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撼天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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狐落平阳被羽欺

97 破敌阵

“倘若这部分计划如实施行,到最后,还是苗疆人镇守四方山。”欲星移起身,手中的玉如意划过李霸地排演出的轨迹,“你的新计划,似乎并没有那么新。”

“有什么关系,反正他们铁军卫就擅长守门。”李霸地喝了口水润润嗓子,“就说去年,那万里边城真是铁打的,撼天阙都啃不动啊。”

“恭维?”铁骕求衣皱着眉看他。

“称赞!”李霸地朝他拱手,真是惹不起的主。

欲星移笑道:“还是说回计划。按你的设想,魔兵被反击的大军驱回鬼祭贪魔殿所在西方,他们必然回击。当他们回击的时候……”

“那就……”李霸地抓了抓头发,欲言又止。

“你先说你不会打我。”他正色道。

欲星移说:“我不会。”

“那就再败一次。”李霸地认...

“倘若这部分计划如实施行,到最后,还是苗疆人镇守四方山。”欲星移起身,手中的玉如意划过李霸地排演出的轨迹,“你的新计划,似乎并没有那么新。”

“有什么关系,反正他们铁军卫就擅长守门。”李霸地喝了口水润润嗓子,“就说去年,那万里边城真是铁打的,撼天阙都啃不动啊。”

“恭维?”铁骕求衣皱着眉看他。

“称赞!”李霸地朝他拱手,真是惹不起的主。

欲星移笑道:“还是说回计划。按你的设想,魔兵被反击的大军驱回鬼祭贪魔殿所在西方,他们必然回击。当他们回击的时候……”

“那就……”李霸地抓了抓头发,欲言又止。

“你先说你不会打我。”他正色道。

欲星移说:“我不会。”

“那就再败一次。”李霸地认真地点头。

四方山南,戮世摩罗狠狠抹了一把嘴角。

“败?林北的字典从没有这个字。”他死盯着撼天阙,“我知道你,胜邪封盾倚仗的将星。实际上,我看你更像我见过的一个人——”

坐在路口闭目养神的撼天阙站起身。

“还是别和我废话。”他说,“你的军营情况怎样,你不管了吗?”

戮世摩罗扯起嘴角笑着。

“当然要管。林北不仅要管兵,还要管为爱将复仇啊。把闼婆尊打成这样,以为你能全身而退吗?受死!”

撼天阙侧身,闪过戮世摩罗迎面劈来的刀气;继而截住他欺身的掌劲,拆招化气,借力打力,强迫他转身后一脚将他踹了回去。

当然,戮世摩罗跑得快,没踹上,但这不影响撼天阙假装踹到的样子。

“我能。”撼天阙说,“而且我还可以告诉你,不止曼邪音,你的其他两名爱将也被胜邪封盾钳制。你要从我这里突破,断无可能,别浪费时间。”

戮世摩罗挥刀再战,撼天阙又一次把他挡回去。

“曼邪音没死。那支箭并未伤到要害。”撼天阙指了指她胸口上的箭头,“魔的恢复能力有多强,你自己知道。这种伤口愈合只是时间问题,你真为她好,就将她带回鬼祭贪魔殿疗伤。还是……”

撼天阙腰间的铁链一节节在手心里变得笔直。

“你只是在吸引我的注意力,好安排你的什么算盘呢?”

戮世摩罗的冷笑逐渐明晰起来。

“你们这帮老头子,总是喜欢装模作样制定什么计划,还妄想揣测我……”他说,“不管这计划是什么狗屁,只要林北通通打乱,叫它起不了作用就好!魔门世家!”

数道中气十足的喝声应声而起,几名术士打扮的人从周边的石头后面跃出,迅速组成一个阵法;紧接着他们运起手诀,召来几道电流组成一个笼子,将撼天阙关在里面。

“阿伯就在里面好好做电疗吧。”戮世摩罗从撼天阙身旁信步走过,“这四方山内有什么东西值得这样死守,林北要仔细看看!”

撼天阙盯着戮世摩罗的背影消失在远处。他腰间的传讯符没了动静,左右看了一圈,发现这些人捏的手诀一刻也不敢放松;于是他在怀里摸了摸,掏出一只信鸽,解开爪上的绳子,伸出胳膊将它送出笼外,放飞。

他看到衣服花纹最多的那个术士冷汗直冒,但不得不继续捏着手诀。

“一群书呆子。”撼天阙懒得理这些人,径自坐下调息起来。

四方山刮起了风。它扬起撼天阙的头发,吹起术士的衣袖;又拾起一片雪花,忽上忽下地送到前线中原的军营里去。

“哎哟,又下雪啊。”哨兵被雪花遮了眼,眉头一皱伸手将它抓下来。这处军营两个时辰前才在鬼祭贪魔殿旁的山口扎下,虽然战士们奋勇杀敌的热情非常值得称赞,但为首的将领死死压着他们不许再向前一步。

“都记不记得我怎么交代的?”将领的脸色铁青。他大声训斥着眼前的两个士兵,因为他们打算偷偷溜出军营去摸鬼祭贪魔殿空门:“每一场战都有自己的任务,我们现在的任务就是守!就是输!你们不服,现在把军服脱下来滚出去!”

“是!”两个兵下意识一立正,但左边梳斜刘海的那个一定要犟嘴,“那咱们回回都这样输迈,老子忍不到这口气哎!嘞个鬼祭贪魔殿一看就空起的,这时候不打留着当茅房撒?”

将领低头酝酿了一下情绪,接着一脚踹了过去。那犟嘴的斜刘海被踹了一跟头,连忙爬起身跑回来重新站好。

“一天到晚没正形,还当茅房,你怎么不把你家让过去给人家当茅房?”

“报告!我家没得了!”斜刘海又是一立正,“去年就给个瘟伤绿脸的烧了!”

将领哽了一下。

“行,你了不起,你身世惨!在这营里驻着的,哪个不惨!哪个家里没死过人,哪个没被糟蹋过东西?人家为什么忍得住!”

他叉着腰,停下来喘了一口气。

“好了,你也别抱怨,一看就是上课没认真听。”将领抱起胳膊,“你这个问题,人家鳞族师相不是反反复复地提吗?”

“放水。”欲星移站起身,“侠士真正想过,戮世摩罗断水路是为什么吗?”

“为了阻挡鳞族的合作之路。”李霸地说,“这是他一定会做的。”

“鳞族善水,此路非断不可。”欲星移慢慢踱着步子,“戮世摩罗此举实乃天意,侠士偏要他放水,这是逆天而行啊。”

李霸地放下胳膊,刚才一直举着给他们演示路线,累坏了。

“魔世不让走水路,你就不走了吗?未免也太听话了。”他刺了一下欲星移,“既然水就摆在这里,一年半载他也改不了河道,那当然要发挥鳞族最大的优势。师相,你难道不渴望一场酣畅淋漓的水战?”

“……哈。”欲星移垂眸轻笑,“鳞族,向来不好杀。”

“那这样我就晓得了!”斜刘海掩饰不住兴奋,“就是让我们在这个河道上跟魔兵拉锯,逼他们放水,迎鳞族的弟兄进来。小龙娃,到时候看你们的了哦~”

他拿胳膊肘捅了一下旁边一直在站标准军姿的蓝发士兵。

“师相当时的确是这个意思。”蓝发士兵挪了一下帽檐,“到时候就献丑了。”

将领说:“既然你们都了解了情况,违反军纪知道怎么罚吗?”

斜刘海再次一个立正:“报告!一人一百个深蹲!”

“想他妈什么美事。”将领撩了斜刘海一脚,“一人两个二百五,做不完不准吃饭,听见没有!”

“是!”两声应答整齐划一,宛如一人。

冬天的夜深得很快。北风刮过,月熄星暗,唯有雪花点缀夜空。军营里又黑又静,只见帐篷顶迅速盖了薄薄一层雪。

一队黑影在树丛里悄悄站了起来。他们等的就是这个人困马乏的时机。影子们手持燃油与尚未点亮的火把,机敏地绕过岗哨,溜进军营。他们压根不去确认营帐里是不是有人,只是每经过一个营帐便进行这样一套动作:一人撩起帘子,一人将燃油泼进去,一人点火,分工明确行云流水,仿佛排练了千万遍。

火,和“着火了”的呼号迅速传遍整个军营。火光之下,军营当中的空地,直直站着全副武装的将领。

他根本没休息。

将领看到黑影们注意到了自己,也看到跟着黑影的魔兵们强行破开军营大门,冲了进来。他取下腰间的号角,吹响长长的嘹亮一声。在中原,这样的号声意味着:

“集合!”

身着黑甲的士兵们从军营的各个角落里冒出,迅速集结在将领身后。

“同志们!”将领高声道,“我常对你们说,每一战都是重要的,每一战都得认真打!这话不错!

“但是!今夜这一战,尤为重要!它的诞生,是由于数万万中原人的血性;它的结果,昭示我们最终能否胜利!今晚,都给我拿出你们的真本事来!”

“尤其是你,桑二娃。”将领转回普通音量有点费劲,“好好给你的家人报仇,记住了吗?”

“要得啊,老辈子。”桑二娃甩了一下斜刘海,“妈老汉在天上看着,我不得怂哟!”

这个时候还耍贫。将领低笑一声,站直身子,拔出剑指着对面魔将,喝道:

“进攻!”

冲天的火光与杀伐,令身处四方山的戮世摩罗看得一清二楚。直到他察觉到动静,才意识到自己在四方山待了很久。

说查看四方山情况,只是作为威慑。胜邪封盾袭击军营时率领人数众多,不知道四方山还有多少军马,他可不会让自己孤身落入险境。

带领的那些魔门世家,本来是为了对付四方山内未知的情况,结果便宜了秋声半。

哼,真麻烦……

他没深入四方山,而是抄了条近道去看荡神灭。

炽阎天的情况,他在见到曼邪音之前已经查看过了,那边所面对的敌手并不好对付。而戮世摩罗也无心在炽阎天那边耽搁,毕竟三尊也只是为了拖住可能有的兵力——

为了不碍着他截断最适合鳞族通过的水路。

水路状况,看起来风平浪静,无甚异样。然而,河岸上的陌生印记,让戮世摩罗停了下来。

他在脚下的痕迹前来回踱着步。荡神灭不在,但不算什么大事,反正堵水的关口谁都可以守。可是这河道边的痕迹……

莫非是鳞族?这样特殊的鞋印,只有鳞族才会留下。只是,鳞族在岸上留下脚印的理由是什么?

一个传令魔兵匆匆奔来,向戮世摩罗报告了一些情况。戮世摩罗听着,脸色渐渐阴了下去。

“林北是那么好糊弄?”戮世摩罗咬了牙,“我还不知道他们的算盘?假意激我,实际上鳞族走陆路绕远,就等我和中原人杀得难分难解的时候奇袭!”

他的拳头攥起一捧土。

“林北难得听一次话。”戮世摩罗把土扬进水里,“但何时放水,我说了算!”

他离开了,没看见身后跌跌撞撞走来的荡神灭。

荡神灭真是觉得自己倒大霉。他的任务本来是守着水关拦截鳞族,可是看着平静的水面,他总要想起花间提酒来。

不,是坤仪载星。有那么一段日子,他真的将这小子当成儿子看待,打算着能不能在军队里给他铺个路……

一把火,将这些全毁了。恋红梅和他反目,坤仪载星更是态度果决。这一切究竟是何时变成这样?

荡神灭一声叹。坤仪载星还说,下次见面便是你死我活的斗争。下次,是哪一次?

这一次?

身后有人款款而行,荡神灭转身,在飞扬的黄沙绿叶中看到一道矫健的身影。那身形逐渐逼近,清晰,是花间提酒那戴着半个面具的叔父。

坤仪载星会有这样的叔叔吗?

“叔父”沉默不语。荡神灭说:“我等的人不是你,快走吧。”“叔父”闻言,只是哂笑一声,将他挎着的那把长刀以干净优雅的姿态拔出。

看来这“叔父”不是老农。

荡神灭从不畏惧争斗,“叔父”要打,他便打。二人从早晨缠斗至傍晚,竟是荡神灭率先耗尽体力。那“叔父”身影敏捷,姿态看似稳重却飘忽不定,看荡神灭迟迟抬不起手,他甚至用刀刃拍了拍荡神灭的脸。

哪个武者忍得下这口气!?但结果是荡神灭彻底打不动了。“叔父”见他这样,“仁慈”地摆摆手放他回去休息。他没有注意远去的人影是谁,只是坐在常坐的地方打坐调息。

不知道自己碰上的是什么怪物……炽阎天和曼邪音,也会遇到他吗?

他们究竟怎样了?

“烦死了,还有没有个完!”一个魔将烦躁地把头盔摔在石头上。

他和对面的中原人已经在四方山隘两边坚持了足足半天,双方都把自己的脏话储备倒干净了。这些中原人比最硬的羟族骨头还要硬,他们从鬼祭贪魔殿山口奔逃至此便仿佛脚下生了根,不论有多少人落进两岸河底,都生生抵住战线,没让魔族军队前进半分。

“大将,别上火。”一个魔兵给他送来酒囊,“中原人不总是骂咱们无情无义吗?那我们派他们最重视的情义打头阵,不就行了?”

魔将狠灌了两口酒。

“最重视的情义?”他思索,“你说的莫非是……”

“对对对,是他们。”魔兵说,“反正那帮魔人再怎么练也跟不上咱们,干脆省点饭。”

魔将把酒囊的塞子扣上。

“有理。”他眯起眼睛,点头,“虺族那个!把那帮子魔人带上来!”

“魔人……?”李霸地迟疑道,“我从未听说这样的兵种,那是什么?”

梁皇无忌叹息一声。

“那不是兵种,而是被魔世掳去练兵的人族。魔世条件与人世迥异,人到了那里,生理特征遭受环境影响,一定会发生变化。这样的变化,往往更趋向数量最多,最底层的种族,因为它们对环境的适应性最强……”

“……魔兵。”李霸地喃喃道,“那得多难受啊。”

四方山隘,一队士兵被魔世送上了战线。他们垂头丧气,步履沉重,间或有人抬头向中原那方望去一眼,很快又把头低了下去。这支队伍身上散发着浓重的魔气,他们的神情与其说是平静,更像麻木。

中原的兵士们安静下来,看着这支队伍列阵,架起长矛,步步逼近。那些人脸上的绿癍遮掩不了人族的特征,中原将领迟迟没能下出阻击的命令。

莫非真要亲族相残?

队伍中偶尔冒出的呼唤亲友的声音,被将领一一摁下去。他在战壕里逛了一圈,拉出来一个士兵。

“我?我哪会说话啊。”士兵很惊讶,“我不擅长说这些……”

“现在只有你最适合。”将领说,“尽你的力。”

士兵从战壕中爬了出来,立在前线。

魔兵一时间缓下了进攻的步伐。在双方交战前线这么做,是找死吗?

那士兵没有惧怕的神色。他两脚稳稳地站在掩体堆上,从腰间拿出一个喇叭,喊道:

“中原的人们,请听我说!你们没有听错,我呼唤的就是你们!是从中原被掳去魔世的人!是在魔世受到非人折磨的人!是被魔将胁迫而不得不践踏自己家乡的人!请听我说!”

一些魔人抬起了头。

“你们的遭遇,我们都清楚!你们所痛恨的东西,我们同样痛恨!胜邪封盾优待俘虏,就是因为我们还想见到你们!我们还抱有你们能够回归的希望!你们的亲人朋友都在这里!在你脚下的这片土地上!”

魔人的脚步仍未停止。

“我的身后,还有两千三百五十二个人!一旦我死,还会有下一个人和我说一样的话!我的战友,会发自内心地,重复两千三百五十二遍这样的话!”

士兵情之所至,掀下头盔。风中飞扬的发丝,没掩住他脸上狰狞的绿癍。

“回来吧!中原才是你们的家啊!”

“所以,胜邪封盾一直善待魔人,不让他们遭受来自亲族的苦难啊。”梁皇无忌笑道。

魔兵静默着,一步一步地接近。

士兵放下喇叭,粗喘着气,等待一步一步逼近的死亡。

那静默越来越沉重,凝结在红色的土地,白色的雪和蓝色的风中。打前三排的魔人作出了回应。他们直起身子,顿下脚步,竖起长矛,调头,矛头齐刷刷直指身后还在逼近的魔兵。

士兵大笑一声,拔出腰间佩剑,指向远方。他吼道:“胜邪封盾,进攻!”

狐落平阳被羽欺

96 燃烽火

⚠️殴打曼邪音预警


“曼邪音,在此。”秋声半笑着捏起一个符,对里面说话,“四方山正南二十里。穿得这么张扬,太好找了。”

曼邪音紧紧捏着环刃,丝毫不敢怠慢。

她终究太过小觑眼前男人的实力。曾经他在梅香坞和荡神灭斗的那一场,自己并未完整观看;但从他一见到自己就立马避战的反应来看,实力应不足以抵挡两名魔尊。既然如此,再遇上无非是多拼一下命;荡神灭伤得又不重,三尊就全都没有当做一回事。

只是,可恶……那恐怕是秋声半特意引导他们做出的误判。从这个男人出现在曼邪音的视野里开始,他就在周身释放着源源不断的压迫。

曼邪音将环刃对准秋声半。

是的,压迫。除了帝鬼,她还从未在谁...

⚠️殴打曼邪音预警







“曼邪音,在此。”秋声半笑着捏起一个符,对里面说话,“四方山正南二十里。穿得这么张扬,太好找了。”

曼邪音紧紧捏着环刃,丝毫不敢怠慢。

她终究太过小觑眼前男人的实力。曾经他在梅香坞和荡神灭斗的那一场,自己并未完整观看;但从他一见到自己就立马避战的反应来看,实力应不足以抵挡两名魔尊。既然如此,再遇上无非是多拼一下命;荡神灭伤得又不重,三尊就全都没有当做一回事。

只是,可恶……那恐怕是秋声半特意引导他们做出的误判。从这个男人出现在曼邪音的视野里开始,他就在周身释放着源源不断的压迫。

曼邪音将环刃对准秋声半。

是的,压迫。除了帝鬼,她还从未在谁的身上见到过这样连绵不断、层层加重的威压。他的内力就好像无穷无尽,捱过每一波令人胆寒的威势之后,迎来的压迫感永远比上一波更强……

真的没见过吗?

曼邪音忽然感到一丝异样的熟悉。这个秋声半,他的神情,他的身姿,是不是在哪里见过?她仔细地从记忆里搜寻着熟悉的身影,来到人世之后她战过一些强者,可能给她这种感觉的……

已经死了啊?

“还没想起来?”秋声半开口,他阴沉的嗓音让曼邪音内心的警惕更上一层,“魔的记性真差。算了,想不起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你只用知道,你现在要做的,做不成了。”

“放肆!”曼邪音一道掌气先发制人,毫无疑问没伤到秋声半分毫,“帝尊要做的,没人可以阻挡!”

秋声半慢悠悠一撩头发:“我又没阻挡他,我挡的是你。四方山的道路就在我身后,想踏过,用命换!”

他爆发出一阵刚劲的气劲,将曼邪音冲得后退一步。那种熟悉的感觉又来了!他到底是谁?秋声半这样的强者,究竟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更何况,听他的口气,好像十分了解帝尊的安排。以军营拖住孤注一掷的胜邪封盾兵力,三尊从其余三方攻入空虚的四方山……

他真的全都知道了吗!

“你真的知道戮世摩罗会这么安排?”梁皇无忌向欲星移问道,“胜邪封盾的闲人,可是都给你调派去了。”

“能上阵杀敌,对他们来讲不是梦寐以求的吗?”欲星移气定神闲地翻着兵书,“当然,此战不为杀,而为拖。至于我是不是知道……”

他合上兵书,低头查看沙盘上的局势。

“欲星移连做人都失败,怎会知晓魔啊。只是对于战场,观察得比较仔细罢了。”

四方山南,激烈的兵器碰撞声在战场上回荡,不绝于耳。秋声半的兵器很奇怪,是一截粗壮的锁链。可在他手里,这锁链也跟活了似的如臂使指,不仅可以缠绕、鞭挞,甚至灌注内力后可以当做长剑挥舞。

这种难缠的武器,曼邪音哪里见过。她一边躲闪秋声半攻势,一边思考如何对付。好几次,这锁链都险些勾上环刃内侧,要是连兵器都给他夺了去……

不能放松。不论怎样强悍的人,只要心神一乱,失了方寸,再来要杀要剐就方便得多。曼邪音晃动环刃勾魂,引得上面邪铃叮当作响,魔音入耳,摄人心魄。

秋声半的动作,似乎也慢了一瞬。一瞬,够了。曼邪音环刃当即双双飞出,在空中分别划出优美的两个半圆,让邪铃发出的摄魂魔音回荡在秋声半耳旁。等秋声半的身法因魔音而停滞,环刃合一之时,便是他的死期!

摄魂曲!

可是,接下来,秋声半的动作,却超出了曼邪音的认知。

那是什么功法?

他明明慢了下来,却正好只差那一点;距离环刃合并,杀气将要猛烈爆发的那个位置,只差了一点。秋声半迈着轻盈迅捷的步伐杀来,他的手伸向了曼邪音。那一瞬间,曼邪音眼前只有他弯曲指上的老茧:厚实、泛白,粗糙得惊人,竟不像人手——根本是一只老虎的爪子!

不能被他吓到!曼邪音疾步后撤,手中内力牵动,当即发动摄魂曲的下一式:

千刀万刑!

牵引环刃轨迹的内力流速骤然加快,道道锐利细丝在秋声半颈前交叉成剪刀状,直切而去。当秋声半来到“剪刀”的范围里,曼邪音环刃已然再次上手,与迅速重合的“剪刃”一起杀向秋声半。

双重杀机,他就是有三头六臂也断不能活。四方山关系着魔世开疆大业,必须拿下!

她的杀招被强劲的力道拦住,是秋声半连躲避都不屑,只手攥住锋利环刃的坚定身影。他到底强到何种地步?作为陷阱的内力经过他的防护气罩,只堪堪留下一道血痕。那只紧紧攥住环刃的手,更是半点不见伤。

谁跟他拉锯战!曼邪音一边和秋声半在环刃上较劲,另手挥起另外一只环刃,半步迈出直劈秋声半。而秋声半也扬起了手,将环刃死死挡在离他一拳的距离——

用手腕,外侧。

真是该死的男人!曼邪音开始上火。环刃挣脱秋声半钳制,尖勾破空而来,险险擦过秋声半后仰的喉结;却被他抓住空隙,紧握曼邪音的手腕将她拉近。

结结实实一记直拳。

和痛一起来的,是怒。曼邪音的指腹擦过嘴角那抹红色,尖利的狂笑响彻四方山。

“肮脏的中原人,你若败,曼邪音会教你什么是尊重。”她的环刃爆发冲天杀意,“我会让你活着看到,你自己的身躯怎样被我抽筋剥皮!”

邪铃更响,毒香更浓。曼邪音不再压抑自身,挥舞环刃杀向秋声半,让浓烈的红色衣裙充满秋声半的视野。

她看到秋声半的嘴角微微地勾起。

死到临头还在挑衅?没关系,闼婆尊亲自教你做人!

近身格斗,秋声半不再使用铁链,转而运使起拳掌的招式。格挡、卸力与反击让他用得水泼不进,曼邪音手持环刃左冲右突,竟没找到哪怕一丝的进攻时机。

她急躁起来,内劲加催邪铃使魔音大作,环刃飞舞,划出无数遒劲痕迹;秋声半则气定神闲,徐如林疾如风,掌气化消杀人技,拳风破开生天路。他的沉稳应对中带着不容忽视也极难应付的狠厉,曼邪音身上三处要穴被他连续三掌击中,接着补上一记勾拳;猛烈内劲从受击处灌入,曼邪音只觉体内多处经脉烟花炸开般疼痛,腹部一紧,咳出一地嫣红。

秋声半身上不小心沾了曼邪音的血,他退开了。曼邪音不知道他打的是什么算盘,但他主动拉开距离,便是自找死路。她当即舞起环刃,用最后的力气将内劲悉数灌注在环刃上,使它焕发出绚丽光彩。她听到有金属的动静,可来不及去管了,只要内力就位,这一招用出去……

“魔舞碎天——”

这是曼邪音得意招数,即便不杀人,单是舞姿也曾引得众魔驻足。此招特殊之处,就在每一次以足踏地时送出的内力,一次比一次强,最后一击就是必杀。为冲破秋声半阻碍,她的动作加快了许多,只要让最后一步踏下去,就……

“……华……”

冷汗和血一起淌了下来。秋声半,他究竟怎么做到的?自己没有给他机会才是,可这沉重,这窒息,这冰冷的铁链,此刻正死死缠在曼邪音的脖子上!

秋声半仍挂着那恼人的笑容。他手上一用劲,曼邪音被扯了过去,不得不和他面对面。

“奇技淫巧,我看够了。”秋声半说,“我最期待的那个场面,你终究没给我。既然这样,我给你一个提示。”

……呼吸……期待的场面,那又是什么……?

秋声半笑着,抬起他被魔血沾染的食指和中指。他将这双指微微分开,在额头上一抹,染出两道血痕;白皙的额头当中,那即将干涸的血滴垂落下来,凝固成一颗深沉的红宝石。

曼邪音如遭雷击。那样的痕迹,那样的动作,叫她想起曾见过的那副华丽的护额。她不由挣扎起来,怎么会是他,怎么当真是他!

“撼天阙!”她失声尖叫道,“你!你该死了,你早该死了!”那狂傲而癫狂的笑声,从记忆深处回响起来。“你不是还要和魔世合作吗!?为什么!”

“此一时,彼一时。”撼天阙慢慢地收紧手上的铁链,但又留了一丝恰到好处的空隙,让曼邪音不至于真的昏死过去,“魔世没把握住合作的机会,中原抓住了,这是你们运气不好。”

“借口!”曼邪音的手指死死抠住铁链,为自己争取呼吸的空间,“明明是你失约!害网中人空等不说,魔世的战机也被你耽误!”

撼天阙似乎认真想了想。

“那是你们活该。”他说,“而我,我想打就打,不想打就不打;你们赶上我不想打的时机,还是运气不好。”

“你——”曼邪音真的要被他气疯了,“放开我!不想打就让我过去!此为魔世与中原之战,与你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啊。”撼天阙笑道。

他慢慢地将曼邪音拉近,拉近,直到他能数清曼邪音脸上的魔纹有几条线。

“我也带兵,我知道战场上的时机有多重要。为了弥补这贻误的战机,我送你三桩中原的生意。”

迷茫的曼邪音,看到了撼天阙举起的拳头。

“第一桩,”撼天阙冷冷道,“胭脂铺。”

曼邪音回过神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正趴在地上,努力地要向前爬。鼻子发酸、发热,颧骨更是肿胀得难受。她的指甲陷进地里,却没前进分毫,因为她脖子上的铁链仍牢牢拴在撼天阙手上。

撼天阙将她往回拉。

“急着跑什么?”他埋怨的语句从曼邪音身后传来,“人世的女子都爱胭脂,难道魔不喜欢吗?”

他将曼邪音脖子上的铁链拽在手里,在她恐惧的目光下再一次举起拳头。

“不喜欢没关系,还有第二桩。”

黑暗笼罩了曼邪音的视野。远远的,光明带着神识再一次返回她的脑海,与此同时还带来烧灼一般的疼痛。她的头仿佛被千万根烧红的针扎,耳旁传来的声音模糊难辨,似乎是撼天阙在说话。

他好像在说,连彩帛铺也不喜欢的话,还有最后一桩热闹生意,一定会讨她欢心。

不,不要了,别来了。不管是什么该死的生意,她要走,要离开这个鬼地方,要活下去——

“……水陆道场。”

冰冷的词汇深深扎进曼邪音的耳朵,在她的意识深处牢牢生根。日后的年复一年中,这个词和撼天阙的名字将带给她莫大的恐惧。

这是她能完整听到的最后四个字,接下来的一瞬,嘈杂耳鸣震得她的大脑嗡嗡作响:铃声人声喊杀声,笑声哭声哀嚎声,所有的声音齐齐鸣起,侵蚀她最后一丝清明。

可恨她还能听得见撼天阙说话。

“好听吗?”

她答不出口。

撼天阙没有停手的意思,曼邪音感到自己被他掐住脖颈举了起来。他要做什么?要学荡神灭,也把她的头拔出来吗?不能,不能……

不对。

有声音……异样的声音。那般尖锐,那般迅捷的破空之声……

不对!曼邪音奋力挣扎起来。

“撼天阙!你放开我!”她尖叫着,“我不能这么死,不能死在这里!我——”

有一声闷响。她低下头,看着胸前钻出的三角箭头,再也发不出声音。她从高处坠落,模糊的视野摇摇晃晃地对准了撼天阙的靴子。

“以你做过的事来讲,这样死还太便宜你。”自上空传来的声音,在曼邪音耳中傲慢非常,“倘若觉得我太残忍,面对安庆堂被屠杀的孩童,你又何曾有过仁慈之心?”

曼邪音的视野渐渐黑了下去。

炽阎天……荡神灭……你们怎样了……

“这不是你该关心的话题。”铁骕求衣坐在军中帐里,一边向传讯符里说话,一边往伤口上搽药。那是被他的力量所绷断的弓弦给打出来的。

“现在传达最新情况。妖魔海阵破,魔兵军营已被冲散,大量魔兵被驱向西方。但我们失去戮世摩罗行踪,你最好保证你的计划有效果。”

“不是老说计划赶不上变化吗?哎哎哎等我一下……”传讯符里一阵咕隆,不知道坤仪载星把沙盘道具糟蹋成什么样子,“弄好了。先按原计划吧。再说了,就算他有别的打算,只要不会扰乱作战目的,就不用管他。他打他的,咱打咱的呗!”

铁骕求衣冷哼一声,结束通讯。他打他的,我打我的?这小子总是在不经意间蹦出一些能用的意见。

他将沙盘里军队的位置调整了一下,陷入沉思。

接下来……

我自南来

【撼夙/撼天阙X夙】休唱阳关

完整版见36雨

上篇

“大哥,你去给我采些蓝草回来可好?”一个身着白裳,仙姿玉貌的少女对另一个扎着高马尾,长身玉立正在洗刀的少年说道。

“好。除了蓝草,希妲你还有想要的么?”少年听到小妹的祈求,擦干净刀身,满口答应下来。

“大哥,你怎么不问问我要蓝草干什么?”被称为希妲的少女冲少年眨巴着眼睛,笑靥如花。

“哦,你要蓝草做什么?”少年挠着头,疑惑地问。

“呀,大哥你怎么这么呆?我要蓝草是为了给你做的新衣服上色啦!”希妲托着双颊,无奈地叹了口气。

“哈哈,原来如此,那真是多谢你了。”少年将佩刀别在腰间,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希妲嗔了他一眼:“算了。要是采草时碰得上小动物的话,就给我带......

完整版见36雨

上篇

“大哥,你去给我采些蓝草回来可好?”一个身着白裳,仙姿玉貌的少女对另一个扎着高马尾,长身玉立正在洗刀的少年说道。

“好。除了蓝草,希妲你还有想要的么?”少年听到小妹的祈求,擦干净刀身,满口答应下来。

“大哥,你怎么不问问我要蓝草干什么?”被称为希妲的少女冲少年眨巴着眼睛,笑靥如花。

“哦,你要蓝草做什么?”少年挠着头,疑惑地问。

“呀,大哥你怎么这么呆?我要蓝草是为了给你做的新衣服上色啦!”希妲托着双颊,无奈地叹了口气。

“哈哈,原来如此,那真是多谢你了。”少年将佩刀别在腰间,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希妲嗔了他一眼:“算了。要是采草时碰得上小动物的话,就给我带一只回来。”

“还要别的么?” 

“不要了,谢谢大哥。” 

“好。”少年柔柔地应了一声,背上一只竹筐出了门。

“大哥,早点回来呀。”希妲冲着少年的背影喊道。

“嗯。”

天清气爽,徐徐微风吹动少年轻便的衣袍。走出大门,少年站在大道上思索了一会去处,“我记得蓝草是长在……哦,对了,在皇家猎场附近,就去那里找吧!” 

确认过方位,少年径直向皇家猎场走去。走了约莫一个时辰,在一处山坡转角,少年惊喜地发现了一大片蓝草。

他快走几步,放下竹筐,将那一圈蓝草割下来放入筐内,不多时,便采了满满一筐,见竹筐已满,少年起身正欲离去,余光却瞥见一团白点,他定睛看去,原来是一只雪白发亮的狐狸躲在百米之外的草丛中。

少年猛然想起临走时小妹似乎说过想要一只小动物的话,心中一动,蹑手蹑脚地朝那只白狐挪了过去。

就在少年缓慢靠近白狐之时,耳边忽的传来一阵锐利的破空声响,目标似乎也是这只白狐,少年来不及思考,腰中佩刀应声出鞘,他提刀劈向空中,只闻“咔嚓”一声脆响,飞矢瞬间折成两半,掉落在地。

刹那间的变故让受惊的白狐“蹭”地一声跑开,慌不择路中竟然撞上了少年的腿,少年眼疾手快,一把便将撞得晕头转向的白狐拎了起来,装入背后竹筐中。

得了白狐,少年才要离开,就听见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正朝着他所在的地方飞奔而来,他尚在犹豫是走是留,转瞬之间,人已近在眼前。

来人身材矮小,骑着一匹瘦马。他低头看见少年脚边断成两节的尖矢,又瞅见少年背上竹筐内昏睡的白狐,登时气不打一处来,扬起手中马鞭,指着少年厉声呵斥道:“大胆刁民,竟敢折断孙王子的箭,抢孙王子看中的猎物,还不快将你手中白狐呈上,与我到孙王子面前谢罪。” 

少年听着他斥问的话语,顿时面露不悦,正欲与他分辩一二,未及开口,一道温和清贵的声音从来人身后传来:“傅弦,不得无礼。”

傅弦听见背后声音,忙诺诺一声“是”,收起马鞭翻身下马,捡起断矢,讪讪退至一旁。

一匹通体黑亮,高大威风的宝马显露在少年眼前,马上之人头戴一条玛瑙镶银额链,生得龙眉凤目、姿采非凡,正是苗疆孙王子天阙孤鸣。

天阙孤鸣端居马上,细细打量了少年一番,方开口询问道:“你是何人?为何闯入猎场?”

少年仰着头,神色自如地对上天阙孤鸣审视的目光,从容答道:“草民夙,来此是为家中小妹采集蓝草,不想误入此地,扰了孙王子打猎雅兴,还请孙王子恕罪。”

杵在一旁的傅弦见夙嘴上说着恕罪,脸上却并无半点愧疚之色,不免睨了他一眼,眼含轻蔑之色,心道“这人好大的胆子,看孙王子待会怎么收拾你!”随即偷偷观察起天阙孤鸣的反应。

不承想天阙孤鸣听到这番说辞,并未流露出任何不悦,只是点头说了一句:“原来如此。”继而跳下马,傅弦见状,忙不迭将手中断矢递给天阙孤鸣:“孙王子,您看这……”

天阙孤鸣接过断矢,端详一眼,傅弦还欲说些什么,天阙孤鸣做了个噤声的手势,随即走至夙跟前,摊开手掌问:“这是你斩断的吗?”

夙淡淡而答:“是。”

天阙孤鸣露出赞许之色,称赞道:“不错。”

“嗯?”见天阙孤鸣如此反应,夙颇感意外,眼底浮现出几抹诧异,他不由得认真打量起眼前的皇亲贵胄。

看出夙眼中不解,天阙孤鸣笑着解释道:“这支箭乃精铁锻造,寻常刀剑难伤分毫。刚才在马上我观你之配刀十分普通,能将它折断成如此整齐的模样,想来你的武力定是非比寻常。”

夙料不到天阙孤鸣仅凭几眼观察便能推断出他的武功,不禁对眼前才相识的年轻王子生出了几分得遇知音之感,看向天阙孤鸣的眼神也随之变得柔和。

他抱拳行礼道:“孙王子眼力过人,令人佩服,夙惭愧。”

正此时,夙背后竹筐内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声,他方如梦初醒,赶忙放下竹筐,抱出竹筐内方苏醒正瑟瑟发抖的白狐,递给天阙孤鸣:“孙王子,这只白狐还给你。”

天阙孤鸣接过白狐,不意瞥见夙恋恋不舍的神情,心中好笑,故意问他:“你似乎心有不舍?”

夙难为情地摩挲着刀柄,踌躇片刻,决意和盘托出:“非我不舍,只是出门前小妹让我给她带只动物回去,我见这白狐实在可爱,小妹定会喜欢,心里可惜她无缘得见,所以……”

天阙孤鸣闻听此言,哈哈一笑:“你倒是实诚。也罢,君子不夺人好,这白狐既是你救下,自然归你,只不过……”

他话语稍顿,狡黠的目光落在夙脸上,计上心头:“此地毕竟是我皇家御场,你得答应我一个条件,我方给你。”

“哦,什么条件?只要不违背公理道义,我都答应。”听到天阙孤鸣要将白狐交给他,夙眼神一亮,笑着问道。

“条件很简单,我身边正好缺一个贴身侍卫,你与我入宫做我侍卫,莫说这小小一只白狐,便是令妹想要天上星、龙渊珠也无不可。” 

“孙王子此事万万不可。”闭嘴多时的傅弦听了天阙孤鸣这话,顾不得许多,立刻提出异议:“此人来路不明,擅自选聘恐怕王上怪罪……”

“傅弦,我有允准你开口吗?”天阙孤鸣飞出一记眼刀,毫不留情地扎在傅弦脸上。

“可是,我……”傅弦身体猛地一阵哆嗦,还欲开口,就听见头顶传来一声冰冷的勒令:“闭嘴。”

“是。”傅弦不敢再言,捂着嘴低下头。

“我的提议你觉得如何?”斥责完多嘴的侍卫,天阙孤鸣收敛怒意,堪称温柔地问道。

“这……”夙也是一怔,万万没想到天阙孤鸣提出的竟是这样一个要求,听到这个条件,他的心没由来地狂跳起来。

“学成文武艺,货与帝王家。”①一直都是父亲对他的希冀,只可惜他一介山野乡民,纵使天资过人,却难觅报国良途,直到父亲谢世前,也未能如愿,未承想今日出来一趟,竟能有此奇遇。

夙按下心中蠢动,给出一个谨慎的回复:“事关重大,我需仔细思量一阵,方能与孙王子答复。”

“无妨,我给你三日考虑,三日之后,我会亲自前往你家拜访。至于白狐你现在带回去即可,给。”说完,天阙孤鸣将白狐递回他手中,询问过他家具体所在之后,招呼傅弦道:“回宫。”

“是。”傅弦恭顺地骑上马,调转马头与天阙孤鸣纵马而去,临去时还不忘用眼神警告夙。

夙置若罔闻,回神之际天阙孤鸣一行人早已失了踪迹。他望了望天阙孤鸣离去的方向,又低头看向怀中一动不动的白狐,迎着清风回转家中。

希妲见夙回来,手中还抱着一只玲珑可爱的白狐,顿时满心欢喜地迎了上去,却见他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当即敛了笑容,关切地问道:“大哥,你这是怎么了?”

夙将白狐递给她,又将今日发生之事悉数告知,坦言三日后天阙孤鸣将上门拜访。希妲听完盛赞道:“没想到这个孙王子如此礼贤下士。大哥,那你会和他去吗?”夙沉吟片刻,点点头:“会,他既有伯乐之意,我当不负千里马之志。”

“哦~既然大哥决定入宫,我当然支持。只不过以后我是不是就很难见到你了?”希妲面上忽然涌上一丝不忍之色。

“哈,等孙王子来了再说不迟,现在还言之过早。”夙怜爱地摸了摸希妲的头。

“那好吧。”

三日之期倏忽而至,是夜,夙整宿未眠,寅时刚过,索性出了卧房来至庭院,借着朦胧月光在月下舞起刀来,刀随心走,乱了一地月华。

“大哥,你怎么没睡?”

突如其来的问候打破了夜的寂静,夙收起刀,愧疚地看向希妲:“我睡不着,是不是我把你吵醒了?”

“不是,只是想到今日是孙王子和你约定的日子,我也睡不着,正巧听到外面有动静就出来看看。”希妲端坐在石凳上,摩挲着手指:“大哥,你说孙王子今日会来吗?”

夙在她身旁坐下,不假思索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更何况王子之言,我想他一定会来。”

“哎,孙王子来大哥就要走了。我该感到高兴还是难过呢?”希妲低垂着头,小声念叨。

夙摸着她的头安慰道:“傻小妹,就算大哥入了宫,也总有回家之日,何况,没准那时你已有了心上人,就不想大哥了。”

“大哥,你,你竟然取笑我,不理你了,你自己留在这喂蚊子吧,哼!”希妲被夙一席话噎得粉面含羞,嗔了他一句,提着裙摆匆匆转回房内。

夙站起身,不解地望着希妲羞愤而去的背影,不明白她怎么突然恼了,只好站在希妲的卧房外,赔礼道:“希妲对不住,是大哥失言,你别生气。”

希妲幽幽的声音穿过木门传到夙耳中:“希妲已经睡了。”

“嗯,那你好好休息。”夙在木门前站了会,确认房内没了动静,方折返庭院。

辰时初过,远处哒哒的马蹄声惊醒了在石凳上打盹的夙,他推开柴门极目远眺,目光尽处尘土飞扬,隐约可见一乘青盖华轿正朝着自己所在的方向行来。

心下已有定见,夙转进内室,梳洗整束一番,默默来到院门外等候。

不多时,华轿已至眼前,车夫下了车,恭敬地说道:“孙王子,已经到了,请下车。”

“嗯。”马车内响起熟悉的清朗声,天阙孤鸣才掀开轿帘就看见了等候在外的夙。

他难掩欢欣之情,跳下马车,含笑道:“夙,我今依约而来,你可不要让我失望啊!” 

夙点头不语,垂手而请:“孙王子,请。”

天阙孤鸣跟随夙进入院中,在铺着绒毯的石凳上落了座,他环视一圈周遭环境,赞叹道:“疏篱草舍,倒也别有一番意趣。”

夙站立身侧,莞尔一笑:“寒舍简陋,承蒙孙王子不弃,亲身前来,才令陋室蓬荜生辉。”

正说着,希妲端着一壶香茗,掀开疏帘,从屋内款款走出,她径直走向天阙孤鸣,将香茗倒入杯中,放在他面前,有些紧张地说道:“孙王子,请用茶。”随后默默退至夙的身后,悄悄打量起天阙孤鸣,见他神采英拔,不免生出几分好感。

“你就是夙的小妹吧!”天阙孤鸣的目光在希妲脸上转了几转,又不着痕迹地收了回去。

“是,民女希妲,见过孙王子。”希妲见他提及自己,忙上前一步,盈盈下拜。

“免礼。真是个好名字,不愧是兄妹,都是这般神清骨秀的人物。”天阙孤鸣端起眼前香茗尝过一口,赞道:“好茶。”

“孙王子谬赞,不打扰你们商量正事,希妲先行告退。” 希妲掩唇而笑,翩然退下。

“哈,说回正题。”天阙孤鸣歪头看着夙:“夙,三日之期已到,怎样?你考虑得如何?”

夙并未着急回答,而是收敛笑意,将右手掌贴在胸前,半跪于地上,郑重其辞说道:“夙,愿追随孙王子,以效犬马之劳。”

看到他如此郑重其事的模样,天阙孤鸣心头兀的一跳,如春风拂柳,荡开丝丝缕缕暖意。他扬眉大笑,连道三声“好”,欣然起身,将他从地上扶了起来,抓着他的手腕说道:“既如此,我们即刻动身回宫。” 

夙笑着点点头,又指了指身后希妲的卧房说:“走之前还请孙王子允许我和小妹告别。” 

天阙孤鸣松开手,笑道:“这是自然。”

希妲早已听见他二人的对话,这会听说要走,赶忙拿着整理好的行囊走了出来,递给夙:“大哥,你这么快就要走了么?”

夙接过行囊,“嗯”了一声。

“大哥好生保重,有空就回家看看,等在宫中安顿下来,记得给我报个平安。”

“知道了,希妲,你也保重。”

天阙孤鸣看着依依惜别的兄妹二人,失笑道:“希妲小姐若是愿意,现在就可以随我们一同入宫,也好叫你放心。”

乍闻此言,希妲先是一愣,随即摇头道:“孙王子说笑了,大哥入宫是为公事,我岂能以私害公。只愿孙王子好生对待大哥,除此之外,希妲别无所求。”

天阙孤鸣哈哈一笑:“希妲小姐大可放心。若是小姐想来探望夙,天阙随时恭候。”

希妲欠了欠身:“希妲在此谢过孙王子。”

“嗯,夙,我们走吧。”

一切安排妥当,天阙孤鸣与夙走出柴院,希妲亦步亦趋送至门外。等候在外的车夫见天阙孤鸣二人出来,掀开轿帘,恭请二人上轿。

天阙孤鸣先一步踏入轿中,吩咐道:“夙,上来吧。”夙回头看了看站在门外的希妲,与她挥挥手,方进入内中。

华轿内小食水果茶品一应俱全,天阙孤鸣意态闲闲,从容而坐,顺手端起一碟水润透亮的葡萄放在对面而坐的人身前。

“夙,来尝尝这盘西域名产——红颜如昔。据传这种葡萄一年才能成熟一次,味道极佳,产量却绝少,此回出宫我将父王所赐红颜如昔全数带了出来,你可要好生品尝品尝。”

“多谢孙王子。”夙还是头一次见到这种水果,见它长得莹润可爱,便拿起一颗放在鼻尖嗅了嗅,又仔细瞧过一番才放入口中。

只轻轻一咬,甘冽香甜的汁水顷刻间在口腔中漫开,细腻的果肉散发出异香,萦绕在唇齿之间,红颜如昔果真名不虚传。

夙舒服地眯起眼睛,品味着其中滋味,不期对上天阙孤鸣饶有兴趣的神情,未及细嚼,红颜如昔“咕咚”一声滚入肚中。

他曲掌成拳抵在嘴边,埋头咳了几声,抬起头看向天阙孤鸣,面露疑色:“孙王子,你怎么不吃?”

天阙孤鸣忍着笑,摆手道:“我不喜甜食。”似是知他心内所想,又补充道:“红颜如昔价格高昂,我虽不吃,弃之却也不忍,正巧要来见你,就带了过来,不知你是否喜欢?”

“回孙王子,我很喜欢。”夙恍然若悟,坦诚道。

“哈哈,你喜欢就好,这一盘都是你的,慢慢吃。”

“这……不妥。”夙迟疑片刻,谢绝了天阙孤鸣的好意:“此物贵重,能品尝一颗已是足够幸运,更何况无功不受禄,剩下的葡萄还请孙王子收回。”

“哦~也罢。”听着夙诚挚的言语,天阙孤鸣不再坚持,他一转话锋,问道:“你习武多久了?”

“回孙王子,我自三岁开始习武,到如今已有十六载。”

“哦,真是巧了。”天阙孤鸣挑着眉,唇角微扬:“看来你不仅与我同庚,连习武的年头都一样。” 

“是么?”夙眼中闪过一抹讶异,旋即了然一笑:“这真是我的荣幸。”

天阙孤鸣脸上笑意更深,他端起面前酒壶啜饮一口,道:“好说了。你这些年可曾与人比试过?战绩如何?”

“我……常与人比试。”夙沉吟半晌,似羞赧又似自豪地说道:“还未尝有败绩。”

“好一个未尝败绩,不愧是我看上的人。来来来,陪我喝酒。”天阙孤鸣朗声大笑,却不递酒壶与他,而是将壶嘴转向自己身后十尺开外码放整齐的酒坛,兀自轻点两下,目光仍牢牢锁在他脸上,但笑不语。

夙看着壶嘴的方向,略加思忖,已明白天阙孤鸣心存试探之意。

他立身未动,手掌蓦地拍向身下软垫,掌风如浪,拂过天阙孤鸣额前银链,直扑向车厢尾部酒坛,酒坛受到震荡猛地上窜翻滚,直向夙面前飞来。

就在夙的手触碰到酒坛时,天阙孤鸣放下手中酒壶,一掌拍向飞来的酒坛,将坛盖掀翻,并迅速抓住坛口朝自己一侧拽去,夙见状也不甘示弱,抓住对面坛口,与天阙孤鸣暗自较劲。

两人抓住坛口的力道并不大,但掌心发出的气劲却激得坛中酒水嗡嗡作响,大有沸腾之意,酒香瞬间爆开,充盈整个车厢,坛身也似不堪受力呈现出皴裂之相。

夙眼见酒坛快要破裂,担心糟蹋了好酒,急忙撤了掌劲,正准备松手,天阙孤鸣却抢先收回了手,酒坛自然回落到夙手中。

天阙孤鸣若无其事地支起下颌,将一枚空酒樽推到他手边,笑眯眯说道:“不错,方才你表现得很好,现在将酒斟上吧!”

“是。”

夙将坛中酒小心翼翼倒入樽中,低眉珍重的模样落在天阙孤鸣眼中,看得他竟有些许愣神。

夙端起酒樽正欲相请,却看见天阙孤鸣直勾勾盯着他发呆,他摸了摸自己的脸:“孙王子,怎么这样看我?是我脸上有脏东西么?”

“哈,没有。” 天阙孤鸣回过神,语气却是泰然:“不必在意,饮酒吧!” 说罢,举起酒壶与他轻轻相碰,仰头一饮而尽。

二人一边喝酒一边闲聊,不知不觉中马车已行至苗王宫前。

“是孙王子的车驾,孙王子回来了,恭迎孙王子回宫。”

王宫守卫接驾的声音传到酒酣耳热的天阙孤鸣耳中,他丢开酒坛,兴奋地说道:“夙,我们到宫门了。”

“嗯。”夙吐出一口酒气,颇为淡定地应了一声。

宫门徐徐打开,车夫下马牵辔缓缓而行,走未多远,一顶紫色官轿并一个矮小的身影拦住了马车去路。

官轿内走出来一个身姿挺拔,眉目英朗的少年,车夫见到那少年连忙停住车,跳下来见礼:“小人见过二王孙。”又向那身材矮小之人颔首道:“傅刀卫”。

来者正是天阙孤鸣王弟颢穹孤鸣以及傅弦。颢穹孤鸣并不理会那车夫,只冲车轿喊道:“王兄,听说你从宫外领了个大宝贝回来,可否让王弟我一睹其容?”

听着颢穹孤鸣揶揄的话语,天阙孤鸣心头微哂,他起身招呼不明所以的夙:“走,下去看看。”

“是,孙王子。”夙应了声,跟在天阙孤鸣身后下了车。 

“颢穹,是谁告知你我出宫的事?”天阙孤鸣单刀直入问道,话甫出口,就瞅见站在马车旁垂手而立的傅弦。

听见这一问话,傅弦脸色阵阵发白,他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躬身行礼道:“恭迎孙王子回宫。”天阙孤鸣冷睨了他一眼,一言不发朝颢穹孤鸣走去。

颢穹孤鸣快步迎上来:“是父王告知我,说王兄你自作主张给自己招了个贴身侍卫,也不提前知会他。父王很是生气,特命我在此等候,带王兄和你的侍卫去祭司台见他。”说罢,冲着站在他身后的夙不怀好意地笑了笑。

夙听闻颢穹孤鸣话中之意,心下一沉,又见他的目光似乎带着几分戏弄,不由得皱起眉头。天阙孤鸣仿佛知道他此刻所想,回头递给他一个安抚的眼神,朗声道:“既然父王要见我和夙,那就走吧!”

“哦,原来你叫夙。”颢穹孤鸣打量着走上前的夙。

“是。草民夙,见过二王孙。”夙神色平静,正式见礼道。

“有趣。既然你是王兄选中的人,便与王兄一同上轿吧。”颢穹孤鸣交代完,不再看他,转身朝官轿走去。

待颢穹孤鸣上了轿,天阙孤鸣忽然顿住脚步,沉声唤道:“傅弦。”

乍闻呼叫,傅弦心头突突直跳,他快走几步,站在天阙孤鸣身后,恭敬地说道:“属下在,孙王子有何吩咐?”

“从现在起,你不再是我的侍从。”天阙孤鸣转过身,神情淡漠:“看在你跟了我三年的份上,多与你三年俸禄,即刻出宫,不得有误。”

闻听此言,傅弦顿时面如土色,“噗通”一声跪下来,拼命磕头:“敢问属下何罪之有?为何要逐我出宫?”

天阙孤鸣目光如刀,语气森冷:“身为我的侍从,却向父王告密,我岂能容你?”

“孙王子,冤枉啊!我……我只是怕王上知道后降罪于您,所以才……”傅弦急忙辩白道。

“不必说了,你去吧。夙,我们走。”天阙孤鸣不欲与他再多言,招呼着夙一同登上官轿。此轿虽不如天阙孤鸣的座轿宽敞,坐三个人也是绰绰有余。等他二人上了轿,颢穹孤鸣挑开帘幔,吩咐道:“起轿,去祭司台。”

“遵命。”轿夫们得了令,利索地抬起轿子,朝祭司台稳步而去。

祭司台上,苗王负手而立,深邃目光凝视着台下远远而来的官轿,脸上带着隐隐怒气:“你说,天阙今日出宫所为何事?对苗疆而言是福还是祸?”

“回禀王上,老臣夜观天象,见武曲星自西南出而辅弼主星,实乃大吉之兆。想必孙王子此番出宫是为了找寻亲卫,而且已找到与孙王子同样武力超凡之人。”被问询的大祭司以杖拄地,悠悠回道。

“嗯,他们已经到了。”苗王看向祭台下走出官轿的三个人,面色稍霁:“待会还请大祭司好好看看天阙带来的人。”

“老臣领命。”

“父王就在祭台上等着王兄,任务已成,登台之路恕颢穹不便相陪,王兄请了。”颢穹孤鸣站在轿前,朝天阙孤鸣伸出手。

天阙孤鸣点点头:“嗯,你去吧!”

夙也作揖道:“夙,恭送二王孙。”

目送颢穹孤鸣离去后,天阙孤鸣领着夙登上高台,来至苗王面前。

“儿臣,见过父王。”

“草民夙,见过苗王。”

听见身后传来的请安声,苗王悠悠转身,锐利的眼神却是不加掩饰地停留在夙身上:“你就是天阙带回的侍卫?抬起头来。”

“是。”初闻王谕,夙从容抬起头,毫无畏惧地迎向苗王谛视的目光,一番眼神交汇后,苗王收回视线,淡淡评断道:“风姿特秀,一表人才,也难怪天阙会为了你不顾宫规,私相聘请。” 

这一番明褒暗贬的论述着实让夙一愣,下意识地看了天阙孤鸣一眼,正欲开口,就见天阙孤鸣撩起衣摆,朝苗王单膝而跪:“父王,此事本是儿臣自作主张,夙并不知情。儿臣未提早向父王说明,只为事成之后给父王一个惊喜,父王若要怪罪,儿臣愿一力承担。”

“哦。”苗王不赞一词,转而看向大祭司:“你如何看?”

大祭司老辣的目光在夙脸上转了几转,回禀道:“回王上,老臣认为孙王子所言有理,况且据老臣观察,夙少侠英姿飒爽,武格奇高,若能随侍在孙王子左右,对孙王子、对苗疆皆有大利。”

“嗯。”听了大祭司的话,苗王眼底阴霾顿扫一空,他将天阙孤鸣从地上扶起来,又伸手拂去他衣上浮尘:“你给的惊喜孤王收下了,但下不为例。”

“是,父王。”见苗王并无责怪之意,天阙孤鸣颇感意外,声音也不自觉地放低。

苗王拍了拍天阙孤鸣的背,又朝夙点头道:“此事已了,你们退下吧!”

“儿臣告退。”

“夙告退。”

告别祭司台,天阙孤鸣长舒一口气,笑着说道:“夙,父王和大祭司对你印象不错,以后你可得好好表现。”

“是,夙定不负孙王子期待。”夙回答得干脆,看向天阙孤鸣的神情坚韧而郑重。

“很好,”天阙孤鸣勾了勾嘴角:“现在天色已暗,先与我回府,明日我带你熟悉一下王宫环境。”

“是。”

夙跟随天阙孤鸣来至王府中。孙王府位于御花园西南角,规模并不大,或许与天阙孤鸣不喜浮华的性格有关,装饰去繁就简,极富生活气息。

“夙,这里是我的寝宫,以后若是不出任务,你就同我住在这。‘’天阙孤鸣卸去佩刀,脱去外袍,大马金刀地往鹿皮交椅上一躺,舒服地扭动起脖子:“你先随便看看,不必拘束。”

“是,孙王子。”夙解下佩刀放在刀架上,沿着寝宫走了一圈,一面走一面将寝宫内的一切尽收入眼,暗记于心中。

见他观览将毕,天阙孤鸣慵懒地问道:“印象如何?”

夙忖度片刻,老实答道:“回孙王子,我虽看不懂陈设布置蕴藏的深意,仅从心论,我很喜欢,容易让人感受到家的气息。”

“家……么?”这突来的形容听得天阙孤鸣有些发愣,眼中露出一丝茫然:“自从母后薨逝,倒是很久不曾想起过这个词。”

“孙王子,你怎么了?”夙看着面露恍惚的天阙孤鸣,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

“无事。”天阙孤鸣拨开他的手,从交椅上坐起身,神色已恢复如常:“夙,我想一个人出去走走,你不必跟着,先歇下吧。”

“是……”夙目送天阙孤鸣离去的背影,若有所思,知他此刻心情烦闷,又不知该不该前往观视,踌躇若久,最终决定遵从本心,前去察看一番。

月上中天,照在寂静的宫墙内。夙走出孙王府才猛地想起自己并不识路,举目四望,四下早已不见天阙孤鸣身影,又等了许久,仍不见人,无奈只得回转府中,潦草睡下。

辗转反侧,久不能寐,直到熟悉的脚步声响起,夙才安心睡去。

“夙,醒醒,天亮了。”

正在熟睡中的夙感觉到有人在推搡他的胳膊,下意识地说道:“希妲,不要闹了。”话才出口,他猛然惊醒,从床上坐起,眼神飘忽,满脸歉意地看向眼前人:“抱歉,孙王子,我一时忘了自己在宫里。”

“哈!”天阙孤鸣毫不在意地说:“无妨,你初来乍到,不习惯也属正常。若你思念小妹,不如等你熟悉完宫中环境,再将她接入宫中玩乐几日,如何?”

“夙在此替小妹先行谢过孙王子美意。”

“好说,早膳我已让宫人安排妥当,等你吃过,我再带你去宫内各处走走,你慢慢整理,我在府外等你。”

“是。”夙懊恼自己入宫第一日便睡过头,迅速穿戴好衣服,洗漱完匆匆吃过饭,赶到府外与天阙孤鸣会合。

“抱歉,孙王子,我来得慢了,让你久等。”

“你怎么出来得这么快?”

“……”

“哈哈哈哈。”天阙孤鸣哈哈大笑,拍着他的肩膀说道:“何必拘泥这些小节,随我来。”

“嗯。”夙涨红了脸,一言不发跟在天阙孤鸣身后。

王宫内禁止非王族成员骑马,天阙孤鸣索性与夙闲庭信步,沿着王府外街款款而行。

每到一处府邸,天阙孤鸣便会停下脚步,为夙讲述这座府邸的历史和现主人,一些不甚重要的地方,如御膳房之类,则只告知他名字和用途。夙将天阙孤鸣所说一一牢记心中。

“孙王子,您来了,是否需要小人去知会竞王爷一声?”天阙孤鸣与夙走至王宫西北角一处清寂的宅邸时,门前侍卫迎上来问道。

“不必,”天阙孤鸣摆了摆手:“竞王叔年幼体弱,禁不起打扰,我只是带夙前来认识一下竞王府,看过便走,你们继续值守即可。”

“是,孙王子。”侍卫诺诺而退。

“夙,这里是我的王叔竞日孤鸣的府邸,说起来“竞王府”这三个字还是竞王叔亲笔所题。”天阙孤鸣抬头看着眼前镶金雕玉的匾额,颇为惋惜地感慨道:“竞王叔年只七岁,却天资聪颖、气度不凡,只是前段时间不知为何突然生出恶疾,时至今日也未见痊愈,当真世事无常。”.

夙顺着天阙孤鸣的目光向上看去,端详起那龙蛇飞舞的三个飘逸大字,不自觉地联想到其人,心底竟模糊勾画出一个身处光明,面向幽暗的瘦小身影。

“夙,你怎么了?”天阙孤鸣见身后久无人应,侧过头,探究的目光堪堪停留在夙看得出神的脸上。

“我无事,”心中模糊人像迅速散开,夙收回思绪,寂然应道:“只是觉得可惜,年纪这么小就能写出这么好看的字,却生了病。”

“是啊!但愿竞王叔能早日康复。”天阙孤鸣黯然一语,不再停留:“夙,此地已是宫内最后一处所在。游赏已毕,我们离开吧!”

“是。”

熟悉完宫内各处殿宇,二人相伴离去。

中篇

日升月落,眨眼间,夙入宫已过七日,宫内重要的人、事、物他皆已熟识,想着数日前希妲来信问安,是时候给希妲写信告知她自己现下状况,也好让她放心。

彼时用过午膳,天阙孤鸣被苗王召去大殿商议军情已逾两个时辰,夙难得空闲,趁机走进书房,写下寄给希妲的书信,当他正准备将信寄出时,窗外蓦地飞来一只灰色信鸽,精准无误地落在他的肩头。

“咦?这是给……我的信么?”夙解开绑在信鸽腿上的羊皮纸,疑惑地展开,却惊见纸上赫然写着“希妲在我手中,想要你的小妹活命,今夜戌时到疏雨林见我,过时不候,勿带兵器,只你一人,切记!否则,希妲人头落地。”

信尾处并未署名,却晕开一小片血迹,夙看完后只觉目眦尽裂、肝胆俱碎,他攥紧纸张,看向窗外天色,日正西移,须即刻动身方能在戌时之前赶到疏雨林。

他已等不及天阙孤鸣回来,匆匆提笔留书一封,顾不上王宫规矩,从马厩取了匹快马,快马加鞭直取疏雨林而去。

途中,夙虽忧心如焚,脑海中却在快速推测寄信之人,遍思过后,一个只见过两面的名字跳上心头。

“傅弦。”他紧皱着眉头,嘴里喃喃道,手下马鞭却是片刻不停。

夙离开后不久,天阙孤鸣甫回到王府,门前哨卫便报告说,两刻前夙卫长骑着匹快马,往宫门方向去了。 

天阙孤鸣心中一惊,忙问道:“他可有说此去为何?”

哨卫垂下头,小声说道:“没有,属下见夙卫长行色匆匆,来不及过问他就跑没了影。”

“我知道了,”天阙孤鸣眉心微蹙,心道:“夙素来行事沉稳,断不至如此失态,定是遇上大事。”

沉思过后,天阙孤鸣返回寝宫,见夙的佩刀尚挂在刀架,心中疑窦更甚,遍寻未果,辗转来至书房,在桌案上看见一封留书并一封未寄出的家书。

留书中说希妲生了病,自己要去照顾她,来不及等孙王子回来,自作主张前往,不日便归,请见谅云云。

家书上写的却是闻知小妹安好,大哥也就放心了,大哥在此一切都好,望妹勿担心云云。

两封书信的内容自相矛盾,天阙孤鸣稍加推测,已知晓留书有问题,虽不明详情,心里到底不安,将两封信收好后,他遣宫人向苗王告了个假,自己则骑马赶往夙家中。

夙疾行许久,终于在酉时三刻到达疏雨林。彼时金乌西坠,皎月初升,将草木繁茂的疏雨林渡上一层迷蒙萧索的色彩。鸦啼虫鸣声声,侵扰着紧绷的心神,他跃马入林,一边放声高喊:“希妲、希妲,你在哪?”

呼喊声穿林透云,惊起寒鸦扑棱飞离,徒留一地寂静,无人回应。

夙发昏的头脑被迫冷静下来,心念转动,他跳下马,伏在地上仔细辨听四方声响,终于在杂乱的响声中捕捉到一缕含混的呜咽,纵使声音模糊不清,夙仍旧听出那是希妲的呻吟声。

“声音来源是……东北方五里。”锁定住方位,夙再度上马,朝着声音传来的地方飞驰而去。

“希妲!”

疾行五里,夙见到双手被反绑在树上,嘴里塞着白绸,满脸是泪直冲他摇头的希妲,以及身边腰悬短刀,一脸阴鸷盯住他的傅弦。

见希妲还活着,他稍稍松了口气,大喊一声,就要冲上前去,傅弦阴恻恻开口道:“停,否则……我立刻烧死她。”作势拔出插在地上的火把,就要靠近希妲脚下堆砌的枯枝。

“住手。”夙当即滚鞍下马,怒目相对,咬着牙说道:“我已经照你的要求到来,快放了她,你有什么不满冲我来。”

“哦~呵呵,放了她也不是不可以,只要……”傅弦眯起眼睛,停顿片刻,朝夙身后望去,见他确实未带佩刀,也未见有人跟来,便放心大胆地说道:“你走到我面前,我就放了她。”

“嗯嗯,唔唔……”希妲拼命摇着头,视线直勾勾地落在夙身前那一片地上,眼中满是哀切。

夙心下了然,看着傅弦成竹在胸的模样,不假思索地答应道:“好。”脚步沉稳向前,才走出三、五步,脚下泥土一松,伴随着细微咯吱声,一张大网从天而降,迅速将他罩在内中,倒吊于树枝下。

“哈哈哈哈哈,”见此情景,傅弦放肆大笑,悠然踱步到夙面前,抽出短刀,贴着罗网,在他脸上重重拍了拍,讥讽道:“呵呵,还以为你有多厉害,原来也不过如此,连个小小的陷阱都躲不开,孙王子竟会为了你这么个认识不过三日的废物,就将陪伴他三年的我逐出宫,真让人齿冷。”

“你就是为了这个原因才抓来希妲威胁我?”夙捕捉到傅弦话中之意,沉声问道。

“是又如何?不是又怎样?重要么?”傅弦恶狠狠瞪着他,眼中射出精光:“反正你兄妹二人已落在我手中,是生是死只在我一念之间。不过让你这么容易就死实在难消我心头之恨,不如……将你的肉一片片割下来喂狗,你觉得怎样?”

“唔唔,呃呃……”如此骇人的话语传入希妲耳中,几乎使她魂飞魄散,挣扎得愈加厉害。

傅弦阴毒的目光越过夙身侧,嫌恶地瞪了希妲一眼:“吵死了,如果不想你大哥死得更早,就安静点。”

“希妲,闭上眼,不必担心我。”夙背对着希妲,温柔安抚道。

希妲拼命压下心中恐惧,在他看不见的地方点点头,缓缓闭上双眼。

等到身后熄了动静,夙看着眼前近乎疯狂的人,平静言道:“只要你放了希妲,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你倒是够胆,很好,我就大发慈悲答应你。死来吧!” 傅弦举刀正欲刺向夙,远处骤然传来一声断喝:“傅弦!”

傅弦耳闻这熟悉的声音,吓得手一哆嗦,短刀几近脱手,趁他分神之际,夙弓起上半身,挺身向上,张口咬住他手中短刀。傅弦觉察到手中一轻,回过神,心头大怒,欲拔出刀身,怎料夙抵死咬住刀身不放,他竟未能夺下短刀。

两厢僵持不下,眼见天阙孤鸣即将到来,傅弦不再与夙纠缠,转而奔至希妲身侧,双手牢牢锁住她的脖颈。

夙知晓天阙孤鸣来到,不顾嘴边淋漓而下的鲜血,叼着刀,就势划向双手处绳网,待将双手解放出来,手中短刀随罗网游走,在天阙孤鸣到达的同时,他也从罗网中脱开身。

“孙王子,你怎么来了?”夙虽感惊讶,心中却是一喜。

“这个稍后再谈,”天阙孤鸣顾视他嘴边血迹,脸色森冷,他面向傅弦,寒声道:“放人。”

    傅弦看着近在咫尺的二人,惊惶地囔囔:“停步,孙王子你,你们别过来,过来我,我就掐死她。”扣在希妲颈部的手指暗暗使劲,直掐得她白眼上翻,喉头咕哝作响。

“放肆。”天阙孤鸣暴喝一声,抽出佩刀,直指傅弦眉心:“念在你我过往主仆情谊,我赐你两个选择:第一,自觉放开希妲,我可以留你全尸;第二,砍下你的脑袋,以谋逆罪昭告天下。我耐心有限,我数三声,你若不选,我手中血刃神罡将会替你做出选择。”

“一,”来不及思考,耳边计数声已兀自响起,傅弦额边沁出豆大汗珠,掐住希妲的手不可遏制地抖动着,力道顿弱三分。

“二,”

催魂声一声高过一声,横竖都是一个死,傅弦心思底定,决意死也要拖上一个替死鬼,趁“三”字还未出口,傅弦嘴上叫道:“好,我放手。”缓缓松开左手,右手却悄悄探入腰侧暗囊,从中摸出尸虫蛊。

夙见机而动,冲到希妲面前,才拔出她嘴中白布,就听见撕心裂肺的惨嚎声在耳边响起,他飞速捂住希妲的双眼,手起刀落,将缠绕在她周身的绳索悉数除去。

“可惜,我给过你机会,是你自己不珍惜。”天阙孤鸣一脚踩在跌落在地的尸虫蛊上,握着淌着鲜血的血刃神罡,面无表情看向失了一臂,卧倒在荆棘丛中,不住哀嚎的人。

“孙,孙王子,我,我错了,嘶……我再也不敢了,求你,你饶我一命,我从此再,再不出现在苗疆。”

傅弦痛得在地上滚来滚去,脸色惨白,好半天才费力挤出这番话。

“呵,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天阙孤鸣冷眼以对,毫无怜悯之态。话已至此,傅弦已知自己绝无生还之机,绝望地闭上了眼。

预想中的死亡并未到来,他睁看眼,惊愕地看见血刃神罡堪堪停在自己喉头前一寸,一只满是瘀痕的手腕搭在血刃刀上,手腕的主人正在向天阙孤鸣求情。

“孙王子,希妲自知并无立场说这样的话,但我实在不忍眼睁睁看着他人在我面前死去,况且傅弦虽绑住我,却并未伤害我。他既已断一臂,往后要想再作恶也难,希妲斗胆,恳请孙王子饶他一命。”

天阙孤鸣皱着眉头看向眼前绝代佳人,默然不语。

“希妲小姐,我……对不起。”饶是心中仍存嫉妒的傅弦在听到希妲这一番为自己辩白的陈情之言后,也不免为之动容,嚅嗫半晌,终是道了歉。

“夙,你怎么想?”天阙孤鸣对于傅弦的忏悔不以为意,虽然他并不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但只需稍加思忖,便能得出结论。

夙略一沉吟,说道:“我觉得希妲说得有理。既然小妹愿意原谅,做大哥的自然尊重小妹意愿,就不知孙王子如何决定?”

“既然你们都愿意不追究,那便罢了。”天阙孤鸣收回血刃神罡:“傅弦,你记住是谁饶你一命,从今以后,若是让再让我看见你,定斩不饶,你可听明白?”

“是,是,小人明白,多谢孙王子不杀之恩,多谢夙,多谢希妲小姐。”傅弦此刻也顾不得断臂疼痛,忙不迭跪下叩头谢恩。

“行了,滚吧!”天阙孤鸣收刀回鞘,看着繁星闪耀的夜空,沉声道:“夙,你和希妲都受了伤,先回你家处理伤口。”

“是。”

夙将希妲扶上马背,坐在她身后,将她护在怀中,待天阙孤鸣骑上马后,三人两马从容奔回家中。

到了家,夙点起火把,招呼天阙孤鸣在院中稍坐,简单擦过唇边血渍,从药箱中翻出药膏和棉布,端出热水、手帕,替希妲细致处理起被绳索勒出瘀青的手腕。

“希妲,你为何会被傅弦抓到疏雨林去?”夙清洗着她手腕处的麻绳碎屑,一面问道。

“是我主动跟他去。”希妲神情一暗,心虚地说:“吃过晚饭,我正准备给大哥写信,就听见门外有人敲门,我问是谁,那人说……说是孙王子身边侍从,说大哥你突发恶疾,孙王子遣他来接我进宫看望你。我当时一听就急了,开门与他上了马车,结果被迷烟放倒,醒来时就被绑在了疏雨林中。”

希妲忍着药膏涂在手腕上的痛楚,颤声问道:“大哥,你说我是不是很笨?我都不认识那人,随便就与人走了。”

夙动作轻柔地将棉布缠绕在涂好药膏的手腕上,笑着说:“你当然不笨,你只是因为担心我,都是大哥的错,不该放你一人在家。幸好你没出事,否则大哥真不知该如何面对九泉之下的爹娘。”

“我倒有个好办法可以让你再无后顾之忧,”坐在一旁,静静看着夙上药的天阙孤鸣忽然开口道。

夙迟疑道:“敢问孙王子,是何办法?” 

“哈~让希妲与你一道进宫,不就可以保证她安全无虞。”天阙孤鸣一脸轻松地说。

“这……”夙和希妲皆是一愣,夙皱起眉头:“孙王子的方法好是好,可是似乎并无适合希妲进宫的理由。”

“这无需忧心,我堂堂苗疆孙王子要带个女人回去,还需要理由吗?”话才出口,天阙孤鸣似乎意识到不妥,轻咳一声,道:“不要误会,我的意思是你若不放心希妲一个人在家,只管带她入宫。”

夙略一思忖,看向希妲:“希妲,你怎么想?”

希妲面色绯红,展眼望了望天阙孤鸣,复低下头,娇声说道:“但凭孙王子与大哥做主。”

“好,”夙点点头:“夙在此谢过孙王子。时候也不早了,我先安置小妹睡下,请孙王子暂时移步后院。”

“希妲告退。”希妲站起身,朝天阙孤鸣盈盈一拜,在夙的搀扶下回到房中。

安顿好希妲,夙退出卧房关上门,回到天阙孤鸣身边,他这才想起已近宫禁时刻,即便天阙孤鸣此时回去,也无法进入宫中,就不知道他这次出宫可曾告知苗王。

思及此,夙不由得神情一凛,蓦然下拜:“是夙失职,连累孙王子赶来相救,此番来得及时,却让孙王子难以回宫……我……”

“夙,你这是做什么?”天阙孤鸣见他莫名下拜,虚虚托住他的胳膊,将他扶起身,听其所言,不免失笑:“不必担心,我已派人知会过父王,况且我出来时本就没打算回去。毕竟我从未在寻常百姓家中夜宿过,这次正好能体会一番。”

“原来如此,那我也放心了。”夙松了口气,又问道:“只是不知孙王子是如何找到疏雨林,我记得给你留的信里只说希妲病了,并未提及傅弦挟持希妲让我独自赴约之事,你怎么……?”

天阙孤鸣闻言哈哈一笑,揶揄道:“你实在是不会说谎。刀不离身却未带刀,又将未寄出的家信与你的留信放在一处,明显得一眼就能看出破绽,让人想不生疑都难。”

夙摸着鼻头,脸色发窘:“呃,可是孙王子如何这么快就找到疏雨林呢?”

天阙孤鸣抱着双臂,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我一路疾行到你家,看见门扉紧闭,又见门前只有马车驶来、离去的车辙痕迹,却并无你所骑御马留下的“王”字型马蹄痕,知道你压根没回来,便循着车痕,一路跟到疏雨林,果然发现了你们。”

“孙王子果真颖悟绝人,是夙鲁莽。”夙感慨他的心细如发,又感动于他对自己超乎寻常的礼遇,脸上浮起一片赧色。

“赞美的话我收下,不过……”天阙孤鸣神情忽地收敛,抓住他的肩膀,严肃地说道:“下次若遇到危险,不许再一个人扛,必须告知我,明白么?”

夙看着天阙孤鸣端肃的神情,紧了紧拳头,郑重一点头:“是,孙王子。”

“这才像话。”天阙孤鸣笑着杵了杵他的胳膊:“好了,别这么严肃,说起来你也受了伤,快去歇着吧!”

“小伤而已,而且我……并无困意。”夙舔了舔被短刀划破的嘴角,摇头道:“孙王子若是累了,还请先行就寝。”

“哈,我也不困,”天阙孤鸣看向漫天星河,神思一片清明:“既然都不困,不如你舞刀给我看看,你入宫这些时日,只和你交手过两次,还没来得及见识你全部的刀法。”

“孙王子想看,夙在所不辞,只是我的刀尚留在宫中……”

“这有何难?用我的,接着。”天阙孤鸣随手解下血刃神罡,抛给他。

“这……夙岂敢僭越?”夙抚摸着杀气凛凛的佩刀,眼里透露出惊艳的色彩,嘴上依然保持着礼仪。

天阙孤鸣瞧着他眸中明光,不满地哼道:“啰嗦啊!让你用就用,再推脱我可就要生气了。”

“是。”

听天阙孤鸣如此说,夙不再犹疑,抽刀出鞘,试过手感,欣喜地于月下挥舞起来。

初时走刀尚小心谨慎,动作稍显拘谨,不过须臾,刀出若离弦之箭,铿锵破空;又似中流击水,扬波千里;更如蛟龙腾空,扶摇万重。

一刀快过一刀,一刀更比一刀绚烂,刀势如电、如风,游走在夙周身,直令浩繁星空相形失色。端的是明眸映天星,刀走鬼神惊。寒光动草舍,身共月色清。

夙舞得尽兴,天阙孤鸣亦看得忘情,刀来式往,不觉间天已破晓,鸡鸣声传入耳中,二人方意识到竟是一宿未眠。

夙收了刀势,将刀归入刀鞘,拢着袖子擦去脸上层层叠叠的汗水,走向天阙孤鸣:“孙王子,抱歉,一时舞得尽兴,忘了时辰。没想到天都亮了,给,你的刀。”

“哈,哈哈哈哈,”天阙孤鸣也已经汗湿重衣,面对夙递过来的刀,他愣怔片刻,继而接过刀,发出数声爽朗大笑:“痛快,实在痛快。观你舞刀,丝毫不逊于盛朝杜子美观公孙大娘舞剑,真叫人通体畅快。夙,你真是太让我惊喜了。”

夙报以羞赧一笑:“孙王子谬赞,夙愧不敢当。”

“你就是这点不好,太过谦逊,我说你当得便当得。”天阙孤鸣嗔怪道:“罢了,看你舞了一晚上刀,身上都湿透了,先与我去洗漱一番。”

“是。”

二人洗漱完,希妲业已醒来,她梳妆完毕,打开门,看着站在门外的夙和天阙孤鸣,面有愧色:“孙王子,大哥你们起得这么早,怎么不叫醒我?让孙王子等我,实属失礼。”

“无妨,”天阙孤鸣笑着打断她:“我与夙只是一宿没睡,见你未醒,不忍打扰,没想到你醒得也挺早。”

希妲闻言,瞪大眼睛:“什么?你们……一宿未眠,为何?”

“哈哈,不困而已。”天阙孤鸣扬眉一笑,避重就轻地说道:“不说这个。天色既明,我和夙也该回宫去,你如今受了伤,不便放你一人住在家中,就与我们一道回宫去。”

“今日?这么快……”希妲有些拿不定主意,一双美眸流转在夙身上,“大哥……”

夙回望向她,点头道:“孙王子说得有道理,经过昨夜的事,我实在不放心将你留在家中,与我去宫中,至少安全无虞。”

“好。”少思半刻,希妲点头应道,朝天阙孤鸣盈盈下拜:“希妲拜谢孙王子。”

“不必多礼,如无他事,即刻启程。”

“是。”

准备妥当,三人分乘两匹马,迎着朝霞,朝着王宫纵马飞驰而去。

厚重的宫门迎着朝霞的熹光缓缓开启,苗王銮驾停靠在宫门外,深邃的目光遥望向远方,随侍的大祭司与天阙孤鸣垂手而立,恭敬地等候在銮驾两侧。

“王上,贵人就要到了。” 

大祭司话音刚落,悠长的目光尽头出现两个黑点,那黑点一寸寸靠近,扩大,马蹄声清脆响亮,恍然间,三人两马已至宫门前。

天阙孤鸣与夙见到苗王亲自前来,心中俱是一惊,当即滚鞍下马,上前行礼,希妲虽不清楚状况,也勉力下马,前往见礼。

“父王,你怎会在这里等我?还有大祭司和颢穹怎么也来了?”天阙孤鸣满脸疑问。

“我非是为你而来,而是为……她。”

苗王伸出一指,指向站在夙右后方的希妲。

“……”

宫门外三人无不惊愕万分。天阙孤鸣深感不安,急急唤道:“父王,她……”

“你叫什么名字?几岁了?可曾婚配?”苗王无视天阙孤鸣的呼唤,温和地看着希妲,自顾自问道。

“回禀王上,民女名叫希妲,今年十、十六岁,未曾婚配。”希妲不明所以,只得实言相告。

“希妲……好,”苗王摸着胡子,谕令道:“抬起头,让孤王看看你。”

希妲闻言抬起头,翦水秋瞳里泄露出几分迷茫与不安。天阙孤鸣暗中握紧了拳头。

“嗯,”苗王端详半晌,徐徐说道:“朱唇粉面、仙姿玉色,果真不差,堪当王子妃大任。”

此言一出,三人俱是一震,唯有颢穹孤鸣置若罔闻,一双眼呆愣愣凝结在希妲脸上,早已看得痴了。

“父王,此事是否不妥?你与希妲才初次见面……”天阙孤鸣最先反应过来,皱着眉反驳道。

“当然妥当,此乃大祭司测算的结果。况且希妲也未曾婚配,一举两得之事,何来不妥?” 苗王深沉的视线扫了一眼天阙孤鸣,转向希妲:“想必希妲你不会拒绝孤王的提议,对么?”

“我……我……”希妲攥着衣袖,脸色煞白,嘴唇嚅嗫半晌,也不知道该如何回应。

“无妨,孤王并非不通情理之人。”苗王看她惶恐不安的神情,收回视线,平淡说道:“念你初来乍到,给你三日时间考虑,这三日你且住在天阙母妃的兰心殿中,三日后孤王再差人来问。”

“是……希妲领旨。”

苗王满意地点了点头,又对夙说道:“夙,希妲即是你的小妹,希望你能好生劝劝她,毕竟王子妃一事关乎苗疆国本,孤王不容有半点闪失,你明白吗?”

沉默许久的夙愀然变色,正色道:“是,夙明白。”

“明白就好。大祭司、颢穹我们走。”苗王拍了拍銮驾扶手,众人会意,正待离去,却见颢穹孤鸣犹原呆立在原地,一动不动。苗王睨着他,沉声唤道:“颢穹……”

颢穹孤鸣被这一声唤拉回了神思,忙躬身请问:“父王,唤儿臣何事?”

“哼,罢了,你就留在此地。”说着,便在轿夫的簇拥下离去。

见苗王离开,天阙孤鸣长舒了一口气,对夙和希妲说道:“先送希妲去兰心殿。 ”又看了眼不知所措的颢穹孤鸣,摇头道:“颢穹,你不回府么?”

颢穹孤鸣摸着发顶,腼腆一笑,与平日简直判若两人:“那个,王兄,我……能不能跟你们一块走?”一边用余光瞥着希妲。

希妲被他看得羞恼难当,索性躲在夙身后,隔绝那道不加掩饰的视线。

天阙孤鸣怪道:“这倒是稀奇,五岁之后你就不曾主动找我玩过,今日竟然……哈,我明白了,你想跟着便来吧。”

“多谢王兄。”颢穹孤鸣喜不自胜,连声道谢。

一行四人朝兰心殿走去。天阙孤鸣与颢穹孤鸣原本并排而行,夙和希妲走在他二人身后,走不多时,颢穹孤鸣故意放缓脚步,渐渐走到希妲身边,与她有一搭没一搭地聊起天来。

夙见颢穹孤鸣对希妲如此热情,也只好走上前去,与天阙孤鸣并肩。

“夙,你神色不佳,是在担心希妲么?”天阙孤鸣侧着头看向愁眉未展的夙,小声问道。

“是。”夙听着身后不时传来的交谈声,瞳色暗了暗:“这一切发生得太过突然,也不知道希妲能否接受?”

“何必担忧?反正父王已宽限三日,到时若希妲不愿意,我再送她出宫不就行了?”

“不妥,不妥,这可是欺君大罪,夙绝不能让孙王子冒险。” 夙连连摇头。

“你真是……”天阙孤鸣无奈扶额:“哎,你这么知道希妲一定不愿意呢,或许她愿意也说不定。”

夙暗中思忖天阙孤鸣这番说辞,似乎明白过来,脱口而问:“难道孙王子你,喜欢希妲?”

“哈哈哈哈,”天阙孤鸣看着他紧张的神情,但笑不语,只说“兰心殿到了”。

一座精致幽静的殿宇出现在众人面前,天阙孤鸣望着那早已暗淡的牌匾,眸中一片寂然。

夙不意瞥见天阙孤鸣眼中神情,竟与初入宫那晚所见如出一辙,他正想开口说些什么,天阙孤鸣已恢复往昔的洒脱模样,招呼三人进入殿中。曾经的主人早已香消玉殒,殿内却依旧收拾得纤尘不染。

“希妲,这三日你便安心住下。虽然母后早已薨逝,但兰心殿中一切皆有宫人打理,若有任何需要与我说便可。”

天阙孤鸣话音才落,颢穹孤鸣抢着说道:“希妲小姐,和我说也可以,我的王府离这里也不远,小姐若是愿意,可以去我那走走。”

希妲颔首作揖:“岂敢劳烦二王孙……”

颢穹孤鸣连连摆手:“不劳烦,不劳烦。”

“颢穹,希妲既已送到,你也该回府了,省得到时候父王找不见你。来人,送二王孙回府。”不容他再多言,天阙孤鸣直接下达逐客令,门外当即进来两名侍卫,一左一右站在颢穹孤鸣两侧:“二王孙,请。”

颢穹孤鸣无法只得告退,临走时仍不忘朝希妲多看几眼。

“呼~”看着颢穹孤鸣远去的背影,希妲抚着胸口,轻舒一声。天阙孤鸣忍不住打趣:“希妲,看来我这个王弟是对你一见钟情了。”

“孙王子,你……”希妲脸颊瞬间荡开片片红晕,她以袖掩脸,飞也似地躲到夙身后,扯住他的衣襟,嗔道:“大哥……”

“希妲,你怎么了?我觉得孙王子说得好像有道理。”夙扭头看着希妲娇嗔羞怯的模样,只觉得无比莫名。

“大哥你,你们,哎呀,不睬你们了。”希妲气咻咻背对着二人坐下,不住绞着手指。

“呃,”夙瞅了眼在一旁偷笑的天阙孤鸣,走到希妲面前半蹲下身,摸了摸她的发顶:“抱歉,是大哥嘴笨,别生气好么?你的双腕还疼么?”

希妲瞧着他满脸的歉意,羞恼之气早消了泰半,她摇头浅笑:“不疼。” 

“不疼就好,再养几日应能恢复如初。”

“嗯。”

“哈哈,果真是兄妹情深。这气来得快去得更快,真叫人羡慕。”天阙孤鸣走上前,戏笑道。

夙站起身,不假思索地说:“孙王子,说笑了,你也有二王孙啊。”

“他呀,”天阙孤鸣调笑的眼神蓦地一变:“与我并非一母所出,平日里对我也只有恭敬和小心。更何况生在帝王家……罢了,不说这个。”顿了顿,话锋一转:“希妲,关于父王所说之事,你不必烦忧,若你不愿意,纵使父王也强迫不得。”

“是,谢孙王子恩典。”

天阙孤鸣颔首笑道:“不必客气,你既是夙的小妹,夙又与我同岁,你也自然与我亲妹同样。我和夙不便久待,你且安心住下,三日后我与夙再来。”

“是,希妲恭送孙王子。”

出了兰心殿直至夜间就寝时,天阙孤鸣脸上笑意仍未散去,夙不免好奇问道:“孙王子,你今日怎么如此欢喜?”

天阙孤鸣笑意更浓:“我当然高兴,因为希妲进宫以后,你再无后顾之忧,便能更好地为我效力。”

“原来如此,不过孙王子有一点说错了。”夙纠正道。

天阙孤鸣凝视着他透亮的瞳仁:“哦~哪里说错了?”

“不管希妲入不入宫,我都会为了孙王子,尽心竭力、追随一生。”夙一字一顿说道。

“咚、咚、咚。”

质朴的承诺坠落耳中,砸进心海,荡起千层涟漪,冲撞胸膛,在黑夜里欢呼雀跃,沸反盈天。

天阙孤鸣任由这股陌生的情绪在体内横冲直撞,许久之后,他才听见自己回答了一个“好”字。

黎明破晓,日落黄昏。第三日是苗王问询的日子,天阙孤鸣与夙一早就赶往兰心殿,未至近前,就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正徘徊在门外。

“颢穹,你怎么来了?”天阙孤鸣快走两步,上前问道。

颢穹孤鸣见他二人到来,言语十分局促:“王兄,我……今日不是希妲小姐答复的日子么?我怕错过,所以过来看看。”

天阙孤鸣哂笑道:“哈,进去吧。”

“是。”

入了正殿,希妲已梳洗完毕,正在等候来使。见到天阙孤鸣和夙进来先是一喜,当看见后面满脸写着期待的颢穹孤鸣时,脸色便显得颇为迟疑。

夙走到她身边,柔声问道:“希妲,你决定好了么?”

希妲婉转的目光在天阙孤鸣身上逗留片刻,随即沉默一点头。

“无论你作何决定,大哥永远支持你。”

夙话音刚落,门外响起急促的脚步声与叫喝声:“使者到!”

使者捧着一个装有帛书的玉盘,施施然走到希妲面前:“希妲小姐,三日之礼已成,今奉王命来此问询,敢问小姐决定。”

希妲欠身下拜,咬着下唇,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三个字:“我愿意。”

“如此甚好,请王子妃在帛书上签下自己的名字。”使者似是早已料到希妲的回答,不慌不忙地展开帛书,将御笔递了过去。

希妲接过使者递来的御笔,在帛书上一笔一画写下自己的姓名。

“王命已成,请王子妃暂居此宫,待日后成婚,再移居王府。”使者收起帛书,抬起手朝空中三击掌,声动瞬间,从门外走进来一个仪态大方的妇人并十来个端着箱奁等物品的宫女。

使者一一介绍道:“这位是李教习,以后就由她教授王子妃宫规礼仪。这些宫女则负责照顾王子妃饮食起居。王子妃若有不合意的地方还请及时告知。”

“另外……”使者视线飞掠过天阙孤鸣与颢穹孤鸣:“王上交代,王子妃要多与孙王子和二王孙走动亲近,以培养感情。”

“希妲……领命。”

“下官使命业已完成,合该回转复命,不宜久留,下官告退。”

“先生慢走。”

望着使者逐渐远去的身影,希妲心底无端生出一股强烈的预感:或许终自己一生,再也走不出王宫半步。

“希妲,你在想什么?脸色这么差。”耳边关切的话语打破了她的沉思,希妲稳住心神,勉强笑道:“大哥,我没事。”

“没事就好。”夙揉了揉她的发顶,软语宽慰道。

“咳,”站在希妲身边的李教习兀地咳嗽一声,打破这温馨的一幕:“王子妃,你如今身份特殊,不宜再见外男,还请让这位先生离开。”

“这……可是夙是我大哥。”希妲蹙起秀眉,巴巴望着李教习。

“哎哟,这是规矩,便是父亲也不行,更何况……”

“哈,若是我要他留在这,也不行么?”

李教习话未说完,只闻一声冷笑从身后传来。她回头看去,正对上一双冷厉森寒的眼。

李教习打了个寒颤,慢吞吞道:“是,是孙王子,老奴只是按,按规矩行事,还请……”

“无妨,我这就离开,希妲,你自己保重,孙王子、二王孙,夙告退。”不欲天阙孤鸣为自己起争端,也为避免希妲难堪,夙截住李教习话头,抬脚就往门外走去。

希妲还想挽留,天阙孤鸣已跟了过去,临走前不忘嘱咐颢穹孤鸣:“好生照顾希妲,莫让她受委屈。”

颢穹孤鸣自不消他多言,满腹心思早已系于希妲一身,当即点头如捣蒜。

夙才走出兰心殿,便觉肩上一沉,他看着搭在肩膀上的手,惊讶问道:“孙王子你怎么出来了,不陪着希妲么?”

“希妲有颢穹陪着,不必担心。”天阙孤鸣眼中满是无奈:“你怎么这么听话?区区一个下人也能将我的人赶走,这像话吗?”

夙淡淡一笑:“我只是不愿你与教习起冲突,也不想让希妲为难,李教习只是奉命行事,还请孙王子不要太过苛责。”

“哎,你的性格若是有你的刀法一半强势,我就不用头疼了。”天阙孤鸣一脸恨铁不成钢的表情,长吁短叹道,末了,又假装不经意地说了一句:“不过,我喜欢。”

夙闻言一愣,一颗心霎时“扑通扑通”狂跳起来,他呆立在原地,好半天才问了声:“孙王子,你……说什么?”

“孙王子,夙卫长,小人可算找到你们了。”

天阙孤鸣话到嘴边,还来不及说出口,就被一道焦急的声音打断,他不满地看向来人,没好气地问:“何事?”

“奉王上口谕,令孙王子与夙卫长即刻打点行装,启程出宫,巡守边关十二部,不得有误。”

忽来王命,天阙孤鸣收敛怒容,略一沉吟:“我知道了。”又用胳膊肘碰了碰犹在出神的夙:“夙,走,收拾行装去。”

“是,孙王子。”闻听有要务,夙按捺住心中悸动,与天阙孤鸣去往寝宫,收理完行装,二人马不停蹄赶赴边关。

下篇

边关十二部零散分布于苗疆东南至西南一带,二人几乎耗费整整一年时间才完成对十二部的全面巡视。

偶有闲暇,天阙孤鸣便会与夙一同回返王宫,与希妲简短见上一面,聊一聊彼此近况。唯独聊到感情时,希妲总是回避不愿多谈,只是投注在天阙孤鸣身上的目光一点点从初见时的澄澈惊艳,到熟识后的柔情缱绻,最终变为久不相见的绝望认命。

“希妲抱歉,军务紧急,我和孙王子要先行一步,下次见面不知在何时,你自己保重。”又一次与希妲短暂的相聚被打断后,已升任大将军的夙临走时脸上满是愧疚之色。

出乎意料的是这次希妲并没有表现出如以往般的不舍,反而语气冷淡:“是,大哥你和孙王子保重,军务要紧,若是时间有限,你们以后也不必再特意回来看我。”

意识到希妲语气不对,夙皱起眉头,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见她蓦地行了一礼,竟是下了逐客令:“孙王子、大哥请。”

“也罢,你多保重。”无瑕多言,撂下这句后,夙和天阙孤鸣匆忙而去。

他二人离去后,希妲愀然转身,无声的眼泪划过脸颊,碎在地上,摔成两半,似一颗剖开的心,鲜血淋漓。

去往军营的路上,夙与天阙孤鸣默契地没有提起希妲的事情,二人沉默不语,到达军营后,才暂时按下这心中一点烦闷,埋头处理起繁杂的军务。

军营中每逢二十便可休沐一日,天阙孤鸣与夙操持军务的第一个休沐日却赶上异族来犯,生生将他二人的休沐期推迟了两个月。

两个月后的冬月十九,天阙孤鸣看完最新的军情呈报,痛快伸了个懒腰,他抬头看向军帐外星河灿烂的夜空,眼底浮现出某种隐秘的期许,隐藏已久的心声终于盼来了吐露的机会。

“夙,明日难得休沐,我想带你去个地方,不过时间紧迫,咱们得趁夜出发。”

“当然可以,不知孙王子要带我去哪?”夙不假思索地应允下来。

“跟我来,我们得先准备一些必要之物。”天阙孤鸣见他答应,迅速收拾起桌上军报,又留书一封以防万一。处理完一切,带着他走回睡帐中,开始拾掇起诸如火把、药膏之类的物件。

夙看着天阙孤鸣收拾的物品以及脸上神秘又难以压抑的笑容,不禁更为好奇:“孙王子,我们为何要带上这么多东西?”

“等会你就会知道,好了,我们走。”天阙孤鸣才要将整理好的包裹背上,就被夙抢了过去:“孙王子,我来就可。”

“哈,”天阙孤鸣淡笑一声,不再坚持,与他一人一骑,直向军营东南方而去。

朔夜风寒,森冷如刀,却割不断二人心中无限的热情与期盼。 

“吁,到了。”天阙孤鸣勒住马,口中呼出大片白气,仰头看向眼前高耸入云的巍峨山峰。

夙跳下马来,眼中满是震撼,他张了张口:“这里是?”

“桑云山。”

“传说中山顶终年碧草青青,还有一泓温池的神山?”夙大吃一惊,想不到竟是来到传闻中的神山脚下。

“正是。”天阙孤鸣跳下马,得意地挑起眉头:“这个地方我很早就想带你来,只不过从前每有闲暇,你总要回宫看望希妲,这回好容易逮住机会,你可得好好补偿我。”

“今夜开始爬山,明早就能到达山顶,既可以泡温池,还可观赏日出,一举两得,你说我这个地方选得如何?”

夙不禁莞尔:“孙王子所选自然是最好的。”

“哈哈,这话我爱听。”爽朗的笑声划破寂静夜空,散开在风中。

二人栓好马,背上行囊,燃起火把,沿着山道开始向上攀爬。遇到无路的险地,便用佩刀开路,甚至手脚并用,纵使山路艰险,最终仍比预计早了一个时辰到达。

两人汗湿的发顶先后从山顶两块凸起的大石块中冒了出来,天阙孤鸣双手撑着两侧石块,跳上山顶,转身朝夙递出手:“夙,手给我。”

“嗯。”夙紧握住他的手,稍加借力,跃过石块中间的凹陷处,到达山顶。

“传说竟是真的,山顶真有草原。”夙难以置信地揉了揉眼睛,看着眼前蔓延开来大片点缀着 “星光”的青色,咂舌称叹。

饶是见多识广的天阙孤鸣也被眼前景色惊艳,赞叹不已:“果真不错,如果我没记错,这里应该就是书中记载的天落草原。”

“天落草原——从天而落的草原么?”夙喃喃问道。

“或许是吧,毕竟山顶生草原,闻所未闻。”

二人沿着起伏不定的天落草原悠然而行,走不多时,夙蓦地停了下来,低头看向脚边。

天阙孤鸣疑问道:“夙,怎么了?”

“居然是……流萤。”

夙凝视着鞋面上一粒爬行的“星光”,诧异道,正要将它拾起,那“星光”却骤然起飞,从他眼前掠过。

天阙孤鸣眼疾手快,瞬间就将这个逃跑的小东西抓在手中,流萤在他掌心下发出“嘶嘶”鸣叫,引动草丛中的万点“星光”齐声和鸣。“哗啦”一阵响,成千上万点“星光”挥舞着翅膀,冲天而起,直向远山而去。

夙望着远去的漫天流萤,由衷感慨道:“真美。”

天阙孤鸣侧头看向身边兀自沉醉的人,萤光落在他澄澈的眸中,散发出勾魂摄魄的光彩,沉寂已久的心怦然欲动。

 “嘶嘶,嘶……”

掌心下逐渐微弱的哀鸣声惊扰心中悸动,天阙孤鸣苦笑着摊开手掌,将几乎快要窒息的流萤放逐于天地。

那只流萤扑扇着翅膀,昏头昏脑落在夙的鼻尖,休息片刻,飞向草原上一处烟雾缭绕之地。

“夙,走,跟上去看看。”天阙孤鸣强忍住笑意,趁他尚在发呆,不容分说拉住他的手,朝烟雾飘散的地方跑去。

越是靠近,烟雾下的景象越发明晰,热意也更加明显。那是陷入天落草原中的一滴巨型泪泉,眼泪袅袅化作云烟,氤氲在夜空。

天阙孤鸣放下火把和包裹,仔细端视这方泪泉,他将手放入水中,试了试水温,十分肯定地说:“是神女泪。”

夙疑惑地看了他一眼:“什么?”

“这口温池名叫神女泪。”天阙孤鸣解释道:“传言上古时期有一位神女,爱上了一名天神,但那位天神心中只有职责,虽将神女放在心中却从未表露过心迹。神女误以为天神不喜欢自己,便终日以泪洗面,热泪点滴成河,掉落桑云山,化作这口温池。” 

“原来如此。”夙心中一动,追问道:“后来呢?温池形成之后神女如何了?”

天阙孤鸣一脸不知所谓:“哪有什么后来,并非每段故事都有结局,更何况神话传说,书中的记载到此为止,后面的事我也不知。”

“哦~”夙听完这个故事总觉得心中闷闷,却又说不清楚为何。

“别想了。”天阙孤鸣瞧他神情恹恹的模样,伸手搂住他的脖颈,笑道:“爬山走路出了一身汗,正好这里有温池,泡泡去。”

夙被天阙孤鸣这一闹打断了愁思,下意识点了点头。

天阙孤鸣松开手,自顾自将身上衣物脱了个精光,解下额链,走入温池中坐下。温池虽大却并不深,池水仅仅漫到小腿根部,他舒服地哼唧了几声,招呼夙:“夙,这温池水十分舒适,你可要快点。”

“好。”夙这才如梦方醒。他正欲解开衣服,却意外对上天阙孤鸣笑意盈盈的眼,那颗平静的心霎那间乱了方寸,他沉默转过身,背对着天阙孤鸣将衣物件件脱下。

【此处见36雨】

约莫半柱香过后,二人俱已清洗干净,穿戴完毕。

天阙孤鸣看着头顶明晃晃的日光,对身边人说道:“已近正午,夙,我们回去吧。”

“好。”

“你怎么样?还能走么?”天阙孤鸣颇为愧疚地看着扶着腰,站稳都似有些吃力的人。

“我无事。”夙摇了摇头,熟料才走出数步,豆大的汗珠便顺着额角流了下来。

“上来,我背你。”天阙孤鸣快走几步,在他面前蹲下。

夙支吾道:“这……如何使得?”

“听话,你服侍我这么久,也让我为你效劳一回。”

天阙孤鸣不容他迟疑,反手揽住他的腿弯,将他背于背上,大步走过天落草原,朝山下而去。

夙深知山路难行,不由喊道:“孙王子,这样行路太危险,请放我下来。”

“啰嗦啊!不放,区区山路能奈我何。”天阙孤鸣满不在乎地说着,手臂将他的腿弯夹得更紧了些。

素知孙王子秉性,夙不便再拒绝,只好退一步说:“若是遇到难走的路或者孙王子累了,就请放下我。”

“再说吧。”

不得不说天阙孤鸣的肩膀宽阔又结实,给人十足的安全感,夙靠在他背上竟生出了无限不舍。

“夙,你还记得入宫的第一个夜晚么?”走了一段下山路,天阙孤鸣猝然问道。

“记得,那晚你心情不佳,说要出去走走,还让我不要跟着。”夙几乎未加思索,脱口而出。

“其实……你后来有出来找我对吧。”

夙讶异不已,径自猜测道:“孙王子如何得知?莫非看见了我?”

“哈,那晚我去祭拜过母后的灵位,回来途中就看见彷徨无措的你在四处张望,我没有出面,只是想看看你会等多久,谁知……你竟等了大半夜。”天阙孤鸣前行的脚步骤然停下,缓缓说道:“那时我终于再一次体会到了家的感觉。”

“今生能够认识你、爱上你,天阙孤鸣此生了无遗憾。”

太过震撼的言语从天阙孤鸣口中说出,坠落在夙的灵魂深处,结成一张细密的网,将他牢牢束缚。

夙张着嘴久久无言,唯有两行热泪从脸颊流下,无声滴落。

天阙孤鸣感受到肩膀处传来的湿意,心头微颤:“夙,你怎么哭了?”

“我……无事,”夙慌忙擦去眼泪,哽咽道:“可是希妲她爱……”

“我知道。”天阙孤鸣打断他的话,坦承道:“我也喜欢希妲,但对她只有兄妹之爱,你不必担心。”

“我并非此意,只是……”

话未说完,山脚下隐隐有呼唤声传来,二人仔细聆听片刻,那声音竟是在喊“孙王子,你在哪?”焦急的呼唤声中似乎蕴藏着某种不同寻常的暗示。

“孙王子,快将我放下,山下有事。”顾不得思考别事,夙忙改口道。

“好。”天阙孤鸣动作轻柔地将他放在地上,不确定发问:“你能走吗?要不要休息一会再走。”

“不用,赶路要紧。”

二人对视一眼,即刻朝声音传来的方向赶去。到得山脚下,就见两名面色焦急的侍卫正向天大喊。

“出了什么事?这般慌张。”天阙孤鸣看着苗王帐下两名亲卫,心中疑云密布。

亲卫擦了擦额角的汗,飞快地说:“孙王子,您可算下来了,祖王上他病情忽然加重,怕是,怕是不好了,王上召你即刻回宫,去见祖王上。” 

“皇爷爷,怎会如此突然?”忽闻噩耗,天阙孤鸣错愕不已,紧紧扣住眼前亲卫的肩膀,质问道。

被抓住动弹不得的亲卫痛嘶一声,面色狰狞:“这……属下不知,只是时间紧迫,还请,请孙王子快随我二人回宫。”

“好!”天阙孤鸣收回手,转头看向面色凝重的夙,交代道:“夙,你先回军营,等我看望过皇爷爷再回去与你会合。”

不知怎的,夙心底陡然窜上一股强烈的不安,仿佛有个声音在对他说:“阻止孙王子,别让他去。”他甚至没忍住冲动伸出手,想抓住天阙孤鸣的衣袖,嘴唇一张一翕,却终究未发一语。天阙孤鸣只当他是要安慰自己,反握住他的手轻轻拍了几下:“别担心,军营再会,我走了。”

说完,便骑上马与两名亲卫朝疾驰而去,再无回头。

寒风吹动天阙孤鸣身后披风,拂过夙犹自僵持在空中的手心,直至两手空空。

后来他在北竞王府中,午夜梦回时常常想起这日,如果那时他能阻止天阙孤鸣回宫,是不是之后的一切便不会发生?

只是人生没有如果,须发皆白的夙又一次沉默地站立在北竞王府如水森凉的庭院中,借着月光,遥望七海罪恶牢的方向。他一次次固执地向虚空伸出手,却从未得到回应,人间地下,总是无语诉凄凉。

直到某一日他再次伸出手时,不是在北竞王府,却是在一处山洞。

“孙王子,我来接你了。”他听见自己如是说。

“夙,我们走吧!”

伸出去将近半个世纪的手,终于被虚虚握住。这一次,碧落黄泉,岁岁年年,不分离永相见。

①出自元·无名氏《庞涓夜走马陵道》



浮华一瞬✿嬴白生

《孤鸣家的小星星/上》

半入坑人士,还没补苍越孤鸣的剧情,但日久生情,就直接开始写同人了

现代设,轻松温馨日常,无cp亲情向

是小小软软的团宠苍狼(放心孤鸣家所有人都被我ooc了)


——前记——

苍越孤鸣是孤鸣家的小星星,但星星是属于夜空的。


——1——

世界上就是有那么一类人,颜高钱多性格好,客客气气讲道理讲义气,但这种人就是太少了,少到被大众判定成了稀有物种。


孤鸣家的独苗苗——苍越孤鸣就是这类物种。


说他好吧,不哭不闹还能反过来安慰人,小小的一只窝在大人们的臂弯里,往那儿瞅上一眼,立马对上那对弯弯的圆溜儿小眼睛,再往下是红扑扑的小脸蛋儿和月牙似的微笑,瞬间腰不酸了腿不疼了,爬个十...

半入坑人士,还没补苍越孤鸣的剧情,但日久生情,就直接开始写同人了

现代设,轻松温馨日常,无cp亲情向

是小小软软的团宠苍狼(放心孤鸣家所有人都被我ooc了)


——前记——

苍越孤鸣是孤鸣家的小星星,但星星是属于夜空的。


——1——

世界上就是有那么一类人,颜高钱多性格好,客客气气讲道理讲义气,但这种人就是太少了,少到被大众判定成了稀有物种。


孤鸣家的独苗苗——苍越孤鸣就是这类物种。


说他好吧,不哭不闹还能反过来安慰人,小小的一只窝在大人们的臂弯里,往那儿瞅上一眼,立马对上那对弯弯的圆溜儿小眼睛,再往下是红扑扑的小脸蛋儿和月牙似的微笑,瞬间腰不酸了腿不疼了,爬个十五层楼梯似乎都是眨眼间的事儿。


但这也不是很好,因为这娃子实在不大需要人操心,导致越长越大后,似乎过分周道,让人想要关心却也不知该从何下手。

——2——


希妲刚怀上苍越孤鸣那会儿,孤鸣家开了一场全员到齐的家庭聚会,不论是一天到晚蹲在公司处理事情的颢穹孤鸣,还是满世界乱跑的千雪孤鸣,甚至是忙着和颢穹呛话的天阙孤鸣,也磨磨蹭蹭地来了。


这其中免不了夙的劝说,但更多的原因,怕是只有天阙孤鸣自己知道。


那天千雪孤鸣恹恹地回了家,等开完家庭聚会,又兴冲冲跑出去,跑进一家高档婴儿用品专卖店,差点把店给搬空喽。


他逮着熟人就眼里冒光地宣布,“我要当小叔啦!”


“我知道你要当小叔了,但这已经是你这个月第三十七次提这事儿了!”罗碧当然知道这事儿确实是个好事儿,但耐不住千雪动不动就提啊,是人是鬼都得被烦死。


但千雪他不烦啊!依然兴致呵呵地拉着好兄弟去逛商场。


这边的婴儿车粉粉嫩嫩的,买!那条小裙子上面有小花花,买!小棉衣正面印着一只灰色小狼,买!小帽子上面的毛绒球软乎乎的,买!不管三七二十一,奶瓶奶粉磨牙棒,衣服鞋子玩具积木,反正他侄子/侄女以后会用到,先买为上!


亲爹不急小叔急,后来颢穹孤鸣抓着千雪的衣领子,把人甩到那堆婴儿用品面前,指着千雪鼻子说:“人还没生下来,你买的东西倒是能把这屋子给堆满了!”


千雪不乐意了,这不还没把婴儿屋填满,他买的东西怎么能算多呢?


“哥啊,是这准备给我小侄子/侄女的屋子太小啦!家里又不是没钱,干脆把这墙给拆了,把两个房间合并,通通给我小侄子/侄女当婴儿房!”


“小啦?”路过的天阙孤鸣听见千雪的话,扫了眼他特意请人专门设计的婴儿屋,罕见地没有发表什么意见,而是掏出手机打起了电话。


他拿着手机,对电话那边的人吩咐:“夙,把那装修公司的人给我喊回来,这婴儿房不够大,不够用。把隔壁屋的墙给凿了都成,反正必须重新设计。”


因为开了免提,千雪和颢穹孤鸣轻而易举地听见了那手机里传出来的,夙的声音。


“好,我马上去联系。”


真真是干脆,连家主颢穹的态度都不需要考虑。


千雪和他哥面面相觑,化解尴尬。千雪又指着那堆婴儿用品,喊着:“叔也买了一堆东西,你怎么不去喊他停手?”


别以为他看不出来,这屋里的东西,一半以上都是竞日孤鸣放进去的。


那一年颢穹一有时间就回家,不出门应酬,也不待在公司。医生说了,电脑虽说会产生电磁辐射,但只要使用适当,对孕妇的健康和腹中胎儿的影响都不会很大。颢穹于是就待在隔壁书房里操作电脑安排公司事项,希妲要是有什么事儿要办,喊一声就成。


身为准母亲的希妲就只是笑,笑丈夫晚上趁自己睡着后小心翼翼抚摸自己的腹部,笑丈夫紧张过度。


她坐在房间里铺了软垫带靠背的椅子上,吃着哥哥夙特意给自己买的蛋羹,弄着竞日带给她的针线,浅蓝色的毛线缠绕在银白的长针上,圈圈绕绕,最后变作一行行规整的毛线针脚,像极了她与颢穹之间的缘分,最后织就出腹中生命。


——3——

希妲早产的时候,孤鸣家的男人们都堆在待产房外面,巴巴地望着那扇铁门,好似只要够专注就能发射出激光烧出个洞来。


千雪在过道里左边走两步,右边走两步,急得团团转,晃得匆匆赶来的竞日孤鸣差点晕过去。


“千雪啊,别急,要相信现代的医学技术。”


“叔啊,你让我怎么不急!”


“别晃,晃得我头疼!”颢穹一拍大腿,不怒自威,“边儿去,别在这儿瞎晃悠!”


也不知过了多久,那封闭的大门从里打开,戴着口罩穿着防护服的护士抱着个东西走了出来。她面对着外面的一帮男人们:“恭喜,母子平安。”


“诶!!”


千雪乐坏了,急忙擦手,想要去抱一抱那团小小的东西。


“千雪!”


竞日喊了一声,千雪反应过来自己表现得太热情了,连忙缩头后退。


这本该是温馨和乐的场面,直到下一秒红灯亮起,又一个护士走到门口,将那铁门关上。


“孕妇子宫收缩乏力,产后大出血。”


后来便是一阵兵荒马乱。但孤鸣家的男人们又帮不上忙,只能继续呆在那清冷的过道里,千雪一个人在那儿求天拜地,求神拜佛;夙站在憾天阙旁边,眼睛却一眨不眨地盯着那红色的灯;颢穹退回到椅子上坐着,双手紧扒大腿。


他没能抱到自己的孩子,眼睁睁看着幼儿被惊慌的护士送进了医院专门的婴儿房中。


这可真是幸福的一天,也真是糟糕的一天。


——4——

颢穹和希妲商量后,终于给他们的儿子定下了名字——苍越孤鸣。这时候千雪蹦了出来,提议再给取个小名,于是家庭聚会又一次召开,大家围着饭桌七嘴八舌讨论了半天。


事故由实在不耐烦的憾天阙和颢穹孤鸣大打出手开始,中间希妲怕吵到孩子大吼一声,最后憾天阙拍桌子一锤定音——苍狼。


虽然竞日孤鸣还是很不甘心,凭什么要否决‘苍兔’这个小名,兔兔那么可爱,怎么可以讨厌兔兔。


苍狼一周岁的时候,按照孤鸣家的规矩,长辈们都要给新成员送一件祝福礼。那时候已经能靠扶着东西摇摇晃晃站立起来的苍狼站在一帮大老爷们儿中间,多么地娇小可怜,仿佛掉入狼窝的小白兔子。


千雪永远是最活蹦乱跳的那个,抢着第一个送出了自己的祝福礼——一条纯银长命锁。


“穷酸,怎么不买个金的?”憾天阙看了一眼,嘲道。


“这可是我亲手做的!”花了一个多月时间专门去请教专业人士学习打银的千雪瞧了憾天阙一眼,手忙脚乱地把那刻着“长命百岁”字样的银锁戴在小孩细皮嫩肉的脖子上。


“我没什么能给苍狼的。”夙把一把有他手臂长的木剑放到苍狼面前。他特意用砂纸将木剑边缘磨平滑,还摸了油,不怕小外甥上嘴咬。他又看向一旁的妹妹,眼神坚定:“但身为苍狼的舅舅,我会永远为他保驾护航。”


“谢谢,哥哥。”希妲白着脸,听见哥哥的誓言,又想起了小时候哥哥保护她的模样。从小到大都是哥哥在护着她,现在她有了儿子,哥哥又开始了新的保护。


“我看这小崽子压根不需要我送他什么东西。”


憾天阙把金锁抄进口袋里,用下巴怼着小孩儿,说:“以后要是有人找你打架,报上我的名字,我看谁敢动你一根手指头。”


这趾高气扬的模样,小胡子配合着凶恶的眼神,吓得苍狼踉跄着往后退。


“诶,别吓着苍狼了。”正好在苍狼背后的竞日忙伸手去扶,苍狼便倒进他怀里,还蹭了蹭。他被苍狼下意识的小动作取悦到,笑得找不着东南西北,又俯下身亲了一口,说:“祖叔叔就不送苍狼什么东西了,但祖叔叔保证,将来苍狼想要什么,只管开口,祖叔叔一定都给苍狼送来。”


希妲看着被长辈们包围的儿子,目光逐渐放空,她似乎能想象到苍狼的未来,那一定是温馨又吵闹的未来,只是......作为母亲的自己可能坚持不到那个时候。


“啊......啊呀呀......ma.....”


被千雪抢去抱着的幼儿低头抓着脖子上的银锁,抓起来放嘴里咬上两口,冰冰的没味道。他又看看面前抱着自己的男人,开始咿咿呀呀说话。


“......妈......妈妈......”


那是苍狼第一次发出完整的音节。


作为早产儿的他体质比较弱,从小就很安静,平日里基本不哭不闹,被卧病在床的希妲抱在怀里时甚至只是睡觉。从不吵着希妲,只有饿狠了才会抓着人的衣服乱动。


“妈妈在这儿,苍狼乖......”


冲过去抱着苍狼的希妲想,这样的日子实在太幸福了,要是能再长一点,是不是就会突破人类认知的极限?


她还想看苍狼学会走路,看苍狼走进学院,交女朋友,继承家业。有太多的期望等待着被实现,要是病痛能用呼呼吹走,那该多好?


——5——

颢穹孤鸣没有哭过,但苍狼见过颢穹孤鸣的眼泪。


希妲死去前的最后一小时,颢穹孤鸣想要进屋看希妲,被屋里听见动静的希妲喊住,说她现在只想和苍狼单独待一段时间。她只见了儿子苍狼,也只肯见苍狼,连丈夫颢穹和亲哥哥夙都不能违背她的意愿。


苍狼没几分钟便出来了,红着眼皱着眉,带着满眼眶的眼泪,还带着希妲死了的信息。


夙和千雪跑进屋查看情况,憾天阙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做,默默地走了。苍狼便被竞日抱了起来,可他又拒绝了他祖叔叔的怀抱,而是搬了小板凳走到颢穹的面前,招手让颢穹低下身子。


可惜颢穹没有理会他。


紧接着筹备葬礼那几天,苍狼便常在颢穹身边晃悠,一直晃悠到葬礼结束,希妲的遗体被埋进土里。那天夜里黑云密布,天上不见任何亮光,苍狼偷偷钻出竞日的怀抱,又吃力地端来小板凳推开房门走进颢穹的屋子里,爬上颢穹的床。


“你来干什么?”


小家伙一进屋颢穹就发觉了,事实上他压根就睡不着,一闭上眼,他的脑海里就会自动浮现希妲的面容。


“爸爸,不哭。”


那双小手抹上坐在床上的颢穹的脸,一路摸到颢穹的眼角,甚至因为太过稚嫩差点戳到眼球。


于是颢穹便在灯光昏暗中看见了与他同出一脉的碧蓝色眼眸,比光还要亮,比夜还要深。他又听见苍狼慢吞吞地,一个字一个字说,“妈妈说,苍狼要看好爸爸。”


“妈妈还说,她最爱最爱苍狼和爸爸了。”


“苍狼看见爸爸的眼泪了,苍狼帮爸爸擦掉。”


哪里来的眼泪?


颢穹孤鸣不知道,他只是任由面前小家伙的动作,在他脸上摸来摸去。他不会哭,永远不会哭,他没有眼泪,可苍狼擦掉了他的眼泪。


原来那天朝自己招手示意低下身子,是要这样吗?所以这几天一直围着自己转悠,是要这样吗?


颢穹孤鸣无言,转头看向窗外,那漆黑夜空不知何时点缀着颗颗星子,他瞧见那群星星里有一颗特别亮,其他星星都围着它,那颗星星一定是世界上最幸福的星星。


他开始把苍越孤鸣带在身边。


苍越孤鸣四岁的时候,小大人一样跟在颢穹孤鸣屁股后面。颢穹孤鸣在公司一待就是整整一天,忙起来的时候午饭都记不得吃,身边的小孩儿也跟着丢在了脑后。苍狼刚开始还会靠着小叔给他买的儿童手表里定的闹钟去喊颢穹吃饭,可惜后来这方法越来越没有效用,他就开始和颢穹赌气,颢穹不吃饭,他也不吃饭。


常常是当颢穹从办公桌上抬起头看时间时,瞥见靠在办公室沙发上睡过去的小孩儿,他心里有愧疚,就叫秘书进来把小孩儿带出去吃饭,自己又埋头办公。


这个时候的苍狼不会哭也不会闹,连赌气也不干了,直接扒拉上颢穹的衣服。他不说话,只是盯着颢穹,一直盯一直盯,直到颢穹败下阵来带着他去吃饭。


后来颢穹孤鸣干脆便把苍狼寄养在竞日孤鸣那儿,眼不见心不烦,还不用被那双肖像希妲的眼睛盯着。


希妲的倔脾气和良善全部传给了苍狼,但苍狼又太乖巧安静了,实在是太乖巧安静了。这孩子在无声中包容着初为父亲的他的残忍,无论他对他如何严厉,甚至是视而不见,冲他发脾气,也只会安安静静呆在一旁。


颢穹孤鸣有时候会想,为什么会这样呢?哪怕对他施以呵斥,苍狼永远只会笑着给自己道歉,然后努力改正错误。


苍狼是个好儿子,可他不是个好父亲。


——6 ——

在那之后的四年时间里,苍越孤鸣都是在竞日孤鸣那儿度过的。


他被竞日孤鸣照料得很好,本有些消瘦的脸蛋儿又养了回来,为着这个,竞日孤鸣在接走苍狼那天差点和颢穹孤鸣吵上一架。


苍狼是没去上过幼儿园的,他一直由竞日孤鸣带着,教诗书礼仪,教幼儿启蒙,甚至任由他去自己的书房拿书看,看不懂的随时可以找他解惑。


一本,两本,三本四本,从儿童启蒙读物到《安徒生童话》,从《三字经》到《论语》,常来探望小侄子的千雪有一次碰见苍狼拿着本厚厚的书坐在花园的树荫下看,他蹲下身眯着眼一瞧,竟然是《论语》!


“哇靠,你祖叔叔让你看的吗?”


“是苍狼去祖叔叔书房拿来看的,小叔叔。”


千雪郁闷了,他老哥说过,小时候的他从来不爱看书,一看见书就装头疼肚子疼,怎么自己侄子反而小小年纪就看起了《论语》?


“小小年纪看什么书,走走走,小叔叔带你出门吃冰淇淋!”因着体质不怎么好,还畏寒,苍狼从小到大没怎么吃过这种冰凉的吃食,竞日孤鸣都尽量控制他的饮食,到了起风的时候还会给人穿上厚厚的毛衣,以免感冒生病。


他捞起苍狼就跑,还煞有介事地说这是他们叔侄两之间的秘密,绝对不能告诉祖叔叔。


“这......这......可是......”苍狼看着房屋门口,他祖叔叔正笑眯眯地看着这边。


“可是什么可是,没有可是啦!”


“可是我已经看见了哦,千雪。”


“什么鬼!!叔你不要装神弄鬼好不好,年轻人的心脏可经不起吓!”


竞日孤鸣慢悠悠走到四肢僵硬愣在原地的千雪孤鸣面前,把小小只的苍狼抱了过去,笑着同他说:“苍狼刚刚在和小千雪说什么?能不能告诉祖叔叔?”


“嗯......小叔叔说......说......”苍狼不知所措,向千雪孤鸣眼神求助。


“行啦行啦,我不过是想带苍狼出去玩儿。叔你要怪就怪我吧,男子汉大丈夫敢作敢当绝不连累小孩子......”


“可以啊,我们三个一起走呗。”


“可以???”千雪孤鸣听着这轻松的回话,不正常到他差点咬到舌头。


“怎么,不是去玩儿吗?”竞日孤鸣抱着苍狼走在前方,下巴靠在苍狼毛茸茸软乎乎的发旋上,“只要苍狼想,祖叔叔一定都满足。不过冰淇淋不能多吃,吃多了对身体不好,苍狼要答应祖叔叔,这次出门只能吃一支冰淇淋,好不好?”


“嗯!苍狼答应祖叔叔!”


——待续——

中篇应该会偏向撼天阙和千雪、夙、竞日,颢穹不会在中篇出场。

没办法,我就这么幼稚,就想看苍狼被宠

当然,还有一个脑洞,是根据一个网剧改编的:

苗王苍越孤鸣利用某些手段/遇见奇迹穿越时空回到了过去,他为了不重复未来的悲剧,决定撮合天阙孤鸣和母亲希妲成婚,并让天阙孤鸣在一定程度上承认颢穹孤鸣,促成颢穹孤鸣掌权(天阙孤鸣的性格掌权是万万不行的),并将竞日孤鸣的夺权念头给缓和了。

最后万事大吉阖家欢乐,希妲怀上了天阙孤鸣的孩子,世界断档重置,这个世界穿越回来的苍越孤鸣便带着对苗疆众人的祝福消失了,而他的亲人们也记不得他了。

——but,没这心力和文笔,我选择摆烂


我自南来

【撼夙/撼天阙X夙 】少年情诗

完整版见36雨

上篇

天阙孤鸣冠礼前夜,苗王宫内灯火辉煌,宫人们脚步匆匆,忙着为明日庆典做最后的准备。

一名头上顶着载有活乳猪食盘的厨工见到正朝他走来的天阙孤鸣时,不知是新来的缘故还是过于紧张,竟然脚下一崴,头顶食盘立刻向前飞去。食盘上那只被五花大绑的乳猪眼看就要砸在孙王子身上,厨工阻拦不及,登时吓得瘫软在地,浑身颤抖不止。

预想中的冲撞并未发生,只见天阙孤鸣侧身下腰,左脚向前一勾,将掉落的食盘向后推出数米,随即右腿凌空旋出踢在乳猪的后腿处,乳猪尚来不及惊叫,便精准地坠落在不远处的食盘内。

天阙孤鸣收回腿,似笑非笑地看着瘫软在地的厨工。

厨工这才回过神来,“噗通”一声跪倒在天阙孤鸣...

完整版见36雨

上篇

天阙孤鸣冠礼前夜,苗王宫内灯火辉煌,宫人们脚步匆匆,忙着为明日庆典做最后的准备。

一名头上顶着载有活乳猪食盘的厨工见到正朝他走来的天阙孤鸣时,不知是新来的缘故还是过于紧张,竟然脚下一崴,头顶食盘立刻向前飞去。食盘上那只被五花大绑的乳猪眼看就要砸在孙王子身上,厨工阻拦不及,登时吓得瘫软在地,浑身颤抖不止。

预想中的冲撞并未发生,只见天阙孤鸣侧身下腰,左脚向前一勾,将掉落的食盘向后推出数米,随即右腿凌空旋出踢在乳猪的后腿处,乳猪尚来不及惊叫,便精准地坠落在不远处的食盘内。

天阙孤鸣收回腿,似笑非笑地看着瘫软在地的厨工。

厨工这才回过神来,“噗通”一声跪倒在天阙孤鸣面前,俯首磕头,瑟瑟发抖地说道:“孙,孙王子饶命,是小人发昏,冲撞了殿下,小人……”

“行了,起来吧!”天阙孤鸣不耐烦地打断他:“我可以饶你这次,不过若是明日宴礼上再出事故,可就饶你不得。”

“是,是,小人一定谨记在心。”厨工点头如捣蒜。

“嗯,去吧。”

“谢殿下。”厨工得到许可,收拾起食盘仓皇而退。

天阙孤鸣望着厨工离去的背影,摇了摇头,继续朝宫外走去。

“天阙,这么晚了,你要去哪?”就在天阙孤鸣即将走出王宫时,苗王王驾拦住了他的去路。

“回父王,儿臣想出去打猎。”天阙孤鸣见苗王前来,行过礼,淡淡而答。

“简直胡闹,明日就是你的大日子,还想着出去打猎,万一遇到危险怎么办?受伤了怎么办?”苗王驳斥道。

“父王难道不相信儿臣的实力吗?能让儿臣受伤的人还没有出生吧!”天阙孤鸣脚尖踢着地上石子,颇为自傲地说道。

“放肆。无论如何今夜都不准出宫。明日你要挑选自己的亲卫,更何况各部族首领都会前来为你庆祝生辰,你万不可出差池,削了王族的脸面。”

“来人,送孙王子回府。”

“是。”

苗王话音刚落,王轿后应声走出四名带刀侍卫,恭敬地站在天阙孤鸣两侧。

“请吧,孙王子。”

天阙孤鸣冷眼看着四人,心里盘算着那句“挑选亲卫”,思索片刻,收敛起怒气,冷笑道:“呵,走吧。”

次日清早,鸡鸣声刚响起,便有侍女来为天阙孤鸣梳洗更换礼服,天阙孤鸣看着镜中年轻俊朗的容颜,油然而生一股少年豪气,只是这身礼服实在繁琐,让他略感不耐。

不久,寝宫外传来喧天锣鼓声响,随行护法唱道:“良辰吉时,嘉宾贤至。王子加冠,请上高台。誓盟上苍,佑我苗疆。”天阙孤鸣拾掇好心情,在宫人的簇拥下来至冠礼举行地——苗疆御场,他独自走上高台,接受大祭司的加冠。

冠礼毕,各部落首领依次上前献过贺礼,接着便是盛大的节目表演。台下人声鼎沸,叫好声、喝彩声如潮水般涌上高台,卷入天阙孤鸣不胜其扰的耳中。

天阙孤鸣跨坐在座椅之上,兴致缺缺地看着台下的一切。那些热闹浮华的表演落在眼中只如雁过无踪,了无痕迹,心中所念唯有素未谋面的王族亲卫。

终于熬到演出结束,人群既散,天阙孤鸣霍然起身,目光扫视着御场中来往人群,试图从中分辨出即将属于他的王族亲卫,但遍扫全场,也未能找到亲卫身影,不禁心生恼怒,面露不悦。

端坐在侧的苗王感受到天阙孤鸣周身散发的怒意,侧身睨了他一眼,重重咳嗽一声以示警告,天阙孤鸣这才收敛起怒气,低下头沉默地看向礼服衣摆。

苗王摇着头朝天拍了拍手,就见御场上人群退去,从外场鱼贯而入十余人,一字排开,站在御场中央。

苗王站起身指着那十来个人说道:“底下这些人都是各部落举荐的猛士。天阙,现在你可以在他们之中挑选出你的亲卫。”

天阙孤鸣闻言,蓦地抬起头,眼中跳动着雀跃之火。他双手撑在围栏边,目光一一检视过台下孔武有力的众人,最终停留在一名看上去最为瘦弱的少年人身上。被他看上的少年似有所感,循着视线抬起头,与台上之人遥遥相望,清澈的眼神中是一览无余的探寻与无畏。

天阙孤鸣被少年的目光看得心中一愣,自他出生以来还未曾有人敢这般与他对视。但那人的目光太过纯粹,纯粹得让人生不出半分被冒犯之感。

天阙孤鸣不由得对少年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他指着台下少年,回头对苗王说道:“父王,就要他了,让他上来吧。”

“哦,底下这些人你尽可收入府中,只选这一个吗?”苗王颇为意外地看了看他。

天阙孤鸣毫不犹豫点头道:“是。”

“好。你去将孙王子选中的人带上来,让其他人回去待命。”苗王吩咐身边侍从道。

“遵旨。”

不多时,侍从领着那名少年来到苗王与天阙孤鸣面前。

“你叫什么名字?”苗王如炬的目光瞧着眼前少年,出言问道。

“回禀王上,草民叫夙。”自称为夙的少年行过礼,颔首答道。

“嗯,从现在开始你就是吾儿天阙的贴身侍卫,吾儿安危就全系你一人之身。他生,你才能生。你明白吗?”

“夙明白,夙定当尽心竭力,不负王上所托。”回答得语气坚定,却并不谄媚。

苗王满意地点点头:“如此甚好。晚宴要开始了,孤王和颢穹先行一步,天阙、夙你二人先熟悉熟悉,随后跟上。”

“是,天阙恭送父王。”

“夙,恭送王上与二王孙。”

“起驾,回宫~”随行官纤细的声音在空中传开,昭告着苗王一行人的离去。

与此同时,一顶紫色软轿停在了天阙孤鸣面前。他看了看轿子,又看了眼夙,吩咐道:“夙,你和我一同上轿。”

夙闻言颇为震惊,忙抱拳道:“孙王子,这恐怕不合礼制,我随行便可。”

天阙孤鸣耐心解释道:“父王让我与你熟悉,你不与我同乘,如何熟悉?难道要我隔帘相问么?”

“可是……”

“没有可是,走。”不等夙说完,天阙孤鸣一把拉住夙的衣袖,不由分说将人拽进软轿之中。

“来人,先回寝宫。”坐定后,天阙孤鸣隔着轿子命令道。

“是,送孙王子回宫。”轿夫们得了命令,利落地抬起轿子,四平八稳地朝寝宫行去。

软轿内空间不大却十分舒服。天阙孤鸣慵懒地坐在软垫中,手搭在膝盖上,细细打量起侧坐在旁,一脸讶然的夙。

方才未及细瞧,如今细看来他长得倒是十分赏心悦目,再配合现在呆愣的神情,更显出一番别样的风致。思及此,天阙孤鸣不觉心情大好,朗声问他:“夙,你多大了,家中有几口人?”

听见天阙孤鸣询问,夙方回过神,见他目光灼灼地望着自己,不自然地偏过头,回答道:“回孙王子,我今年十八岁,家有三口人,父亲,我和小妹希妲。”

“哦,小妹?那你的小妹一定是个大美人吧。”天阙孤鸣挑了挑眉,兴致勃勃地问道。

“在我心中,小妹确实是难得一见的美人。”想起小妹,夙心中一暖,笑如春风,思及孙王子话中之意,不免好奇地问道:“只是孙王子是如何得知?”

“看你就知道喽!你长得这么俊美秀致,想来你的小妹自然也是国色天香。”天阙孤鸣指着他脱口而道。

……

听到天阙孤鸣这番评断,夙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他从未关注过自己的相貌,没想到今日竟得孙王子夸赞,一时间真有些不知所措。

天阙孤鸣窥见夙耳根处浮现出的一抹红晕,顿时哈哈一笑,打趣道:“想不到你人看着斯文,脸皮也这样薄。”

夙面色一红,低下头去拱手道:“孙王子,说笑了。”

天阙孤鸣瞧着他羞赧不语的模样,乐呵呵地坐到他身旁,拍了拍他的肩膀:“好了,不说这个,说说你为什么来选王族亲卫?”

听到问话,夙抬起头注视着天阙孤鸣,认真地回答道:“回孙王子,我来选王族亲卫只是因为自恃武力过人,希望能将这一身武力发挥最大的价值。”

“哦~你说的倒是真诚,就不知你的武力到了何种地步?不如……”天阙孤鸣起心动念,话未说完,忽然聚掌成刀朝夙的脖颈处砍去。夙耳闻手刃之风,心中虽感讶异,不明白他为何突然发难,身体却本能地向左侧挪动,堪堪躲过这一记手刃。

“不错,反应够迅速,再来。”天阙孤鸣一击未得手,面露赞许之色,趁夙坐立未稳,左腿踢向他的膝盖,夙手撑着软垫,一个侧旋将天阙孤鸣左腿反压在膝盖内侧。天阙孤鸣见状立即扫出右腿攻向他之腰窝,夙左手往下一按,精准抓住天阙孤鸣横扫过来的右腿,借力一翻,将整个身体翻退至软轿边缘。

软轿内端的是打得一片火热,轿夫们只感招架不住,不知轿内坐得好端端的两个人怎的突然相打起来,本就沉重的轿子随着二人的打斗变得更为沉重,轿夫们抬着轿子个个面目狰狞,摇摇晃晃地走在路上,心中祈祷轿内动静能小些,好让他们少遭点罪。

许是感受到轿身越来越剧烈的晃动,夙猛然想起抬轿的轿夫们,在天阙孤鸣又一记腿刀横扫过来时,夙不再躲避,而是硬生生用肩膀接下这记腿刀,忍着内伤顺势跪了下去,嘴里说着:“孙王子,我输了。”

天阙孤鸣正燃烧着的战意就这样因夙的认输而生生掐灭,他悻悻地收回腿,重新坐回主位,不满地问:“起来吧,方才你明明可以躲开,为什么认输?”

夙站起身,在轿门处坐下,掩袖咳了一声,低声说道:“方才轿身颠簸非常,我想应是轿夫们不堪受力,所以才致如此颠簸,更何况轿内空间狭小,也不便孙王子全力施展。”

“哈!你倒挺为这些下人着想。不过说的也是,反正你现在是我的贴身侍卫,以后有的是时间切磋。也罢,下次可不许这么快认输。”

“是,孙王子。”

“寝宫已到,请孙王子落轿。”内侍的传话声打破了轿内的沉默,软轿平稳落在地上,门帘被掀开,天阙孤鸣与夙相继从轿内走了出来。

天阙孤鸣摆了摆手,示意轿夫们退下,他转过头对夙说:“夙,陪我进去,这身礼服太过累赘,待我换了它,我们再去赴宴。”

“是。”夙顺从的走在天阙孤鸣身后,二人一前一后进了寝宫。

“呼,总算换回原来的衣服了,还是劲装穿着舒服。”天阙孤鸣掸了掸黑色披肩上并不存在的灰尘,发出一句满足的感慨,转头问道:“夙,你觉得如何?”

夙看到天阙孤鸣换了身衣服,亦觉得眼前一亮,点头称赞道,“英姿飒爽、器宇不凡。”

“哈哈,走吧。”天阙孤鸣朗声大笑,仿佛这句赞美是今日生辰收获的最佳礼物。

“是。”夙跟随天阙孤鸣来到晚宴举办地点——古祭台。祭台上祖苗王、苗王、竞日孤鸣、千雪孤鸣、颢穹孤鸣等一众王室成员及各部族首领均已落座,见天阙孤鸣姗姗来迟,苗王心生不悦又不便发作,只在天阙孤鸣落座后小声责问道:“天阙何故来迟?”天阙孤鸣丝毫不以为意:“换衣服耽误了点时间,宴会不是还未开始么?”顺带隐去路上与夙切磋武艺而耽误脚程的事情。

苗王冷哼道:“宴席是没开始,可是所有人都到齐了,连你体弱多病的王叔都为了你早早到来,再看看你,成何体统?”

听见苗王提及自己,时年仅8岁的竞日孤鸣冲着苗王甜甜一笑,安抚道:“王兄,都是竞日不好,只因今日既是天阙生辰,天气又好,我感觉身体好些了,才执意早些出来透透气,还请王兄不要怪罪天阙。”

一番话既给天阙孤鸣解了围,又纾解了苗王的怒气。天阙孤鸣朝竞日孤鸣投去感激的一眼,竞日孤鸣会意,但笑不语。

苗王见状摇了摇头,叹气道:“罢了,今日就不说这些触霉头的事,你与夙聊得如何,可还满意?”

天阙孤鸣转头瞥了一眼站立在身后的夙,含笑答道:“甚好,很满意。”

“那就好。既如此,夙你也入座吧!”苗王点点头,指着天阙孤鸣身旁的空位,示意夙落座此处。

甫落座,苗王交代他说:“依照王族惯例,王子冠礼,饮酒三杯即止,因此余下所敬之酒需由你代为答谢,你明白吗?”

闻言,夙微微一怔,随即点头称是。

晚宴正式开始,祭坛上燃起巨大的篝火,舞女和祭司们绕着篝火载歌载舞,赞颂之声闻达于天。美酒佳酿一一陈列在众人眼前,席间觥筹交错,推杯换盏,好不热闹。

众人齐声敬酒,一敬天地神明,护佑苗疆生灵;二敬苗王仁义,恩泽遍施蛮夷;三敬王子生辰,英勇天下无敌。

三敬过后,天阙孤鸣放下酒杯,众人会意,各部落首领依次走到天阙孤鸣面前,传颂祝福,手中酒杯径直送到夙的面前,夙依着前言逐一喝下。

酒过半围,祖苗王和竞日孤鸣分别以年迈不耐久坐和身体不适为由先行离去。

酒过一轮,天色渐迟,诸部落首领也纷纷起身告辞。

酒过三巡,苗王领着颢穹孤鸣和千雪孤鸣离去,临走时轻轻拍了拍夙的肩膀,赞许道:“你做得很好,早点下去休息吧!”

“是……”夙双手撑在桌子上,晃了晃沉甸甸的脑袋,勉强应了一声。

“夙,你还好吗?”天阙孤鸣见他身形不稳,关切地问道。

“孙……孙王子,你……好,我也……好。”夙偏过头去,视线游离在天阙孤鸣脸上,嘴里说着颠颠倒倒的话,篝火摇曳在他迷离的瞳仁中,衬出一段朦胧不明的美。

“噗哈哈哈~”天阙孤鸣被夙颠三倒四的回话逗得大笑不已,又担心他实在喝多了,便止了笑声,问道:“你还能走吗?”

“能的。”猫一样的声音钻入天阙孤鸣耳中,他突然觉得有些鼻痒,正打算上前将人扛走,却见夙紧了紧拳头,深吸一口气,机械地转了个身,同手同脚地朝着与寝宫相反的方向走去。

天阙孤鸣感觉眼角有些抽搐,他抹了把眼睛,伸手将人捞了回来,背于背上,哭笑不得:“我该说你傻还是耿直呢?其实除了部族首领敬呈上来的酒必须喝以外,其他人敬的酒你可以不喝。”

“嗯。”夙歪着头趴在天阙孤鸣背上,胡乱地哼了一声。脸热身热,潮热的鼻息喷在天阙孤鸣白毛护领上,凝结成串串细小的水珠,脖颈处传来的湿意令人他脚步一顿,余光瞥向已沉沉睡去的夙。

天阙孤鸣耸耸肩,认命似地将人背回寝宫。

当天阙孤鸣踏入寝宫时,等候在侧的侍女们赶忙接过天阙孤鸣背上的夙,将人安置在鹿皮躺椅上。

“去准备一碗醒酒汤来。”天阙孤鸣活动了下肩膀,吩咐道。

“是。”一名侍女领了命,匆匆而去,不一会儿端上来一碗热气腾腾的醒酒汤,正准备服侍夙喝下时,天阙孤鸣摆摆手,说道:“汤给我,你们都退下吧。”

侍女们面面相觑,不明白孙王子为何会为了一个侍卫而劳动自身,又不敢发问,只得递过醒酒汤后纷纷告退。

天阙孤鸣托起夙的背,缓缓灌入醒酒汤。

热汤入喉,唤醒昏沉的意识,夙睁开迷蒙的双眼,看见正在喂他醒酒汤的天阙孤鸣,心一慌,慌忙站起身赔罪道:“岂敢劳动孙王子,是我失礼了。”

“无妨,毕竟你会喝醉也是因我之故。”天阙孤鸣放下手中的空汤碗,若有所思地看向他。

夙被天阙孤鸣探寻的目光看得紧张莫名,小声问道:“孙王子,我是不是……做了什么失态的事情?”

“哈哈,那倒没有,只不过你喝醉的样子……”天阙孤鸣发出几声揶揄的笑,故意停顿一番,以观察他的反应。

“啊?”夙听着天阙孤鸣未完的话语,不由得发出一声局促的反问。

“嗯……还挺有趣。”天阙孤鸣挠了挠下巴,笑吟吟地说道。

“哦。”一颗心落回肚子,夙松了口气。

“噗,不逗你了,想来你也累了,今夜就早点歇息吧!诺,那就是你的床。”天阙孤鸣指着距离自己十步之外的一张床,拍了怕他的肩头,说道:“另外,明日我要和你好好比试一番,见证你的能为以及我看人的眼光,你意下如何?”

“夙,却之不恭。”夙抱拳而答。

“很好,歇息去吧。”

“是。”二人洗漱过后自行睡下,一夜无话。

翌日天气清爽,正是比武好时节。

早膳方过,天阙孤鸣迫不及待地带着夙来到演武场,顺手扔给他一把刀:“接着。”

“嗯。”夙接过刀,全神贯注地看向眼前之人,眼中闪动着同样兴奋的光彩。

“呵,注意来。”天阙孤鸣摆开架势大喝一声,提刀来劈,夙举刀横档,双刀相接,发出铿锵脆吟;龙虎斗技,战得天昏地暗。百招过后,二人虽是汗如雨下,却依旧气冲斗牛。

“哈哈哈哈~许久没能如此尽兴了。夙,你真是让我惊喜。”天阙孤鸣收回刀,仰天大笑。

“还是孙王子技高一筹,是我输了。”夙将刀举过头顶,单膝跪地,心悦诚服地说道。

“能与我战至百招,你已是不俗,快快起来!”天阙孤鸣大步流星走到夙身边,正扶他起身之时,忽闻演武场外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接着便是哒哒的马蹄声响和剧烈的喘息声:“孙王子,大…大事不…不好了。”

天阙孤鸣带着一脸怒气走到来人面前,厉声质问道:“慌慌张张急什么,出了什么事?”

“回孙王子,南苗蛇,鸩、骡、枭、翼五个部族突发叛乱,苗王急令,召孙王子与夙大人领精兵三百即刻启程,前往平定叛乱,路上所需已具备在宫门外。”传话人强压下紊乱的气息,憋着一口气将话传完。

“这帮该死的叛逆真会挑选时机。”天阙孤鸣拧紧眉头,怒骂道。

“夙,我们走。”

“是。”

二人擦了擦汗水,乘上马车向南苗飞驰而去。车轮滚滚、战马匆忙,扬起片片尘土迷了日光。

马车内,天阙孤鸣凝视着手中南苗各部的路观图,陷入沉思。

五个反叛部族相距并不遥远,但因各自占据险要地势,易守难攻。其中蛇部落势力最大,其他四部几乎唯蛇部马首是瞻,若是先攻克此地,其他四处必定望风而降。

天阙孤鸣心中已有定见,吩咐车夫直取蛇部。

入夜之前,天阙孤鸣一行人小心谨慎,来至蛇部城门外,天阙孤鸣与夙下了车,警惕地注视着前方城楼。

城墙上空无一人,四周是不同寻常的寂静。

天阙孤鸣心中一凛,蓦然生出一股不祥之感。

“来人,放箭。”忽来一道命令,打破了夜的宁静,但见城墙四周火把次序点亮,随着数声破空声响起,城墙上箭如飞蝗朝城墙之下众人急射而来,夙闻声而动,挥刀挡在天阙孤鸣身前,刀出箭折,纷纷而落,仍有数只箭矢在胳膊上划下数道伤痕,夙却似浑然未觉。

天阙孤鸣却注意到了他流血的双臂,他冷声说道:“夙,掩护我,与我一同登上城墙直捣黄龙。”

“是。”夙一边抵挡飞矢一面掩护天阙孤鸣朝城墙东南角的阴影处退去。

趁弓箭手轮换空隙,二人悄无声息爬上城楼,来至弓箭手身后,修长的手指如鬼魅攀上弓箭手喉咙,稍一用力,只闻“咔嚓”数声脆响,骨折人亡,箭雨骤停。

其他弓箭手见同伴惨亡,仓促调转箭头,还来不及发出一箭,便落得个刀飞头落,身首异处的下场。

夙见城墙上诸弓箭手已被肃清,知会天阙孤鸣一声,下得城去打开城门,迎接王师入城。

伤兵虽疲,同仇敌忾,天阙孤鸣嘱咐众兵杀掉前来救援的叛军,自己则与夙带领二十人前往找寻蛇部首领魁余,最终在番寨旁的山洞中找到了躲藏在此的魁余以及他的妻儿老小。

天阙孤鸣乜斜着眼看向魁余,寒声道:”魁余,你可认得我?”

魁余勉强扯出一个笑容,颤声道:“自…自然是认得的,孙王子。”

“呵,既然认得,黄泉路上记住是谁杀了你。”

魁余赶忙跪倒在地,磕头大喊道:“孙王子,饶命啊!我冤枉!”

天阙孤鸣冷笑出声:“魁余你好大的狗胆,父王待你不薄,你何故谋反?何来喊冤?”

魁余哆嗦着身体,将身边一名美妇推向天阙孤鸣,指着她道:“我,我不想谋反的,都是芙离这个贱人,是她挑唆,说她想做苗王妃,所,所以,我才……”

夙抽出佩刀,打在美妇肩膀上,阻挡住她前倾的身体,美妇顺势跪倒在地上,不可置信地看向魁余,哭诉道:“你胡说,分明是你想谋反,才许诺事成之后封我为后,你这个……”

“一派胡言,”魁余打断芙离的控诉,恶狠狠瞪了他一眼,急忙辩解道:“孙王子,您千万别听信这个贱人的胡言乱语,她……”

“住口。”天阙孤鸣怒上眉山,呵斥道:“魁余你为了给自己脱罪,竟拿妇人作借口,实在可恨。”话音刚落,手起刀落,魁余已身首异处。

其余人见其惨状,纷纷跪地求饶,天阙孤鸣看着这一山洞的老幼病弱,沉思半晌,心思笃定,他指着魁余的家眷,命令道:“所有男子出列,站成一排。”

家眷中的男子战战兢兢走了出来,芙离像是预知了什么,紧紧搂过自己的儿子,不肯让他站出去。

天阙孤鸣不耐烦地拿刀指着她:“放手。”

芙离泪眼盈盈,凄楚望向怀中幼子,思量再三,一狠心,还是放开了手。

待所有男子出列后,天阙孤鸣吩咐身后士卒道:“将他们带出去,削去首级与魁余的首级一并挂于墙头,示众三天。”

士卒们领命而去,留下哭天抢地的一室女子。

天阙孤鸣皱着眉头,对哭成泪人的芙离说道:“叛贼既除,我不杀女人,但是我有两个要求,第一,派人传信于鸩、骡、枭、翼四部,告知他们降则可免,不降则死,第二,蛇部之人终身不得踏入王宫周围六十里之内,朝贡从此增倍。你听明白了吗?”

芙离咬着银牙,点头称是。得了承诺,天阙孤鸣这才带着夙走出山洞,身后芙离抬起头,怨毒的视线紧盯在天阙孤鸣背后,直至他二人走远不见。

这夜过后,蛇部即灭,消息传至其余四部,四部望风而降,再无损一兵一卒。

经此一役,天阙孤鸣威名震苗疆,南苗之乱自此平息。夙因护卫平乱有大功,被苗王赐封战兵卫,领少将军衔,余者士卒皆有厚赏,阵亡兵士依品阶给予抚恤厚葬。

中篇

清风朗日,两匹高头骏马在山道上徐徐而行,马背上两位少年英雄意气轩昂,相谈正欢。

“夙,自从你我二人平了南苗之乱,我两镇守在此已有大半年时间,这会好容易得了空,你可得陪我好好玩乐一番。”

“是,不知道孙王子想玩什么呢?” 听见天阙孤鸣的提议,夙温和地问道。

天阙孤鸣侧头看着与自己并肩而行的少年将军,阳光倾洒在他俊秀的脸上,飞扬的马尾闪动着熠熠辉光。天阙孤鸣心底蓦然生出一段如水柔情,他拉住缰绳,略一沉吟:“不如先来个比赛,看看谁先到达前方三十里的山寨入口,输的人要答应赢的人一个要求,如何?”

“好。”夙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

见他答应,天阙孤鸣微微一笑,当即扬鞭抽打在马屁股上:“那就看看是我的追风快还是你的赤兔快。哈哈哈……夙,快来追我啊!”

笑声未停,天阙孤鸣已如一支离弦之箭,“嗖”地一声从夙身边飞掠而去。夙不禁莞尔,也夹紧马腹,奋力向前追去。

二人马上功夫亦是旗鼓相当,夙的赤兔很快追上了抢先出发的天阙孤鸣,天阙孤鸣见他追上自己,逗弄之心大起,竟挥动马鞭朝夙身上招呼过去,夙见状急扯住缰绳,上半身迅速朝马背倒去,才堪躲过马鞭的纠缠。

“好身段。”天阙孤鸣忍不住赞叹道,手中马鞭顺势改了方向,朝着赤兔后蹄抽去,夙来不及起身,双肘猛地击向赤兔臀部,赤兔吃痛,长嘶一声,奋起后蹄,险险躲过天阙孤鸣挥出的马鞭。

两击未中,天阙孤鸣也不气恼,反而对夙的机敏赞不绝口。夙好容易稳住身形,面对天阙孤鸣不加掩饰的夸赞,一时脸臊,慢了动作。

天阙孤鸣见他愣在马背上,心中一动,趁其不备,手中长鞭再次挥出,抽打在赤兔臂部,这次却是为了助他一程。

 “孙王子,你……”待夙反应过来,他已将天阙孤鸣远远甩在身后,此时距离山寨入口仅有三里之遥,夙自觉有作弊的嫌疑,便拉住缰绳停下来等着天阙孤鸣。

不多时,就见天阙孤鸣扬鞭策马追赶而来,在看见他时,高声喊道:“夙,你怎么停下来了?我们可是在比赛,你可不要放水啊。”

“我,可是方才孙王子助我……”

尚未解释完,天阙孤鸣已来至他身边,顺手牵过赤兔的马嚼头,揶揄道:“夙,你就是心眼太实,方才我故意逗你就是为了拖慢你的步调,至于助你,更是没有的事,我不过是打错了地方。快跑吧,就要分胜负了。”

说完,松了手不再看他,自顾自向前跑去。夙听见天阙孤鸣如此说,亦不再纠结,迎头赶上。

天阙孤鸣即将到达寨门时,胯下追风骤然一声长啸,堪堪停在寨门前,随即身躯乱甩,似是要将他甩于马下。与此同时,追赶而来的夙瞧见追风异状,正欲伸出援手,身下赤兔却一跃而起,冲进了寨门。

说来也怪,赤兔进门之后,方才还处于狂乱状态的追风瞬间恢复了正常。天阙孤鸣拍了拍着追风的颈部,低下头凑在它耳边说道:“真是配合的好马儿,回宫以后赏你最好的草料。”

追风像是听懂了天阙孤鸣的话,高兴地又嘶叫了几回,寨门内的赤兔听见追风的嘶叫,也跟着和鸣数声,夙跳下马,牵着赤兔从寨子里走了出来。

“夙,这次比赛你赢了。说吧,想要我做什么?”天阙孤鸣滚鞍下马,笑吟吟地望着夙。

夙摇了摇头:“孙王子待夙一如亲兄弟,夙并不需要孙王子做些什么,况且此回比赛孙王子多有援手,最后明明是追风先到,却……”

“欸。”天阙孤鸣扬手打断他的话:“赢便是赢,输即是输,大丈夫何必扭扭捏捏,你若再推说,我可就要生气了呵。”说着,交叉起双臂,故意摆出一副生气的姿态。

“抱歉,孙王子,是夙多言。”夙见他生气了,便不再坚持。

天阙孤鸣走上前去,笑着勾住他的肩膀:“哈哈,这样才对嘛!机会难得,想好再说。”

夙苦思良久也没个头绪,便说道:“孙王子,我暂时还没想好,能否暂且寄下,以后想到了再说。”

“嗯,也好。”天阙孤鸣松开手,思忖片刻:“既然活动完筋骨,接下来陪我去猎场打猎如何?”

“是,孙王子。”

二人重新骑上马,朝着皇家猎场的方向而去。

日影西移,淡云转浓。山中天气易变,方才尚晴朗的天,转瞬之间便聚集起层层叠叠的云,堆积在御马乘风的二人头顶。

“吁!”天阙孤鸣望着头顶上方厚重的云层,拉住了马缰。

“孙王子,怎么了?”夙也跟着停了下来,抬头看向天空。

“无事,只是觉得这乌云也忒会选地方,就只在我们头顶罩着,好在还没有下雨。夙,我们跑快点,跑过这片云,怎么样?”天阙孤鸣收回视线,回看向身侧的夙,眼中燃起热切的明光。

“好。”

“驾~”

“驾~”

两声叫喝声过后,天阙孤鸣与夙快马加鞭,你追我赶十数里,不知不觉进入一处名为上阳谷的山谷之中,竟真的将那片乌云抛于脑后。天阙孤鸣放缓速度,回头看向远处那堆乌云,不禁抚掌大笑:“哈哈哈,好、好、好!夙,你看,我们可是跑赢了天?”

夙顺着天阙孤鸣手指的方向望去,也不由得露出快意的笑容,点头称是:“是啊!孙王子御术高超,连天上浮云也莫能与孙王子相争。”

“哈,我说的可是我们,你单将我拎出来夸,怎的不夸夸你自己?”天阙孤鸣偏过头,看向他的目光明亮如镜,清晰照影。

夙迎着天阙孤鸣灼热的目光,心头蓦地一跳,垂下眼帘:“夙一介寒微,岂能与孙王子相提并论?”

“我可不爱听这样的话,你如今既是我的贴身侍卫,又是少将军,何来寒微一说?以后不许这样自贬身价,知道么?”

说着,天阙孤鸣伸过手去,本意只是想拍拍他的肩头,手却不受控制地抚上了他的脸。

“孙王子,你……这是?”夙心神一震,惊愕地看着天阙孤鸣,喉头微动。

天阙孤鸣没有回答,也没有放手的意思,只是怔怔地望着他,默默感受着掌心下紧贴的细腻皮肤一点点变热发烫,热辣的温度透过掌心传递到四肢百骸,烧得天阙孤鸣头脑晕晕乎乎,心底某处久经隐藏的欲念乍然释放,他倾斜着上半身,抓住夙胸前的衣襟,缓缓朝他靠了过去,就在嘴唇即将触碰到他的唇时,四声尖锐的哨声打破了这暧昧的气氛。

抽离的理智飞回笼中,天阙孤鸣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迅速松开手,正襟危坐在马背上,冷冷看向声音传来的地方。夙知晓情况不对,勉强按下心中悸动,与天阙孤鸣一道勒住缰绳,警惕地看着前方。

哨声方落,地面传来轰隆隆的响动,寂静的上阳山山谷周围忽然涌出无数个头裹白巾,身披兽皮,手持兵器的苗人。领头之人手执白幡,上书两个血红大字:“报仇”,骑马飞奔至天阙孤鸣二人面前,其余众人呼啦散成圈,将山谷围了个水泄不通。

不待天阙孤鸣开口,领头之人指着他,率先开口道:“天阙孤鸣,你可知我是谁?”

天阙孤鸣瞥了一眼他身后晃动着的无数人头,冷笑一声,道:“无名之辈,我不知也。”

领头那人嗤笑道:“呵,你现在也就只能口头逞强了,不妨告诉你我乃屠辛,是魁余的结义兄弟,也是芙离的丈夫。三个月前你杀了我兄弟灭了蛇部,又斩首了我与芙离的儿子,杀子之仇,灭族之恨不共戴天。我可是暗中筹谋许久,才召集起这支两千人的复仇队伍,总算让我等到你两落单的时候,纵使你二人有通天本事,今日定叫你们留命在这上阳谷中。”

屠辛才说完,便迫不及待挥舞起手中白幡,幡动瞬间,周围苗人也随之动作,举着兵器朝天阙孤鸣二人杀来。

“杀啦、杀啦!”一时间喊杀声震天动地。天阙孤鸣与夙对视一眼,嘴唇蠕了蠕,说了句:“小心。”当即拍马而起,朝屠辛扑去。

屠辛似乎料到他的行动,立刻调转马头向后退去,却依旧慢了一步,天阙孤鸣已纵身跃至他背后。

屠辛急拉缰绳,试图在天阙孤鸣立身未稳时,将他甩于马下,不料天阙孤鸣双腿死死夹在马肚上,上半身稳如泰山,反手从背后掏出长刀,一刀便削去了屠辛的脑袋。

主将虽死,其他人却置若罔闻,依旧不顾一切杀向他二人,天阙孤鸣从屠余的马上跳了下来,手起刀落将围在身边的数十人清了个干净。夙骑着赤兔飞踏向汹涌而来的人海,转瞬间亦踩死踩伤十数人,追风见主人有危险,亦冲向敌阵,高高跃起踩向敌人的头顶和身体。

“噗嗤”几声闷响,长刀、长枪没入追风体内,它痛嘶数声,身子一歪,倒在地上,眼角流出血泪,涣散的瞳孔犹然望着正在与人厮杀的天阙孤鸣。

陷入鏖战的天阙孤鸣听闻追风的悲鸣,透过人群间隙看见了它颓然倒地的身影,不禁悲吼一声,手中长刀挥舞得更加刚猛,面如恶鬼修罗,直取周围敌首,眨眼之间又是百余人人头落地。

奈何山谷中的敌人实在太多,杀完一波又涌上来一波,地平线上最后一缕微光彻底散去,月亮破开云层,露出一张孤寂的脸,幽凄的月光清冷冷照在上方谷中,映照出一处血红色的修罗炼狱。

汗水如瀑,飞溅在泥土中,汇聚成一湾小河,融进无边血渍中。天阙孤鸣拄着长刀,喘着粗气背靠着夙站着,赤兔跪伏在追风尸首旁,垂着头呜呜咽咽,磨蹭着它已然凉透的尸首,两人两马四周堆叠着望不见尽头的尸体,汗水与血水模糊的眼前,依然矗立着无数条人影。

“夙,你,你怎么样?还能杀敌吗?”天阙孤鸣闭上眼,沙哑着声音问道。

“孙王子,我,没事,你怎么样?”夙的声音一如往常平静,倚靠在背后的身体却是止不住的颤抖。

“哈,不要小看我,我可是你战无不胜的孙王子。”天阙孤鸣睁开眼,擦了把脸上的汗水,绕到夙身前,这才看清楚他此刻的模样:整个人宛如从血水中打捞出来的一般,脸色惨白如纸,却紧咬着牙关不肯泄露半分狼狈。

天阙孤鸣心中一痛,看着周围正在小心靠近的敌人,打定主意,他压低声音说道:“夙,敌人实在太多了,我们若是继续留在这,恐有性命之忧。我有一一计,待会我为你杀出一条血路,你骑上赤兔速回王宫求援,我留下断后。”

“孙王子,万万不可,”听见天阙孤鸣如此说,夙坚决地摇着头:“要断后也该是我,我是你的侍卫,保护你的安全是我最大的责任。”

“夙,这是命令,你要违抗我的命令么?”天阙孤鸣盯着夙的眼睛,第一次以如此严肃的口吻命令他。

夙看着天阙孤鸣决绝的目光,沉默片刻,答道:“夙明白了。”见他答应,天阙孤鸣松了口气,温柔地替他擦去脸上的血水和汗水,又恋恋不舍地在他脸上摸了摸:“等下我数一、二、三,你就上马,切记不要回头。”

夙攥紧拳头,依言点头:“是。”

天阙孤鸣随即收回手,转过身挡在他身前,开口念道:“一、二……”三字犹挂嘴边,颈边突来一道掌风,天阙孤鸣下意识回挡,却仍旧慢了一步。

“夙,你……”天阙孤鸣不可置信地看向袭击他的夙,眼前顿时陷入一片黑暗,身子一软向后倒去,夙上前一步,将他抱了个满怀。

“对不起,孙王子,我不能让你陷入危险。”夙嘴里喃喃道,轻柔地擦了擦天阙孤鸣脸上的汗水,缱绻的目光短暂停留在他脸上,随即将人抱上赤兔背上。

借着最后的机会,夙附在赤兔耳边说道:“赤兔,你一定要将孙王子平安带回王宫,我来为你们开道。”

赤兔似是听懂了主人的话,眼里含着热泪,从鼻子中喷出两行热气,站起身,四只马蹄在地上蹭了几蹭。

“走吧!”夙爱怜地摸了摸赤兔的头,松开缰绳,赤兔仰天长嘶,撒开腿朝山谷口冲了过去。

“可恶,别让天阙孤鸣跑……啊!”一个眼尖的人见赤兔驮着天阙孤鸣跑了,才开口召唤同伴去拦阻,岂料话未说话,头与身体便分了家。

赤兔驮着天阙孤鸣飞也似的狂奔,在夙的护持下,总算有惊无险地逃出上方谷。

虽无人指引,赤兔却准确无误地踏上了回转王宫的道路。跑不多时,天阙孤鸣在马背上猝然转醒,看着空寂寥落的山道,他立刻明白了一切,一股前所未有的恐惧涌上天阙孤鸣心头,他急拉缰绳,大声吼道:“赤兔,快回头,回去救你主人。”

赤兔扬起前蹄,霎时停在原地,天阙孤鸣心急如焚,抽出长鞭猛打在它身上,赤兔吃痛,乱跳了几步,又继续向前跑去。

天阙孤鸣怒不可遏,再一次高扬起长鞭:“回头,你想眼睁睁看着夙死吗?”鞭落如雨,赤兔满脸是泪,嘴里发出“昂呜、昂呜”的悲鸣声,却始终不肯回头,只是一味向前猛冲。

残月已如钩,无声照人愁。

鞭笞声渐渐停止,借着澄澈月光,天阙孤鸣看见了前方不远处的苗军大营。混乱的灵台终于清明,他心头大喜,不管不顾朝大营冲了过去。

“何人胆敢夜闯军营?”大营守卫看着飞奔而来的一人一骑,横架长戟,斥问道。

“我乃孙王子,快叫你们军长出来见我。”说话间,天阙孤鸣已骑着赤兔,奔至两名守卫面前。

“原来是孙,孙王子亲至,小的这就去传话。”左守卫连忙应声,转身就要前往通报,却被右守卫拦了下来。

“且慢。”右守卫皱着眉打量遍身血迹的天阙孤鸣,心生疑窦:“我们并未见过孙王子本人,你说你是孙王子,可有何证明?况且你若是孙王子,为何会受伤至此?”

天阙孤鸣虽心急,也知晓军营规矩,不欲与他解释,只从怀中掏出一枚刻有姓名的符印扔给右守卫。

右守卫接过符印,仔细看了一会,双手捧起符印,低头跪了下来:“孙王子请见谅,军营重地,验明身份实乃必要之举,符印还给您。”

天阙孤鸣接过符印,脸色略略缓和:“起来吧!快去通传,就说我有急事,叫你们军长速来见我。”

“您的伤……”

“无妨,”天阙孤鸣打断右守卫的絮叨,眼神转冷,勒令道:“快去。”

“是。”右守卫闭上嘴,领命而去。

不一会儿,大营军长出了营门,来到天阙孤鸣面前,正要行礼,被天阙孤鸣拦了下来:“虚礼免了,烦请军长速调两百轻骑兵、一辆马车并此处最好的军医与我,我要去上阳谷救少将军。”

“这……”军长闻听此言,面露难色,敛声道:“马车与军医可以给您,至于这兵士,敢问孙王子,您可有调兵令?”

“并无,情况危急,来不及向父王请令。”

“既无兵令,就请恕某不能派兵与孙王子。”军长听到天阙孤鸣没有调兵令,一改方才小心翼翼的态度,拒绝了他的请求,只遣人送来一辆旧马车与一名头发花白的军医。

“非常时期,当使非常手段。夙命在旦夕,你若不允,我也只能挟你以令众兵了,得罪。”

说着,天阙孤鸣翻身下马,将长刀架在军长脖子上。左右守卫手握长戟,面面相觑,不知该如何是好。

军长无所谓地摆摆手,不惧反笑:“孙王子可知这样做的后果?无令调兵、胁迫军长,此事若是传到王上耳中,孙王子该如何自处?”

“不劳军长费心,那时我自会一力承担,只不过眼下事态紧急,救人为先,只能委屈军长,走吧。”天阙孤鸣挟持着军长,在左右守卫忧虑的目光中走上点将台,战鼓声响起,点将台下迅速聚集起全营兵士。

天阙孤鸣高声说道:“下面众兵听着,我乃孙王子,少将军现被贼子围困于上阳谷中,危在旦夕。不得已以军长之命借兵两百,与我同赴上阳谷,杀贼救夙。”

话音落处,营场上鸦雀无声,众兵士相顾失色,茫然望向点将台。天阙孤鸣见无人应声,心头焦躁不已,手中刀刃深入军长肌理三分,态度强硬:“如果你不想死,就快发命令,我等不及了。”

军长眸色微沉,点点头,清了清嗓子说道:“众军听令,左五、右五,中五队出列,即刻赶往上阳谷营救夙将军,其余人等留守本营,以防外敌来犯。”

见军长发了军令,场上士兵方齐声应道:“是。”

“多谢军长,今日得罪之处,来日再行弥补,时间紧迫,我先行一步。”天阙孤鸣见众军开动,卸了横在军长脖颈处的刀,道过歉快步离去。

军长看着天阙孤鸣急匆匆而去的背影,眼中露出几许玩味之色,他擦了擦脖颈处的血迹,走下点将台,走入营帐中,写了两封密信,交予身边人道:“你拿上这两封信,立即前往王宫,这封涂红漆的急报呈予王上,另外这封交予二王孙。切记、切记,万勿出了岔子。”

侍从接过信,纵马扬鞭直往王宫而去。

这厢两百轻骑兵与马车已疾行前往上阳谷,天阙孤鸣再度骑上赤兔,这一次赤兔仿佛知晓天阙孤鸣搬来救兵,不再抗拒,而是主动回头,疾驰赶往上阳谷。

来时月明星疏,去途阴云密布,闪电现于云中,雷声隆隆炸响在耳畔。天阙孤鸣愁眉深锁,握着缰绳的手攥出了血痕,心中默念道:“夙你一定要撑住,等我。”

鼻尖飘来浓郁的血腥气,耳边响起轻骑兵震耳欲聋的喊杀声和贼子此起彼伏惊恐的喊叫声:“糟了,援兵来了,快……啊!”

上方谷已近在眼前,谷口沿路堆起重重叠叠的尸体,天阙孤鸣踏着尸骸,跃入谷中,大声喊着夙的名字,却久无人应。

他急得发疯,跳下马来,拎起一个正欲跑路的贼人问道:“说,夙在哪里?”

那贼人看着面前去而复返,眼神如鬼的天阙孤鸣,哆哆嗦嗦地说道:“我,我不知道。”

“那就死吧。”天阙孤鸣手起刀落,完纳了此人的性命,他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借着火光,照过地上一具具或已冰冷或还冒着热气的尸体。

耳边厮杀声渐渐散了,终至寂静无声,夜色愈发黑得深沉。一个苗兵跑到天阙孤鸣身边说:“孙王子,贼子皆已消灭,我等也要回营复命,您看……”

天阙孤鸣充耳不闻,只是问他:“你可有看到夙将军?”

“这……”苗兵挠了挠头,踌躇半晌,回复道:“回孙王子,方才战场混乱,属下忙着杀敌,不曾看见夙将军,是否需要我等与您一道找寻?”

“不必了,你们回去复命吧!”天阙孤鸣望着一地尸首,疲惫地摆了摆手。

“是,属下告退。”苗兵抚胸而退,回身对众人说道:“众兵士,与我回营。”

“是。”

两百轻骑兵无一伤亡,完好无损地退出了上阳谷。

山谷上空划过数道深紫色闪电,照见满地凄凉。天阙孤鸣举目四望,余光捕捉到一具尸体上插着着的一把熟悉的刀——正是夙的佩刀“寒霜”。他欣喜若狂,飞奔至那处,却惊觉附近并没有夙的身影,狂喜顿时化作灭顶的恐慌,他拔下寒霜,只闻“哐当”一声脆响,寒霜竟已寸断,只余刀柄犹在掌中。

天阙孤鸣呆愣愣看着手中三寸寒霜,意识沉没于一片空白的海中,不知看了多久:也许只有片刻,也许已过了一生。天上落了雨,隔着丝丝夜雨,天阙孤鸣恍惚听见有人在喊自己,他却似浑然未觉,直到第二声气若游丝的“孙王子”传入耳中,才猛然惊醒,他将断刃丢开,狂奔向声音传来的地方。

那是一处地势稍低的乱石堆,乱石上散落着横七竖八的尸体。天阙孤鸣只一眼便看见了心心念念之人。

夙披散着头发,倚坐在一块稍大的石头旁,面如金纸,紧闭着双眼,嘴唇一翕一张,偶尔低吟出几个字,声声句句全是“孙王子”。

天阙孤鸣心中大恸,跌跌撞撞冲到夙面前,将他搂进怀中,吻了吻他的发顶,颤抖地说着:“夙别怕,我来了,我来带你回去。”

或许是感受到了熟悉的气息,怀中之人的身体不再紧绷,愁锁的眉头瞬间舒展,只是那双明润的眼睛始终不曾张开,气息也几不可闻。

天阙孤鸣不再耽搁,脱下外裳罩在夙身上,将人打横抱起朝谷外奔去,雨势瞬尔大了起来,暴雨如注,无情倾泻在蹒跚前行的人身上,天阙孤鸣索顶着风雨,咬牙前行。

暴雨模糊的视线中忽见一人提灯撑伞疾步而来,来人看见浑身湿透的天阙孤鸣,快跑几步,跑至他身边,诚惶诚恐地为他撑开另一把伞,小声念叨:“老夫腿脚不便,来得慢了,还请孙王子见谅,孙王子您怎么伤得如此之重?”。

“我无事,还请大夫看看夙的情况如何。”天阙孤鸣岔开话题,扯下盖在夙面上的衣袍。

军医这才注意到天阙孤鸣怀中之人,他凑近看了眼,惊叫道:“哎呀,夙将军,似乎已经断……”

“嗯?!”

天阙孤鸣闻声瞪了他一眼,军医触碰到这可怖的眼神,立刻将后半句话咽了下去,改口道:“此地太过昏暗,老夫看不太分明,还需上了马车,再细细分辨。”

“如此,便快走吧!”

“是、是。”

一炷香的工夫,天阙孤鸣与军医总算踩着厚重的积水来到马车旁,赤兔闻见主人气息,急吼吼地就要往夙身上蹭,天阙孤鸣睨了它一眼,转身便将夙放入马车内,又拍了一把它伸进轿内的头,吩咐道:“赤兔,听话,你的主人现在很危险,与我们一道回宫,才能让你见他。”

赤兔哼唧了几声,不情不愿地移开脑袋,跟着马车一道跑了起来。

马车内,军医正在仔细检查夙的伤势,越查看眉头皱得越深,天阙孤鸣倚靠着车壁,问道:“大夫,夙如何了?”

军医点点头继而又摇了摇头,叹道:“回孙王子,夙将军伤势太重,虽还剩一口气在,但心肺遭受巨创,又劳力过度,只怕难以撑过今夜。”

“你说什么?”

闻听此言,天阙孤鸣只感神魂俱震,声音陡然拔高,身形瞬动,手已死死揪住军医的衣领。

 “咳咳……孙,孙王子,还请,请住手,让老夫先为夙,夙将军包扎用药。”军医噎得涨红了脸,梗着脖子喊道。

“哼。”天阙孤鸣松开手,闷声坐到一旁。

军医摸了摸脖子,顺过气,从随身携带的药箱中拿出银针、银刀、止血布、火石等物品,小心翼翼替夙清理起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

车轮滚滚向前,离王宫只有咫尺之遥,马车外渐不闻雨声。军医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收起药箱,说道:“孙王子,老夫已为夙将军处理完伤口,只是内伤难治,老夫所带之药仅能暂时压制伤势,若要根治,尚需更好的药材。此外,”军医顿了顿,觑了天阙孤鸣一眼,斟酌着开口道:“今夜最为凶险,若是夙将军能挺过去,方可痊愈。”

天阙孤鸣眼珠一错不错地盯着夙,喃喃道:“知道了,多谢。”

军医苦笑道:“孙王子何需言谢,济世救人本就是医者职责所在,只怪老夫技艺不精,不能让夙将军脱离险境。”

“孙王子,您也伤得不轻,也让老夫替您处理一下吧。”

“不必,我无事。”天阙孤鸣摆手拒绝了他的提议。

军医还打算说些什么,忽闻车外萧萧马嘶,车身一震,马车周围响起整齐划一的脚步声,脚步声稍停,一道泠然的声音响起:“停下,王兄请下车,父王要见你。”

军医心头没由来地一跳,无措地看向天阙孤鸣,天阙孤鸣被这一声王兄打断了迷思,他略加思考,便明白了颢穹孤鸣此来用意,下车之前,他回头吩咐军医道:“我走之后,你拿着我的符印去请御医医治夙,务必要御医治好他,尔后你可自去领封赏。”

说完,便将怀中符印递给他,又深深凝望了夙一眼,才掀开车帘,下得车去。

甫下车,天阙孤鸣就看见微微低着头,站立在前的颢穹孤鸣以及周围站成两排面容严肃的王族卫队。

见他下来,颢穹孤鸣抬起头,上上下下将他好生打量了一番,讶异道:“王兄,你受伤了?怎么搞成这个样子?御医呢?御医何在?”

“我无事,说来话长,”天阙孤鸣淡然说道:“只是我这一身脏衣乱服实在不便面见父王,待我换身衣物再去吧。”

“也好,就让我陪王兄去换身衣服。”

天阙孤鸣二人先行回转寝宫,换了衣服,便匆匆赶往王宫大殿,路上天阙孤鸣意外地沉默无言,倒是颢穹孤鸣忍不住问他:“王兄,你可知父王为何深夜召见你?”

天阙孤鸣沉吟半晌,只说:“去了便知。”颢穹孤鸣便不再多问,与他一道入了大殿。

走进大殿,气氛顿时变得格外压抑,颢穹孤鸣朝负着手站在龙椅前的苗王跪拜道:“父王,王兄已带到。”

话音才落,苗王转过身,一双威严的怒眼紧盯着下方垂手而立的天阙孤鸣,他冷哼着从御阶上走下来,说道:“起来吧,颢穹你去旁边坐着。”

“是。”颢穹孤鸣站起身,窥了天阙孤鸣一眼,低头退到一旁坐下。

“天阙,你可知罪?”

苗王威厉的声音在天阙孤鸣头顶响起,天阙孤鸣平静地回道:“儿臣,不知。”

“好、好、好一个不知罪。”苗王怒极反笑,掏出一封急报甩在他身上,“你自己看看,这是什么?”

天阙孤鸣捡起那封涂着红漆的信,展开看了几眼,合上信纸道:“原来是军长的控诉信。”

“你好大的胆子,竟敢挟持军长,私自调动军队。天阙,你难道想要谋反吗?”苗王一掌拍在天阙孤鸣左肩上,生生将他拍得跪在地上,几乎呕出血来。

天阙孤鸣强咽下翻涌上喉头的气血,皱着眉说道:“儿臣绝无此意,此番所作所为只是为了救夙。”

“放肆。”苗王高扬起右手,狠狠扇了天阙孤鸣一巴掌:“你犯下如此大罪,居然只为救一个下人,你简直视王法为儿戏。”

天阙孤鸣头歪向一边,呕出一大滩鲜血,平静的心绪竟因这一句下人掀起狂风巨浪,他擦干嘴边的鲜血,仰着头毫无畏惧地迎着苗王盛怒的目光,一字一句说道:“夙不是下人,他是我的贴身侍卫,是我的生死至交,也是苗疆的少将军。今日若非蒙他相救,恐怕父王此时只能同一具尸体说话了。”

“你还敢顶嘴,我看你分明好端端在这,何来尸体一说?”苗王听了这番话,愈加怒不可遏,右手又抬了起来,却被颢穹孤鸣拦了下来。

他冲上来抱住苗王高抬的手,低声说道:“父王请息怒,王兄初到宫中时确是浑身浴血,只因父王召见,怕污了父王的眼,才临时换了衣服。”

“哼!”苗王重重哼了一声,放下手去,指着天阙孤鸣道:“我且问你,夙如今何在?”

“他受伤沉重,尚在昏迷之中,儿臣已将他交托给军医,想必此刻已有御医为他诊疗。”天阙孤鸣闭了闭眼,仿佛心中石头落了地。

苗王颇为不屑地讥讽道:“呵!当初你不是夸下海口说无人能伤到你么?怎么今日你二人还能落到这等狼狈的境地?”

“我们在上方谷中遭遇了千倍于己的敌人。”

此言一出,强悍如苗王也是一愣,颢穹孤鸣脸上也露出了震惊的神情。

片刻的沉默过后,苗王又恢复了往日的威严:“无论如何,你夜闯军营,挟持军长,私自调兵皆属事实。依苗疆律法,当处以极刑……”

“父王,还请三思,王兄他罪不至死啊!”颢穹孤鸣听见苗王如此说,立刻跪在天阙孤鸣身旁,为他说起情来。

“颢穹,此事与你无关,你起来。”

“请父王收回成命,饶王兄一命。”说着,颢穹孤鸣伏在地上重重磕了三个响头。

苗王看着跪在地上的两个儿子,眼底晦暗未明,他沉思若久,才叹了口气,说道:“颢穹,你起来吧。”接着又对天阙孤鸣说道:“天阙,念在此事事出有因,孤王可以网开一面,但国法无情,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就罚你军杖二百以及免去一年俸禄,三日后午时,御场公开行刑,你可愿领受?”

“儿臣遵旨。”听到判罚,天阙孤鸣心头蓦地一松,俯首磕了个头。

“来人,将孙王子押入大牢。”

殿外应声走进来四名侍卫,对跪在地上的天阙孤鸣说道:“孙王子,请吧!”一连请了三次,天阙孤鸣却一动未动。苗王终于发觉不对,蹲下身抬起他的头,才赫然发现他已昏死过去。

“王上,您看这……”侍卫站在一旁,静静等候着苗王的发落。

苗王皱起眉头,谕令侍卫道:“将孙王子抬入大牢,再请御医前往医治。”

“是。”

侍卫们将天阙孤鸣抬上轿子,抬出宫殿直往大牢而去。

苗王看着远去的王轿背影,摇了摇头,疲累地说道:“孤王累了,时候也不早了,颢穹你下去歇着吧。”

“是,也请父王保重身体,早点歇息,儿臣告退。”颢穹孤鸣行过礼,也踏着月色出了殿门。

大殿内宫灯次第熄灭,只余长长叹息回荡在梁间。

下篇

天阙孤鸣睁开眼时约莫是第二日午时,涣散的目光虚虚落在斑驳的墙顶上,鼻底飘来阵阵经久不散的血腥腐臭气味,他揉了揉眉心,恍惚间想起自己似乎被关在大牢中。

他活动了一下身体,发现除了有些疲惫,似乎已无其他不适,低头看去,原来是身上伤口已被细致处理过。天阙孤鸣心头一暖,随即又忧心起夙的情况。

“孙王子,吃午饭了。”

一名狱卒端着饭菜与药膳走了进来,将饭菜放在地上,吆喝一声,就准备离去,天阙孤鸣赶忙坐起身,叫住了他:“等一下。”

“孙王子,您有何吩咐?”狱卒顿住脚步,转过身恭敬地问。

天阙孤鸣交叉起双手,问道:“你可知道夙将军的状况?”

“这……”狱卒攥着衣角,局促地说道:“小的不知。”

“哦~”天阙孤鸣失望地哦了一声,随即自嘲地笑了笑:“也是,你如何能知道,罢了,你走吧。”

“哎,是。”狱卒诺诺而退。

没有夙的消息,天阙孤鸣虽觉有些饿了,此刻却全无胃口,他曲起双臂枕于脑后,出神地望向牢门外,心里企盼着夙能平安无事。

正想着,大牢外隐约响起一阵虚浮的脚步声,和狱卒的呵斥声:“你是何人,敢擅闯大牢?”

天阙孤鸣竖起耳朵专心地听着,只听那人轻声细语地说道:“我是夙,这是我的腰牌,另外这是十两纹银,劳烦你让我见一见孙王子。”

狱卒道:“哎呀,原来您就是夙将军,方才孙王子还在问您呢,我可以让您与孙王子见面,但只能允您一刻钟时间,时辰一到,还请您快快离去。”

“知晓了,多谢。”

“孙王子就在最里面那一间,您自己进去吧,我还要在外面值守。”

“好。”

话音才落,夙已匆匆来至天阙孤鸣面前。

二人四目相对,相视良久却是一时无言,天阙孤鸣看着夙逐渐变红的眼眶,千言万语只化成一句:“夙,你没事真是太好了,这样我也就放心了。”

熟料,才说完,夙竟直挺挺地朝他跪了下去,天阙孤鸣慌忙伸出手,试图将他扶起来:“夙,你这是做什么?快起来,你身体还很虚弱,这里又臭又脏,你不应该来这里。”

夙仿佛膝盖生了根,落在地上纹丝不动,他垂着头低声说道:“孙王子,你不该为我抗下所有罪责,更不该因我而身陷囹圄。”

“夙,你这是说的什么话?若不是你救我,今日我能否活下来都未可知,我这么做也是因为只有你才值得我如此。”

闻听此言,夙的身体不可遏制地抖了几抖,眼泪无声划过脸庞,滴落在地上。

天阙孤鸣见此情景,心疼不已,也坐在地上,伸手捧起他的脸,替他擦去眼泪,开解道:“夙,别哭,我现在不是好好的么,不必为我伤心。”

夙摇了摇头,哽咽地问道:“希妲告诉我王上要在两日后公开处罚你二百军杖,可有此事?”

天阙孤鸣眉头微皱,满不在乎地说道:“区区两百军杖,我还不放在心上,放心吧,死不了。”

夙闻言脸色瞬变,他顿了顿首,说道:“我要去找王上求他放了你,告诉他事情皆因我而起,惩罚也当由我来担。”

“不许去。”天阙孤鸣急道:“前因后果我早已向父王说明,如此判罚是我甘心承受,你现在唯一该做的只有好好养伤。”

“不,我不甘心,”夙缓缓站起身,语气坚决:“孙王子,你为我做的已经够多了,这样的后果不该由你一人承担。”

天阙孤鸣紧紧抓着木栅栏,盯着他的眼睛,“你不许去,听见没有。”

夙紧抿着唇,忽而一笑:“孙王子,你还记得昨日骑马比赛的结果么?”

……

天阙孤鸣刹那间明白了他的用意,他懊恼地看向夙,果不其然夙继续说道:“昨日比赛是我赢了,你说过赢的人可以向输的人提一个要求,王子一言,驷马难追。我的要求就是孙王子不能干涉我救你。”

“夙,你,你竟然……”天阙孤鸣心头恼怒却又无可奈何,只懊悔当日自己留手。

“夙将军,时间到了,您该走咯!”身后适时传来狱卒提醒的声音。

“孙王子,我要走了,我一定会救你出来,等我。”夙攥紧拳头,看了一眼犹在发怒的天阙孤鸣,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天阙孤鸣望着夙离去的背影,自责不已,他将牢门拍得咔嚓直响,惊得门外狱卒忙不迭跑进来查探状况。

见他正在捶门,狱卒误以为他要越狱,登时哭丧着脸说道:“孙王子,您可,可不能想不开,做出格的傻事啊!要是您跑了,小的可是……”

话未说完,只见天阙孤鸣抬起头冷冷瞅着他,狱卒被这寒森森的眼神吓了个激灵,后半截话语顿时卡在喉咙中再也没能说出口。

“滚,这三日别来烦我。”

“是,是。”狱卒这才明天天阙孤鸣并非要越狱,只是心情不好,连连应声,利索地消失在他眼前。

天阙孤鸣发泄够了,靠着墙头坐了下来,暗自祈祷夙不要做傻事。可惜事与愿违,是日夜,狱卒再一次走进牢房,看着正闭目养神的天阙孤鸣,小心翼翼地唤道:“孙王子……”

“我不是叫你别来烦我,你怎么……”

听到狱卒的声音,天阙孤鸣才要发怒,睁开眼却看见狱卒身旁站着的两个人:苗王与夙,他霍然站起身,抓住木栅栏,紧张地问道:“父王、夙你们怎么一起来了?”

苗王没有回答,只是吩咐狱卒道:“开门。”

“是。”狱卒掏出钥匙打开了牢门。

“你先退下。”

“是,小人告退。”

待狱卒退下后,苗王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身旁的夙,说道:“进去吧!”

夙行过礼,一脸轻松地走进监牢,天阙孤鸣诧异地看着朝他走来的夙,急忙问道:“夙,这是什么回事?”

未等夙开口,苗王冷哼道:“还不是夙向孤苦苦求情,要求全部承担对你的惩罚。他虽有心,但犯下大错的终归是你,因此孤思量再三,决定将你的惩罚与他对半,每人扣半年俸禄并一百军杖,行刑时刻不变。”

“不,这不公平。”天阙孤鸣激动地喊道:“夙根本毫无过错,况且他才脱险,身体还很虚弱,怎么经得起一百军杖?父王你这根本就是要夙的命。”

“住口,若不是你武艺不精,闯下大祸,他何至于此?要怪就怪你自己。”

“父王,我……”

天阙孤鸣还欲据理力争,苗王不耐烦地打断他:“不必说了,孤意已决。”又沉声唤道:“来人,锁门。”

“来了。”得了口谕,狱卒飞也似地跑了过来,将牢门上了锁。

苗王点点头,继续吩咐道:“这两日好生照看孙王子和夙将军,不可出半点岔子,否则唯你是问。”狱卒忙不迭点头:“小人领命。”

临走之际,苗王朝天阙孤鸣投去警告意味明显的一瞥,靠近他身侧说道:“天阙,你该庆幸你是孤王的儿子,也该庆幸你有一个如此忠心耿耿的侍卫,你好自为之。”

天阙孤鸣沉默不语,直到苗王离开大牢,才抓过夙的肩膀,神情严肃地看着他:“夙,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夙平静地回望向他,认真地说道:“因为孙王子待我以拳拳之心,我自当以真心报之。可惜王上只答应了我一半的请求,害得孙王子仍要与我一同受刑。”

这一番肺腑之言落在天阙孤鸣耳中,如石投湖,在心间泛起阵阵苦涩又甜蜜的涟漪,他强压下这股悸动,将夙紧紧拥入怀中,长叹不已:“夙,你……怎么能这么傻。” 

“能与孙王子患难与共,是我莫大的荣幸。”夙回抱住天阙孤鸣,安慰似地轻轻拍打着他的背。

无须再言语,天阙孤鸣在心中暗自许下生死相依的约定,心思笃定,他浅声笑道:“好!”

两日之期一晃而过,第三日午时未到,天阙孤鸣二人被提审至御场,虽言公开处刑,实际上被允许到场者只有王室成员,苗军大营军长以及希妲等少数人。

天阙孤鸣看着御场上并排放置的两张刑凳以及手执军棍的行刑人,不免感慨万千,半年前他与夙在此初相识,而今再度前来,却是要在此同受刑罚,当真是世事如云,翻覆无常。

思及此,他忧心地看了看身边貌似无恙的夙,虽然经过两日休养,但他之身体到底恢复了几成,天阙孤鸣心中也没有多少把握。感受到天阙孤鸣关切的目光,夙微微侧过头,朝他递过去一个安心的眼神,随后从容走向刑凳。

时至正午,御场之上一片肃杀之气,围观者虽神情各异,却无一人出声。希妲秀眉紧蹙,目光一错不错地盯着夙,眼中满是不忍。颢穹孤鸣握住身侧佳人发冷的手,软语安慰道:“希妲,别担心,你大哥不会有事的。”希妲这才稍稍放宽了心。

苗王端坐在高台之上,深沉目光遥遥望向台下受刑之人,抬眼见天时已至,手一扬,执行官会意,当即念道:“时辰已到,开始行刑。”

计数声响起,行刑人挥棍如雨,不留半分情面,重重砸在二人脊背上。起初天阙孤鸣还能看清夙那张苍白而坚毅的脸,渐渐地头顶汗水不堪重负落了下来,遮住眼帘,模糊视线,他只能依稀看见一个躺在刑凳上血肉模糊的身影。

天阙孤鸣心痛如绞,想开口叫那可憎的“刽子手”停手,一张嘴却只喷出大口鲜血,意识游走在清醒与昏迷的边缘,他却不肯轻易阖上眼睛,仍强睁着双眼,想要再看一眼身旁同样受刑的人。

在计数声结束的刹那,不待苗王下令,天阙孤鸣拖着皮开肉绽的身体从刑凳上翻滚下来,颤抖地走向躺在刑凳上一动不动的夙。

他心惊胆战地伸出手探向夙的鼻息,感觉到那气息微弱如青烟,似乎顷刻间就要散去,天阙孤鸣声抬起头,冲着高台上的苗王跪了下来,声嘶力竭地喊道:“父王,咳咳,求你,快,快救他。”

苗王注视着高台下伤痕累累的儿子,晦暗的眼眸中藏着幽深如海的情绪,他并未回答,而是转头看向军长,沉声道:“今日刑罚已毕,不知军长对孤王的处罚可还满意?”

军长单膝跪地,不动声色地回道:“王上秉公判罚,下官与众兵士皆心服。刑罚既已完成,下官也该回返军营,不宜久留。”

苗王点点头:“既如此,你去吧。”

“是,下官告退。”

待军长离开之后,苗王才吩咐道:“来人,将孙王子与夙将军带下去好生医治。”

得到苗王首肯,天阙孤鸣紧绷的神智顿时松懈下来,巨大的痛楚趁机席卷上心头,他眼前一黑,意识顿时沉入无边黑暗之中。

天阙孤鸣做了一个漫长的噩梦:梦里他走过三十年时光,身处无数个陌生场景中,见证着夙一次又一次的死亡。他想救却救不了,他想逃也逃不开,只能一次次眼睁睁看着夙在自己眼前死去,却无能为力。

三十年的悲怆积压于胸,如滔天浊流将他深埋于泥沙中,痛得天阙孤鸣几乎快要窒息,他嘶吼着、怒喊着,厚重的声音冲破重重泥浆,冲出黑暗,冲向远处唯一的一束光。

“醒了、醒了,孙王子您可算醒了,真是老天保佑。”

侍女欣喜的声音从耳畔传来,天阙孤鸣揉了揉眉心,问道:“夙呢?他醒了吗?”

侍女歪着头,小声说道:“孙王子,您不问问自己昏迷了多久么?怎的一醒来就问夙将军?”

天阙孤鸣皱起眉头,觑了她一眼,侍女登时吓得一激灵,低下头,磕磕巴巴说道:“是,是奴婢多嘴。夙将军他在将军府中疗养,还没,没醒……”

侍女话音未落,只感一阵疾风拂身而过,再抬头时,房内已不见天阙孤鸣身影。

天阙孤鸣听得侍女说夙还未醒,顾不上身体的疼痛,披上衣服火急火燎赶往将军府,当他冲进夙的卧房时,正碰上守候在侧,双目通红,消瘦不少的希妲以及正安慰着她的颢穹孤鸣。

见天阙孤鸣来到,颢穹孤鸣惊喜地说道:“哎呀,王兄你醒了,真是太好了。我正准备去看望你,可是又担心希妲,所以……没想到王兄竟先过来了。”

天阙孤鸣看了眼颢穹孤鸣,点点头:“嗯,我已无事,夙如何了?”

希妲站起身,勉强行了个礼:“希妲见过孙王子。”

“无需多礼,你在这守了几日?”天阙孤鸣看着未来的弟妹,柔声问道。

“两日。”

“夙还没醒么?”

“没,”希妲泫然欲泣的目光转向锦被下躺着的人:“御医说大哥之前就受了重伤,虽然休息了两日,但是身体远没恢复,这会一百军杖下去,伤上加伤,所以……所以……呜……”

话未说完,已是泪如雨下,单薄的身姿摇摇欲坠,颢穹孤鸣伸手环住她的腰身,软语宽慰道:“希妲,不必担心,有王兄和御医在,夙迟早会醒来,你已经两日没合眼,该去歇息了。”

“颢穹说得不错,有我在你不必担心。希妲,你与颢穹回去歇息吧,待夙醒来,我再差人告知你。”

颢穹孤鸣好言劝道:“是啊,希妲,我们走吧。”

“也好,大哥就有劳孙王子,希妲告退。”希妲欠了欠身,临去时又巴巴望了夙一眼,才与颢穹孤鸣退了出去。

天阙孤鸣走到床头坐下,静静凝望着床上人清减的面容,执起他犹原苍白的手,细细揉搓着。

看了好一会,低下头轻轻触碰着他的额头,嘴里念叨着,“夙,我来看你了,你怎么还在睡?你快醒来吧!等你醒了,我要带你去一个绝好的地方,那是一个只属于我的秘密之地,你见了肯定也会喜欢。”

天阙孤鸣正自顾自说着,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二王孙、希妲小……”

那声音在看见天阙孤鸣的背影时戛然而止,拎着药箱的御医登时刹住脚步,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心里默念道:“非礼勿视,非礼勿言。”顺手将药箱放在桌上,默默从箱中端出药丸以及换药所需器具。

天阙孤鸣听见身后响动,抬起头转过身,看向正忙活着的御医。御医察觉到动静,赶忙转过身,对着天阙孤鸣行礼道,“老夫见过孙王子。”

“免礼。我且问你,夙何时才能醒来?”

御医思虑半晌道:“回孙王子,老夫不敢妄下定论,依夙将军现下伤情,快则四日,慢则,则……”

“慢则什么,快说。”天阙孤鸣眉头深锁,瞪了他一眼。

御医额上冷汗瞬时淌了下来,他垂着头,胆战心惊开口道:“慢则一辈子。”

“你说什么?”天阙孤鸣闻言神荡魂摇,冲上前去揪起御医衣领,吼道。

“我,夙将军,药……”御医涨红着脸,有口难言,只得指了指夙,又指了指桌上的药。

“无论如何,你都要将他救醒。”天阙孤鸣松开手,勒令道。

“是,咳咳,老夫一定尽力。”御医捂着脖颈咳了几声,理了理揉皱的衣领,平息过紊乱的气息后,将药丸喂入夙口中,又拉开锦被,准备褪去他身上衣物,天阙孤鸣见状上前几步,说道:“我来吧。”便自行替夙脱去衣服。

御医站在床边,等他脱去衣服后,才将染血的白布拆下,换上新的涂满药膏的细布。

天阙孤鸣站在一旁,看着眼前伤痕累累的躯体,心下黯然,他握紧拳头,直到御医离去,才松开被自己掐得暗紫的手心。

吃了药丸,躺在床上的人依旧没有清醒的迹象,天阙孤鸣纵使焦急,也无可奈何,只是一遍遍呼唤着他的名字。到了夜晚,天阙孤鸣便小心翼翼躺在他身边,拉着他的手,与他诉说起两人相识以来的点点滴滴,末了再叮嘱他早日醒来。

如此周而复始,到第四日夜晚,天阙孤鸣照例躺在他身侧,为他讲述着自己那个隐藏在山中的秘密乐园,忽然他看到夙的睫毛动了动,纵使只有短短一瞬,也足以让天阙孤鸣欣喜若狂。

他连忙坐起身,凑到夙眼前看了又看,轻轻戳了戳他的眼皮,唤道:“夙,我看见你睫毛动了,你醒了对不对?”

无人回应。

再问,依旧无人应声,仿佛那一眼颤动只是幻觉,欣喜之心顷刻沉入谷底,天阙孤鸣几乎耗尽全身气力,才克制住扇自己巴掌的冲动。

他闭上眼,任由死寂般的沉默将他吞没,一滴泪从眼角渗出,滴落在夙的脸颊,发出沉闷的清响。

短暂的静默过后,他听到了一句虚弱的疑问,“孙王子,你,怎么哭了?”

天阙孤鸣忍不住自嘲地笑了笑:“原来我也会幻听。”

见天阙孤鸣没有反应,夙抬起手伸向他的眼角,天阙孤鸣下意识地捉住伸过来的手,真实的触感从掌心传来,他心中一喜,骤然睁开了眼,夙透亮的瞳仁就这样毫无保留地跌入他眼中,那是他一生中见过最美的景致。

在御医所言四日之限的最后时刻,夙醒了过来,天阙孤鸣心中的巨石终于落了地。

他笑着说道:“我没事,夙你醒了就好,醒了就好……”声音越说越低,终于支撑不住,歪着头趴在夙身上昏沉睡去。

二人苏醒后,恢复速度竟一日快过一日。御医原本认为他二人经过一场恶战又受了重刑,至少也得半年才能完全康复,熟料天阙孤鸣仅仅调养了三日便恢复如初,夙将军虽然受的伤重些,也只用了六日就完全康复。饶是医术高深的御医也不得不佩服二人超强的体格。

天阙孤鸣与夙彻底恢复的一日午后,天阙孤鸣神秘兮兮地对夙说道:“夙,我想带你去个好地方。”

夙笑着问:“莫非是孙王子你说的那个秘密乐园?”

“咦?你怎么知道?”天阙孤鸣惊讶地问道,末了一拍手:“难道说你昏迷那段时日我说的话你都听见了?”

“是,”夙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那时我虽然能听见你说话,但无法动弹,也无法回应,所以抱歉,孙王子,让你担心这么久。”

“说什么抱歉,”天阙孤鸣莞尔一笑,杵了杵他的胳膊,“你能醒来就是对我最大的回报,不说这些,我们走吧。”

“是。”

两人离开王宫,向西而行,来至一处隐秘幽深的山洞内,“到了。”天阙孤鸣领着夙来到一处石门前,将手掌推入右侧石壁上方的暗格中,几声闷响过后,石门轰然洞开,炽烈的光线从门后争先恐后涌了出来,照得满室生辉。

“这是……兵器库?”

夙跟随天阙孤鸣的脚步进入内中,惊喜地看着摆满各式各样兵器的洞府。

“嘿嘿,”天阙孤鸣嘿嘿一笑,得意地耸耸肩,“是也不是,这里可不止有我收罗的兵器,还有很多新鲜玩意。夙,你随便看看,有喜欢的尽管拿去。”

“多谢孙王子。”

夙专心致志地欣赏起洞内珍藏,全然没有注意到身后天阙孤鸣关上了石门,正支着脑袋躺在虎皮铺就的龙骨床上,目不转睛地望着他。

天阙孤鸣的视线牢牢跟随在眼前徘徊驻足的人身上,看着夙专注的背影,他忽然产生了一股想将眼前之人压入身下的强烈冲动。欲念方起,天阙孤鸣已跳下龙骨床,踱步至夙身后。

他情不自禁地揽住夙劲瘦有力的腰身,将下巴磕在他的肩膀上。夙被天阙孤鸣突如其来的举动搅得心头一跳,握住兵器的手猛然一顿:“孙王子,你怎么了?”

“夙,我,我想……”话到嘴边,天阙孤鸣竟头一次生出了害羞的感觉,他兀自改口道:“夙,你转过身来。”

“是。”

夙拉开天阙孤鸣环在腰间的手,转过身,四目相对、心如擂鼓,暧昧的气息在二人之间流转,一时间谁也没有说话,只有夙的耳朵肉眼可见的红了起来,那抹嫣红转眼蔓延至脸颊,衬得这张脸更加生动清俊。

天阙孤鸣怦然心动,他将夙按在石壁上,凑到他嘴边,满怀期待地问道:“夙,我可以吻你吗?”

夙明亮的双眸因着这句真诚的问话蒙上了一层薄雾,他看着天阙孤鸣渴望又克制的眼神,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可以。”

【此处见36雨】

天阙孤鸣看着被自己折腾了一宿,早已精疲力竭的夙,不免生出一点愧疚。他将人搂进怀中,又拉过狐裘被盖在夙布满爱痕的身体上,轻轻揉捏起他的眉心。

少年疲倦的神情逐渐舒展,他舒服地哼了哼,天阙孤鸣吻了吻他的鼻尖,问道:“夙,你睡着了吗?我有话想对你说。”

“尚未。天阙,怎么了?”夙缓缓张开眼,眼底盛满无限挚情。

对上这样明媚坚贞的眼神,天阙孤鸣纵有千言万语想对怀中人说,最终也只化作一句郑重的承诺:“我,天阙孤鸣,此生绝不辜负夙。”

怀中人身体蓦地一僵,继而放软,他执起天阙孤鸣的手,含笑发誓:“夙今生今世、来生来世、永生永世不负孙王子天阙孤鸣。”

此生短暂,少年情思两般绵长;韶光正好,解赠少年一段情诗。

 


蘑咕咕咕
画不下去了寄录一下(悲

画不下去了寄录一下(悲

画不下去了寄录一下(悲

狐落平阳被羽欺

79 全家福

莺莺和燕燕一前一后走着,两人都换了身素衣裳,分别挎了一个大包袱。看见李霸地过来,她们便停下脚步,等他捋顺打结的舌头。

“你,你们……你们要走吗?”李霸地从没想象过梅香坞离了莺莺燕燕会是什么样子,“刚才我娘说那些话都是权宜之计,那是我让她说的,你们别往心里去……”

莺莺和燕燕对视一眼,她露出一个有些顽皮的笑容。

“你说权宜就权宜了?莺莺姐我可是伤透了心呢!”她假意蹙起眉捧着心口,燕燕也别过身去用袖子揩眼角。莺莺在夜色里偷着看李霸地的神情:“反正九界地方大,老天饿不死两只瞎家雀。到时我也租一个地界,就叫个鸟雀坊,把那些叫人心凉的梅花全都啄下来!”

“你要啄谁?”恋红梅从莺莺身后伸出手,捏住......

莺莺和燕燕一前一后走着,两人都换了身素衣裳,分别挎了一个大包袱。看见李霸地过来,她们便停下脚步,等他捋顺打结的舌头。

“你,你们……你们要走吗?”李霸地从没想象过梅香坞离了莺莺燕燕会是什么样子,“刚才我娘说那些话都是权宜之计,那是我让她说的,你们别往心里去……”

莺莺和燕燕对视一眼,她露出一个有些顽皮的笑容。

“你说权宜就权宜了?莺莺姐我可是伤透了心呢!”她假意蹙起眉捧着心口,燕燕也别过身去用袖子揩眼角。莺莺在夜色里偷着看李霸地的神情:“反正九界地方大,老天饿不死两只瞎家雀。到时我也租一个地界,就叫个鸟雀坊,把那些叫人心凉的梅花全都啄下来!”

“你要啄谁?”恋红梅从莺莺身后伸出手,捏住她的耳朵,把她拧得大吵大嚷。等莺莺好不容易挣脱开,她便揉着耳朵朝恋红梅抱怨。

“红梅姐!”莺莺嗔怪道,“你总护着他,真没意思。我和燕燕照顾了小花那样久,他总不至于连个玩笑都开不起。”

燕燕则终于逮住空隙,捧着李霸地的脸揉搓:“都是少爷心好,不和我们计较这些。实在讲,比起床单被罩这般大件,燕燕更中意的,自然是少爷……”

挣脱燕燕的手费了李霸地一番力气,他迅速撤开两步,和燕燕拉远好一段距离。他甩甩头,整整被弄乱的衣服,嚷道:“别老是耍我玩!现在娘在这里,娘,你不拦她们吗?现在兵荒马乱的,她们能到哪里去?”

恋红梅轻笑一声,袅袅婷婷走上前,摸摸李霸地的头发:“是我赶她们走的。”

李霸地在她手心底下看她。

“我们知晓红梅姐的真心,但事情发展到现在,不论是瞒过黑瞳还是施展拳脚,现下都是我们离开的好时机。”莺莺走了过来,为李霸地整理好衣领。

她接着说道:“你放心,胜邪封盾不会亏待我们。他们一早就注意到梅香坞,我们走也是由他们接引。红梅姐,你的心意莺莺燕燕领了!”

她带着燕燕走上前,两人对恋红梅深深鞠了一躬。

恋红梅伸出手去,将她们扶了起来。

“胜邪封盾不比梅香坞,你们以后万不可任性,一切按照盾主意思行事。”恋红梅叮嘱道,“只要有心,再微小的力量都能用来抗击魔世,一定要保护好自己。”

女人们的话题很快飘向了别处。李霸地觉得自己不好再站在旁边,于是悄悄挪走,寻找有没有别的好玩东西。他看看天,看看月亮,看看树,忽而一转头,在深色的树枝交叉之间和一双棕色眼睛对视了一会。

接着,他就被扑面而来的热情抱了个满怀:“卖酒的啊!没想到竟然在这遇见你啦!”

“剑无极!”雪山银燕从剑无极身后赶来,“把小花放开!你要将他勒坏了!”

“我没那么娇气!”李霸地推开剑无极,又被他勾着脖子重新拉了回来,“还有,这个外号你们从哪听到的!为什么人人都这么叫我!”

“当然是从胜邪封盾那里。”剑无极放肆地揉搓着李霸地的头顶,“再说,‘花间提酒’这个名字念着真正绕口,还是小花来得简洁明了。”

李霸地没脾气。他跟剑无极拉扯了好几回都没把人从身上拽下去,最后气急败坏地朝雪山银燕一指:“别老缠着我!银燕那么大块头,你怎么不抱他!”

雪山银燕看了看朝他呲牙的剑无极。

“我比剑无极高。”雪山银燕说,“他想抱我,需要把脚踮起来。”

这下换李霸地拖着剑无极不许他跑掉,说什么也得要他表演一下怎么个踮法。剑无极反抗未果,便扣住李霸地的手和李霸地角力。他两人从东怼到西,从南杠到北,中间颠倒了好几次方向,硬是没分出个高下来。

倚在树上的雪山银燕打着呵欠,李霸地听在耳朵里,也开始觉得没意思了。他往别的方向使巧劲,要把剑无极别开;而剑无极一门心思将他怼翻,两股力道相撞,李霸地抓着剑无极的手再转了个圈,场面就变成他扣住剑无极的腰并且与剑无极十指相扣的样子。

李霸地盯着剑无极,剑无极瞪着李霸地。

李霸地说:“你知道我们家那边有个舞叫探戈吗?”

剑无极说:“没听过,怎么跳?”

“你这样。”李霸地举起他俩扣着的手,抻直胳膊,再把剑无极的手也放在他腰间。他侧过头,朝胳膊举起来的方向迈出一步:“腿抬起来,跟我一块,一哒哒,往前。”

剑无极僵硬地跟着他往前迈出一步。

“二哒哒,接着走。”剑无极随着李霸地的节拍踏出第二步,他开始适应这样的舞蹈节奏了。

“三哒哒,回头,手不用动,对……”剑无极完全掌握了探戈的精髓,他甚至试图带着李霸地往前冲。实际上李霸地对探戈的了解也只有小品里那两句“探戈就是趟着走”,但年轻人跳舞,没别的,就是玩。两个人犁地一样来回蹭了两趟,剑无极便开始寻思新的花活:“卖酒的啊,这探戈能换方向吗?”

“能啊。”李霸地放松了一下胳膊,让剑无极带着他转了角度,“咱接着,一哒哒,二哒哒,三……”

蜷起的指关节抵在雪山银燕身上。他睁开假寐的眼睛,看看剑无极又看看李霸地:“你们……”

剑无极给李霸地使个眼色:“卖酒的,咱们前进的道路上有只牛,怎样办?”

李霸地会意:“那咱们就把牛牵上接着走啊!”

于是他们松开举起的手,不由分说便抓住雪山银燕的手将它拉起来,顺便将他夹在两人当中。雪山银燕完全没有反应过来,他磕磕绊绊地被两人带着走了一段,还在下意识地挣扎:“剑无极!花间提酒!你们干什么!”

“牛啊,你的话也太多了。小花,将口诀教他,一起跳舞啦!”

“好嘞,银燕你听清楚了噢!探戈就是趟着趟着走,”李霸地推着雪山银燕的腰,让他步子迈大点,“三步一窜两步一回头!诶,回头!”

在被李霸地和剑无极拉扯了三四个回合之后,雪山银燕总算将踉跄的步伐稳定下来。他还是放不开姿态,也觉得跟着两个比他小的人扭来扭去有失礼数,于是他脸上的热气和手心的汗都成了李霸地和剑无极的嘲笑对象。

月色依旧,四月末的风已然带了暖。而玩心正起的李霸地带着剑无极和雪山银燕扭得酣畅,完全没有在意那不属于春夜的威压气势——

“你们在做什么?”

李霸地只觉后背一寒,循声望去,原来是撼天阙带着夙来了。他唯独不想被撼天阙看低,连忙撤出来整理好衣服。

“我们自己玩,怎么了?”李霸地不太想靠近撼天阙,但还是朝他那个方向走了两步,“找我有事?”

撼天阙侧头拍了一下夙的后背:“是他找你。我来翻译他的意思。夙,你不是有礼要送吗?”

夙抬起头看着李霸地,上前两步,伸手托住他的脸。撼天阙说道:“他觉得之前打你打得太狠,现在过来是要赔罪。”

“那他这会是要看我恢复得怎么样吗?哎哟,轻点。”夙捏住李霸地下颌的手指松了力道,李霸地连忙后退半步,“这边才是你打的,早好了。这边是之前曼邪音搞的,消肿了,没多大事。”

夙紧绷的神情这才松弛下来。他握着李霸地的手,重重顿了两下。

“他觉得对不住你。”撼天阙说,“之前他以为你是真正投了魔世,下手才那么重。回去之后他了解到前因,便一直想要补偿你。”

“没事,真没事。”李霸地努力让夙放下心来,“你刚才不是说要送我礼物,什么礼?”

夙点点头,竖起一根手指要李霸地稍等。继而他从腰间解下一个大包裹,沉甸甸地往李霸地怀里一搁。

“点心。”撼天阙解开包袱口的绳子,糕点的香味扑鼻而来,“大多数是苗疆出产,也有中原的牌子。他觉得你们这个年纪就爱吃这些,我也不清楚,你拿去吃。”

这……确实是份别致的礼物。怀中包裹分量扎实,糖、油和芝麻的香气引得人只觉嘴巴空空,想嚼点什么解馋。

“我可吃不完啊!”李霸地想把包裹塞回去,夙说什么也不接。他敞开包袱口,把糕点递到撼天阙面前:“你吃不吃?”

撼天阙抱起双臂瞪他。

李霸地说:“不吃算了!别一会又来管我要就行。像龙虎山那会我跟苍狼烤肉被你发现了,当面给你你不要,过一会我起夜看见你在那个火堆旁边偷偷烤,你就是不讲理……哎呦!”

撼天阙照李霸地膝盖踹的那一脚让他狠狠地闭上了嘴。旧伤未愈又添新伤,这下从头疼到了脚。他收紧包袱,转身单脚跳着往剑无极那边靠过去,打算先让他们尝个鲜;正遇上听见动静后领着莺莺燕燕过来查看情况的恋红梅,于是他调头蹦跶到恋红梅身旁。

“娘,你这老主顾太凶了。看他给我踹的!差点给他干折一条腿。”李霸地一边抱怨一边打开包袱口,“来,尝尝这个……半声秋送的,喜欢哪种直接拿。”他想到被夙迅速毁掉的那张纸,上面的落款“半声秋”和秋声半是对仗的,应该是夙的假名。

莺莺挑了几块奶豆腐,燕燕拣了两根关东糖。恋红梅将手伸到最底下,抽出一张带着花纹的圆形厚边芝麻大饼。

“是馕!”燕燕眼前一亮,“曾经有人跟我说,苗疆那边有这样一种饼,又咸又香,是放在地下挖出的炉子里烤熟的。我一直想尝尝看!”

“那就尝尝。”恋红梅把馕掰成四块,挨个递过去。李霸地没腾出手,张嘴把恋红梅递过来的馕叼住,又蜷着一条腿蹦跶到剑无极那去。

而剑无极和雪山银燕竟然在和撼天阙聊天。他们的神情很认真,说话间连连点头,像是对撼天阙做什么保证。等李霸地跳到近前,撼天阙已吩咐完,走到一边拉着夙唠家常。剑无极看李霸地过来,率先把手插进包袱里:“终于想到来孝敬你阿爸了,来让我看看你的孝心有多少。”

李霸地把叼着的馕塞到怀里,反手一个超级加辈:“急什么急,爷爷疼孙子是应该的!吃啥拿啥,吃不完就当压岁钱了。”

“真正四世同堂,你太祖我一定不会辜负你啦!”剑无极对他挤眉弄眼,从包袱里捧出一大把炒花生。雪山银燕过来看了看,抓出半捧江米条来。李霸地看雪山银燕拿得少,正怂恿他多拿点,只见视野内横进来半根白胳膊,迅捷地擒去一块桃酥饼。李霸地顺着方向瞧过去,原来是幻幽冰剑。她把桃酥饼一掰两半,将其中一半举向她身旁站着的白发刀客嘴边。

“盯着看什么?”幻幽冰剑不满意李霸地的愣怔,“连你秋露姐都不认识了吗?”

白发刀客倒是对李霸地的反应习以为常:“不打紧,冰剑。他从未见过我这副模样。”他对李霸地露出一个微笑:“你可以叫我雪夜。”

在他开口的一瞬间,李霸地便想起来了——这声音,正是聆秋露曾用过的男声!只是他从未想到,她的男装扮相竟如此天衣无缝。他低头又拿了两块桃酥,给万雪夜和幻幽冰剑一人一块。

“雪夜你没事就好,刚才梅香坞里可吓人了,得亏你没在。”李霸地说,“三尊齐聚梅香坞,这是多大的福分。”

“只怕这福分过于沉重,梅香坞承受不起。”万雪夜小口咬着桃酥,“你受伤了?”

“刚崴了一下。”李霸地伸了伸腿,“现在还疼,不过还好,估计一会就没事了。”

没吃完的桃酥被万雪夜包起来带在身上。她弯下腰,抬起李霸地的腿弯按了按,指尖卡在关节处一用劲;只听细小的“咔吧”一声,李霸地腿上那股绷紧着的酸痛劲头立刻减缓许多。

“略微的脱臼。”万雪夜直起身子,“下次不要再顽皮。”

李霸地扭头看看在一旁聊得正开心的撼天阙,心里想着逮个什么机会把这话传达给他。

正好,撼天阙也注意到了李霸地。他朝李霸地招招手,李霸地就搂紧包裹一瘸一拐走过去。

“方才我们聊到皇世经天宝典。”撼天阙捏了李霸地的肩膀和肘关节,“嗯?这段时间你进步不小。曾经在龙虎山上,你将三部宝典都看了一遍。现在你最擅长的是哪一部?”

“轮回劫。”李霸地说出之后才想起来,这是竞日孤鸣练习的武功,“但我不知道算不算适合我的功体,毕竟当时记得最清楚的就是这个。”

撼天阙倒没有表现出过分的在意:“没什么,你的程度才到入门。若功体不合适,要换,现在是最轻松的阶段。”

他看了一眼跃跃欲试的夙:“你可以换虚空灭,这部武学我最熟悉。重要的是,夙也可以陪你对招。”

李霸地觉得万万使不得:“我都没说要继续学啊!你们接着到处玩就好了,不用管我,真的!”

撼天阙的倔强脾气又上来了:“我不是和你商量!明天,我们就前往雀鸣林,看你是在用功还是偷懒。”

这都叫什么事啊!李霸地表示抗议。他的拳头还没挥两下,就被一股蛮力扯退两步。仔细一看,将他拦在身后的是梅香坞的厨师。

“你真正兽性不改!”厨师无视了李霸地打的招呼,“我不许你再对他行那般龌龊之事!”

聊天也龌龊?李霸地没懂,撼天阙明显也没有。其他的人听见动静聚拢过来,厨师咽了下口水,胆势更壮几分:“你在梅香坞时,小花身上留下的印记,别以为没人发现!现在当着那么多人,你竟在大庭广众之下……”

李霸地觉得事情走向有点失去控制:“呃我觉得他……”

“你不用讲话!”厨师明显很生气,“秋声半,亏我当你是大侠,一直敬仰你!我真正想不到,你原来也会做这样下流的勾当!”

撼天阙皱起的眉头松开了。他举起拳头,再伸出拇指。

“我搓出来的。”撼天阙说。

厨师瞪他。

“我年轻时领军打仗,少不了队伍动员。但是年轻人血气方刚,若自己身上没个疤痕癞疮,是没法说服他们。偏生我不招蚊虫,又是常胜将军,哪有疤痕服众。

“于是我便琢磨出这种偏门招数:用手指搓出一些虫叮痕迹,经过练习足能以假乱真。

“这样,我好告诉那些不服气的士兵,你的将军挨得了蚊叮虫咬,你也必须挨得。若太娇贵,当不了我秋声半的属下,跟不了我秋声半立功!”

撼天阙的声音渐渐自豪起来,仿佛又回到了他率领千军万马四处征战的日子。他低下头看了看厨师:“这是我第一次在军营外用这招,竟然被误会成这样。”

他还有点委屈。

厨师据理力争:“那,那你刚才捏他肩膀……”

“他测我根骨呢。”李霸地举手吸引厨师的视线,“要是专门的老师,基本上重要的穴位和关节都得看一下。”

“还有!”厨师非得问出个完整的解释,“若他没做什么,你走路怎会……”

“因为他闹脾气一脚把我的腿踹脱臼了。”李霸地真挚地看着厨师,“你真的觉得他是那种,不畏惧旁人眼光的……”

厨师转头看了一眼撼天阙。

“他长得像。”厨师嘴硬。

人群中李霸地笑得最大声,被撼天阙用眼神狠狠剜了好久。恋红梅在一片笑声中走出来打圆场:“看来我这位老主顾,当真是荤素不忌。下次你来,恋红梅奉上特别服务,包客官满意,如何?”

“下次归下次!”撼天阙拉起夙就走。李霸地一直把他俩送到桃林边缘,倒不是因为良心发现,而是他想趁机确认一下。

撼天阙脸红,多稀罕呐。

这边厨师也跟煮熟了没两样,他躲在树荫底下不敢见人。李霸地笑了半天,还是把装糕点的包袱递给他:“拿一点吃吧,苗疆的点心,多难得。”

“我……我冤枉好人。”厨师闭着眼睛,“未经调查便下论断,是我……”

“是你挺关心我的。”李霸地往他手里塞了根大麻花,“而且也得感谢你天天给我做午饭啊。雀鸣林那边各种肉汤,还有鱼,那可不像黑白郎君的手艺。对了,晚上厨房的果子和馒头也是你放的吧?”

“那是恋红梅做的。”厨师咬了一口麻花,“说你习武消耗甚巨,回来之后也要吃点才行。我这次来,本是为给她送些东西……唉。”

他一声叹息:“胜邪封盾很倚重你。这些话你一定听过很多了,却仍旧是我的肺腑之言:你要好好习武,将魔世打回去啊。”

李霸地说:“我答应你,你先吃东西吧。”

最后一个到达的熟面孔是方子兰,他来带莺莺和燕燕回胜邪封盾。剑无极和雪山银燕见状便先行离开,幻幽冰剑要送万雪夜回梅香坞时,却被拦住了去路。

“我是来送你的。”万雪夜说,“经过三尊检查的梅香坞,不适合你待。”

“我只会待在你身边!”幻幽冰剑执拗地站在万雪夜面前,“魔世也好,三尊也罢,只要和你一起战斗,我不会怕他们!”

恋红梅将她们两个的距离拉远了些。

“不如这样,我们尝试一下胜邪封盾的方式。”恋红梅说,“除了幻幽冰剑,支持她离开的人站在我这里。不支持,就站到另外一边。”

万雪夜大跨步地站在恋红梅身旁。燕燕往恋红梅那里走了两步,被莺莺咯咯笑着拉到她那边去。

李霸地站在中间。他叉起腰。

“怎么个事?”他诚恳地发问,“这种事找我娘拍板嘛!”

方子兰还想再拿一片云片糕,因为看戏的态度过于明显,被李霸地拒绝了。

“我很好奇。”万雪夜说,“自从你加入梅香坞,便很少有机会表达自己的想法。我不否认你的话很多,但……”

她看着幻幽冰剑。

“说说吧,你如何决定?”

李霸地硬着头皮走向幻幽冰剑,他几乎能感受到她那银色眼眸里折射出的冷硬月光。

“这仍旧要你来做选择,冰剑姐。”比起看着幻幽冰剑的脸,李霸地选择看树,“我只是说一下这两个选项有什么不一样。”

“你留下来,可以给雪夜伴舞,收集和传递情报,和黑瞳斡旋。”李霸地掰指头,“你现在跟兰叔走,也能做情报工作。除此之外你还能上战场,教学生,做一些我现在想不到但你有可能会接触的工作。冰剑姐觉得这些都比不上待在雪夜身边的话,我也不会强求你。”

李霸地挪了一下视线,惊讶地发现幻幽冰剑一直在看着他。在炫目银色的注视下,剩下的话流水一般从他的嘴里说出:“只要是冰剑姐自己做出的选择,我,还有梅香坞里的各位,都会支持的!”

幻幽冰剑将目光投向万雪夜。万雪夜对她露出了一个笑容:“天下太平之时,你便真正获得自由。”

一滴眼泪从幻幽冰剑垂下的眼睫旁落下。

吃完云片糕的方子兰拍掉手上的碎屑,领着莺莺燕燕和幻幽冰剑去往暗道所在的地方。幻幽冰剑昂首挺胸率先进入,莺莺叽叽喳喳陪燕燕进了通道,忽然又跑了出来。

她捧着李霸地的脸,在他嘴角狠狠亲了一下。

“到梅香坞,总得留下点什么。”她挥着手跑进通道,“少爷的第一次,就是我莺莺的了!”

李霸地回不出话来,他现在的触觉只有那一片温热。

怎么会,那么软……

……那么……

随着一声巨大的倒吸冷气,李霸地僵硬地转过头去。捂着嘴惊讶得很夸张的胡小五和拎着食盒的张大哥就这样出现在他的视野里。胡小五才不等他回神,马上挥着胳膊扑了上去:“好啊小花!我才多长时间没在,你就勾搭我姐!”

李霸地的神智在她一下又一下的抓挠中总算恢复过来。他举起胳膊连连抵挡:“干什么你!谁跟你说我勾搭她了,是她主动,不是,卧槽你轻点!”

最后张大哥一手拉一个人,总算将他俩隔开。他抱着食盒抵在胡小五身前:“行了,小五。好不容易见小花一回,你别总是发……唔!”

张大哥缓缓放下食盒,将胳膊夹在胯间,一脸痛苦地跪了下去。胡小五举着拳头威胁李霸地:“我在胜邪封盾练的拳噢!你以后离我姐远点!”

开玩笑,李霸地会怕她:“不要说我离胡莺莺远好吧,就算她脱光了我都……嗷!”

胯间灼热的疼痛让李霸地也缓缓跪了下去。

“你嘴巴就不能放干净点吗!”胡小五在蛋痛的男人们中间耀武扬威地踱步,“一天天在梅香坞光学坏的不学好的!这次张大哥带的蒸面条你别吃了!”

“胡小五……你个……狗……”李霸地只觉得连胃都在燃烧,“听别人说话不会死的!”

“今天我们俩能出来,是我争取的机会!”胡小五骄傲地打开食盒,三屉热腾腾的豆角肉蒸面条便敞开在三人眼前,“所以怎么处理你俩,看我心情。”

她编排了一会,拿走面多菜少的一屉,将肉最多的那屉放在张大哥面前,再把几乎只有豆角和面的那屉推给李霸地,还要夹走最大的那块肉。

李霸地腾不出手拿筷子和她抢,他泪眼婆娑地看着胡小五给张大哥拨菜:“你为什么把肉都给张哥?他是你亲爹?”

张大哥抽出一只手,拼尽全力阻止胡小五的再次施暴:“不要吵了,不要吵了。马上面条就凉了,你们好好吃饭嘛……”

桃林一角终于安静下来,三个人一边吃面一边看月亮静静地西行。

李霸地吃饱了,他坐在地上满足地一抹嘴。而他的嘴和肚子注定不能同时消停下来:“所以张大哥你叫张三是因为家里真有三兄弟吗?”

“嗯……对。”张大哥埋头吃面,“其实有六个。除了大哥留在家里,其他人都去别的地方了。”

胡小五嫌弃李霸地提这种问题的智力:“那是他们家爹娘年纪大了,起名才按数字。这年头给孩子起名都兴连词。”

“对,像你这样一听就有文化,”李霸地阴阳怪气,“那一听就按着莺声燕……”

他忽然停了下来:“你是上面两个哥哥两个姐姐?”

“对啊。”胡小五说,“我还在找哥哥呢。”

“那……”李霸地有些纠结,“为什么你叫胡声儿?”

她应该是莺声燕语组合之外的名字才对。

胡小五不假思索:“姐姐死了,我替姐姐的名字。之后爹娘就拿我当男孩养了。”

“她……”李霸地觉得是不是不该问。

“西剑流啊!”胡小五骤然愤怒起来,“那帮人跟现在的魔世,小五分不清孰优孰劣。总之他们都一样,见人就杀!”

“我的大哥就是这样加入的百武会!就算这样,那个俏如来,还要和西剑流和解!我们拼了那么多人才把西剑流打服,他一句话,就要握手言和!他算什么!他凭什么……”

带着咸味的湿迹浸透了胡小五的衣袖,春风徒劳地尝试吹干它。张大哥收拾好空食盒,在李霸地肩上拍了一拍。

“天快亮了,坚持住。”他说。

暖暖的桃香随风飘向天际一线东方白。

等李霸地筋疲力尽地回到梅香坞,他只想倒在床上好好睡一觉。他在褥子上摸索到一张硬纸,拿出来一看,是一个信封。上面是剑无极神采飞扬的四个字:

“来看烟花”

还有雪山银燕横平竖直的两个小字:“等你”

李霸地便睡下了。

森徒巷
【22:00】撼夙12h‖嘘—...

【22:00】撼夙12h‖嘘——!


最后用一些偷情小情侣结束活动了!撒花!

感想:被审核制裁的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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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想:被审核制裁的一生

森徒巷
【18:00】撼夙12h‖私人...

【18:00】撼夙12h‖私人海报

  

(碎碎念:感觉年饭吃了满口玻璃渣于是乎…就是果然看着冒傻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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森徒巷

【10:00】撼夙12h‖不算好时候

  

架空的背景

恨还不到不可消弭,背离、逃亡和误解之后,一时之间只剩了情和意

  

(一点碎碎念:因为热烈纯粹的感觉按天阙的造型改了,却又舍不得夙脸上的龙纹(…

【10:00】撼夙12h‖不算好时候

  

架空的背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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森徒巷

【08:00】撼夙12h‖杀我消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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森徒巷

【00:00】撼夙12h‖现在就私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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狐落平阳被羽欺

78 暗流涌,波澜起

前往城外的路上,荡神灭终于肯告诉李霸地,他怎么这么恨秋声半。

“恋红梅肯定是怕你担心才没对你说!”荡神灭咬牙攥拳,走得飞快,“近段时间以来,他每三天就来一趟,每趟都点名要她。完全没把我放在眼里!”

李霸地寻思撼天阙确实是这个性格:“义父名号如雷贯耳,无论他是从哪个犄角旮旯冒出来的,一听到准会瘫在地上。”

“对付这种人,我更擅长将他打服。”守门的魔兵老远就迎着荡神灭的影子将城门打开,他领着李霸地一路走上护城河对岸时,脚步没有受到丝毫的阻碍。

“但在那之前,荡神灭有话问你。”城门慢慢收回,铁链与轮轴的摩擦声在夜空回响,“你交与帝尊的那本小册,为何瞒着我?”

李霸地只觉心跳都慢了下来。......

前往城外的路上,荡神灭终于肯告诉李霸地,他怎么这么恨秋声半。

“恋红梅肯定是怕你担心才没对你说!”荡神灭咬牙攥拳,走得飞快,“近段时间以来,他每三天就来一趟,每趟都点名要她。完全没把我放在眼里!”

李霸地寻思撼天阙确实是这个性格:“义父名号如雷贯耳,无论他是从哪个犄角旮旯冒出来的,一听到准会瘫在地上。”

“对付这种人,我更擅长将他打服。”守门的魔兵老远就迎着荡神灭的影子将城门打开,他领着李霸地一路走上护城河对岸时,脚步没有受到丝毫的阻碍。

“但在那之前,荡神灭有话问你。”城门慢慢收回,铁链与轮轴的摩擦声在夜空回响,“你交与帝尊的那本小册,为何瞒着我?”

李霸地只觉心跳都慢了下来。

银色的内力在荡神灭体内流转,这也许是在为对战撼天阙做准备,也许是为杀他。

荡神灭是不会轻易改变认知的人,一旦得出结论,就会毫不犹豫地出手。

答不对就死。

“这……说来不怕您笑话,义父。”

还有机会。

既然自己还能站在这里,就说明还有解释的余地。趁现在,快思考出一个理由,一个足以解释一切,合乎情理的……

李霸地叉起腰,抬手撩起头发抓了抓,露出一副不好意思的神情来。

“我给忘了……”他躲开荡神灭的视线,“那个图我研究了好几天,发现水管有猫腻的时候别提多激动。我是想找义父您的,但是您日理万机,我哪里敢打扰。”

他开始回忆方子兰的那张节目单,和之前被交付的诸多细节。

“那两天正好《香囊记》要开唱了,和《红梅记》是同一个角,我当然要去凑一下热闹。听完戏我就回梅香坞,第二天早起逛庙会,然后……”

“然后就把这么重要的事给忘了?”荡神灭看着李霸地掰指头。

“……对。”李霸地心虚地低下了头,“直到帝尊来我才想起这回事。您放心,义父!再有下次,我绝对先来告诉你!”

荡神灭在叹气。李霸地明白,他知道这个“下次”万万不会有了。

“下不为例。”荡神灭下了定论,“胜邪封盾的活动攸关修罗国度伟业成败,再拿到类似的东西,优先交我。”

他将李霸地推到城外的树林里。

“约定的时辰快到了,好好看我怎么收拾那狗贼!”荡神灭说,“拳脚无眼,自己找个合适的位置躲起来。”

这倒不用他说,李霸地一边朝树林深处后退,一边观察哪棵树看着顺眼,他好爬上去观战。正比划着,身后靠上一堵坚实的肉墙。

他转身,看到举着扇子欲打又止的黑白郎君。

为什么黑白郎君在这里?

那一下扇子终究没躲过去,李霸地捂着脑门跟在黑白郎君后面,和他一起找适合观战的地方。

“你看出了什么?”黑白郎君的目光扫过一棵棵树,他注意到李霸地在观察地形。

李霸地被黑白郎君敲得晕乎,一时会错了意,干脆地往树林侧边一指:“噢,那边有片槐花,闻着可香……”

他又挨了一下。

“喂不饱的小子。”黑白郎君对着李霸地脸上未消的鞭痕“啧”了一声,“战前疏于观察地形,是会要你的命!”

接着,不等李霸地辩驳,黑白郎君便拽住他的腰带;然后脚尖轻点,踩着面前树木的枝桠腾越数丈,竟然硬是一手提着他攀上树冠,再将他甩在一根结实的树枝上面。

“这是最高的树,也是林中视野最开阔的所在。”黑白郎君摇着扇子往树梢一靠,“好好欣赏吧。”

李霸地狼狈地抱着树枝,他忙着调整内力,好让自己不至于摔下去,暂时没空思考黑白郎君为什么表现得像早就知道有这一场对决。他慢慢将内力调整到腰腹和脚腕,再踩稳树枝上的着力点,蹬紧树皮缓缓起身。

他将视线投去城门前荡神灭应战的空地。今晚的月亮又圆又大,将镇安城郊照得亮堂堂。撼天阙信步从荡神灭对面的树林中迈出,月光洗亮他银白的长发。

李霸地不由攥紧了拳头。

要开始了!

只见撼天阙率先运起功力,他抬起胳膊的功夫,耀眼银光便从肩膀流动到手掌,稳稳接住荡神灭轰然袭来的杀招。荡神灭的浩然内劲在撼天阙手掌上炸开,掀起劲扫方圆数十里的横风。

这还不是结束。荡神灭的招式又快又狠,一次试探之后,令人眼花缭乱的刚劲拳脚即刻迎上,招招直奔撼天阙命门所在。他使招凌厉,连带起的风都像能割人;形式上不拘细节,一套功法有拳有掌,变化之间衔接自如,光是看着就叫人直捏冷汗。

荡神灭打得狠,撼天阙接得却是更稳。不论荡神灭如何进攻,他都一一应下:或闪避,或化劲,或阻拦,道道凶险的杀招,悉数被他化解在指掌翻覆之间。与荡神灭意在惩戒的狠厉掌法不同,他战得轻巧,衣袂翻飞间步态悠然,使巧劲将荡神灭弹开时甚至有余力整理一下发型。

被内力推开的荡神灭没有立刻进攻。夺目的光团凝聚在他手心,对撼天阙的久攻不下让他有些急躁。他绷直胳膊,让内劲紧紧地缠绕住手掌,足尖猛地发力,便向撼天阙扑了过去——

应对荡神灭的方法,撼天阙表演得像是非常容易似的。他抬手攥住荡神灭的手腕,侧身避过锋芒,使力让进攻的力度偏移;接着抓住荡神灭变招露出的那么一点破绽,挥起另一只拳头。

直拳!

李霸地兴奋地直起了身子,攥起拳头挥着胳膊给撼天阙加油。打得好!揍那个恶魔!他不好嚷出声音来,那样便破坏了好不容易调整好的平衡。

于是他把胳膊舞得更起劲了。

少年折腾出来的动静自然逃不过两名高手的眼睛,他们注视着同样的目标,心中却有各自的感慨。

先说话的是撼天阙:“树上那只猴是你家的吗?”

荡神灭用拇指抿了一下挨过拳头的地方,好悬没出血。但是魔尊的面子不能丢:“阿鼻尊的义子不是你能轻薄!”

一声轻飘飘的“喔”从撼天阙嘴里发出:“我对猴没兴趣。但今晚你若打不赢我,我可要轻薄那一枝红梅了。”

“找死!”荡神灭哪里受过这种挑衅,血气上涌抬手便攻。又一轮没结果的对招过后,他不得不承认,眼前的对手必须用钻研过的武学来对付。他摆好架势,磅礴内力遍布全身,冲天气劲迸发而出:“神毁意荡!”

这是由无数道以荡神灭为中心,向四周发射出的锋利内劲组成的招式,形状如同一把锋利的圆锯。撼天阙迎风而立,他将手伸向“锯齿”的间隙,一点,凝聚的内劲强行破开招式间的裂缝;一抹,随“锯齿”而来的绵绵气浪便顺着手指的动作分开,让出一片安全的空地。他轻易地撕开了这片杀人的“锯刃”。

可是还没完!神毁意荡只是开胃菜,接踵而来的神摧意灭则更为强劲,数十道交叠的“锯刃”如浪似潮,从四面八方向撼天阙压迫而来。荡神灭在“锯刃”的屏障后面伺机而动,终于寻到一个空挡,擒住了撼天阙的手腕——

“碎骨残躯!”

这是招狠辣的武学,一旦荡神灭抓住机会将内力灌注给对方,那么它便会沿着对方的每一条经脉蜿蜒向上,直至心脉。内力携带锋锐气劲,所过之处,经脉无不为之摧折,承载经脉的躯体自然也要遭殃。挨上这一招,对战者即便不死,体内经脉也要碎裂,往后在武学上就是废人了。

一开始,荡神灭是这么想的。

随即他便讶异地发现,对方经脉竟仿佛深不见底,灌注进去的内力,无论多少皆是泥牛入海。他要撤离,却被撼天阙反手攥住手腕。

“魔世武学,果然阴损。想来中原境内那些破碎的尸体,不少都是你们的杰作。”撼天阙慢慢地施加手上的力道,竟是让荡神灭感到了久违的疼痛,“残害那样多的平民,你们从未惭愧吗?”

“惭愧,那不是强者该有的情绪!”荡神灭的额头上冒着疼出来的冷汗,“弱者就该被强者支配!千年之前的战朝,是人族侥幸获胜;而今魔世不会给这样的机会!胆敢反抗魔族,这是他们应有的下场!”

撼天阙将手一松。不必再对话了,接下来,唯有战。他吐纳真元,内劲上手,数百种纵横内力在他体内交汇、凝聚。

虚空灭。灭魔!

荡神灭自然不会坐以待毙,他的内力也在体内反复地吐纳,万众归一,气吞天地。他看出撼天阙此招不凡,如果让撼天阙用出来,此战不死也伤。他急着占据先手,内力加速流动,汇入向前迈出的沉重一脚。

“十八——”荡神灭仰天长啸,周身爆发猛烈气流,“地灭——!”

内劲轰然炸开,引动周边剧烈震荡。李霸地手忙脚乱之间忘了防护经脉,只觉喉咙一甜,生生被震出一口血来。他听见黑白郎君在身后的提点:“护心!”

李霸地连忙将内力汇聚在心脉上,体内刀割一般的剧烈疼痛立刻减缓许多。十八地灭范围广阔,后劲悠长,仿佛能穿透人体的气劲波动又过了三四阵才戛然而止。

戛然而止?李霸地仔细一瞧,原来是撼天阙一掌击至荡神灭胸口,将这一招截停了。撼天阙的手掌抵死在荡神灭心口,只要一击便能夺他性命。撼天阙进,荡神灭便退,每一步都退得勉强无比,艰难万分。

“现在我胜了你,我能支配你吗?”撼天阙的嘴角扬起,声音却透着冰冷,“我是该让你残废,还是让你做狗?你摇头?啊,对了,你是好面子的魔尊,两种你都不喜欢。既然如此——”

内力在撼天阙的手腕聚集。

“吾要你,为无辜死难者偿命!”

李霸地睁大了眼睛。不是说只为试探吗?看撼天阙的架势,怎么像是要动杀手?倒不是说荡神灭不该死,只是他身为三尊,一定程度上能决定魔世战场的变化。他现在死了的话,不知道修罗国度还会不会有更强劲的底牌。该怎么办?

忽然,撼天阙收起架势,转过了身。

“打不过就叫帮手,真够逊。”李霸地听见撼天阙这么说,“恋红梅迟早是我的女人,你可要将她看好了。”

撼天阙的身影隐入树林,曼邪音从荡神灭身后走来。

“打个奸夫竟然闹出这么大动静。”曼邪音收起手上的环刃,“他只有一句说得对,你真逊。”

李霸地还想接着听他俩在聊什么,只觉腰间一紧,黑白郎君又拽着他的腰带拎他下了树。等他终于舍得松开黑白郎君的袖子,转身却看到撼天阙站在身后。

“原来还有一个人。”撼天阙看了看黑白郎君,“这位……”

“吾名,黑白郎君南宫恨!”黑白郎君明显兴奋了起来,声音都高了八度,“吾看你方才一战明显未用全力,荡神灭配不上你!来与黑白郎君一战!”

坏了坏了。李霸地想起来,黑白郎君最大的目标其实是和高手打架。原剧情他和撼天阙没见过面,现在遇上了……

他连忙扯住黑白郎君的袖子:“师尊!现在不是打架的时候!”

“我知道!”黑白郎君不耐烦地扯开袖子,重新转向撼天阙,“如何?风云碑上还刻着黑白郎君的名号,与吾一战!”

“哎呀师父!”李霸地重新扯他的袖子,“打架什么时候都可以的嘛!”

黑白郎君受不了李霸地这个拖油瓶,转身就要打他。撼天阙出声阻止:“好了,我看小花说得也不错。等到魔世退却,吾与你在天允山一战。”

“那就说定!你……”黑白郎君的目光锁定在前来探查撼天阙情况的夙身上。他仔细地打量着夙,直把夙盯得抬手按住唐刀。黑白郎君后退一步,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高手果然能吸引高手!等魔世退却,你们两人都要来天允山!小花,我们回去!”

李霸地放弃辩解自己叫坤仪载星这件事:“不行啊师尊,之前荡神灭带我来,这会我也得跟他回去才行。”

“好,等你把他应付完,再回雀鸣林。”一下遇到两名顶尖武者,黑白郎君心情很好,“刚才叫我师父不是叫得很顺口,以后也这么叫。我先走了!”

李霸地连连应下。他没忘了自己不会武功的设定,抓住树枝做了几个引体向上,把自己弄出汗来,这才撒开腿跑出树林。

可出了树林,却不见荡神灭的影子。真是奇了,他会跑哪里去?李霸地在城门外逛了一圈,只好招呼守城魔兵给自己开门。这样能给守卫留一个回城的印象。他一进城,便直奔梅香坞而去,他得看看恋红梅的情况。

让李霸地没想到的是,连梅香坞也没有人。院内黑漆漆的,一片寂静。好在连日来的练习让他的感官敏锐许多,使得他摸着黑走到恋红梅的房门前时,顺利地发现了她留给自己的字条。

上面写着:“于王庄桃林一会”

李霸地便去了。月色依然晴朗,桃花却已开过,这使得夜晚的桃林黯淡了不少。李霸地左右找不着恋红梅,干脆去摸刚长大不久的小桃子玩,手感毛绒绒的,非常别致。正耍得起劲,两道人影出现在他的眼角,将他的注意力吸引过去。

怎么是莺莺和燕燕?

狐落平阳被羽欺

新年特辑-一岁除

龙虎山的冬天是灰色的。

风越来越冷,干燥的灰云铺满整个天空,扑簌簌往底下抖雪。李霸地搓着手一步一步趟过林子里的雪堆,好躲过那些被积雪掩埋的陷阱。

他来拾柴火。越是这样积雪的天气,越要趁早;否则等到雪水浸湿树枝,烧火的时候便会冒出青烟和难闻的木头味。下着雪的傍晚,林中一片迷蒙,他凭着近一年来对龙虎山的熟悉,径直摸向最容易掉落枯枝的地方。他的脚尖在雪底下铲着,半是探路半是好玩,他看着雪的碎块在脚下飞扬。

他踢到了一个什么东西。长条的人形在雪底下晃了晃,李霸地连忙蹲下来,将人形脸上的雪清理掉。

没见过的男人,糙红脸庞,眉毛拧着,牙关紧咬。李霸地的手早僵了,探不出他还有没有呼吸,他只好尝试将手...

龙虎山的冬天是灰色的。

风越来越冷,干燥的灰云铺满整个天空,扑簌簌往底下抖雪。李霸地搓着手一步一步趟过林子里的雪堆,好躲过那些被积雪掩埋的陷阱。

他来拾柴火。越是这样积雪的天气,越要趁早;否则等到雪水浸湿树枝,烧火的时候便会冒出青烟和难闻的木头味。下着雪的傍晚,林中一片迷蒙,他凭着近一年来对龙虎山的熟悉,径直摸向最容易掉落枯枝的地方。他的脚尖在雪底下铲着,半是探路半是好玩,他看着雪的碎块在脚下飞扬。

他踢到了一个什么东西。长条的人形在雪底下晃了晃,李霸地连忙蹲下来,将人形脸上的雪清理掉。

没见过的男人,糙红脸庞,眉毛拧着,牙关紧咬。李霸地的手早僵了,探不出他还有没有呼吸,他只好尝试将手伸进男人的颈窝,测那人的脉搏。

伸不进去。那人的领口扎得一丝不苟,有点碍事。李霸地去摸他的衣襟,想着把衣服扯松一点好重新测。就在他忙活的时候,咽喉被两根冰冷的拇指扼住,男人炯炯的目光盯了过来——

活的!李霸地心里一悸。他抓起一把雪在男人手上搓了搓,顺势让男人靠在自己肩上,好让这大个子雪人倚着自己站起身。

男人的胳膊和腿都很长。他的胳膊直愣愣梗在李霸地背上;腿也冻直了,迈起步子不会打弯。李霸地不得不将自己的腿垫在他的腿后面,一步一步带着他走。三条雪痕延伸向树林外,男人的喘气声随着步伐由凉变热,他的生命重新流动起来。

云散了一些,阳光从碎云的缝隙里浇下来,雪水开始挂上男人的衣角。他平复了呼吸,大着舌头说一些难以辨识的词句。李霸地扣紧他不断挣动的手腕,不断地安慰他:快到营地了,他不会死。厨房里的粥还剩了点,喜欢往里面加白薯还是地瓜?

联军的帐篷顶近了,男人的挣扎越发剧烈,嚷的声音也高了起来。李霸地只当他是求医心切,便也放声招呼守卫,要他们带男人去看军医。直到守卫充满敌意地提起枪,白色的雪从男人黑亮的盔甲上滑下,李霸地才愧疚地意识到,男人一路上念叨的一直都是同一句话:

“老子……是……铁军卫!”

对不住嘛,大哥,来都来了。

赶来的卫队将李霸地和男人一起包围起来。等到报信的人回来在队长耳边叨咕两句,他们才把男人从李霸地身上扯下,五花大绑地送到营地深处。

李霸地担心族长杀了男人邀功。他在营地外绕了绕,看见卫兵将男人送进一个其貌不扬的帐篷;等到卫兵离开,这才偷空从侧边溜进帐篷查看情况:

男人被背着手绑在椅子上,他低着头,从他嘴里冒出的一团团热气表明他还活着。他不搭理李霸地的问话,更拒绝被触碰,一副要跟联军硬杠到底的样子。李霸地见他油盐不进,也来了脾气,打算进一步劝说的时候,被一只手拉出了帐篷。

苍狼来得很快。他一听到有落单的铁军卫被俘虏,就赶来查探情况,看能不能捡一些审讯时漏出的信息。他没想到是李霸地发现的铁军卫,而闲聊的时间并不多:部族族长已经上报给撼天阙,他们或许可以先撼天阙一步得知铁军卫的动向,好在总有一天会到来的决战中抢得先机。

这并不好办。男人毕竟是被李霸地送进了敌营,接下来差不多一刻钟的时间里,无论李霸地怎么道歉和讨好,他都紧闭着嘴一言不发。随着时间的推移,李霸地的神经也愈发紧绷。他告诉男人,一旦撼天阙来了,男人不知道会遭什么罪;不如提前说点什么,好歹能换取一些优待。

男人终于动了。他抬起头,灯火融化了他眉睫上的冰雪,让他的眼睛黑暗湿润如雪山上的裸岩。男人干裂的嘴唇蠕动两下,他说:

“我要的优待,就是诛杀苗疆逆贼!”

李霸地顺着男人的目光回过头,看到帐篷外那件被冬风伸展开来的血色红衣。

撼天阙进帐篷时略微低了一下头。他带着湿冷的风走到男人对面,席地而坐。他开口:“去打盆雪。”

飞也似的,李霸地逃出了帐篷。苍狼拿来木盆,和他一起往里面装雪。他们对撼天阙目的的猜测没有结果,而男人接下来的遭遇,他们也都不抱期望。撼天阙的狠辣手段在联军里口耳相传,苍狼肩上的伤更是不时在阴雨天隐隐作痛,提醒他曾经遭遇怎样的磨难。眼下似乎只有期待老天保佑,撼天阙不要在男人身上发什么疯才好。

撼天阙和男人倔强的目光对峙着。询问男人的姓名和所在部队是例行公事,这样的人摆明了不会轻易开口。他察觉到男人的目光向他的身后挪了一下,于是他一挥手,让李霸地将那盆雪端上来:“给他洗。”

和解开男人脚腕上绳索的动作相比,李霸地脱男人鞋袜的姿态更小心一点。不论是从原世界还是联军士兵那里,他都听过不少冬天打仗冻死人的传说。极寒之下,脚趾和耳朵被碰掉的情况屡见不鲜。他不愿让自己失手,一剥下袜子便将男人的脚摁进雪里去。

积雪很冷,可那双脚更甚。紧紧附在上面的茧和厚灰拒绝着雪水的浸润,很快就把盆中白雪染成一片黄黑。

即便如此,李霸地也没有停下搓洗的动作。他知道受冻之后要用雪水揉搓,可是要到什么程度?他的手僵得仿若针扎,再这样下去,他自己也要将就用这盆脏雪搓一下了。

他听见撼天阙在问男人问题,在哪里打过仗?战况如何?还报了一些地名,全都是李霸地记不住的陌生词汇。这听起来像闲聊的对话反而让男人凝重起来,他一边随声应和着,一边不时悄悄看一下李霸地的神情。

撼天阙忽然问了个问题:“你恨苗疆吗?”

李霸地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这个问题是在问自己。他答道:“不恨,因为龙虎山给了我容身之地。”

撼天阙又问:“你恨战争吗?”

李霸地开始感到疑惑。他答道:“我恨的只有因为贪婪而发动的侵略战争,反对侵略战争的战场,我会很乐意加入。”

这个回答让男人也感到意外。他想倾下身来,却忘了自己还被绑着。他挣扎着,努力俯下身,问道:“使一个苗疆生生分裂成两个,这样的人你也要跟,这样的仗,你也要打吗?”

“这……”李霸地开始觉得自己需要谨慎回答了。他想着原世界中千辛万苦才挣扎着站起来的祖国与这里的区别,答道:“一个国家的分裂,有很多种因素。如果是土地过于宽广而无力管辖所造成的,说实话我只能说贪多嚼不烂啦。但如果是有人因为私欲而在各处搞破坏所造成的,我会反对!”

他轻轻捏了捏男人青紫的脚趾,用雪捂上。

“这样只为自己的人,在哪里都不会被接纳。不是只有他一个人要过日子的!分裂对于他来说只是一种引领风云的快感,可对于百姓来说,这是无端的灾殃!”

李霸地看看男人呼出一口气,似笑非笑的神情,后知后觉地心虚道:“忽然问我这个,莫非你在说……”

撼天阙的一声冷笑打断了他。

“骂我自私的人,我也见得多了。”撼天阙的声音很冷,可李霸地知道,他此时一定在笑着的,“冤有头债有主,是苗疆害吾至此,吾也让苗疆为我陪葬,这很公平。”

“狗屁!”男人的挣扎忽然激烈起来,“天阙孤鸣,我不会忘记这个名字和你这张该死的脸!我祖辈都是苗疆兵士,我全家都死在你手上!苗疆害你什么,你什么都有了!明明是你辜负……”

打断男人的是撼天阙的拳头。它重重地砸在男人的鼻子上,飞溅出两道血花。男人垂下头不再言语,任血液滴落在他的腿上。

撼天阙站起身。

“明日午时问斩。”他只留下这一句话。

李霸地把男人的脚从雪盆里搬出来,尝试给他穿袜子。他的鼻血大滴大滴地落在盆里,溶进一块块黄色和黑色之中。李霸地没法,只好先将男人的头仰了起来,从身上扯了两块补丁团起来堵住他的鼻孔。

鼻血暂且解决了,可李霸地仍然不知道男人的脚好没好。思前想后,他伸出手去,挠了挠男人的脚心,看到男人皱着眉低头踢了他一下,这才放心地给男人套好鞋袜。他起身要离开帐篷时,男人唤了他一声。

“小子,”男人说,“知道刚才撼天阙为什么说了那么多地名吗?”

李霸地转过身来。

“那些都是苗疆与中原交界的地方,数十年来几经易手,苗中双方的血仇是数不清的。”

男人喘了口气。

“他和我一样,都察觉了你的中原口音。他在猜测你来自中原的哪里,是否和我有关。”

男人露出一个疲惫的笑容。

“他想让你恨我。”

李霸地离开了帐篷,去找苍狼。

男人要逃跑只在今晚。

当李霸地趁着夜色扎入苍狼调遣好的空隙,割断男人身上的绳子要带他走时,男人出乎意料地配合。路上他告诉李霸地,他叫做加木。

还说了更多。

加木一家本来是游牧民族,直到加木太爷爷的勇武得到了当时苗王的赏识。从此加木的爷爷和父亲都参军为保卫苗疆效力,家人也从草原搬到王城居住。这段日子一直持续到三十年前那场政变,十岁的加木看到满身血污的孙王子被还活着的士兵拖走,也死死记住了那个让他的爷爷、父亲和哥哥一同葬身的名字:天阙孤鸣

他们甚至不是死在对敌的战场上。

“那个家伙……”加木喘着气,“眼看就不太正常了。你的回答倒是蛮有意思,离开那个疯子,随我回铁军卫如何?”

“不用啦。”李霸地说,“我朋友在这呢。我要是走了,他就只有一个人了。”

加木笑了一声。“那好吧,”他说,“你们可得在他手底下活久点。”

雪还在扑簌簌地下,夜太黑了。李霸地完全辨不清方向,只有被加木带着穿过一丛丛浅灰色的树和草。加木随手扒拉着,时不时折倒一棵小树。李霸地拽着加木的胳膊,忽而胸口被他的胳膊怼了一下。

加木停下来了。

李霸地仔细一看对面来者,顾不得脚软,跑到加木的身前伸开双臂慌忙解释。

他得让战兵卫相信他们不是逃兵。

战兵卫按着刀,不知道听进去了,还是没有。他缓缓拔出刀来,金属摩擦的声音听得李霸地头皮一阵发麻。战兵卫走近了,如果他要杀,自己根本拦不住——

战兵卫和他们擦肩而过。

加木拉起李霸地,拔腿就跑。尽管不知道战兵卫为什么放过了他们,但这是活命的机会,快跑!

直跑到雪停云开,月亮洒下光辉。加木在树林的边缘放开了李霸地的手。

“到这里就出了龙虎山。”加木说,“月亮出来了,你回去吧。沿着我折倒的树,你能回到联军大营。”

李霸地不放心他:“铁军卫能重新接纳你吗?”

“他们不会知道我曾在联军待过。”加木看着万里边城的方向,“除了铁军卫,我也没地方去了。你回去吧。”

李霸地便向他挥手告别。他的速度很快,赶回房间时外面刚好重新开始下雪。连潮带冻,李霸地抻开被子时颇费了些功夫。铁军卫的军营,应该比山里更暖和吧?

李霸地睡了下去。

加木一直等到少年的身影彻底消失在树林里,才重新迈开步伐。真痛啊……多亏那个龙黥卫给的一刀,不然自己怎么会在冰天雪地里睡上一晌。被冻住的伤口早已融化,如果不是黑甲的掩护,那小子又要折腾半天了吧。

加木弯下腰来,扶住愈发刺痛的伤口。那条刀痕由胸至腹,每走一步都牵扯着全身的肌肉开始颤动。

本来这次的刺探也不该自己来。但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复仇机会啊!天阙孤鸣,他的身上搭着自己全家的血,他怎么好意思大言不惭说恨……

加木的步伐开始踉跄,他望着万里边城,努力想象军营里的篝火和热酒。

战友们还等着自己回去呢……会笑话自己不自量力吧?明明都不是那块料……不早点回去,新到的酒那帮臭小子绝对不会给自己留一口。

加木望见万里边城燃着的火把了。他听见呜呜的风鸣和哀哀的鸟啼,他转头看着万里边城四周深深的树。

他把脚步停下来了。

对啊,追兵。怎么会没有追兵呢?已经被那龙黥卫发现了,他不灭口反而让路,他在做什么?

他让出了一条死路。

自己回到万里边城,战友不疑有他,开城门迎接,然后……

便是追踪自己而来的冲锋队,借开启的城门杀入万里边城。

有效的对敌招数。加木喘着气。天阙孤鸣,你真正将苗疆当做敌人!

他不会让天阙孤鸣得逞。

加木拔出佩剑,横在自己脖子上。

他不会让这一切得逞。

月光斩开他的咽喉,月亮映在他的眼中。风又起了,雪又下起来了。加木听见马蹄,近了又远了。

雪花落在加木的眼睛里。

新年的第一片雪,真凉啊。

沉迷史家人的美颜

剑影魔踪第13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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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は黄金の夢の中

。。。

就,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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