在耳边,眼泪便不受控般地落了下来,一串接着一串,像怎么也落不完似的。
他却也不出声,只捧着肚子落泪,时不时露出几声哽咽,这让丰兰息更急,恨不得立即就把跪在殿中那多嘴多舌的罪人就地正法。
此时已经掌了灯,因为闹得这一出围了一屋子的宫人,谁都没见过这场面,目目相看却都无计可施。
连雍王都哄不了的,谁还能有更好的办法。
德叔瞅着王上来来回回将“不哭了”颠三倒四地念,终是无奈开了口,“殿下,哭多了对小殿下不好。”
听了这话,丰苌才堪堪止了泪,只是鼻尖眼眶通红,看得让人心疼。
丰兰息顾不上一众旁人,下意识想吻去他挂在睫羽的泪珠儿,那人却难为情地推了推他,别过脸去。
宫里的人最是不缺眼力见儿,转眼一溜烟儿的鱼贯而出。
屋内只剩下了烧得透亮的烛火和床上相对而坐的二人。
“今日是我失态了,兰息别往心里去。”丰苌恢复了冷静,又变回了一副大方容忍的样儿。
丰兰息知道,自家的大哥如今就算是久居深宫,自小也是照着天家贵胄养的,少不了的周全得体,缺不了的谦谦端方。
他匆忙吻上这人的唇,不愿这张温软的唇再说出什么懂事体面的话,“不是的,是我的阿苌受委屈了。”
虽说那日丰苌被哄着睡下,日后再提起时也只是浅笑着替那不长眼的好言几句。
可丰兰息总觉得他的哥哥,不开心。
原先三辞五拒的平安脉如今更是日日都允。
他原想找个机会仔细问问,可每次一提起便总被打岔儿绕过去,要不是今日院判来报说心思郁结,胎息动荡,这怕是又要在他的阿苌心里落下一个疤。
他思来想去还是折了一束梅花带去见自己的兄长。
丰苌本侧靠在榻上翻着书,鼓胀的肚子上搭着锦被,揣着暖炉,一脸的恬淡安然,让丰兰息站在门外看得愣神。
还是丰苌先喊了他一声,“兰息。”
轻轻柔柔的,带着点哑,声音又是一贯的低,就这么一声兰息,他竟然也想要听整整一生。
他给自己的脸上添了些笑意,才举着梅花坐到人面前,“特地折给梓潼的,喜欢么?”
丰苌有些惊讶,却不忍拂了人好意,凑上前嗅了嗅。
“阿苌就没什么话想问我么?”丰兰息就着人凑过来的姿势将人拥在怀里,圆鼓鼓的小腹贴在二人之间。
“怎么了这是?嗯?”丰苌被自家弟弟接连异乎寻常的行为搞得慌乱,连忙将人揽住,连肚子都被挤了挤。
“兄长有心事,兰息却不知道,我实在没法子了,找不来别的东西哄兄长开心,只能去梅园折了一支梅花,总想着兰息不愿便不愿,兄长能欢喜几分就是好的。”
丰兰息有意说得委屈巴巴,丰苌果然靠在他肩上叹了一声。
“本以为兄长欢喜了,就能和兰息说说心里话的。”丰兰息侧首去吻嘴边的耳垂,弄得丰/润/的软/肉/上/湿/乎乎一片。
丰苌躲了躲,沉默了许久,却又将人越拥越紧,连丰兰息都觉出他腹中孩子不满地拳打脚踢来。
“阿苌,我在,阿苌,松一点,肚子好不舒服了。”丰兰息顺了顺这人披下的发,好言相劝循循善诱。
等觉着不安心的人终于松了力道,丰兰息也躺上了床,换了个姿势将人环在肘弯里,另一只手摸上这人圆润的小腹不轻不重地揉着。
丰苌抿了抿嘴角,自暴自弃地将头往弟弟的脖颈一塞,“你可会腻烦了我?觉得我霸道,觉得我束缚着你待在这王宫里?我知道,你是为了我才留在这儿的”
丰兰息没想到自家兄长的心事竟是这些,在小腹上打圈的手一顿,又难免心感酸涩。
他有这些念头多久了?自己怎么就没早发现一点儿呢?
兄长怕他带着枷锁活不自在,怎么就先将自个儿画地为牢囚在了里头。
“不会的,我的阿苌那么好,我得将他圈在这王宫里除了我谁都见不得,阿苌,你知道的,没人能勉强我的,只有我心甘情愿。”
丰兰息竭力压着心中的酸楚才让说出口的话不算破碎。
他的阿苌那么好,那么那么好。
他该怎样才能对他再好一些啊。
孤月照影,耐不住床上二人/凤/协/鸾/和。
翌日,丰兰息下旨将那蠢官革了职,其余人也明白了座上人的心思,从此皇家嫁娶相关事宜无人再提。
而丰苌抚着隆起的小腹,放下小口嘬着的安胎药,笑意盈盈地去迎刚下朝的丰兰息,还没走几步便被人拥了个满怀。
他靠在这人的肩头笑得称心遂意。
他是他的入幕之宾,从来不是裙下之臣。
雪满头(九)
丰苌命人将屋里的香印又换回了常用的那个。
兰息念着他睡不安稳,夜里偷偷换成了沉香,人在的这两日他还觉不出什么,这乍一下不在身旁了,他却真睡不着了。
昨夜兰息被一道旨意诏去,只来得及在他的额头上留下一个吻,他自人离去之后便再也没睡意,手虚搭在腰间呆坐一夜。
三更一声闷雷,他下意识拢了一把小腹,那里还很柔软,微微鼓着,让他一度恍惚是不是小崽子还安静地待在他的肚子里,只是睡了。...
丰苌命人将屋里的香印又换回了常用的那个。
兰息念着他睡不安稳,夜里偷偷换成了沉香,人在的这两日他还觉不出什么,这乍一下不在身旁了,他却真睡不着了。
昨夜兰息被一道旨意诏去,只来得及在他的额头上留下一个吻,他自人离去之后便再也没睡意,手虚搭在腰间呆坐一夜。
三更一声闷雷,他下意识拢了一把小腹,那里还很柔软,微微鼓着,让他一度恍惚是不是小崽子还安静地待在他的肚子里,只是睡了。
在他腹中待了五个月的小生命,最后只化成了一股血水,遗骸被兰息殓去,他至今都未曾问过葬在何处,是他不敢,他不敢问,不敢见。
这是他和兰息心头的一块疤,还鲜血淋漓着,谁都碰不得。
梅园那日的雪到底是浸了骨,一日一日恐累成沉疴旧疾。
门外有脚步渐近时,他才注意到锦被已湿了一滩,可来不及去遮脸上的泪痕,只好用衣袖仓促擦了两把。
德叔放下手中的药盏看着已斜倚在榻上的人,摇头叹了一声。
“何时了?兰息还没回来吗?”此时屋外又是一声惊雷,惹得丰苌心中一阵惴惴,“兰息走时可带了雨具?”
德叔将药碗递过去,又掀开被角换了一个暖炉,“王上唤得急,不过已过五更了,二殿下想是也快回来了,殿下不若再睡会”
不知为何,一听到雍王两字丰苌心慌更甚,忙命人拿来手炉抱着猛吸了两口。
深夜传召已是鲜有,被诏之人一夜未归更是奇闻,这般急切也只有境地开战,可兰息手中并无兵权,即便是边疆有敌来犯,真要派兵商讨也轮不到雍州二殿下。
除非雍王发难的对象本就是兰息。
本应亮了的天此刻仍乌云密布,阴沉得快要坠到地上去,雨更是越下越急,丝毫没有停下的意思。
丰苌却是躺不住了,换上了朝服,如今他站不得,只能坐在轮椅上,身上的每一处骨缝都透着疼,如百蚁噬心,而断了的右腿尤甚。
兰息在他疼得睡不着的时候与他絮叨了很多,从他的情愫如何产生到他何时习武,从元后去世隐情到隐泉水榭,长长短短。
渴望用两天说透半生。
兰息那么着急地诉说,着急的让人误以为他们再没有以后。
凄风冷雨也好,雷嗔电怒也罢,全然比不得此时殿内的龙颜之怒。
丰兰息跪在殿下,抬头瞅瞅他的父王,又低头看看手中的“断殇”。
他可算知道为何这帝王的殿堂要建造得如此金碧辉煌了,这么高,这么空,这么冷,金色好歹替这高位上的孤家寡人增了几分暖意。
他的父王用一杯酒化去他一身武功,换一个无用放心的儿子。
他用一杯酒换百里氏一条性命,换母亲身后清白安稳。
这是皇家君臣,也是天家父子。
丰兰息忍着蚀骨的疼走出殿门,暴雨中还有等着他的十四庭杖。
一杖挥在左臂,他一个趔趄,这是为灭他意气雄心,告诉他不为帝王所容的念想只会化为泡影。
一杖打在右臂,他向前扑去,这是为去他天伦期冀,告诉他帝王父子从来只有先为君臣。
一杖拍在左腿,他蹒跚跪倒,这是为磨他心志神采,告诉他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江湖也只不过王权辅佐。
一杖敲在右腿,他双膝抢地,这是为断他不情不甘,告诉他只有帝位之上方能随心所欲。
一杖击在后背,丰兰息费力抬头时才看到等在雨中的丰苌,德叔在暴雨中艰难地替人撑着伞,雨水模糊了丰兰息的视线,那人如一座雕像般只是静静地坐在轮椅上,着一身单衣向他看来。
几道闪电正划破乌泱泱的天际,几声闷雷企图炸醒这安静的王宫。
“回去,回去……”他看不清又不敢出声,只好拼了命地向那个方向无声地喊着,“回去……”
他经不住的,他的阿苌经不住的,他才刚刚小产,经不起这般风吹雨打,经不起这般冷风寒雨。
丰兰息懂了。
这一杖是要断他七情六欲,爱恨嗔痴。
他尝试着原地爬起却又被击倒, 他只是想要看一眼他的阿苌,那人向站在身后的德叔吩咐了两句,伞便交到了坐在轮椅的人手里。
丰苌携风带雨等在雍王宫外,看到的却是他的弟弟嘴角带血的挨过一棒又一棒。
他自小护在怀里,没忍心说过一句重话的弟弟如今就被这雍州至尊这般磋磨,磨掉他的骄傲,磨掉他的情意,磨掉他的风骨。
雍王不只是要惩罚他而是要彻底废掉他。
可他不敢多流露半分的心疼,雍王宣而不见,就是在试探他对于这隐泉水榭到底知道多少,他与兰息关系究竟亲密到了何种地步。
可他的兰息却在如针雪雨中一次又一次地看向他,向他伸着手,向他摇着头,他一贯渊渟岳立,明眸善睐的弟弟如今正如一条丧家之犬般匍匐在地,雨水裹着血水从身上滚落,行至之处,一片降红。
要他如何不心痛。
行刑的宫人用了十成十的力,木杖拍在那血肉之躯上的声音比雷声震耳,让他忍不住打着哆嗦。
若雍王要自己观这一场刑罚的目的只是为了震慑,那么他做到了。
他怕了,他怕到把眼泪憋在喉咙里,把血水含进眼眶里,等到他再也憋不住的时候,只能一个不小心掉了自己的伞。
眼泪此时才可落得顺理成章。
雍王到了最后也没见他,等兰息如同濒死的猎物一般被拖走,雍王也没见他。
丰苌在轮椅上动弹不得,下身开始一股又一股冒着温热的血,再被冰凉的雨水冲刷掉,寒风溜进张开的耻骨,钻进断了的腿骨,到处都在叫嚣着痛,他想咬着牙挨过,却被痛意模糊了眼睛,最终只能将一声“兰息”含在唇齿间念念不舍。
他好像坠进了冰湖之中,又好像看见了他死去的孩子,他好像和兰息打打闹闹过了一辈子,又好像他们死在了一场大雪中堪堪白首。
他的兰息,他的弟弟,他的心悦之人,他的永世不忘。
这场寒冬里的雨下了整整一天一夜。
而雍州的大殿下在这场雨中昏睡了足足两个时辰,此间却无人问及。
“如何了?”丰兰息撑着一身支离病骨赶到自家哥哥的身前。
院判只是摇头,并不答话。
屋内换过的香悠悠地燃着,丝丝不绝地蹿进人的心肺。
兰息看向正无知无觉地睡着的丰苌,一脸安详,他将人小心翼翼揽进怀里,哼唱着歌儿,像他的哥哥哄幼时的他一般。
屋子里都是人,吵他哥哥的歇息。
“你们都退下吧。”丰兰息没去看这一群面面相觑的医官院首,只是轻声赶了人,如今大夫开的药只不过是吊着命罢了,他都知道。
丰苌的身体自有孕以来便伤了底子,如今雍王只做敲打便让大病未愈的人苦苦淋了两个多时辰的雨,太医院若救不成,他也有数。
可他还是含着最后一个念头的。
兰因璧月花。
本就是他为阿苌求的,起初为解兄长的隐疾,而到如今只盼着能绝处逢生。
“没关系,没关系的,阿苌,你别怕。”他低头贴上丰苌的额头,眼泪弄得二人脸颊湿乎乎一片,“不行我便陪你一起走,这世上这般冷冰冰,没了你,我不喜欢。”
他垂眸将白嫩的花瓣抵进怀中人的唇,复又握上这人冰冷的手,疲惫地闭上了眼睛。
等到第二日院判再蜂拥来看时,眸中皆是喜色。
丰兰息听着,攥紧了掌心握着的手。
他的阿苌,永远都舍不得他。
此时他也等来了一道旨意,百里氏毒害先王后,已赐白绫伏诛,丰莒德行有亏,禁足府中半月。
丰兰息只是冷笑一声,替他的阿苌掖了掖被角。
雍王当这是父子情分。
可他现在要的远远不止这些。
息以为苌·终章
(丰兰息 x 丰苌)
终章
收到隐泉水榭送来的信后,冀州世子皇朝和幽州公主华纯然在大婚前便携手来到雍州,和丰兰息与丰苌下了盘棋。
“永平侯和雍王当真是手足情深,皇某一路走来,观这雍州百姓富足自乐,着实钦佩不已。”
皇朝是真赏识,他虽有一统六州的宏愿,却不会将所有经世之才视为敌人。
“济州世子谬赞,孤相信济州百姓应当也是安平乐道,今日请世子和公主前来,更是为天下百姓。”
丰苌和丰兰息对视一眼,让他自己说。...
(丰兰息 x 丰苌)
终章
收到隐泉水榭送来的信后,冀州世子皇朝和幽州公主华纯然在大婚前便携手来到雍州,和丰兰息与丰苌下了盘棋。
“永平侯和雍王当真是手足情深,皇某一路走来,观这雍州百姓富足自乐,着实钦佩不已。”
皇朝是真赏识,他虽有一统六州的宏愿,却不会将所有经世之才视为敌人。
“济州世子谬赞,孤相信济州百姓应当也是安平乐道,今日请世子和公主前来,更是为天下百姓。”
丰苌和丰兰息对视一眼,让他自己说。
四人在这庭园里坐了一日,幸而彼此都是清楚世事且心怀天下之人,天朝日益式微,六州定会掀起战争。
可一次战事却要付出几十万,甚至百万人的性命,百姓更是苦不堪言,如若能不费一兵一卒,岂不乐哉?
只要雍、青、冀、幽四州决定一统,商、北二州势必妥协,而大东天皇见大势已去,自是会退位让贤,从而天下一统。
可谁能当这皇帝?
皇朝本欲争一争,却在丰兰息证据确凿地告知玉无缘的野心后,自叹识人不清,只愿丰兰息和丰苌能善待天下百姓,否则,他依旧会讨伐他们。
最终四人达成共识。
皇朝和华纯然助丰兰息和丰苌一臂之力,一统天下,而丰兰息和丰苌也许了皇朝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宰相之位。
“这一人之下的意思是⋯”皇朝疑惑地看着丰兰息和丰苌,不知到底是谁要当这九五之尊。
而他身旁的华纯然嫣然一笑,暧昧的眼神流转在丰兰息和丰苌之间,“自是兄弟一体,不分你我。”
华纯然故意将‘夫妇’一体说成‘兄弟’一体,既想点醒身旁的未婚夫皇朝,亦不声张丰兰息和丰苌的越界。
“纯然公主果真聪慧非凡,一眼看破。”丰兰息十分满意华纯然支持他们的态度。
“是我狭隘了,你们兄弟确实同心。”奈何皇朝没有华纯然的慧根,还只当两人真是不分你我的好兄弟。
华纯然无奈地看了一眼正一脸钦佩的皇朝,只能等等回马车上好好说一说。
丰苌也对华纯然微笑示好,他本因为和丰兰息兄弟相爱而做好被世人挞伐的准备,可华纯然并非江湖中人见怪不怪,却能在须臾间接纳他们的关系,倒是让丰苌增添不少信心。
“大哥笑什么?”丰兰息突然凑近,一手宣示主权地环在丰苌的后腰上。
丰苌差点忘了,身旁的丰兰息是个大醋坛子,既风惜云上次不小心趴他身上后,便对每个与他接触过的女子都万分戒备。
“我笑纯然公主温润得体,有着一颗能容天下的心。”
既然都被看破了,丰苌也不拘束,纵容丰兰息放在腰上的手,还主动搭上去,好生安抚,“真没别的意思。”
看得华纯然又是一笑,颇有点羡慕两人的恋情,看了一眼身旁的皇朝,不知日后,他可会为她这般吃醋?
感受着丰苌手的温度,丰兰息满足轻笑,恨不得转头亲一口丰苌。
不过他要真在皇朝和华纯然两人面前亲了,怕是今晚上不了床,只好退而求其次,明目张胆地勾着丰苌的手指不让动,细细摩挲。
四人又议论了一番之后与玉无缘、北州、商州、大东皇帝的对策,为了不让玉无缘起疑,皇朝和华纯然就不留晚饭,当即起身回济州。
丰兰息和丰苌温存一夜后,也带着四州的合盟书动身前往北、商二州,而身为雍王的丰苌则在雍州守着,避免有心者趁机偷袭。
⋯⋯⋯⋯⋯⋯⋯⋯⋯⋯⋯⋯⋯⋯⋯⋯⋯⋯⋯⋯⋯⋯
在皇朝与华纯然趁着两人大婚并继承为幽王、冀王之时,和玉无缘多番周旋,而丰兰息也成功透过那日在良城巧遇的贺辛和王衙升,劝降北、商二州。
眼看就要六州一统,玉无缘竟突然消失,待隐泉水榭传来消息时,丰苌已经身陷危机之中。
“什么!”丰兰息听见丰苌已被玉无缘狭持进京时,双眼发红,克制不住的怒气和恐惧令来传递的死士都不禁抖了一抖。
丰兰息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他不能慌,他多慌一刻,丰苌就多危难一刻
“钟离!派人让冀王加快速度,然后速去告知凤将军和墨羽骑,战事一切听从冀王指挥!”
丰兰息边吩咐边换上夜行衣并带上无数暗器,再配上一把利剑,出门前,最后叮嘱一句。
“顾好贺神医,别让他乱跑。”若是大哥有个万一,绝不能找不到人救治。
“是!”钟离深知事态严重性,急忙领命就走。
⋯⋯⋯⋯⋯⋯⋯⋯⋯⋯⋯⋯⋯⋯⋯⋯⋯⋯⋯⋯⋯⋯
“雍王,你可真是有情有义之人,为了一个家仆,竟就这么被我狭持进京⋯”
玉无缘看着被自己囚在大厅,却依旧不见慌乱的丰苌,谨慎了一辈子的玉无缘不由试探一番。
“素闻玉公子为天下第一公子,可竟做出拿无辜者做人质这般肮脏下流之事。”
丰苌不答反问,不透露一丝信息。
玉无缘多年伪装深入骨子,对丰苌讽刺的语气视若无睹,还能笑脸相迎。
一席看似平静的话家常,以丰苌从没正眼看人,玉无缘渐失耐心而散。
待什么话都没套出来的玉无缘愠怒拂袖而走后,丰苌紧绷了半天的脑子才得以放松片刻,这一次试探,谁也没讨着好。
当晚,从北州快马加鞭,途中换了四匹骏马后,终于在午夜赶到京城门口,弃了显眼的马匹,丰兰息趁着夜色浓郁,悄然潜入帝宫,寻觅丰苌。
“谁!”
听见窗外的动静,正闭目养神的丰苌骤然睁眼,被除去所有武器的丰苌只能靠⋯
“大哥,是我。”
丰兰息一身夜行衣翻窗而入,直奔着丰苌而去,狠狠拥着他心爱之人,感受着人好好待在他怀里的安心感,抚平这几个时辰忐忑焦躁的内心。
“还好你没事,否则,我不知⋯”
“兰息⋯你居然来得那么快⋯”
丰苌被囚在这宫殿好几个时辰,和外界断开消息,亦担忧丰兰息的安危,如今彼此都好好的,是一大幸事,丰苌也伸出手紧紧抱着丰兰息,舍不得放手。
“此地不宜久留,我们先⋯”
“先什么?既来了王城,就别想能活着走出去!”
玉无缘早派人盯紧丰苌那屋的动静,就等着丰兰息来自投罗网。
“玉无缘,果然是你。”丰兰息将丰苌护于身后。
“我们玉家本就是要夺天下之人,你们一个个的都来坏我好事,挡了我的路,就别怪我无情!”
玉无缘一挥手,众多拿着特殊兵器的将士涌入,直指丰苌丰兰息两人。
“铁家的兵器?”丰苌一眼就看出这兵器的与众不同。
“还有轩辕家的阵法。”丰兰息看将士们的站位,也判断出这来路。
“哈,不愧是闻名江湖的黑丰息和雍王,一眼便看出我这只兵的两大特点,不过⋯这也是你们最后一次说话了。”
玉无缘对自己培养的兵颇有自信,也想试试水温。
“杀了他们。”
“是。”
一群训练有素的将士顿时冲向两人,丰兰息先扔出一波暗器抵御第一波兵,随手拾起一把刀,递给丰苌。
“大哥可还记得兰因壁月?”
“日日温习。”
丰兰息和丰苌相视一笑,一剑一刀配合地天衣无缝,转瞬间就灭了一大半敌兵,开了路后便也不恋战地直冲看情势不对正欲撤退的玉无缘。
“想跑?没门!”
丰苌被玉无缘精神虐待,绷紧了一下午的神经,恰好借此机会出气。
“大哥,兰因壁月最后一式!”
丰兰息朝丰苌喊了一声,玉无缘死不足惜。
丰苌点点头,改换招式,配合丰兰息,将玉无缘困在空中无处可避,接连砍了十多刀,再合力从高空猛地打入地下。
玉无缘布满鲜血的尸首让所有将士停下动作,突然不知所措。
有一个机灵点的,立马单膝跪下,朝丰苌和丰兰息磕头谢罪,愿改投明主,之后便是第二个,第三个⋯最终,除了自缢而亡的将士们,其余所有将士接跪在两人面前,伏首称臣。
而更早以前就被囚禁的大东皇帝早已准备好退位诏书,见两人浴血前来,只叹息一声,说有能者居之,自己无能,只想云游四海画尽天下美景。
手握诏书的丰兰息牵着丰苌步出充满血腥和新生的宫殿,听见隐泉水榭来报,皇朝和华纯然又打了一次的胜仗,成功击退玉无缘的特殊兵时,心中便下了一个决定。
待皇朝华纯然领兵前来京城道贺时,却听见丰兰息疯狂的提议。
“南北分治?”
“没错,六州太大,纵是天下一统,我和丰苌两人也处理不过来所有事务,总会有疏漏之处。”
“…就像是我的隐泉水榭也没能及时发觉丰苌被玉无缘带走一事。”
丰兰息握着丰苌的手一紧,被丰苌安抚性地轻抚。
“我略略估算了一下,若分半而治,则可真正顾及所有苍天百姓,天下太平。”
皇朝内心也是深有感触,丰兰息和丰苌是真心替天下人着想,自己定是当仁不让,接下这重任,两人签下和平盟约和相互监督的条约,若一方不善待百姓,那另一方则可举贤任之。
四人各自在盟约和条约上署名后,从此天下二分,南皇北帝,共治天下。
丰兰息北帝登基后,和丰苌一起肃清朝政,赢得所有大臣的信任和忠诚,让所有百姓都能吃饱穿暖,安居乐业。
月余后,两人在天下人和太极老人的见证下成婚,次年便诞下众望所归的太子。
在丰兰息和丰苌的细心教导之下,北帝唯一的太子成长为一个能担大任的天子,最终迎娶皇朝和华纯然唯一的公主,也是南皇的天女。
此后,南皇北帝继续携手共创百年盛世安康、海晏河清。
本文完—
⋯⋯⋯⋯⋯⋯⋯⋯⋯⋯⋯⋯⋯⋯⋯⋯⋯⋯⋯⋯⋯⋯
终于完结啦~撒花🌸🌸🌸
这个真的是脑袋一热就开始写,看到良城之后大哥没什么戏份,就开直接火速跳到结局😂
所以我也就把良城当重点感情戏来写~
然后因为皇朝实在是霸气得超适合也当个皇帝,一直在息苌统治天下、云游四海、还是南北分治犹豫不决,最终还是决定都要!
所以就是先息苌和皇朝先南北分治,然后儿女辈们再一统天下,这时息苌就能毫无顾虑去云游四海🥰
最后感谢大家一路以来的❤️和支持😘
答谢是之后孩子的小剧场~不短!!😝
雪满头(八)
永平王府的合欢到如今便只剩了枯枝。
从初冬至严冬,只消下过几场雪,这寒气便到了侵肌刺骨的地步。
而这梅园中的梅花却如冰为骨雪做肌似的,玲珑剔透地立在一片白茫茫中。
丰兰息拢着那件黑色的氅袍心不在焉地踏在雪中,手中一直紧攥着将要送给大哥的礼物。
钟离抱着剑跟在自家殿下身后,自从昨日见过了穿雨带回的那位乡野大夫,二殿下便将自己关在房中整整一日,再出来时早...
永平王府的合欢到如今便只剩了枯枝。
从初冬至严冬,只消下过几场雪,这寒气便到了侵肌刺骨的地步。
而这梅园中的梅花却如冰为骨雪做肌似的,玲珑剔透地立在一片白茫茫中。
丰兰息拢着那件黑色的氅袍心不在焉地踏在雪中,手中一直紧攥着将要送给大哥的礼物。
钟离抱着剑跟在自家殿下身后,自从昨日见过了穿雨带回的那位乡野大夫,二殿下便将自己关在房中整整一日,再出来时早失了冷静自持,翻箱倒柜不知找了些什么,但却只字未言。
今个儿更是早早来了梅园,可又实在搁阁子里坐不住,于是便在这冰天雪地中闲逛了半日。
如今天气冷,百里氏念着王公大臣辛苦,公子千金娇贵,这时间定的并不早,故而园子中并没有什么人。
反到显得丰兰息一行人孤伶伶地可怜。
“回吧。”丰兰息只觉得这酷寒也快要压不下自己的心烦意乱了,不如先回那暖阁中等着大哥。
还未待他近至房门,先闻到了空气中被香掩着的一丝血腥气,那香虽浓郁但还是盖不住血的气息。
他静了静心仍推门走了进去。
丰兰息心中清楚,近几日朝堂之上雍王有心打压百里一派,连罢多位要职不说,甚至以苛待下人的罪名刚禁了百里氏的足,若这百里王后于今日还没什么动作反倒才是怪异。
丰苌捧着手炉僵坐在马车之中,这短短几日孩子长的极快,今日的白绸缠得比之前更加艰难。
上次他还能端坐得住,如今便连坐着都如受刑了。
出发前他便听闻兰息已至梅园,派出去的那一队死士终是没拦得住他的兰息。
丰苌有些倦怠地闭了闭眼,马车被德叔收拾的极为妥帖,身下背后均铺了软垫,但他还是觉得不甚舒坦。
兰息自上次不欢而散之后一连几日都等在府门之外,唯有昨日他以为这人是想明白了,不再来了,可没成想今日又来赴了这梅园之约。
他不知百里氏到底想做些什么,却只觉得兰息能离得远一些便远一些。
可他这位弟弟啊,怎么就这么上赶着。
这一路上冰霜沁骨,腰腹上的疼痛反倒觉不出厉害,他到了这梅园却真赏起了花,一路走走停停,闻闻嗅嗅,连德叔都忍不住开口劝到天寒易伤身。
他哪能不知道暖阁里舒服,只是少不了要和兰息碰面,只怕是又要说些伤人的话,他总是不情愿的,想着能拖一刻是一刻。
拖到人自己走了才好。
可他又想见他一见,虽有暗卫日日来报,却总是亲眼见着人安然无恙才好。
更何况,若百里氏今日真有心针对兰息,他也好及早帮衬一些。
“罢了。”丰苌叹了口气,揣着暖炉不疾不徐地向那馆阁走去。
雪中暗香浮动,花中杀机四伏。
他还是低估了百里氏的手段与狠心。
丰兰息背对着他,手中紧握着什么东西,等他转过身来,他才发现这暖阁中央还躺着两个人。
那戚家小姐一身血污似乎当场毙命,另一位应是百里家奴,不知是晕了还是死了。
而兰息却只是沉默地看着他,脸上不悲不喜,不怒不嗔,直将他看得心慌,丰苌无心去寻这慌张的源头,只想着怎么才能让兰息先远离是非之地。
“大哥。”
还未待他开口,丰苌先被这一声哀恸的大哥喊得心惊,他不知他的兰息是从哪受了多大的委屈才能喊出这么一声大哥。
自元后去世,兰息便总是一幅淡然从容的样子,从未再这般悲绝于色。
他下意识想去看他的眼睛,肚子里的孩子却在对上对方目光的那一刻动个不停,他轻抚了一下作动的小腹,涩然开口,“你且走吧,我不是说了么,自从你瞒我的那一刻开始,我们之间便没什么好说的了。”
屋子里浓重的燃香混杂着血腥气让他一阵接一阵的反胃。
兰息只是更靠近了些,试探般地向他张开了右手,“那大哥当真就没有什么瞒着我的吗?”
他正费力吸了两口这人身上的冷香才好不容易压下恶心,待他看清兰息手中的物什时却又不受控地向后连退两步。
那分明是兰息周岁时他赠的金锁,算不得贵重,只盼他平安。
这份心思,到了如今也是。
可,孩子,百里氏,戚府……
“你。”丰苌的脑子乱成了一团浆糊,唯一的念头便只有让兰息先离开,离开了,他再想办法自保。
但丰兰息正殷殷看着他,看得他不舍,看得他委屈,看得他想舍了一切奔向他,从此两个人说明了,好也罢坏也罢,他都受着。
可是他不能。
他孑然一身来,兰息总顾忌更多。
丰苌知道今日是非要他与那百里氏做个了断,也心知肚明怕是个你死我活的惨烈场景,他连自己都护不住,却偏想搏一搏,护住兰息。
他强迫自己不去看站在对面的弟弟,愣是敛了一脸悲戚,甩袖转身,“永平君这是要我承认什么?只不过一夜罔顾人伦,您这是要挟我来了?”
丰苌将声音压得极底,却是字字不容置疑。
丰兰息没想过大哥会是如此反应,直愣愣地盯着这人小腹的侧影,默然许久也才只说出一句,“都五个月了,大哥这样不难受吗?”
这句话却让丰苌瞬间暴怒,“丰兰息。”
他恨不得咬牙切齿,却仍闷着声,“你走,我再也不想见到你,走!”
“大哥!”丰兰息还是真真切切地唤着他,要他看向自己,要他亲口招认。
“永平君是觉得我一夜雌伏于二殿下身下,便从此得事事顺从于您?”
听得这一句,在场的人无一不惊愕失措。
“走!”
他再也受不住兰息看向他的目光,缓缓阖眸,他明明用尽了所有办法保护他的兰息,可他的弟弟偏偏要当着所有人的面将弱点展露无遗,谁都可以插上一刀。
谁来告诉他,他究竟该怎么做,又该怎么护!
那抹冷香与他擦肩而过的时候,丰苌是忍不住转过了头,他像是下了死心,低下头呆呆地看了眼小腹,“你记着,记着刚刚那是你的父亲。”
可也别怕,万事有爹爹陪着你。
若是来世非要报复,千万别认错了,爹爹才是那个决定你去死的人。
他不比兰息聪慧,也没有丰莒的势焰,他就这么一个人,也只能靠这一条命。
可他不在乎。
丰苌如秋日里的一只蝶,含着泪带着血轻飘飘地从阁楼落下。
溅起的灰尘迷住了他的眼睛,他看不清。
他的小崽崽在被白绫紧缚的肚子里挣动着,拼命地让他痛,拼命地告诉他想活,他却只能无声地留着泪,在心里一句句应着对不起。
好像是兰息扑到了他身边,熟悉的香气让他有些许安心,最起码,最起码他的兰息没事,可他不敢让院判近身,只能竭力躲进那抹香气中,“兰息,兰息,带我回府。”
最后他被人抱起,血水流落一地。
抱着他的那双手颤抖不停,却一步一步走得极稳,唯恐颠疼了怀中的人。
丰苌再一次被痛醒时,肚子上的白绫已被取下,孩子开始下行,他咬着牙一次又一次仰着脖子挺起身,汗珠子从乌发中一滴一滴地落。
他不敢出声,不敢喊痛,更不愿承认,陪了他五个月的小东西这一次是真的要离开他了。
他曾无数次想过放弃的小崽子,也终于厌弃了他,每一次的痛都在清晰地告诉他,这是他的孩子对他的惩罚,他不配做它的爹爹,
他不愿再用力,只涣散地盯着那飘摇的烛火。
烛尽火穷便烛尽火穷吧,他舍不得让他和兰息的孩子孤身一人上路。
大夫摇着头看向围在榻边的一席人,参片已经用了进去,但耐不住人已断了生念。
“大哥,大哥,你别不要兰息,你别留下我一个人!”丰兰息看着渐渐卸力的丰苌,看着他身下慢慢铺满的红,声声哀切。
他才刚刚得知他们有了孩子,他还没向大哥诉说他的心意,他的阿苌怎能这般狠心地要离他而去。
“大哥,大哥,兰息只有你了,你别不要我。”
他还是仗着阿苌给他的偏爱,仗着他的不忍心,仗着他的不舍得。
丰苌突然颤巍巍地向他伸出手,丰兰息跌跌撞撞地将他拢进怀里,痛不欲生的人猛得狠狠咬上他的锁骨,他闷哼挨过又将人往胸口按得更紧了些。
一声长吟,一屋子的人目不忍视,却也终于松了气。
而本软在丰兰息怀中一身湿汗的人却用力地攀上他的肩膀,从始至终都不肯流泪不肯喊痛的人此刻正靠在他的耳边低声痛哭着,只重复念着一句话,“它会动了,兰息,它会动了。”
他终于忍不住,将他的阿苌闷在怀里,泣不成声,他还是赌赢了,大哥舍不得他。
屋外大雪已停。
可屋子里厚重的药香却憋得丰兰息快要喘不过气,他紧拥着一直沉睡的丰苌,一句一句不厌其烦地念着诗。
他念,既见君子,云胡不喜。
他念,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
他念,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他念,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
他念,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
他念,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丰苌在他怀中缓缓睁开眼,轻声说道,“好,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丰兰息却被句话惹出了满心的酸涩,他将丰苌圈得严实,头埋进人的脖颈哭得一句话都说不出,丰苌轻柔地拍着他的后背,只是想着。
他这一辈子所有的勇气,全给他的兰息了。
他不是好赌之人,可这次就算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赢,他也愿意为了这万分之一赌一赌,哪怕输了,他也认。
这一次,他只是为了自己的心。
丰兰息在丰苌身边呆了不过三日,便被雍王一号诏令急急宣去,一整日都毫无音讯。
丰苌只是紧攥着手中的佛珠,静静地等。
电闪雷鸣,大雨滂沱。
他终于等来了雍王宣见的旨意。
息以为苌•第十章
(丰兰息 x 丰苌)
第十章
雍王也是个会拿捏人心的高手,知道用丰兰息最在意的人去威胁。
丰兰息瞬间面色阴沈,周身透出的威压狭带内力,压得在场众人大多喘不过气,“我绝不会再让大哥因我而伤分毫。”
“所以你要是肯喝,孤也不会对苌儿做什么。”
雍王也是个见过世面的,什么狠话都听过,自是不怕丰兰息此时的威压,反而骤然从一旁抓起利剑,抵在反应不及的丰苌颈脖处,威胁并反压制。
没人想得到,雍王竟会对自己的亲生子刀剑相向,用计狠...
(丰兰息 x 丰苌)
第十章
雍王也是个会拿捏人心的高手,知道用丰兰息最在意的人去威胁。
丰兰息瞬间面色阴沈,周身透出的威压狭带内力,压得在场众人大多喘不过气,“我绝不会再让大哥因我而伤分毫。”
“所以你要是肯喝,孤也不会对苌儿做什么。”
雍王也是个见过世面的,什么狠话都听过,自是不怕丰兰息此时的威压,反而骤然从一旁抓起利剑,抵在反应不及的丰苌颈脖处,威胁并反压制。
没人想得到,雍王竟会对自己的亲生子刀剑相向,用计狠辣。
“父王⋯这可是大哥啊!”
在丰苌身旁的丰莒吓傻了,他是想要王位,可他并不想危及兄弟的性命,尤其丰苌还是他同父同母的亲哥哥!
“你敢!”
丰兰息首次众人面前发怒,死死盯着被利剑抵着的丰苌,周身内力倾泻而出,浑身气息浮动,看似下一刻就要暴起动手抢人。
“兰息,无需顾虑我!”丰苌被一把剑抵在脖子处威胁,却依旧无所畏惧。
丰苌意味深长地和丰兰息对视一眼,丰苌眼中的信任成功让丰兰息冷静下来,绝不能冲动坏事。
“我喝。”丰兰息收敛浑身气势,接过瓷盘上的酒杯。
“还请父王收手,避免刀剑无眼,误伤了大哥。”
“等你喝下去,这剑,自然也就回到原处。”雍王是个精明的人,对自己亲生儿子也是防备介绍。
丰兰息讽刺一笑,抬手便要喝下他亲生父亲准备的,会夺走他所有内力的酒。
此时,再也忍不住的丰苌突然暴起,用藏于衣袖中的玉笛将雍王的剑隔开,飞身过去要打翻丰兰息手中的酒杯,却是被丰兰息张开双手紧紧抱住,稳稳地安放至身后,而那酒杯,早已被丰兰息随手甩到一旁,应声碎裂。
雍王大怒。
“好⋯好你的双腿残废,孤的好儿子,一个一个都在骗孤!你们眼中还有没有孤这个父王了?”
一旁的丰莒早看呆了,原来⋯原来丰苌竟能站起来!
“大哥!你怎能⋯怎能连我都骗?我们可是一母同胎的亲兄弟!丰兰息他⋯”
“我怎么了?在你和你母妃享受雍容华贵的时候,大哥被你母妃,他的亲生母亲抛弃,幸而我母妃心地慈善,接过来住,才能不被宫中下人轻慢欺侮⋯”
“我母妃丧命后,只剩我和大哥在这宫中相依为命,你说?谁才是大哥的亲兄弟?”
丰兰息一手护着丰苌,对肖想当丰苌弟弟的丰莒句句诛心,掐了他这妄想。
丰莒百口莫辩,自知理亏,便黑着一张脸退到一旁不发一语。
“还有父王,我这么多年都在装病,为的是什么?而大哥这几月装的残废,又是为的什么,我不信父王不知晓。”
丰兰息抢先雍王一步开口。
“哼!为的什么?不就是我这雍州的王位!”雍王猜疑心重,一叶障目,只觉每个人都要来抢他的王位。
悄悄从丰兰息的怀里出来的丰苌看着刚愎自用的雍王,也失望透顶。
“父王,我和兰息为的,不过是‘生存’二字,而父王如今为了权利,却揣着明白装糊涂⋯”
“还请父王,自重。”丰苌也不顾及君臣父子之道。
“反了⋯反了天了你们!我是雍王,你们要敢造反,没有孤的继位诏书,其他五州,人人得而诛之!”
雍王深知丰兰息的武功高强,而唯一可能成为拖累的丰苌腿又好了,如今他们若要撕破脸,他也只能拿正统压人。
“所以,还请父王配合,亲笔写下退位诏书,否则⋯就别怪我们得罪父王了。”
丰兰息云淡风轻地说着大不敬的话,雍王气得发抖却也无可奈何。
最终,这一场雍王对丰兰息的发难成了丰兰息对雍王的逼宫之路,唯一的插曲则是丰苌不欲继位,丰兰息却执意要丰苌继承雍州,一番争执理论下,还是丰苌先妥协。
雍州境内无人能料到,在这与往日无常的一天中,雍王殿内完成了一场反守为攻的漂亮战役,即刻起,雍州易主。
⋯⋯⋯⋯⋯⋯⋯⋯⋯⋯⋯⋯⋯⋯⋯⋯⋯⋯⋯⋯⋯⋯
丰苌继任雍王的第一天,便拿出诸多罪状,将百里氏打入大牢,择日问斩,而念在丰莒尚年幼不知是非,只贬为庶民。
再来,便是隆重地册封丰兰息为永平侯,两人携手整顿朝堂,拔去佞臣贼子,提拔清官贤臣,被迫退位的丰宇看两兄弟料理朝事如此妥当,倒也放心当个太王,一时之间雍州海晏河清。
下一步,便是这天下。
既得青州结盟,又控制住雍州后,便是说服欲联姻的幽州和华州,若是成了,那其余二州便不足为惧。
不过在和冀州世子皇朝见面前,还得先哄一哄生着气的丰苌。
“大哥,情势所逼,其实那酒⋯喝了也没多大事⋯”话没说完,就被气愤的丰苌截去。
“没多大事?那是折损内力的断殇!你说喝就喝,也不想⋯”丰苌还没说完,就被丰兰息猛地擁住,细细吻了许久。
硬是把丰苌吻得没脾气了。
“大哥可还记得兰因壁月?”
“自然。”丰苌微喘着气道。
“兰因壁月厉害在于它是个相辅相成的功法,若是一人失了内力,另一人的便可运行功法助其恢复内力。”
“可这也是最糟的法子。”
丰苌这次没有如丰兰息所料被说服,反而认真地看着他。
“蓝因壁月纵然可恢复内力,过程之艰辛长短,我们一概不知,而这内力能恢复几成也未可知。”
“况且⋯喝下断殇被化解内力之时,体内经脉將遭受一寸寸撕裂般的劇痛,之后,更是如万千蚂蚁啃咬般难受痛麻。”
“你不心疼自己的身子,我心疼。”
丰苌握着丰兰息的手,放到左胸口上,让他清楚地感受自己急促的心跳声。
“大哥,我⋯我错了。”
丰兰息所思所想皆为大局,并谋后路,从未想过自己疼不疼、苦不苦。
可这些丰苌都替他想了,还为了他,放弃轮椅的掩饰,奋不顾身地冲进他怀里,只为替他打翻会令他痛苦万分的断殇。
丰兰息将丰苌轻轻拥入怀中,并将头深深埋入丰苌的侧颈,他定是积攒了好几辈子的福气,才能在这一世遇见,他的大哥。
⋯⋯⋯⋯⋯⋯⋯⋯⋯⋯⋯⋯⋯⋯⋯⋯⋯⋯⋯⋯⋯⋯
那啥,大家也都挺狠心😂
怎么就没人猜这酒给光洁的大理石地板喝了呢😝
话说从现在夺得雍州后,一切都会以神速进展到天下喔~大家有个心理准备❤️
答謝是德叔內心世界的小小小劇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