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忌×小江】照夜清(06)
没有小江出场的一章…
06.
这天恰逢镇里赶集,无忌帮人送柴火的同时,就想着顺便闲逛一下,看看有什么东西需要购置的。
街道旁店肆林立,人声鼎沸。市集上人潮交织,到处是街头小贩富有穿透力的吆喝,偶尔还有一声马嘶长鸣,还有当众表演杂技的,那火舌撺得老高,围观的人群爆发出阵阵叫好声,好不热闹。无忌看得在心里暗暗咂舌。
晌午时分,无忌恰好逛到一处天桥,这里处于镇子中央,是最繁华的地段。地上摆满了琳琅满目的商品,有的摊前还支着草标,叫卖声不绝于耳。
而这其中有个特殊的摊位吸引了无忌的目光,那摊子旁站着个的男人,那人个头戴毡笠,穿一件白缎子征衫,看着不像本地人,倒像是旅人的衣着。...
没有小江出场的一章…
06.
这天恰逢镇里赶集,无忌帮人送柴火的同时,就想着顺便闲逛一下,看看有什么东西需要购置的。
街道旁店肆林立,人声鼎沸。市集上人潮交织,到处是街头小贩富有穿透力的吆喝,偶尔还有一声马嘶长鸣,还有当众表演杂技的,那火舌撺得老高,围观的人群爆发出阵阵叫好声,好不热闹。无忌看得在心里暗暗咂舌。
晌午时分,无忌恰好逛到一处天桥,这里处于镇子中央,是最繁华的地段。地上摆满了琳琅满目的商品,有的摊前还支着草标,叫卖声不绝于耳。
而这其中有个特殊的摊位吸引了无忌的目光,那摊子旁站着个的男人,那人个头戴毡笠,穿一件白缎子征衫,看着不像本地人,倒像是旅人的衣着。他就那么老神在在地立在摊子边上,一声不吭。与其他争先恐后揽客的摊主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而他身旁的摊子上则有一副更加怪异的景象,偌大的地方只放了一柄细长的剑。而把剑看着也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反而剑鞘上像是困了一层灰似的,仔细看还能看出纵横其上的划痕。
有人按捺不住心中好奇,上前询问:“兄弟,你这刀要买几钱?”
那人淡淡地回了一句:“祖上流下来的宝剑,要买三千贯。而且,我只卖给有缘人。”
问问题的人被这话惊得不轻,大叫到:“什么宝剑,要卖这么多钱?!我三百文买一把,能砍瓜切菜,还能切肉。你这宝刀与其相比有何特别的吗?”
“把珍珠当成鱼目”,摊主轻嗤一声。“现在这世道,果然还是不识货的人多。”
然后他挺直了腰板,清了清嗓子,缓缓地解释起来:“第一,我这宝剑削铁如泥,砍铜剁铁不在话下。第二,它刃如秋霜,吹毛得过。第三,用它杀人,刃上不留血痕。”,他说的眉飞色舞,脸上浮现出骄傲的神情。
“不知道你那菜刀能否做到?”
男人被他说的面上一阵青一阵白,被周围人调侃的目光盯着,不想就这么被落了面子。
他反驳到:“要真有你说的这么好,你卖它做甚?”
“要不是我手头有些紧,你以为我愿意将这祖传的宝贝拿出来卖?这刀从来跟着我不曾离身。”摊主说着,脸上浮现出痛心的神色。
“你空口白话的,谁知道你是不是在诓人?让我拿着仔细看看我才信你!”
话音未落,他上前一步,作态要伸手去拿剑。只是摊主还没来得及制止,周围人群一阵骚动。两边的人群都跑入巷内去躲。无忌扭头查看,只见都四处乱窜,口里说到:“快躲了,地虎来了!”。不多时,只剩几个腿脚慢的还能看到背影。先前抢刀的那人也早就无影无踪了。
于是满大街只剩摊主和无忌两个摸不着头脑的人了。无忌心道:“奇怪,这好端端的街上,哪来的老虎?”当下立住脚看时,只见只见远远地虎背熊腰一个大汉,吃得半醉,一步一颠撞将来。无忌细看那人时,形貌生得粗丑。
原来这人是镇里有名的地痞流氓,没人知道他真正的名字,跟他混在一起的小弟都叫他“虎哥”,所以镇上的人都管他叫地虎。
这人专在街上撒泼行凶装闹,连犯几条官司,连官府都拿他没辙,所以满城人看到这厮都一定要躲得远远的。
地虎抢到摊主面前,一把将那剑从剑鞘里抽出。登时那灰扑扑的剑鞘中闪出阵阵寒光。果真是把好剑。
地虎看着那剑,眼里透出些算计的精光。他打了个酒嗝,酸臭无比。他忽然笑起来,脸上的横肉褶子被挤作一堆,本来就不大的眼睛显得更小了。
“我看你这剑也不怎么样,不如你把它送我,就当交个朋友。以后我罩着你。”
可恶,怎么会有这种泼皮无赖,青天白日就要抢人东西。无忌在心里愤恨地想。
“与你这种人做朋友也算是倒了血霉”,无忌眼里透出肃杀之意。“将剑还给人家!”
地虎眯起眼睛打量着无忌,他横行霸道惯了,已经很久没见过敢这么和他说话的人了。
“你又是哪号人物,知道我是谁吗?。”见无忌衣着普通,地虎内心更加笃定他不是权贵,估计是哪里来的乡巴佬,他心里的不屑愈发膨胀。
“识相的话赶紧滚蛋,大爷我今天心情好饶你一条小命。”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江湖的地方就有打斗。无忌早就知道快意恩仇的江湖要靠武功去说话,这也正是他努力习武的理由,只是他没想到用上真本事的那一天这么快就到了。
阖上眼,定了定心神,缓缓吐出一口气来。再睁眼时,眼底早就被决然占据。
他退后一步,将随身携带的桃木剑抽出来,将剑尖对准了对面的人。
地虎一看这架势,哪还能不明白他想做什么。
他的眼底划过一丝不屑,他能独霸一方,靠的就是他不俗的武艺。打架,他还真没怵过。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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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忌×小江】照夜清(05)
05.
清晨,鸟儿叽叽喳喳在枝头叫个不停,就连那些渐渐趋黄的叶子都似乎沾了些生机,变得嫩了许多。朝阳从院子的那头斜斜映了过来,照得院子里暖色充盈,院间的青草小花,微斜石径上面都染了些露水,看着十分清净。
这天,在无忌家门口,几个少年互相推推搡搡,挤作一团。他们伸长了脖子,越过围在门外的木栅栏,朝着院子里看去。
循着他们的视线,尽头是长身玉立的青年。他就那么直挺挺地站在那里,似冬日里的劲松。他垂着眼,看着安静而忧郁,好像脱离了尘世喧嚣,无形的气场在他周身开辟了一方闲人免进的区域。
其中一个少年被这景象恍了心神,一不小心被地上的树枝绊倒在地。
“哎呦!”
他一屁股坐到地上,一手撑着地,另一只手揉着脑袋发出一声...
05.
清晨,鸟儿叽叽喳喳在枝头叫个不停,就连那些渐渐趋黄的叶子都似乎沾了些生机,变得嫩了许多。朝阳从院子的那头斜斜映了过来,照得院子里暖色充盈,院间的青草小花,微斜石径上面都染了些露水,看着十分清净。
这天,在无忌家门口,几个少年互相推推搡搡,挤作一团。他们伸长了脖子,越过围在门外的木栅栏,朝着院子里看去。
循着他们的视线,尽头是长身玉立的青年。他就那么直挺挺地站在那里,似冬日里的劲松。他垂着眼,看着安静而忧郁,好像脱离了尘世喧嚣,无形的气场在他周身开辟了一方闲人免进的区域。
其中一个少年被这景象恍了心神,一不小心被地上的树枝绊倒在地。
“哎呦!”
他一屁股坐到地上,一手撑着地,另一只手揉着脑袋发出一声哀嚎。
这下子不被发现都难了。那双眸子蓦地睁大,斜斜地睨了那几人一眼,眼里冰霜凛冽,警告的意味浓厚,然后又若无其事地移开了。几个少年被这眼神看得身体一僵,头也不回地作鸟兽散了,慌乱间也不知道哪两个人的头撞在一起了,怦地发出一声响,场面显得十分滑稽可笑。
无忌一回来看到的就是这副景象,他一只手上拎着一粗麻布的包裹,从外观上看是什么长条状的物品。他无所谓地收回视线,径自推开院子的门进去了,一眼就看到了院子中央的小江。
“刚刚那群人是村里的小孩,没事就喜欢到处撒野,没打扰打你吧?”
小江凝神被人打断心中的确有些不快,倒也不至于撒到无忌身上,他淡淡地说:“无碍,小孩子的玩闹罢了。”
他看到无忌手中拿着的东西,话音一转:“这是何物?”
无忌一拍脑门,才猛然想起这么件事。他没有急着回答,领着小江进屋后才将这包裹放在桌子上解开。
只见一柄白光内敛的宝剑泰然卧于其上,剑身由精铁铸成,双头开刃,刃如秋霜,锋利无比。剑柄简单却古朴大气,而剑身如水,有着一剑光寒十九州的寒意①。小江只看一眼就知道,此剑,非是凡物。
小江自己就是使剑的一把好手,以前还在天门的时候,他就四处收集来了不少好剑。他现在用的这把虽说不是什么举世无双的名剑,却也是一把吹毛利刃。再辅以他如鱼得水的剑术,杀死一般的对手简直如探囊取物一样。
这剑…是从哪里来的,小江心中疑惑,嘴上也确实这么问出来了。
无忌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回答道:“这就说来话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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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bc.
①出自古龙的《三少爷的剑》:“剑气纵横三万里,一剑光寒十九洲。”
吱个声告诉大家没弃坑。最近有点忙,所以鸽了好久,希望还有人记得这篇hh(๑•́ωก๑)
【无忌×小江】照夜清(04)
04.
青年站在院子中央,他按剑在手,收敛笑容,刷地亮开架式,两只眼睛像流星般一闪,眼波随着手势,手持一柄桃木剑腾转挪移。他回想着那本秘籍中的招式,与自己感悟融合在一起,行云流水地使出一套剑法。
无忌不敢有丝毫懈怠,全神贯注地发挥出自己的最佳状态。可小江迟迟没有反应,无忌负了手,将剑收在身后,忐忑地看着小江,就怕等来一个他天资过低不适合习武的回答。
无忌不知道的是,小江内心惊涛骇浪,面上却不显。令他惊讶的是,无忌的表现完全不像一个初学者该有的,他的剑法十分犀利流畅。如果无忌之前说他习武不久是真的,那就只有一个解释,无忌是那万中无一的武学奇才。无人指点,却能将剑法悟得如此通...
04.
青年站在院子中央,他按剑在手,收敛笑容,刷地亮开架式,两只眼睛像流星般一闪,眼波随着手势,手持一柄桃木剑腾转挪移。他回想着那本秘籍中的招式,与自己感悟融合在一起,行云流水地使出一套剑法。
无忌不敢有丝毫懈怠,全神贯注地发挥出自己的最佳状态。可小江迟迟没有反应,无忌负了手,将剑收在身后,忐忑地看着小江,就怕等来一个他天资过低不适合习武的回答。
无忌不知道的是,小江内心惊涛骇浪,面上却不显。令他惊讶的是,无忌的表现完全不像一个初学者该有的,他的剑法十分犀利流畅。如果无忌之前说他习武不久是真的,那就只有一个解释,无忌是那万中无一的武学奇才。无人指点,却能将剑法悟得如此通透,此等天赋连从小被人夸赞的小江都要自愧不如。
小江相信只要不出意外,假以时日他定能成为武林之中的佼佼者。
小江正了正神色,开口道:“你无师承,根基尚不稳固,但正是因为如此,你没有被前人习武时的条条框框绊住,反而是摸索出了一条独属于你自己的路数。”
无忌听出这是在夸他,心里绷紧的那根弦也终于松弛了。不过他真的有小江说的那么好吗,无忌挠了挠脑袋,有些不确定。
小江说他无师承,这倒也是个问题,他从小就在就在这山野里长大,这里的人们大多靠几亩薄田过活。武功之于他们来说就是冬扇夏炉、骈拇枝指,除了强身健体之外似乎找不到其他的用处。所以他就是想要拜师,也找不到能授他武艺的人,只好自己琢磨了。而这带来的问题就是他经常会像无头苍蝇一样四处碰壁,遇到的瓶颈颇多。
但这都是以前,现今小江不就是这个不二人选吗,虽然小江如此年轻,但是他在武学上的造诣绝对不俗。还有什么好犹豫的呢?
无忌终于下定决心开口道:“我有个不情之请,希望你能收我为徒!我知道我已经过了最好的拜师年纪,但我一定会尽我最大的努力练习的,拜托你一定要答应我!”
小江没想到他会有这种想法。他对收徒不感兴趣。为人师者,就必须承担起授业传道解惑的责任。他自认没这个本事,做杀手他擅长,可传授武艺可就是在为难他了。
“我不收徒。”
无忌还没来得及失望,小江又道:“我可以为你指点一些,但更多的还是要靠你自己。”
听到小江的回答,无忌内心喜悦,整颗心像被泡在蜜罐里一样甜滋滋的,他甚至可以依稀看到梦想成真的日子在不远的地方朝他招手。
“…一个人在这世上踽踽独行,能依靠的不外乎只有自己罢了。”无忌被小江这句没头没脑的话整的有些糊涂,不知道是对他说的,还是对自己说的。
不过被巨大喜悦冲昏头脑的无忌很快就把这个小插曲抛之脑后,轻轻揭过了。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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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忌×小江】照夜清(03)
文笔有限,慎入
03.
“时辰也不早了,你还不打算睡觉吗?”,小江想早点结束这大眼瞪小眼的局面。
无忌看着这一张床犯了难,让客人睡地板也不是个道理,他把心一横,想着委屈委屈自己好了。
于是乎,小江看到他从柜子里取出一床薄被铺在地上,作势要躺下去。
“你这是干什么?”,小江伸出手停住了无忌的下一步动作,“夜深露重,这地上的湿气就更重了,你要是想明天一早染上风寒,就这么躺下去好了。”
他偏过头看了眼木床,顿了顿:“左右这床也不算太小,你就先勉强和我挤一挤,将就一下。”
无忌不想让自己显得太不稳重,低下头故作深沉地考虑了一会,然后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他......
文笔有限,慎入
03.
“时辰也不早了,你还不打算睡觉吗?”,小江想早点结束这大眼瞪小眼的局面。
无忌看着这一张床犯了难,让客人睡地板也不是个道理,他把心一横,想着委屈委屈自己好了。
于是乎,小江看到他从柜子里取出一床薄被铺在地上,作势要躺下去。
“你这是干什么?”,小江伸出手停住了无忌的下一步动作,“夜深露重,这地上的湿气就更重了,你要是想明天一早染上风寒,就这么躺下去好了。”
他偏过头看了眼木床,顿了顿:“左右这床也不算太小,你就先勉强和我挤一挤,将就一下。”
无忌不想让自己显得太不稳重,低下头故作深沉地考虑了一会,然后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他将那床薄被卷好又收进柜子里。
深更半夜,二人折腾了一天,都觉得疲乏得紧,想赶快收拾收拾就歇下。
相较于小江三条腰带,裹得严严实实的衣服,无忌的衣物就轻便多了,换衣服的速度自然也比小江快上不少。于是他静静地坐在床边看着小江慢条斯理的动作。
一般的习武之人身材总会有些粗矿,小江却挺拔高颀,仿从晶莹通透的大理石中精雕出的轮廓,单是站在那里也是风姿特秀,神韵独超,好似偏偏浊世佳公子。
小江生得再好看也是个男子,无忌觉得盯着一个男人换衣服实在有些别扭,甩了甩脑袋,干脆把鞋子甩掉后翻身上床,一气呵成地拉上被子。
小江余光瞟到这一幕也没在意,他将脱下来的外袍叠好搁在床边小木桌上,将照明的蜡烛吹灭,借着一点微弱的月光摸索到床边,他怕惊扰到已经阖上眼的无忌,轻轻地掀开被子躺了进去。
闭着眼装睡的无忌被钻入的冷空气激了一下,本就不太浓的睡意更加稀薄了。与人同寝对无忌来说是种十分新奇的体验,还是个认识没多久的陌生人,他绷直着身子不敢轻举妄动。
过了许久,听着耳旁均匀清浅的呼吸声,无忌的意识也慢慢变得朦胧,进入了梦乡。
清脆的鸡啼划破了破晓的天空。曙光初露,一缕阳光穿透薄雾照射进来,白色天光宛若雪花的幽灵照耀着寥落的晨星。
不管昨日是怎样的惊险刺激,今天已然是全新的一天。
晨光唤醒了熟睡的人,无忌向来没有睡懒觉的习惯,可当他醒来时,身边的小江连同桌子上的那把剑已经不见踪影,只有身边还有些褶皱的床单可以说明不久前有人躺过。无忌心下惶然,他担心所有的一切都变成自己的黄粱一梦,慌乱地穿上鞋冲出房门。
在院子里练剑的小江看到只穿着单衣的无忌火急火燎地跑出来,看见他后又松了一口气。
小江将手里举着的剑收回剑鞘,偏过头问:“出什么事了?”
无忌心里的一块大石头总算是落了地。
“我还以为你走了呢。”
青年的声音闷闷的,不知道的人怕是会以为他受了天大的委屈。
小江站在背光处,那双看树枝都深情的眼睛此刻看向无忌,他温声道:“蒙人点水之恩,尚有仰泉相报。你帮了我,就是于我有恩,我又岂有不告而别,忘恩负义之理。”
无忌连忙摆摆手说:“施恩不望报,况且我也没帮上你什么。”小江这话说得他惭愧,黑衣人是小江自己解决的,自己不过是提供了个落脚点,没什么实质性的帮助。
“总之还是要谢谢你”,他走到青年面前,“你之前说你学过一点剑法,不如先展示给我看看,我好给你些指点。”
无忌一听这话,立马就精神抖擞了起来。
tbc.
又水了一章orz
【无忌×小江】照夜清(02)
鸽了有点久(滑跪orz)
文笔有限,慎入。
———————————————————
02.
“逞强可不是什么好习惯。人是肉体凡胎而非钢浇铁铸,受了伤又怎么能不及时处理呢。”
无忌从小就坚信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没有仁善之心又怎么能做激浊扬清的侠客呢?更何况眼前这位还是个活生生的武林高手。
“走吧。”
他将小江的手架自己的脖子上,露出一个傻兮兮的笑容。至少在小江眼里是挺傻的。
如果他是什么心有不轨的人,只怕这人的脖颈就要被扭断了吧。将自己最脆弱的部位暴露于人可是大忌,可无忌到底只是一个长在山野的少年,有大侠梦却并非真正的侠客,对这些不甚了解。
见的越多,怀疑的也就越多。要不是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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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
“逞强可不是什么好习惯。人是肉体凡胎而非钢浇铁铸,受了伤又怎么能不及时处理呢。”
无忌从小就坚信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没有仁善之心又怎么能做激浊扬清的侠客呢?更何况眼前这位还是个活生生的武林高手。
“走吧。”
他将小江的手架自己的脖子上,露出一个傻兮兮的笑容。至少在小江眼里是挺傻的。
如果他是什么心有不轨的人,只怕这人的脖颈就要被扭断了吧。将自己最脆弱的部位暴露于人可是大忌,可无忌到底只是一个长在山野的少年,有大侠梦却并非真正的侠客,对这些不甚了解。
见的越多,怀疑的也就越多。要不是一开始看这人的呼吸吐纳确实不似习武之人,小江都要怀疑他是别有企图了。这样热心到甚至有些愚蠢的人小江也是第一次见,置身于尔虞我诈的江湖久了,这份单纯竟也让他少见多怪了。
见他没有动作,无忌用胳膊肘轻轻地戳了戳他,眼睛眨巴眨巴,示意他赶紧赶路。
这莫名地让小江想起街边的流浪小狗,浑身瘦骨嶙峋,一双眼睛却滴溜溜得圆,盯得人心里发软,忍不住伸出援手。雪雨在一旁的嗤笑也毫不留情,明明干的是刀口舔血,将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活计,还有闲功夫去管牲畜的死活。
小江摇了摇脑袋,罢了,现在也不是想这些的时候。
……
在这深山老林里找个落脚点也确实不容易,他的伤也是个不小的隐患,要是真遇到匪徒他也吃不消,不妨顺着无忌说的…至于那些仇家。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因为搀着一个病号,山路又十分地陡峭湿滑,二人这一路走的是磕磕绊绊,十分艰难。
夜色深沉,一钩淡月清如水,消瘦的四野沉淀出一片寂静,沁人肺腑。
无忌的心沉甸甸的,他回想今天的见闻,在他贫瘠的二十年人生里,翻箱倒柜也再找不出一件更加令人心潮澎湃的事了。果然人有善念天必佑之,他的福气终于要来了吗。
“大侠,我看你武艺高超,不知师从何人啊?”
“大侠,你的剑如此犀利,是哪里的铁匠打的?”
“大侠你看我天赋如何?能否成为像你这样武艺超群的侠客?”
……
无忌的问题连珠似地窜出来,小江根本不知道从何开口。
他实在忍受不了无忌一口一个“大侠”的叫着,于是纠正到。
“唤我小江便可”
“小…江?”
无忌在心中默念一遍。好生奇怪的名字,是因为姓江吗。不过行走江湖的大侠有个假名也正常。
“哦对了,差点忘记说,我叫无忌”
无忌?人看不出来,名字倒是有几分江湖的味道在。小江内心腹诽。
就在小江开始不堪其扰,怀疑和他一起走是一个错误的决定时,无忌口中的村子终于到了。
晓月当帘,垂下一地清辉,这平时热闹的村庄现在正处于酣睡当中,所以也不会有人知道无忌的家中来了位陌生来客。
无忌将小江扶到床边,动作轻柔地让他缓缓坐下,生怕他磕了碰了。小江看他小心翼翼的样子,心中觉得有些好笑,他只是受了些内伤,又不是纸糊的,未免太过夸张了。
无忌看着他苍白的面色,想到他虽然利落地解决了匪徒,没费多大的功夫,但是习武之人总是饿得快些,他们又在路上耽搁了这些时辰,人是铁饭是钢,不吃饱怎么能恢复得好呢?
他阔步走进厨房,不多时,手里多了一个冒着腾腾热气的搪瓷碗回来。他将这碗鸡汤递到小江的面前。
“这是我自己炖的鸡汤,虽然可能有点炖过头了,但味道肯定棒”
小江没有接过来,这是他这么多年来养成的习惯,他不吃别人给的食物,虽然知道无忌并没有打什么歪主意,他心中依然有些别扭。
无忌只当他不好意思了,用汤匙盛了一勺汤,先是递到自己的嘴边,鼓起腮帮子呼呼地吹了两下。紧接着又慢慢递到小江的唇边。
“别和我客气了,我自己一个人也喝不完啊,有你正好帮我解决一下。”
小江无言以对,但被人喂汤还不在他的承受范围之内。于是他顺着无忌的手想要接过汤匙和碗。
“我自己来吧”
无忌见目的达成,爽快地就撒开了手。
一口鸡汤下肚,小江只觉得胃里暖融融的,秋天的那点寒意被驱散了个干净。
上次有这种体验还是在他娘亲还活着时,那是少有的温馨时光了。现在想来竟恍若隔世…想到那位温柔贤淑的女子,小江的面上就不由自主闪过一丝柔和的神情。
好在他调整的速度够快,无忌又是个神经大条的,没被看出些什么端倪来。
反观无忌,他盯着对面人慢条斯理的动作,他觉得小江喝汤的样子活像什么毛茸茸的小动物,乖巧极了。还有那两片饱满的唇瓣因为沾上了些油脂显得更加水润,让人想要一亲芳泽。
刚才是没有功夫,现在静下来细细观摩,无忌才发现,小江生的真是俊美极了,那鸦羽般的睫毛覆在水波粼粼的眼睛上,投下一片阴影。无忌觉得就是十里八乡最好看的姑娘比起小江,都寡淡了起来。所以他一时间看入了迷,炽热的眼神盯得小江都有些不自在了。
看他一副被夺了舍的样子,小江也起了玩心,想逗一逗这个呆瓜。
“好看吗”
无忌只顾着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哪里还能将问题过脑?于是他不假思索地就脱口而出,“当然好看了”。
这话一出口无忌就开始后悔了,更别提小江还从喉咙里发出了声低低的轻笑。羽毛一样搔刮得他心痒痒的。
“我的意思是小江你芝兰玉树,清风霁月,自然是好看的”,无忌疯狂找补到。
但小江什么也不说,只是用那双翦水秋瞳看着他,笑意盈盈。
明明正值深秋,还是最寒冷的夜晚,无忌却无端感到一阵恼人的燥热,好像全身的血液都变得温热起来,一抹薄红爬上他的耳根。
小江觉得有些好笑,他这是在害羞吗,明明自己也没干什么。
无忌现在巴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或者用手捂住那双直勾勾盯着他的眼睛,这样他的主人不能再戏弄自己了。
只可惜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任他在再怎么兀自懊恼也收不回来了。
tbc.
【无忌×小江】照夜清(01)
最近被小江迷了心窍,点开lof一看冷得想跑路。饿的不行,遂产粮。
按照大纲来说应该是个短篇或中篇,反正不会太长。我这人三分钟热度,但我尽量不坑。
没写过武侠,做饭难吃。轻喷or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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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漆黑的夜色中只能瞅见些婆娑的树影。刚刚进入孟秋,一场接一场的雨,将山上的泥土变得湿滑,无忌小心地借着一点透过叶隙的月光,沿着山路行走。
今天是他的二十岁生辰,本来是和往常一样给山下的酒馆送柴火,谁料这天气阴晴不定,一场突如其来的大雨让人措不及防。无忌心道倒霉,却也无法奈老天爷的何,只好就近寻了处山洞避雨,这才耽误了些时辰。不然放在以往,这个时间点的无忌...
最近被小江迷了心窍,点开lof一看冷得想跑路。饿的不行,遂产粮。
按照大纲来说应该是个短篇或中篇,反正不会太长。我这人三分钟热度,但我尽量不坑。
没写过武侠,做饭难吃。轻喷or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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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漆黑的夜色中只能瞅见些婆娑的树影。刚刚进入孟秋,一场接一场的雨,将山上的泥土变得湿滑,无忌小心地借着一点透过叶隙的月光,沿着山路行走。
今天是他的二十岁生辰,本来是和往常一样给山下的酒馆送柴火,谁料这天气阴晴不定,一场突如其来的大雨让人措不及防。无忌心道倒霉,却也无法奈老天爷的何,只好就近寻了处山洞避雨,这才耽误了些时辰。不然放在以往,这个时间点的无忌是绝对不会在山里活动的。根据街坊邻居的说法,这附近一带的山里最近有匪寇出没,专门打劫富户商贾和过路行人,搅得人十分不安生,龙虎镇是个穷乡僻壤的小地方,官府有心无力,无法出手剿匪,只好发了榜文叫人小心防范。只可惜这座山头是无忌住的村子到镇上的必经之地,无法绕路。
出门前无忌在锅中煲了一只鸡,这是他为了庆祝自己的生辰专门做的,晚了这么久,别是已经熬干了,想到此处无忌也不禁加快了些脚步。
林中蓦然传出一阵异动,无忌不禁咽了咽口水,有些紧张地朝着声音的源头寻去。只见在树林中央有一伙黑衣人正围着中间的人周旋,却不敢轻举妄动。
…完蛋,怕什么来什么,还真让他给碰上了。看样子还是一群人仗着人多行不轨之事。无忌内心纠结,他这三脚猫功夫怕是不添乱就不错了,可他又不能见死不救。
就在他考虑的时候,一阵叮叮咣咣的响声传来。霎时间,四下飘落的树叶都变得肃杀了起来。只见那人长剑如虹,一剑挥出,与他交手的黑衣人武器脱手,他干脆利落地将剑锋划过那人的脖颈,一招毙命。一阵流光向他袭来,青年的背后像是长了眼睛一样,如拨花般接住那枚暗器,手腕一翻,又是一人倒下。一阵刀光剑影后黑衣人竟然尽数成为他的剑下亡魂。
好厉害的剑法。
这与无忌闲暇时自学的剑法显然不是一个量级的,要是他也有这样高超的武艺就好了。毕竟惩恶扬善仗剑江湖是他的多年以来的梦想,同村的人总是笑他痴心妄想。燕雀安知鸿鹄之志。总有一天他会成为花无缺江小鱼那样名动天下的侠客。现在看到这样酣畅淋漓的打斗,他的内心也不禁汹涌澎湃了起来。
一颗血珠沿着剑刃蜿蜒而下,最后渗入到泥土里。青年沐浴在月光中,长身玉立。如果不是无忌亲眼目睹,丝毫无法想象这样仙人之姿的人居然能手起刀落,杀人如探囊取物般利落。
无忌的腿因为蹲了半天而变得酸麻,很是难受,他想转变下姿势,一不小心居然将地上的树枝踩断,细微的声音在静谧的空间里却再明显不过。
“…谁在哪里?”
一阵清冷的声音传来,无忌心如擂鼓。那人提着剑慢慢踱步到眼前,每一步都像和着他的心跳声。青年凌厉的气势让无忌不敢直视,只能低垂着眼看着地上的枯木。
“我刚好路过,大侠方才的神勇实在是让我五体投地,不知大侠尊姓大名,能否与我结交一番?”
无忌话音刚落,那人像是支撑不住,直直向前倒下,艰难地握着剑柄,用手中的剑堪堪稳住身体。接着鲜血沿着他光洁流畅的下颌流下。
“快走吧,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至于我的姓名…无足挂齿。”
小江没打算和突然出现的人有什么纠葛,他从前为了取得岳龙轩的信任,帮助天门攻袭了一些江湖门派,现在天门覆灭,岳龙轩身亡命殒,这仇可不就落在他的头上了?他原来的那些下属为了寻个好去处,理所当然地就将他的下落卖了。不过他也不怨什么,食尽鸟投林,人总归是要为自己奔个前程的。
虽然现在他被这些门派围剿,托足无门,可是越少人知道他的行踪越好,他也不希望有陌生的人被他牵连。
至于他的伤势…好在天门医师给他配的药应该还够撑一段日子。而以后的事当然是要以后再说。俗话说得好,是狼是虎,奔你身来再说。
无忌看他脸色脸色苍白,心下却涌出一丝担忧。
“大侠的伤势可还要紧?我家就在不远的地方,如果不嫌弃,不妨前来休养生息再做打算。”
英雄只怕病来磨,这位大侠武艺高超,现在却受了重伤,现在出手相助可是与之结交的最好时机,等他病好了,说不定能指点我的武艺。
无忌心中算盘打的响,可小江却不想理会。
“谢谢你的好意,但是不必了”,青年勉强地支起身子,稍做整顿,又自顾自的往前走去。他忽然感觉有一只手搭在了他的肩头。
tbc.
【无忌×小江】寒江雁(14)
跑来更文!隔得有点久了,小伙伴们随时点合集看前文~
坑虽然冷,文坚持不坑o(╥﹏╥)o
这章努力往后推一下剧情!
(十四)案起
第二日,两人果然双双睡过了头。
小江是许久不曾这般安稳地休息过,心中不知因何感觉踏实松弛,一时那疲意乏意均涌上来,便干脆放任由着自己一睡不醒。
而无忌这边则翻来覆去胡思乱想了半宿,几乎整夜没怎么睡得着,直等到窗外夜空显了些白,这才终于异常困顿地陷入梦中。
于是两人便这般不分春秋几何地躺到了太阳高升。
待小江被那愈发刺眼的光线扰醒,带着些许睡意,想下意识抬起手臂去挡入眼的光亮,却发现非但手臂,连同整个身子都被牢牢禁锢着。
他急忙去看,那夜里还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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坑虽然冷,文坚持不坑o(╥﹏╥)o
这章努力往后推一下剧情!
(十四)案起
第二日,两人果然双双睡过了头。
小江是许久不曾这般安稳地休息过,心中不知因何感觉踏实松弛,一时那疲意乏意均涌上来,便干脆放任由着自己一睡不醒。
而无忌这边则翻来覆去胡思乱想了半宿,几乎整夜没怎么睡得着,直等到窗外夜空显了些白,这才终于异常困顿地陷入梦中。
于是两人便这般不分春秋几何地躺到了太阳高升。
待小江被那愈发刺眼的光线扰醒,带着些许睡意,想下意识抬起手臂去挡入眼的光亮,却发现非但手臂,连同整个身子都被牢牢禁锢着。
他急忙去看,那夜里还安分乖巧的少年此时已经不知怎地紧紧贴了过来,整个人像是挂在自己身上一样,埋头睡得天昏地暗、全然不觉。
小江一时失语。
这倒是没有抢被子,可睡着觉乱搂人又是什么好习惯吗!
他便又躺了一会儿,见无忌丝毫没有半点要睡醒的意思,实在难以忍受少年身上源源不断的热意烘烤和这样过分亲昵的距离,便努力掀了棉被,将那只牢牢扣在自己腰身上的手臂用力拽开,又把那几乎枕上自己肩膀的脑袋往外推了推。
“呜嗯?”无忌迷迷糊糊睁了半只眼睛,发出些不解的疑惑声音。
小江终于得以坐起身来,再瞅着他那一脸懵懂的梦中模样,不禁又升起些无力感,便干脆把他身上的棉被也一把掀了。
被劈头盖脸的冷风一激,无忌这才醒了些,他揉着眼睛,带着十分的困意嘟囔道,“早上好。”
小江终是被他的模样气笑了,“哪里早?你这昨夜是去跟人打了架、一宿没睡?”
无忌强忍住一个即将出口的哈欠,一时简直有苦难言。
如今不二庄吩咐的派发请帖之任务已经提前完成,也没甚么要紧的事需要往回赶,两人不紧不慢地收拾了些许。
待再向小二问起来,紫云派诸人已经早早便离了店。那小二又似想起什么一般,从掌柜的台柜之下取出一个大包袱来,里面尽是些新鲜的点心蜜饯,还有两小坛酒酿,说这是那位面善的道长临行前吩咐留予他二人的谢礼,叫他们务必收下。
二人不由面面相觑,但也终是收下了。
返回不二庄时已是午后。
两人商议着先回房内将东西放了,再去总管处汇报下此行进展情况。
可待栓了马匹,还未等进入庄内,小江便敏锐察觉出哪里不对劲。
“等等,庄内人员听着有些杂乱,怕是出了什么事。”他见无忌仍然无知无觉地要往庄里迈步,便急忙拦了,沉声言道。
无忌惊讶之余,侧耳去听了片刻,也迟疑着点了点头。
“你我稍等进庄后,一定见机行事,但无论发生什么,先不要轻举妄动。”小江道。
无忌应下。
两人装作无事发生,一前一后迈入不二庄大门。
却见一大伙人气势汹汹立于门前,列成整齐的两排,手中皆持着棍棒,人群中间簇拥的正是马总管本人,看着横眉竖目,面色极为不善。
“将无忌与我拿下!”
唯听得一声喝令,还未等无忌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人已经被四个壮汉重重摁倒在地上。
大惊之下,他难以挣逃身子,只得单膝跪于地上,扬首喊道,“为何抓我?!”
“无耻之徒!还装什么清白!”
听得一声熟悉话音,无忌这才注意到,那方天祥正立于马总管身后,做满脸得意之状,趾高气扬道,“洪安兄自前日便不见踪影,两日以来全无音信、人间蒸发,定是遇了害!你这歹人竟然还敢装模作样地回庄!”
无忌简直摸不着头脑,一时更觉得冤屈难当,“他失踪与否,你们自去追查歹人,与我有何关系?!”
“你竟还敢狡辩!”方天祥怒视他一眼,进而凑到马总管身前稍一作揖,继续朝无忌指指点点道,“庄门口的几个护卫都说,不曾见过洪安兄走出庄门。在这不二庄里,唯独你与洪安兄之前有过节!除了是你小子挨过打,这次在肆意报复,怎可能还会是别人!”
无忌几乎急到要跳将起来,又被大力牢牢摁压住身子。
马总管点头,面上冷酷如铁,厉声言道,“我不二庄素以稳健安定立庄,庄内弟子皆和气相处、友爱相助,你等明明进庄时日不多,却恃着年少气盛、相互斗气斗殴,成何体统?讲出去不怕笑掉外人的大牙!”
见马总管正在气头之上,身边方天祥又煽风点火振振有辞,无忌一时简直是有口难辩,“我如何与他肆意报复?若是为先前之事气恼在心,早早便报复回去了,何必等到当下?!真的冤枉啊,我不晓得,不是我做的!”
“胡说八道,还不快说洪安兄现人在何处?!”方天祥瞅着马总管的脸色,便也大了胆子,几步迈上前,一把揪起无忌的衣领喝问道。
“马总管,方兄,切莫着急,此事不是无忌做的,”在旁边不声不响安静观听一阵的小江突然开了口,神色中安定如常,“我可以作证。”
横竖看无忌不顺眼的方天祥,其实也并无实际证据。他只是想着趁此机会好好整治下那无法无天的小子,若真能将他逐出庄去、甚至抓起来些时日,那便再好不过。如今却见小江忽然站出来保他,方天祥一双本就拧巴的眉头皱得快打起了结。
马总管不耐道,“你又如何作证?”
“自前天至当下,我与无忌一直都在一处,不曾分开过,因而定不是他。”小江道。
“你们不过昨日才一同出庄执行任务,前天他去了哪里,夜里偷摸做了什么,你又如何得知!”方天祥气不打一出来,“何必这般替他说话!”
“我们前日的晚上也一直在一起,”小江便双手抱臂,正视于他,面上暗含讽意,“喝酒。喝了一夜。”
无忌猛地抬起头来望向小江,神情中尽是难以置信。
等等,前夜自己早早便睡下了,何时与他喝酒喝了一夜?怎地小江竟为了保全自己,这般胡说起来?
无忌张了张口,随即看清小江稍稍朝自己递了一个安抚的眼神,于是又重新闭上了嘴。
方天祥哪想得小江会这样说。见他面色坦然淡定,不似有假,一时全然被这混账小子竟缠在小江身边厮混一整夜这件事所冲击,面色像极了吞了一整颗老苦瓜,不知是恨得牙根痒痒还是酸得浑身冒泡,连话也忘了说,只顾死命瞪着那跪于地上的少年。
“马总管,此事另有蹊跷。既然王兄已经失踪了两日,怕是时间不等人,既然无忌没有害人的可能性,也不必在这里扣着他审问了,还是尽早查清楚得好。”小江复而对着马总管言道。
“你二人本就亲近,你编谎话偏袒他亦有可能,叫我如何信得过你的一面之词?”马总管道。
“那便由我们来调查清楚此事,寻出王洪安的下落。若是两日之内仍无结果,再责罚无忌也不迟,”小江不退不让,朗声言道,“马总管看这样如何?”
马总管何曾想到小江会这样说,众目睽睽之下,只得勉强点了头。
无忌用力挣开身上束缚,直起身来,满脸不甘地瞧着一伙人悻悻散去。
“你方才为何乱说?”他揉了揉被压痛的肩膀,朝小江不解问道。
“不然他如何放你。”
“你便问也不问,这般信任我?”无忌睁大了一双眼睛。
小江心下发笑,想着我就算相信太阳打西边出来,也不信你能做出这种无聊歹事来,但面上还是冷静无波道,“只是想借此机会,好好查探下不二庄的秘密罢了,不然他怎会答应叫我调查。”
无忌那双闪了光芒的眸子便忽地黯了几分,无精打采哦了一声。
见小江转身走了几步,他才忽地回过神来,急忙追着问道,“等等,你要查探不二庄做什么?这里有什么秘密?”
小江没有转回身,也不曾应他言语,只是朝着空气虚虚扬了下手。
待无忌回了自己房中,静下心来越想此事,越觉得气恼不甘。
如今方天祥借以存在过节之由,指罪于己。虽然先前与王洪安确实存在不愉快,但那等小事又怎会长久抱恨于心上?若不将今日之事查个水落石出,将一直无法为自己正名,便只得这般受人冤屈误解。自己向来行事顶天立地清清白白,何时能受得下这种冤枉!
思来想去,他也便坐不住了,打算尽快在庄内搜索看看,于是急急忙忙去寻小江商议对策。
不知怎地,小江明明回了屋,此时却不在房中,室内空无一人,亦不知他去了何处。
无忌极为无奈,便决定自己先做行动。
少年风风火火地在庄内搜寻了整整一下午。大半个庄子都走遍了,连后花园的假山石块都被他翻寻了一遍,巴不得将常春草堂里那煎药的炉子都挨个掀开盖子看了。
一下午过去,除了收获常春一连声“如此小的药罐怎么藏人”的难以置信之埋怨,与高举着一排疚疗银针非要看看他是不是坏了脑子之外,仍是丝毫没有什么关乎王洪安的蛛丝马迹。
倒也是怪了,一个大活人,不曾出过庄,还能凭空消失在土里了不成?
直到夕阳西下,无忌仍是两手空空,毫无收获。
他不由有些沮丧,在一棵光秃秃的树干下倚靠着坐了。
落日的余晖洒在西边祠堂的瓦片上,为整座楼宇铺陈出一层亮色的柔光来。橘色的夕阳一点点下坠,自那飞檐之上,逐渐隐下大半个圆去,再逐渐全然消失不见。
无忌一点点坐直了身子。
祠堂?
对了,下午还不曾搜寻过祠堂。
若说行迹,王洪安先前,是偷偷逃课去过祠堂的。
若再说怪异之处,这祠堂阴森肃然,人们皆怀着些敬畏而避犹不及,那一日马总管又为何独自从那堂里走出来?
莫不是那一日,王洪安真的在祠堂里发现了什么,才突然神秘失踪?
无论如何,定是这祠堂有问题!
无忌这般想着,嗖地站起身来,突然如恍然开窍了般,一路朝西直奔祠堂而来。
二次入祠堂,心绪竟比上次平静了些许,也坚定了些许。
夜幕笼起,祠堂之内愈发阴暗森然,除几盏明灭烛火,再无半点光亮。
无忌无半分惧意,孤身而入,一人在这片黑暗寂静中,将堂内的每一个角落都细细摸索查探了一遍。
这祠堂台口总是没有问题的吧。最后,无忌立在供案之前,看着那几排高高在上又摆放整齐的先人牌位,犹豫片刻,随即双手合十,轻念一句无意冒犯,便探手要去摸那乌木灵牌。
门前突然传来一阵响动,在这片连呼吸声都清晰可闻的静寂之处显得竟如惊雷一般。
无忌瞬间绷紧了神经,下意识去摸腰间佩剑,同时转头一看,竟不曾料想正是小江,立在祠堂门口,笑意盈盈地看着自己。
无忌大大松了口气,将手从剑柄上移开,语气中多了些自己都不曾察觉的急切,“你下午去了哪里?”
“有事出庄了一趟,”小江显然不想正面回答他,随后抬脚跨过一道门槛,“倒是想不到,你竟然也会来祠堂。”
“你是不是也觉得这里透着些诡异?”无忌急忙问道,“你此番独自前来,也是为了查案,对不对?”
小江只言道,“倒是心照不宣。”
“我方才在祠堂内寻过一遍,并没有发现什么异样。”无忌说着,便见小江也不多打量别处,直接奔着房间深处那个废弃的密道口而去,这才颇有些惊讶问道,“你的意思是,这洞口另有猫腻?”
小江弯下身子,将那密道洞口之上新压盖的地砖掀了去,“有没有猫腻,下去看看便晓得了。”
无忌急忙接过那几块颇为沉重的砖石,于洞口旁边垒了,犹豫道,“可上一次,方天祥不是说底下是一口被封死的废弃水井,并无路可走吗?”
入口再次显现出来,底下漆黑一片,不知为何。
小江轻轻打了打手臂上并不曾显现的灰尘,继而挑眉道,“若是你来设计庄内布局,会在这个地方建一座水井吗?”
无忌稍一思索,笃定地摇头否认,“不会,就算这水井是古时遗留,也定不会在废弃井上搭建这么重要的宗族祠堂。所以,这底下应当还有其他用途。”
两人双目而对,心思已定,看来今日无论如何也要亲自到地下一探。
无忌从祭台之上拾起一秉烛台,在手中举了,探向那黑黝黝的幽深地洞。
他刚想率先迈步拾级而下,手中一空,那微微摇曳的火光转眼便落在了小江手里。
“我走前面。”小江道,也不容他多说一句,纵身而下,转眼身影已经隐没在洞里。
火光渐藏,周遭瞬间重新暗了下来。
无忌愣了一愣,又不敢任他独自走太远,急忙跟随着迈了下去。
(未完待续)
【无忌×小江】寒江雁(13)
好家伙这次一口气更了6000+
从各种意义上都挺喜欢这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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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异梦不异
二人这一路倒是极为顺利。
所拜谒之门派见是不二庄弟子登门,两位年轻人仪表谈吐又皆是不俗,虽无论心中打何种算盘,但至少在面子上都尚且过得去。
几家拜谒下来,其中镜湖山庄老庄主刚刚仙逝,庄内在操办白事,因故缺席大会。山城派则说尚未来及回复请帖,其掌门人不日便将动身前往不二镇。万松派当家人不知往何处云游河川,至今未归,众弟子亦不知其何日归来,因此迟迟未答复邀请,如今见小江与无忌登门造访,便决定由其大弟子率众前往。
如今兜兜转转,便只剩这紫云派尚未寻得音信。......
好家伙这次一口气更了60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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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异梦不异
二人这一路倒是极为顺利。
所拜谒之门派见是不二庄弟子登门,两位年轻人仪表谈吐又皆是不俗,虽无论心中打何种算盘,但至少在面子上都尚且过得去。
几家拜谒下来,其中镜湖山庄老庄主刚刚仙逝,庄内在操办白事,因故缺席大会。山城派则说尚未来及回复请帖,其掌门人不日便将动身前往不二镇。万松派当家人不知往何处云游河川,至今未归,众弟子亦不知其何日归来,因此迟迟未答复邀请,如今见小江与无忌登门造访,便决定由其大弟子率众前往。
如今兜兜转转,便只剩这紫云派尚未寻得音信。
无忌便与小江商议,当下不知紫云道长所在何处,这种可遇不可求之事,未免过于强人所难。见如今天色已晚,倒是先在镇外找客栈歇息了,待明日返回不二镇,再做探听寻访。
两人一路策马而行,终于寻得一处客栈。
待进了门去,却见大堂之内竟已坐满了人,吃吃喝喝好不热闹。
在堂内忙碌穿梭的店小二看到两位客人步入,赶忙一脸歉意地迎上去,说今日真是不凑巧,住店打尖的客人都已经满了。
无忌正在咋舌怎得如此生意兴旺,小江却急忙拉住他,指向大堂角落一众人等叫他去看。
无忌放眼看去,只见那角落中十余人,有坐着的,有站着的,皆是身着雪青色长袍,在一众嘈杂江湖人之中倒是显得格外突兀。再定睛看那正中间端坐之人,一身道袍磊落,脸上安然祥和,一柄深黛色长剑斜立于桌侧,不是冯紫云还能是谁。
两人相视而看,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喜悦,真乃得来全不费工夫。
堂内众人虽是吵闹,却也都自打进门便注意到了这一对年轻人,皆是皎然如玉树临风,清朗眉目间英气蓬勃,叫人不得不多看一眼。
冯紫云亦是即刻便认出了小江与无忌,急忙站起身来向二人示意。
见小江与无忌风尘仆仆的模样,他又嘱咐小二添双碗筷,极为热情地将二人迎至了本桌之上。
“两位少侠是我冯紫云的救命恩人,自然也是紫云派的恩人,这些皆是我紫云弟子,两位少侠莫要客气便是。”他笑呵呵地拉着两人落座于身侧,将碗筷摆好了,指着周遭众弟子言道。
无忌放眼打量,一时惊异于这紫云弟子竟各个清秀非凡,端的都是些青年才俊,一个赛一个得好看,着那款款道袍更显得气质出尘。他不禁内心暗暗感叹,这紫云派入派考核,怕不是第一项就要评判面容五官,可真是个神仙派别。
冯紫云将茶杯与二人满上,关切道,“不知二位少侠来此这是?”
“倒也是巧了,今日我二人正是要寻紫云道长,本还在发愁何处追寻仙踪,却不料竟在这小小客栈遇上了。”小江便将二人身上任务与他讲了,无忌急忙取出请帖来,为冯紫云双手奉上。
“看来与你们还是缘分满满,天涯无处不相逢啊。”冯紫云便乐呵呵地接过请帖,打开仔细看了,又将其整整齐齐地合上。
“道长这是……”无忌疑惑发问。
“宇文庄主先前的请帖,贫道亦收到了。我紫云派近日屡次遭天门所害,深感不安,如今庄主盖世英雄、义薄云天,组织武林共商大事,我等是义不容辞,”冯紫云正言道,继而又和蔼一笑,“却不知宇文庄主是想这武林大会,究竟怎么个开法?又有何等妙计,是否要举荐新盟主,如此等等,我等只需在大会召开之时、听宇文庄主安排吩咐便可吗?”
听得无忌一愣,怎地还有这些弯弯绕绕,这紫云道长究竟是何意?
冯紫云说毕,见小江神色间隐隐发沉,便举了桌案上的茶杯,重新拉着他手,以茶代酒与他碰杯道,“小江少侠且安心,这请帖由二位救命恩人亲自来送,又怎能有拒绝之理。贫道本就想着择日前往不二庄登门拜谢,这趟武林大会,是必定会去的。”
小江便也展眉笑了,朝他微微示意,饮罢杯中清茶。
“今日再见小江少侠,仍有如沐春风之感。不瞒你说,你与贫道一位友人长得有些相似,因此总觉得异常亲切,”冯紫云亦饮下这茶,以温和目光细细打量他一遍,视线又在那腰身上停留片刻,继续道,“就是身子有些太瘦了,这点不大像。”
小江几乎是心下一惊,勉力维持着面上不动声色,急忙笑道,“怎会如此,竟是晚辈如此殊荣了。”
怎地可能!
这冯紫云之人之事,自幼根本从未听闻,又何来友人一说!
他瞥向端坐于旁的无忌,那少年正在一边夹菜吃,一边探头认真听这边对话,脸上也并无什么反应。
小江便又听紫云道长开口,“那日在街上,便见小江少侠气色不大好,似乎有疾病缠身,当时由于着急赶路,也不曾多问。不知道现在身子如何了?我冯紫云不才,倒也懂一点点医术,若不嫌弃,不妨稍作诊治。”
他这话问得稍有些突兀,小江心下觉得怪,下意识道,“不必了,那日只是稍感风寒,现在已经基本痊愈,不敢再劳烦道长。”
“这又是哪里的话,习武之人,还应当珍视自己身体才是啊。”这冯紫云一副古道热肠,面色祥和笑道。
“就是的小江,难得这机会,便让道长帮忙看看,若真是痊愈了也好安心,”无忌急忙放下手中筷子,应和道,“还是说,常春大哥没有给你治好,你自己现在心虚啦?”
“看来是小江少侠质疑贫道这医术不够高明啊。”冯紫云笑着摇头道。
“哪里,道长说笑了。”见这两人一前一后如此说,小江无奈,便只得挽了袖口,将一只白净腕子伸与他。
冯紫云便凝下神来,一手垫持着那掌腕,一手细细摩挲探寻脉象。
却忽地听得咔嚓一声清脆之响,桌前一个弟子竟不小心将茶碗扫在了地上。瓷碗落地,瞬时摔碎成几瓣,茶水飞溅,一时竟溅了几个人一脚的水。
众人稍显慌乱,小江见此机会绝妙,急忙借着这个宕机迅速收回手臂,装着低头查探脚面之模样躲了过去。
店小二也闻声赶来,急匆匆地将碎瓷片收走了。
“真是叫两位看笑话,这孩子仍是毛手毛脚的,”冯紫云的话语里带了些微微的责备之意,致歉道,“你们莫要见怪。”
“不碍事不碍事!”无忌急忙摇手道。
小江更是笑着道无碍。
众人便一同用了些饭菜,冯紫云听得二人原意本想借宿一夜,急忙道,“也是怪我等人多,皆将这客栈占了。你们今晚就在这里休息,贫道吩咐弟子腾挪一间与你们二人便是了。”
“这怎么能行,我们已经白白蹭了一顿晚餐,不敢再多加叨扰了。”小江神色稍带感激道。
“诶,怎能叫叨扰,”冯紫云看着他乐呵呵笑道,“还是说咱们翩翩公子愿意与我这臭道士同住啊?”
“怎敢打扰道长清修。”见几番推辞不掉,两人便只得应了,再三言谢不提。
众人用完餐后,相互简单辞了,分头回了客房。
房中布置简单雅致,虽然比不上不二庄富贵,但也瞧着温馨舒适。
无忌赶了一天路,只觉得身子满满疲乏,便懒洋洋在八仙桌上趴了,偷眼瞧小江背着身子整理行李。
“小江,你说这冯紫云为何不愿去武林大会啊?剿灭天门这种大好事,作为江湖正派,怎能不愿出力?”少年想了又想,终是没有想通,便开口问小江,“他究竟是好人还是坏人呐?”
小江将行李在架上放好,随口答他,“好坏、正邪、善恶,哪有那么多清清楚楚分分明明的事情。”
“他紫云派是好,道长古道热肠与人为善,也自然是好。天门魔教是坏,草菅人命倚强凌弱自然也是坏。可好人不行善事,还能算好人吗?”无忌说着说着,自己又坐直了身子,“那倘若坏人不行恶事,也就不能是坏人了吧。”
小江顿了一顿,然后转过身来,在他旁边坐了。
“你竟然这样想?”小江便看着他,认真问道,“所以你认为,区分人之善恶好坏,不看其所处阵营,仅看他真实行事?”
无忌皱着眉挠了挠头,犹豫再三道,“好像也……不太是这个意思?”
“那我换个问题,”小江继续仔细盯着他的眼睛,“倘若是你的至亲之人,叫你去做坏事,你是做,还是不做?”
“自然不做,”无忌坦然道,神情中毫无半分犹豫,“再亲的人也会有对错,为什么明知是错事坏事,还要去做啊?”
“那再倘若,如果有一天,你突然发觉你的至亲之人是个十恶不赦的大恶人,你会选择与他为敌吗?”小江追问道。
无忌愣了一愣,见小江面上恳切,思考了片刻,答道,“若真有那么一天,我应该会选择公道与正义吧。与一人为敌,总是好过与千万人为敌。更何况,”他继而又小声嘟囔道,“我又没有亲人了,哪有那么多倘若。”
小江便忽地笑了。
无忌情绪尚有些低落,还未来得及奇怪这人又在笑什么,只觉得脑袋上突然多了一个清晰又温柔的触感。
无忌愣了一愣——方才竟是小江毫无征兆地伸出手来,轻轻揉了一把自己这乱糟糟的头发。
后知后觉的少年登时红了耳根,急忙重新往桌子上埋了脑袋,心念着什么嘛把我当成小狗一样。
腹诽了一会儿,无忌又想到什么一般地抬头,重新开口道,“但小江,这个冯紫云,我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确实,听他说请帖之事,觉得他极在意这些繁文缛节,心思颇深,野心也不小,全然不似一个修道之人应说出的话,”小江沉声道,“而且,明明他待人处世是极亲善温和的,可看那些紫云弟子的模样,全程不曾说一句话,也不敢正眼瞧我们,似乎是极惧怕他,着实有些怪异。”
“我说的不是这个。”无忌愁道。
这次轮到小江惊讶了,这家伙不是未经江湖不谙世事吗,怎地也这般敏感谨慎起来,“那你指的是什么?”
“我也不知道,说不清楚,就是觉得不舒服。”无忌想了半天,最终只得出如此结论。
“罢了,无需多想,是善是恶,我们静观其变就好了。”小江道。
两人奔波了一整天,都觉得身子乏力,于是分别简单收拾下,准备早些休息了。
小江将外衣在木椅上搭了,转头却见无忌杵在床边呆呆发愣。
“怎么?”
“这,这里只有一床被子。”无忌指着床铺,颇为艰难道。
“这不是自然?怎么,”小江便恍然道,“莫非你晚上睡觉不老实,会抢被子的那种?”
无忌也不知自己为何会这般不自在,见小江神色坦然,反倒觉得是自己多想,急忙跳上了床来,应道,“没有的事,快睡快睡!”
话是这么说了,可真的躺在床上时,无忌明明困得厉害,人却怎么都睡不着。
小江的呼吸声平静而悠长,明明轻得几乎听闻不到,可偏偏彷如紧贴着耳侧,一声声赶也赶不走地往脑海里钻。
他那一侧的身体温度也随着棉被一点点传递过来,整个被中充斥着暖意。
这也太近了吧。
脸侧好痒,是不是被头发扫到了。
心跳声有点大啊,会不会吵到他。
晚上翻身时会不会挤到他啊。
无忌使劲闭着眼,脑子里却有止不住的想法念头,一个又一个往外冒。
夜静得很。不知过了多久,少年终于安静下来。
小江缓缓睁开了眼。
屋外有月光绰绰,树影瑟瑟。月攀跃枝梢,打在窗纸上,透进些皎然的银光来。
小江睁着眼睛,望着那缥缈如雾的月光看。
看了许久,他一点点支撑起身子,微微屏了呼吸,借着点点银色光亮,近距离看向身边少年的睡颜。
无忌舒展着眉心,额间光洁似水,平素里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此时严严实实阖着,小扇子般的睫毛安安静静遮在眼底。他嘴角还微微噙着些笑,不知梦到了些什么美好的事情。
小江一动不动地盯着他看了许久。
然后安静地向他探出了手。
温润似玉的手掌停在他脸颊上方,却骤然弯成一个骨骼分明的钳状,被窗外光亮透映成一个恐怖的爪形,虚虚掐住他的修长脖颈。
那干净脖间还系着一条琥珀色的环扣玉佩,轻搭于锁骨之间,在夜里泛着些柔柔的光。
只需稍稍用力,他便不用再呼吸了。
只需稍稍用力,就可以除去这个埋藏至深的心中大患,就可以将未来复仇的道路铺得再平、再稳一些。
小江便一直维持着这个姿势,没有加力,也没有撤回。
但似乎,没有这个必要了。
排除无忌这一环,事情原原本本就在这里,不多亦不少。留下他性命,只不过为将来增添一些不知是好是坏的变数——至少自现在看来,不一定绝对是坏的。
自己何时成为一个担心变数、恐惧变数之人?来便是了,迎着便是了。
又何必为此害他清清白白干干净净一条命。
又何必为此毁了那本可以继续看尽春生秋藏、爱尽万物生灵的一颗赤子之心。
小江忽地觉得心中轻快了许多,很多事情都似乎一下子想通透了些。似乎自打幼时入天门,已经很多年不曾有这般轻快自在的感受了。
他正想着,便眼睁睁看着无忌睁开了眼。
无忌并没有完全睡去。他前半夜胡思乱想着,迷迷糊糊地躺着,在将睡未睡之时,感受到身边人动了身子,继而轻轻触碰了自己的脖子。
他带着八分困意和二分不解来看,睁眼便是小江一张近在咫尺的、无比放大的俊美脸庞,生生撞入眼帘。
“啊做,做什么?”无忌困意顷刻间消了些,瞪着那双满是困惑的大眼睛问道。
小江压根没有想到无忌此时竟会醒来,一时半刻竟也慌了几分,心思匆匆急转几下,故作镇静道,“我睡不着,又突然想起来你上次的剑伤,便想看看脖上那道伤痕如何了,没想到会吵醒你。”
这是什么拙劣又可笑的借口!小江说完后,连自己心中都唾弃了几分。
若无忌今晚坚持逼问,将实话跟他坦白讲了,会对后续行动有何不利影响吗。他心下急急思索。
可他哪里晓得,方才之言语,无忌究竟听进去了几个字。
他只是呆愣楞瞅着小江那近到触手可及的面庞,感受着他那手指轻搭于自己脖颈上的触感。那双胜于朗月的眉眼款款如画,瞳中隐隐含光,在夜里竟然显得柔和至此,看得整个人都有些恍惚了。明明每个字都听闻他说了,可偏偏就进不了脑子,只顾着想他眼角竟还挂着一颗泪痣,在这月光下这般清晰可见,为何平日里不曾发觉。
自己便是与他这般同床共枕,同被而眠,连鼻息都起了些交缠。
当无忌意识到时,心已经咚咚地快跳出胸膛,他喘出一口气来,慌张地往后退了身子,想避开小江的手指,后背却噹一声不轻不重地撞在了墙上。
完了完了,他必定触到了我颈侧脉搏,定叫他发现了。无忌暗暗叫苦。
小江自然是觉察了,随着那骤然加速的脉象,这手底的一段脖子也热得厉害。又见无忌这般慌乱紧张,心中亦是忐忑不定,只怕是无忌已经发觉了自己意图、面临如此生死攸关时刻又怎能不慌,便急忙笑着故作调侃道,“你怕什么,我又不是要掐死你。”
你不掐死我,我自己也只怕真是要死了。无忌抬手碰了碰小江方才触摸的那片皮肤,只觉得热得都快要烧起来,一时连大气都不敢多出,抛下一句“我这里伤势早好了,好困啊快睡觉睡觉”,便将被子往头上一蒙,背过身去面对着墙面装睡,不敢再多看他一眼。
小江愣了一愣,见无忌这般反应,不似是察觉到什么异常,反倒是像半夜被人惊醒了耍脾气,便也稍稍松了口气。
太险了,险些暴露,亏得无忌没有多想。小江暗暗对自己说。
无忌何止是没有多想,他想得太多了。
少年觉得自己简直疯了,刚刚那一瞬,自己清晰感知到心底的声音——想更加亲近他,想伸手去摸他那月下几近透明的如玉脸颊,想用指尖去触碰他那双望得叫自己发晕的深情眉眼,想将他一把扯进怀里来,深深嗅一下他身上是不是沾染着皎月清风的味道。
真是疯了。
怕不是真的要疯了。
怎能对着自己的挚友生出这样不干不净的心思来!
小江生得极好看,这他是知道的,因故不二庄那几个公子哥每日围着他转,心思目的自己也是隐隐约约晓得的。小江如此坦荡真诚,自己却满脑子都是这般轻薄冒犯的念头,与那些轻浮浪荡之辈又有何差别!
小江哪晓得无忌此时那天人交战的思绪,他躺下了半晌,由于心中卸下一大块沉重负担,只觉得无比安定轻松,很快便有了睡意。
可偏偏身边那少年还在被子里翻来覆去地翻腾,小江忍了一会儿,终是耐不住开口埋怨。
“还睡不睡了!”
“……太热了。”
“那便别盖了,被子给我!”
“……外头好冷。”
小江便倏地坐起身,“再翻腾把你赶到冯紫云那里去睡!”
无忌掀开被子露出脑袋来,“他明明是想让你去的吧!”
二人俱是一愣。
“好了祖宗,半夜说什么胡言乱语,折腾一天你可消停下吧。”小江几乎觉得要败给了他,一时竟有点后悔方才没有下手给他直接掐晕过去,无可奈何地重重叹气道。
明明我方才都快睡着了,也不知道是谁先折腾。无忌心里暗暗道,面上却仍讨好着笑道,“反正请帖都派发完了,明天早上多睡些就好,又不急着回去。”说罢又乖乖巧巧重新躺好。
小江亦再次躺下,心中暗念,下次住客栈,无论如何也要开两间客房。
(未完待续)
【无忌×小江】寒江雁(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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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试炼
这一日早课之后,平时总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的马总管竟然出现在了训练场。
他叫人把东侧院子都打扫净了,并让这群摸不着头脑的新弟子们收拾好仪容衣装,说宇文庄主要亲自来检查弟子们的学习进度。
这是众人第二次见到不二庄的一庄之主,宇文普。
这名动天下的宇文庄主,正是不二剑法的创始之人。宇文普年轻时也可谓是一身英雄胆,仗剑行江湖。如今人到中年,以一己之力开了这巍峨不二庄,置办大小产业,垄断一方财源;又广纳天下门徒,传授其独门剑法。不二庄坐镇武林之中,颇有些一言九鼎之地位。
此时,宇文庄主正立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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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试炼
这一日早课之后,平时总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的马总管竟然出现在了训练场。
他叫人把东侧院子都打扫净了,并让这群摸不着头脑的新弟子们收拾好仪容衣装,说宇文庄主要亲自来检查弟子们的学习进度。
这是众人第二次见到不二庄的一庄之主,宇文普。
这名动天下的宇文庄主,正是不二剑法的创始之人。宇文普年轻时也可谓是一身英雄胆,仗剑行江湖。如今人到中年,以一己之力开了这巍峨不二庄,置办大小产业,垄断一方财源;又广纳天下门徒,传授其独门剑法。不二庄坐镇武林之中,颇有些一言九鼎之地位。
此时,宇文庄主正立身于中庭之内,着一身缃赭色日月冕服,腰环一道黑金革带,剑眉狭目,伟岸无双。他面上肃然无波,认真端详着这一批新弟子操练剑法。
多日教学已显成果,众弟子虽然人多,但一套完整剑招使下来,竟也行云流水、整齐划一,丝毫不见差错。
宇文普这才将绷紧面容放松了些,又叫管家安排十余位弟子一一操练,借以检查众人身形步法与内功气力。
无忌的性子本就认真严谨,在这种场合自然是端出百分千分的态度来,丝毫不敢懈怠须臾。
宇文普见面前这卷发少年,虽然看着年纪轻轻无甚阅历,但一招一式端的是大开大合、气纳百川,身形又如腾翔之骏马、矫健之飞鸿,再细看来他眉目清朗澄澈,面上英气蓬勃,颇有些江湖豪侠之风采,不由得面露喜色,连连称赞。于是便倾身向马总管询问了这少年名姓,在心中暗暗记了。
无忌操练已罢,恭恭敬敬在庄主身前鞠了一躬。
宇文普便极为感兴趣地与他开口问了些话,无外乎关于家庭身世、武术功底、剑法心得云云。待马总管示意他问话已毕,无忌这才抹了把额上的薄汗,自动退到一侧,寻了个最靠前的位置,看下一位弟子演练。
下一位弟子正是小江。
明明是同一套剑法,无忌在一旁仔细观看小江身姿招式,他竟能在几日之内将这套剑法融会贯通至此,起承转合之间全然带上了独属于自己的风格特色,不卑亦不亢,起势看似平静无澜,却在无声之处蕴藏汹涌剑意,动静之间一时引得满场喝彩。
无忌又是艳羡又是惊叹,便只顾着满目欢喜地贪眼看。
一边念着小江究竟是何等聪慧无双,一边转念又不禁想到常春医术简直高明非凡。这几日,常春每天都前来监督小江喝药,小江倒也极为听话配合,喝了没几日,便将他的风寒之症治好了七八分,面色不仅好看多了,连原本的畏寒之症也轻了不少。如今看他舞剑轻快若飞,应是身子已经完全无碍,也叫人安心了不少。
眼见着一套剑法使下来,小江已然收剑。
还未待众人回过神来,只见庭中一直背手旁观的宇文普忽然一展双袖,纵身而起!
他手掌轻移,方寸间蕴起深厚内力,裹挟着呼啸风声便直直朝小江面上袭来!
事起突然,无忌几乎惊喊出声,他急急向前迈了一步,险些就要冲将上去。
众人也皆是目瞪口呆。
这一掌含了六七分内力,来势汹汹。小江亦未曾料想,危急之下,眉目间被逼出咄人寒意,电光火石间便想运气举掌相抗。
眨眼之间,那排山倒海之势的一掌已经逼至身前,小江却不知怎地硬生生顿了身子,仅是急忙举起手中长剑,迎面以剑身相挡。
这须臾间的停顿虽转瞬即逝,但在如此关头乃是比武大忌,只听得啷当巨响,尘土飞扬之间,小江剑鞘被瞬时震落在地,人也被那巨大内力撞了出去,连连后退了六七步才勉强站稳身子。
无忌早已失了脸色,刚欲冲上前去,又被身旁的马总管一把拉住。
马总管白了他一眼,示意他再看。
却见这边宇文普已是立正身子,挽下袖口,重新背过手去,以一副满意神情呵呵笑了起来,“果真是少年英才,不同凡响。这庄内能接我一掌之人屈指可数,你危急中不畏不惧,应变之策又恰当及时,我果然不曾看错眼。日后再多修炼修炼内力,定能成就大器。”
小江不声不响弯下腰,自地面缓缓拾起方才被自己特意松手丢下的剑鞘。
宇文普这老狐狸,竟然以这种法子试探于我。
方才自己瞬间抉择,一如掷下豪赌,赌他仅为试探,并不会真实出手。便全然弃了内功相抗,干脆以一新人弟子应有的生疏之态迎他。果然,宇文普最终撤下了几分力,否则这些日子常春那难喝的苦药只怕都要白白浪费掉。
——虽然看来自己经受住了试探,但今日事出突然,必定暗藏古怪。
小江这般想着,又掩了那骤然冷意的凛冽眉眼,待重新直起身来,面色依然平静如初。他朝宇文普彬彬鞠了一躬,垂眸言道,“有幸承蒙庄主亲自赐教,教诲之言,小江皆记在心里了,今日多谢庄主指点。”
宇文普便含笑点点头,继而示意马总管今日试炼便到这里。
众弟子重新在庭中列队站了,听得宇文普开口言道,一时声如洪钟。
“近年来,天门魔教日益壮大,烧杀抢掠,无恶不作,扰我武林不得安宁。天门门主岳龙轩,自从被我前盟主风无缺前辈重伤之后,沉寂多年,近日竟然重出江湖,咄咄觊觎空缺已久的盟主之位。我与武林同道商议,将于半月之后,在我不二庄召开武林大会,共商灭敌大计,剿灭天门势力,还武林一片清净。”
他顿了片刻,见底下众弟子神情各异、议论纷纷,又继而言道,“武林大会召开在即,我不二庄作为东道主,自当妥善备好待客之事宜。这几日,要委托各位弟子协助马总管,共同操办大会之事。”
怪不得不二镇近日来了许多江湖人士,定是小道消息已经传了出去,原来竟是要在不二庄开武林大会。无忌内心琢磨,转头看向小江,亦是一副暗自思索的模样,刚想跟他悄声讲话,便听得马总管喊自己的名字。
无忌急忙扭回头来,应声答到。
马总管再次白了他一眼,看着手中名册,重复念道,“无忌,小江,你二人负责就近走访未寄予回执信件的几个门派,再次派发请帖,并确认其是否到场,不二庄方可做及时准备。”
无忌急忙应是。
小江亦点头领下任务。
终于待到马总管将全部分工布置妥当,众人散去各忙各的。无忌将手中门派名单草草扫了一眼,还没来得及走到小江身边,却见那阴魂不散的方天祥已经不知从哪里先挤到了小江面前。
“真不曾想,我们小江竟这般厉害!刚刚庄主那一掌,你有没有事啊,有没有伤到哪里?”
迈步过去的无忌正好听到他这般嘘寒问暖的亲切口吻,心中烦得厉害,又不知如何发作,便只得在两人身边站了,只听小江说话。
小江便礼貌性朝方天祥扬下嘴角,答道,“是庄主手下留情,我自然无事。”
见小江朝自己笑了,方天祥不由心花怒放,便一把攀住他手臂,急急忙忙道,“皆说剑如其人,我还不解其意。今日见你剑法漂亮极了,飘逸出尘,简直惊为天上仙人,纵是清宵良夜梦中也不曾得幸见过,这才明白老话诚不欺我。不知小江可否得空教授些皮毛,你我一同双修剑法,也遂了我一桩殷殷心愿。”
小江用力维持着嘴角,闭了闭眼。
……此时将这轻浮放肆之人一剑劈成两半,会暴露身份吗。
这纨绔子弟只怕是活腻了年头,长了几个胆子竟敢这般不要命地跟自己说话?若此时在不二庄外,只怕他有九条命也不够活一次罢!
无忌站在旁边,一席“肺腑之言”听得他眉毛鼻子都皱作一团,又见这方天祥毫不掩饰火热视线,恨不得用目光将小江逼到墙角去,终是再也忍不下去,急忙举起手中的门派名单来,开口道,“小江,你来看看这名册,有几个在不二镇邻镇,路程不算近,怕是要尽快商议下安排。”
小江收回已经摸向剑柄的手,一个眼神也没有多留,一言不发地转身而去。
还不晓得自己已经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的方天祥颇为失落,刚要将火气转移到这兀自打断的少年身上,只见无忌也翻了个大大的白眼,紧了几步去追小江了。
只留得他一人傻站在原地。
无忌与小江二人研究了此次派发请帖的名单,共有四家,皆是在距不二镇数十里地之外。
“紫云派,不就是我们那日街头遇到的那位道长?”无忌指着名单之首,言道,“他们岂不是就在不二镇之中?可为何先前又不答复不二庄消息呢?”
小江亦摇头,“倒是缘分,如能遇到,我们见面再探听吧。”
两人商量好路程,算着此次怕是要外出两三日,便各自收拾行李不提。
待小江斜背黑布包袱,腰别长剑,重新着一身白衣出门时,无忌已经牵好两匹马,坐在门口等了一会儿。
见那少年急忙站起身,拍拍身下的土迎面走来,小江再次皱起了眉头。
“你就穿这个?”
他不曾想,无忌竟然又把第一天到不二庄时那件,算得上敞胸露怀的破旧布衣褂子套在了身上。
这是什么意气风发江湖少侠瞬间变为孤苦伶仃街头流浪汉的耍把戏现场吗。
“呃……”见小江这般打量,无忌便一下子红了脸,用力往下扯了扯衣角,似要掩一掩这出奇窘迫一般,“我,我除了弟子服,就只有这身换洗的衣服了。”
小江便哑然失笑。
“行了,”他撩起衣袍下摆,翻身上马,轻轻调转缰绳,道,“先去买身衣服。”
无忌愣住,“啊?”
“省得跑到外面去,丢你们不二庄的脸,”小江挑眉言道,继而以腿轻夹马身,驱着马儿向前跑去,仅抛下半句话留在风中,“跟上了!”
于是直到立在衣铺内,任那掌柜的拿着量衣尺,把自己翻来覆去又上上下下地比划个遍,无忌整个人还是有些懵的。
小江就只是倚在门前安静瞧着。
平素里朴实惯了的少年,已然在衣裳堆里挑花了眼。最后竟一眼相中了一身藏青色短衣,待穿在身上试了,连掌柜的也连连惊叹不已。无忌细看这领口与袖口上皆缝制些青白色纹路,越看越喜欢,便将束腰系妥了,急忙去示与小江看。
人是衣裳马是鞍着实不假,见眼前这少年衬得愈发身姿挺拔,利索干练,举手投足之间更是风发意气、神采奕奕,小江还未待说几句赞扬之词出来,就先被无忌那欢喜雀跃的神情惹得兀自失笑。
无忌丝毫不觉,甚至朝他大大张着手臂,原地转了一圈。
小江便轻笑着摇头,又专专注注地上下打量了他一番,终是伸出手来,为他抻了抻那稍带了些褶皱的领口。
被小江这般用视线来回逡巡,不知怎地,无忌自己反倒又害臊了起来,急忙以结算费用为由逃离了他身边,甚至于自包袱里取碎银之时,脸上还挂着些不容忽视的烫意。
自己最近这是怎么了,动不动就觉得脸上热,明明也没有发起烧来。少年触了触两侧脸颊,满心疑惑地想着。
“英俊潇洒的无忌大侠,我们接下来要去哪里?”见无忌磨磨蹭蹭半天,终于自店里走了出来,小江有心拿他开玩笑,便这般问道。
好容易退下些的热意再次涌上了脸,无忌急忙用拳头轻凿他一下,“你够啦!”说完他自己便也笑了,稍稍顿了下,言道,“你先随我去镇上的铁匠铺取剑,”又怕他理解不够一般补充道,“我那把木剑断了,就自行去铺子里打了一柄宝剑,算起来应该是今日去取了。”
“新衣配新剑,倒是齐全。”小江道。
“我给这柄宝剑取名为明月,明月剑,你觉得怎么样!”无忌继而又兴高采烈道。
小江面上笑意骤然凝下。
又忽地重新舒眉,将一双眸子弯成比方才更甚的模样,道,“为何起这样的名字?”
无忌身上一冷,方才周身似感受到隐隐杀气,又一闪即逝不留痕迹,他皱眉环视了四周环境,自觉得似乎是起了些幻觉。见面前小江仍然笑意翩然,便也将那一点疑虑抛之脑后,答他道,“想不出什么名字来,正好看到天上月亮,觉得有缘分,就随口起了名字,回来却越想越觉得好。”
小江点头道,“确实是好名字。”
二人重新上马,朝着铁匠铺而去。
小江一直落后于半个马身,因无忌取剑心切,也只顾着向前跑,并未多多在意。
小江便又一遍警觉地凝视身前这策马少年。
明月剑。
他究竟是有意还是无意。
他是不是明明知道些什么?
近来怕不是日子过得太安逸了些,过于松懈大意了。
想着想着,缰绳渐渐攥紧于手心之中。
(未完待续)
【无忌×小江】寒江雁(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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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心为何
傍晚时分,云霞满天,映得整个庄园都铺上一层绯色。
少年孤零零蹲在河边,有一搭无一搭地往水里扔着石子。
他整个人现在慌极又悔极,沮丧得恨不得把自己也当作一枚石子,能好好往冷水里泡上一泡。
天知道他刚才一时糊涂做了什么。
自己鬼迷了心窍,兀自怀疑小江也就罢了,竟然还真的开了口去逼问他。甚至连逼问他都算不上什么,竟然还失控地对他出了重手。
理智告诉他,事情似乎没这么简单,应当冷静下来仔细思量。可此时的心情,就如同一锅被打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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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心为何
傍晚时分,云霞满天,映得整个庄园都铺上一层绯色。
少年孤零零蹲在河边,有一搭无一搭地往水里扔着石子。
他整个人现在慌极又悔极,沮丧得恨不得把自己也当作一枚石子,能好好往冷水里泡上一泡。
天知道他刚才一时糊涂做了什么。
自己鬼迷了心窍,兀自怀疑小江也就罢了,竟然还真的开了口去逼问他。甚至连逼问他都算不上什么,竟然还失控地对他出了重手。
理智告诉他,事情似乎没这么简单,应当冷静下来仔细思量。可此时的心情,就如同一锅被打翻了的沸水,扑头盖脸浇得他措手不及,哪里还有一丁点静心沉思的本事,满脑子都是小江那深深受伤般的神情,与临走前的最后一眼。
小江果真被自己冤枉了。
昨夜他明明就是在床上歇息,是自己真真切切亲眼所见。连自己的双眼都不愿相信吗,究竟能有什么天大的理由,值得去这般怀疑他?
对了,原本是要去找常春一问究竟的!
一阵冷风袭来,吹得无忌幡然醒悟。小江病症如何,岂不是向常春一问便知?
想到这里,他急忙将手心中捏出汗来的碎石块在水中抛了,连掌中灰土都来不及拍净,便一路朝着常春的草堂奔走而去。
草堂周遭尽是静悄悄的,只有一群深墨色的鸟儿自头顶掠过,朝着更远处的林子深处飞去了。
无忌孤身立在草堂之外,一时踟蹰反复,竟全然迈不开步子。
知道真相后,自己要怎样呢?
若小江真的就是那黑衣杀手,是与自己有着深仇大恨不共戴天的仇人,自己要如何?手刃真凶,叫他血溅当场,以慰藉父母双亲在天之灵?
若小江真的全然无辜,如今被自己伤害至此,此事又当如何收场?任凭谁,遭遇此事也只怕会心灰意冷,日后与自己恩断义绝、形同陌路吧。
答案近在咫尺,人却先退缩了。
无忌生平第一次有了种想要逃避的冲动感。
草堂里的青年医者操劳了一整日,见当下天色已黑,估摸着没有人再来看病问药了。他掀开草帘走出屋子,本要去关那草堂外的大门,却只见无忌一人在门口徘徊不定。
常春惊奇不已,急忙叫住这少年——原本一张轻松俊脸竟显得如此苦大仇深,全然不似平日的他。
“无忌可有何事?前来取药吗?”
无忌朝他摇头,犹豫再三,终是开口询问了出来,“常春大哥,小江他今天身体——”
话只讲了一半,小江二字一出,常春便瞬间了然于胸。
惊讶于这少年竟关切小江到如此地步,恐怕是心里羞涩,不敢直接开口询问,这才宁愿在门前冻着也迟迟不敢进来。于是他立刻想到了小江之诚挚叮嘱,见无忌如此模样,若真将小江此时状况如实告知,只怕这少年绝对无法承受。一时间心中虽慨叹又感怀,却牢牢认准了所应下之事。
于是常春笑道,“小江确实是染了风寒,因为身子本就弱些,所以显得咳嗽稍重,你大可放心好了。”
无忌深深屏了一口气,抑制住狂乱心跳,继续追问,“所以他症状无关心脉,亦不会发病时心口剧痛的,对吗?”
常春皱了眉,心道这少年果真无比上心,竟如此难瞒,于是又好心解释道,“之前是我误诊,他只是咳嗽厉害,震了胸口而已,怎会好端端地心脉剧痛?风寒之症服些药便可缓解,你不必如此担心的。”
果真,不是他。
无忌对自己言道,然后重重喘出一口气来。
见那少年一副如释心头千斤重负的模样,常春更认准了自己所想,便又好心宽慰了他几句。
谁想着无忌脸上刚放出些轻松的光彩,便又瞬间变得垂头丧气起来。
“常大哥,你这里可有些治疗跌打损伤的药膏?”他低声下气重新开口,整个人变得比方才更蔫头耷脑。
常春一时摸不着头脑。他与小江究竟是怎地回事?这入庄没多少日子,从自己这里取药倒像薅羊毛一样自然自在了。
青年医者便无奈叹气,但还是去给无忌取了药,又不忘仔细叮嘱,“你们练武之人,刚刚功夫入门,便只会没轻没重的,平日里多注意一些,用的药快比吃下的饭还多了。”
无忌将药装在怀里,谢了又谢,仍旧是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离了草堂。
此时的小江,正在自己房中踱着步子。
已至戌时,心思却仍然飘忽不定。
却丝毫不是因无忌今日之举。
毕竟自祠堂离去之时,心中便有了定数,经这一番看似惊险之事故,那原本疑心重重的少年已经完全信服于自己。
至于后续无忌必定会自行打探消息,而在常春那里,也已经做好了妥善交代——常春为人极善,承诺之事绝不会临时背弃。因此关于身份暴露之事,已经全然不用担心。
身为卧底杀手,此番毫无差池,应对甚至可谓精彩。
可唯有自己知晓,面上镇定自若,戏皆演与他看,但心中却是慌的。
因何而慌?不是因为身份被用力拆穿,不是因为手上伤痕为他所钳制。而是因自己敏然发觉,今日无论是面对他下密道时之阻拦,还是推他避开胸口一击之举动,皆是出由本心。
竟叫无忌一字不差地说中了。
一个本应杀他之人,一个已经害他身上累累伤痕之人,如今竟然在下意识关心他,竟然不愿再见他受伤害。
小江虚虚握了握隐隐作痛的手腕,幽幽一声长叹,立于窗边,望向天穹。
怎会如此。
是因自那光明磊落的少年身上,看到了以另一种可能性生活于世上的,自己吗?
可孤身一人,陷于天门十数载,忍这血海深仇,忍这满身伤痛,又究竟是为了什么?
天穹之上,夜幕如水洗,深邃如斯,又清透如斯。
惟见那繁星满寒夜,点点似人心。
望着,看着,自己倒先释怀了。
小江,从来都不是一个纠结寡断的人。
罢了,既然不愿杀他,那便顺从本心,再给他一次机会,与他好好谈下吧。
心思已定,却忽听得门外传来几声小狗的呜咽。
小江惊讶转身,只见房门被小心推开了一条缝隙,方才心中所想之少年,正紧紧怀抱着小狗立于门前。
整个人都垂头丧气的,平日里乱糟糟飞扬的发丝也跟着耷拉下来。
也许是内心亦对无忌有疚有愧,从小江的视角看去,他甚至分不清楚,这受伤的小狗与满脸紧张的人,哪一个显得更沮丧更无助些。
怪不得把小狗拾回家,倒是与他自己有八分的相似。
如此想着,小江心里倒先笑出了声,只是面上仍不动声色,故意提高声线开了口。
“怎么,这是又找到了什么证据,到我这杀人凶手房门口做什么?”
就说无忌自打从常春的草堂回来之后,坐立不安心绪难宁。左思右想,更是觉得今日之举动简直不似人为,无论如何也需要去向小江当面赔罪。于是便在自己屋里前前后后地转悠徘徊了一晚上,把这辈子所会的全部道歉之语练了一遍又一遍。眼见着星斗布了天,怕再耽搁下去小江就睡了,又实在没有勇气独自前往,一眼瞥到了已经睡着的小狗,怀着些“看在可爱小狗之薄面”此类没来由的单纯想法,急忙揣起那只睡梦中不情不愿的小家伙迈出了门。
自推开的门缝之中,见小江背身立于窗前,仍是一副心事重重的难过模样,无忌心中更为七上八下。他甚至于做好了一切思想准备,不断告诉自己,哪怕是一顿骂、一通打,只要他不同自己割袍断义不相往来,怎得也都愿意。
于是高度紧张之下,听得小江如此开口,无忌全当作他还在生气,一时竟慌了神。整个人像根竿子一样杵在门口,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原本练好的话,竟一时连半个字也吐不出来。
瞧他这模样,小江暗自叹了口气,终是拍了一拍深木色的窗槛,离了窗边,朝门外这怀揣着小狗的少年缓步走去。
“回来之后,我也冷静想了想,今日对你确实将话说得太重了。你这是生死攸关与血海深仇的大事,想得多些也是应当的。更何况有这些巧合在,换任何一个人,都理应怀疑我的。本能心平气和说清楚的事情,怪我反应过度了。”小江道。
无忌几乎是怀疑了自己的耳朵。
他瞪圆了一双眼睛,一时惊呆在原地。
本是自己要来道歉赔罪,怎么反倒成了小江跟他先解释说明?本已经准备迎接疾风骤雨,少则也是些埋怨斥责,可小江非但没有再生气,竟然还先反思起他自己的不是!
如此这般,倒还不如他疾声骂几句来得痛快。
听着那温和话语入了耳,无忌几乎被歉疚和难过的心情吞噬掉。
小江如此百般替你着想,这般温柔的神仙一般的人,你怎还有脸皮去怀疑他!他在心头朝自己急声怒斥,悔不当初。
于是连鼻头都发了酸的少年一步跳进门中,冲到他面前,朝他一遍遍摇头说不是。
无忌嘴笨,也不知在当下情景应当如何说话更为合适,更不知在急匆匆之间将肚子里准备的话倒出来了多少,讲到最后,只是大气都不敢出地凝望着他的眼睛,想从那双眸中确认出真的不再有一丁点的责怪之意。
又来了。
小江最见不得他那双眼睛。
清澈,诚挚,又炽热。一旦望进去,就仿佛在一面巨大的照妖镜前,会映出每一个丑恶卑劣的灵魂,衬得这世间一切浑浊、一切罪恶、一切不堪,都如同被赤裸裸抛在洁净光芒下,藏无可匿、无处遁形。
小江再一次在那双清透如星的黝黑双瞳之中,看到了满满当当的自己。
小江几乎是有些慌乱地移开了眼去,又急急后退了两步,避开他那分明的鼻息。
……无忌压根没有任何需要道歉的才是,那个身陷黑暗的虚伪之人,明明是我。
可如今他这一副恨不得把心都要翻出来的模样又是闹哪样。
“好了,说了没事,”于是小江颇带有掩饰性地拎起了桌上的茶壶,为无忌与自己各倒了一杯清茶,示意他老老实实在桌前坐下,“只是你这样行事未免冲动。若今日真是那凶手在侧,有意对你不利,毫无防备地拆穿了他,下一步你该如何应对?以这拖油瓶的身体跟他拼命吗?今后定要再沉稳些,思忖好了才是。”
无忌认认真真听他说,又急忙点头称是,见他句句皆为自己着想,这才稍稍松下神经来,把怀中那挣了半天的可怜小狗崽托在桌面上放了。
在睡梦中被拎起、全程被迫参与围观的小狗摇摇晃晃在桌子上趴了,连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里都带上了埋怨。
看得小江不禁失笑,又觉得这小狗平白无故受这么一遭,正想要伸手去抚摸它,却见无忌从衣兜中取出几瓶药来。
无忌便指着他那草草包扎后的手腕,支吾道,“刚才……去找常春大哥新讨了些伤药。”
甚至都不等小江婉拒说不碍事,这某种程度上颇为固执的人,已经三下两下便将那裹缠于腕间的帕子扯开。
也不知当时情绪究竟有何等激烈,对着小江使出了多大的气力,到现在那腕骨之上还留有痕迹分明的三道指印,掐痕清晰横亘于腕子内侧,在帕子滑落之时瞬间暴露在空气中,让无忌直接抽了一口冷气。
小江便急忙以左手掩了那伤势,再抬眼见那少年神情颓然悔恨,急忙道,“只是皮外伤,捏捏攥攥而已,仅看着严重些,不碍事的。”
话是这样说,小江也着实是这般想的——毕竟比起昨夜伤他那几欲致命之剑痕,这点小伤简直不值一提,甚至都是应得的。
可无忌哪里了解他心中这些弯弯绕绕,一时间又惊又怕又悔,一边暗暗用力唾骂着自己莽撞幼稚,一边轻轻拉了他的手臂,将新讨的药膏在那伤处小心翼翼地揉化开。
小江唇角动了动,但最终也没说出什么,只是安静垂着眸子任他动作。
屋内一时无人言语,甚至连那只小狗也感受到了这片刻安宁。它试探性地凑上来,用那毛茸茸的小脑袋颇为眷恋地蹭着小江的手臂,最后又去轻轻舔舐他的手掌心。
掌心传来一片湿热,还带了些轻微的痒。
这股温热所带来的暖意直达心底。于是整颗心都不由跟着柔软起来,小江露出了些甚至连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发自内心的欢喜微笑,然后伸出另一只手来揉那小家伙的脑袋。
眉眼盈盈间溢满了笑意,眼尾也跟着扬起一个清浅弧度,流转的波光一时柔和得彷若化开。
“怎么这么黏人呢,它是不是也愿意留下来的?”
小江自顾自轻笑了一会儿,抬头问道,然后发觉无忌正在怔怔地望着自己看。
“它也真的好喜欢你。”一时看呆了的少年脱口而出。
“那是自然,”小江便因这孩子气的话又笑了起来,却因弯下眉眼而忽略了无忌那瞬间变红的耳尖和一时心虚的神情,“怎地,还只准它喜欢你不成?”
方才回过神来的无忌,正在因自己不经脑子说出的话而陷入莫大的迷茫。
却不是如他理解的这般意思,可为什么会说出来这个“也”字?
亏得小江没有多想,无忌心有余悸地用力咬了咬舌尖,然后低下头去,忍着那清晰而急促的心跳声,将那手腕间最后一层纱布重新包扎妥当。
“好了,这件事过去便过去了,你我不必再提,你也无需耿耿于怀记在心上。”小江颇为满意地触了触腕子,见无忌仍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慌乱模样,又怕他一副闷声死脑筋,便对他故作轻松言道。
无忌难得地避了他的视线,却忙不迭地急急点了头。
(未完待续)
【无忌×小江】寒江雁(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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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偷偷抱走小江的一天(#^.^#)
(十)祠堂
这不二庄的祠堂建在整座庄子的最西边,背靠西山,面临环水,颇有副与尘世相诀的净地之感。
无忌匆匆忙忙赶路,刚刚踏入水上桥面,便听得身后人唤他名字。
转身去看,竟是已从常春草堂出来的小江。
小江笑着走近他,惊奇道,“你怎得耽误的比我还迟些?”
此时此刻见他那副潋滟眉眼,迎着日光显得愈发温柔亲善。无忌只觉得心慌意乱,胸口似压了一块重石,堵得极难受,简单应了他一声,随口编道,“啊,刚才先去给小狗弄了些吃的。”
小江便点头,“看那小狗跟你亲近,要是等它痊愈还没有人来认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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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祠堂
这不二庄的祠堂建在整座庄子的最西边,背靠西山,面临环水,颇有副与尘世相诀的净地之感。
无忌匆匆忙忙赶路,刚刚踏入水上桥面,便听得身后人唤他名字。
转身去看,竟是已从常春草堂出来的小江。
小江笑着走近他,惊奇道,“你怎得耽误的比我还迟些?”
此时此刻见他那副潋滟眉眼,迎着日光显得愈发温柔亲善。无忌只觉得心慌意乱,胸口似压了一块重石,堵得极难受,简单应了他一声,随口编道,“啊,刚才先去给小狗弄了些吃的。”
小江便点头,“看那小狗跟你亲近,要是等它痊愈还没有人来认领,就把它收留在不二庄吧。”
无忌没什么心思去为他的言辞而欣喜,只是颇为急切地发问,“常春说你的病情如何?”
小江抬眼盯了他片刻,复而答道,“无甚大碍,常春先生开了几帖药,刚刚煎在炉上了,我晚上就取回来。”
无忌哦了一声,扭过脸去,不再言语。
这少年简单得就像一池至清之水,无论喜怒哀乐爱恨情仇,所有的神态反应都清清楚楚写在脸上,小江只一眼便晓得了他此时所想。
果真不妙,皆怪今日遇到了常春,各类巧合都叫他无意抖露出来,杀手身份只怕早是呼之欲出,也难怪无忌这般反应。他若只是怀疑,还可想办法蒙混过去,若他果真笃定……
不对,以无忌之性格,若真是确认了自己就是那黑衣杀手,此时此刻早已经跳出来一决生死了。他应也只是心中迷惑猜疑而已,看来还有些回旋余地。
只是迈了几步,小江心中便千回百转,兀自暗暗绷紧了神经,谨慎思量着下一步应当如何。
两人皆是满满心思,一路也不多加言谈,相伴过了桥,行至祠堂门口。
还未跨进大门,只见一人从祠堂侧门中跨步迈出。定睛一看,竟然是不二庄的大总管,马平。
这马总管如同宇文庄主的左右手一般,主管操持着庄内各类大事,平日里异常忙碌,露面极少,两人也不过只在入庄考核与入庄仪式上见过他数面。
马总管着一身厚实狐裘,发上横别一支檀木发簪,看见两位新弟子立在门前,便清清嗓子,威严喝问,“你二人,来这里做什么?”
“是管事房叫我们去购置了新的香火,”小江答道,指了指无忌手里的物件,“东西都在这,我们给祠堂重新打扫下,把香火添置好之后就走。”
马总管上上下下打量了两人,也不知是在思索还是在判断,最终神色不耐地挥了挥手,“进去吧,动作都给我放小心点!”
两人一边应着,一边目送着他身影,只见那身宽体胖的总管大人背着手,自桥面扬长而去。
祠堂里常年不见天日,阴冷得厉害。只是单单跨进门槛,就感受到一股冷森森的寒气迎面冲来,两人皆是避犹不及,齐齐瑟缩了下身子。
祠堂门扇皆以暗色布帘遮挡,日光难以透进。屋内便是黑漆漆的,只靠堂内大柱上悬挂的两盏暗红灯笼照亮。正前方供奉着整整齐齐五排牌位,大小不一,皆是以上等乌木制成。台前摆放着一鼎香炉与三只烛台,烛火摇摇曳曳,映得那暗红灯笼的光亮忽忽闪闪,整个屋子便像铺陈了一层血色的会流动的红纱,愈显得诡秘了几分。
“这地方死气沉沉的,马大总管一个人来这里做什么。”无忌抱着手臂左右张望,咂舌道。
小江只是皱着眉头,似乎因寒气侵了体而强忍着不适,脸色在那诡异的烛光下显得又惨淡了几分,“我们收拾完快些回去吧。”
虽是一片心乱如麻,可见他这副虚弱神情又忍不住心生怜惜。念想到这般模样的人又怎可能会嗜血成性,一时间,无忌心头那挥之不去的猜忌感又消退了不少,反倒无缘无故地生出些歉意来。无忌便急忙应了他,又不愿他离那些灵堂般肃寂的逝者牌位太近,便快速站在那已经落了些灰尘的桌台前,一言不发地埋头收拾起来。
小江见他先占了那些牌位与祭台,感知他好意,心下暗暗喟叹,便也持了一把扫帚,细细打扫起堂内角落。
一时间倒也相安无事,意外和谐。
两人刚忙碌没一会儿,便听得祠堂外传来人声对话。
听声音,竟然是那王洪安与方天祥?无忌与小江停下手中动作,双双对视一眼。午后明明还有剑术实战的课程,这两位贵族公子不老老实实练习,怎么也跑到西边祠堂来了?
正思量着,两位锦衣华袍之人早已探头探脑地进了祠堂。
王洪安与方天祥亦不曾想到,这阴森祠堂内竟然还有活人,于门中瞥见个人影,皆是一惊一乍地叫喊出声。
待定下神来打眼一看,却瞅见是那个叫无忌的穷小子,正立于案前,手持着香烛,似在做着什么下等人的杂活。
“这小子怎么在?!”王洪安本就一惊又一吓,再被这屋内的阴湿之气扰得火大了几分,朝身边方天祥连声抱怨道,“真是晦气,什么鬼地方,哪里有你说的什么秘地!”
“你们这可是公然逃课啊,二位公子?”
不等无忌开口,小江便从那黑暗角落中了走出来,言语中挂了些笑意。
两人又何曾想会在这里遇到小江,再去看他竟也持着一杆破破烂烂的扫帚,颇有些违和感,一时间不知应是惊喜还是惊疑。
“那剑法典籍我们小时候便都学过了,虽然做不到举一反三,但至少驾轻就熟,何必又在那破院子里浪费宝贵韶光?”方天祥拎了拎衣领,抖了抖那壮实肩膀,洋洋自得地走上前答他。
“这教学真是无聊至极!不光我们觉得,你看这刚刚没几天,十五个弟子里就已经有两人放弃退出了!”王洪安也不甘示弱道。
小江望了一眼无忌,见那少年亦是一脸闻所未闻的不解,于是疑惑追问,“放弃退出?”
“小江竟然不晓得嘛?今天一早小管家便来说,有两位弟子嫌苦嫌累,不愿再学下去,收拾行李出庄走人啦!”王洪安凑上前,故作神神秘秘道。
竟还有这种事。小江心道,早上同无忌都在休养身子,怪不得不曾晓得这些消息。又见这满脸堆着殷勤之意的公子哥摆出一副私下咬耳朵说闲话的模样,已经紧凑到身前来,心中一声冷笑,便干脆持着扫帚往中间一扫,正正巧巧横挡在身前,又带起一片尘土来,逼得王洪安不得不退了半步。
见那公子哥一副自吞苦果的吃瘪模样,小江才觉得顺心了些,复而挑眉嘲道,“两位公子自然是天赋异禀,武艺不凡,剑法也是无师自通,又不知逃课来此鬼神之地做什么呢?”
“这不是……方兄听闻庄里有片神秘之地,地处全庄的最西边。其他地方我们都逛过了,唯有这祠堂还没有进过,就想过来,呃,探探险。”王洪安赧言道。
话音未落,却听得那立于祭祀桌台前的散发少年嗤一声笑了出来。
王洪安瞬间恼羞成怒,扭头大声叱道,“你小子笑什么笑!!”
到这种地方“探险”,也亏得这吃饱了撑坏了脑子的大少爷想得出来,自身有多少胆量,心里没点数的吗。无忌如是想,见这两只炸了毛的花公鸡朝自己气势汹汹围上来,又懒得与他们生事,急忙摆手解释,“没有的事。”
“好了二位,”未等他二人发作,小江便自身后出言打断,“我们只是被管事房吩咐来做事的,这屋里阴冷,久留不得,还是早些回去的好。”
既然小江这般说了,两人只得作罢,还不忘恶狠狠瞪向无忌,今日看在小江面子上便放他一马,只是暗暗在心里又多记了一笔。
大堂内多了些人气,自然便也减了些阴寒。有小江与无忌在侧,王洪安与方天祥终于来了精神,本着“探险”之初心,开始在这室内东摸摸西看看,颇有些煞有介事的模样。
小江干脆也不再扫地,只是倚靠在堂内大柱边,扬着嘴角瞧热闹。
“他们这是在翻腾什么?”无忌皱着眉看了半天,觉得这两个富家子弟简直无可救药,终于忍不住朝小江问道,“这祠堂里,还能暗藏了些稀世珍宝不成?”
小江哼笑一声,眉眼弯起些许弧度,“谁知道呢,也许真的有也说不定。”
话音还未落,两人便听得方天祥在角落暗处惊叫出声,“快来看!这地上砖块是活动的!!!”
无忌第一反应竟是看向小江。
小江便从房梁柱边直起身来,嘴角笑意不减。
王洪安与方天祥两人又是激动又是惊叹,吭哧吭哧费了好大力气,终于将那地面所有的活动砖块搬开。一团脏乱尘土中,一个黑漆漆的通道入口赫然在目。
“你看怎么样!我就说这祠堂是个绝密之地,果真被我们发现了密道!”方天祥神情雀跃,顾不得身上那昂贵袍子沾上了灰尘,拍了拍王洪安,满满自豪邀功道。
“这密道是通向何处的?里面会有什么?”无忌朝那深不见底的黑洞探了头,想看出个名堂来,却也不曾发现什么。
“想不到,这次可真成为‘探险’了。”小江看向那早已摩拳擦掌的王洪安,笑道。
“走!我们一起下去看看,这不二庄里面究竟藏着些什么秘密!”王洪安便一下子豪气万丈起来,撩了衣袍,手持宝剑便要往下冲。
方天祥急忙叫他莫急,转身去持了一只燃烧的烛台于手中,又看向立在一侧的小江与无忌,“两位是否同去?”
这漆黑洞口之下是一排延伸至地底的石阶,石阶之后充满未知,无人知晓那底下是什么牛鬼蛇神亦或是什么绝世宝藏。年轻人最是好奇与无畏,连无忌也跟着跃跃欲试起来。
他刚要点头跟上,就被小江一把拉住了手臂。
小江朝他轻轻摇了下头,继而看着方天祥道,“我今日稍染风寒,就不下去拖累两位了,我们就在这密道口守着,也便能够随时接应。”
方天祥急忙打量他,见他确实面上苍白、唇珠失色,神色上带着些明显的倦意,马上连声应好。听底下王洪安催得紧,也顾不得去想这小江身子不适与无忌随他下去有何关系,便赶忙持着烛台,提着衣角沿石阶往下行了。
祠堂之内,又剩得了小江与无忌两个人。
见地下甚久未传来其他动静,小江悠悠然然重新倚靠回柱边。
无忌注意力亦不在这密道之上,拧着眉头不知在沉思些什么。又不远不近地盯着小江看了半晌,忽地走到他面前站定。
小江颇为随意地做了个疑问的表情。
无忌双手抱臂,直视他那双眼睛,问道,“为何拦住我,不让我一同下去?”
“他二人愿意探路便让他们去探,”小江见他问得认真,便照心中所想来答,还不忘用视线扫了一眼他那缠裹着数圈绷带的脖颈,“你这满身是伤,疗养还来不及,又何必凑这种热闹。”
“你在关心我?”无忌的目光更直白了些,不依不饶追问道,“我伤轻伤重,你很在意吗?”
小江的睫毛明显一颤。
平日里的无忌,怎可能问得出这种话。他心知方才有些大意,不该那般应答,便在脸上重新挂了些最寻常不过的淡淡笑意,“这又是什么话。我自然关心你,自然见不得你再受伤。”
小江的每一个细微神情,无忌都无一不漏地看进了眼。他沉默片刻,又重新转头看了看那位于堂内角落的密道入口——方才,这持着扫帚的青年在那里仔细打扫过。
无忌再次望进他的眼睛,“你早就发现了密道。”
是一个无比笃定的语气。
小江轻轻扬了一侧嘴角,又稍稍歪了头,似乎在等他继续说。
——果真如此。这人却以一副毫不知情的模样,欺瞒了所有人,等着王方二人去帮他挖掘,去替他查探。
他甚至并无告知自己的打算。倘若今日王方二人不前来祠堂,他又将如何?他又意图做什么?
他每日便是以这样的极深城府与颇重心机,来面对自己的吗。
或许是这堂内阴气重过了头,无忌只觉得寒意自每一寸毛孔往身体里涌进来。他一颗心被揪得厉害,原本打算待向常春询问后再做考量,此时此刻却被这股从头冷到脚的彻骨凉意胁迫着,想马上、立刻、清清楚楚知道一个确定的答案,须臾也不愿再等。
于是无忌深深吸了口气,一字一顿问道。
“你究竟是什么人。”
“我是什么人?”
小江倒是觉得这没头没尾的问话好笑极了,丝毫未受到这少年神态所扰,“我就是小江啊。”
“你的剑法明明十分厉害,我们日常学习的招式,对你来说都不值一提。甚至入庄试炼时,你都有意不曾使出全力。”无忌目光灼灼道,“你在对谁隐瞒?你为什么会来不二庄?”
“我有吗?”小江低头看看双手,继而抬头笑道,“这话得是我问你吧,以木剑将五块石砖一击而碎,你又为何进不二庄?”
这次无忌没有被他的话所带偏离,而是绷紧一副俊朗面容,又堪堪逼近一步,几乎是与他鼻尖相抵。
“小江,你与我说实话,你昨夜去了哪里。”
小江亦不再笑。
他沉下声线,“你这是什么意思。”
无忌便忽地伸出手来,一把将小江的右手手腕攥进掌心。感知到指节之间钳住的清晰腕骨,然后狠心加了大力,朝那片刺眼的淤青处咬牙捏下去。
小江毫无防备,本就伤筋动骨的腕子上骤然传来熟悉的剧烈痛楚,他忍不住喘息出声,身子重重一个踉跄,几乎是一瞬间便煞白了脸色。又实在无力挣开那铁了心的钳制,勉强立稳身体,满脸愕然地看向这不知因何突然发疯的少年,惊问道,“你做什么!”
“要怎样不小心的练功,才会将手腕重伤至如此?!你这右手根本不是什么普通磕碰和扭伤!”无忌怒视于他,喝问道,“是不是在夜里被我所踢!你是不是还在骗我!”
“你怀疑夜里之人是我?”难得一向沉稳静气的小江也起了隐隐怒意,“我如此真心待你,你却认为是我要杀你?”
不知是疼痛过度还是情绪激烈,一时间他那眼尾角都泛了些红,难以置信的神情中竟显出些许脆弱与委屈。
话音落下,小江便敏感察觉到加在手腕上的力气忽地松了些。
他心下了然,便继续故作冷声道,“我若真想杀你,疗伤之时便给你一刀捅了,在那香火铺门口便将你一剑穿了,你无防无备,只怕早已死了一百次!”
无忌本是头脑一时发热,才这般冲动逼问,被他这副模样瞪着,再加上冷言冷语的气势一呵,自己反倒懵了三分。
再待开口,却听得身后的密道入口处有了动静。
这方天祥提着香烛自密道石阶上爬出来,一抬眼便看到那胆大包天的穷小子竟然用力拉扯着小江的手腕,将他紧紧逼困在堂内大柱间进退不得,不知欲行什么不轨之事。一时如怒火中烧,将烛台狠狠一摔,高声喝道,“你好大的胆子!!”
此时倒应感谢这位方兄出来得及时了。小江心中暗暗松了口气,见那少年仍呆愣在原地、似要辩解又不曾开口的模样,便维持着面上恼意,一把将无忌的手重重甩开。
方天祥三步冲上前,见那低垂的腕子上又是青紫淤肿又是道道指痕,早已是暴跳如雷,口上骂着,一掌便朝着无忌胸口击打过去。
小江见无忌直愣愣站着,没有丝毫要闪躲的意思,便仍作赌气之状,将他向后重重推搡了三步,避开那怒气冲天的一掌。然后立身挡于方天祥之前,却是面朝着无忌,继续冷言道,“你若有本事,便自己去将这事查清楚,休得因这些巧合,跑到我这里撒气!”
见情境于此了,小江却仍做出护他周全的举动,无忌一时竟张口结舌起来,“不是……”
“不知所谓,简直笑话!”小江也不再听他所言,只是转回身,重新看向方天祥,直接问话道,“密道下有什么?”
因面上冷意未消,语气中带了些寒冰之意,一时竟有了十足压迫感,方天祥的惶恐答话中甚至有些磕绊,“什,什么都没有,底下是一口封死的水井,又脏又乱,我们看没有路可走,这就上来了。”
小江不再应他,转头见王洪安也自密道中爬了上来,不愿在众人面前多做纠缠,最后重重瞥了无忌一眼,转身决然而去。
(未完待续)
新城旧事(37)
37.姐弟
炭盆里的炭上已没有了零星的红。
见不到一点焰,只余着燃尽的灰白和没有燃尽的黑。炭盆里宛似盛了一盆脏的雪,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化成混着泥的污浊的水,再结成一块厚的冰。
又从外头涌进来许多的风。
岳少爷紧了紧身上的大衣,坐着更懒散一些,仿佛把自己整个人都送进沙发里,借着柔软的沙发避避寒风。
大厅里尽是冷。
可这样的冰冷世界,还守在厅里的下人脸上却全是汗。......
37.姐弟
炭盆里的炭上已没有了零星的红。
见不到一点焰,只余着燃尽的灰白和没有燃尽的黑。炭盆里宛似盛了一盆脏的雪,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化成混着泥的污浊的水,再结成一块厚的冰。
又从外头涌进来许多的风。
岳少爷紧了紧身上的大衣,坐着更懒散一些,仿佛把自己整个人都送进沙发里,借着柔软的沙发避避寒风。
大厅里尽是冷。
可这样的冰冷世界,还守在厅里的下人脸上却全是汗。他脸上的汗竟没有消下去,有越发多起来的势头。
岳少瞧着,很觉着好笑。大少爷歪头看人,美好的一张脸上多着些天真的关怀,温和地笑说,“快擦擦。这么冷的天,别再受了寒。”
底下的人看着大少爷,嗫喏地应着,拿袖子往脸上胡乱地抹。岳少忽来的关怀,让他脸上的汗渗得更多。
可他仍旧没有出去,还在大厅里立着。
他心里对这个地方,对督军府的这位大小姐和大少爷,都充满了畏惧。可他心底,一定还有更畏惧的,让他不敢出去,必须在这里立着,看着督军府这两位在旁人眼里——富贵至极的小姐和少爷。
大小姐冷声道:“她是自己喝了药的。”
岳少爷懒懒回过头,看着大小姐冰冷的脸,“大小姐觉得……她不该偿命?”
大小姐声音冷肃地问,“那你该不该为她偿命?”
岳少笑出声,停了会儿,竟似把这句话又咀嚼出更多的好笑。岳少很天真地笑说:“大小姐刚说她是自己喝了药……她心里过意不去,到底还是有一点善的人。我需要偿什么命?”
大小姐看了看手上的枪,再抬头看着岳大少爷,“是你逼死她的。她本来可以活下去,可你因为小丫头的死逼她,她得给你一个交代。”
大少爷带着很天真残忍的笑轻轻“哦”了一声,“这好像没什么不对。”
督军府的这位大小姐从沙发上站起来,她手上的枪已经在手里握得很紧。大小姐是摸惯了枪的人,她用枪的时候,手从没有一点抖。
在旁边的下人是想过来劝的,又着实不敢在这个时候来,脸上汗落得更多。这一会儿,他就像是活在炎炎的夏日里。
大少爷瞧了一眼,脸上仍旧是漫不经心的笑。大少爷还特意安慰了一句,温柔道,“不用做这个样子,大小姐不敢开枪的。”
岳少歪着身体,拿脚踢了踢那个尚有一点余温,等着彻底冷下去的炭盆,笑着温柔对大小姐说,“老爷子之前跟我说了不少话,我觉得,这会儿能说给你听听。”
大小姐冷笑了一声,“你觉得我想听?”
岳少爷往前倾了倾身,从几案上拿了那只烟盒子到手里,打开,低头瞧着一支支排着整齐的细白的手卷烟。
大少爷淡淡说,“大小姐想替林婶报仇,又不敢杀我,举着枪做个样子,不累吗?你是指着林婶知道你还有个给她报仇的心思而感动,还是觉得,我会被大小姐这副样子吓着?”岳少从盒子里捻了一支烟出来,放在鼻子底下闻了闻。
老爷子用的烟,选着都是最好的烟草,没那么大熏着人的烟气,带着一点故意调在里头的香。
可大少爷确实不喜欢这个味道。
“我知道大小姐想替林婶报仇,你是真的想杀我。但是……”岳少拿烟点在另一只手的手背上,白的手套上见了一丝丝烟。大少爷看着这一点烟丝,对还站在那里的大小姐说,“你不能自己杀我。因为大小姐还不想死。大小姐只要不是想死,不是不想在这个世界上活下去,你就得顾忌老爷子。”
岳少爷露出一个怜悯的笑说,“在你心里,林婶的一条命,远比不上以后老爷子都冷着脸对你。所以这些年,你虽然一直看不惯我,也一直弄些事情想杀我,心底却害怕得紧。你盼着我死,又绝不敢自己动手,你害怕我真的不在了,老爷子会讨厌你。”
大少爷将手套上的烟丝拂到地上,看着眼前这个举着枪的亲人。
大小姐手里还举着枪。
她的枪里,也一定有一颗子弹,这颗子弹也已经上了膛。大小姐并不害怕开枪。她从小就学这些,她摸着枪比摸着口脂香粉和读书的时候加起来都多。
可她的确不敢开枪,哪怕是林婶死了的现在,她有着满腔想开枪想报仇的冲动。不管在这个冰冷的大厅里,她已经说服了自己多少次,在握着枪的当下,她也仍旧不敢把这颗子弹打出去。
岳少现在说的,尽是最真的话,也是最锋利的刀。
不是林婶不重要,而是她心底还有更重要的人。
所以岳大少爷根本就不会怕。越是单独面对她,岳少越是不会在心里有丝毫的害怕。督军府的这位大小姐,只能再坐回她的沙发上。
大小姐冷着声音问,“我爹跟你说了什么?”
岳少笑了一声,从盒子上拿起那只打火机,按开,点上手里的烟。岳少让这支烟燃了片刻,才慢慢地把烟放进嘴里。
他并不习惯这样咬着一支烟,但往后的日子里,大少爷都得习惯了。
岳少爷叼着烟,懒懒地说,“老爷子说,我还不够狠,得学着再狠一点才行。我想了想,的确是这样。”
大小姐冷冷地笑着,“所以你杀了林婶还不够?”
岳少吐了口烟,烟气在冰冷里和着呼出的白气,混着一层轻飘的雾。大少爷说话的声音也变得很轻。
岳少说:“怎么会够……她在这个世界上,又算得了什么呢。她们这样的人……在这个世界上,又有多少人在乎她们活着,或者死了?”
大小姐看着他说,“你想杀我。”
岳少取了嘴里的烟,夹着细白的烟卷轻拍了拍手,“我认识你这么多年,今天终于觉得大小姐聪明一些了。”
岳少把一点烟灰磕在玻璃缸子里,笑说,“我跟你不一样。我杀了你,老爷子哪怕不怎么高兴,他也动不了我。我现在手上有不少实业,老爷子未来还得指着我给他养兵,也还要指着我带兵。”
“所以啊……”岳少笑道,“我想杀你,真是很容易。”
大小姐也没因着这样的话,而露出些害怕。大小姐冷冷地看过来,“是很容易,可你现在也不会这么做。如果你今天要杀我,就不会跟我说这么多。”
岳少把手里只烧去一小半的烟捻熄在玻璃缸子里,拢了拢手套,“当然。我今天只是警告你,也希望大小姐能安分地活着。这个世道,活着不容易,从今往后,没有谁再会保护你。”
岳少从沙发上站起来,整了整自己的大衣,微微笑说,“我就不去看林婶了,大小姐愿意的话,就替我多跪会儿。我昨天睡得不好,先回去了。”
督军府的这位大小姐仍旧坐在沙发上,沉默地看着自己手里的枪。父亲从小就把这个交到她手里,希望她学会,希望她能用得很好。
她曾经以为,这个东西,能代表权势和地位,可以处置掉自己不喜欢的人。
到头来,她确实手里只有父亲给的这一把枪。
新城的这个十五,还是过得喜庆热闹。
北城那些繁华的路上,都结着华贵的灯。有的还刻意弄出些西洋的造型,点着亮的电灯,闪烁起来有人夸着说像是法兰西的巴黎。
一早的报纸就写满了督军昨日里对雪灾的关心,希望各界人士能为南城的雪灾做一些事情。报纸上登着大幅的照片显着南城很厚的雪,比着北城几条路上早收拾得不剩多少的雪,依稀像是这场大雪只下到了南城。
在酒会和灯会上热闹的绅士太太小姐们,嘴里说着期望雪不要再下得太多,像是个社交的礼貌用语,再搭配一些流露出来的哀愁,彼此恭维着对民生疾苦的关怀,又转头去跳舞了。
这个世道,总有许多的荒诞。
林婶在十八下葬,葬礼办得很气派。督军府里这么多年的这位老人,督军仍是给了她该有的礼遇。
这又成了督军仁慈的一项例。
竟连天津那边也送了东西来。是叶家的主母,派身边的人来送了东西,还关怀地问了大小姐几句。
江少从京里来了电报,是关怀大小姐的,希望大小姐可以不必过分难过,也请保重自己。江先生同样让寒雨连江的管事准备了东西,送到督军府来。
这位从大小姐很小起就呵护着她长大的老人,终归也还是去了。
在林婶的葬礼后,大小姐忽而跟叶家来的人,提了一桩事情,说想去天津陪叶家的老夫人。
大小姐和叶先生感情很深,都是知道的。叶先生离去后,大小姐哀伤了许久,竟在这个时候,重提了和叶家的联系。
大小姐之前或许并未和督军商量过,突然提出,督军面容上也有些诧异。只有叶家的人在,督军也不好多说什么,却在看着大小姐时,眼睛里有些不悦。
大小姐看见了,仍旧深情而笃定地跟叶家的人说,“望着能陪伴他的家人,能在他生活的家里生活下去。”言辞间满是对叶先生的爱与怀恋,想要替叶先生尽孝。
这样的一份心,人总该体谅的。叶家的人问了主母,叶家的主母也希望大小姐能去。在这样朝不保夕的乱世里,人都是为了自己活着。偏偏督军府里养着的这位很富贵的大小姐,能有这样纯粹的真情,怎样听着都像是早年话本里那些读着令人落泪的故事。
许谁都没有想过,督军府这位尊贵的大小姐,有一天会离开督军府,离开新城。
这位大小姐,看着似要在新城长久地陪伴着督军,留在这个家里到她很老的时候。
督军府为这件事,平添了一些年后的忙碌。定了正月二十,大小姐并不在意时间的仓促,说希望能早。
这并不算真的出嫁,可在督军府里,这件事办的就像是嫁人。又绝不能按着那样的礼仪办,弄得欲盖弥彰,有些四不像的滑稽。
这位大小姐全然不在意这些,也并不很看重许多的东西,她心里想的,似只有能去叶家这样一件事,似是只要能到了叶家,她可以什么都不在意。
大小姐的样子,有着一种为了爱情万事都可放下的痴心。老爷子来见她时,大小姐很平静地说,“我想报仇,我总要为林婶报仇的。”
大小姐对着镜子里自己很明艳的脸庞,和同样映出的老爷子苍老的脸,大小姐问说,“是不是只要有同样抗衡的势力,我就可以杀了他?”
督军拿着梳子,为女儿拢了拢头发。
旧时候女儿出嫁,是要母亲给梳发的。有喜娘会说许多所谓吉祥喜庆的句子……其实梳头时候,母亲都会偷偷地擦眼泪。生怕泪落下来,有些不好的兆头。嘴上说着盼有个幸福的日子,盼着自己的孩子能过得好些云云。在母亲的心里,谁也不能比自己待着孩子更好,又希望更多的人待着女儿比自己好。
督军温柔地给大小姐梳头,有些笨拙,他做不来这样的事情,也不会弄得很好。督军温声说,“你小时候,我就没有能这样给你梳头,一直都没有做得很好。现在你长大了……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吧。”
大小姐的头发很漂亮。督军府的这位大小姐,有着很好的皮相,是生命最好的年华,也是生命最好的样子。
送大小姐去天津的人,最后定了岳少身边的那位副官。如今还留在新城的人里,这位长官是唯一合适可以去送大小姐的。
他在营里有地位,在老爷子面前又很是被看重。
在送大小姐去天津出发前的一个小时,这位长官去了岳少在东城的宅子。林婶的葬礼后,岳少就没再回榕江路,而是常住在了东城的宅子里。
正月二十,又是一个雪天。不大的雪从八点来钟开始下,约莫下了大半个钟头。路上积着一层薄雪,比着厚的雪更难走。
岳大少爷住的地方,雪总是被打理得干净一些。
屋子里弄得暖和,岳少爷在沙发上歪着看报纸。昨天的报纸,写得比岳少爷爱看的小说还深情缠绵,已把督军府的这位大小姐写成了戏台上的杜丽娘。
大少爷瞧着报纸发笑。
这样的故事,写着就比什么笑话都好笑了。
【无忌×小江】寒江雁(9)
坚持更文不咕咕!
每天沉迷于小江各种混剪视频出不去的只有我一个吗o(╥﹏╥)o
(九)神医
这不二庄的常春大夫虽籍籍无名,却不料确实是位真正的稀世神医。
待小江带着购置的香火返回不二庄时,那只原本看来并无活命可能的小狗,竟已被救治妥当。此时此刻正在一团蒲草上乖巧卧着,小小的身子一起一伏着,看来已脱离生命危险。
那少年正凑在蒲团边蹲着看,听得身后动静,知是小江回来了,急忙转头望向他。
无忌额头上仍是汗涔涔的,可能是方才赶路的缘故,连那布条编成的抹额都歪了些。一双大眼睛却忽闪忽闪地,满满充斥着雀跃和激动,亮得如同那夜空烁烁星光,“小江小江!它没事了!它能活下来了,你快来看啊!”......
坚持更文不咕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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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神医
这不二庄的常春大夫虽籍籍无名,却不料确实是位真正的稀世神医。
待小江带着购置的香火返回不二庄时,那只原本看来并无活命可能的小狗,竟已被救治妥当。此时此刻正在一团蒲草上乖巧卧着,小小的身子一起一伏着,看来已脱离生命危险。
那少年正凑在蒲团边蹲着看,听得身后动静,知是小江回来了,急忙转头望向他。
无忌额头上仍是汗涔涔的,可能是方才赶路的缘故,连那布条编成的抹额都歪了些。一双大眼睛却忽闪忽闪地,满满充斥着雀跃和激动,亮得如同那夜空烁烁星光,“小江小江!它没事了!它能活下来了,你快来看啊!”
小江与他对视了一瞬,复而又撤了视线,将手中香火物料在桌上放了,这才走到那团蒲草前,也随着无忌的样子蹲了下来。
草团上的小家伙听闻动静,睁开湿漉漉又黑漆漆的眸子,似通极了人性般,小心翼翼朝着来人低呜了一声。
小江便伸出手来,轻轻揉了揉这小狗的脑袋。
软嘟嘟,又热乎乎的。
真好啊。他想,能坚强活下来,真的是太好了。
无忌哪里知晓,这不久前冷冷静静沉声朝自己问话的人,明明也是打算二话不说上前去搭救这小生命的。本担心小江不喜欢狗,此时却见他眉眼含笑、面上温柔,无忌一下子多了十二分欣喜,彻底安下心来。
小狗自然也感受到了这份柔软的善意,便轻轻蹭了蹭他的手心,重新闭上了眼珠。
“小江回来了?”
常春的声音在门口适时响起,却见他仍是一袭布衣,重新挎了药箱,熟练又自然地迈进屋里。
小江皱眉,疑问般望向无忌。
“方才无忌紧张兮兮拉着我,说你染了风寒,病得不轻。我这不回草庐换了些药,”常春笑着将药箱往桌上搁了,“刚治好了一条小狗,再来给你看看。”
?
小江一双漂亮眸子睁得愈发大了些。
无忌没忍住,噗一声笑了出来,看看蒲草团子上一脸无辜的狗,又看看此时此刻神情意外可爱的人,这才忍俊不禁地使劲揉着肚子,拉着小江站起身来。
殊不知此刻的小江,心中并未因与小狗“同获殊荣”而纠结恼火。
瞒过无忌易如反掌,可当下又该如何应付常春?
他不动声色地思量,然后坐在桌前实木椅中,面对上那年轻医者一副惊讶脸庞。
只是细细打量小江面容,却见他面色苍白、唇瓣失色,着实不似简简单单风寒之症。常春便直接收了方才入门时的温和笑意,惊问道,“那晚相见时还不曾有事,怎会突然如此严重?”
见常春示意,小江便只得伸了左手出来,轻轻挽了下袖口,搭在桌边由他诊脉。
两人双双皆不言语,无忌就站在跟前,颇为紧张地瞧。
眼见着常春一双长眉越蹙越紧,眉宇间逐渐拧成一团疙瘩,唬人得厉害,无忌终究是沉不住气,“常春大哥,他不要紧吧?!”
常春缓缓抬眼,重新打量向小江。
“怎会如此……怕是我这技艺不精错诊了。再劳烦伸下右手。”他严肃道。
小江顿了下。
想不到这小小医者竟如此难以应付。
他说这话,让自己如何得接?先生技艺高明、怎可误诊?先生果真错诊,不必再看?
只怕是不妥。
他暗自想着,但还是依言伸了右手出来,露出一截白得晃眼的腕子和两串檀色珠链,衬得那手腕更纤细了几分。
因诊脉所需,手串皆卸了去,干净的腕子上便显露出一片极为明显的淤青来,就似那积雪落痕、玉帛流印一般,看着十分扎眼。
“这是怎么回事?”还未等常春开口,无忌惊疑道。
看着应是新伤,他怎也不言语告知,早知道便不让他拎那些香火物件了,无忌啊无忌,你可真是足够大意!少年看得心惊,一时又懊又悔,连连责备自己。
“先前自己逞强,单手拎那练功的石柱,不小心叫石头砸了,还拧了手腕……嗐,惭愧啊,说来真是笑话。”小江打量着腕子,试着活动了下,面露苦笑道。
无忌听他所言,全然将心里一瞬闪过的隐约古怪之处抛在脑后,只是小心翼翼捧了他那手腕,一心查探伤势深浅。
见他神色专注、眉目关切,小江竟一时辨不出他究竟是真的起了疑心,还是完全信了自己胡诌之言,便只得维持着面上神情,佯装失笑道,“行了,盯着看又看不好它,况且常春先生在这,还轮得到你来诊伤势不成?”
常春见如此,亦知二人亲近,便努力掩了掩面上不安,重新用手指搭上他右手脉搏。
果然,与方才所诊一模一样。
这脉象弱得甚至不如平凡常人,又杂乱得不堪想象,似乎是心脉患过什么致命的严重旧疾且绵延至今。根据这古怪脉象来看,就算说他时日无多、命不久矣,也丝毫不足为过。
最重要的,也不知他究竟是否知晓这些,此时竟还言笑晏晏地坐在这里。
常春面上犹疑不定,开口竟有了几分吞吐。
“你,你这几日病发时,是,是否……是否会咳喘不止,心口作痛?”
小江心头重重一跳。
糟糕,他如此讲出来,再加上这手腕新伤,怎能让无忌不去想到那黑衣杀手?
万万不料,无忌却抢先替他答了话,“没错,我见他今日晨时在床榻上咳了半晌。”
小江便只得亦答,“是。”他见常春神色一变,似乎又要发表什么惊人之语,急忙继续开口打断他道,“常春先生果真厉害,只是探探脉便都晓得了。我说就是普通风寒吧,嗓子总有些不舒服,想必喝几副药剂、歇歇身子便好了。我说得是不是,常春先生?”
常春的一席话被噎得不轻,又见面前这青年眼神急切,甚至隐隐流露出求人之意,一时摸不透他所念所想,只知他不愿此时此刻说出,便犹犹豫豫道,“……是,是吧?可,你得先随我回去,好再开些方子。”
小江稍稍松了口气,应他道,“我之后随常大哥去草堂,还要多多劳烦你费心了。”
常春这才平复了些,又问了几个不痛不痒的问题,满脑子都是他这身病如何得来、要如何医治才好。
无忌虽人迟钝些,却又不傻不呆。这二人如此吞吞吐吐又眉来眼去,定是另有隐情,不想叫他知道,一时间竟觉得气恼。他便下定决心要搞清楚这事,干脆也开始眉开眼笑装起傻来。
三人各怀心思,又聊了片刻。
常春终究是坐不住了,收拾好药箱便叫小江一同回草堂。
小江却还不忘回头嘱咐那探头探脑的少年,“你先去祠堂,将这些香火收拾了,待我稍后去祠堂寻你。”
无忌连连答应。
常春与小江一前一后在院落里穿行。
医者悬壶济世,本就心思慈悲,况且如今病患又是身边这绝代风华之人,叫人既痛心又惋惜,令常春如何沉得住气。二人行走至后园八角凉亭,常春甚至已等不及回去再问。他打定主意,倏地立定,猛然转身,险些和身后小江撞个正着。
“你是什么人?一个普通弟子身上,怎会有这样致命的病症?!”
“你为何刚才不叫我说?扯谎至少也要有模有样点,这如何就成了风寒了?!”
“你又为何要这样瞒着,不诊不治,你知不知道你还能活多久?!”
小江后退了一步,面上浅笑神色不改。
“常春先生一口气这么多问题,想叫我答哪个?”
“你!”第一次见这温和似水的慢性子医师起了急,他看小江神情安定如常,知道他早已对自己身体的状况了若指掌,便干脆一屁股在亭子里坐下,气呼呼瞪着小江,颇有种他不答便不走的架势。
“常大哥,我知你好意。”无奈之下,小江换了称谓,软言道。
“无忌不在,你大可放心与我说。”常春不为所动,继续盯着他。
“……人总是得有些秘密的,很多话我着实不便言说,也求常大哥莫要再追问了。”小江诚恳道,“我亦知这心脉伤得严重,自小时候便有了。只是最近发作得越来越急,疼得也厉害,甚至于没法运功习武,稍稍活动便受牵制。”
“之前可曾看过医师,开过什么药?”见他终于松口,常春这才开始盘问。
“也去诊过,开了些……”说到此,小江自己倒先犹豫了,又不知如何讲为好,“只是暂缓病症的药,却也管用。”
“暂缓病症?病根不治,如何缓解症状?”
他竟追问得如此之急,三言两语根本无法糊弄过去,小江亦知这医药领域为他所精通,压根无法再作蒙蔽,叹气道,“就是些麻痹效用的药剂,至少犯病时不再疼痛了。”
“胡闹!饮鸩止渴!哪里来的医师,怎能不负责任至此?!”听得常春心急如焚,恼道,“你这病,要么是幼时受过极大的外力重击,震碎了心脉,勉强活下命来却落了病根。要么就是学那些江湖武痴,强行练了不可练的内功,自损心血,铸成大错。惟这两种,别无可能!”
小江神色不变,也不接他的话,只是继续道,“也不求这病能根治,只是不知常大哥医术绝伦,可否能延缓些发作?否则这平日练功习武,一直病恹恹地,未免也太耽误事了些。”
一席话,听得常春只想敲开这人的脑子看看他究竟在想些什么。若旁人得了这般重症,日日好生调理、静养续命还来不及,这祖宗竟还想着什么舞枪弄棒、延缓病发!
再想开口训斥,可见面前这青年神情坚定、面色坦然,眉眼灼灼,似早已打定了百分之二百的主意,常春自己先在心中打了个冷颤。
也许,他本就不曾期待自己能活多久。
想到这里,常春一下便心软了,觉得既凄凉又唏嘘,便站起身来,郑重应他,“医者当以治病救人为先,无论身世薄厚、无关正邪黑白。你的病,我定会想办法的,只要多诊疗多调理,再厉害的顽疾也应不在话下。”
小江见他神情庄重,话语内尽是承诺,不似玩笑亦不似敷衍,心中难免感怀,便直了身子,向他端端正正施了一躬。
“只是,你也要应了我。第一,日后定期到草堂来诊察身子;第二,你先前那药,万万不许再吃。”
小江便点了头。偏偏又不忘叮嘱道,“只求常大哥帮我一同瞒下这事,尤其是无忌。”
常春只念两人关系亲近,小江定是怕无忌过于担心,倒也是人之常情,便也应了下来。
再来说无忌。
他满怀疑虑、又分外担心,自然没有心思一人前往祠堂。见小江与常春往草堂方向去了,他便干脆也鬼鬼祟祟在后面跟了去。走前甚至还不忘给已经入睡的小狗盖了一层旧衣服。
不知为何,这心头总有种隐隐约约的不安之感,似乎是哪里不对劲,不明不白不清不楚,却一直萦绕于怀,无论如何也挥之不去。
这种不安之感,在远远眺望着小江和常春在八角亭中相谈之时,达到了顶点。
少年藏身于后园树干角落中,隔着些杂乱的荆棘草木,由于离着约有百步之遥,压根听不清他们在谈论什么。便只能屏着呼吸,用力去盯着那亭子看,希望能从两人动作里寻出些蛛丝马迹来。
看着看着,无忌一点点睁圆了眼睛。
忽然间他觉得,小江那副身形,从这不算近的距离看去,竟越瞧越觉得眼熟。
他日常习惯束着三层腰封,腰身挺拔却毫不健壮,想必若是着一身紧致黑衣,应更显得精瘦如柳。
——就如那一次次在夜里以剑相逼的,蒙面杀手。
无忌心中骇然。
电光火石之中,他终于意识到这无论如何都散不开的不安之感究竟为何。
前一夜,那杀手本可以一剑洞穿自己,却因突发病症,弃剑而去。
自己反击那一脚,堪堪正正踢中了那杀手的右手手腕。
生死攸关之时,那人犯病之症,亦是攥紧心口衣襟,撑扶住墙面咳喘不止。
脑海中黑衣杀手的模样,从模糊到一点点清晰,直到与八角亭下那俊美青年逐渐重合。
念头至此,无忌连指尖都开始发抖。
少年那黝黑瞳孔早已紧紧凝成一团,背上冷汗已经将缠裹的绷带打湿,刺得那新伤旧伤疼成一片,无不提醒着他那些血淋淋赤裸裸的回忆。
是他?!
害了我的爹娘,然后三番两次要置我于死地的人,是小江?!
直到剧烈的窒息感冲击着神经,无忌才巨颤一下吐出气来,惊悚之下哪还记得呼吸。他以手掌死死捂住口鼻,以防止自己放出一丁点声响来,然后极缓极慢地蹲下身子,这才觉出身体早是僵硬如铁。
不是。
不对的,根本不是的。
小江一晚上明明都在屋中睡觉,睡得那么沉那么香,自己是亲眼见了的。
只是巧合罢了!
无忌剧烈起伏着胸膛,以双手紧紧抱头,疯狂摇晃着脑袋,好让自己清醒一些。
小江为人亲善、侠肝义胆,心思又善良细腻,待自己更是胜于挚友,又怎可能会使出那种冷冰冰的剑法,又怎可能会是一个杀害无辜村民的魔头,又怎可能会不眨眼地要将自己一剑穿喉了去!
只是巧合罢了!
况且,他手腕上的伤若真是自己昨夜所踢,又怎可能会大大方方将淤伤示与自己看?若真是心中有鬼,想必定会百般推脱、奋力掩藏才是。如此坦荡又坦然,怎能只凭这点巧合,便尽数怀疑到他的身上!
想到这里,无忌心思稍稍冷静了些。
他沉沉吐了口气,再次起身看向远处小亭。
亭下已是空空荡荡,想必是两人相谈已毕。
所以接下来,应是找常春询问清楚,小江究竟得了什么病症,再做下一步断定。
刚想迈步去追常春,无忌忽然念起小江方才嘱咐,稍后到祠堂碰面。
事情未清楚之前,冲动行事只怕会惊动了他。无忌如此想着,便调转方向,朝祠堂而去。
(未完待续)
【无忌×小江】寒江雁(8)
呜呜坑好冷,抱紧我自己!
小江!小江!小江!
坚持更文不动摇!(神志不清)
(八)事端
两人依照着清单,在香火铺里将所需物品皆购置好了。
还未走出铺子大门,却忽听得门外急传来阵阵纷杂——似是兵刃器械的打斗之声,一时鸡飞狗跳,好不喧哗。
无忌与小江对视一眼,赶忙出门探看,却见街道中心有三位江湖人士正在持剑相斗。
中间被围攻之人是一位中年道士,身着一袭雪青色道袍,持一柄深黛色宝剑,招式一板一眼有模有样,而身形明显迟缓些许,看出正处于下风。另外一男一女皆戴着半脸面具,看不清眉目,剑招却奇诡怪异,来势汹汹,出手格外狠辣。
三人久久僵持不下,街旁未来及闪避的小摊铺皆被这高手打斗所......
呜呜坑好冷,抱紧我自己!
小江!小江!小江!
坚持更文不动摇!(神志不清)
(八)事端
两人依照着清单,在香火铺里将所需物品皆购置好了。
还未走出铺子大门,却忽听得门外急传来阵阵纷杂——似是兵刃器械的打斗之声,一时鸡飞狗跳,好不喧哗。
无忌与小江对视一眼,赶忙出门探看,却见街道中心有三位江湖人士正在持剑相斗。
中间被围攻之人是一位中年道士,身着一袭雪青色道袍,持一柄深黛色宝剑,招式一板一眼有模有样,而身形明显迟缓些许,看出正处于下风。另外一男一女皆戴着半脸面具,看不清眉目,剑招却奇诡怪异,来势汹汹,出手格外狠辣。
三人久久僵持不下,街旁未来及闪避的小摊铺皆被这高手打斗所波及,被砸的砸、砍的砍,人仰马翻,鸡飞蛋打,场面可谓一塌糊涂。
无忌看得揪心,将手中已经包裹好的香火于柜台上一丢,便扎着头往外冲去。
小江及时将他胳膊一把扯住,急道,“你作甚么去!”
“哪有两个欺负一个的道理!我看那人快撑不下去了!”无忌急切地向外张望,转头看到小江的神情,忽地不知怎么福至心灵,疑道,“这几人你认得?”
小江便立刻撒开了手,“认得什么,看你这副样子能帮得了谁?别再去添乱了!”
无忌这才想起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来,既觉得小江担心有理,又极担忧外面那人之情况,一时举棋不定。
“想必是什么江湖寻仇,谁正谁邪谁对谁错都不晓得,又何苦将自己卷进去?”小江口上说着,却也是十成十地关切屋外战局,在一片兵荒马乱中独自在门口立了,目光急急盯着那缠斗不休的三人看去。
那中年道士虽然显得有些力不从心,剑法招式却不曾纷乱,手起剑落道袍纷飞,剑光映出一片瑰丽紫霞。
小江忽地拧了眉。
“紫云。”
无忌听他口中念了两个字音,还未等问清楚在说什么,却见那方才还不由分说拦了自己的神秘青年,竟然毫无征兆地一个蹬身跃了出去!
“小江?!”无忌大惊,喊出他名字的片刻,却见那白衣青年早已闪身加入三人战局之中。
那道士忽见有路边侠士二话不说拔剑相助,内心又惊又喜,还未等开口言谢,却见那一男一女面具人也因场上突生变化,瞬间止了攻势,二人旋身一退,持剑相看。
四人逼仄相对,一时视线中火光四射,相持不下。
无忌瞅准时机,大步一跃,身子挡于小江与那气喘不已的道士之前,以一副不摆平这番争斗誓不罢休的气势,蹙眉高声喝道,“你们以多欺少,未免也太不讲道义了!”
局势瞬间逆转,那对男女见凭空多出现了两个帮手,亦不知功力深浅,相视一眼,也不多作无谓的纠缠,恶狠狠抛下一个杀气满满的眼神,便步步向后退了去。
二人已撤离,争斗亦平息,无忌与小江急忙转身去扶这持剑的道士。
“道长可还好?”无忌匆匆忙忙上下打量他身上有无伤势,却听得小江开口问话。“请问,道长可是江湖紫云派?”
这雪青道袍的道长闻言,惊讶抬眼,这才看清刚刚拔剑相助的年轻少侠,入眼竟端的是丰神俊秀灼灼风华,一时眼中闪过惊艳之色,急忙言道,“在下正是紫云派,冯紫云。”
紫云派?!这道士便是那掌管江湖四大门派之一、赫赫有名的紫云道长?无忌虽然不曾涉足江湖,但如同紫云派这等的名门正派,还是听得不少旁人言说过,一时间惊喜万分。
“还请问二位大侠尊姓大名,又怎识得贫道?”这冯紫云心中亦是疑惑不已,交手揖道。
“不敢不敢,在紫云道长面前皆是无名小卒,他是无忌,我叫小江,都是不二庄的弟子,”小江便舒展了眉眼道,“方才见道长剑气凛然,如紫气东来、流云在天,应故猜测。”
“惭愧惭愧,小江少侠过于自谦,二位均是少年英杰,仪姿非凡,得亏两位及时相助,否则今日杀手必定不会善罢甘休啊。”冯紫云连连称谢道。
怪不得小江突然冲上前去,原来是认出了紫云道长,果真是一副天生的侠肝义胆。无忌心中想着,不由对小江暗暗称奇,又开口问,“可紫云派名满江湖,又是哪里来的杀手,竟然敢在朗朗乾坤之下对道长不利?”
“定是天门的人,”冯紫云忧心道,“近日天门似乎下了追杀令,听闻消息,江湖几个门派都纷纷遭遇偷袭与暗杀。”
“天门?”无忌疑道,“那又是什么?”
见这短发少年虽满身正气,但对天门并无所知,冯紫云自己反倒惊讶起来,沉吟片刻解释道,“是江湖中最大的神秘组织,天门乃是魔教,天门中人各个心狠手辣,无恶不作,乃是武林最大之祸害,人人得而诛之。”
无忌第一次听闻天门之事,回想起方才眼见那一男一女武功招式狠辣异常,瞬间便联想到了多次袭击自己的黑衣杀手,不由立刻变了神色。
正想着多问几句,又见紫云道长收剑入鞘,面色匆匆言道,“小江少侠,无忌少侠,贫道的几位弟子也随着到了不二镇,方才被几个杀手冲散,贫道得尽快去寻他们才是。”
一直在侧边不言不语的小江抱拳致意道,“我二人于庄内还有事,须得尽快返回,就不便多陪同了。”
无忌见此,亦知事态紧急,由不得自己再多言,也急忙跟冯紫云行礼相辞。
“今日多谢二位救命之恩,他日必定至不二庄登门拜谢。”冯紫云再次欠身致谢,最后向小江看了一眼,即刻转身而去。
一场风波过去,两人重新收拾了店铺里香火物件,准备返回不二庄。
“小江,你说害我父母双亲的杀手,有没有可能就是道长所说的,天门的人?”没走几步路,无忌按捺不住心中所想,急匆匆问向他。
却没听到小江作甚回复。无忌奇怪转头看去,见小江眉目间肃穆泠然,好似突然有了心事,确确实实在凝神沉思着什么,压根没有听闻自己方才所说,便提高声线又叫了他两声,“小江!小江!”
小江这才如梦方醒般回过神来,再次听他问了遍,恢复了平日面上的隐约笑意,道,“可你家里只是砍柴种地,和江湖魔教又能有什么牵扯,莫要多想了。”
无忌转念想也是,只得作罢。
前行几步,二人忽听得墙角处隐隐传来些微弱动静。定睛细看,竟是一条不足一尺长的小狗,满身是血伏在墙根底下。应是被方才的乱斗误伤,身上中了一剑,腹部艰难地起起伏伏,发出些呜呜咽咽的声响来。
小江皱起了眉,还未等步子踏出去,身边少年竟一把将手中物件往他怀里一塞,三步并作两步冲至墙根处,蹲下身去查看那可怜小狗的情况。
小江收回脚,在原地站定,眉头却蹙得更紧了些。
“怎么会伤得这么重……”见这条小狗气息奄奄怕是撑不过多时,无忌手足无措地摁住它腹部伤口,听得颤巍巍的小家伙一声虚弱哀鸣,慌乱地自顾自道,“再不救治真的就要死了,不行,不行!”说着便用双手将狗抱入怀中,也不顾那污血脏了衣裳,朝小江抬头急道,“我们得把这小狗带回去,让常春先生看看!”
虽是商量的口气,却也压根不等小江答话,他急急忙忙立起身来,撒开步子便往回赶。
小江追了好几步才赶上他的步伐。
“一条狗的命,你这么在意?”小江转头睥他一眼,却沉了声问道。
“管他是人是狗,总是一条活生生的命吧!”无忌看了看怀里逐渐闭上眼却仍在呜咽不止的小狗,“连它都这么努力地想要活下去,又怎么能忍心置之不理?”
小江便又开始沉默。
“倘若这不知哪来的狗,”见那少年额头上已现了汗珠,暗暗咬紧了牙,定是又撕扯到了身上伤口,小江终究是忍不住再次发问,“救活了下来,却倒不识人性,反咬你一口,你也不在意?”
“之后咬不咬我,是它的事,与我何干?”少年道,语气坚定异常,不曾犹疑片刻,“可现在救不救它,就是我的事了。”
小江顿住了脚步。
无忌此时气息已是不稳,也跟着停了下来,焦躁道,“怎么了?”
“忽然有些不舒服……你带着小狗先回去,我在后面慢慢走。”小江看着地面,复而抬眸道。
无忌恍然念起他早上那受了风寒的虚弱模样来,一时极自责又极忧心,皆怪自己起了急,害得他跟随着自己受累受苦,可怀中生命又多耽搁不得,左右两难,竟原地踏着脚失措起来。
“快走吧,还要不要救它了!”小江见状,无奈叹气道。
无忌急忙点头,二话不说,转回身子迈步便走。
……这个世界上,竟然真的有像他这样善良的傻瓜。
小江目不转睛地盯着他那风风火火的背影,望了良久,直到少年身影远远消失在巷子的拐角处。
小江又转而望向天穹。
看天高云阔,只剩茫然一叹。
那少年对自身身世一概不知,若真因这虚无缥缈之事丧了性命,对于他又是否真的公平?
他如此简简单单活着,信任着每一个身边人,热爱着每一天的生活,善意对待着每一个生命。
……我多日不曾复发旧伤,却偏偏在那时那刻,是不是连老天也觉得,我本不该杀他。
若不杀他,那日后可有什么法子——
“大白天的,又在这里感什么时、伤什么逝!”
背后突兀响起了一声极凌厉的女子话音。
小江顿了一顿,一霎平复心中思绪,隐了眼底情绪,了然般平静转身,却对上直直抵在自己喉咙间的一柄利剑。
剑锋咄咄逼人,倘若往前多进半寸,便可顷刻间要了他的命。
“既然任务结束,你又为何不回去,雪雨。”小江道。
“说!为何妨碍我们杀冯紫云!出来没几日,天门的任务,你竟也胆敢不放在眼里了!”
来者是一位年轻女子,着一袭浅色黄衫,束着极为干练的袖口,腰间斜系着同方才杀手一模一样的半脸面具,眉间如冰似雪,气势冷冽惊人。
正是方才在街上与紫云道长缠斗不止的那名女杀手,雪雨。
她原本领了追杀令,前来刺杀紫云派掌门人冯紫云。眼见大局得控本可得手,哪知同为天门杀手的小江不知从哪里冲了上来,在心知肚明之下,分明是要阻拦她完成任务。
虽然怀疑小江另有打算,看在他的份上暂时退了,可雪雨越想越恼火,无论如何都咽不下这口气,便干脆直接现身,找他质问个清楚。
“于文普要谋划大事,现在杀了紫云派,乱了局面,于事态有何好处?”小江面色不变,冷言道,“既然派我来查不二庄,便请不要横加干涉,徒生事端。”
雪雨不言,瞪着他看了一阵。见他神色如常,不似撒谎,便倏地撤了剑去,当啷一声重新入鞘。
“你最好是这么想的。”
“不然呢?”小江冷冷扬起嘴角,神情似讥笑似反问。
“少废话!”雪雨一个眼刀狠狠甩给他,“跟你在一起的那个小子,是什么人?”
“你不认识他?”小江挑眉道。
雪雨当即便再要拔剑。
“呵,只是个山村里的无名傻小子,不二庄的普通学徒,既然不认识,怎还劳天门白骑大人亲自过问。”
“少与我阴阳怪气,浑身上下,恐怕只有嘴是硬的!”雪雨冷哼一声,复言道,“你的病又发作了。”
这话不是疑问句。
小江不应她,只是微微偏了头去。
雪雨见他如此,也不再多言,干脆利落地转身而去。
往前走了两步,又停下脚步,“带了药吗。”
“吃过了。”小江答,然后看着那自幼一同长大的冷血杀手蹬身而起,几个纵跃便干干净净消失在房檐之上。
……果真还是一如既往的硬臭脾气。
雪雨说她不认识无忌。那便与那对山村老夫妇遇害一事并无关联?
怎么会……难道是自己想错了,竟然真的不是天门?
(未完待续)
【无忌×小江】寒江雁(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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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才能把小江偷偷拐走啊!(神志不清)
最后,更文周期有点点慢,忘了情节的小伙伴们随时点合集~
谢谢大家的喜欢和支持!!
(七)难言
白茫茫的一片。
挣不开,动不了,醒不来。
隐隐约约似乎有人在远处喊着什么,听不太真切。
好像在喊自己的名字,由远及近。
床上一直昏睡不醒的人终于有了一点动静。
榻前忧心忡忡的少年脸上瞬间有了欣喜,又急忙探手去摇晃他,“小江!小江!醒醒啊!”
小江昏昏沉沉飘飘忽忽,费力地重新掌控回这副身子,待倦倦掀开眼帘,入眼便是那一头蓬松乱发,一张极放大的俊朗面庞近距离现在眼前,叫他吃了一惊。
他为何在我房里!
不,是他果真在我房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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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为何在我房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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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江将那份混沌不堪迅速抛在脑后,望了下已经大亮的窗外。
现在是什么时候……那药效未免有点过头了,怕是不妙。他想。
“你可算醒了!!叫也叫不醒,摇晃你都没动静,可真吓死我。”脖颈处裹缠着纱布的少年心有戚戚焉道,“本以为我起得够晚,没想到小江你巳时还没出屋子,门也不锁,还以为出了什么事。”
小江坐起身来,又因胸口传来的明显刺痛顿了下身子,低低咳了两声。
无忌这才注意到他那极差的脸色,怪不得昏沉睡了这么久,急忙惊问道,“怎么回事,身体不适么?”
“可能昨夜受了风寒,只是有些咳嗽罢了,不碍事。”小江在床边靠了,一脸惊异地打量着少年这满身的绷带,迟疑道,“你这又是怎么回事?昨天还好好的,怎么一夜过去,受了如此重的伤?”
无忌沉重一叹,便坐在榻上,将昨夜遇袭之惊险事尽数跟他讲了。
“那杀手的剑法身法,皆是一等一地厉害,我差点没能回得来——本来晚上想寻你帮忙包扎下剑伤,见你这门未锁,还以为你晚上也出了庄。我擅自进来察看,见你睡得正熟,便没再叫你,亏得在院子里遇到了常春大哥。”最后,少年极为坦诚道。
一席话听得小江眉眼间尽是担忧之色,他拉着无忌上上下下打量了伤势情况,摇头叹道,“如此紧要关头,你以后只管叫我起来。都怪我,睡得太死了。”
无忌急忙道,“不不,你也还生着病,亏得没有扰了你,”他说着挠了挠头,神色明显犹豫了些,“之前我便想问了,你虽然武艺傍身,可是否一直身体欠佳?”
小江微微皱了下眉,抬起眸子惊讶问,“何出此言?”
“上次你的手凉得厉害,简直不像个练武之人,”无忌说着,似定要验证说法一般,探向小江那轻搭于身侧的手掌,不由分说在手心里握了,果真仍是寒凉一片,“你看,我流了那么多血,都不曾像你这样畏寒。”
在那少年伸手触过来时,小江几乎要将他一把重重甩开。
——怕不是昨夜真的露了身份,他便用这样的法子来验查我这只手腕!
电光火石之下,脑中瞬间拟好的解释说辞已经到了嘴边,连杀手身份暴露之后的下一步毙命之招都已经准备妥当。可入眼只见那少年神情几近诚挚,眼中满满当当全是发自心底的忧虑,甚至还将另一只手也伸了过来,全然一副不帮他握暖些便誓不罢休的架势。
小江一时哑然,竟有一瞬想要不管不顾地笑出声来。
于是他便也真的笑了。
平日里冷冷清清的眼底终于显了真实的笑意,一时间如融冰化雪,暖春盎然,连整个屋子都跟着明快了几分。
他自顾自笑了片刻,见无忌面上更为迷惑不解,便收了弯弯眉眼,又压了压扬起的嘴角,然后将明显沾了些暖意的手从少年掌心之间缓慢抽离,放缓声线道,“都是小事,幼年时练功不慎,有点损耗身子而已,并无大碍。”
无忌见他脸色苍白一片,连话音都比往日脱力了几分,着实不信他轻描淡写所讲,“不行,我还是请常春大哥来给你看看吧,哪里还有得病不治的道理!”
小江暗暗一惊,这才念起不二庄里这位颇有些不同凡响的神医来,只怕他此时把下脉,自己身份伪装便卸了七八分去,哪还能允得。于是他匆忙拉住无忌,急道,“不必!清晨时已经服过药了!”
见无忌神情半信半疑,小江又瞬间自觉方才语气过于急切了些,便又心思一转,故意将话题引回到他的身上,“先不说我了,倒是你自己怎会如此凶险?可曾知晓究竟是什么人,三番两次要害你?”
这单纯少年果然应了他的话头,再三摇头道,“并不晓得,这些日子我一直都在思量,平日我家也并无仇人,那人我也从不认得,”说着他便忽地想起来,急急忙忙立起身子道,“对了,昨夜那黑衣人失手掉了一柄剑,我将那杀人凶器拾了回来,你快来帮我看下有无线索!”
步子迈得急了些,大门还没跨出去,自己倒先踉跄了下,无忌晃了晃还有些发晕的脑袋,急忙捂紧了肋下作痛的伤处。
小江便眼瞅着他颇有一番费力地拖着身子回屋取剑。
他方才,便是这样来探看我的?
小江倚靠在床柱边,难掩那无言心绪,终是低低垂下一双眸子。
他沉默了片刻,又伸出右手来,尝试活动下昨夜被踢伤的手腕,估摸着应无妨碍,便照着之前思量的法子,从枕下小包袱里迅速取了两条檀色的串珠手链,在腕子上一一戴了,将那隐隐约约的伤痕恰好遮盖住。
待无忌提着剑重新进屋时,小江已经整理好身上衣衫,正坐在床榻边穿靴。
这是一柄极为锋利的剑,晨后的阳光跳跃在剑刃之上,在室内反射出晃眼的光来。剑脊上还有淅淅沥沥凝固的深褐色血迹,昭示着昨夜的一场血雨腥风。
小江捧着这柄剑细细打量,从剑尖至剑首,连剑根处的纹路也仔细查看了,“剑柄处有明显使用磨痕,剑刃却比新打磨出的器具还要利上三分,看来对方应是常年职业杀手才对。可这剑的纹路我也从未见过,只是看这柄剑的话,怕是要一无所获了。”
无忌稍有些希望的表情重新松垮下去,他盯着这剑良久,眉目间丝毫不掩盎然恨意,“无论这人是谁,害我父母双亲之血海深仇,我就算粉身碎骨了,也要加倍还报予他!”
“你亲眼见了那夜的黑衣人杀害你的爹娘?”小江疑道。
“不曾见,第二日我傍晚砍柴归来,只见到了爹娘……的尸首,可除了那嗜血成性的黑衣恶魔,还有谁会无缘无故谋害我的爹娘!!”无忌眼眶通红,死死握了拳,一时间脖颈处白色纱布上又漫出些鲜红血痕来,“下次再见他之时,定是教他以血偿命之日!!!”
一番话骂出口,人已经是气喘吁吁不成样子,小江见他情绪过于激烈,急忙拦了他,“莫要动气,你且听我说,”他见无忌稍作冷静,便凝了神,边思索边言道,“倒也是古怪,照你说的,这杀手武功极高,那一夜又明显处于上风,既然都要杀,为何不直接当夜便将你家三人全杀了干净,偏偏白天再来跑一趟呢?”
少年蓦地抬起头来,炯炯地盯着他眼睛看,“你是什么意思?”
小江便稍稍避了他那焦灼眼神,复言道,“我在想,害你父母者,与反复追杀你之人,恐怕不是来自一路。”
无忌明显愣了下,左右思忖觉得不无道理,一时更觉疑云重重。
“我明敌暗,他们只要行动,前后总会露出些马脚。我们定会将这事查清楚的,你且安心。”小江温言道。
无忌重重点了点头。
这一日,两人倒是难得的悠闲。
负责教授剑术的庄内武师看这两个年轻人,明明刚入庄没几日,便一个绷带缠了满身,一个吹阵风便倒了的模样,哪还能练得了武,干脆眼不见心不烦,把两人打发到管事房里象征性打打下手。
也是承蒙照料,午饭后两人一同领了个最简单的闲适任务——为庄里的老祠堂购置香火。
二人就全当作上街散心,欣然应下。
虽是深秋将尽,这天气也是极好的。午后晴空如洗,气爽风清,一时映得两人面上气色也跟着明快了不少。
无忌便和小江一路溜溜达达不紧不慢地走。沿着不二镇的繁华街道,时而就着街上所见聊些闲话,时而在小桥流水边驻足看看风景,又时而在有趣儿的铺前好奇停留片刻,颇有一番安逸自在之感,彷如时间都随着慢了下来。
也不知为何,今日街上明显多了些江湖模样的人,无所事事却又风尘满满,路旁的客栈餐馆里也显得挤挤攘攘。
“这镇子上原先有这么多江湖人士吗?总觉得似乎要出事。”无忌左右顾盼了一阵子,将手中的果脯递一颗给小江,然后将最后一颗塞进自己嘴里。明明是带了些担忧的话,却因那鼓鼓囊囊的说话模样,不安程度显得减弱不少。
“估计应与不二庄有关,我们回去可以再进一步打探。”小江一边答他,一边大大方方接了少年递来的果脯,亦放在口中含了。
秋日饱满的果子酿制成果干,就如同将秋色送入了口,丝丝甜意瞬间自舌尖扩散开来。
含着那沁入心脾的甜,小江不由将这少年重新端详入眼。
无忌丝毫未觉,只是扬着那俊逸侧脸,满目欢喜地望着穹顶梧桐,秋叶灿灿,在午后的风里喧嚣又热烈。也许是被少年澄澈目光所引,伴着轻抚发梢的风,自枝头飘落的黄叶也轻轻擦过他眉睫,似在诉说着种种留恋与不舍。
无忌便弯了腰去,将那片金黄色的梧桐叶拾在手心里。
来自侧边的视线又笔直了几分,因身边人目光炯炯,毫无隐瞒藏匿之意,无忌甚至已经感受到那股视线中带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好奇、探究与审视,于是他颇为惊讶地转过头,与面前这白衣青年直直相对。
近在咫尺的那双眼眸在阳光下显了极漂亮的檀褐色,一时流光斐然,明明看着极清浅,可恍然间又像极了一汪深潭一池流沙,叫人无知无觉间深陷其中,再难自拔。
被这样的目光直勾勾盯着,无忌甚至连要开口问的话都卡了半截。
小江并没有因为无忌的注意而收回视线。
这令面上不知为何起了热意的少年愈感局促,他用手背蹭了蹭左右脸颊,终于将话问出,“为什么看着我?”
小江便毫无征兆地朝他笑了。
无忌不清楚自己是不是瞬时红了脸,只是觉得心口一跳,急忙挪开了视线去。
……这世上怎会有这般好看的人啊。他胡乱心想,然后听得小江后撤一步,极为松弛地展了展腰身,悠闲道,“我也很喜欢秋天。”
见他如此,无忌虽然心里惊奇,却也跟着放松下来,应他道,“也算是老天的馈赠了,总是在苦难之余送予我们一些美好的东西。”
小江明显挑了挑眉,似乎完全不曾料到他会说这样的话,最后只是笑应道,“是。”
(未完待续)
【无忌×小江】寒江雁(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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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两人
夜凉似水,原来已至深秋。
天穹墨色如染,悬半轮秋意于上,月朗星稀。
不二庄里是一片璨然灯火,映得半边天都亮若白昼。几队巡逻的家丁沿着矮墙边稀稀疏疏走着,脚步声与衣甲撞击声晃晃荡荡地从正院传向后园,再传入东西院落。声音整齐而沉闷,所到之处皆是一片祥和宁静。
东边弟子房的宽敞院落中也无甚声响传来,想必经了一天辛苦操练,人们都纷纷早去歇息了,整个院子空落落的,只有个别屋子还点着烛火,在地上投出些窗棂的骨架倒影来。
院中片片黄叶打着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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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两人
夜凉似水,原来已至深秋。
天穹墨色如染,悬半轮秋意于上,月朗星稀。
不二庄里是一片璨然灯火,映得半边天都亮若白昼。几队巡逻的家丁沿着矮墙边稀稀疏疏走着,脚步声与衣甲撞击声晃晃荡荡地从正院传向后园,再传入东西院落。声音整齐而沉闷,所到之处皆是一片祥和宁静。
东边弟子房的宽敞院落中也无甚声响传来,想必经了一天辛苦操练,人们都纷纷早去歇息了,整个院子空落落的,只有个别屋子还点着烛火,在地上投出些窗棂的骨架倒影来。
院中片片黄叶打着旋儿,慢慢悠悠往地上坠。
毫不起眼地,深色梁柱边轻巧闪过一个黑影,藏身于齐身宽的大柱边,极谨慎地左右张望了下,见四下无人,便一步步退身至屋子门扇前,反手将房门轻轻推开一道缝隙,一个闪身便钻入房中。
这屋子正是小江的房间。
房里昏暗一片,那道黑影一进屋,便直接倚倒在了紧紧掩好的房门之上。
他撤了最后一点气力,仰头靠在门扉上,虚虚扯下掩面黑巾,露出一张极为俊秀的面庞,竟是这房间的主人,小江。
他右手腕子伤得不轻,只是低低朝地面垂着,左手却仍费力地攥紧夜行衣领口,将那黑衣心口处攥捏得皱皱巴巴。他颇为吃力地想抑住自胸膛中传出的咳喘,却越压抑越厉害,越忍耐越反噬,一时间咳得昏天黑地,震得心肺痛成一片,苦不堪言。
本来今夜便得以轻轻松松杀了那少年,可这副该死的不中用的身子,竟然破败不堪到了如此地步。
这才刚刚走到哪一步,未来还有险峰峻岭惊涛骇浪,又当如何独自苦撑,又当如何勉力应付?
青年神色黯然,脸色更是苍白得骇人,连白日里那微扬的一抹唇都丢了血色。
可眼下又没有时间去让他自怨自艾。
小江艰难直起身来,一边拿未受伤的手去解了夜行衣,一边踉踉跄跄地往床铺边走去。
既然事情未成,便需要继续潜心隐藏下去,如今计划刚刚展开,着实不能败露了身份。
——可自己暗藏的那柄长剑也丢弃在了巷子里,想必定会叫无忌捡了去,又该如何是好。
他一边咳着一边思量,又一边将黑衣换下,更上了休憩时常着的中衣短衫。待将那身夜行衣与黑色布靴锁进屋内暗格,细细环顾了几遍屋内没有丝毫纰漏,这才松了力气。
人往床上躺了,心脉处的陈年旧伤却疼得愈发厉害,丝丝缕缕的痛顺着气脉尽数汇聚在心口,一时间胸膛内气血翻腾,绞得他连思考的本事也暂时失了,只是扯了半边被子来堪堪掩住半蜷的身体,阖着眸子暗暗强忍。
……算着日子已经许久没有发作,竟偏偏在今日。
那傻小子的福气未免也太大了。
这世上又怎会有这般天真可笑的人,哪里有他爹的半点影子?只怕那老东西看了会气吐血。
谎话胡诌起来不难,可明日这手腕又该作何掩饰……
无忌……
得尽早下手才行。
无忌他总不可能会半夜来寻吧……
小江便在那棉被里微微蜷着,平日里异常清醒冷静的头脑此时也混沌一片,迷迷糊糊间的想法念头便一个接一个毫无逻辑地往脑海里涌。
是了!无忌他无依无靠一人,遇了袭又受了伤,莫不成会半夜找来求助?
想法一闪而逝,小江却一瞬间逼着自己清醒了过来。
得想些法子。
他撑起疼得微微发抖的身子,从柜子里的行囊最底层取了一小包药丸出来,想也不想地取了两颗,颇为囫囵地吞了下去。
这是青年此行之前,找天门医师讨来的药丸。虽说名称叫作“药”,实则对治疗这一身伤病顽疾并无效果,只是在病发时叫经络麻痹些,不再疼得厉害而已。医师专门叮嘱过,这种起麻醉效果的药丸对于身子并无好处,切勿多食。
罢了。
小江又扶在桌前,喝了些已冷透的凉水,重新去床铺上躺了。
——自第一面起,倒是有些小瞧了这个叫无忌的。
万万没想到,山村那一夜,这年纪轻轻的小樵夫竟然能接连躲过自己的两击。听他后来说,是什么捡了剑法册子自己练的本事,这点上倒继承了他老子的能耐——果真应迟早了断了他,否则等他功力再增长下去,必定后患无穷。
可也古怪,方才无忌怒气冲冲喝问自己,为何杀他父母双亲。
想必是家中惨遭变故,才只身前来不二庄学武复仇?
那一夜本可以得手,可当时听得他老父亲出门探看,又怎得叫老人家看自己儿子葬身于前?便临时做主张暂且放了他一命,当夜便返回了天门。又是何人、因何对他的寄养双亲,两个再平凡普通不过的村民下了毒手?
不过,倒是与他颇有缘分。本来因天门暗线任务,自己以新弟子身份来不二庄潜伏,却不曾想竟在庄外报名时便遇到了他——一眼便识出来这曾在自己剑下逃生的少年,一脸落魄疲倦模样,神色却显得坚定异常。当即一瞬便决定在天门任务之外,抓住这天赐的良机,将自己的未尽计划解决掉。于是便主动上前跟他熟络搭讪,全为方便之后行动。
可这少年未免也太过天真无邪。
入庄试炼之时,便对他那以木剑震碎砖石的功力有了计量,又怕他瞧出来自己剑法与遇袭之夜颇有端倪,还特意小心地隐藏了本事,以免漏了身份——结果毫无成就地发觉,完全是徒然。这傻小子未经江湖,单纯到叫自己都心惊,有意对他稍微好一些,便反应得像个捡了几斤糖果的小娃娃一般。那眼神太清澈又太干净,甚至叫自己都不忍心再多蒙蔽他,干脆卸下伪装冷了脸去。
之所以决定今晚动手杀他,他腹上那伤定是伤及了内里,这好机会倒只是其一。着实是自己不愿再给他什么“贴心挚友”的期许与希望,如今方能痛快了结,再多几日,只怕对着那样的纯良眼神,能否下得去手都说不定吧。
说起来也不过是个无辜之人。
呵,又谈何无辜。
……这世上谁又比谁无辜得了多少。
青年仰面躺着,安静感受着在强力药效下,心口痛楚一点点淡去,最后只剩得一团麻,隐隐约约,挥之不去。脑中万千思绪逐渐凌乱起来,从一开始清晰的条分缕析,散成一片又一片抓不紧又握不住的烟雾。
这药,真的有些厉害啊。
他想着,任眸间星星点点逐渐变得迷蒙混沌,终是抵不过身体的莫大倦意,软软偏下头,沉沉昏睡过去。
隔壁房中,也有了声响动静。
刚刚从死里逃生的少年,一路失魂落魄地回到庄里,不知是后知后觉心惊胆寒的惧意,还是力气用尽血流不止的倦意,甚至在进屋时还被门槛结结实实绊了一跤,一个趔趄摔在地上,挣了好久才坐起了身。
他想不明白,这江湖杀手究竟为何一路执着追杀自己,这次不知何故幸得险而逃脱,可下次又当如何?
无忌坐在地上,盯着被自己拾回来的那柄沾着血的凶手之剑,愣愣发呆了许久。直到感觉身上腿上冷极了,这才想起得尽快包扎下流血的伤口。
那杀手倒是极为狠辣,割在自己脖颈上那一道血痕,深入竟几近半寸,血染透了胸前半身的衣襟。倘若那一剑不曾躲开,必定是直直穿透喉咙,顷刻毙了命去。
少年累得几乎抬不起手,想着这般时刻还得找人来帮忙处理下伤口,这才想起隔壁房中的小江来。
小江只身行走江湖,江湖经验想必也比自己多些,若将这来龙去脉跟他讲了,说不定还能助我寻些线索。
无忌这样想着,便将小江先前摆在桌上的伤药在手上揣了,拖着沉重如铁的身子迈出了门。
小江的房间里没有光亮,黑漆漆一片。
想必是已经睡下了。
无忌又踌躇了片刻,虽然心里后怕得厉害,恨不得想直直冲进屋去揪他起来,将晚上历险之事讲与他听,可转念想来又颇有犹豫,夜里闯进去未免也太过唐突。于是他立在房门口,用极轻的声音喊了两句。
“小江,小江?”
“小江你睡了吗?”
房内静悄悄一片,哪里有人应答。
无忌又等了一会儿,试探性去推了推他的房门。
屋内门闩竟然没有上锁,门扇晃晃悠悠随之而开,发出了轻微的吱扭一声。
……难道小江不在屋里!这么晚了又会去哪儿?
不知怎地,少年心中突然起了些没来由的寒意。
他顿了又顿,想了又想,最终还是选择继续踏进了面前的门槛。
无忌捂着腹下伤口,在昏暗一片的房间里无声无息地探着步子。他自己也说不清楚,为什么会如此害怕面对一个空空荡荡的房屋。
然而床上是有人的。
隐隐发慌的心瞬间安定了下来——小江正仰面平躺于床铺上,睡得极沉。
无忌又恍恍惚惚地朝他走近了几步。
只见青年微卷的发丝凌乱散在枕上,整个人几乎埋在棉被里,只露出一个挺翘鼻尖和那双净澈眉眼来,比白日里更平添了一分软乎乎的稚气,在看不真切的夜里也显得轮廓如画。
无忌愈发迟疑,用恐怕自己也听不甚清楚的气声轻唤他名字。
熟睡中的人自然没有醒来,细微的呼吸声在夜里显得安静又绵长,让人忍不住觉得哪怕是有天塌下来的大事,也不忍心去扰醒他的好梦一样。
无忌就是这么觉得的。他几乎在一瞬间便放弃了叫醒小江的念头,站在床边又呆愣了会儿,最终比方才更为小心翼翼地退了出去。
少年轻手轻脚合上房门,独自面对着黑暗,极为失落地叹了声,又被身上那剑伤疼得直抽冷气。待他悠悠转回身,一眼便被背后突兀站立之人惊得几乎喊出声来。
眼前这人比自己高出一头,身着一袭青色长衫,头戴一顶儒冠,左身斜挎一个布兜子,右身拎一个深色小箱,正一脸吃惊地盯着自己瞧。
正是不二庄里的草堂医者,常春先生。
今日有一位入庄的新弟子在下午练习时摔伤了腿,他拎着药箱前来庭院中探望。晚上在屋子里多坐了会儿,这一出来便瞧见了院子里唯一的少年。
换谁也得被吓一跳的。
这卷发少年身上累累伤痕,淋着半身的污血,正在那紧闭的漆黑房门前傻站着,也分不清是刚被人杀了还是刚杀了人,在夜里看着简直骇人到了极点。
“这位小哥,你……你可还好?”医者仁心,常春扯了他的胳膊,忧心忡忡地朝他打量,这才在少年手掌中注意到了自己先前送出去的药瓶,恍然道,“之前小江公子来我的草堂,便是帮你取药的?”
无忌此时脑子几乎全部停摆,便颇为机械地摇摇头,又点点头。
常春已经打量出这少年伤得不轻,怕他再这样呆愣下去耽搁了救治,便也不再过多寒暄,直接上手半搀半扶地拎他回了屋去。
(未完待续)
【无忌×小江】寒江雁(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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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再现
不二庄的学徒生涯便就此开始了。
无忌是打心眼里喜欢这里的日子,清早起来在院子里练练功,上午跟着庄里师傅学习剑法。少年手勤又闲不住,午后帮着小管家做些修修补补的杂活,甚至还能在空暇时间里随着教书先生多认几个字。
虽然不怎么擅长言辞,一天时间也足以让他将十余个同门弟子认得七七八八,除了像王洪安、方天祥这样的富家公子,同期的还真有几位普通人家的年轻人,也都是肯实下心来勤勤恳恳修炼功夫的,让无忌觉得异常亲切。
不知为何,今日王方二人待他的态度意外好了些。虽然仍是不理不睬、视他若无物,但终究没再像昨日那样出言不逊冷嘲热讽,也使得无忌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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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再现
不二庄的学徒生涯便就此开始了。
无忌是打心眼里喜欢这里的日子,清早起来在院子里练练功,上午跟着庄里师傅学习剑法。少年手勤又闲不住,午后帮着小管家做些修修补补的杂活,甚至还能在空暇时间里随着教书先生多认几个字。
虽然不怎么擅长言辞,一天时间也足以让他将十余个同门弟子认得七七八八,除了像王洪安、方天祥这样的富家公子,同期的还真有几位普通人家的年轻人,也都是肯实下心来勤勤恳恳修炼功夫的,让无忌觉得异常亲切。
不知为何,今日王方二人待他的态度意外好了些。虽然仍是不理不睬、视他若无物,但终究没再像昨日那样出言不逊冷嘲热讽,也使得无忌自在了许多。
可同样不知为何,小江今日与他的话却少了。虽是一同聆听讲授与练习剑法,但小江总是静静立在人群的最角落,最多也就跟视线飘过来的少年点头打声招呼,全然不见昨天那亲近模样。
小江今日换上了那套新发的弟子服。旁人身着那深靛色练功常服,和门口吆喝杂耍的走街贩子并无二样,可同样的衣裳在他身上穿着,映着皎然如月的面庞,像极了那寒夜里的松柏,又清冷又贵气,引得人总想往那边看。于是凑上前跟他搭话攀谈的人不少,可能够停留在他身边的却寥寥无几。
无忌心思一片澄澈,本就沉迷于新式剑法,也不曾多想什么,一整日忙忙碌碌便飞也似地过去。
临近傍晚,无忌见负责东侧院落的小管家正在一个人吭哧吭哧搬着梯去修补房檐,便极为仗义地上前帮忙。待将房檐顶上的最后一片旧瓦更换下来,太阳已经完全落了山。
他从长梯顶端跳将下来,抹了抹头上的汗滴,对着一脸感激的小管家开朗地笑了又笑,这才记起原本计划出门去街上锻剑的事情——今日习课,少年都是找管家开口借了一柄剑来练的,又生怕把庄里的好剑使坏了,连大力也不怎么敢用出来。
不过太阳刚刚落下,那铁铺子应不至于闭了门。无忌心里想着,重新问清了打铁铺子的位置,这才急急忙忙出了庄,直奔铁匠铺而去。
——这次应该打造一柄又锋利又坚韧的好剑,虽用不着削铁如泥吹毛断发,但日后闯荡江湖定是都要倚仗着它了。
铁匠铺距离不二庄不算遥远,行了不到半个时辰便走到了这间全镇最有名的铺子。
也是无忌赶得巧,今日铁铺老板刚接了一单大活,还未来得及闭店。少年到达铺子时,外头天虽然全黑了,里头却还锤锤打打,干得热火朝天。
若说起劈柴砍柴做木工活,无忌算是绝对的行家,可对于冶金打铁这一行是真真不曾了解。他瞧着厂子里铁匠面前又是火又是水,时而抡锤敲打,时而细细磋磨,心里也觉得有趣,便和老板细细问了铸剑的工序。这铁匠铺管事的看面前少年,虽年纪轻轻却气度不凡,也愿意跟他多说多讲。
待无忌心下了然,他仔细回忆着从前那剑谱秘籍上的图样,将心中所想之大小尺寸皆拿笔与老板画了模子。
老板琢磨了样图,知是遇上了懂剑的侠士,心中愈发高看于他,着实有意助这少年炼一柄宝剑,亦是豪气满身。忽地想起一事,便开口询他这剑是否有了名字,出炉的剑身上是否要刻字迹。
无忌倒是愣了愣,一时脑中空空如也,抬头瞅见屋外天上那月,虽距圆满还差半道弧线,却仍皎然无瑕,不可方物,便忽地福至心灵,跟老板说剑身上便刻“明月”二字。
明月剑,涤魂灵,濯污垢,意团圆。识不得太多字的少年讲不出这些理,却会得了其中意。
明月好,明月好。老板连连交口称赞,并跟他约好了,七日之后便可前来取剑。
待无忌心满意足走出那铁匠铺,已经是戌时已过。
镇子的街上也没什么行人了,白日里热闹纷繁的摊铺皆散了去,街巷只露出些昼时不曾细看的青石板来。
无忌便踏在那些青石板上,随轻风拂面,看倒影孑然,一时起了少年心性,一蹦一跳地追着踩那石板上的月光。
待自顾自玩了一阵,这才觉出肚子饿来,想着不二庄伙房里是不是还剩了些馒头菜包,便急急忙忙收了心思往回走。
转过一条街角,是一条不算幽深的狭窄巷子。
风的味道蓦地变了。
巷子的正中间,笔直立着一个人。
无忌当即定住脚步。
巷中人着一身夜行衣,以一块黑布紧紧蒙着面,持着一柄已出鞘的剑,迎在少年的身前二十步之处。
漆黑身影融进夜色,明明看不仔细,可那柄剑的光泽在黑暗中又太显眼,叫人没得办法不去注视。
无忌站在原地,竟是连一步也迈不动。一时间呼吸都乱了几分,心跳得快要奔出胸膛,只觉唯有一股热血涌着往头顶冲去——
绝不会错,是在家乡山村的那夜,忽如其来要取他性命的黑衣杀手!
是无缘无故无恨无仇便杀害了他父母双亲的喋血魔头!
猝然临之,少年怒瞪着双眼,两只拳头几乎要捏碎了去,强行控制着颤抖的声线,喝问道,“你是谁?!!”
那黑衣人不发一言,朝他缓缓扬起了剑锋。
“魔头!你为何杀我爹娘?!!”无忌剧烈起伏着胸膛,字字从唇齿间挤将出来,宛若泣血。
来人仍然没有回应哪怕一个字。
只见那杀手背着月光,脚下一踏,瞬时蹬身而起,如平地里卷起一道烈风般,方才还远在巷中数丈之遥,眨眼间竟已逼至面前!
锋芒以破竹之势撕裂周遭气流,这寒意凛然的剑竟比那夜又快了几分!快到少年只听得了风啸声、剑鸣声,便听到了自己脖颈处被猛然豁开的皮肉声。
无忌闪电般侧身避让,堪堪躲过了那如狂风席卷而来的正面一击,可伸手探向脖侧,只摸得湿黏一片,待浓重锈气传上了鼻尖,痛意才来得及蔓延上神经。一时间身子都发了软,急忙扶住街巷边的石墙。
杀手重新转回身来。
这次无忌看清了那双寒如冰雪的眉眼,凌然杀气自那亮得惊人的眼眸中几乎凝成实体,狠狠朝他刺将过来,叫他生生打了个冷颤。
可惜此时此刻,手中竟连件像样的武器也没有。
今日,只怕是性命果真要丧在这里!
无忌根本来不及起任何念头,这誓要送了他命的黑衣杀手便再度持剑刺来。
眼前明晃晃的一片寒光,如翠山骤雨,如飞瀑倾泻。无忌手中无物,便只得勉强以拳脚做抵,边退边挡,左支右绌,一时间全然落於下风。只是区区几招过去,身上便又多了几道血淋淋的口子,昨日腹上受的伤一时牵连着脏腑也痛得彻骨,动作更是明显慢了几分。
一时间狭窄巷子里拳脚相缠,剑影纷飞,激起周边一遭尘土走石。
那黑衣人感知对方不敌,瞅准时机,剑身轻收,惟见凌空一跃,只脚踩踏着壁上青石,飞起翻身一点便狠狠踢中了少年的胸口。
无忌无力闪躲,眼前一黑便重重砸在了地面之上,被这脚飞踢伤得不轻,连咳带喘,一时间连手指竟也动弹不得,只得眼睁睁看着那冷血的剑锋朝自己眉心笔直刺将过来。
那血海深仇,只怕要来世再报了。少年用力闭上了眼睛,屏息去等那一剑透骨的寒意。
他却没有等到。
锋利的金属尖端堪堪停在眼珠前,迎面这黑衣杀手却似钉在原地般停了动作。
无忌慌忙定睛去看,只见这黑衣人一手持剑,另一只手却紧紧攥了心口处的衣领,眉眼间露出极痛苦的神色,连咳带喘,竟是一时间站也站不稳了,似是突然发了什么严重的急症。
竟是苍天如此眷顾我!!!
少年动了下已经僵硬不堪的手指,身子就地一滚,避开那颤抖的不成样子的剑尖,逃出危险之境,继而屏住呼吸强忍疼痛,反身一脚重重踢中那黑衣人持剑的手腕。
不曾想那人竟是连握剑的气力都失了几分,长剑应声坠地,击在青石板上发出了咣当一声清脆之音。
这黑衣杀手向后踉跄数步,勉强站立住身子,和那身上遍布血痕的少年对视了片刻,继而又向后退去。
“你!你……你休想逃!”无忌捂着肋下的旧伤怒斥他,“咳!大丈夫光明磊落,蒙着面算什么东西!”
那杀手扶着墙壁向后退步,微微躬着身,一如既往以沉默相对。两人持着仅仅十步之遥,一退一进,直至巷子侧面的交叉路边,那人一个闪身便躲进了那漆黑的小路里。
无忌又悔方才没有冲上前去,一时间气满胸膛,两步奔向路口去寻他。却只见面前那狭长小路漆黑幽静,空空荡荡哪里还有这黑衣人的影子。
又叫他逃走了!
少年颇为狼狈地倚靠在高墙下,喘息了许久。
三番两次要害我的命,究竟是何方亡命之辈?
方才明明压根没有伤到他分毫,怎得忽然一副伤势比我还重三分的模样?
待稍稍平复些,无忌直起身子,将视线一点点移到坠落至地面那柄不知名的长剑上。
(未完待续)
【无忌×小江】寒江雁(4)
这个坑好冷啊好冷啊好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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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同门
本次不二庄弟子招募共选拔了十五人,皆是些有功底有力气、又有抱负与野心的年轻人。除了无忌小江二人外,那王洪安、方天祥也赫然在列。
世人皆称这不二庄不愧为天下第一庄,其地界之广大令人咋舌。
庄内有房屋百栋,土地千亩,飞檐交叠,园林错落,来往家丁络绎不绝,进出侍女井然有序,端的是一副家大业大的繁盛做派。
太阳落了山,新弟子们被小管家引着,鱼贯穿过七八扇侧门和三个堂院,最终被安置住在了庄子东侧的旁院内。每人领了一间单住的新屋,屋内一众物资也早已经备好,打理得井井有条。
无忌站在屋内环顾,对这显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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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同门
本次不二庄弟子招募共选拔了十五人,皆是些有功底有力气、又有抱负与野心的年轻人。除了无忌小江二人外,那王洪安、方天祥也赫然在列。
世人皆称这不二庄不愧为天下第一庄,其地界之广大令人咋舌。
庄内有房屋百栋,土地千亩,飞檐交叠,园林错落,来往家丁络绎不绝,进出侍女井然有序,端的是一副家大业大的繁盛做派。
太阳落了山,新弟子们被小管家引着,鱼贯穿过七八扇侧门和三个堂院,最终被安置住在了庄子东侧的旁院内。每人领了一间单住的新屋,屋内一众物资也早已经备好,打理得井井有条。
无忌站在屋内环顾,对这显然舒适又富贵的居住环境有些受宠若惊,这才想起重新探出身去看,见小江的屋子就正在自己隔壁,便更为欣喜起来。
少年本就没带什么行李,只背着一个灰扑扑的布兜子,里面装了一身换洗的旧衣服。此时将那布兜放在柜子里,便没再有什么需要收拾打理的,无所事事地在房内转了两圈,又不舍得坐下脏了那新桌椅,拍下脑袋就出了屋。
小江正在背着身整理床铺。
他弯着身,熟稔地展平新被套,却忽地听见一声轻微的推门动静。
他转头,见是无忌探头探脑往里打量,便又松下神情来,颇有些无奈道,“无忌大侠倒是自由自在,刚第一天就开始明目张胆地‘登堂入室’了?”
无忌便干脆大大咧咧迈进了屋,像方才环顾自己的房屋般,将小江的住处也里里外外打量了一遍。
“我看屋里桌椅家具都是新的,实在没有地方可落脚,”少年说着,仰头去看那几丈高的房梁,“你这屋子看上去比我的还要再大些。”
小江听他这样说,便只得叹气道,“你没有地方落脚,就来毫不内疚地祸害我这里?何时跟你这般熟络了?”话音说着,便已经将床铺利索地收拾好,他转过身来正看见无忌的样子,终于是难以忍受地皱了眉头,“你这前些日子怕不是掉进了泥坑狼窝里,怎么脏成这副鬼样子!”
无忌看看自己这灰头土脸的模样,再看看面前这清爽利落的白衣青年,要辩解的话便支吾吞了回去。
“先去把自己洗干净,”小江来推他,又想起什么一般,道,“我去找点伤药来,一会儿给你看看身上的伤。”
无忌这才觉出腹上的疼来。
这些小伤算得上什么,他没料到小江竟然还会念想着自己的伤势,急忙摇头说用不着。
最后还是被房屋的主人推了出去。
无忌最终乖乖抱着一身新发的弟子服去了浴堂。
小江整理完房间,想着去给这位新朋友寻些伤药来,便也踏出了屋门。
刚刚拐出院落,便迎面遇上了刚刚用餐归来的王方二人。
见小江孤身一人似要出门,方天祥先急忙迎上来与他打招呼,“小江这是要去何处?”
小江站定身子看着他那忙不迭的模样,心下似乎起了主意,便答道,“这庄内如此之大,可否有什么药馆医馆,不知方兄是否晓得?”
方天祥刚面出难色,这边王洪安便跟着凑上前,“有的有的,我刚才听小管家说,庄里有个草堂,草堂大夫叫常春,据说是在世神医,妙手回春呢!”
“小江又为何寻医问药?可否是身子有什么不适?”
“不碍事,”小江垂着眼眸轻笑,又作难处道,“可不知这草堂在何处,明明同样是初来乍到——”
“我带你去!哦不,我们跟你一起去找找看,之后有个头疼脑热也得造访不是?”王洪安笑得没了眼睛,丝毫不见下午那飞扬跋扈的模样。
自众弟子院落行至草堂并不算远,三人边打听边走着,王方两人更是一路不停言语,步子走得跟老太太兜圈也差不了些许。
小江便背着手随他们一起踱步,将那两个公子哥讲的话尽数记了下来。
难怪这王洪安盛气凌人不可一世,他便是那江南赫赫有名之王记钱庄的二公子,家中做着遍布整个江南的钱币生意和赌坊生意。家中由王氏父兄掌管产业,到他这却每日痴迷武学,在家中耍枪练棒不务正业,这才跑到不二庄来圆了这“大侠梦”。
方天祥则是习武世家,其父便是本郡郡尉官,牢牢执掌一方兵将武士,平日里便教授儿子些傍身武艺,一心指望着儿子能继承父业,光宗耀祖。这次方天祥前来不二庄,也是经了父亲之允,为磨练剑法而来。
见小江似乎有了兴趣,时不时还打断问上一两句,这二位便更为洋洋得意,又是炫耀又是攀比,几乎将整个家底都翻出来与他讲了。
等心中有了数,草堂也终于现了眼前。
天虽然黑了,草堂的门却还开着。
小江轻撩起衣摆,率先迈步而入。
屋内两个火炉上正蒸着草药,袅袅青烟被来客带进来的轻风拂乱了形状,尽数赶着向客人的鼻下送些不知名草药的香气。
内间一阵轻动,只见一位身形纤长的布衣青年拨开草帘,戴一顶深色儒冠,向三人探出头来。
“可是来看病的?”
小江便向他欠身示意,垂首道,“阁下可是常春常先生?”
那布衣青年打量了他一遍,放下手中草帘,自帘子后头走了出来,“我便是,不知三位公子因何寻我?”
未等小江再开口,王洪安上前一步,扬起下颌道,“我们三人今日入了这不二庄学艺,今后还少不了劳烦先生的,便先前来拜会下。”
话虽是这么说,常春丝毫不曾在这凌人的蓝衣公子身上看到什么尊敬之意,反倒是方才第一眼入目的那白衣少侠,站得端正挺拔,神情却是极为缓和的。
青年医者便仅冲着令自己顺眼的来人致了意。
“常先生唤我小江便可,”小江也不再看身后二人,随即言道,“不知先生这里有没有治疗跌打淤伤的药膏,恐怕我还得取一些回去。”
常春还没来及答有,方天祥先跳了出来,“小江哪里受伤了?!”说着上手便要拉他身子。
小江侧身避开他的手,平静言道,“王公子下午使唤人将无忌打伤,只这两个时辰过去,便不记得了?”
王方二人呆住。
万万没想到,小江此番竟然是专程为那个混账小子取药,讪讪之余又觉得不可思议。“小江公子霞姿月韵,贵气大方,怎么却跟那土里土气的山野村民这般亲近?可是原先就认识?”
小江便稍稍扬了一侧嘴角,“非得要认识?两位公子自一见面便愿意与我亲近,又可曾原先认得我?”
两人尴尬相视,自知内心藏着不可见人之算盘,一时竟不知如何应他。
常春行医世间,年纪不算大却什么场合也经过见过,他非常适时地将药罐递了过来,这才稍稍缓了些氛围。
他打眼去看,身前这清俊青年明明是挂着笑的,周身却明显降了温度,叫他觉得夜里都甚至冷了几分。
王洪安和方天祥自讨没趣,又假意寒暄了几句,你拽我我拽你地便率先告辞离去。
小江将药收好,又讨了几份药帖,同常春问了些闲话,待作揖道了谢,这才不急不缓地迈出了草堂。
弯月挂柳枝,周遭黑漆漆的,已是静得很。
青年一瞬便收了眼底浅笑,面上泠然,孤身走进夜色之中。
无忌正在屋内胡乱地擦着头发,只听得门口传来一阵敲门声。
他急急忙忙去开门,却没想到这次换小江立于他的门外。
眼前这刚把自己从浴堂里拎回来的少年浑身湿漉漉的,换了身精神衣裳后明显白净了很多,简直和白日里那炸毛野兽的模样完全更换了一个人,越发显得他额间光洁,剑眉星目,眼中不染纤尘。
小江便好笑地瞧他发梢还滴答滴答淌着水,心道果真还是个孩子,又怕他傻站在门口着了风,急忙赶他进屋去。
一边示意他继续把狮子鬃毛般散乱的头发擦拭干净,小江一边从怀中取出那几小罐药瓶来,尽数在桌上摆好。
无忌万万不曾想,小江晚上竟然真的去为他寻了伤药回来,一时感动到无以复加,甚至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
少年心思简单纯净,只在那一瞬间,他便深深认准了眼前这仿如春风般的人,做定了他无忌这辈子生死相托的朋友。
于是他极为顺从和听话地在桌前木椅上坐了,解了中衣带子去,将腹上的伤示与他看。
只见那光洁中显着极为突兀的整片淤紫,还蕴着些许血丝,腹上也肿了一大片,一直蔓延至左侧肋下,叫人不忍再多看一眼。
“亏得今日去找了伤药,”小江微微俯着身打量伤势,皱眉道,“他们下手也够狠辣的,仅今天便如此严重,等到明天怕是连床都起不来了。你内里可也受了伤?”
无忌正自上而下盯着他那极近的细密睫毛瞧,听他发问,又急忙摇头说没事。
小江这才稍稍放心了些,见无忌两手不便,倒也不做他想,打开药罐取些内里药膏,便伸手去帮他上药。
无忌更显失措,慌张地退了退身子,连连道,“不用,不用麻烦!”说着看小江重新蹙起眉头来,自己倒先没了底气,面上微微发紧,稍显嗫喏着,“我……我自己应该够得到吧。”
小江白了他一眼,“行了,包扎完赶紧休息睡觉,你精气神足,我还困得厉害呢。”
无忌没得办法,只得稍稍屏了呼吸任他接近。
待手指触到腰间,少年嘶地抽了一大口冷气,急忙又往后躲了躲,惊问道,“你怎么手这么凉?!”
小江愣了愣,这才稍显无奈地收回手指,捏进拳里用力攥了又攥。
倒是古怪,明明是习武之人,应当内里火力旺盛才是,他这双手,怎么像极了在冷水里浸了半个时辰似的。无忌摸不着头脑地想着,心中越发奇怪。
药膏触在皮肤上,亦是凉飕飕的,他指尖更像是怎么都捂不热一样,这感觉也着实有些难受。
无忌便皱眉道,“太凉了。”
“忍着!”那认真上药的青年头也不抬,最后只是暗暗挑了下眉梢。
无忌便笑了出来,带着些明显的鼻音。
屋内烛火摇曳,他竟然有些想哭。
曾经也有人对他这般好。
但也已经有些日子不再有人对他这般好了。
他是不怎么哭的,再艰难再疲倦的时候,他也不曾皱一下眉头。
可低头看着眼前这眉目温柔的人一举一动,鼻子不知怎地就酸了。
他忽然觉得疼,觉得累,觉得委屈。
小江听着动静疑惑抬头,见那少年眉眼弯弯,一双大眼睛里却湿漉漉的,信任和感动几乎要随着那湿气溢将出来,亮晶晶地映出自己面颊的倒影,干净到让人一下子便想到那秋雨后的山林。
小江动作顿了一顿。
他重新低下头去,不言不语地将最后一点药膏涂抹好,然后伸手去取纱布和绷带。
“江湖险恶,你我才相识第一日,你为何不怕我心有别图,对你不利?”包扎的青年手不停,却忽然开了口。
这突兀的一下倒是把无忌问住了,他缓慢眨了眨眼,神态像极了一只迷了路的小鹿,又很快舒展了眉眼,反问道,“你能从我这图走什么?”
小江动了动唇角,没有继续说下去,只是低着头轻笑了下,“没什么,玩笑。”
“说起来早就想问了,你是哪里人?看你身上本事也不弱,从前跟人习过武吧?又为什么一个人来不二庄学艺?”
“哪来的这么多问题。见面时不是讲过,难得不二庄开庄收徒,人总有慕强之心吧。”小江系好了最后一层绷带,检查得细致无缺,话却答得模糊一片。
无忌哦了一声,没有得到期待中的回答,只觉眼前这待自己极好的白衣少侠愈发神秘不可测,心里却莫名其妙有些失落起来。
小江脸上暖意比方才淡了不少,也不再多说话,只是示意他伸了右手出来。
不出所料,果然虎口处撕裂了一道大口子,虽然污血已经被清洗干净,里面的嫩肉却大咧咧向外翻着。
“这个我自己来便好!”无忌抢先道,急忙左手取了绷带,有些不安地朝他看。
也许是打量了确实不碍事,这回小江也没再做什么坚持,只是安静立在一旁看着。
无忌本还想问问他关于剑的事情,如今自己这木剑已断,不知应到何处再去打一把称心应手的兵刃来。可眼见小江不知怎地不再是笑盈盈的,又怕他觉得自己事多人烦,改日问也不迟,便把话尽数吞了回去。
小江似乎丝毫未觉他有话想说,待少年咬着绷带将掌心死结系好,又随意嘱咐了两句,起身告辞而去。
(未完待续)
【无忌×小江】寒江雁(3)
按时跑来更文!顺路表白小江!
怎么办啊没文化,写不出他的半点好来,气死(╯‵□′)╯︵┻━┻
(三)不二庄
皆说天下第一庄规矩繁多,进庄难,入庄更难,成为关门弟子更是难上加难。
报名应召之人熙熙攘攘,但真正能被选拔上的却寥寥无几。这场试炼非但百里挑一,还对来者的资质、天赋等等要求甚多。
无忌虽然抱着那柄颇为突兀的木剑,心里却是毫无波澜。也许是自信,也许更是孤注一掷的底气,他便像一头认准了目标便再也不肯撒口的幼狮,眈眈地盯着试炼场的动静。
第一轮选拔试炼是以剑劈砖,一剑劈开三块方为过关。
这实心砖本就坚固异常,更不要说摞成厚厚一堵,若是拿大刀去劈还有些可能,只是区区一柄剑,......
按时跑来更文!顺路表白小江!
怎么办啊没文化,写不出他的半点好来,气死(╯‵□′)╯︵┻━┻
(三)不二庄
皆说天下第一庄规矩繁多,进庄难,入庄更难,成为关门弟子更是难上加难。
报名应召之人熙熙攘攘,但真正能被选拔上的却寥寥无几。这场试炼非但百里挑一,还对来者的资质、天赋等等要求甚多。
无忌虽然抱着那柄颇为突兀的木剑,心里却是毫无波澜。也许是自信,也许更是孤注一掷的底气,他便像一头认准了目标便再也不肯撒口的幼狮,眈眈地盯着试炼场的动静。
第一轮选拔试炼是以剑劈砖,一剑劈开三块方为过关。
这实心砖本就坚固异常,更不要说摞成厚厚一堵,若是拿大刀去劈还有些可能,只是区区一柄剑,这难度可想而知。
于是试炼场上众人一片狼藉,要么叮叮当当断了剑,要么声声哀嚎废了手,可不热闹。
先前队伍里那两个富家公子哥倒还是真算有些本事的,兴许是手中宝剑精良过人,他们已经顺利过了关,此时正得意洋洋地招呼着一群人,指着无忌那把可怜兮兮的木头棍子等着看笑话。
这天底下要是木头果真能劈开石头,未免也太天方夜谭了些。
虽然不用回头,无忌也能感受到身后刚刚结识的小江,此时也正以颇为探究的眼神打量着自己。
这样的阵仗,他在家乡的小村子里清清楚楚地见过——在他按照书上所画,尝试着用砍下的木柴去击打碎石时,身边的人也曾是这幅模样的。
只是那时,那群所谓乡亲还是对自己交口称赞为“未来大侠”的。
无忌便又觉得心痛,忍耐且压抑了太久,一腔恨意夹杂着火气便无论如何也按捺不住。
若那嗜血的凶手就站在眼前,此时自己又当如何?
铁剑也好,木剑也罢,哪怕是手中空空如也、用血用肉,不也要咬着牙给自己劈出一条复仇的路来!
闻听得闷声巨响,待尘土散开之时,众人放眼望去,只见碎砖块早已堆了满地。方才那气势如虹的一击,竟是一气震碎了五块硬砖。
一时间满座皆惊。
无忌便站在那堆碎砖瓦里,任两只手臂被气力的余波震到难以抑制地剧烈抖着。他自知方才过于勉强,努力攥了攥拳,又颤着松开,这才转身看向身后那抱剑而立的白衣青年。
与旁人的惊叹哄闹不同,小江只是凝视着他,然后在和他的目光对视上之前,明显地提了提原本抿紧的唇角。
下一个要轮到他,只怕是有些紧张了吧。无忌理所当然地想,随即走向他身边,关切言道,“要加油啊。”
“自然,”小江唇角提得更高,一副笑盈盈的柔和模样,“想不到无忌兄弟竟然这般厉害。”
不等无忌应他,那位名为方天祥的紫衣子弟已经走上前来,颇有些殷切地绕过无忌,将手中那柄光芒闪闪的镶玉宝剑递向了小江。
“我这柄剑乃是家传之宝,能劈砍天下至硬之钢铁,这些砖块更是不在话下,江公子倘若不嫌弃,可以用此剑一试。”
剑朝他递着,目光却死死落在小江的脸上不肯移开,似乎想将他盯个对穿一般。
小江便忽地笑了出来,只见他轻展眉头,言辞淡然,将那家传宝剑稳稳推了回去,“先谢了方公子好意,且等我自己试试看罢。我这柄剑虽然普普通通,倒也不至于锈烂到那种程度。”
那方天祥似乎被这抹笑蒙了双眼,也没有多余的心思去想这盈盈笑意究竟带了几分冷笑几分嗤笑,便乐呵呵忙不迭收回了剑,然后又听得小江言道,“还有,我不姓江。”
方天祥便只剩点头称是。
无忌站在一旁睹着这一切,看那挺拔如翠竹般的白衣青年目不斜视地提剑入场,心中自想着,怪不得方才第一眼觉得他冷峻,小江果真也是个极傲气且不屈的人。
远远地看,那紧紧裹束着三层腰封的身子显得愈发纤长,只剩衣袍下摆在风中轻扬起一个不多不少的弧度。
方才那些聒噪地看无忌笑话的人们又重新探头探脑地围了上来。
无忌站在那群人的最边上,突然觉得有些紧张。
然后他清晰地注意到,那拔剑出鞘的青年朝自己这个方向深深看了一眼。
“一定可以。”无忌便低声用力念道。
小江出剑。
剑速算不得快,但那划破空气的身姿实在矫健优美,似九霄鸣凤,似白日长虹。若说寻常剑客的剑法是催生死,小江这一击简直足以到悦身心的程度。
三块砖头应声而破。
“小江,过关!”
一片啧啧称叹声中,无忌便又松了口气,果真是自己多虑,小江平日里也定是个仗剑江湖的侠客,不攀附、不倚仗,唯独靠那一身本事行走。
正想着,所念之人便已在身前站定。
“下一轮选拔是刺穿竹叶。叶片细小,这次考验速度与准度,可谓难度着实不易。”小江看着他的木剑道。
无忌弯腰在地上捡了片叶子,朝着剑锋比了比,“不碍事。”
小江便抱起双臂,奇道,“你这哪里叫做‘不会剑法’,不知先前师从何方高人?”
无忌急忙摇头,“无人所授,都是自己乱学的,”他见小江一副不置可否的神情,便又补充道,“我从前是个樵夫,在山上砍柴时偶然捡到了一本画册,只是在闲余时间依葫芦画瓢而已,真的。”
这番轮到小江惊讶了,他上下打量无忌一番,道,“想不到竟是个练武奇才,真是失敬。”
无忌刚冲他摆手说着不是不是,两人便听到主考官高声宣布第二轮试炼即将开始。
一众子弟气势昂昂地站定,还不忘恶狠狠剜无忌几个眼刀——这穷光蛋小子正和那说自己不姓江的小江公子相谈甚欢,简直不明所以。
若说以剑锋刺穿竹叶,这可是自山林长大的少年的老本行,毕竟日常拿枝条比划的时候,随处可见的叶片便成了天然的最佳练习器具。尽管方才第一轮比试的那一记重击,震伤了无忌的虎口与手腕,但他仍然显得游刃有余了些。反倒是那群含着金勺子长大的贵族公子们,被那小小树叶折腾得吃尽苦头。
小江仍然使的是与方才一模一样的招式,速度甚至比方才又快了好些。
第一轮时他果然不曾用尽全力,恐怕确实小瞧他了。无忌看他背着身,仍然一副悠然模样,不紧不慢地将剑锋上横穿的五六片竹叶摘取下,心里不由得又开始思量。
方才好像一直是他在问我,也不知小江是何方人士,又为何会只身前来不二庄呢。
正想着,眼前却被人影挡了个满当。无忌定睛看,正是那伙公子哥为首的蓝衣人,名曰王洪安的,起初先开口嘲讽了自己,此时正气势咄咄站在自己面前。
“傻小子看什么看!眼珠都快掉出来了!再乱看给你把眼睛剜了去!”王洪安直着腰杆昂着头,朝那少年狠狠斥道。
无忌本就觉得他喧哗无比,极不顺眼,此时这作威作福的派头倒异常可笑,便出声反问,“我便是看了,可碍着公子什么了?”
方才闷头闷脑的穷小子还是唯唯诺诺的,只不过跟那好看少侠聊了会天,现在怎竟还敢言辞顶撞了?!王洪安被气到眉毛乱飞,一个眼色猛地甩给身后人,却见身后簇拥那伙人里便忽地窜出来一个,趁着所有人不备之际,狠狠一拳凿在了无忌的肚子上。
无忌毫无防备便挨了一记重拳,一时间五脏六腑便像移了位,痛得眼前发黑,下意识便躬身跪倒在了地上,勉强一手扶住地面,一手捂住腹上伤处,牙关咬得死死。
众人便哄笑起来,王洪安得了势,洋洋自得踢了一脚那破破烂烂的木头剑,顷刻间心中又起了坏主意。
怎么能让这小子如愿以偿赢了试炼!他抽出友人方天祥的随身宝剑来,毫不犹豫地手起剑落,只听得咔嚓一声,便将那柄可怜的梨木剑猛地削成了两段。
“回家做木匠去吧,山林野人练什么剑,也不看看自己配不配走进这不二庄!”他骂完,朝那两截断木头上吐口水。
无忌身子巨震。
少年讲不出一个字来,只是弓着腰身,死死盯住地上那被折断的木剑。
言辞奚落没什么,无辜挨打也没什么。
可这是少年唯一从家乡带出来的东西。这柄木剑是他送予自己二十岁成人的礼物,剑上沉甸甸的,是二十岁那日,父母双亲的血仇。
剑断了,与过去的最后一点连结,似也断了。
浑身发着抖的无忌脖上已经现了青筋,一双眼里全是血丝,他发着抖,缓慢地抬起头来。
一抬头不要紧,众人被那少年骤然而起的可怖模样吓得直冒冷汗。还没等人群一哄而散,无忌已经晃晃悠悠站了起来。
那绷紧到极点的身子似乎随时便能一跃而起,将眼前的一切撕成粉末。
王洪安双腿发软,不由后退了一步。
无忌直直逼近了一步。
“喂!喂,不过一把破剑,不至——”
“无忌!”
狂狮孤狼般压抑的少年被一把扯住了手臂。
他几乎将双拳攥出水来,转着僵硬的头去看,却对上了一双极为担忧的眼眸。
是小江。
小江非但拉住了他的手臂,还将那满身杀气的少年往自己身体的方向用力拽了拽。
“无忌!”他便又唤他名字。
“你不是要进庄习武的吗!打架斗殴者,连资格都会被取消,”见无忌仍无反应,小江又急匆匆开口,“冷静些,莫要着了他们的道。”
见无忌稍稍呆愣了下,小江便转头望向那周遭的一圈人。
也许是方才那个疯小子的模样太可怕了,众人被这充斥着肃杀的一眼扫出了第二次满身冷汗,随即作鸟兽四散,一哄而去。
再看时,无忌已经重新垂下了头。
“抱歉。”他虎口的震伤再次撕裂流了血,哑着声音低低说。
……果真是经不得激怒的少年心气。
小江继续忧心忡忡地打量他,然后伸出另一只手来,试探性轻轻抚向他的腹侧,“伤得可重?”
无忌没有躲开,只是摇头。
“那便好,”小江似乎松了口气,望了望即将宣布第三轮试炼的主考官,道,“最后一轮试炼,你用我的剑。”
小江的剑是一柄极为细长的剑。
拿在手里轻飘飘的,甚至比自己的木剑还用着轻便了不少。
剑柄处经由常年磨损,摸着极为平整,触手便觉着温凉一片。
最后一轮选拔是一对一剑法实战。
这是无忌第一次真正意义上与旁人对战,也是他第一次动用货真价实的长剑。
刚从激烈心绪中走出来的少年,本以为自己会紧张与不适——毕竟此时此刻,原本背得滚瓜烂熟的剑招姿势早已在脑子里变成了一团浆糊。可万万没有想到,当站在竞技场面对直逼而来的器械时,甚至连脑子还没有开始运转,身体已经使出了五六式极为漂亮的连击。
总有些人似乎天生便适合站在这里。
最终选拔的结果不言而喻。
无忌走下竞技台,怀着万分感激的心情抚了下手中长剑,在众人注视下将佩剑还与站于台侧的小江,恳切道,“从今往后,我们便是同门了。”
方才已经用同一柄剑胜了实战的小江也不同他客气,扬了扬嘴角,将剑重新收回腰间。
(未完待续)
【无忌×小江】寒江雁(1-2)
考古《绝世双骄》,被小江这个角色迷得七荤八素,看到郑国霖和Tae两个绝世大帅哥怼脸同框,只觉得眼睛都得到了救赎。
两只的人设、经历、情感极为带感,没有一百篇同人文都对不起这颜值(误)。可惜能看到的无忌×小江的食粮过少,遂开坑,试产之。
太久太久没有碰过武侠,小学生文笔,努力在码字中进步些。
最后,我猜应该是个大长篇,不定期更文⁄(⁄ ⁄•⁄ω⁄•⁄ ⁄)⁄
(一)夜袭
人为什么会不快乐?
因为有所想,有所需,有所求。
所想、所需、所求的多了,或费尽心血钻营,或苦大仇深思虑,快乐自然就少了。
无忌便是这全天下最快乐的人。
他没有姓氏,打小......
考古《绝世双骄》,被小江这个角色迷得七荤八素,看到郑国霖和Tae两个绝世大帅哥怼脸同框,只觉得眼睛都得到了救赎。
两只的人设、经历、情感极为带感,没有一百篇同人文都对不起这颜值(误)。可惜能看到的无忌×小江的食粮过少,遂开坑,试产之。
太久太久没有碰过武侠,小学生文笔,努力在码字中进步些。
最后,我猜应该是个大长篇,不定期更文⁄(⁄ ⁄•⁄ω⁄•⁄ ⁄)⁄
(一)夜袭
人为什么会不快乐?
因为有所想,有所需,有所求。
所想、所需、所求的多了,或费尽心血钻营,或苦大仇深思虑,快乐自然就少了。
无忌便是这全天下最快乐的人。
他没有姓氏,打小起,山村里的人们就喊他无忌,就像这两个字明明白白写在他脸上一样,在前面多加任何一个字都会变得不自在起来。
他没有什么需要去思虑的。
每天就跟着大人们去山里砍柴,劈劈砍砍、背背捡捡,小小年纪练了一膀子力气。背着一天劳动成果、下山去卖柴火的路,是他走过最开心的路,因为换了钱,自己和家里的爹娘就能吃上些棒骨肉。
他也没有什么想要获取的。
山里的一草一木、一花一叶,他都熟悉得如同家中珍宝。哪一棵树上的鸟儿生了蛋,哪一片丛里新搬来了一窝兔子,他都能毫不犹豫地跟人念叨出来。
他更没有什么祈祷祈求的。
家里爹娘虽然上了岁数,但身体都还硬朗得很。家中小屋子虽然是太爷爷辈传下来的,但刚被他和爹一起加固了墙壁侧的木板,足以抵挡即将到来的深秋。
明天便是他二十岁成人的日子了。
无忌就是全天下最快乐的人。
最快乐的无忌还有一个秘密。
两年前,他在砍柴的灌木丛里发现了一本破破烂烂的厚书,打开看是上面画满了小人图像的剑谱。
无忌虽然识字不多,但照着图画比划的本事好似与生俱来,他便把这本老天恩赐的册子藏在竹筐里,每每砍柴歇息之余都拿出来,拎着树枝比划一阵。
两年过去了,他这一身偷学的本事倒也看起来有模有样。
平日里围观着他练本事的同伴也越来越多,于是山村里的人们都传着说,山腰木屋住的那个小无忌啊,将来一定是个威风凛凛的大侠。
怀揣着些大侠憧憬的无忌,今天晚上也如往日一样,照常在院子外的空地上练习“剑法”。
今天他认准了一棵笔直的梨木,用了一整日的工夫削出了一柄不算精良的木剑,作为送给自己二十岁成年的礼物。
月上枝头,周遭无一人,院落里少年将那柄崭新的木剑舞得赫赫生风。
夜风掠过丛木,树影斑驳,人影矫然。
在风声剑声穿林声与猎猎衣摆声之中,枝上悄然闪过一片黑色的衣角,然后无声无息隐入夜幕。
半个时辰过去,无忌心满意足地收剑,将额头上的竹藤抹额摘了去,随意拢了拢乱糟糟的头发,在斥着寒意的夜里抹下了一大把汗珠。
也许,自己真的能做一个大侠也说不定。
快意恩仇,仗剑江湖,铲尽天下之恶。
怀揣着大侠梦的无忌毕竟不是真的大侠。于是他丝毫不曾注意到身后林中的细微动静。
当他忽地听到身后骤然传出的剑啸声时,转回身便被一道闪着寒光的银色流星晃了眼。
好快的剑。
比他自己劈向最粗最壮的树干时,用尽全力自高处砍下的一斧子还要快上几倍。
剑尖沾挑着月色,朝着自己的眉心直直而来!
心中骇然一片的少年神态失色,吓得一下子闭紧了眼,身体却无意识做了闪躲的动作,直至那道剑锋顺着耳边堪堪擦过,削下一整层发丝。
无忌慌忙睁眼看去。
那柄细长的利剑没有留给他喘气的机会,脖侧的寒光一闪,薄如纸片的剑刃便横着直劈过来,气势汹汹大有削平眼前一切的惊人势头。
来人想要置他于死地。
脑子还没反应过来,逃避危险的本能让他的身子再次先行动了,无忌往后仰了身子,避过那一击挥洒成片的银光,急急向后退了五六步,却因退得太急,一时不稳重重仰摔在地上。
头晕眼花间,这不依不饶的剑尖似乎停顿了片刻,再次抵上自己的胸膛。
“等一下!”
无忌撑住地面,仰头喊道。
背着月光,一片混乱中,他看不清楚面前这黑衣蒙面人的眉眼,只能感受到来人肃然,不算健壮的身子被黑色裹得严严实实,杀气凛冽,扑面而来。
“为什么杀我!”少年并无太多惧色,在生死关头的一瞬扬声开口。
来人并未言语。
不知是在思考还是在打量,剑锋离他心口缓缓偏移了三寸。
“你是什么人!”无忌心中惊疑,一边继续喝问他,一边暗中思量,逆着他剑锋所指,抓住时机一个矫捷翻滚便就地弹起,以那柄梨木剑阻隔在身前,“为什么遮着脸!”
黑衣杀手似乎不曾料到这少年还能暂逃困境,刚欲逼上前,却听得木屋内有了声响。
“无忌啊,这么晚了,谁在外面呢?”
老父亲的声音随着吱呦呦的木门声响起。
还未等无忌心中大乱,将“不要出来”的话语喊出口,面前这古怪黑衣人却突然毫无征兆地收了剑,特意避人一般,一个纵身闪躲进了黑夜之中。
方才还杀气腾腾的月夜便骤然静了下来,来去无痕,只荡起了一阵风声。
揉着眼睛的父亲只看到自家乖儿子立在院落里,紧紧攥着一柄木剑抵在胸前的模样。
“无忌?怎么还不睡觉啊,刚刚在和人说话吗?”
风声呜咽,少年这才感受到背上层层冷汗的剧烈凉意,他垂下还在发抖的手腕,稳了稳声线。
“没事啊爹,刚才练剑入迷了,自言自语。”
他弯着眉眼回答道。
操心的一家之主左右看了看,又嘱咐了几句早点回去休息,便重新回了屋。
无忌拎着粗糙的剑柄,扭头看向黑漆漆的树林。
黑不见底。
心下一片惶然。
第二日起来,一切并无差别。
除了今日是他的二十岁生辰之外,和普普通通的每一日都丝毫无差。
无忌一如往日地带上伐木的砍刀与布条,一如往日地和爹娘扬手道了别,一如往日地沿着那条走了十几年的路上山去。
昨夜发生的一切就像一个惊险又虚无的梦境。
杀人劫财吗?自己这破屋穷到木头渣子往下掉,又要劫谁的财?
仇家来寻吗?从小长到大,自己甚至只和要宰一只受伤小鹿的隔壁小子打过架,又要寻谁的仇?
不明所以。
简直荒谬。
要是昨晚爹不听着声音走出来,自己是不是早已经丢了命。
于是心不在焉的少年满腔思虑,连砍柴的动作都比往日沉重了几分。
事情没想明白,唯一导致的结果就是,原本午后便能砍完的木柴,拖拖拉拉直到太阳西斜才勉强完工。
感觉光线暗了下来,无忌如梦方醒,这才念起今日是自己生辰,早上娘特意嘱咐自己要早些回去。
无忌便强迫自己把昨夜的事情暂时抛在脑后,背上满满一摞木柴,匆匆忙忙迈开步子往家赶。
到家之时正赶上太阳落山。
山野染了一片温暖的橙色,着实是一副倦鸟归林游子回家的温馨美景。
推开院落柴门,见厨房的灶里还呼呼冒着热气,院子里咕咕叨叨的老母鸡没了踪影,只剩下鸡汤的香味朝着忙碌了一天的少年飘摇而来。
无忌兴奋地将柴火往灶边一扔,难掩蹦跳地冲进家门。
“娘我回——”
迎接少年的是泼洒了满屋的血。
他此生最爱的爹娘惊恐瞪着眼,躺在血泊之中。
(二)新天地
成人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不再是流连在父母双亲怀抱里撒娇的小孩子,意味着可以用双肩担负起养活全家人生存的担子。
但并不意味着需要毫无征兆地、去被迫直面一个天崩地裂的现实。
无忌不了解自己做错了什么,为什么老天会送给他这样一份残忍到泣血的成人之礼。
呆愣的少年没有嚎啕痛哭,直到跪在双亲的新坟前时,整个人的目光还是发直的。
往日盈盈笑脸的乡邻们这时仿佛如避了瘟疫,对于横死暴毙的这家人躲闪都唯恐不及,怕往自己身上沾染半点不详的血腥气。
有人说,这家人看着本本分分,谁知道过去做了什么可怕营生。
有人说,肯定是这家小子,天天舞枪弄棒不务正业,在外头惹了恩仇是非。
无忌便迎着那些或戳人心肺或冷漠之至的嚼舌话语,无知无觉地跪在坟前磕着头,然后在下一个起身中直愣愣地栽倒了下去。
少年在昏迷中做了一个梦。
梦里的娘亲眉目温柔,牵着不知为何泪流满面的他走进厨房,笑着掀开灶台上的炖土鸡给他闻。空气中没有令人作呕的血腥气息,尽数是温暖的香气。然后爹从院子里走进来,捶着腰欣慰地拍向他的后背,念叨着大小伙子以后也要舒舒坦坦过日子。
后来他醒了,却生了一场大病,在沾着干涸污血的屋里整整躺了三天三夜。
高烧得迷迷糊糊,他反反复复地想——
是不是倘若砍柴的自己不如此拖延,早些赶回家去,这一切惨剧就不会发生。
究竟是谁,为了什么。
前一夜先要不由分说地杀他,第二天又向双亲痛下毒手。
手无寸铁的父母亲也是被利器割断了咽喉,而这用剑的杀手又会是什么人。
少年横躺在本应当充斥着欢声笑语的堂内,混混沌沌如坠入无边迷雾,整个人飘飘忽忽又不知所在,兜兜转转满脑子里只剩下了两个字。
报仇。
哪怕是捅破了天,踏平了地,也要吐出这痛彻血泪,消了这无妄之灾,报了这血海深仇。
三天三夜之后,少年退了烧。他没有在这里驻足太久,只是在旁人异样目光中自顾自收拾了行囊,封锁了房屋大门,背着他包缠满布条的梨木剑,辞别了他的双亲、他的故乡,和他的年少时光。
第一次远行他乡的少年并不知道自己的仇人是谁,也不知道那仇人身在何处。
他唯一知道的,就是自己要变强。
现在的自己还不够强,凭借着两年比手画脚的三脚猫功夫,就算杀亲仇人立在眼前,也只怕连人身都够不到就被一剑刺倒了。
可怎么才能变强呢。
无忌就是抱着这样的想法,在街头看到天下第一庄“不二庄”所张贴的告示的。
少年匆忙挤进人群,立在那张贴得平平整整的精致纸张前,皱着眉头努力识别告示书上的文字——
“今天下第一庄,不二庄……广招,门徒弟子?”他一字一字念出来,然后听得身边人拥拥搡搡地说,不二庄可是天下闻名的剑庄,不二庄的宇文庄主武功高强,一身深厚内力,剑法独步天下。
无忌没有再去多听那些人又讲了什么,只是心中豁然有了主意。
若是成了不二庄的弟子,跟随庄主学习武艺,报仇之事便不再远似天边。他心思已定,挤出人群便一路打听着往不二庄而去。
一路奔波暂不提及,待行至不二镇,只见镇上街道人声鼎沸,两侧酒楼、当铺、布庄纷繁而立,挂着七色灯彩,艳丽旗幡,叫人眼花缭乱,当街摆货的、叫卖的、驻足的,熙熙攘攘,大有一片繁盛世间之景。
少年虽是惊羡稀奇,却也没多做停留。
他穿过街巷,东拐西拐不消片刻,便见眼前青瓦朱户,高墙森立,气派非凡,尽是钟鸣鼎食之象。
他稍稍安心,知是此处应到了名扬天下的第一剑庄,绕到正门前,却瞧见门前早已排起了长长一支队伍。抱着剑的,提着刀的,缠着鞭的,各式各样的所谓少年英豪正候着报名,一时间人声鼎沸,好不热闹。
无忌低头瞅了瞅自己的打扮,皱着眉拍了拍身上的尘土,然后面不改色地排在了队伍的尾端。
这不合群的模样自然也是引人注目。
身前是两个衣着翩翩的公子,束着镶金丝的腰封,着双亮堂堂的长靴,手中宝剑上挂着明晃晃的不菲玉佩。那二人本在嬉笑着耳语,见到身后不声不响立了个少年,便转身来瞅他。
只瞥了一眼,那蓝衣公子便先笑出声来,对着伙伴嗤道,“怎么什么人都敢来不二庄了?瞅这个土包子样,今儿我记得不是招下人小奴的日子吧?”
每个字都入了耳,无忌便认认真真抬头看他,见这人眉目嬉笑没个正型,由于心思根本不在乎这等不伤皮毛的小事,便也不声不响地重新垂了眼,只当作没听到。
蓝衣公子见这土小子忍气吞声的模样,不由更加得意,刚要继续出言嘲讽,却被紫袍同伴急急拉了衣衫,朝着一侧伸手指去,“王兄快看!”
无忌便跟着他们抬眼望去,却见手指方向,竟是一个身着利落白衣的青年人,瘦削腰侧斜挂着一柄剑,正躬身拿毛笔在报名簿上认真写着字,头顶束着的高高马尾也服帖垂在耳侧。
这人也要报名入庄做弟子的么。无忌心想,然后听得方才讽了自己的那位蓝衣公子又嫌弃地开了口,“就这细身板,只怕风一吹就得倒吧,还跟我们抢——”说着一半话却先顿住了,人便像呆愣住般瞅着前面,无忌奇怪地放眼去看,也不禁顿了顿呼吸。
侧边那写字的白衣青年已经直起身来,照着规矩来庄前排队待审,此时正迈步朝这边走过来。
好漂亮的人。
山里最好看的姑娘也会自叹不及的吧,天下怎么会有生得如此好看的人呢。无忌心想,又觉得这想法不尊不敬,也不敢再多看他那副清隽眉目,便只移了眼去,任他朝自己走来。
“——跟我们抢名额,这副皮相还用得着耍什么刀枪棍棒!”身边那令人厌烦的公子哥似重新找回了言语,却顷刻间换了副说辞,“只怕冲着爷们笑一笑,什么都有了罢。”
无忌听得心里发堵,又闻那紫衣子弟喜不自胜道,“倒是天赐的缘分,这不得跟他好好交个朋友。”
言语间,那神采翩然的白衣青年已走到自己跟前。
“请问,我可以站在这里吗?”
无忌听得他朝自己开口,声音一片清朗。
还未等无忌回答他,身前那方才嘀嘀咕咕的富家子弟便抢先着殷勤开口,“这里无人,公子你愿意站便站在我们这,”说着又狠狠剜了一眼那灰头土脸似是在泥巴里打了滚的穷小子,活脱脱一副公鸡翘着尾巴的模样作威道,“你上一边站着去,什么脏东西还敢碍公子们的眼!”
无忌捏了捏木剑柄,用糙面用力摩挲了下手心,还是没有言语,只是默默退了一步。
“他便是站在这里排着的,有何不妥?”那白衣青年尽数瞧着,眼中含着笑意反问,然后向无忌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并没有多瞧向那两位挤眉弄眼的公子哥,自觉站立在了无忌的身后。
两只咋咋呼呼的花公鸡泄了气,讪讪回过身去咬耳朵。
这次换无忌有些失措了,他捏着剑,又觉得身上尘土恐怕会脏了这好看公子的白衣,便急忙往前迈了一大步。
可方才帮自己说话的人就端端正正立在身后,总是得应点什么的吧。
他想了会儿,然后扭过头去,跟身后那正盯着自己细细打量的一双桃花眼四目而对。
无忌愣了一愣,险些忘了自己本要说些什么,便只得揉了揉本就乱糟糟的头发,带着些不好意思的稚气朝他道,“刚才谢谢公子。”
眼前人稍稍偏了头,挑眉微笑,“客气了,本是应该。”
他顿了片刻,似是感受到这散发少年的无措之感,继续温声言道,“你不用客气拘谨,唤我小江便可。”
小江?他姓江吧。无忌心念着,便急忙抬眼回他,“我叫无忌,呃……江公子?”
“是小江。”青年便大大方方更正他,随即抬了抬自己手里的剑,道,“听闻不二庄开庄招收弟子,倒是难得一遇之良机,便前来求艺,想不到应召之人如此多。无忌你可会剑法?为何也来了这里?”
无忌见他温和擅言,并无第一眼入眼时的莫名冷峻之感,也便放松了下来,将手中的木剑示给他看,“不算会什么剑法,只是从前比划过一点点,但希望自己能变得更强,所以来这里学剑。”
倒是老老实实本本分分的回答,仔细看面前这朝自己递予手中武器的散发少年,虽是衣着褴褛、面色憔悴,眼底乌青一片,包裹剑身的布条也破破旧旧,但仍毫不掩身上英气、眸间星光。这名唤为小江的青年嘴角含笑,伸手触了触那柄梨花木制成的长剑,朝他点了点头,“那便希望我们都能通过试炼,成为同门。”
无忌重新攥紧了剑柄,想了想如今目的近在咫尺,便也重重点了头。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