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懿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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疾风即起

谁的手?

  

  对不己tag打得很银乱,不妥我再改TT

  p2姿势模板。皮皮设定可见合集上一篇。

  

  话说丕嬷有无群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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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只黑粉

一本书的诞生与消亡

一本书的诞生与消亡


司马懿实在是不太喜欢《典论》这本书。和它相关总有些一言难尽回忆。这书出版的时候曹丕让他去送稿子。曹二公子在细枝末节上守旧,都是亲自手写的稿纸,洋洋洒洒千万言,刚好装满一个公文包,纸质优良,掂起来有不好形容的重量。司马懿从办公室出来,一边庆幸下午可以合理翘班,另一边腹诽曹丕又在公器私用。交通费不报销,他在楼下公交站抱着书稿等了十五分钟才上车,坐了十几站地,从邺城引以为荣的新市容市貌的东边穿梭到西边。下午人都犯困,司马先生昏昏欲睡又不能,醒来的时候走路都有点虚浮,被门卫拦在出版社大楼的下面, 可能是把他当成了来投稿的穷作家。这种事在那个年头不太稀奇,经济不景气,...

一本书的诞生与消亡


司马懿实在是不太喜欢《典论》这本书。和它相关总有些一言难尽回忆。这书出版的时候曹丕让他去送稿子。曹二公子在细枝末节上守旧,都是亲自手写的稿纸,洋洋洒洒千万言,刚好装满一个公文包,纸质优良,掂起来有不好形容的重量。司马懿从办公室出来,一边庆幸下午可以合理翘班,另一边腹诽曹丕又在公器私用。交通费不报销,他在楼下公交站抱着书稿等了十五分钟才上车,坐了十几站地,从邺城引以为荣的新市容市貌的东边穿梭到西边。下午人都犯困,司马先生昏昏欲睡又不能,醒来的时候走路都有点虚浮,被门卫拦在出版社大楼的下面, 可能是把他当成了来投稿的穷作家。这种事在那个年头不太稀奇,经济不景气,战乱频发,没有消遣,读过点书的人通通跑去写文章直抒胸臆了,指望国家不幸诗家幸,从此成为名满天下的文豪,但大多没有什么机会。门卫颇为怜悯地看着司马懿,说没有预约不能进去,司马懿无言,过一会才说自己是来替人送东西的。这回轮到门卫愣了,他打量了一下司马懿身上因为坐在公交车上打瞌睡而变得有些皱皱巴巴的西装:“哪位?”

司马懿露出一个笑容:“曹二公子。”

于是他沾了曹丕的光,得到了去楼上和总编辑喝茶的殊荣。司马懿向来于学术上没有追求,对品茶更几乎一窍不通,只能喝出茶叶本身的好坏,未尝不是一种返璞归真。临走时总编辑又颇殷勤地对他说记得在曹二公子面前替他美言几句,司马懿点点头,出门之后就忘得一干二净——只有在他后来回忆起那天的时候这件事变得异常清晰,令他竟然感到一点对那个总编辑的怜悯——继续坐十几站公交车回公司,一路上花团锦簇,一点看不出来世道的不太平。

回到办公室已经快到下班时候,曹丕问他怎么样,司马懿说一切都好。原本伏在案前不知道在写些什么的曹丕遂转过头来,屁股底下座椅的轴承顺滑地没有发出任何声音,正因为没有声音而吓了司马懿一跳。曹丕忍不住笑了一声,不怎么欢快,很快又垂下眼睛去,恢复那副看上去沉郁而心不在焉的模样,继续问司马懿对这事怎么看。司马懿不知道有什么能看的,他根本也没看那本书,这时候稍慢了一点地反应过来今天一下午的折腾不过都是曹丕的一点小把戏。好在他已经对曹二公子应付出经验,此时无外乎很镇定地说下去:“很有教育意义。”

曹丕听到这句话又乐了:“很有教育意义。”

“以后人们会记住这本书的。”

曹丕端详着他的脸,好像要找出来他是不是在撒谎。司马懿在他的目光里思绪却飘远,猜不出今天晚上张春华会做什么饭,也许她根本不想做饭,要他出去请她和孩子们吃烛光晚餐……谁知道呢。那就和曹丕没有关系了。曹丕想怀疑谁,总有理由怀疑,不想怀疑的时候再蹩脚的谎言也可以是真的。他末了靠回那椅背上,好像很无所谓那样地说:“最好如此。”

当然,他不是真的无所谓。这是曹丕和司马懿心照不宣都知道的事。

用比较时兴的话说,曹丕在《典论》这件事上猜到了开头,没有猜中结尾。自从曹丕后来子承父业成了政府的最高也是唯一话事人,这套书就变成了一种崭新的风尚,取代了之前大部分战时或悲怆或愤世嫉俗或颓靡的文艺创作,成了每一家书店的必备。《典论》换了洛阳的老牌出版商,一年之内再版了三回,一半是因为它确实有些现实意义,另一半则纯粹地出于明星效应。不看曹先生写的书的人首先要被怀疑品味,然后要被怀疑思想纯洁性,至于书本身讲什么就好像没什么意义。

司马懿有一次排除万难去给司马师开家长会,站在门口等着进场的时候百无聊赖地看墙上的布告栏——他们管那个叫做“学习园地”,上面贴了很多心灵鸡汤,有几篇很明显抄自司马懿上交的报告文件,还有几篇模范作文。司马懿对心灵鸡汤敬谢不敏,打发时间只好看后者。学生的文笔都青涩,几百字里也写不出什么东西,然司马师的同学们格外地不擅长此道,可见曹丕在写作方面的自矜并非全无来由……其中甚至有一篇是评价《典论》中的一章的,司马懿耐着性子看完了全部也没弄明白那孩子在说什么,家长会结束后遂故作不经意地问起儿子这回事,合情合理,也是关心孩子学习,没想到把司马师问得脸上一红。司马懿于是知道了写《典论》读后感的学生们也大多没仔细看过那本书。想来司马师也不例外,但他到底没向张春华出卖不好好学习的孩子,只当这是再正常不过。

总而言之这本书最终因种种原因而开始无限增殖,隐隐透出可怖的态势,司马懿因工作需要拜访无数上层显贵,每一家的书架都雷打不动在迎门的一角露出那布面装帧的蓝色书脊,深沉,大气,欲言又止,富有文化色彩,旁边往往还要搭配上一整套硬壳装的豪华版《曹丕全集》。司马懿看多了这种几乎成了模式的装潢,有时候怀疑自己是不是活在一场别有深意的隐喻里,迟早有一天整座洛阳城——不,大概是整个大魏整个中原都要被那片蓝色吞没。从此再也没有战争了,曹先生的文章伟大无匹,大家都是其中一个美妙的铅字。司马懿在深夜满身冷汗地醒来,拉开床头的灯,目光扫过他房间里那些总是读也读不完的书,发觉它们都还如原样地立在玻璃柜门后面才松了一口气。他那么坐了一会,深呼吸,不知是睡是醒张春华忽然伸出一条又白又冷又细长的胳膊把灯关上了。司马懿眼前骤然一黑,很恼火,但妻子已经冷酷地在被子里转过头去背对着他。没有灯的房间里什么也看不见,火气没有地方发泄,唯有躺回原处。司马懿在被子和床之间沉浮,又想起那本书,感觉自己有成为魔幻现实主义作家的潜力:如果他真的有一天愿意动笔写文章的话。

那一天大概是不会来到了。司马懿关于《典论》的噩梦没准本质上和他对文字的漠然有关。这个世界上最后两个不那么热衷于这本书的人竟然成了他和曹丕本人。曹丕唯一一次过问司马懿对《典论》的看法就是书稿付梓那一天,后来再没提过。他们两个去附近新开的一家餐厅吃午饭,餐厅不好吃,曹丕绕远去附近的蛋糕店买蛋糕。店里装修文艺,吧台旁边的装饰墙上做了内嵌式的书架,司马懿又一次不幸地在里面一眼找出蓝色封皮,立刻挪开眼神。曹丕结完账拎着外卖袋子走过来,也看到了那本书,司马懿以为他要问了,但曹先生只是静静地看了那本书一会,却没说话。太在意别人怎么看,就反而好像不在意了,哪怕是曹丕这样子容易任性的人也不是总能把心里话都说出口,只能在说出来的时候强迫别人去听。

他提着蛋糕走了,留给司马懿一个背影,司马懿打好了哄他的腹稿都没有用上……唯有亦步亦趋地跟着他走回公司。时值秋日,便道上栽的树落下数量惊人的叶子,在这些叶子还活着的时候人们往往发现不了他们的踪迹,而如今遍地都是浮在金黄日光上的深黄色了。他们踩在上面,总是一脚深一脚浅的跋涉,是铺天盖地的蓝色著作的孤独的反色。

后来曹丕死了。曹叡收拾父亲的遗物,意外发现了曹丕关于自己死后分配私人物品的计划。曹丕在这种时候心细如发了,他的体贴就像他偶尔心血来潮的残忍一样让人捉摸不透。司马懿听遗嘱的时候不知道自己该作何感想。他好像没有感想,只是干站着,像一截曹丕坟墓旁边会栽种的树,这个比喻也像曹丕一样既深情又薄情。一棵树好像天长地久地陪着谁了,实际上只是把根伸进他腐烂的土地里汲取养分。司马懿确实很有成为一个文学家的天赋。他又这么想,旁边的吴质突然低下了头。西装革履严正站着的诸多人们纷纷侧目。一向不循规蹈矩的小吴先生在这时候循规蹈矩地哭了。哭声柔和,缠绵悱恻,是不该在这栋大楼里出现的声音,震慑每一个人。唯有心如铁石的曹叡还在继续用平铺直叙的语调念诵曹丕的那张便签。在这两相交错里一种先前没有的庄严肃穆油然而生。司马懿不能走神了,无形的、极大的力量挤压了他的精神,把它装进框子,只能向着一个地方——那就是吴质的眼泪。没有人知道吴质是不是真心哭的。在曹丕死之前大家都觉得他是虚情假意,毕竟逢迎这样一个好恶都很明显的人总是很容易。但到了今天,人们又发现真心与否没那么重要了。在曹丕死去的阴影逐渐消散的之后,他是唯一一个仍旧哭了的人,证明曹丕至少在一件事上没有想错:这个人确实哪怕在他死后都永远会站在他的那一边。既然如此,谁还需要分辨真和假?司马懿呆然听着,不由自主之间向自己口袋里的纸巾伸出手,似乎能感觉到神经因为不明的原因而颤抖着,掏出来,试图递给吴质。他们两个人并不太熟悉,这时候也没有默契,纸巾啪嗒掉在地上。司马懿迟缓地眨眨眼,低头去看,发现最后也没有人去捡它。它就那么躺着,直到曹叡说他们可以散了,人们不约而同地绕开它,像是敬畏什么极其神圣的东西,直到大不敬的清洁工进来,无情地将其扫走。

在司马懿没有认真听的遗嘱里,曹丕留给了他一箱书。里面大部分是之前《典论》初版的时候出版社寄来的样刊。他们出于一种莫名其妙的奉承心态,就连这种东西也寄得格外多,以至于曹丕送都没有送出去,只能放在公司里落灰,现在又传给别人。司马懿把它们搬回自己的办公室,想了很久,勉为其难打开了箱子,仍旧没有下定决心看书,把《典论》拿起来又放回去,倒是从里面翻出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掉进去的五十块钱。他想到曹丕忙忙碌碌收拾东西又没收拾好的样子哑然失笑,心情居然变好了一点,下班路上破开那张纸币,花了三十五块钱买了一块小蛋糕,青提口味,回家正襟危坐地用附送的塑料小叉子一点一点切开吃掉了。司马昭也想吃,还没有开口就被张春华叫走:“别烦你爸!”其真实意思是觉得丈夫莫名其妙。这不能怪她,毕竟司马懿自己也如此想。

在曹叡当政的年代《典论》继续出版,虽然没有了先前的铺天盖地,但在洛阳城里拥有了数块纪念碑。司马懿上班的时候乘车路过,总有人站在“禁止触碰”的警戒线后面状似认真地端详碑上的字,看上去非常孤独。好在这种日子没过多久,他开始打仗,东奔西跑,那一箱子书始终放在一直没变动的办公室里,直到曹叡也死了。那是正月初一,司马懿从北边军区坐火车回来,在火车站接到他提前打点好的医生的电话,说小曹先生的时间大概就在今晚。司马懿恍然,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在漫天大雪里疯狂招手拦出租车。那据说是洛阳十几年来最大的一场雪,出租车开到医院附近的时候不得不停了,只能靠走。他在风雪里闯了红灯翻越护栏,被吹走了最喜欢的一顶帽子也没来得及捡,进到医院的时候正好赶上那个他几乎看着长大的小孩子回光返照。曹叡从病床上艰难坐起来,死死抱着他的脖子,司马懿脑海里一片空白,实际上已经知道他要交代什么,目光忍不住去看病床旁边仪器上的心电图。他看着,看着,直到曹叡说完了所有大家都知道他要说的话,像是失去了约束的稻草人那样松散地跌落。围在病床边上的人们惊呼起来,而司马懿还握着他冰冷冰冷的手,絮絮地说:“没事的,没事的,陛下,没事的。”仪器上的一切波动变成一条条平直的线。司马懿总忘记的一件事是他是对曹叡有一点怜爱之情的——因为他到底是看着这孩子长大的呀!这孩子就是司马懿当年生活的一个对应的影子……也是有着一部分曹丕的生活的影子……他送走了曹丕,现在又送走了曹叡,下一个要对着他念诵谁的遗嘱的人,又会是谁?

司马懿在人们开始询问下一步怎么办之前走出病房,靠在走廊上,有那么一会觉得一切都像是一场梦。他后来会跟人们说,他之所以那么急着赶回来便是因为梦见了曹叡,但真实情况远非如此。司马师和司马昭会认为这些都在父亲的计算之内,这是比较靠近真相的一种答案。而全部的真相则是不可见的,因为司马懿自己也说不清楚。他艰难地喘息着,用袖子擦掉自己脸上的雪水。对于一个步入老年的人来说那个晚上的运动量还是太大了。也许他不该急着回来的。曹叡的死无意间触到了一块礁石。它一直在那,大洋深处见不到的地方,看上去一生一世也不会腐蚀干净,就是这样阴沉冰冷又不会移动的东西,但如果不被发现,就好像也不存在。

第二天早上他们离开医院的时候司马懿才意识到他们还在新年期间。除了医院之外的其他地方仍旧张灯结彩,一片鲜红里雪也变得喜庆。在这种氛围里谈死甚至都轻飘飘,没有任何实际意义,话音刚落,就风一样散去。张春华看见他满身疲惫的回家,没有任何表示,只在替他收拾过行李之后问他先前带走的帽子去哪了。司马懿想起来这件事,又更加地心情郁结,拿着曹丕那一箱子书里剩下的十五块钱去了他之前买上一顶帽子的那家开在路边的店,花了十四块买到了同款,戴上去始终不如原来那顶舒服。

衣不如新,人不如故,前半句是假的,后半句也是假的。旧的人很快被淘汰,司马懿带着儿子们开始成为洛阳城真正的掌权人,从此不用每天起早贪黑通勤,只等别人把文件源源不断输送到他们面前。这件事带来另一个微不足道的好处,出版社们懂事地顺从着他的意思放缓了《典论》的再版,重又把它作为一种单纯的学术书籍销售。深蓝色封皮的书本终于不再占据大部分书店最显眼的地方,再也没有人人必须要读的伟大作品。这件事的虚无之处于是就也显现出来。天底下本就没有能永远流传的东西,改朝换代随便哪一个人,一句话就能让一切换个模样……何况洛阳城里根本也没多少人在意这本书究竟在说些什么。人们得过且过,过了这个,就换成另一个,并不觉得有很大差别。只有极少部分人还在被它的余韵困扰。司马懿的噩梦告一段落,从此睡得很香甜,忘了自己的旧办公室里还有一箱样刊,一个星期之后负责办公室搬迁的下属给他打电话来商讨此事,司马先生才勉为其难地去看了最后一眼。

他一直也没有真的读过《典论》,然浏览过目录就大概能猜得到,和曹丕那些伤春悲秋的诗集和散文集不一样,里面十有八九是在讲些读书心得人生道理。司马懿年轻一点的时候爱用漠不关心掩饰自傲,于情于理都不会翻开;如今老了,又觉得好像无言以对,只剩下一点悲凉和怀念。曹丕自己人生过得乱七八糟,反倒来教别人怎样才能活得好,又有什么好讲的?司马懿看着那一箱该送到废品回收站的东西,无可奈何,只能叹气。质量奇高的初版本历经二十余年风风雨雨,到现在还蓝得骇人,没有消亡的意思,与总在变幻的世道截然相反。果然什么是真的,什么是假的,到了书本上就再不分明,再怎样都不能活得清楚明白的人也可以妙笔生花,编出一个幸福美满的人生模范。这些东西到底能说明什么……他沉浸在这种少有的对死人的百感交集里,抱着一种老年人特有的顾影自怜而弯下腰,从整齐堆叠在一起的《典论》中拿了最上面的一本出来,翻开封面。他暗地里想这就只是为了再看一眼里面的东西,权当和曹丕做个告别,以后再也不要想起以前上班时候的事——曹叡死后他总是有意无意就想起过去的细枝末节,也许是因为他真的老了——然而偏偏这一眼让他瞠目结舌,动弹不得。

书泛黄的扉页上密密麻麻地写满了字。不比布做的封面,蓝黑墨水已经开始变成掉色,在封皮的内侧印出一个个浅浅的痕迹。曹家人的字都小,是从曹操那里传下来的,很多年之后会有人在品评书法的文章里称其为金花细落遍地玲珑。曹丕的字比父亲的更细瘦,整齐排列的时候总让人眼花。司马懿盯着它们,感觉到前所未有的眼球刺痛,读不懂那个人在写些什么,好像那些刀一样剑一样细长带锋的笔划已经全然成了无意义的排列组合,却有自主生命那样地在动,用尖锐的声音叫嚷着:看看我们吧!写出来的东西不是真的,这世上的东西也不是真的,但这一笔一画里的东西,总是真的呀!哪怕没有人能真的理解,被看见也已经足够了——

真的足够?司马懿放下手里的书,从箱子里拿起另一本,同样的地方,不同的字,一样的看不懂,都是曹丕写给他的长信。他硬着头皮又往下读了几行,猛地合上了,连带着把曹丕隐隐约约伏案写作时候的影子一并扑灭。他看那样的时候已经太多,看成习惯,看成生命的一部分,如今也该不看了,看够了。蓝色的书凑在一起拼出一整颗蓝色的心,是死人遗留下来不好消磨的残骸。他老了,再也见不得这些,不如不要见,悄悄藏起来。司马懿自恃一直算是迟钝冷漠之人,能猜出来曹丕的弦外之音全靠着聪明才智,大家虚与委蛇不论真假就好,何苦把矫饰出来的东西剥开给他看?曹丕又一厢情愿地犯他那种渴望他人回应他的毛病,忘了司马懿本不在乎……在乎了也不能感同身受,只能默默咀嚼,对那种真心故作不知。

他把书放回原位,又枯坐了很久,才推开办公室的门。外面还是下午,亮得骇人,一点钟正是太阳最晒最热的时候,让人感到晕眩,在办公楼前站了很久才又能移动脚步。路上车水马龙和行人皆是一个个形状模糊的影子,无一例外被过于闪亮的世界近乎吞没,唯一轮廓尚且清晰的是一个坐在旧公交车站的阴影下假寐的乞丐。司马懿绕开在门口等着他的轿车,走过去,伸手在口袋里掏了掏,掏出他找到的那五十块钱几经周折后剩下的最后一枚旧硬币,扔进了乞丐面前的空纸杯里。

硬币砸在已经被揉捏软了的杯底,沉闷短促地响了一下,没有任何回声。

恒星时刻

山陬杂思

司马昭想:去岁先考离世前,还去过首阳山。


司马懿是看过《终制》的。曹丕下葬的时候,他也看着。

事实上从入仕起跟着这位曹公子,到他立为太子,再到曹操离世,曹彰讨要魏王印信,而后是他登基,直至他离世,司马懿的视线从未离开。

他想不通曹丕比他年轻八岁,为什么说“尧舜之事,吾知之矣”,死前又说:“葬於山林则合乎山林”。死亡于曹丕而言如影随形,却对他避之若浼。他想,九年三年又七年,曹操曹丕又曹叡。

托孤再托孤。

当初曹丕拉着他的手托孤,如今他的儿子同样在床前颤抖着交代后事。

他突然觉得他看不到生命的尽头。


当年他被征辟为文学掾教导曹丕,指导他夺嫡,辅佐他上位。曹丕眼中他无所不知。...

司马昭想:去岁先考离世前,还去过首阳山。


司马懿是看过《终制》的。曹丕下葬的时候,他也看着。

事实上从入仕起跟着这位曹公子,到他立为太子,再到曹操离世,曹彰讨要魏王印信,而后是他登基,直至他离世,司马懿的视线从未离开。

他想不通曹丕比他年轻八岁,为什么说“尧舜之事,吾知之矣”,死前又说:“葬於山林则合乎山林”。死亡于曹丕而言如影随形,却对他避之若浼。他想,九年三年又七年,曹操曹丕又曹叡。

托孤再托孤。

当初曹丕拉着他的手托孤,如今他的儿子同样在床前颤抖着交代后事。

他突然觉得他看不到生命的尽头。


当年他被征辟为文学掾教导曹丕,指导他夺嫡,辅佐他上位。曹丕眼中他无所不知。

他为先帝挡过讨过魏王印信的胞弟,替先帝讨要过辽东的王土,从先帝的儿子手上得到了不曾向先帝讨要过的假节钺,他不缺什么。当年先帝说“吾西,抚军当总东事;吾东,抚军当总西事”,他也同样以为自己别无所求。

但他到底还缺一个答案。


他缓步登上首阳山。他已经不如年轻时那般身手矫健,唯有一件事他同年轻时一样——他从未找到过先帝栖身之所。

夫葬也者,藏也,欲人之不得见也。不封不树,日月遂过,先帝,他想,雁荡山间,松风水月,我要去哪里为你吊唁呢?


司马昭抱着曹髦的尸体故作悲伤之态,心里却无由来地想:先考离世,也近十载星霜。

他不知道后人说“吾虽不杀伯仁,伯仁由我而死”。但他想:曹髦,曹彦士,先帝。他低头。你也因我而死。不,你是被我所杀。

司马昭不需要那个答案,但司马懿从未得到答案。他开始思考,父亲能从哪里向先帝讨要那些答案呢?父亲入的是曹操庙堂,载的是《晋史》,曹叡驾崩后先帝不再是曹丕。

而司马懿想要的答案也早已无从问起。


司马懿在首阳山上走了许久,终于是走不动了。他倚着树,似乎隐约听到千年后有人在唱:“青山依旧在,几度…”

他没听完,自己却嗫嚅着开口:“肃清万里,总齐八荒。告成归老…”

他也没唱完。

待罪舞阳?他没等到那一天。曹丕死的时候他没想到自己还活着,征辽东的时候也没想到曹叡会死在他之前。他是一个游荡着的孤魂,死前连归处也找不到。

唉!先帝,我合该在葬在首阳的。那个答案你生前没给我,死后我无处寻你,如今…答案也不再重要了。


                                  

我也不知道在写什么,就当我在恶毒地造谣

舍月

牧神

懿植丕。一个司马懿帮忙找回曹丕丢失的脑袋的故事。

一篇本该在去年这个时候就写完的文章…!

本文含有:懿丕,植丕,懿植。






曹丕死后的第三天,尸体的头颅就找不到了。

司马懿蹲在冷清的马路边上抽烟,他大拇指摁下金属制品的打火机,借着那一点点的火光来细数自己的指纹。一条两条三条,指纹如同书页一样整整齐齐地码在他的手上,数到这里曹叡给他打了电话。曹叡今年几岁?好像才二十出头。他见过被曹丕牵着手,臭着一张小脸的七岁的曹叡,也见过了现在穿着西装坐老板椅的曹叡。他已经快忘了曹叡小时候的样子,好像很小一只,被曹丕的手攒着,却一直不说话,让人联想到很可怜的小动物。曹丕那时候也很年轻,穿...

懿植丕。一个司马懿帮忙找回曹丕丢失的脑袋的故事。

一篇本该在去年这个时候就写完的文章…!

本文含有:懿丕,植丕,懿植。






曹丕死后的第三天,尸体的头颅就找不到了。

司马懿蹲在冷清的马路边上抽烟,他大拇指摁下金属制品的打火机,借着那一点点的火光来细数自己的指纹。一条两条三条,指纹如同书页一样整整齐齐地码在他的手上,数到这里曹叡给他打了电话。曹叡今年几岁?好像才二十出头。他见过被曹丕牵着手,臭着一张小脸的七岁的曹叡,也见过了现在穿着西装坐老板椅的曹叡。他已经快忘了曹叡小时候的样子,好像很小一只,被曹丕的手攒着,却一直不说话,让人联想到很可怜的小动物。曹丕那时候也很年轻,穿着海滩度假时候买的花衬衫,整个人像某种花枝招展的树。他对他笑着说,仲达,这就是我和甄的孩子。

曹叡现在给他打电话,声音如一面湖水,不带任何波澜。曹叡说,仲达,曹丕的脑袋你找到了吗。

他握着电话,不知道怎么回答,于是一五一十地跟曹叡讲了。曹叡只是默默地听着,沉默半晌过后,他说,希望你快点把他找回来。我可不希望曹丕还没下葬就烂在棺材里了。他顿了顿,声音里终于带上点笑意,但听上去却让人觉得毛骨悚然。曹叡边冷笑边说“还是让曹子桓死得体面一些吧。”

司马懿放下电话,边抽烟边想,祖孙三代人真是一样的可怕。不过对于曹叡来说,曹丕有一件事说对了,司马仲达确实好用。

他拍了拍裤子上的尘土,站起身,把那根还未燃尽的烟头掐灭在了指间,轻轻一捻,那枚猩红色的果实就在他弹指之间消失殆尽,被吹散到了六月的风里。他现在要去找曹丕丢掉的脑袋了。他该去哪里找,不知道。现在他走在这几百万平方米的土地上,想要去找一颗死人的脑袋,跟一条狗在沙海里刨一根骨头没有什么区别。

他边开车边想,曹丕的脑袋能去哪里呢?可能是在运尸体的路上失窃了,但是谁会偷死人的脑袋啊,偷死人的脑袋做什么,他实在不敢再想。他派了人在运尸体的那个路线去查,没有在什么奇怪的草丛里啊发现曹丕的头。他想了半天,觉得曹丕的脑袋可能成精了,有了自己的想法,不想跟本体一起被关在那终不见日的死人墓里,于是自己长腿跑了。想到这里,他不由得笑出声来。他觉得这个观点最合理,最贴切,非常dramatic,非常曹子桓。

要不还是算了吧,司马懿又想,如果脑袋有了自己的想法,那他找了一辈子也不可能找到了。在回洛阳的路上,他没由来的想起这条路可以去到曹植的房子。曹植老早之前就被曹丕丢到郊区的这座别墅里。他几年前去过几次,里面构造记不太清了,唯独记得那房子有一片天蓝色的屋顶。曹植后来把他的阳台也涂成了天蓝色,从远远的地方走过来,房子就像被悬挂在了蓝天里,再走近了,就看到曹植晃着腿坐在天空的尽头处。他每每晃动一下,就仿佛是将双腿伸入湖水一样轻而易举地搅动着天上的一片云。曹植转过头,看见他了,于是从世界的尽头起身,在一片蓝色之中对他挥舞着手臂。他大喊“哥———”声音像被风从很遥远的地方带过来,很慢很轻,最后缓缓地落在了他身边曹丕的额头上。

他唯独记得这个蓝色的屋顶了。把车开进别墅区的时候,已经是过了蓝调时间,天空被一层又一层地涂上群青的色彩,太阳像掉入颜料桶一样,在暗金色的云层后面一点点地溺亡。过了这之后就很难看清车窗外的景物,他不知道曹植家具体在哪里,就抱着找不到大不了在车上睡觉的心态往前开。

蓝色的房子,天蓝色的屋顶。司马懿往前开,在路过一座座豪宅之后终于看到一顶藏在梧桐树间的蓝房子,在黑夜中像一朵蓝色的小蘑菇,发出莹莹的光彩来,很可爱。他把车停在街道上,走到曹植的家门口。别墅大门装着高级的指纹锁,他想要摁下门铃,却发现大门压根就没关上。

他心里有种不好的感觉,这种感觉跟他当时看到曹丕尸体的时候一样。曹丕的尸体闭着眼睛,表情却比任何一次美梦都要安详,很难会让人想到,他死前究竟是有多么痛苦。很多人都见过曹丕的尸体,也有很多人见到曹丕的尸体之后哭了。当时他也在这么一群人里面,曹丕躺在床上,面容深邃得像一幅素描画,就这么歪着脖子倒在枕头上,一声不响。他忘了是谁最先开始哭了,总之有一群人站在死去的曹丕床前,都在为死去的上司呜呜地哭泣。

他当时站在人群里头,却一滴眼泪都没流。司马懿心想,这确实是很值得悲伤的事情。曹丕是一位好上司,带领着他们公司业绩一路向前。他也本该感到悲伤的。他听那么多人哭,心里也觉得凄凉无比,可是这份悲伤却剥离了他的身体,像潮水一样无力地拍打着他的小腿。他们的泪水落下,在病房里慢慢地流出一条悲伤的小河。河水渐渐漫上他的膝盖,他就站在水里,站在悲伤的正中央。

但是这条河里,没有一滴泪水是他流下的呀。于是为了融入进这份悲伤里,他象征性地在曹丕的尸体旁边用袖子擦了擦不存在的眼泪。

曹丕的尸体连带着那张床被安安稳稳地安放进他的脑海里。他又莫名想起曹丕的脸来了。不管怎么说,他都真心希望能找回曹丕的脑袋,毕竟他不想让自己前上司成为无头骑士异闻录。

司马懿深一脚浅一脚地踩进曹植的庭院里,被草木上的露水沾湿了裤脚,他不知道为什么曹植没有修剪草坪,那些杂草已经长到他脚踝之上的位置。他就这么沿着小路,一步一步地走到这座庭院的深处,于是他看到了曹植。

曹植穿着一件过长的白衬衫没有穿裤子,就这么光着脚踩进一池蓝色的水塘里。司马懿不知道曹植有没有看到他,还是压根就不想看他,他站在五米开外的位置上,看着曹子建捏着自己的衣角一点一点地走进池塘里。

他想起来这个池塘是他们一起挖的。曹植搬到这里住,看到院子里有一个天然的小坑,就想把这里挖成人工的池塘,没事在这里头养养鱼。当时曹植跟他哥哥关系不差,曹丕去的时候,把他也拉着一起去了。曹植穿着黄色连帽衫,看上去还是个男大学生的样子,从屋子里一走一跳着跑出来接他们。曹植说,我想在院子挖个池塘养鱼。

曹丕两手插在风衣的兜里,在坑边上走了一圈,用下巴点了点,对他说,仲达,你看看。他也走了一圈,说,行。便走到屋子里去,把工程记下来,打算明天喊人来挖。

他站在屋子里摸沙发上的手机,一转身,透过光影斑驳的窗子,看见曹丕和曹植在院中那颗梧桐树下接吻。夏末的日光像油画的笔触一样,点缀在两兄弟的眉眼之间,时间被光影拉得很慢,很长。他们多么忘情忘我地吻着,一点一点地,就连日光砸了他们满身都没有察觉到。他站在客厅里,也觉得时间变得多么漫长,一切都那么不真实,一切都那么光怪陆离。他就这么抱着偷看亚当夏娃偷吃禁果的心态,一点一点地将它吞吃入腹,默默地看完了这漫长的一吻。

曹植走到水中央,任凭着池水无声无息地吞吐着他的下半身。月亮这时候从树影婆娑间散落下来,他抬起手臂,皮肤上有一层被月光镀上的银白。他现在摸到这月光了,就在他的指缝间,像潮湿又粘腻的液体,有着牛奶的白。曹植感到心里一阵欢呼雀跃,于是他挥动着潮湿的衣袖,把这片死寂的湖水掀起层层叠叠的水浪。他在池塘里头跳舞,而司马懿在岸上看着。他昂起颈项,落下的月光像一把小刀轻而易举地割开了他的喉咙。曹植的血落在水里,融化成了一池洛阳的月。

他在水里一步又一步很慢地走着,最后开始狂奔起来,他甩着自己的臂膀,仿佛一只硕大的天鹅飞向被月光照亮的池岸。那里有一大片开阔的白沙地,像牛奶一样白皙,同银河一样绵长,是女人柔软的小腹,他曾经就倒在那上面,和曹丕在月光里头做||爱。曹植从水上回到岸上,从地底回到了人间,他又开始回旋着自己的脚步,如同一个真正的舞者该做的那样。

他的双脚踩在柔软的水草上,脚下一滑,就跌落进了水中,在一阵水花与风声里他感觉有人在拉着他的手,恍恍惚惚间,他突然感到一阵惊喜,但是这阵没有由来的情绪很快就下去了。他抬起头,看到了一张司马懿的脸。

司马懿看上去不喜不忧,没有任何表情。

司马懿把他水里拉起来,他身上全湿透了,从头到脚,一个可怜的落水鬼。而现在司马懿的裤腿也湿透了,曹植看着没有表情的司马懿,露出一个笑容来,他说,仲达啊。

司马懿松开曹植的手,问他,您这是在水里做什么呢。

曹植挤了挤衬衫上的水,漫不经心地回答他,我昨天做了一个梦,梦到有神女在河里跳舞。那简直是我此生见过最美的光景。这给我一个灵感——所以我要写一个故事。

司马懿说,是吗,原来如此。

曹植扶着他的手,开始往岸上走。他对司马懿说,你就不问是什么故事吗。

司马懿觉得,在这一点上,他跟他的哥哥还真是很像。他尽量把自己放到一个很低的姿态,他回答道,我猜子建公子或许并不想告诉我这种外人吧。

曹植对他笑了笑,并没有理会他的话,只是继续说,这是一个诗人爱上了他幻想中的神女的故事。他沉浸在幻想里不能自拔,每天对着河面呼唤神女的名字,给她写了成千上万首诗。有一天他梦到自己和神女相会,两人堕入爱河,结为夫妻,而在现实中旁人所看到的,只不过是这个诗人发了疯,把笔扔进了河里,投河淹死了。

司马懿说,真可怜。

曹植说,是吗。可是这一切都是他自己在自作自受呀。

他们走到曹植的别墅里,开了灯,空空荡荡的大房子里,里面的摆设却比司马懿想象中要整齐。他坐在餐桌上,将湿了的裤腿卷起,曹植看到了,有些不好意思地一笑,他摸了摸自己的鼻子说,真对不起啊仲达,我知道我的裤子你穿不下。

他换了一身居家服,从卧室走出来的时候扣着衣服上的纽扣,之后他走进厨房,给两人煮了一锅面,期间司马懿和他没有说任何话。在曹丕死之前,两人之间的对话都好像建立在曹丕的基础上,而在曹丕死之后,司马懿想,自己确实不知道该怎么和曹植说话,又该和他说些什么了。所以在他们吃面的时候,沉默就像他正在滴水的裤脚,一滴接着一滴地落在了地板上,安静地堆在他们的脚边。

他在曹植收走碗筷的时候,偷偷地看了一眼暖光灯下的曹植。他的脸被包裹在一层糖浆般的黄晕当中,曹植的鼻梁挺翘,眉眼间闪闪发亮,让他看上去是那么的惹人喜爱。岁月好像没有在他的身上留下任何痕迹,司马懿很少见过这样一直年轻的人,在记忆里,上一个这样子的好像还是甄。有些人可能是不会老去,而有些人可能注定无法老去。

吃完饭曹植问他要不要来点酒,他拒绝了,因为明天早上还要开车。曹植没说什么,笑了笑,给自己的杯子里倒了一些。他们没有什么交流,在饭桌上坐了一会,便回卧室了。

回去之前,他本有点想安慰一下曹植,关于曹丕,关于他哥哥的死。他看了看往自己肚子灌酒的曹植,跟几年前,跟十几年前没有什么区别。他的目光跟着琥珀色酒液一起晃动着,眼睛依旧明亮。司马懿在房门前站了一会,什么也没说,就把曹丕的死在喉咙处咽了下去。

司马懿睡在客房里,看着白色的天花板,落了灰的吊灯,想起来这个房间跟前几年自己睡过的没什么两样。空气里漂浮着一层细微的薄尘,好像这间房子已经很久都没人住了。

他睡不着,因为一闭上眼,就有很多关于这座房子的记忆在他的眼前放电影一样地流动着。在一片半梦半醒之间,他看到曹丕和曹植在那个水塘里做||爱,曹丕的脸被淹没在一丛柔软的芦苇花里,肉体像一条漂亮的白蛇缠绕在曹植的身上。

在修这个水塘的时候,他也住在这间蓝顶的屋子里。半夜他起床上厕所,路过曹植的房间,听到曹丕搁浅一样的声音,像是极力压制什么一样喊了一声“子建”,那声音就好像他不是在做爱,而是在克制某种杀人的欲望。他漫无目的的脚步突然有了那么一丝丝触动,但是他什么也没想,就从那扇紧阖的门前走了。他跟曹丕也做过爱,但是却从没有听过曹丕用那样的声音叫他的名字。这里面少了点什么,他说不上来。

他感觉自己脚步轻浮,走在木制的地板上,仿佛走在云间,他看到两兄弟在树荫底下偷偷接吻,看到他们纠缠在一块的酮体,在水波中像两条漂亮的蛇。他的脚尖回到了自己的卧室,在那一片昏暗之间,他看到自己的床上躺了一个没有头的身体。那个身体没有头,但仿佛条件反射般的,他就知道了这是曹丕,是曹子桓。没有头的曹丕在看向他。窗外电闪雷鸣。

司马懿在床上辗转醒来,他惊魂未定地摸了摸自己的身侧,一片冰凉。还好,没有什么曹丕的尸体睡在他身边。

曹丕死了这么多天,都未曾入过他梦里。他并不是希望曹丕给他托梦,不如说,曹丕最好永远别来。在这梦境与现实交错之中,司马懿大喘着气,此刻间他只能痛苦地想到一件事:他正在不断偷走我的记忆。

一梦醒来,司马懿又睡不着了。他下了床,站在窗边,透过那层厚厚的无机质,看见窗外有黑夜在深深地嘲弄着他的愚蠢。他突然觉得曹植说得对,他是应该在睡前喝一点酒的。

他推开房门,走在漆黑一片的走廊里,走到客厅的时候,感觉脚下踩到了什么东西,他一抬脚,发现是一团被揉皱的信纸,好像被什么液体浸湿了,在地板上像一朵烂掉的白玫瑰。他的后脚跟推着前脚迈出去,司马懿就一脚踩着一朵烂玫瑰走到曹植的跟前。

曹子建歪歪扭扭地坐在地板上,把摇摇欲坠的脑袋靠在沙发的边缘。曹植看上去就如同一只散架的木偶,浑身的丝线都被抽离出他的肉体,但奇怪的是,他的一只手中,仍然紧紧抓着一支钢笔。而那个半空的酒瓶可怜兮兮地在地上滚了半圈就再没点声响。

司马懿默默凝视半晌,最后蹲下来用手背拍了拍曹植的侧脸。这么对待(前前)老板家公子好像是不太合适,但年终聚会上他对喝醉酒的同事也是这么做的。曹植的睫毛颤动着,如同睡美人苏醒一样慢慢睁开眼睛,可惜的是他并不是什么睡美人,而是实实在在的一个酒鬼。曹植睁开眼,愣愣地看着面前的司马懿三秒,然后发疯一样抓住他的手,他的动作快得惊人,以至于司马懿根本没有料到,手没来得及抽出来,就被曹植手中紧握的钢笔划了一道口子。

锋利的钢笔尖在他手掌内侧的位置划出一道不深不浅的口子,让他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他忘了是谁跟他说过,如果是划在手背的伤口容易愈合,而且不是那么疼,但是在手心的话……那个人顿了一顿,把手心摊开放在他面前,他白皙的皮肤上陈列着一条眼睛一般的疤痕……司马懿的伤口正在一股一股地往外冒血,其实也并不是很痛,是他能忍受的疼痛,但曹植却死命抓着他手不放,一边大叫道“你为什么要骗我!你为什么要背叛我?!”

司马懿吓了一跳,他没见过曹植这种样子,在他的印象里曹植总是笑眯眯的,也没怎么发过火,只记得他在杨修的葬礼上从外面哭着跑进来,样子颇像发疯。喝了酒的,有谁是不疯的呢?他忍着伤口被曹植抓裂开的疼痛用另一只手摇晃曹植的肩膀,“子建公子!你清醒一下!我是司马懿!”

曹植的动作肉眼可见的一顿,迟迟地把他的手放下来,然后抬起头,像一个新生的孩童一样眨了眨他的眼睛。一切是那么的迅速,他的眼泪就在那一瞬间闪着光落下来了。他的泪珠砸在冰冷的瓷砖上,月光趁机翻了窗进来,在那些潮湿的地面上,汇成了一枚又一枚的银月亮。

司马懿的手被放下来了,曹植坐在地面上抬头看着他,他的五指那么轻易地松开,那支漂亮的钢笔“啪嗒”一声砸在地面上,似乎在那一瞬间,他失去了他所有的生命。他们就这样相互望着,彼此之间没有一句话,像小美人鱼第一次看见岸上的人类。一切安静又美好,仿佛大梦初醒的一瞬。

良久过后,曹植开口说话。他说,仲达啊。

司马懿低头看他,在黑暗里,曹植年轻的脸上有一块暗红的血迹,司马懿心想,原来这就是我的血啊。

曹植看着他流血的手心,那个伤口仿佛一只眼睛也在看着他。在看见那个伤口的一刻,他的脸色变得如白纸一般。他的嘴唇颤动着,他说“他……他想要拉着我,他要我跟他陪葬。我梦见他了,他其实没死,他又回来了,他要拉着我,然后我们一起……”

司马懿蹲下身,捡起那支钢笔,然后不顾自己流血的手掌心,他把曹植的手心摊开,把那支沾了他血的钢笔小心翼翼的放在曹植的手心。

那支钢笔的笔尖因为掉地的冲击而歪开了一个口子,墨水像血一样正在一点点地往外吐,如同一只奄奄一息的野兽。

曹植怔怔地看着他,酒好像醒了一半。司马懿看着他像看一个懵懂的孩子,他笑了笑,说“我知道的,他没有死。”

“现在我把他还给你吧。”

第二天司马懿醒得很早,他一整晚没睡好,浑身酸痛。曹植昨晚给他的伤口包扎了一下,现在那块又开始渗血。曹植在厨房煮面(他有点好奇,曹植是不是只会下面条)关于昨天晚上的事情,就好像从未发生过一样。

曹叡给他发了两条消息,大抵意思是曹丕的头找到了吗,找不到就算了回来上班吧。他走出门,今日晴空万里,阳光正好,被雨水剥落了一层的蓝色瓦片在日光下熠熠生辉。今天是个难得的好天气,他心想。

曹植站在屋檐底下,喊了一声他的名字。

“仲达。”

他回过头去,在悲惨如默剧般的日光里,曹植深一脚浅一脚地踩进庭院的草丛。曹丕的头颅不声不响,静静地躺在他的手心。

曹植说,在我哥死的第二天,他就回来找我了。我是在院子里的水塘边上找到他的。

司马懿抬起眼看着他,发现曹植的眼睛轻轻弯起,目光同水波一般闪烁着粼粼的光芒。他向前走了一步,从屋檐下那一块青色的阴影里走到了令人眩目的日光下,这时候一切都变得悄无声息,日光似流水一样在他的掌心缓缓蔓延。他静静走过去,走到日光中央,水波温柔。曹丕的头颅和他刚死的时候,和几年前,和十几年前都没有什么两样,垂下如鸦羽般的睫毛,漆黑发亮的发丝,一双眼睛紧闭仿若陷入梦乡,司马懿在这时候想到一个措辞,但是不太合适,甚至有点滑稽,他心想,这是一颗熟睡的头颅。被曹植小心翼翼的端在手上,如同珍宝。

事已至此,他脑海中曹丕脸部那一个空缺的部分才被慢慢填上,现在完完整整的曹丕终于躺在那床上了,他感觉自己又站在了那间他一辈子都无法走出去的病房,但是这时候曹丕的眼睫毛扑簌几下,好像下一秒要睁开眼,然后抬头用那双格外深情的眼睛望着他。在和风里,就连他的思绪也被这微风吹乱,他听见一个声音,很轻很慢,穿过他的衬衣和发丝,最后轻轻地慢慢地触碰他,像接了一个轻巧又艰难的吻。那声音太熟悉了,却又因为太过遥远而让他感到陌生,他抬起脸,恍惚间有眼泪滑过脸颊的错觉。

“仲达。”

曹植喊他的名字,表情像要落泪一般,但他却笑着向自己伸出手,让那颗闪着光的头颅回到自己本该在的位置。

“现在我也将他还给你了。”

汽车引擎发动的时候,司马懿看了眼后视镜,看到曹植站在汽车末尾处看着他。微风吹拂开他柔软的发旋,林间疏疏地漏下斑驳残影,让他成为林中一尊恒久的神像。他伸出头跟曹植挥手道别,曹植也跟他挥了挥手。汽车开走时,后视镜里的曹植一动不动,依旧站在原地目送着他,他们的离开。是错觉吗?他好像在那反光的镜面里看到他脸上闪烁的泪珠。

车子越行越远,直到曹子建的身影成为一个白色的小点,直到他和绿色融为一体,消失不见。

司马懿开着车,转过头瞟了一眼后车座上被曹植暂时放进饼干礼品盒里曹丕的脑袋,曹植甚至还给扎了个蝴蝶结,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去给曹叡送礼(说实话这有点太地狱了),事情到这里应该就完美结束了,司马懿心想,至于为什么曹丕的脑袋会在曹植家出现,曹植知道为什么不告诉曹叡,他不敢想,也懒得去想。他只知道接下来他要排漫长的车队回去洛阳,然后回到他的工位上继续他给老板打工的一天。

车窗玻璃缓缓摇落下雨后的光,沥青路面上一片辉煌。

 

 

 

 

 

 

 

 

 

 

 

 

 

 

Sephy

终于知道为什么我长生殿写不下去了。。。。

今日看了不少对那段历史的分析,恍然大悟,我写不下去不是因为司马懿和孙权死了(还有司马师也快死了)。是我把非司马懿、司马师的人都写成了弱智。。。。往下情节自然难以开展。我觉得真的是犯了长篇小说中的大忌,就是除了主角以外配角都是工具人、退场都是因为弱智。比如淮南二叛的文钦、毌丘俭那篇讨贼檄文只点司马师一人就很有政治智慧,但我觉得我没写出来,这俩人就跟俩二傻子似的莫名其妙地反叛莫名其妙地失败。

甚至曹丕也被我写得挺弱的。。。。当然我没有觉得我把他写成政治智慧不高但他就是调动不来资源。古往今来要稳固统治或者反过来要动摇对方国本,无非占据枪杆子和笔杆子。枪杆子曹丕是没有的,但是笔杆子这一点我觉得我确实...

今日看了不少对那段历史的分析,恍然大悟,我写不下去不是因为司马懿和孙权死了(还有司马师也快死了)。是我把非司马懿、司马师的人都写成了弱智。。。。往下情节自然难以开展。我觉得真的是犯了长篇小说中的大忌,就是除了主角以外配角都是工具人、退场都是因为弱智。比如淮南二叛的文钦、毌丘俭那篇讨贼檄文只点司马师一人就很有政治智慧,但我觉得我没写出来,这俩人就跟俩二傻子似的莫名其妙地反叛莫名其妙地失败。

甚至曹丕也被我写得挺弱的。。。。当然我没有觉得我把他写成政治智慧不高但他就是调动不来资源。古往今来要稳固统治或者反过来要动摇对方国本,无非占据枪杆子和笔杆子。枪杆子曹丕是没有的,但是笔杆子这一点我觉得我确实没在笔下体现出来,以他的文学素养不应该没有尝试过这一点。

总之。。。我还是想写完司马代魏的。曹丕如果活八十岁,正好是西晋代魏后的泰始元年。我想象中的故事一直在匈奴留学生刘渊与曹丕的见面中结束。希望我能完成自己当初在飞机上为了消磨时间开启的故事吧。。。。

虺莫如深

非社交需要饭局

那天叫醒司马懿的不是默认起床铃声,而是一通预约电话,悦耳且公式化的女声询问他是否收到了短信,他按了免提,在垃圾信件里找了一下,瞧见了一封很古老的彩信邀请函,上面写着您于本周五下午六点三十分预定了某餐厅的雅座,敬请莅临,如若取消也请致电告知。他想了一下,今天就是周五了,然后回道:收到了。对方又询问,请问您预约的晚宴照常进行吗曹先生。司马懿回答:我不是曹先生。

司马懿挂了电话起床,拉开窗帘被炫目的日光晃了眼,初生的太阳毫无生色斜挂在天上,他在平底锅里打出一个鸡蛋,蛋黄混着血丝在接触锅面时散开,在逐渐凝固发白的蛋清上蠕动,内部遍布黏膜和如同被脓液包裹的硬物,是未发育成型的鸡的遗骸,让他一瞬间想起某......

那天叫醒司马懿的不是默认起床铃声,而是一通预约电话,悦耳且公式化的女声询问他是否收到了短信,他按了免提,在垃圾信件里找了一下,瞧见了一封很古老的彩信邀请函,上面写着您于本周五下午六点三十分预定了某餐厅的雅座,敬请莅临,如若取消也请致电告知。他想了一下,今天就是周五了,然后回道:收到了。对方又询问,请问您预约的晚宴照常进行吗曹先生。司马懿回答:我不是曹先生。

司马懿挂了电话起床,拉开窗帘被炫目的日光晃了眼,初生的太阳毫无生色斜挂在天上,他在平底锅里打出一个鸡蛋,蛋黄混着血丝在接触锅面时散开,在逐渐凝固发白的蛋清上蠕动,内部遍布黏膜和如同被脓液包裹的硬物,是未发育成型的鸡的遗骸,让他一瞬间想起某些不太好时机曾见过的画面,顿时胃口全无,几乎想把锅直接丢进垃圾桶。

于是他跳过了早餐直接去上班,今天出门的时间较平时更早些,所以街上没有太多人,车窗隔绝了骤降的空气,紧贴车内侧凝结了一层水雾,他用纸巾擦干,却仍不是很清楚。后挡风玻璃上加热丝开始运作,将他的视线分割成一道道,清晰可见的部分逐渐扩大,就在玻璃完全变回透明之时,突然整个车剧烈抖了一下,追尾了。

他下车查看,肇事者是个一脸焦躁和忧虑的中年人,再三道歉陈述自己急着去医院见病危的妻子最后一面。司马懿听得头大,在心里少见缺少礼貌地想翻白眼,但表面上依旧尽量显得怜悯共情,无奈在得到联系方式后让对方先离开,再独自联系修理车辆。这时候饭店的电话又打来了,说曹先生原本的会员号码联系不上,但是预约时特地留了现在这个,说是他的安排。

司马懿叹了口气,说那你给我取消了吧。对面犹豫了一下,回答道,很抱歉您不是曹先生的话是不能取消他的预约的,我们还是想办法联系到他本人吧,您认识他吗?

司马懿说,不。然后又一次挂断。他已经猜到这是谁的手笔,提前一年预定了饭局却不告知,反而预留他的电话确保他会到场,不明不白地被叫去接受惊喜。但他现在没时间奉陪曹丕玩这场解密游戏,他要尽快处理车祸,到达公司,下午还有一场重要的出差。

终于在午休前他赶到了公司,期间那萍水相逢的事主的老婆抽空离世了,一时半会儿他也没空处理这边的事故,司马懿一向擅长体贴,就先搁置着。他处理得仍有疏漏,上午并没有请假,好在公司里也没人和他搭话询问为何旷工,这几个月与他交流的人越发减少,他受到背后的目光倒越来越多,对此他没什么想法。路过领导办公室他发觉里面没有人,不由得皱了眉头,打开邮件果然瞧见他又多了三个活儿,还被取消了原本的出差。 

不多过问是他一贯的传统,天时地利给他留出晚餐时间,忙到五点多快到下班时间时他又接到了电话,那家饭店原本是以服务好见长,在此事上却有些矫枉过正,颇有些送神难的意味。再度询问他一遍之后,司马懿终于不胜其烦说道,好吧,是我登记错了名字,我会去的。

这下真相大白,饭店就此罢休。或许冥冥之中注定,司马懿非赴约不可,他的行程一改再改,本该下飞机的时间上了地铁,晚高峰人头攒动,毫不留情把他西装外套挤得像晒台的腌菜,地铁在目的地前一站停下,管理人员吹着哨子驱赶人群,说前面封路改造,请换乘其他线路。这两站间并不算远,他直接上了路面打算走过去。中途想了一下,是否应该为这处心积虑的约会做点准备,又觉得多余的事不如不做,一贯都是这样就好。

饭店在一间高档酒店的顶楼,少见极具古韵的中式设计,他并非第一次去,迎宾小姐瞧见他就笑了,说原来是这样,曹先生留了您的号码,然后便领他进去,穿过狭长挂着名画的走廊,路过前厅,那里摆放着木质的案几,桌上有一炉幽幽飘起的香,他对此并无研究,只觉得气味陌生却让人舒心。这里没有旁人,甚至没有开灯,大面的落地玻璃阻拦不了黄昏晚霞的侵袭,一时间整个空间都变成血色的剪影。

当年正是因为曹丕一次脑袋犯抽,在下班路上心血来潮迷恋一场短暂的霞光,非要下车找到最佳观赏的地点,还真就让他找到了这里,并成了常客。而司马懿也不得不承认,这样浓重的颜色会对意识不可避免地造成侵袭,仿佛被引诱般渴望陷入其中,逃脱现实,坠往疯狂的故梦里去。他扭过头去,将面孔从这片生硬的赤红中挣脱出来,继续向前走去。

坐入包间后有专人前来沏茶,在几个壶之间行云流水地轮转后将杯子送到客人面前,而后便打算离开,司马懿叫住她,说麻烦转告直接走菜就好。茶艺师愣了一下,问您不等人了吗。

司马懿答道,不用。

菜品没什么创新的,都是一年多前他们吃过的菜式,曹丕对每道都做过点评,这次的菜单也全是他觉得尚佳的,司马懿对着这一桌菜不语。包间有一扇木制小窗被支起,一墙之隔外有人奏起琵琶,弹的是汉宫秋月,本是哀婉清寥的佳曲,照应客人的身份却有些好笑。他原本以为曹丕会整出来什么标新立异的约会插曲,竟然多余的事情都没发生,或许是他本人未到场无法触发。他听到曲罢方才动筷,每道都尝了一遍,确认里面没有埋藏什么被忽略的东西,依旧是没有。

于是他把菜全都打包带回了家,走到前台去注销会员账户,里面还有三千多积分,换了一套瞧着有几分雅致的茶具,他想曹丕或许会喜欢。前台有些惋惜的神色,不知为何这位素不相识的小姐对他俩还有几分留念,最终几度犹豫还是问出口,曹先生不会来了吗?

司马懿左手领着饭盒右手拎着礼盒正要转身,顿了一下,说是的,他去世大半年了。

虺莫如深

眼珠

曹丕最后几天里大部分时候都是昏迷的,按照他恶化前的要求,不插管不进ICU,就用最基础维持生命的仪器吊着一口气。他在生死这事儿上过于有主意到执拗的程度了,谁劝都没用。偶尔清醒时他似乎还维持了思考的能力,若有所思望着窗外,就好像在考虑什么时候自己把氧气机也停了。



司马懿几次陪床他都睡着了,躺在那儿很短促地呼气,在呼吸面罩上打出白雾。病痛在月余间剥去了他脸上的光泽,面颊下陷,眼下的乌青更重了,把整张脸染出一层死灰色。



他也给曹丕擦过身体,他记得曹丕身体原本的样子,现在它僵硬,疲软,水肿,不堪重负,成了一摊烂骨坏肉。那胸腔里两扇肺叶里遍布脓血,每一次起伏都像是最后一次的挣扎。帮他翻...

曹丕最后几天里大部分时候都是昏迷的,按照他恶化前的要求,不插管不进ICU,就用最基础维持生命的仪器吊着一口气。他在生死这事儿上过于有主意到执拗的程度了,谁劝都没用。偶尔清醒时他似乎还维持了思考的能力,若有所思望着窗外,就好像在考虑什么时候自己把氧气机也停了。



司马懿几次陪床他都睡着了,躺在那儿很短促地呼气,在呼吸面罩上打出白雾。病痛在月余间剥去了他脸上的光泽,面颊下陷,眼下的乌青更重了,把整张脸染出一层死灰色。



他也给曹丕擦过身体,他记得曹丕身体原本的样子,现在它僵硬,疲软,水肿,不堪重负,成了一摊烂骨坏肉。那胸腔里两扇肺叶里遍布脓血,每一次起伏都像是最后一次的挣扎。帮他翻身时就像在挪动一件物品,只有那残余的体温证明这个人还活着。



大部分时候司马懿还是把电脑架在边上办公,其实没什么好看护的,作为病人曹丕十分安静且省心,除了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去世外并无大碍,但他总得轮班来几次。偶尔视疲劳时他把目光挪远看向窗外,挪回来又落到他的皇帝的脸上,曹丕睡得静悄悄的,眼窝也陷下去,眉头还皱着,他向来是皱着的。



司马懿想起来十几年前他还是个没编制的助教的时候,曹丕也还在上学。那阵曹丕先看中了他有意拉拢,而他拉拢人的方式也有些奇怪。可能因为他爸爱塑梦中杀人的人设,让他觉得睡着的时候允许某人存在是最高级的信任。他开始频繁在午休时霸占司马懿职工宿舍的床。



这深层的逻辑他当时自然是不能理解的,但也没问,而曹丕也没打算主动解释,穿着校服就躺在了他的床上,眼睛闭着,眼球在薄薄一层皮下很不安分,不按照任何一种节奏无序乱转,彼时司马懿也正悄悄观察着这个或许是未来辅佐的对象,想象那层皮下颤动的眼球。



曹丕醒来时眼中的疲态反倒是加重了,一言不发盯着未拉上的窗帘,司马懿坐在床边的桌前办公,于是他没有足够的理由要求把别人的房间弄得漆黑,所以就只是这样坐着。


这种僵持持续了不长不短的时间,司马懿在一刻钟中感受到身侧的目光越来越怨念,终于放下工作回过头来,从抽屉中拿出一个眼罩递给他。曹丕说谢谢,为这无言的默契感到满意。而后他的眼珠就被眼罩盖住了,司马懿也终于能把注意力完全转回在工作上,也有些惊讶那乱动的眼珠居然会让他分神。



这是一种很不常见却没什么害处的癖好,他就是爱盯着睡着的人(似乎只针对曹丕)转动的眼珠看,以此判断对方是否进入了深度睡眠。后来他被彻底拉上了船,又被彻底拽上了床,同床共枕并不是一件让人习惯的事情,司马懿花了一段时间才在半夜不被另一个人的呼吸声惊扰得失眠,并且忍住不仗着极佳的夜视力盯着曹丕睡着时的眼皮看,以免在后者做噩梦惊醒时再体验一把现实版的鹰视狼顾。


时间久了他似乎也忘了这回事,直到这个时节,司马懿才突然发现,曹丕在沉睡时眼珠不再会动了。


这并不奇怪,他可能都未必是睡着了,而是昏迷了,就算睁眼的时候有时瞳孔都是失焦的。但这个发现让司马懿如鲠在喉,他不再能专心处理邮件,也不太能平静地盯着曹丕的睡颜了。


终于有一次,他忍不住蹲到病床头边,用手指按上曹丕的眼睛,眼皮的触感就在指腹,而那下面的圆球安静的枕在眼眶里。他小心翼翼向上推动,慢慢掀开眼睑,露出里面微微上翻的瞳孔。


曹丕终于被他弄醒了,茫然地将另一只眼也睁开。司马懿立刻收回了手,然后意识到这是几天来曹丕第一次对他醒来,讪笑了一下说:真狼狈啊,陛下。


曹丕看着他,目光迟缓但不算浑浊,应该还是认得人的,努力抬起了一边手臂,点了点覆盖了下半张脸的面罩。在司马懿帮他摘离一点之后,他用很轻的声音,说道:先生,拉上窗帘吧。

虺莫如深

加班

出于某种亲民的表面工作需要,曹丕坚持要在大平层和员工一起办公,直接在司马懿对面横了一张桌子,导致后者办公室面积直接小了一半,摸鱼可能性直降为0。

曹魏员工在私下的小群里骂了好几天,司马懿猜测曹丕可能是知道的,但他完全不在乎,毕竟他不是真的打算亲民。司马懿自己对此没什么特别的反应,至少坐在他对面的不是曹操,想到这儿他还有些暖心。而且曹丕在工作模式下十分敬业,不到处乱晃不多说废话,不抽烟不脱鞋,中年领导层的怪癖也都还没来及沾上,甚至接电话都会走到独立隔间去。

源于常年跟在他有头痛症的父亲身边已经根深蒂固的习惯——任何多余的响动都会让头疼的病人加剧烦躁,即使如今独自接手公司,曹丕拿取东西、进出屋......

出于某种亲民的表面工作需要,曹丕坚持要在大平层和员工一起办公,直接在司马懿对面横了一张桌子,导致后者办公室面积直接小了一半,摸鱼可能性直降为0。

曹魏员工在私下的小群里骂了好几天,司马懿猜测曹丕可能是知道的,但他完全不在乎,毕竟他不是真的打算亲民。司马懿自己对此没什么特别的反应,至少坐在他对面的不是曹操,想到这儿他还有些暖心。而且曹丕在工作模式下十分敬业,不到处乱晃不多说废话,不抽烟不脱鞋,中年领导层的怪癖也都还没来及沾上,甚至接电话都会走到独立隔间去。

源于常年跟在他有头痛症的父亲身边已经根深蒂固的习惯——任何多余的响动都会让头疼的病人加剧烦躁,即使如今独自接手公司,曹丕拿取东西、进出屋子、翻动纸张都依旧几乎没有任何声音,不仅如此,他就连呼吸都很轻,几乎察觉不到那里有个活物。

这其实是一件矛盾的事情,他天天跟着曹操本意就在刷存在感,却下意识练就了一套原地消失的行为习惯。

有时候司马懿工作专注时甚至会忘了这么一尊大佛供在对面,直到每隔一阵传来一声轻飘飘的叹息,他才会讶然地抬头望过去,却发现曹丕视线落在电脑上没有任何转移,神色如常,也没有开口说什么的打算。

在耐心等待许久也无事发生几次后,司马懿猜测他可能只是单纯是长期肝郁气滞,年纪轻轻已经有点内息失调。

而今晚他俩留下加班,保洁下班时关了楼道里的灯,于是此刻整个大楼只有他俩这件办公室亮着,外面空旷且漆黑,各个工位上主机和排插的电源灯星星点点,有如新概念鬼火。正所谓人虽然走了,对你司的怨气依旧滞留不散。

曹丕已经叹了第六次气,司马懿在每次被这细微声音从工作中拉回现实同时在心里计数,只要叹完十次他差不多就能下班了,时间正好是便利店和速食店开始晚售打折,他回家也正好顺路。

就在这个时候曹丕像游魂一样悄无声息地起身,往洗手间的方向飘去。司马懿注意到他桌上的杯子空了,不确定他是否还会回到这个座位以及需要下一杯茶,于是他拿起杯子跟了过去,在临近时就听见了哗啦啦的水声,大楼的热水管前两天爆了,所以此刻流出来的只能是冷的。

司马懿觉得还是倒水比较好,于是走到了边上的开水房,略微侧过头好看见领导的动作,曹丕早先按下了水池的活塞,此刻续满了一池冰水,再把双手完全浸没进去,仰起头闭上眼,眉头慢慢舒缓开。

这个过程持续得时间不短,握在司马懿手里的杯子逐渐因为开水发烫,把他的掌心捂得发红。曹丕同样把双手冻得通红僵硬,才深吸了一口气,慢慢地吐出去,而后抬起手肘转过身。第七次,司马懿想,同时恰到好处地将热杯子递过去,动作自然毫不做作,曹丕却明显愣了一下,好像没想起来还有这个人在,这片刻的怔然在因为并未消解多少的疲惫而有些迟缓的脸上被表现得比往常更为明显。随即他接住了杯子捧在手里,露出了一个欣然的笑容,问道:你想吃什么外卖,仲达?

这是不是单纯的老板请客,而是恩将仇报,吃完这顿好继续下一个阶段干活,显然打折便当完售前他离不开公司了。司马懿回之以尬笑,脑子里飞速运转,什么样的理由才能让他逃离恐怖office和超时骑手送来的贵价冰冷外卖。

曹丕突然笑得更高兴了,把对方的手拽过来,自助使用司马懿温暖的掌心盖到自己捂不到的冰冷手背上,说先生我开玩笑的,今天就先到这里吧,我请你出去吃。

司马懿触碰到他皮肤像捧了快坚冰,差点打了个哆嗦,也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气。

一千个粉刷匠的降压类药物

质检

低情商:马老师在照顾二小姐时还工作

高情商:马老师工作还不忘记照顾二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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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千个粉刷匠的降压类药物

马老师脑袋栓裤腰带上和二小姐谈恋爱的日子

马老师脑袋栓裤腰带上和二小姐谈恋爱的日子

葉

莎乐美记(2)

小时候司马懿的家里曾经养过一条鱼,他没有想把鱼养死掉的,彼时的司马懿尚且没有习得那些阴郁而伤神的情感,食欲爱欲物欲也都并不突出。一颗除却好奇别无他物的心。金鱼活着,他就想看看它的死,它死去,就想看看它腐烂的过程。但是,他没有害死金鱼,那是没有的。金鱼的死像一次神的显灵,在他为清澈而强烈的好奇颤抖不已时,他放学回到家,就看到了仰面朝天的金鱼,苍白色在它火红的鳞片下蔓延渗出。那是不美的,他看到就想要呕吐,牙尖仿佛有鱼鳞湿涩斑驳的触感,鼻腔里好像有鱼身上苦涩腥臭的味道,他冲到洗手池边干呕几声,无事发生,看向镜子时眼睛里甚至没有血丝。他戴上乳胶手套把死掉的金鱼捞出来,金鱼瘫在他掌心如同一大块发臭的糖果...

小时候司马懿的家里曾经养过一条鱼,他没有想把鱼养死掉的,彼时的司马懿尚且没有习得那些阴郁而伤神的情感,食欲爱欲物欲也都并不突出。一颗除却好奇别无他物的心。金鱼活着,他就想看看它的死,它死去,就想看看它腐烂的过程。但是,他没有害死金鱼,那是没有的。金鱼的死像一次神的显灵,在他为清澈而强烈的好奇颤抖不已时,他放学回到家,就看到了仰面朝天的金鱼,苍白色在它火红的鳞片下蔓延渗出。那是不美的,他看到就想要呕吐,牙尖仿佛有鱼鳞湿涩斑驳的触感,鼻腔里好像有鱼身上苦涩腥臭的味道,他冲到洗手池边干呕几声,无事发生,看向镜子时眼睛里甚至没有血丝。他戴上乳胶手套把死掉的金鱼捞出来,金鱼瘫在他掌心如同一大块发臭的糖果。他把金鱼埋在花坛里,默默记下位置,两个月后再来时他戴了乳胶手套和口罩,想象中被恶心得头晕目眩的场景却并没有出现,死去的金鱼怎么都找不到了。他不喜欢金鱼,从一开始就不喜欢那种黏腻而小巧的动物,鱼眼使他头晕目眩,我也许并没有那种自虐的感情,他想,我只是好奇。

 

那我呢?

 

曹丕说这话时正在把玩着一把匕首,匕首新从火中淬炼而出雪白炫目,他在腕上舞动像把玩一茎新鲜摘取的桃花枝。半晌他霍然站起身来,把匕首抛出去,白光闪烁的刀尖插入墙里,晃了几下便不动了。你对我是什么样的感情呢?我的快乐不会持续太久,老师,不过,我倒真的想知道,你说的好奇可以伴随你的一生吗?你到现在,还是只有好奇吗?老师,一颗人心在一生之中发生多少改变才算正常呢?

 

司马懿一觉醒来还是没什么感觉。他照常打开电脑,只是手抖得按了三次才成功指纹解锁,他认为这是电脑的问题,因为他看向自己的手指的时候发现其并没有在抖。他打开工作邮箱,打算在垃圾箱里找到曹植的联系方式。

 

实际上,这是一种尤其违背他平日工作规范与业务能力的、十分低效的找联系方式的办法,所有人的邮箱地址本应被规规矩矩地被放在一个文档里分门别类,一个分类里是死人一个分类里是活人,一开始还不是这样分类的,不过随着曹氏的死人越来越多,这似乎也成了一种有用的分类法。死人的分类里最多的就是曹植党,死因千奇百怪妙趣横生,在一些神魂飘荡的夜晚,司马懿打开这个文件夹看着死人的邮箱和死因介绍(多半只是自杀、病死这种两三个字的记录),口腔中便又会飘浮起鱼缸前淡淡的腥味,疲惫的身体和头脑仿佛又回到了幼时那些纯粹的下午。事实上,曹植的邮箱不存在于任何一份公司的文件之中,自从他被狠狠踢出曹氏卷铺盖滚蛋(曹丕语),曹植的联系禁令自从曹丕上任企业新晋董事长便已经下达。曹植锲而不舍地给公司每一个员工平等传送骚扰邮件,只不过对一些人比对另一些更为平等一些。司马懿因其与曹丕交往过密不幸在此更平等之列。所以曹丕某天路过司马懿的工位时就看到司马懿盯着曹植发来的邮件发呆,文中情辞恳切生动仿见其亲临此地泪雨涟涟,文末死罪死罪顿首顿首只求让我再见兄长一面。曹丕面无表情地读完,又拿起司马懿桌上的朱古力星冰乐喝了一口,仿佛不喝这一口饮料就没法吐出金言,他说,你为什么还没拉黑曹植的邮箱?

 

曹叡在群发邮件里表达了其对四叔的思念,情深意切而哀而不伤,从中透露出两点信息:一是此群发邮件覆盖面确实不小,如果点开收件人列表起码要看到一百个联系人;二是曹叡确实没有半点要把曹植留在本部的打算,否则语调中断不会透露出如此的同情。先先董事长曹操曾经于丧幼子之痛中严正指出,你们曹家人的悲痛只起到一个造型上的作用,我还不清楚是怎么一回事吗。据说曹丕当时听了这话骤然泪收,平静的面孔肃然如同大理石雕像终于落成,旁观者见之无不感慨不已。具体感慨什么则不一而足,毕竟感慨是一个太过抽象的词汇,感慨也是一种几乎没有门槛的情感,任何人在任何时刻都可以被描述为感慨,生命不息,感慨不止。先先董事长曹操曾被奉为全知全能,这句话也是一个有力的证据,作为一句无心之言亦可指定曹植数十年后的命运,即他只有成为不可逆转的悲剧时才能调动起曹丕和曹叡的同情,这同情也无非是起到造型上的作用罢了。

 

“你应该不用放在心上吧,我瞎说的。”陈群评价道。

司马懿说:“曹丕能够监视全公司的电脑, 怎么可能会有人还留着曹植的联系方式?长文你记忆力超群我才来问你的。”

“我也不记得,事实上我的记忆力越来越差了。”陈群说,“主要是他的邮箱地址没什么记忆点。不过,他用的应该不是qq邮箱。”

“那你有任何线索,或者头绪,或者可能仍然在曹氏跟他保持联系,没被屏蔽的人吗?”司马懿焦急地询问道。

“我和他的关系并不密切,还请你不要像抓住一棵救命稻草一样抓住我。另外,我觉得你最近缺乏睡眠所以才导致情绪激动。”陈群指出,“我建议你去睡觉,曹叡把找曹植的任务交给你应该也是出于睡眠不足。”

 

“父亲的状态最近确实有些不怎么对劲。”司马师评价道,“父亲和陈群先生的睡眠质量和精神状态都应该居于曹氏的首席,现在父亲居然要在这方面对陈群感觉到气愤,并且想要和他割席,仅仅因为他没有理解超出他理解范围的事情,比如父亲的不符合常理的焦躁。”

“所以你也认为我该多去睡觉?”

“与其讨论应该不应该,不如讨论如何实现。父亲在因为先董事长曹丕逝世而焦躁,我认为这是十分正常的。虽然大家都说父亲没有什么人情味,但我觉得并不是这样,起码这种情感是可以理解的。不如先尝试跟曹叡好好交流一下怎么样?不过也不必急于一时……”

“不愧是兄长,说得好棒!”司马昭感叹。

“等等,我接个电话。”司马懿说。手机在茶几上嗡嗡作响,司马师很贴心地从沙发上起身拿起手机递过去。

电话是火葬场打来确认预约的。司马懿接过电话嗯嗯对对了几声。

“我出去一下,晚饭告诉你妈不用等我了。”

 

ps.这一部分写得很散...我觉得我在分章节上有点问题。最近有点忙,更得慢点。

笨笨

【很野的野史】晋文帝纪

  预警:爽文向,称帝矿工师x武将美人昭,含懿丕。
  换头有,为一碟醋包的饺子,可以把饺子倒了只喝醋。
  雷点与槽点齐飞,恶俗共狗血一色,慎入慎入!(附自我吐槽版)
  注:文中的前夫是原配丈夫的意思,前表示发生在前的。

  晋文帝纪

  文皇帝讳昭,字子上,景帝之母弟也。自幼喜兵书,好骑射,景帝甚爱念之。太和二年,孟达乱,昭随宣帝大破之,封关内侯。归洛阳,见魏明帝。是时昭年十七,容貌艳丽,纤妍洁白,如美妇人。螓首膏发,自然娥眉,见者靡不啧啧。帝欲幸之,昭再拜曰:“微末之身,蒙陛下错爱,不胜惶恐。然陛下爱后妇,微臣惟重前夫。”帝怒,加刀剑于昭颈迫之。昭从容对曰:“人生有新故,贵贱不相逾。不惜...

  预警:爽文向,称帝矿工师x武将美人昭,含懿丕。
  换头有,为一碟醋包的饺子,可以把饺子倒了只喝醋。
  雷点与槽点齐飞,恶俗共狗血一色,慎入慎入!(附自我吐槽版)
  注:文中的前夫是原配丈夫的意思,前表示发生在前的。

  晋文帝纪

  文皇帝讳昭,字子上,景帝之母弟也。自幼喜兵书,好骑射,景帝甚爱念之。太和二年,孟达乱,昭随宣帝大破之,封关内侯。归洛阳,见魏明帝。是时昭年十七,容貌艳丽,纤妍洁白,如美妇人。螓首膏发,自然娥眉,见者靡不啧啧。帝欲幸之,昭再拜曰:“微末之身,蒙陛下错爱,不胜惶恐。然陛下爱后妇,微臣惟重前夫。”帝怒,加刀剑于昭颈迫之。昭从容对曰:“人生有新故,贵贱不相逾。不惜功名陨,何论轻贱躯。”帝挥刃,竟不忍下,故作诗叹曰:“昭昭素明月,晖光烛我床。忧人不能寐,耿耿夜何长。”

  及归家,师抱持之,抚其颈曰:“昭弟云前夫者,何人也?”昭泣不敢答。师又曰:“愿事兄乎?”昭始知兄与己同心,遂许诺。师甚伟于器,既乍幸,昭不胜,啮被,被尽裂。师欲且止,曰:“得无创巨汝邪?”昭曰:“身是兄身也,死耳,亦安敢爱?”师益爱怜之。

  昭肤理色泽,柔靡都曼,而善骑射,楚腰秀骨,上下若风。性和婉,好笑语,友阮籍作诗赞曰:“流眄发媚姿,言笑吐芬芳。”日与师狎,未尝离左右。师性狠厉,有所恚,目若虓虎,焰焰欲啖人,见昭则立解。

  顷之,二子事为宣帝察,欲笞师。昭流涕谏曰:“儿待兄之心,恰如魏文待父之心也。”懿瞠目良久,乃止。

  宣帝之崩也,师为大将军,初总万机,正身平法,朝野肃然。遂以昭为行征西安东将军,欲平西蜀,魏帝芳深忌之。嘉平六年春二月,上与中书令李丰、光禄大夫张缉等谋废师。事觉,丰、缉等伏诛。秋九月,昭将征西蜀,帝于平乐观以临军过,欲废昭,勒其众以退师,已书诏于前。昭入,察其谋,以目慑之,帝惧不敢发。昭引兵入城,师因是谋废帝。昭泣谏之,师答曰:“帝欲废大将军可,欲废安东将军不可。”又置昭于膝上问曰:“吾为帝,诸将当叛,将何如?”昭敛容抱师颈曰:“昭必为兄平之。”师大笑,与昭狎昵竟日。遂废帝自立,以昭为大将军,国号晋。

  越明年,毌丘俭、诸葛诞果叛。昭统军出洛阳,克毌丘于乐嘉,败诸葛于寿春,大局乃定。遂西讨蜀,东征吴,数年间,三国归于晋统。四海倾注,朝政清明。

  初,毌丘俭《讨师昭檄》曰:“伪大将军昭,承宠先帝,不思尽忠。秽乱家宅,狐媚惑兄。豺狼成性,威逼少帝。人神同嫉,天地不容。”及乐嘉之败,俭至慎县,安风津都尉部民张属射伤之,怒目曰:“汝陋甚!陛下与大将军伉俪情深,当世之美谈也。兼之一扫魏明奢侈,蠲除苛碎,布民平惠,救民疾苦,民心归之久矣。”俭愧而死。其得民心者若此。

  及师之崩,昭继之。昭之崩也,长子炎继之。炎、攸俱为昭子,不知母氏。或云昭身有异,炎、攸实为师昭子。炎遵遗诏合葬师昭于首阳山魏文、晋宣陵寝侧。或云师昭实为二人之子也。时人歌之曰:“仲达狼顾抗诸葛,文韬武略望师昭。子桓妙算安天下,江山一统终归曹。”


自我吐槽版:


这个算四,同系列恶搞(一)(二)(三)

Anonymous

【懿丕】孤城(11)

灵异向,故事和城市纯属虚构,现代paro,自娱之作。

*到底是哪里不过审啊。

————————————

十一年,岁在庚午,有僧求食于邺城,人皆以物遗之。积数月,迤逦向北,不知所踪。时邺大疫,欲以罪僧,焚旧庐,得古炉献于上。过期数日,上忽梦一翁披发裸行,流血满身,泣曰:“吾死矣,然不欲显言,只求雪冤有路。”

上问其故,翁曰:“药僧。”言讫而去。

上醒,天色方晓,即命左右束薪引火,提炉掷其中,只见紫焰升其中,俄而天火至,人皆惧怖,不欲上前。未顷火息,杨天监登台而视之,其炉已坏,唯余铜粒,形如芥子,视之若有光。击之,声如钟罄,上怪之,遣僧尼送之普光寺,乃止,铜粒后亦失所在。

壬子岁邺城崔......

灵异向,故事和城市纯属虚构,现代paro,自娱之作。

*到底是哪里不过审啊。

————————————

十一年,岁在庚午,有僧求食于邺城,人皆以物遗之。积数月,迤逦向北,不知所踪。时邺大疫,欲以罪僧,焚旧庐,得古炉献于上。过期数日,上忽梦一翁披发裸行,流血满身,泣曰:“吾死矣,然不欲显言,只求雪冤有路。”

上问其故,翁曰:“药僧。”言讫而去。

上醒,天色方晓,即命左右束薪引火,提炉掷其中,只见紫焰升其中,俄而天火至,人皆惧怖,不欲上前。未顷火息,杨天监登台而视之,其炉已坏,唯余铜粒,形如芥子,视之若有光。击之,声如钟罄,上怪之,遣僧尼送之普光寺,乃止,铜粒后亦失所在。

壬子岁邺城崔尉言。

在这本流传不甚广泛的笔记小说里,也可以推断出此事并不是简单的济世救人传说。此书现已佚失,只留下一些片段,在邺城野史中能被查到,除此之外便无处可寻。

它的成书时间与药僧案时隔四十七年,过去朝廷的讳莫如深已不能影响现在的人们,因此,这一悬案才以这种形式被记录下来,也许只有深入研究邺城历史的学者才能在卷帙浩繁的典籍和县志里找到一星半点的线索。而曹家的一位整理卷宗无名人士,则在庚午年的邺城亲历此次事件,并尽职尽责地全部记录在案。由于此事发生在邺城,当年曹家极深地参与了此事,最终将作乱的元凶焚烧殆尽,就此结案,这份案卷被封存在曹家的库房中,不见天日。

年代久远,文本读起来显得佶屈聱牙,但文字里流露出的信息却依旧叫曹丕不寒而栗。

僧人在邺城七日后,草庐前便门庭若市,他来者不拒,穷人救,富人也救。不管是破衣烂衫的叫花子还是锦罗玉衣的富家翁,他都一视同仁,于是邺城百姓人人称赞他的德行,认为他是有大造化的法师,不求功名利禄,只求普度众生。两月后,药僧的超然地位便有目共睹,就连邺城里的官宦人家都放下身段,来到破旧的草庐,诚心俯首,祈求他救一命。僧人常伴青灯古佛,自然全部应允。

原本美好的故事自此急转直下,九月廿二,塔头村死了三个人,官府带着仵作前去验尸,发现皮肤下全是噬咬的痕迹,竟找不出一块完整的血肉。而官府的探查并无结果,只能以猛兽害人草草结案。

记录里只有这简短的一句话,没人知道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北郊的战况又是何等的惨烈,只知道一些名字被隐秘地抹去,那些人从此再也没有出现过。人命不稀奇,收割了一茬人才,还会有另一波长出来——他们比不过天平另一端的重量。

此后的收尾有条不紊,曹家动用人脉,通过返魂香让最开始的那个老翁入梦,最终摧毁了那座香炉。

“皆大欢喜的结局。”司马懿如是道,他们最终将恶人斩于马下,冤魂也得到了平息。

平息?

曹丕诧异地看司马懿,司马懿才意识到他不知不觉间将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曹丕若有所思地看着路边来来往往的鬼影,不动声色地捂住了鼻子。

虽然已经习惯这种味道,但他现在闻到便浑身发冷。

见一旁的司马懿毫无反应,曹丕觉得自己是因为知道这里发生过什么才疑神疑鬼,纯属心理作用,司马懿什么都不知道,所以他一切正常。

“凡事皆有代价,他们从这群死人中获得了那么多的好处,怎么可能独善其身呢?”曹丕走得累了,示意司马懿停下休息,他有些气喘,站在原地打量周围的动向。

他有信心将他们两人完完整整地带出去——一直如此。

正当曹丕要开口时,他听见了一滴雨砸落地面的声音。

啪嗒。

两人同时抬头,几乎一息之内,他们身旁的路面出现一块块斑驳的痕迹,大雨来势汹汹,似乎在催促着他们赶快离开。

雨声中夹杂着歌声,是一个苍老的声音,像破了的竹筒在风中呜咽。曹丕听不清唱词,但他能感受到随着歌声缓缓消散的魂灵。

雨水并没有打湿他们的衣服,这和他们是两个世界的东西,并不会沾染一星半点,界限分明。

“香炉被熔了后,邺城也下了一场大雨。”曹丕的声音在泼瓢大雨中忽远忽近,他们在最近的屋檐处避雨,“那场雨太大了,当时曹家有人和我们一样,在屋檐下听雨,直到他发现雨中所带的煞。”

雨乃无根之水,煞既已能通过雨水侵入邺城,就足以说明事态有多严重。

“有人被派出去处理乱葬岗的尸体,选了风水宝地将他们安葬,并做了法事,但他们的报复还是来了。雨水带着他们的怨恨,将邺城冲刷了个干净,服用过香灰的人全得了怪病,而这一次再没有药能救他们了。”

“最开始那些求药的人也是这样吗?我记得,最开始的老人只是想救他的孙子。”司马懿觉得不可置信。

“煞知道这些吗?”曹丕无声地笑了,“死都死了,所有的东西都入了土,你确定被恶意裹挟的煞还能发现自己害死的是最疼爱的孙子吗?”

不会的,只要变成了煞,就会忘记所有的前尘往事,只留下死前最强烈的情感与记忆,而这本就是极具破坏力的。

司马懿突然有种冲动,想问曹丕人死了都会变成这样吗,变成自己也不愿意认出的丑恶样子,只有永远忘不掉的欲望,肆意冲刷一切,最后被他们这样的人或驱散或封印,从此归于虚无。

但他看曹丕神色如常,似乎完全不在乎这些,只是自顾自地讲故事。

大疫过后,邺城十室九空,哀鸿遍野,出殡的队伍挤满了宫道,足足持续了三月。就连全天下最尊贵的那个人,也因为孩子的离去而悲痛,不久后便郁郁而终。

而这一切与曹家无关,他们所遵循的只有因果,有人吃下了药便会被索命,这便是代价,绝非人力可改。他们能做的只有弥合药僧案给邺城带来的创伤,密切注视着死于非命的人,避免他们死后酿成更大的祸患。

天子驾崩后,新帝即位,于吉日大赦天下,并举行了声势浩大的法事,替死于大疫的百姓超度——虽然他自己也清楚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法事持续了整整七七四十九天,最终结束,药僧一案至此才算画上句号。

咚——

“听见了吗,丧鼓声。”曹丕悄声道,“我刚进来时便觉得,明明是西京的煞,为何与邺城的药僧案如此相似?”

急促的鼓声响起,由远及近,城中的灯也一盏盏亮起来,原本的雨水不知何时变成了雪白的纸钱,纷纷扬扬撒了一地。

“药僧从西京来,有些相似也不奇怪。”司马懿道,屏息凝神,专注地看着远方官道遥遥走来的人群。

“出殡的罢了,你还要接着看吗?”曹丕道,头也不回地向着相反的方向走去,“走了。”

就在刚刚的一瞬,他已经看到寺庙缥缈的影子——香炉残骸所在的地方。

他自然不会觉得那里的会是现实中的铜粒,不过是煞引他们前去的饵罢了。要是他真的一头撞进去,到时候发现毫无退路,那才叫可笑。

是时候离开了。

“子桓!”有人在摇他,曹丕费力地坐起,拍拍脸,让自己稍微清醒一点,将目光投向来者。曹真守完第二班,刚进来就看到曹丕躺在帐篷里睁着眼睛发呆,赶忙将他摇起来。

“没事。”曹丕的声音沙哑,他咳了几声,恢复正常后才低声向曹真询问有没有发生什么。

“没异常。”曹真也有些困倦,叮嘱曹丕几句后便开始休息。曹丕也去看了眼司马懿,确定他也从内景中脱离,一切正常后才坐到外边的篝火处,目不转睛地盯着火焰思索着什么。

他不知道曹操是否了解司马懿的异常,父亲又怎么会将他放到自己的身边?在此之前,他从未见过有人在这种情况下,和他进入同一个内景——除了曹操和曹昂,但他们是不同的,他们之间有着最密切的联系。

难道司马懿是曹操某个不为人知的私生子?这个念头刚一出现在曹丕脑海中,就令他感到一阵恶寒。但司马懿和他明显是不同的,更何况曹植都做不到这样的事。

仔细回想司马懿的长相和家庭状况后,曹丕将这个猜想从心中清除,继续进行推理。此时,他已经偏向曹操知道司马懿的能力,将这个人丢到自己身边磨练——毕竟他知道曹操的为人。

回到邺城,还是向他提一句吧。曹丕暗自下定决心,邺城正是需要人的时候,既然发掘到了人才,那总是好的。

这样想着,他一人坐在篝火前,直到天色大亮,他们该下山的时候。

一千个粉刷匠的降压类药物
老得头发都白了,还有什么放不下...

老得头发都白了,还有什么放不下的事吗,仲达?

老得头发都白了,还有什么放不下的事吗,仲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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