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明伴夕阳(九)
鹅毛大雪将天地染成白色,世界一片纯净,只见远处走来两个人影,来者一男一女。 两人都披着白色狐裘,男子束着发冠,丰神俊朗,他骨节分明的手举着一把水墨画油纸伞,伞多数罩在了身旁只到他下巴的女子头上。......
鹅毛大雪将天地染成白色,世界一片纯净,只见远处走来两个人影,来者一男一女。 两人都披着白色狐裘,男子束着发冠,丰神俊朗,他骨节分明的手举着一把水墨画油纸伞,伞多数罩在了身旁只到他下巴的女子头上。
许是为了应景,女子头饰朴素,容颜仍是空灵清绝未减几分,紧紧依偎着男子前行,两人举止俨然一对有情人。柳儿拿着食盒一人撑着伞跟随其后。
那对璧人正是牡丹与迟暹丞。
褚仲旭刚把兔子灯挂好,从梯子上下来,便看见紫簪从屋里出来,"怎么穿这么少就出来了?"
褚仲旭把身上披着的狐裘脱下,给紫簪披好。
他目光含着歉意,"今年战事紧张,上元节过得冷清,对不住你。"
平日忙于战事,意识到没买花灯的时候已经晚了,褚仲旭只能从牡丹那里拿来那个多年前迟迟未送出去的兔子灯。
紫簪莞尔而笑,"怎么会?你亲手做的,就算只有一盏,也胜过外头的千盏万盏。"
她只觉得这样就很好,心中暖意无限,旁的无关紧要。
"真的?"褚仲旭眉开眼笑问道。
远处传来牡丹一声娇嗔,"谁敢说假的我第一个不答应!"
他们转头一瞧,是牡丹那小丫头。
走到屋檐下,迟暹丞收起伞,牡丹抬起狐裘半掩的脸来,"哥哥的手可是能拉弓箭能牵缰绳,区区一盏兔子灯,自然难不倒他。"
牡丹满脸骄傲,她一直以自己的哥哥为荣,紫簪对此表示赞同,试问这样骁勇善战、英勇果敢的男子,谁不倾慕?
褚仲旭欣然接受牡丹的夸奖,"咱们牡丹这张小嘴儿抹了蜜了,这么甜。只是不知道迟将军会不会吃酸?小心把迟将军酸跑了,就没人敢娶你这鬼灵精喽。"
牡丹听他调笑自己,羞得满脸通红。
"人跑不了,跑了也要抓回来,我们牡丹堂堂帝姬,要个驸马岂不轻而易举?"方鉴明刚从军事要处回来,已经脱下甲胄,白衣翩跹,气质出尘。
"小公爷回来啦。"柳儿笑盈盈的。
柳儿是牡丹的贴身侍女,一直在宫中陪伴着她,几人未曾把她当下人看待。
大雪纷飞的季节,见褚仲旭只着一身低调的黄袍,方鉴明皱了皱眉。
紫簪见旭诸二人都衣着单薄,忙招呼众人进屋,"进屋说吧,都站在这吹风多冷啊。阿旭和鉴明都穿得如此单薄。上元节就是要一家团团圆圆呀,差不多到用膳时辰了,饭菜都做好了,都进去吧。"
众人进屋坐下,牡丹让柳儿把食盒里自己做好的莲花糕摆放桌上,眼前桌上虽是简单菜品,倒也算是各式各样都有,可见其用心。
这时,方才被谈论的主角才出声:"王爷,末将绝不是轻言放弃的人,还请放心将公主交给末将,末将在此发誓,日后必定以命相护、万分珍惜。"
迟暹丞是个实诚人,他知道是玩笑话,却还是郑重承诺,却不想是一语成谶。
旭诸二人与他均是袍泽之谊,自是知道迟暹丞为人。
牡丹却是按捺不住,"好啦,哪有这么严重,怎就扯到性命上了?你们三位文韬武略的,定能平定此乱,谁都不许有事。"
"鉴明哥哥不许为难暹丞哥哥,平时欺负我就算了,现在又来欺负我未来的驸马。"
方鉴明嗤笑,"现在就说是未来驸马了?姑娘家家也不害臊…"
方鉴明被打板子,因行动不便甚少走动,待他好了之后就见牡丹向褚仲旭打听一个人,此人是刺史之子,已经入了军队,有了军籍。
褚仲旭要挟牡丹如实相告,不然别想知道此人姓名。
原来那日牡丹趁褚仲旭黏着照顾方鉴明的空档,偷偷牵了他的马去跑马。正是停雨之后,空气潮湿,马儿有些躁动,在牡丹出神之际,手中牵绳的力度不由得松了些,却不料被马儿颠了出去。就在牡丹以为自己要狼狈摔地的时候,迟暹丞轻功接下她。
两人对视,这一眼便让牡丹心如小鹿乱撞,那张丰神俊朗的脸便印在了这位帝姬的心中。
"殿下可有哪里伤着?"迟暹丞看着眼前这位称得上有沉鱼落雁之容的帝姬殿下,心中惊艳。
"没有…你知道我是谁?"牡丹目含羞涩。
"殿下骑的这匹马,微臣认识,是旭王殿下的坐骑。"迟暹丞伸手指了指那匹马,又发现牡丹睁着水灵灵的眼睛认真看他,顿时耳朵通红。
他又说道,"普天之下,敢骑旭王坐骑的女子只有两个,一位是旭王妃,一位便是传说中善马术的帝姬牡丹。臣见过旭王妃一面,自然知道您不是旭王妃。"
牡丹满面灿烂笑意,"不错,我是牡丹。"还想再说些什么,柳儿却来找寻牡丹禀报说紫簪送她的兔子不太好,让她去看看。牡丹到底是深处宫中,自从褚仲旭成亲便已在皇宫外开府,见面机会甚少,只得一只兔子陪伴。
她对爱宠十分重视,自是心急,忘了问这男子姓名便急急走了。事后才追着褚仲旭问询。
方鉴明见她这样便知这丫头对此人有意,他有些郁闷,"我本以为一见倾心这种缘分只有戏本里才有…怎么你们兄妹俩都碰着了?"他还对褚仲旭与紫簪的初遇耿耿于怀。褚仲旭从未像那天如此莽撞。
牡丹意有所指回答他,"鉴明哥哥此言差矣。人生短暂又漫长,一生只够爱一人。"
方鉴明却顾左右而言他,"牡丹放心,我与阿旭这么多年积攒战功,定会护你,不会让你嫁去千里之外和亲的。若是此人也对你有意,便是美事一桩。只苦了我这个做哥哥的,替你操心这么多,牡丹打算如何报答我?"
牡丹心中十分感动,嘴上却说:"鉴明哥哥哪有替我操心,明明是我一直在为你和哥哥鞍前马后。"
方鉴明微眯眼睛,威胁她,"阿旭明日就把此人调去西平港,那里这么远,不知道牡丹要何时才能再见他呢?唉~"说完,又故作叹息。
褚仲旭无奈笑笑,这两人总是把他夹在中间。
"鉴明哥哥!不许再取笑我了!"牡丹无能狂怒,转向褚仲旭求救道:"哥哥你管管鉴明哥哥呀,他欺负我!"
牡丹气鼓鼓地对着他们控诉,"你们都看见了,是鉴明哥哥欺负我,我哪敢欺负他呀?"
帝姬这副样子实在娇憨,迟暹丞微笑着看她,眼中满是宠溺。
褚仲旭摆摆手,"不敢不敢,我也不敢管他,我也是被他欺负的对象。"
方鉴明撇了撇嘴,"说得好像我跟恶霸似的,平日里你们俩也不是没整过我。自从牡丹跟随作战,将所学兵法和我们传授的经验结合运用,兵法灵活自如,竟还用到我身上了…"他圆瞪双目表示自己的不满,"小丫头片子无法无天了。"
想起那些鸡飞狗跳,众人哄堂大笑,一时间其乐融融。
自仪王起兵、帝修崩逝、太子殉国,战事吃紧,他们已是许久没有好好坐下来一起吃饭、谈天说地。
牡丹率先开口,语气轻快,"从前上元节都要逛灯会、放水灯以祈盼来年顺利,今日我们一家人集聚一堂,已是很好。哥哥不是做了一盏兔子灯吗?便权当我们已经放了水灯,大家许个愿吧,许了愿再吃元宵,来年顺顺发发。"
牡丹点到柳儿,"柳儿先说。"
"柳儿希望咱们每年都能这样聚在一起,吃今天这样的美味佳肴。"女孩眉清目秀的脸一提到美食就乐呵呵的。
紫簪忍不住笑她,"柳儿还是一如往常一样贪吃。"
"牡丹呢?"
"牡丹的愿望是,希望我们能够顺利平定仪王之乱,哥哥早日登基"只要哥哥登基,就什么都会好起来了。
褚仲旭失笑,"牡丹这么想哥哥坐在那个位置上?你明知道我一直都只是想做个闲散王爷,"此话让方鉴明想起赵妃临死前对他说的话。那位母亲虽然反对他与阿旭,对他却很温柔。
"方才你二人躲一把伞下走来,正是所谓‘从此烟雨落京城,一人撑伞两人行。’的佳话,倘若真有一天登基,哥哥下的第一道旨意便是给你和迟将军赐婚,如何?"
迟暹丞惊喜道:"多谢旭王殿下!"
牡丹却不急不慢,"这事不急,牡丹想再等等,鉴明哥哥呢?"那盏兔子灯引起牡丹回忆往事,心中油然而生的无力感使她气恼。她想帮帮这两个苦情人却无从下手。
这傻姑娘便想着自己迟点嫁人,再陪陪鉴明哥哥。
方鉴明怔住,沉默片刻后,回答:"一愿父母兄嫂平安健康。二愿牡丹与暹丞永浴爱河、白头偕老。三愿阿旭与紫簪姐姐儿孙满堂平安喜乐。"
褚仲旭闻之色变,只一瞬便控制住自己的表情,他皱着眉头紧盯方鉴明,目光灼热,似是要把他看穿了,"你自己呢?"
"你们好,我就好。"方鉴明神情认真,战场上刀剑无眼,他既一心为国尽忠,日后哪怕平定仪王之乱,也是要上战场的。他早已准备好马革裹尸。
牡丹心惊,她未想到方鉴明如此决绝,已是不欲再在儿女私情上多有想法。
迟暹丞哪里都好,唯独察言观色这点是半分天赋也无。这个木头脑袋没察觉到任何暗流涌动,他被方鉴明的大义所感动,"小公爷也是性情中人呐。"
褚仲旭无语凝噎,气得翻了个白眼,迟暹丞这一打岔,他也不好再问。
紫簪笑得温柔,"鉴明如此,紫簪实在动容,为表心意,我便于空闲之时为军中三万将士每人做个柏奚人偶吧,希望能为你们挡住灾厄。"
"紫簪姐姐这样太辛苦了…"方鉴明轻声道,意欲拒绝。
三万个,这得做多久啊,更何况紫簪公主千金之躯,细皮嫩肉的,哪里做得了这活儿。
柳儿毛遂自荐:"小公爷别担心,柳儿会帮王妃一起做的。"
紫簪按住褚仲旭的手,示意他不要劝阻自己,"鉴明哪里的话,你们比我更是辛苦。我知道分寸,空闲时就做,有柳儿帮我,不累的。"
这个明艳动人的女人如此善良体贴,我实在不忍再夺走她的幸福…方鉴明暗暗叹气。
牡丹不由得感慨,世间情爱纠葛便是如此令人揪心,都是极好的人,怎就偏偏如此命运弄人。
放下心事,牡丹又问紫簪:"嫂子的心愿呢?"
紫簪转了转眼睛,笑得淘气,"那就希望我和柳儿能尽快做好这三万个柏奚,愿这柏奚替你们挡住灾祸。"
紫簪伸出手指戳戳褚仲旭,示意轮到他了。
褚仲旭却摇摇头,坦然开口:"我从前的心愿都在这兔子灯上了,如今的,你们都替我许了,我没什么愿望了。"
"迟将军呢?"
迟暹丞的温柔目光都倾注在牡丹身上,"我只愿能一直护住你,直到我死。"
牡丹只觉得自己一颗心都在这人身上了,拿不回取不走。
"好!迟将军对我妹妹如此情深义重,我敬你。"褚仲旭拿起酒杯。
方鉴明也举起酒杯道:"我也敬迟将军。"
紫簪见状提议,"那我们都敬迟将军一杯吧,今夜要尽兴。"
大家随即一同举杯饮下。
褚仲旭喝得最多,仿佛把酒当水喝了。迟暹丞以为他是情绪高涨、兴致勃勃,便陪他喝得越来越猛。
明明三位男性中,方鉴明酒量最差。却是这两个最先醉倒。不同的是,一个是借酒消愁,一个是太过高兴。
把两个醉鬼送回房后,紫簪带着柳儿兴致勃勃去准备做柏奚的工具和木材。
方鉴明和牡丹又来到门前,天上星光暗淡,最亮的便是头顶上褚仲旭挂的兔子灯。
牡丹终于还是忍不住开口:"鉴明哥哥何必这样?"
方鉴明眼睛看着那盏兔子灯,一眨也不眨,"得到未必是福,失去未必是祸,或许世间所有安排都有它的道理。"
牡丹眼里闪过隐痛,"鉴明哥哥这么快就认命了吗?既然认命,何必再看这灯?以你的眼力,不可能看不出这上面写的是愿得一心人。"
方鉴明一言不发,牡丹狠下心来逼问他,"鉴明哥哥可还记得谁最像兔子?这灯做工粗糙,纸张半新,不难看出这是旧物吧…"
不知道是太久不眨眼还是兔子灯亮得刺眼,惹得方鉴明眼里一层泪光闪烁。
他与牡丹都心知肚明,这盏灯是寓意愿得一心人,那么恰逢其时的这场大雪便是共赴白头,合起来就是——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
这便是褚仲旭未宣之于口的心愿。
他被希望落空的失落和颓唐淹没后,奋力挣扎,独自舔舐伤口。在洋溢着希冀和祈盼的日子重整旗鼓,借曾经的心愿与今日的大雪,向自己的心上人再次表明心迹。
朝明伴夕阳(八)
"指挥使,典衣大人来了。"哨子领着鞠七七走近。
方诸跪坐在露天水榭中央,面前摆起棋局,他在与自己对弈。
鞠七七欠身一礼,"公爷。"......
"指挥使,典衣大人来了。"哨子领着鞠七七走近。
方诸跪坐在露天水榭中央,面前摆起棋局,他在与自己对弈。
鞠七七欠身一礼,"公爷。"
"世上早已没有清海公,何来公爷?"方诸向她强调着。
"是七七疏忽了。指挥使一如从前,心情澄清,忘却俗尘。"鞠七七敛目,方诸不语,不欲谈起其他。
自己对她无意,还是不要给予希望的好。希望有多祈盼,失望就会带来多大的苦楚。
鞠七七强撑起微笑着汇报消息:"鹄库的线报传来消息,左菩敦王带领手下,正向黄泉关的方向移动。瀚州虽然已经入春,但却仍有飘雪迹象,此时并非行军的好时机,对方行进速度也很慢,但势必有所图谋。"
"加紧查探,再报。"他伸出圆嫩的两指下了一子。
"是。"话落,人却站在原地,她踌躇了一会儿,听到方诸问她,"还有事?"
终究还是鼓起勇气关心道:"听闻上元灯会上,指挥使与陛下一同受袭?"
"是。"
"指挥使为何不捉下活口询问?也好抓到幕后主使。"
"这些人死了干净。"话毕,落下一个黑子。
方诸态度如此,鞠七七也不好再问,"属下此番前来,还有一事想请指挥使允准。"
得到他眼神示意,鞠七七缓缓道来:"我近年来眼疾愈发严重,看东西时常模糊不清。我有个远方的侄女,名唤柘榴。自幼父母双亡,如今她人在都中,属下想领这个侄女入宫。一方面,以聚天伦;另一方面,观望观望她,若她是块材料,日后可继我衣钵。不知指挥使意下如何?"
方诸深谙鞠七七办事稳妥,欣然应允:"照你的意思做。"
鞠七七顺势拿出木盒,"知道您好茶,这是今年的云顶银针,几十年的老茶树了。刚出的第一重新叶,就让他们摘下焙好了。"
"谢谢你。"方诸刚道谢完,就开口吩咐:"哨子,典衣带了好茶,拿下去分一分吧。"
希望能以此断她念想。
哨子硬着头皮开口:"那哨子代大伙儿谢谢典衣大人。"
鞠七七干巴巴回了句"不客气",便称事告退。
开春便是万物复苏、绿色盎然,春风吹拂,霁风树枝头上的花朵簇簇绽放,花海如梦,让人沉醉。
树下卓英酌着一壶酒,海市靠着树干坐在一旁,她想起上元节那晚行刺,"卓英哥,你说…当真有人要杀了帝旭的话,师父会怎么做?"
卓英吞下口中的酒,侃侃而谈:"师父和陛下的关系,咱们是最知道的。倘若真有那一天,师父应该会不惜一切代价找到那个弑君者,把他杀了。"
不等海市反应,他又说,"好啦,不会有那天的。咱们霁风馆的存在不就是为了这个吗?"
海市转了转手中的霁风花束,神色若有所思,"诶,你说,上次上元节遇刺不是冲着陛下来的吧?他们的目标应该是师父吧…师父有仇家吗?"
卓英替她分析道:"师父呢,是陛下藏在阴影当中的一把利刃。仇家自然是多的不用说,就算是与他无冤无仇的人,也可能因为畏惧,而想把这把利刃折断吧?"
海市断言:"这其中一定有隐情。"她打定主意要寻找时机查查此事。
驿馆内,背影纤细的绯衫女子坐在妆镜前,秀发如瀑,看不清脸庞。
此人便是迟允,她旁边站着的是她从尼华罗带来的两个随从。
这两人,一人披着斗篷,帽子完全把头遮住,袍身盖住全身,但仍能看得出此人是女子——斗篷下隐隐能看出她大着肚子,显然还有一两个月就要生产。
另一女子,长着张巴掌大的小脸,五官平平,看其穿着显然不是大徵服饰。她侍立一旁,等着那女子的吩咐。
"玛尼亚。"一道温柔的嗓音传来,绯衫女子开口唤她。
"是,王爷。"
迟允虽然不是尼华罗或者吐火鲁王君的直系王室成员,但因其母两国血统,加之握有私兵,成了尼华罗和吐火鲁的第一个女王爷,只是没有封邑,便是有名无实。
"去给他传话,协助本王进宫。"迟允看着镜子里的人,这张脸看了这么些年,她还是感到陌生又熟悉,有时候恍惚间会觉得在看着另外一个人。
"大徵皇帝不是说让咱们与注撵的人一块儿觐见吗?王爷怎么还要进宫?"玛尼亚是个心思单纯的女孩儿,自数年前被迟允救下,她便一心要为自己的恩人效犬马之劳。
迟允粲然一笑,"傻姑娘,我说的是进宫去住。大徵律例规定,各部来使都是住在驿馆的,"说到这,她脸上又增了些许怅然,"只是我要成事,就得进到那偌大皇宫里去。有些事有些人,我要搞清楚就不得不入虎穴。"
虎穴…自己居然要用这样的词来形容那里了…
"王爷,奴婢立刻去办。"玛尼亚拿着一条撕下的皂纱——这是他们的暗号,便出门而去。
迟允伸手进斗篷里去牵那女子的手,这双手冰凉僵硬,这数年都在提醒自己不能忘怀那段日子里心中无垠的苍凉。
她眼睛仍然看着镜子,开口说的话却是对那女子说的。
她说:"我们回来了。你是不是也偶尔会想念这里?"
室内寂然无声。
方诸应召入宫。
帝旭着一身玄色轻装,看见方诸便放下手中的重剑,抬脚走到水榭坐在椅子上。
方诸恭恭敬敬站在那,脸上戴着铜金面具,一身深蓝劲装,两条须须静静地竖在脸颊两侧。
帝旭知道,有旁人在,他定是处处在意礼节,便让宫人都下去了,自顾自喝了口茶,便招呼道,"坐。"
方诸挪步到帝旭面前坐下,抬眼与帝旭对视。
他双目无神,不知是不是上次被吓着了。帝旭一时觉得心里像是有头牛在四处乱撞,又不得其法,闷得很。
"把你脸上那玩意儿摘了。"帝旭固执地将源头归于他脸上的面具。
方诸磨蹭着把面具摘了,眼前扔来一样东西,他立马接住,听见帝旭说:"季昶要回来了,就由你霁风馆的人去接。"
"是。"
方诸打开长方盒子,里面躺着一张纸,他边打开边听帝旭补充:"朕叫你来,不单是这事,随行的还有一位注撵的公主…"
"老规矩。"两人对视,帝旭眼里只有坦然。登基以来,只要各部送来公主和亲,帝旭便会让霁风馆的人在途中暗杀。
"陛下——"方诸刚想劝谏,便被帝旭打断。
"注撵王君无礼,竟然趁季昶归朝,妄想对朕的家事指手画脚,"帝旭两道剑眉皱了下又分开,"这么多年了,朕看在紫簪的面上,已经对注撵多有容让,可这世上不可能有第二个紫簪。他若是把主意打到这事儿上,那他就打错了算盘…"
方诸声音平静,"公主无辜,何况此事关系到大徵和注撵的和睦。"
帝旭冷笑一声,"和睦?注撵置锥之地,你也太看得起他们了。"
"陛下是天地共主,自不必把注撵放在眼里,"帝旭听他这话便知他接下来要说什么,眼里几分不耐,"可是注撵如今与大徵最为亲密,现在南疆平靖,有一半得归功于他们。此事不可取,望陛下三思。"
帝旭抗拒万分,"此事已定,你去办便是。"
方诸向来知善恶明是非,在关乎两国和睦的大事上,自然是慎重考虑。
看帝旭辞色坚决,起身拱手行礼道,"陛下,事关国祚,缇兰公主更是皇后的亲姊妹——"
"大胆!"帝旭站起身来,比方诸还高上两寸,他倏地用力抓住方诸的衣领,两人间距离不过三寸,呼吸彼此缠绕。
"是不是朕不如你们意,你们便要如此磋磨朕?"帝旭又怒又疼,眼睛发红起来。
"当年父皇拿…父皇逼朕,现在你又拿紫簪来逼朕…"帝旭瞪着通红的双眼看眼前这淡然稳重的人,只觉得他身上没有一点儿人气,忍不住刺他,"你还有脸提起紫簪?"
方诸被他的诘难揪得心生疼, "臣只是不想看到陛下如此消沉下去。"
"如今你还自诩纯臣了?你好厚的脸皮啊,"帝旭嗤笑出声,"哪有纯臣如你这般离经叛道,与朕有肌肤之亲,还仗着朕的珍爱胆敢戏耍朕…"
方诸低头,"臣有罪。"
帝旭见他这副伏低做小的样子便气不打一处来,松开他的衣领拉开距离,"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你现在就是阴沟里的老鼠,是朕在暗处的爪牙。哪里还有当年那个小公爷、那个有从龙之功的肱骨之臣的意气风发?"
方诸对他的冷嘲热讽不为所动,只是麻木地回道:"臣懂得自己的本分。"
"本分?你若真知道‘本分’二字,就按朕说的去做。朕,只要季昶一人平安回来。"
方诸还欲转圜,"陛下,还请看在皇后的份上——"开口说了一半便被帝旭钳住双肩喝止。
"闭嘴!"
他心里乍然生出许多委屈和怨气来,属于褚仲旭的委屈和怨气,"你是不是觉得我是你的掌中之物,任你摆布?这么多年我还不够听话吗?你要便要,不要就装作若无其事;你要只做挚友,我依你;你要我跟紫簪好好过一辈子,我也依你,此后更是待紫簪如待你;你要行柏奚秘术,我也没有反对的机会…此间种种还不够吗?"帝旭的睫毛与方鉴明不同,他的睫毛是浓密下垂的,睫毛阴影下,猩红的眼睛流出一道泪痕。
褚仲旭铁骨铮铮,活了这些年哪流过泪,仅有的几次倒是都在方鉴明面前。
方诸的手藏在衣袖里面紧握成拳,帝旭眼中的委屈让他心疼到无以复加,似碎似裂,心里经年的伤又皮开肉绽,流出血来。
他犹豫着想伸手替他擦去泪水,帝旭却已松手:"方鉴明,朕受够了…你们个个都要朕按你们的心意做,什么时候体谅过朕?"
"从前朕虽然处处掣肘于人,但是尚有手足爱妻,现在朕坐在这至尊之位,拥有无上权力,却成了孤家寡人。"帝旭背过身去,哑声开口。
方诸强忍心头酸楚,涩声安慰他:"陛下是天地共主——"
帝旭又一次打断他,"是吗?朕的母妃、妻子都是被人毒杀,朕的妹妹丧命海底,朕爱的人与朕心隔万里,爱朕的人与朕阴阳相隔…如今已然是个孤家寡人。"
"卿若真心为朕,就听命行事。记住,能活着见到朕的只能有一人。"
帝旭怔怔地看着水绿的湖面,不再言语。
方诸默然看着他的背影,不应下也不求情,"臣先告退。"他拿起面具转身离开,手上动作不紧不慢给自己戴回面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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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诸:不许打断我说话😡
实际:心疼我的阿旭😔
帝旭:我不想娶别人😑
实际:鉴明让我娶别人😭😭
朝明伴夕阳(七)
穆德庆轻声进入,"陛下,该起身了。"
帝旭正是烦闷之际,穆德庆这一来倒是给了他个出气筒,"今日是休沐,没有朝会。难道朕什么时候起身、什么时候用膳、什么时候能幸宫妃,都得问你吗?"
穆德庆闻言便跪下请罪:"...
穆德庆轻声进入,"陛下,该起身了。"
帝旭正是烦闷之际,穆德庆这一来倒是给了他个出气筒,"今日是休沐,没有朝会。难道朕什么时候起身、什么时候用膳、什么时候能幸宫妃,都得问你吗?"
穆德庆闻言便跪下请罪:"奴婢该死!奴婢绝不敢如此僭越呀,奴婢对陛下的一片忠心。天日可表啊!"
帝旭听他这些废话,不耐地掀开被子起身,"行了,你也别作态了,有什么事就说吧。"
"注撵部的奏书,快马加鞭,马上就到宫中了。"
帝旭沉默片刻,吐出一句"无趣"。
海市一大早不吃早膳就把自己关在书房里,方诸多少还是有些不放心。他来到书房,推开门就看见海市正在伸懒腰。
海市伸懒腰的动作停住,看着面前那张世间少有的绝世容颜。高高的鼻子,薄薄粉粉的棱唇,含情的桃花眼,下颌线条流畅,身穿烟灰色流纹衫随风飘飘,说不出的……端庄?海市心里暗自腹诽,我真是疯了,居然用端庄形容师父,可是觉得很适合啊……
她想起昨晚梦中,自己送了同一块玉雕琢而成的玉佩给他,师父还许诺每年上元节都会陪自己逛灯会,还有…灯海照射的灯光下他们的那一吻……
海市顿时感觉脸又热了起来。
方诸关切地问她,"你脸色泛红,是不是感染了风寒?"海市双手摸了摸自己两颊,赶忙摆摆手否认:"没有没有没有。"
海市边说边摇摇头,方诸又提醒道:"没有就好,你要是病了,千万不要讳疾忌医。"
这事儿要是有药就好了…海市心里嘀咕。
海市此时心中一团乱麻,只能决定先躲一躲师父,"师父,我去校场练习了,昨晚贪玩儿去了灯会,现在我去补上落下的功课。"说完,这小徒弟躬身行礼就走了。
方诸一时半会摸不着头脑,也就随她去了。
殿中站着一人,穿着朝服,显然是要禀告要事,此人便是——苏鸣。
"臣参见陛下。"帝旭身后跟着穆德庆,他甫一坐上龙椅,便伸手把摆在案上正中间的两卷奏书拂至一旁。
"起来吧。"
"谢陛下。"
休沐日还得起身更衣料理朝政,帝旭实在没有什么好脾性,"注撵又有什么事?"不等苏鸣回答,他又补充:"不用说得太详细。朕知道他们,不过又是要钱、要粮、要互市、要封诰…"
"陛下,这一回实在是喜事。"苏鸣笑着回答。
"喜事?"帝旭不以为意,"大徵与注撵建交这么多年,他们什么时候有过喜事了。要不是季昶还在注撵当质子,朕才懒得管他们是死是活呢。"
"正是四殿下的喜事,四殿下向注撵王君上书,请求回到大徵,注撵王君准了!"
帝旭闻之一动,叔昀病故,仪王之乱后,他更是只剩季昶一个弟弟,这个消息于他而言确是喜事。
他面露喜色,"季昶要回来了?"
"是!"见自家陛下欢颜,苏鸣自然也替他感到高兴。
"这季昶去注撵,也有十数年之久了吧。"
褚季昶十一岁那年,母妃聂氏与叔昀的母妃宋妃争宠不敌,作为幼子的褚季昶便成了送往注撵的质子,背井离乡,随行人员不是老朽便是稚弱,光景凄凉。
故而帝旭对这个弟弟很是怜悯。
"回来好,回来好啊!"
苏鸣先是恭喜,再道出另外一件事,"不过还不止于此。"
"说。"帝旭龙心大悦。
"此番随同四殿下归朝的,还有注撵部的缇兰公主,"帝旭闻言随之色变,不复之前的和颜悦色。
"大徵与注撵多年联姻,特奉上缇兰公主,王君愿与陛下结亲,用一桩婚事再次缔结姻亲之好。"苏鸣讲完,殿内一片沉默。
帝旭有些恼怒。和亲,又是和亲这套,与诸部就总避免不了和亲这条路吗?从前是父皇拿鉴明逼他,现在他绝不允许再来一次…不许再来一次什么,他自己也不知道。
片刻后,他听到帝旭命令:"替朕回了注撵王君,季昶归朝势在必行,至于缇兰公主,就不必来大徵了。朕后宫充盈,无意纳新。"
"陛下,事关大徵平定,更何况陛下膝下无子——"
帝旭打断苏鸣:"朕的家事,轮不到外臣插手。"
大徵平定,难道就要靠和亲?当年皇后抢走牡丹就是想牡丹日后和亲为褚伯曜稳固朝政,后来父皇又要自己和亲娶紫簪稳住注撵。
帝旭心中忿忿不平。
至于孩子,朕有过一个孩子,只是还未出世就被方鉴明送走了…
苏鸣行礼,"陛下,恕臣僭越。四殿下尚在注撵,倘若陛下就此下旨送回缇兰公主,注撵未必敢因此作乱,但四殿下恐怕要遭受折辱。"
帝旭冷笑,"区区注撵,想打大徵的算盘,朕看未必能如愿吧…"
不想再提此事,又想起方诸,帝旭突然发问,试探苏鸣道:"上元节朕出游遇刺,刺史你可知道?"
"臣略有耳闻。"苏鸣答道。
帝旭抬手放在岸上,五指张开,好似在欣赏自己的戒指,"依苏卿之见,是何人所为啊?"
"臣不知。"苏鸣心中不安,只能装傻。
"有人发起了一场刺杀,但目标不是朕,朕以为此事有趣得很。"他倏尔笑了。
"陛下乃天命之子,想必这刺客也被陛下震慑,不敢造次。"苏鸣心虚,不敢露出马脚只能强撑。
只是座上这位哪里是省油的灯?当年皇室只剩他一人,他用数年时间平定仪王之乱,又在登基后将六翼将尽数除去,只余自己一人,其军事才能和行事魄力可见一斑。
帝旭脸上笑意越深,眼中却是一片寒光。
他蓦地面露厉色,语气不屑,话有警告:"些许宵小,也敢妄念动摇大徵根基,"手上动作收合握拳,用力之大,骨头发出咯咯的声音,显露出主人的不悦,"当真是不知死活了。"
苏鸣虽然不知怎么杀方诸就是动摇大徵根基了,但也知道此事已是触怒龙颜,所谓天子一怒,伏尸百万,流血千里。
他只能战战兢兢应着:"陛下英明。"
念着季昶,帝旭还是妥协,不过一个公主,放宫里好吃好喝养着就行。他侧靠着龙椅坐着,"苏卿,那你便替朕回复注撵王君,一切所求,皆准。"
苏鸣已经下巴一片濡湿,他应下吩咐:"臣,遵旨。"
苏鸣走后,帝旭想起尼华罗来使一事,他问穆德庆:"此前已经报过的,来使已经在驿馆住下?"说着抬步出了宫殿。
"是的,陛下。不知陛下是否要见?"
"此人身份特殊,与一般来使不同,虽为来使,实为质子。"
一年前,尼华罗与吐火鲁蠢蠢欲动,勾结进攻西平港,计划胎死腹中,为作保证,两国送了一位"来使"到大徵,以平帝旭疑心。这位来使,特殊就特殊在,她是作为两国来使,且是中州姓氏。
名唤迟允。
其母是尼华罗公主,吐火鲁公主与尼华罗王君和亲所生。尼华罗民俗文化开放,信奉自由情爱,这位率性的公主不愿接受世家婚姻和国家姻亲,逃至民间偶遇了来尼周游的宛州贵公子,一段佳话就此开始。
可以说此人是两国王室成员,却也因手握私兵被两国王室忌惮,这次作为质子被送到大徵,于尼华罗和吐火鲁可谓是一举两得。
此人不容小觑,他要见方诸,一同商议。
过了一道角门便见鞠七七端着一个盒子,鞠七七见这仪仗便知是帝旭,"微臣参见陛下。"
"免礼,平身。"
帝旭眼尖,看出盒子工艺非凡,"这盒子倒是不俗,里面装的什么?"
"回陛下,是云顶银针,正要去送给小公爷。"鞠七七恭敬回道。
"他让你给他拿过去的?"帝旭漫不经心问。
"不是,是微臣知道小公爷好茶,所以特意送去。"女子脸上一丝飞霞。
这话语中倒也没什么,主仆关系比较融洽而已,但是两家曾给鞠七七与方鉴明定有婚约,这一层关系下,这一行为便彰显出女子情意。
帝旭面无表情,嘴角下拉,"那七七去吧,朕也要回金城宫了。"
"是,微臣告退。"
这不是刚从金城宫出来吗?怎么又要回去?心中不快还是要宣泄的,不然憋着气折腾我也没用,指挥使也不知道您吃醋啊,我的陛下……穆德庆苦哈哈地腹诽。
"等了十几年,终于定了事。七七这丫头名慧,我也是当女儿看待的,如今既下了定,七七就交给鉴明。日后我和他阿娘一定约束他,绝不许他对七七有一丝一毫的慢怠。"方之翊对鞠父许诺。
话刚说完,方鉴明快步进来,对二位长辈拱手行礼:"爹、鞠叔叔。"
鞠父予以回应,"小公爷。"
"这婚事定不得。"方鉴明直言不讳。
"婚姻乃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有你说话的地方。"方之翊板起脸来。
方鉴明不愿遂家族意愿,反而对旭王殿下有情,可如今旭王已与注撵部紫簪公主成亲,赵妃娘娘也在信中言明已与鉴明表明态度——他二人并无可能,索性给方鉴明和鞠七七定下婚事,省得再多生事端。
七七与鉴明从小一起长大,青梅竹马,一直倾心与他,唯愿二人能结成良缘,平平淡淡过一生也是好的。
鞠父和善笑问:"小公爷,七七从小与你一起长大,和你一向很是亲近,莫非是七七她做错了什么吗?"
"不是,七七没有做错,她是个很好的姑娘。"方鉴明诚恳回答。
"那小公爷这是为何?"鞠父忐忑问他。
"七七很好,但鉴明并非良配。我与七七,只有世交之谊,并无男女之情。鉴明自幼发誓,要匡扶社稷、为国尽忠,实在无瑕男女私情。"方鉴明这话也没昧着良心,褚仲旭已有妻子,自己自然祝福,可于婚姻则再无他想,以后一心为国。
方之翊斥道:"狂妄!还想在麒麟台绘像不成?"
方鉴明几乎是在他问完之后直接接上:"为何不可?当年曾祖父——"
"你曾祖父也如同常人一般娶妻生子。"自上次冰窖险些丧命,方之翊对方鉴明最大的期盼就是活着,平安过一辈子。
"可他二十几岁就没了,孩子在襁褓中就没了父亲,妻子在年轻的时候没了父亲,耽误了人家姑娘的一生。"更何况我不爱她,七七何必嫁给一个不爱自己还以后可能朝不保夕的人,误了一生。
方之翊没想到方鉴明如此呛声,一时不知如何反驳。
"公爷,这小公爷年纪尚小,娶妻生子也不急于一时,要不就再等些时日?"鞠父缓和道。
却听方鉴明直截了当,"等些时日,鉴明也不娶。"
校场。
方鉴明只看不练,众人觉得稀奇得很。
虽然平时他们不在明面上来往过密,但是今日伯曜也在,牡丹跟着他来校场与他们在一块儿倒也合理。
只是太子伯曜面前,牡丹倒没了在旭诸二人面前的率性任性,端的一副优雅大方的公主姿态。
她将做好的莲花糕摆放在桌案上,招呼道,"鉴明哥哥过来吃点心吧,在那看着多累啊。"
她说话手上动作却不停,为每人倒了一杯茶水,只等大哥二哥累了回来的时候享用。
紫簪早已大快朵颐,吃急了便赶忙喝口茶水缓解。她很喜欢中州的糕点,甜而不腻,口感甚好。
方鉴明也不客气,过来就拿起一块吃了起来,他穿着一身米黄色暗绣劲装,束着高马尾,斜靠着桌子,十分意气风发。
太子旭王两人回来便看见他这身姿。
如果忽略他靠着的桌子上摆放的糕点和桌子旁边坐着两位美人的话。
这是褚仲旭第一想法。
太子伯曜率先坐下,问他:"鉴明怎么不坐?站着腿酸。"
紫簪也觉奇怪,"是呀,鉴明坐吧,站着多累。"
牡丹倒是一言不发。
褚仲旭见他身形不动,便也学他靠着桌子,打趣他,"鉴明不想坐就不坐吧,靠着倒是显得倜傥不羁,别有一番韵味。"
方鉴明吞咽完糕点才答:"鉴明不累,我方才一直站着,也没练武,继续站着也没事。阿旭坐吧,刚练了剑,坐着休息会儿。"
褚仲旭乖乖坐下,将茶水一饮而尽后拿起莲花糕就吃,也不顾紫簪拿着手绢在给他的脸擦汗。他最爱吃莲花糕,尤其是牡丹做的。
见他这样,紫簪倒觉得他憨态可掬,忍不住捏了捏他的脸颊。
方鉴明将她的举动尽收眼底,顿觉口中糕点味同嚼蜡,手上动作却不停。
牡丹知他不甚高兴,灵机一动,开口就说:"鉴明哥哥这样是为了让自己更加英姿飒爽吗?真的不是别的原因?"
"自然。"方鉴明肯定道,他侧过头与牡丹对视,两人眼神交流。
——你这小丫头不许打坏主意。
——鉴明哥哥放心,有我在。
牡丹给他一个肯定眼神,便不再看他,伸出柔荑给褚仲旭倒了杯茶水,叙述了起来:"昨日父皇召来清海公,说要给鉴明哥哥指婚——"
"咳咳!"方鉴明一噎,呛得脸色涨红,褚仲旭急得晕头转向,拿起自己的茶杯就递过去。明明方鉴明的茶杯就在眼前…
太子起身,给方鉴明背上轻拂。
"鉴明没事吧?"紫簪关心地问。
"没事,"方鉴明喝了茶水,缓了过去,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了。
"牡丹继续说,给我和谁?"
其他三人也都看向牡丹,等着答案。
"跟我呀。"牡丹脸上笑意加深。
褚仲旭知道自己这个妹妹,她这个笑容虽然得体,其实质是一肚子坏水,见她逗得方鉴明如此狼狈,忍不住替方鉴明挡回去,"谁都看得出来,你把鉴明当哥哥,哪有什么男女之情。"
方鉴明也知牡丹此番定是在戏弄自己了,自从那次小产,她知道自己能够妊子之后便巴不得自己和褚仲旭在一起,给她生个侄子侄女。
"是啊,我还来不及说呢,清海公便已经跟父皇说鉴明哥哥已与鞠家七七姑娘有了婚约。父皇很高兴,问清海公他们怎么还不成亲,清海公说鉴明哥哥犯了错被他打了板子,行动不便,婚事延后。"牡丹缓缓道来。
她太知道褚仲旭了,方鉴明为他出气挨清海公打,他要陪着一起挨;方鉴明喜欢泛舟游湖,他怕水还强撑着一起游;方鉴明投壶被别人不小心砸到脑袋,他跟着一起质问人家会不会投壶;方鉴明好口腹之欲,褚仲旭就去学厨做菜…上次冰窖几乎毫无生还可能,褚仲旭更是拿自己仅有的筹码为他求得生机。如此情意,刻入骨髓,方鉴明被打板子他怎会不心疼?
方鉴明身体一僵,"牡丹你敢揭我老底,等我好了,有你好看的。"
"噗呲"紫簪忍俊不禁,"原来鉴明是挨板子了,傻瓜,垫个垫子就好啦,坐下就不会疼了。"
方鉴明气鼓鼓的样子,实在惹人发笑,一时之间欢声笑语,轻松自在。
此后半个月的日子里,褚仲旭都鞍前马后地跟着方鉴明,将他照顾得无微不至,擦药换药,面面俱到。
牡丹对比很是满意,并且感到欣慰。她看上方鉴明的一把琴很久了,这次自己居功至伟,鉴明哥哥应该会愿意割爱了吧。
方鉴明行动自如后,牡丹迫不及待向他邀功:"鉴明哥哥,怎么样?这些日子是不是很开心,哥哥与你可是形影不离,就差搬去跟你一起住了。"
牡丹笑得调皮,观察到方鉴明脸上的羞意便乘胜追击道:"我就说嘛,有我在,鉴明哥哥放心。嘻嘻,牡丹这么乖,鉴明哥哥可不可以给牡丹小奖励呢?鉴明哥哥不用费神,送牡丹你那把琴就可以了,就是牡丹跟你讨要过的那把。"她遗传了母亲水灵灵的大眼睛,一眨一眨亮晶晶的。
方鉴明俊脸一黑,他就知道牡丹这丫头不会如此简单,原来一直惦记着自己的琴,"贼心"不死。
两天后,牡丹收到了那把琴,还是褚仲旭给她送来的,"牡丹小机灵鬼,你心心念念的琴给你送来了。"
牡丹满面笑容灿烂:"谢谢哥哥,哥哥一路辛苦。"
褚仲旭轻轻敲了敲她额头,"不辛苦,只是你莫要总是逗鉴明,今次连琴都给你骗来了。"
"哪有?!明明是鉴明哥哥比我有过之而无不及,我只是有法宝制胜,不然我可斗不过鉴明哥哥。"牡丹笑得得意。
"什么法宝?说来听听。"褚仲旭挑挑剑眉。
"不告诉你。"
"神神秘秘的,不说算了。我还有事,先回王府了。"褚仲旭摇摇头叹息。
看着褚仲旭渐行渐远的高大身影,牡丹轻轻叹气:就是你呀,我的傻哥哥。要如何才能帮你和鉴明哥哥?
世间好物不坚牢,彩云易散琉璃脆。这句话,她现在才懂。
牡丹不知道的是,这句话褚仲旭四岁的时候就懂了。
————————————————————
褚仲旭:我吃醋,但我更心疼🥺
帝旭:我生气,但我也吃醋😡
牡丹:谢谢榜一鉴明哥哥的打赏,我会再接再厉🥳
方鉴明:虽然但是,这把琴值了
朝明伴夕阳(六)
数载悲欢如梦,往事尽飞烟。帝旭突然觉得心里空落落的,"饿了。"他迈步走向摊位坐下,一碗元宵能不能带他回到从前呢…
方诸见他失魂落魄,一时有些无措,出于安全考虑,他还是进言:"公子如果想吃元宵,您可以——"
帝旭面无表情看向他,"怎么?现在轮到你来管束我了?"......
数载悲欢如梦,往事尽飞烟。帝旭突然觉得心里空落落的,"饿了。"他迈步走向摊位坐下,一碗元宵能不能带他回到从前呢…
方诸见他失魂落魄,一时有些无措,出于安全考虑,他还是进言:"公子如果想吃元宵,您可以——"
帝旭面无表情看向他,"怎么?现在轮到你来管束我了?"
见方诸默默闭了嘴,帝旭开口:"老板,两碗元宵。"
"好嘞。"
街上戴着面具的人们走走停停,有些人手上提着花灯,有些则拿着玉佩。
面具下,方诸一双桃花眼环视一周,还是觉得谨慎为好,"此处人多眼杂,公子还是把这个戴上吧。"他把帝旭放在桌上的面具拿起递过去。
帝旭按住他的手,"戴着面具怎么吃东西?"又向方诸伸出右手,"把你这个也摘了。"
帝旭的一双手生得好看,修长又骨节分明。方鉴明从前最爱他这双手,这双手拉弓射箭、下厨做饭,也曾在冰窖中紧紧抱着他为他护住最后的热气。
若说方鉴明对褚仲旭的手表达喜爱的方式是观赏,那褚仲旭的方式就是触摸。
褚仲旭总爱在方鉴明练完射箭后拉过他的手,指尖捏捏,掌心揉揉,还调侃说:"我的手平时舞刀弄枪的,再粗糙不过,哪里比得上鉴明的手,软软滑滑的,都快比牡丹的手嫩了。"
帝旭的手距离脸上面具还有一寸时,方诸脑袋微微向后躲避,与此同时,听到小二一声招呼。
"元宵来喽!"
帝旭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只好作罢,转而开始享用元宵。
小二把元宵放置方诸面前,他却看都不看,"请公子尽快用膳,然后离开此处。"
"苏鸣说了,逆党已经一网打尽,你还怕有仪王余孽?我倒是不怕,"说着帝旭吃了一口元宵,"没有大饵,怎么钓大鱼?"
看方诸脑袋不安分地四处乱转,他起了逗弄之意:"难道你不想我帮你稳坐钓鱼台吗?"面上神色确实漫不经心。
方诸无语。
这边海市与卓英正抬头看着天空的绚烂烟火,一人从海市旁边擦肩而过,一身杀气。
海市顿觉不妙,戴上面具匆匆跟去。
不等卓英发现海市已经不在身旁,他眼里只有一位双手拿着玉佩,身着粉白衣裙的温婉女子,她一张圆脸上点缀着双杏眼,浑身气质柔和。
这位瀚州男子在中州大徴遇上了他愿意倾尽一生温柔的人。
清风徐来,一团红线落在卓英黑靴上,他弯腰去捡,起身后已不见那女子身影。
一位粗布衣衫的男子左手横着持伞,四五个人依次靠近他,从他手中的伞抽出一把把刀,他们握刀齐齐进攻,行人吓得四散开来。
数把刀向方诸砍去,他侧身躲过,右手食指与无名指用指节避开锋芒,敲向刀身,杀手们重新进攻化出一个弧度,恰好避开帝旭,直直攻向方诸。
放倒几人,又来一波,方诸看出他们不想伤着帝旭,便也抽身退来数丈远,他顺手拿起一把伞做武器。
那边打得不可开交,帝旭却悠哉悠哉吃着元宵,元宵举到嘴边又放下。他碎碎念道:"这是得罪了谁啊?大上午元节的也有人刺杀你…明明我的命更值钱才对,刺杀的居然不是我。"说着又吃起了元宵。
以方诸的功夫,对付这些乌合之众绰绰有余,他并不担心会有闪失。
方诸用伞顶开几人,又撑开伞旋身打退他们,却不料那边海市越过人群看去,便见帝旭一人落单坐在元宵摊位。
在越州被方诸带回去的途中,她见过帝旭一面,严苛珠税迫民至此,此等昏君怎能忘记!
海市紧握利器慢慢向帝旭走去,她一出手便见两把刀护住帝旭,正是霁风馆派出保护帝旭的暗卫,海市见状只得收手。
那两人不知此人是小公子,只想乘胜追击,海市后退两步躲闪不及,面具被打下,露出那副雌雄莫辨的姣好面容。
方诸反应过来,运功过去搂着海市肩膀退回战斗圈,他一直隐隐察觉到海市对帝旭有不臣之心,却没想到她竟如此大胆。
"海市!你冲进来做什么?保护好自己和陛下就好。"他一手持伞格挡,一手搂紧海市。
"这些人不像是冲着陛下来的——"海市镇定道。
"够了!"言毕,方诸右手的伞发起进攻,左边来人攻击,海市拉紧方诸的手,借势扫腿,一时之间,二人竟配合得天衣无缝,来人无从下手。
方才海市意欲行刺之时,帝旭便已察觉,只是不动声色,诸市两人举动他也尽收眼底,"有意思…"
暗卫与杀手相互抵抗之际,哨子已经来到帝旭身边,面具都还在脸上没摘。
方诸打退所有人,见缝插针就把海市推了出去,"保护陛下。"说完,又动起手来。只余海市站在帝旭旁边瞪着这位悠闲君主,帝旭也打量着眼前这个人,身量不高,却身手矫捷。四目相对,气氛说不上剑拔弩张,倒也有几分僵硬。
两人光顾着大眼瞪小眼了,身后来了个面具人蠢蠢欲动,方诸撑伞挡着迎面而来的刀便朝对面使力扔过去,对面被放倒之际,他摘下面上蓝白面具运功便那面具人刺过去,直接封喉。
帝旭定睛一看,方诸蓝白面具摘下后,面上赫然还有一副铜金面具!他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合着方才哪怕摘下他的蓝白面具,底下还有一层。。他默默翻了个白眼,哑然无语。
这时卓英才带着一队人姗姗来迟,他只得到方诸轻功远去的背影和一路"带海市回去。"的吩咐。
这群刺客的目标明显是自己,方诸也知此处都是平民百姓,不宜久留,只能先引到别处。更何况他心知肚明这是苏鸣派来的,这件事情他也并不想被别人知道,只愿息事宁人。
"师父!"海市想跟过去,却被卓英拦住,"师父叫你先回去。"
"这个人也是你们霁风馆的?"方诸此举明显意欲掩饰此人刚刚行刺意图,帝旭突然对这个人好奇起来。
这些年方鉴明处处顾着自己安危,此次这人意欲行刺的行径竟是轻而揭过。
"陛下,此人是方海市,指挥使的小徒弟。"哨子答道。
"这个人有点意思。"帝旭微微挑了挑眉,又听哨子替方海市请罪,他却顾左右而言他:"这样的良辰美景,非得弄得乱七八糟的,你是他方鉴明是不是扫兴啊?"
帝旭嘴上说着风凉话,心里却在暗暗盘算刺客到底是谁派来的。
哨子听他这样说,一时不知是何意,欲言又止。
"都是冲着我来的。"方诸并未疑问,只是陈述,"你们的主子是我的熟人,本来你们可以不用死,只是牵扯到不该牵扯的人——"他轻轻摇头,"留不得。"
方诸语气平静,神情淡淡,说的话却是定下生死。
说完他便拔剑,剑照样是顺过来的。
他剑法凌厉迅速,身形矫健,一招一式都不浪费,明显是要速战速决。不多时,已经全部解决。
霁风馆的人来的很快,方诸命他们检查,不留活口,便打道回府。
得知手下报告情况,苏鸣虽然恼怒不已,但也已经明了,方诸这是不愿声张,不想帝旭知道或者猜到是自己出手。
当年六翼将追随陛下讨逆,如今朝中只剩下自己一个人,论自己对陛下的忠诚和陛下对自己的信任,谁人可比?方鉴明也就是占了从小跟陛下一起长大的便宜才留下这条性命。此番出师不利,对方必会防备,苏鸣吩咐手下,"以后行事万分小心。"
霁风馆。
卓英怕溜号救驾不及时被师父责怪,毕竟是自己贪玩了,有些心虚,不敢进去送药,就在屋外来回踱步。
海市言语调笑,手上动作却利落。她端着伤药就进去了,看见换下的沾了血的衣衫,"师父,你流了好多血——"抬眼就见纱帘下隐隐绰绰,方诸光着上半身的身影,不难看出那具身体的流畅线条,虽然有旧时战场留下的疤,但是肌理细腻,骨肉匀称,引人遐想。
海市端着盘子的手骤然收紧,脸上发热。方诸虽是她的师父,但是两人也就相差七岁,并无辈分带来的距离感。她知道师父容貌不俗,风姿绰约,这下则是真实领略到了这具身体的性感。
"扑通扑通"海市好像听到了自己加快的心跳声,但还是定住心神注意方诸身上的伤,他身上貌似没有伤,"师父若没受伤,我便先离开吧。"她低着头。
"把东西放下吧。"方诸应声。
"是。"海市弯腰把东西放在小桌上,转身时方诸已经站在她的眼前。
方诸见她脸色发红,眼神飘忽,便问道:"你怎么了?"莫不是受伤了?可她身上并无血迹和伤痕。
"我,我没事。师父,我先出去了。"海市拱手告退。
出门后海市急急用手给自己扇风,期盼能缓解面热。
金城宫。
帝旭只穿着一身素白寝衣侧躺在龙榻上,心里溢满愁绪。
这些日子查母妃身死的线索也一无所获,一想到母妃因身份低微在宫中多年被冷眼相待,更是眼睁睁看着刚生下襁褓中的女儿被抢走,只能与自己相依为命,他便心疼。
洪亮的婴儿哭啼声响起,小褚仲旭便听屋里出来人恭喜:"恭喜二皇子!贺喜二皇子!娘娘给您添了个妹妹。"
小褚仲旭喜出望外,母妃大着肚子牵他去散步的时候带着他的手问:"旭儿想要弟弟还是妹妹?"他的回答是——妹妹。他说他会好好学武,保护好母妃和妹妹。如今竟真的是妹妹!
他面上洋溢着喜悦,但这还不够,他想告诉别人自己有妹妹了,但他小小的脑袋还不知道这叫得偿所愿,只能徒劳地拉着穆德庆的手指着襁褓中的婴儿。穆德庆以为他想要看小公主,便询问太医后把孩子抱了过来。
他就和妹妹在偏殿乖乖等着,等可以进去看母妃的消息,等太医首肯后才拉着穆德庆的袍子,把他一路带到赵妃面前,"母妃辛苦了,旭儿以后不再要弟弟或者妹妹了,母妃会累着的,旭儿有这一个妹妹就很好了。"说完,他用袖子给母妃擦了擦额头上的细汗,这时穆德庆已将小公主平躺放在赵妃身旁。
赵妃伸手摸了摸女儿的小手,又温柔地捏捏小皇子的脸,"旭儿真乖,母妃有你是母妃的福气。"
说完赵妃目光向后望去,她在期待某个高大伟岸的身影。
只是,与她同天生产还有皇后,帝修又哪里会抽身来这呢?
小褚仲旭看到母妃失望的神色,不知如何安慰,只能凑上去亲亲母妃的脸。
平时他背完功课,却得不到父皇夸奖的时候,母妃便会亲亲他,告诉他旭儿很棒。
帝修四个都是皇子,没有公主,自己这胎是第一位公主,想来帝修应该会疼爱有加。只是不知道皇后生的是皇子还是公主…
倘若也是公主,依帝修对皇后的爱重,只怕自己的女儿也要跟旭儿一样备受冷待了,将来也要屈居中宫嫡出公主之下。
帝修来的时候,赵妃正在小憩,小褚仲旭还在细细观察他的妹妹。这位不受宠的二皇子看到父皇的到来摸不着头脑,帝修很少来看他们母子,但到底是自己的父皇,他还是欣喜的。
行礼之后,二皇子大着胆子对帝修说:"父皇是来看妹妹吗?妹妹在这里。"
帝修走过去把女婴抱在怀中看了许久,二皇子也就陪着站了许久,直到赵妃醒来。她睁开那双水灵灵的眼睛看见帝修在床榻前,便急急要下床行礼。
帝修拦住她,"刚生产完,当心身子,不必多礼。"年仅四岁的二皇子听言便轻轻扯面前高大的父皇的龙袍,"父皇,母妃没有力气,可不可以让母妃舒服点儿?"他语言组织还不成系统,只能说成这样,但帝旭也懂。
他示意宫女去扶赵妃躺好,并拿枕头垫在背上,好让二人对话。
这时穆德庆上前请示:"陛下,太医给娘娘开的药好了,可否先让娘娘喝药?"
帝修点了点头。
赵妃喝了一半便放下碗,帝修面容憔悴,来了也不说话只静静抱着孩子,她实在忍不住开口:"陛下给孩子起个名字吧,臣妾才疏学浅,就不献丑了。"
帝修把目光移向她,却对她说起了皇后的情况,"皇后此次是早产,孩子生下来的时候气息逆行,先天不足,还没睁眼就去了。皇后大恸,难抵丧女之痛,她向朕提出想抚养公主——"
"砰"的一声,是赵妃失手碰到了药碗,半碗汤药洒在了二皇子身上,穆德庆便带他去了屏风后更衣。
"皇后承诺会视如己出,此后便是她的亲生女儿,对外对内皆是如此。"帝修又继续道。
"陛下,臣妾没有家世,没有宠爱,只有这一双儿女,求陛下开恩,让臣妾亲自抚养孩子。"女子拖着生产完还虚弱的身子下床跪下求情,眼眶发红,楚楚可怜。
帝修稍有动容,把孩子递给赵妃,刚要开口,却听一道温柔女声:"本宫向妹妹保证,一定会善待公主,此后公主就是本宫的亲生女儿。"
"你怎么来了?你身子虚弱,怎能轻易下床?"帝修面露心疼。
"陛下,臣妾也知自己这个请求强人所难,但是臣妾是真心想要一个女儿,不若陛下让我跟妹妹谈谈?夜深了,陛下先回金城宫歇息吧。"皇后眼里尽是诚恳。
帝修神色迟疑,但也知道这件事情由皇后出面或许更好,于是叮嘱随侍,一旦皇后有不适就去请太医来瞧。
终于哄着帝修走了,皇后扶起赵妃,柔声道:"妹妹起来吧,刚生产完要好好将养身子才对。"
皇后也是脸色苍白,但是滋补汤药喝着,华贵绸衣穿着,看上去比赵妃不知道好多少倍。
小褚仲旭早已换好衣裳,只是穆德庆抱着他,捂着他的嘴不让他出声。穆德庆在宫中多生存多年,已是人精,哪里会不知道接下来的事情恐怕日后就是宫闱秘辛了。
"妹妹,本宫是真心想抚养公主的。来的路上,本宫已经为她取好名字,唤作牡丹可好?"皇后边说边给赵妃盖被子。
"多谢皇后娘娘,只是小女福薄,担不起此名。"赵妃虽然势弱,但女子为母则刚,为了自己的孩子,她不能退让。
皇后勾起唇角,"妹妹哪里的话,公主由本宫抚养后,她就是本宫亲生女儿,中宫嫡出的公主,自然担得此名。"
牡丹,寓意富贵、平安,国色天香,花中之王,这样的名字自然得是中宫所出,陛下宠爱的公主能取,自己身份低微,哪里给得起这样高贵的名讳。
皇后这是在告诉自己,自己给不了的荣华富贵、家族荫庇、无上宠爱…她都能给!
赵妃苦笑不已,皇后见状乘胜追击,"中宫嫡出,太子一母同胞的妹妹,这样的身份地位有谁能及?她一定会是最幸福的公主。"
同在深宫多年,赵妃岂会不知其水之深,"只怕不止是皇后娘娘所言如此简单,皇后娘娘莫非只因丧女之痛便要抢臣妾的孩子吗?"此言一出就是撕破脸皮,吓得宫人纷纷惶恐下跪。
见这向来柔弱的女子此时硬起骨头,皇后皱了皱眉,收起温和辞色,目光一凛,"这时候你倒是半点柔弱也无。"
她也不怕被她知道,"如今,我为刀俎,你为鱼肉。我也不妨告诉你,是啊,有舍才有得。咱们牡丹日后就是大徵最尊贵的帝姬,太子是她亲兄长,日后登基若是需要姻亲关系稳固朝政,牡丹就是最好的人选呀,她怎么会不帮自己亲哥哥呢?妹妹你说,对不对?"
皇后此时眼睛精光闪闪,满是算计,真真就是佛口蛇心。
赵妃被她激得心口一窒,猛然咳嗽起来,强撑着道:"皇后娘娘如意算盘打的未免太早了,她还是个婴儿!你如何,竟有如此深的城府,我不会让你如意的,陛下——"
"陛下也会愿意的,"皇后的笑容越来越深,"这是为了太子将来的大业,如何不妥?东宫乃国之根本,陛下怎会不为其考虑,本宫也是殚精竭虑啊…你还不懂吗?赵妃妹妹。"
赵妃刹那间不寒而栗,此事已是帝修默许,她还能如何转圜?世人都说最是无情帝王家,如今看来果然如此。
"妹妹听我一言,生在天家,婚姻就是筹码,不论是谁,尊贵如陛下、太子,也躲不过这样的命运。倒不如放手吧,牡丹有我家族庇护、日后有伯曜庇护,哪怕将来和亲,对方也不敢怠慢的。"皇后摸着赵妃手心冰凉,把自己手中的汤婆子放她手上,"妹妹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不然恐怕你与二皇子都有性命之虞…"
说着,皇后眸色渐深。
赵妃眸中含泪,皇后说得不无道理,她已经是连累旭儿了,不能再害了一双儿女的性命。她低头看怀中冲她笑的女儿,这孩子很是乖巧,除了出生时洪亮的啼哭,之后一直都是看谁都笑,笑累了就闭上眼睛睡觉。
皇后靠近她们,把头凑过去,温柔唤她,"牡丹,我是母后。"
牡丹睁着亮晶晶的眼睛,看着皇后冲她笑,有再多目的,皇后也终究是位母亲,她觉得自己心都要融化了,"妹妹把牡丹给我吧,我对天发誓,一定会对牡丹好,这样乖巧的孩子谁不疼爱呢?"
边说她边伸手去抱,赵妃不愿松手,更怕两人争来争去会弄疼孩子,只能一点一点被抱过去。
皇后满意地笑着,"多谢妹妹,妹妹好好养身子,本宫也要回去了。本宫可不能生病,不然就照顾不了小牡丹了。"说完便抱着孩子转身而去,徒留赵妃一人含泪目送。
屏风后的主仆二人还未出去,便见一队侍卫进来把在场的宫人都杀了灭口,向赵妃道了得罪便拖着尸体走了。
赵妃已经是强弩之末,他们这一出直接把她吓晕了过去。
皇后与帝修都以为此事只有他们三人知晓,却不料屏风后藏有褚仲旭和穆德庆。
褚仲旭六岁的时候,母妃总是带他去花苑玩,吩咐穆德庆看好二皇子后,便自己去了假山。
赵妃躲在假山后,看着皇后带着太子在花苑赏花,怀中还抱着牡丹,太子对自己的胞妹甚是疼爱,他亲自去摘了朵自认为最美的牡丹送给妹妹。
他知道妹妹喜欢牡丹,每次看见牡丹花,牙牙学语的妹妹不知怎么表达喜爱就会不停的咿咿呀呀,煞是可爱。
褚仲旭突然出现在赵妃身后,轻声道,"妹妹名字是牡丹,喜欢的花也叫牡丹。"
赵妃以为孩子忘性大,毕竟那时褚仲旭才四岁,却不想褚仲旭一直都记得那是他的妹妹,一母同胞的妹妹。
"旭儿…"原来是怕自己难过,所以不再提起,只是他自己难不难过呢?期待已久的妹妹看似触手可及,却遥遥相望。
褚仲旭抱住母妃,给予这个可怜的女子自己最大的怀抱,"母妃别难过,旭儿在,旭儿一直陪着您,旭儿以后一定带妹妹来见母妃。"
赵妃心中苦涩非常,对褚仲旭心疼更甚,他们母子二人只有彼此相依为命了。
母妃只有自己,自己怎能不为她查明真相?竟还顾念方诸身体会被凉药所伤,自那一晚以后他没再逾矩过。
想到方诸,帝旭心情复杂起来,酸与痛交织起来实在不是什么好滋味儿。
朝明伴夕阳(五)
霁风馆。
海市半拉开门,探头过去便看见方诸凝神盯着棋局,她抿嘴一笑,端着食盘就进去了:"师父。"
方诸扭头看她,海市继续说道:"我从厨房端了参汤,来给您喝一点,提提精神。"得到方诸点头示意,她上前把参汤放下后就乖乖站着,也不说话。...
霁风馆。
海市半拉开门,探头过去便看见方诸凝神盯着棋局,她抿嘴一笑,端着食盘就进去了:"师父。"
方诸扭头看她,海市继续说道:"我从厨房端了参汤,来给您喝一点,提提精神。"得到方诸点头示意,她上前把参汤放下后就乖乖站着,也不说话。
每每上元节,方鉴明总是拉着褚仲旭和牡丹一同偷溜出宫去凑热闹。少年心性,纵是从小养在深宫的皇子公主也是有几分玩心的。更何况是恣意自在的小世子。
牡丹出于中宫,从小恪守成规,不敢逾矩。只有褚仲旭和方鉴明知道她其实性格天真烂漫,只是不显于人前。每到佳节便以担心她会憋出病为由带她偷溜出宫,也只有这时候牡丹才会表现出丝毫不输给方鉴明的任性和鬼灵精怪。两个捣蛋鬼在一处,褚仲旭总是感到头疼又无奈。
眼前的海市与彼时牡丹一般,正是爱玩的年纪。他开口对海市说:"外头很热闹吧,你不必拘在这,待会儿跟卓英去逛逛灯会吧"
海市一双眼睛亮晶晶的盯着他,"师父不去。那我也不去了。一会儿我去厨房帮您煮个元宵,都说新年要吃芝麻馅儿的元宵,一年都能顺顺发发的。"
少女嘴角带着笑意,新年来到,她真的希望这一碗元宵能为师父带来好的一年。
方诸嘴角勾起一丝弧度,眼里尽是温柔。自仪王之乱,方氏被灭族,又失去了牡丹后,他便没有家人了。这些年与帝旭之间不说相敬如宾,但也只剩君臣。与卓英、海市相处时,他才能感受到家人的关爱与温暖。
"指挥使。"哨子在门口出声。
"进来。"
"师父,又要去执行任务啊?"海市心里有些不快。
"有些安排。"方诸看向哨子,又听海市说:"又是宫里那位折腾着要出去吧。"
初到霁风馆时,海市还不适应这里的环境,陌生环境带来的不安只有从官兵手下救下她的那个男子才能抚平,只有他能给她最大的安全感和安心。所以她每晚都坐在树下等方诸回来,卓英见她这样干脆陪她一起等。
看着天上的星星闪烁,海市问卓英"师父为何总是晚归?回来也是匆匆,这样好的夜色可曾驻足欣赏呢?"
卓英沉默片刻,也只回答了第一个问题,他说:"师父身为暗卫营指挥使,为陛下效力,任务繁多。"
不等海市问是何等任务,一道挺拔消瘦的身影映入眼帘,只是他手臂有两道碍眼的红色血迹——他受伤了。
海市急急忙忙跑过去,"师父你受伤了!"扭头便见卓英已从房中取了伤药来,显然是早有准备。
从那以后,海市心中更对帝旭生出几分不喜。
"都说为臣者,可仕则仕,可止则止;为君者,勤劬一生,了无休息之日。到你们这,反倒反过来…"海市淡淡表示抗议。
"放肆。"方诸低低喝止,"这种事情也是你能妄议的吗?还不出去。"
海市低头,"徒儿告退。"说完转身就走。
"说。"方诸示意哨子继续未说完的话。
"指挥使。既然陛下命不准动一兵一卒,指挥使还让我等暗中保护,若是陛下不领情,恐失了君臣之谊啊"哨子目含担忧。
"陛下是大徴的陛下,万世一系。要你是我,你是选择君臣之谊还是为臣的义理?"
"我明白了。只是上元节人员庞杂,恐有疏漏。所以想请示是否跟随暗中保护?"
方诸本想点头,但思及这样会让帝旭不快,便让哨子等人在远处暗中保护,以免露出行迹。
上元节,晚上。
街道上空悬满灯笼,路边商贩铺子挂满了花灯,一路上熙熙攘攘,热闹至极。
方诸一身白衣,束着深蓝腰带,并未束发。他身前半步便是帝旭,身着深蓝星绣锦衣,两人都戴着面具。
他们二人走着走着,前面一个妇人正在叫卖,她摊前一个白色衣服的姑娘正在仔细翻看小饰品,一边与身旁的绿衫女子低语。
往年佳节出游,方鉴明和牡丹两人总是要买些小物件回宫,他们二人称之为"纪念物",也是同样一白一绿的身影令帝旭一时晃了神,愣愣地站那。方诸随他一同驻足,脑袋却东张西望地观察着。
帝旭突然伸手摘下面具,提步走去,方诸紧紧跟随。
再次停步,他们面前是一对男女,男子手握勺子正在喂眼前的心上人吃元宵。
帝旭眼中此情此景慢慢就变成了那年上元节方鉴明女装逗弄他…
那年上元节,清海公方之翊进宫后对方鉴明严加管束,方鉴明只能听了鞠七七的馊主意穿女装以掩人耳目,他没想到的是,牡丹也对此很是兴奋,还特意拿出他平时常穿的月白色衣裙来。想到褚仲旭还在等着自己,方鉴明也只能硬着头皮穿了。
方鉴明正跟褚仲旭斗嘴斗得正酣,牡丹身着一身水绿衫裙翩然而至,她挨着褚仲旭坐下,以手撑面,静静地欣赏着方鉴明这一身。她觉得如此惊艳才绝的人,被称为大徴明月,实在名副其实。
自己的哥哥——褚仲旭,身为皇子,内心柔软,果敢温敦,骑射武功更是无人可及,便是旭日。
日与月,本就是天生一对,最堪相配。
果然!世界上只有鉴明哥哥才配做自己的嫂子,也只有哥哥才配与鉴明哥哥在一起。
牡丹平时循规蹈矩,在他二人面前古灵精怪,其实细心如发,最是懂人心,也最是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她早就看出褚仲旭和方鉴明两人两情相悦,但是碍于平时身份,明面上她并不与他二人多来往,自然就少了相处时间,在一块儿便珍惜每时每刻的学习,他们教她武功、骑射、投壶等等,既是兄妹之情也是师生之谊。
她看话本里男女姻缘都是讲缘分,加之人为,最后有情人终成眷属。只是出乎她意料的是——他们两人碰到感情的事竟如此木讷。今日天时地利人和俱全,自己要是不推波助澜下,简直对不起这两人难得的缘分。
两情相悦的缘分是多么难得啊…
褚仲旭见她上座,便替牡丹叫了一碗元宵。见方鉴明被牡丹盯得脸红,虽然好笑,但也忙转移牡丹注意力。"牡丹今晚如何得以出来?"
"哼,还说呢…哥哥与鉴明哥哥约见都不叫我!"牡丹撅起嘴巴,尽显可爱娇俏。
"明明是你自己说今日皇后娘娘晚上要留你,许是来不了了。小小丫头,什么时候学会倒打一耙了?"方鉴明手指点了点牡丹鼻尖。
褚仲旭点头赞同方鉴明的话,眼神询问牡丹。
牡丹一手握拳抵着唇笑,"我跟清海公说鉴明哥哥跑了,但是我知道他在哪儿,还承诺帮他把鉴明哥哥抓回去哈哈哈…"说到最后,牡丹已经笑得不能自已。
方鉴明霎时黑了脸,"你说什么?!和鞠七七一起出馊主意帮我出来的是你,要带我回去的也是你,牡丹你有三头六臂啊?两头还闹内讧了是吧。"伸手就要把牡丹抓到自己这边来的时候,小二把元宵端了上来,再加上褚仲旭护着牡丹,他只好停手。
"没事的没事的,鉴明哥哥放心,咱们玩儿够了再回去。"牡丹笑的狡黠。
"笑话,莫非你还真能抓我回去?小丫头的功夫都是我跟阿旭教的,你有这能耐吗?"方鉴明咧开嘴笑的开心。
"哪敢呀,谁敢对我们小世子动手呀?是吧,牡丹。"褚仲旭哄着方鉴明,扭头与牡丹一起笑弯了眼。
"不敢不敢,鉴明哥哥最厉害了,"牡丹莞尔一笑,倾城倾国"所以今晚不跟你比功夫,咱们比运气!嘻嘻"
"说说看。"方鉴明挑眉。
"我这呢,有三个骰子,咱们三个人把自己的骰子往空中抛,然后双手去接,平放于掌心,点数最大的是老大,老大可以指定老二老三做任何事情。"牡丹分别给他二人一人一个骰子。
"行,便依牡丹。只是有人耍赖怎么办呢?"方鉴明意有所指。
看他目光所及,牡丹便知他说的是褚仲旭,"说谁呐?"褚仲旭明知故问道,目光危险。
"说你啊,每次对弈快输了就找由头推了棋局的也不知道是谁。"方鉴明故作疑问。
牡丹见他们又要斗嘴的架势,捧腹大笑,毫无淑女形象。
见她这样,旭明两人默契地面露嫌弃,"行了,牡丹别笑了,开始吧。我赢了就让鉴明给我做一个月功课,让牡丹做一个月的莲花糕给我吃。"一想到一个月不用做功课还有莲花糕吃,褚仲旭眼睛亮了起来,一张俊脸笑起来傻傻的。
三个一同抛骰子,又接到掌中,牡丹用拇指和食指围成一个圈,把骰子圈在其中展示给他二人看——是六点,最大数。
除非他们两人中也有人是六点,不然牡丹必胜无疑。
方鉴明展开手一看,三点。
褚仲旭,一点。
牡丹眼睛弯成了月牙,满是笑意,"老三给老二喂元宵吃。"说着她自己吃了一个。
老三,褚仲旭。
老二,方鉴明。
"不许反悔。谁说的来着,不许耍赖皮!"牡丹嘴里芝麻馅儿的元宵甜甜的,心里也乐极了。
倒不是扭捏,只是上元节这样男女相会的节日,会相互喂着吃元宵的都是有情人。人家都是眷侣,他们俩…又不是。
虽然如此,但也不是不愿意。只是心中稍感羞涩。
方鉴明眼神不显羞意,脸上却越发红润,加上一身女装,更是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褚仲旭却丝毫不含糊,直接用勺子舀了一个元宵就递到方鉴明嘴边,"鉴明尝尝是什么馅儿的?"他满目星光,仿佛真的期待元宵是什么馅儿,只有他自己知道,这样的举动他做得多么郑重。
今日你既着女装,我也喂你吃了元宵,就当我们做过一夜眷侣,有过心心相印。
方鉴明启唇,元宵进口后甜味儿充满口腔,"是芝麻馅儿的。"
"芝麻馅儿好!新的一年顺顺发发。"褚仲旭惊喜道。
"是呢!鉴明哥哥这个元宵真好,哥哥手气不错嘛,咱们再来。"牡丹用力点头。
直到两碗元宵被这三人吃完,牡丹都没输过,倒是褚仲旭和方鉴明两个人喂元宵,喂过来喂过去的。
他们倒也没有异议,毕竟牡丹养在深闺,只知道让他们互喂元宵戏弄他们,后来他们两人已经轻车熟路了。方鉴明甚至仗着自己一身女装,喂元宵时顺势扮作一对有情人的姿态。
路人也只道,这对有情人郎才女貌,甚是般配。
后来回到寝殿,牡丹把骰子放在窗户花瓶旁,月光下显然六面都是六点。
臣如雪【腹黑皇帝攻×权臣受】(60)
索朗布带兵将皇宫搜了遍,不仅不见了赵褐和他身边几个将领,守军也在一夜之间消失大半。皇宫正殿王座后的密道口大敞着,仿佛在笑话来者。查谟和城外大徵军响起了号角。一声连一声,传遍连营。鹄库的南城门守军燃起烽烟,烽烟在号角声中从南传到北。将士前来禀告,城外大徵军变阵做攻城准备。
右王夺罕作为主帅坐堂中上首,左肩扎的绷带仍渗出血迹,各部族首领分列两边,表面上一切如旧。夺罕问向堂下:“众位叔伯兄弟怎么看?” 经历昨日插曲,夺罕对各族长仍以家人相称,不少人感到汗颜。安多部首领安多纳德本就内心偏向夺罕,此时主动站出来道:“我看此事两可。一来赵褐肯定已经逃出城外,这两天他们假借谈和的名义进城恐怕......
索朗布带兵将皇宫搜了遍,不仅不见了赵褐和他身边几个将领,守军也在一夜之间消失大半。皇宫正殿王座后的密道口大敞着,仿佛在笑话来者。查谟和城外大徵军响起了号角。一声连一声,传遍连营。鹄库的南城门守军燃起烽烟,烽烟在号角声中从南传到北。将士前来禀告,城外大徵军变阵做攻城准备。
右王夺罕作为主帅坐堂中上首,左肩扎的绷带仍渗出血迹,各部族首领分列两边,表面上一切如旧。夺罕问向堂下:“众位叔伯兄弟怎么看?” 经历昨日插曲,夺罕对各族长仍以家人相称,不少人感到汗颜。安多部首领安多纳德本就内心偏向夺罕,此时主动站出来道:“我看此事两可。一来赵褐肯定已经逃出城外,这两天他们假借谈和的名义进城恐怕给真正的攻城争取了两天休整的时间,现下攻城恐怕更有把握。二来,幸好右王殿下抓住了大徵皇帝,所谓擒贼先擒王,大徵军恐怕莫敢轻举妄动。如果我们好好筹谋,也许可以反败为胜。重要的是,此刻鹄库内部须得团结一致!”说完他狠狠扫了一眼周遭其他的族长。在坐有人眼中有愧色低下头,有人面上不服,更有人反唇道:“说话不要含沙射影,谁不团结!”
安多纳德:“谁人现在不在场,又去私下做了什么,恐怕大家心知肚明!”
有人一拍座椅扶手怒道:“你竟敢对老右王不敬!”
安多纳德:“我安多部只敬英雄,不敬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小人!”
眼看堂上就要争吵起来,夺罕一声断喝:“都闭嘴!”一下子两边的人都哑了声。夺罕恢复平缓却中气十足的语调:“不论今天谁坐在首座,谁又不在堂上,只要是为草原谋利,都是为鹄库好。我夺罕今天既然敢竖起大旗,就不会计较小节,就必须有容人的胸襟气度!自我回鹄库以来,哈善叔叔一直是帮助我最多的,这一点我不会忘!我回来不久,大家不能尽信我实属正常。唯有行动方能让大家放心,更让子民归心。我自幼时流落他乡,至今已十年多不曾见到父王,在南方的时候听闻父亲抱病恐无机会骨肉重逢,现在我也迫不及待想要见到他。让他老人家看看,我这个儿子是不是令他骄傲!”
座下不少人听得不禁也为夺罕的气度折服,纷纷点头。
皇宫内一处静谧的客房内,哈善正与褚仲旭单独会面。哈善一脸慈祥温和,拱手道:“帝旭人中龙凤、胆识过人,眼下的境地,虽处陋室、身着素衣,仍泰然自若、一派王者气度,老夫佩服!不知找老夫来有何吩咐?”
褚仲旭:“昨日我一眼便知老头儿是个能说上话的敞亮人。不瞒你说,我猜方诸现在应该在颌利那里。”
哈善不疾不徐道:“陛下过奖,老夫一介布衣,陛下若是想从老夫这里套取什么信息恐怕白费了心思。”
褚仲旭:“无妨。我不需要你回答我什么。方诸走的时候带走了三味至毒的药,我这里有两粒鲛珠,能解世间九成九的毒。你拿去给颌利,他可能正需要。”语毕从怀内掏出一只玉瓶。
哈善心里一惊,脸色大变,犹疑着接过玉瓶:“陛下有什么要求?”
褚仲旭笑道:“给我寻一柄笛子来吧。关在这里怪闷的,从前行军时常吹笛解闷,一晃这许多年都快荒废了。”
哈善颇觉意外:“这个好说。但老夫不明陛下之意。”
褚仲旭:“先救人吧,人死了什么条件都不用谈了。你说呢?”
哈善思忖片刻不再啰嗦:“那老夫告辞了。”
褚仲旭朗声:“择一匹快马去吧,晚了就来不及了。”
这边厢夺罕单独召见国师。
国师经过收拾,已经洗去血污、重新包扎处理了伤口,面如白纸、惊惶未定。夺罕走到他面前,直视他的双眼问道:“褚仲旭为何要折磨你,又为何不杀了你?他有什么计划?”
国师听到褚仲旭的名字整个人抖了一下,仍然心有余悸道:“他、他是恶鬼!”
夺罕不耐烦道:“本王没兴趣听你的遭遇。你还有两只手,若再废话本王就卸了它们,看看你还能流多少血?”
国师瞪大惊恐的双眼,丝毫不敢犹豫马上猛点头:“我说、我说!但是、但是……”
夺罕抽出腰间匕首。
国师立刻道:“但是褚仲旭说,要不要听,你要慎重考虑。”
夺罕:“嗯?”
国师:“那晚褚仲旭逼我说了关于方鉴明在鹄库的……一些往事,但褚仲旭说方鉴明肯定不希望多一个人知道。”
夺罕愣住,紧紧盯着国师。后者想起褚仲旭当时跟他说这话的时候,满脸喷溅的血污,双眼赤红狰狞,面色中带着极度的忍耐。不知道是忍耐不要当场把自己生啖了,还是忍耐不要冲出去屠杀活人,顿时面无血色。夺罕见国师这表情不似装的,便强压下心中疑问道:“褚仲旭到底想干什么?他说你还有用,是什么用?”
“我、我懂一点巫术,恰好可以帮方鉴明。褚仲旭说要最快的速度找到他,所以只能用最直接的方式。说、说有能力将方鉴明掳走的只有老左王。”国师说着就哭起来,“所以他故意弄出大动静,说这样能越快找到方鉴明。”
夺罕:“他是这么说的?”国师点头如捣蒜。
夺罕:“这个疯子!”
国师喃喃:“疯子、疯子,第二日他的头发就白了,若不是白天见还以为是鬼……”
大青马疾爬山坡,踏碎了满地野花,花屑与泥土飞溅。颌利还在使劲抽打马背,大喝着催促马儿再快些。怀里的方诸紧闭双眼面如金纸,乌紫的血迹从嘴角、鼻孔直淌到脖子,将原本鲜红的丝衣前襟染成大片深黑。
不久前他们还共乘一马,在花前树下、如塞北江南般如画的风景中漫步。良人在怀、倾诉衷肠,情歌道尽相思,景美人俊。颌利策划准备了许久一朝呈现的世外桃源,情到浓时他缓缓靠近欲以吻定情。一切都刚刚好,那么完美,水到渠成,颌利胸有成竹志在必得。然而,就在即将吻下去那一刻,方诸喉咙深处发出一声轻微的咕噜声。颌利还未来得及反应,方诸忽然手捂口鼻,紧接着紫黑的血液从指缝中喷溢而出。
“明儿!”颌利大叫。又一股黑血涌出,方诸两眼迅速失神,整个人向后颓倒,就要掉下马去。颌利一把将方诸拽回,发现他的双手如昨日一样冰凉,身上也在打寒战。他不敢丝毫犹豫,扬鞭往回狂奔。
“巫医!巫医!!来人、快来人!!”颌利咆哮着跳下马冲向木屋,一脚踹开门。
巫医闻声跑进屋内,立刻上前检视方诸。
巫医:“明公子方才是不是强行运转内力了?”
颌利皱眉:“没有,刚才我们只是在山坡上骑马。”说到这里他想到什么,问巫医:“你确定他刚才是动了内力?”
巫医道:“确定。明公子昨夜来时寒毒还没这么凶猛,喝了我配的药汁更缓和了毒性。现在明公子这光景似强弩之末,定是刚强行调动内力,催逼出毒性猛发。”
颌利顿时恍然,颓然跌坐在椅子内。
“无论用什么方法,先救他。”他无力的吩咐巫医,没了任何气势。巫医忙一边应了去准备,一边嘴里强调只能是权宜之计试一试,这次凶险,是否有用完全没有把握。
方诸知道自己抵抗不了蛊虫的诱使,又不愿就范,于是运功催逼寒毒发作来对抗。
“一副残躯罢了,就算是毁了,我的心,也只属于我自己。”
是了,方诸是永远不会屈服的,他早就说过。颌利以为对他已经做得够多,以为他的不反抗就是顺从。颌利苦笑起来,方鉴明何时服软过?自己为何还要心存侥幸?
颌利叹道:“方鉴明啊方鉴明,你的心是世上最难得到的东西。”
少顷巫医急冲冲跑进来,手里拿个白玉瓶子:“有救了有救了!”哈善也紧随其后跑了进来。
巫医:“王,哈善大人带来了解毒药,小的刚才已经试过两种毒,都是立时可解!”
“哦?”颌利站起来看向哈善,“这解药是从何而来?”
哈善:“王请借两步说话。”
颌利看了一眼巫医:“你确定可以?”
巫医:“鲛珠乃是东海鲛人眼泪所凝,世间罕物,能解百毒!”
颌利点头:“那就快。”说罢随哈善走出木屋。
走到屋外桃花树下,哈善开门见山道:“褚仲旭混进查谟和被我们抓住了。那瓶鲛珠便是他所给。”
颌利震惊道:“查谟和现在是什么态势?”
哈善:“大围未解,赵褐逃出城去。褚仲旭是乔装士兵混进来的,他们是否知道我们已经抓住他还不确定。”
颌利捻须思索道:“褚仲旭,他怎会如此鲁莽……”
哈善:“原本是混在赵褐带进城议和的人里。国师被他的密探抓去受了虐刑,夺罕前去查看意外识破了褚仲旭。”
颌利挑眉:“哦?是了,夺罕认得出他。”
哈善:“夺罕还受了伤。”
颌利:“伤情如何?”
哈善:“左胸被刺,差点伤及心脉。还好我们及时赶到。”
颌利看向哈善,表情莫测。
哈善:“国师受伤不轻,双腿已废。还有那褚仲旭……”
颌利:“嗯?”
哈善:“褚仲旭看着心神不太正常,有点疯癫。”
颌利皱眉:“哦?”
哈善:“王看要怎么处置?目前查谟和外大军围困,这是天赐良机。”
颌利:“让我会会他。”
哈善:“我这就去安排。王想在哪里见?”
巫医走出来对两人拱手道:“角斗丸已磨粉让明公子服下了,吐了些污血出来,目前脉象已经大为平缓。”颌利大喜:“果真?!”巫医点头。颌利一拍哈善的肩头:“你可立大功了!”
哈善这才解释:“我还以为方诸意图谋害王,这才匆匆赶来,没想到他自己服毒了。”
巫医问哈善:“明公子的毒深入脏腑,需要多服用几次才可彻底根除。不知这鲛珠可还有多的?”
哈善:“我这里就这两粒,若还需要那得向一个人要。”他看向颌利。
颌利意味深长道:“这是抛了个饵等我。”
臣如雪【腹黑皇帝攻×权臣受】(59)
赵褐带领的人马进入查谟和城皇宫后一天一夜没有动静。大徵军入住的宫院由大徵军自行把守。当夜宫院内传出凄厉的惨叫,鹄库的宫人极有眼色的立刻传讯给了同在皇宫内暂住的右菩敦王夺罕尔萨。据称大徵军陆续有多队人马会和,其中一队人马带入过一个一人大的布包,但当时看着没有动静,不确定是不是个人。夺罕听后打赏了宫人,派了一位亲随去打探,大徵守军回应称是在惩罚逃兵,夺罕便未再追究。
第二日,城外大军并未撤离,仍处于待战状态。赵褐处传来消息,请右王到院内一叙,为和谈做前期商议。夺罕尔萨整肃衣装前去赴约。
夺罕尔走向赵褐暂居的偏殿,门口卫兵让开两边,他一面推开门一面朗声道:“赵兄,昨日休息得可好?”晌午的...
赵褐带领的人马进入查谟和城皇宫后一天一夜没有动静。大徵军入住的宫院由大徵军自行把守。当夜宫院内传出凄厉的惨叫,鹄库的宫人极有眼色的立刻传讯给了同在皇宫内暂住的右菩敦王夺罕尔萨。据称大徵军陆续有多队人马会和,其中一队人马带入过一个一人大的布包,但当时看着没有动静,不确定是不是个人。夺罕听后打赏了宫人,派了一位亲随去打探,大徵守军回应称是在惩罚逃兵,夺罕便未再追究。
第二日,城外大军并未撤离,仍处于待战状态。赵褐处传来消息,请右王到院内一叙,为和谈做前期商议。夺罕尔萨整肃衣装前去赴约。
夺罕尔走向赵褐暂居的偏殿,门口卫兵让开两边,他一面推开门一面朗声道:“赵兄,昨日休息得可好?”晌午的阳光直射入屋内略有刺眼,夺罕眯了眼走进去。光束从高处的窗棂投在屋内正中央的桌椅上,照出那里端坐的一个人影。夺罕内心涌起一丝警兆,做好了防备大步走近。那人背对门口坐着,等到夺罕走近了喊了一声:“赵兄?”那人缓缓转过身来。
夺罕看清那人后脸色陡变,惊道:“你……你?”
“这么快就不认识孤了。”帝旭声音冰冷森寒。
夺罕镇定心神,坐下道:“陛下,你、你怎么了?”他嘴里说着,眼神将帝旭从上到下从下到上仔细打量,帝旭长发披散,眉心一道深纹如裂痕般醒目,脸色苍白,眼下青黑。一身黑衣黑发,唯独两鬓皆雪白。活像地府里爬出的索命恶鬼,让人不寒而栗。这让夺罕一下想起十年前在霜还城,某一日旭王也是满身染血站在门口,像索命幽魂。
帝旭嘴角牵动,冷笑了一下。夺罕只觉得背后汗毛倒竖,仿佛对方下一秒就要说出屠尽天下苍生的毒誓。
夺罕壮了胆子道:“陛下此时来查谟和恐怕过于冒险,难道是有什么特别的目的?”帝旭缓缓移动僵硬的脖颈看向夺罕。夺罕顿时捏紧了拳头。
帝旭如死神般的眼睛直勾勾盯住夺罕的双眼,露出诡异的笑来:“你也爱鉴明吧?”
夺罕心中猛的一跳,双手冒汗,不知该如何回答。
帝旭从牙缝里挤出嘶嘶的声音,慢慢变成嘿嘿的笑,逐渐转为吃吃的大笑。夺罕只觉得整个屋子的温度都在下降,浑身上下的汗毛都竖起来。帝旭笑够了说道:“果然。”
夺罕明白被诈,顿时恼怒:“陛下千方百计混进查谟和,就是为了说这些不伦的话取笑本王?!”
帝旭:“到了自己的地盘腰杆都硬了,鉴明养的狼崽子!”他望向窗外,“你以为你现在这个王已经坐稳了?”
夺罕道:“鹄库三十一部已有二十九部听我号令,我如今又救下单于解了查谟和之围,不能说十拿九稳,七八成是有了。”帝旭手里不知何时变出一柄短银枪来,在手中转着玩,漫不经心道:“鉴明给你铺了一条大道,你也算争气,但毕竟历练不够。”
门外忽然传来打斗声,兵器交接起来。
帝旭:“你我彼此看不顺眼,都心知肚明。这些年鉴明一直护着你,再把你推到这条路上,让我杀不得你。这次我送你一个大礼,也算是遂了鉴明的心愿。”
夺罕:“大礼?”
门忽然被撞开,索朗布带兵冲了进来。与此同时,帝旭闪电般出手,那短枪在他手中忽然弹出一节,刺中夺罕肩头。夺罕大叫一声捂住伤处,枪头没入皮肤半截,鲜血顿时染红了大片。
“右王殿下!”索朗布带兵扑上去格挡开帝旭,救下夺罕。
帝旭拔枪退后负手而立:“这一枪是还年前你刺鉴明那一下,你死一万次都不够!”
夺罕一时不知帝旭的话几分假几分真,顺势道:“可惜我当时一剑没有杀死你,不然哪有你今天欺入我鹄库的土地!”说话间,肩上涌出更多鲜血,索朗布忙招呼更多士兵将帝旭团团围住。
帝旭冷笑:“怎么苍蝇闻着味儿一茬一茬的来,你打不过孤,叫来这么多帮手?”
夺罕心下恍然,大声道:“褚仲旭,这下你插翅难飞了!”
索朗布跪在夺罕身前抱拳道:“属下来迟!”
夺罕:“赵褐约我来商议和谈,被我无意中发现了褚仲旭混在他的军士中。在大徵十几年,我可认得他!他要跑,我只得动手。还好你们及时赶来。”
门外又跨入几人,正是老右王哈善和几位部族首领,跟随他们身后的两名士兵架了一个人进来。那个人满脸血污,双腿从膝盖处齐齐被斩断,干涸的血迹将两腿上的绷带全部染成了紫黑色。那人看见帝旭马上发出惊恐的尖叫,手指着对方却说不出成句的话。
哈善见到帝旭的模样也有些吃惊,但很快便道:“尊下真是大徵的皇帝陛下?”
帝旭冷笑道:“是不是的,带孤见了颌利那个孙子,让他亲自告诉你。”
人群中有人喊:“大胆,杀了他!”
哈善:“莫冲动。若真是,王有大用处。那边劳烦陛下走一趟。”帝旭瞄一眼夺罕,呲笑一声,抬脚往外走。经过那伤者时阴测测的说:“国师,给孤活着,你还有用。”那伤者吓得啊啊啊大叫。帝旭这才大步走了出去。
夺罕问道:“国师为何会如此?”
索朗布:“国师在左王府被大徵的密探捉住,昨晚带到宫内,被褚仲旭砍去双腿施以酷刑。今早他被宫人发现救了出来,向我们通报了褚仲旭的行踪。”
夺罕脸色沉下来:“原来如此。所以你们就擅自带兵闯了进来?”
索朗布心知理亏,低头道:“属下们一时寻不到右王您,几个部族一商议,觉得机不可失就……没想到王您已经先动手了。”
夺罕:“好个一时寻不到。我接到赵褐邀请前来,王府的人都知道。你们这还是不相信本王,怕本王与大徵勾结吧!你们要不要把本王和那褚仲旭一起押走?”
索朗布看伤得不轻的夺罕道:“不敢不敢!右王殿下不顾安危,数次击杀大徵皇帝,是鹄库的功臣!”
夺罕不再理他,转向老右王:“哈善叔叔,这些个月来,我为鹄库所做种种,您可曾真的看在眼里?”
哈善慈眉善目道:“夺罕,我的表侄儿,你做的很优秀。”
夺罕:“那为什么如此做?难道你们更愿意拥戴夺洛?”
哈善:“不,孩子。夺洛还是夺罕,我们都不能做主。”
夺罕终于明白,褚仲旭送他的大礼不止是刚才那一幕苦肉计,更是帮他提前将归顺的假象揭开,让他看清形势真相。躲在幕后的老左王才是鹄库势力的真正掌控者。于是他问道:“颌利,他在哪里?”哈善听夺罕直呼自己亲爹的名字,叹了一口气摇摇头:“快帮右王包扎伤口。”
木炭被火焰炙烤开裂,间或发出哔啵的脆响。方诸在被包裹的温暖中渐渐醒来,掀开眼帘便见到暖融的炭盆,一旁的火炉上架着药罐。嘴里还有残留些许辛辣的药味。这是一方木石砌就的小屋,内里陈设并不豪华,但一应俱全。窗外透入天光初盛,应是头晌时分。环视一圈,墙上挂的一幅画在素朴的陈设间格外醒目。画上一个丰神俊朗的少年郎着一身火红劲装正扬起马鞭,赤色的狐裘点缀了他的衣领和袖口,胯下大青马黑鬃飘逸、奋力奔跃。那如初月般的面庞不是少年方鉴明是谁?视线回到自己身周,厚厚的兽皮绒毯盖在身上,自己侧身半蜷着,头还还枕在颌利的大腿上。而此时身上穿了一件宽松的火红长丝衣。
灼热的目光投下来,方诸连忙闭上眼。只听得一声轻笑,有气息扑到耳廓。
颌利:“明儿醒了,我都看见了。”
方诸被痒得扭开脸,整个身子却被勾回怀中。
颌利:“喜欢这里吗?”
方诸浑身无力,无奈放弃挣扎,只闭眼不答。
“你会喜欢的。”说着,颌利用兽皮将方诸裹紧抱起来走出小屋。晨后的阳光融化了大半寒气,青草泥土的芬芳飘进鼻腔。
“睁开眼看一看。”颌利轻轻的摇了摇方诸。方诸缓缓睁眼,炫目的阳光适应后,眼前是翠色的草坡,一匹通体银亮健硕无匹的大青马正低头吃草。颌利轻轻放他下来。方诸走向大青马。大青马甩一甩脖子打了个响鼻继续吃草,长而密的黑鬃如丝缎般飘逸,周身银色皮毛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四蹄与马尾漆黑,马背上是一副赤红马鞍。方诸忍不住伸手抚摸马腹,感受那强健肌肉下鲜活的力量感。
一双大手掐住方诸的腰将他一把举起落在马鞍上,方诸举目望去,脚下是面阳的山坡绵延向前形成巨大的山谷,新草铺就的翠色地表上开满五色花朵,坡上一株株如松柏般高大的古桃树撑开巨大的树冠结满淡粉色和雪色的花苞,有些已经绽开隐隐露出艳色花蕊,连着片从一个山坡铺到另一个山谷,遥遥望不到边。山顶常年未化的积雪,如同给层叠掩映的峰峦带上了一顶顶绒帽,阳光直射在积雪上闪烁剔透的光。
颌利也跨上马来,将滑落的兽皮给方诸裹好,一手持缰,一手从身后环抱,轻夹马腹。大青马小跑起来。
颌利用鹄库语吟唱起歌谣来:
“开在岩石上的花儿,期待青春的露水。
远嫁他乡的姑娘,思念家乡的情人。
开在沙漠里的花儿,期盼夏日的雨水。
远嫁他乡的姑娘,等待回乡的日子。
雨水带来生命,
秋风带来果实,
流淌的岁月,带不走她的真情。
根在土壤里深藏,我的姑娘她就要回到我的身边。
雪白的天鹅在湖中游,南飞的鸿雁短暂停留。
褐白的鸿雁在芦苇游,思念的人终于来身边。
让我们欢宴到天明吧,
心爱的人陪伴在身边。
让我们欢宴到天明吧,
爱人从远方回到故乡。
明天我要骑上壮硕的马儿,与他一起看雪山之巅。
明天我要骑上壮硕的马儿,爱人呀不要再离开我身边。”
大青马跑到一棵桃花树下,颌利折了一支送到方诸面前。
“那一年雪一化,我就迫不及待出发去天启城。”颌利回忆道,“起初我想见一眼明儿就好。可是第一次遣去天启城并没见到你,第二个月去还是没见到,第三个月再去我快要不抱希望了,却无意中在街市上看到你。那天一个老妇人带着的孙子在街上病倒,你的马车正好经过,你下车来抱起孩子去医馆。我就在围观的人群里,你那天穿着靛蓝色的便服,头戴玉冠,一身贵气。你走下马车抱起肮脏的孩子,紧锁眉头,眼里都是关切。我心想,果然还是那个善良心软的小明儿。那天夜里我潜入你的府内,摸进你的房里,可是你整夜未归。第二天我必须走了,也许长生天不让我打扰你。”
颌利叹口气:“回去后我的心像一万只蚂蚁在啃噬,闭上眼都是你的样子。我想,再去看一眼吧,再看一眼就甘心了。可是你深居简出很少露面,天启城守备森严,我接连去几次都没见到。直到江南水灾,我听闻你到西平岗赈灾开仓放粮,机会终于来了。那日你在街头施粥,我扮成了灾民本想去讨一碗粥,可是在南方人里我的块头太突出了,怕被认出来,只能远远望你。那时我联想到在你房里看到的诗词书信,明儿心里装的都是家国百姓,我却以为你这些年来与我怄气才故意不来鹄库,明儿让我自惭形秽。”
两只小粉蝶从花枝上飞下来,绕过马头翻飞追逐,翩然的舞姿映在方诸的双瞳内。
颌利:“第三次见到你,是夺罕戍边三年回家。那一次你没有坐马车,而是亲自骑马回府,马还没停稳你就跳下来。好久没看到明儿骑马了,还是那么飒爽英姿。夺罕迎到府门口对你磕头。那是我儿子,我一眼就认出来!你不知我多么激动。明儿记得你离开我的前夜,我们在王府的房顶上彻夜相谈吗?我说:’明儿,生不了就替我养儿子吧。’我的明儿真的替我养了一个儿子,明儿对我是有情的!”
颌利扔了缰绳,双臂拥紧方诸,仿佛要把他揉进自己身体里。
*********
一个为他白了头,孤身闯虎穴。
一个想与他厮守,造了世外桃源。
臣如雪【腹黑皇帝攻×权臣受】(58)
在夺洛还没攻打迦满前,哨子捎来了帝旭的礼物和书信,还记得吗?
那封书信的内容一直没有提到。
你读出了什么?
这封信,其实是我在七夕那天写的。
*************************************************
暗卫营回报跟丢了夺洛,褚仲旭点点头并未责怪。暗卫营再报,发现皇宫密道通向辅政王府。褚仲旭猛的抬头。
颌利捻起方诸鬓边一绺发:“明儿,我去看过你。”
方诸:“?”
“去过十次,见到你三次。”颌利亲吻那绺发束,“唉,太想你了,色令智昏。不然怎么会被亲儿子暗算。”
方诸下意识的看向颌利的胸膛。颌利拉开衣襟...
在夺洛还没攻打迦满前,哨子捎来了帝旭的礼物和书信,还记得吗?
那封书信的内容一直没有提到。
你读出了什么?
这封信,其实是我在七夕那天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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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卫营回报跟丢了夺洛,褚仲旭点点头并未责怪。暗卫营再报,发现皇宫密道通向辅政王府。褚仲旭猛的抬头。
颌利捻起方诸鬓边一绺发:“明儿,我去看过你。”
方诸:“?”
“去过十次,见到你三次。”颌利亲吻那绺发束,“唉,太想你了,色令智昏。不然怎么会被亲儿子暗算。”
方诸下意识的看向颌利的胸膛。颌利拉开衣襟,那里赫然有一道狰狞的疤痕。
颌利:“你离开以后第一年我以为我没事,天天如常。忍到第二年我开始疯狂想你,我去你住过的房间,可是那里已经没有你的痕迹,枕头上都没有你的味道了。我非常后悔放你走,后悔假装没事,后悔自己不愿意承认对你的痴迷。我想,颌利啊你可是草原上的鹰,怎么可以为一只南方飞来的小鸿雁停留?我不信我忘不掉你,夜夜笙歌流连酒色,甚至想象你会熬不住回来找我。可是我错了,使团回来说起大徵的方丞相,我刻意去听,可是太少了,关于你的消息太少了。熬到第四年我终于忍不住去见你。”颌利有些不好意思的抿嘴,“那十次都是发生在这一年里。”
“最后一次想见你,刚到天启城就知道夺洛竟然趁我不在已经夺下霜还城。那一年我的心都不在鹄库,将许多权力都放给了夺洛,也给了他培植自己势力的机会。我来不及见到你就赶回查谟和。夺洛从嘉峪关回去后,我狠狠的惩罚了他,也是那一次在我们父子间彻底产生了裂痕。那之后我想等稳住局势后再去看你,哪知道再没有机会。他寻到一次机会设伏偷袭了我,对外宣称我暴病。在被囚禁的时候,我反思自己,不是一个成功的父亲,也不是一个称职的当权者。逃脱后,我开始刻意躲在幕后历练夺洛。”
“夺洛的额吉死的早,他心里始终有恨。我总把他当作没长大的孩子,这是我应当承受的代价。”颌利道,“他终究下不了手杀死父亲,就换了种方法折磨我来泄愤,我就当是补偿他的。”颌利恳切道:“明儿,夺洛做错很多事,我替他来偿,你能不能放他一条生路?”
方诸:“他不在我手里。”
颌利微微一笑亲吻方诸的额头:“明儿,我毕竟年长你好多岁,许多事我看得明白。都在你手里,我们所有人,不在你的算计里,就是拜倒在你的美色下。只要你开口,褚仲旭没有不听的。”
方诸将头拧向一边:“说什么混话。”
颌利笑意更盛:“我混,我被一个小美人迷得昏了头。”他用食指挑起方诸的下巴,方诸的脸庞褪去了少年的丰腴,线条更加流畅立体,英气又秀致。多年不事军务,肤色不像少年时的小麦,而是白皙剔透。唇红齿白眉眼如漆,不施粉黛却艳极。此刻凌乱的发和慌乱的表情让人心生怜惜。颌利感叹:“你看起来那么脆弱,却把所有人的心都捏在手里。我颌利这辈子从未对一个人如此卑微过,唯独对你。”他偏过头去寻方诸的唇。方诸感到手脚酥软,意识也开始不清明。他深吸一口气,用仅有的力气推拒颌利的靠近:“别……别让我再恨你一次。”
颌利停在离方诸一寸的距离:“你寒毒入了肺腑,合欢蛊性赤热,我是你的药。”
方诸咬牙:“我宁可死。”
颌利将身体贴紧:“啧啧,这坚贞不屈的小模样可真招人。可是你拒绝得了我么?”他将手绕到方诸的腰后,隔着布料向下一点点揉捏:“明儿,我等你太久,我已经忍不住了!”
方诸浑身如过电一般几乎站不住,他艰难开口:“不要,住手……夺洛……他的命本就不该我来决定。”
颌利低头用鼻尖蹭方诸的脖子柔声道:“明儿,把你的心给我。”鼻尖蹭开前襟露出半边斑驳的胸膛,斜削的肩头挂不住衣领,落到臂弯中。寒气使得饱满圆丘上嫩色的小尖立起,周边的肤色早已粉透。颌利含住。方诸呜咽一声流下泪来。
“颌利,不要~~”方诸啜泣。悲凄柔弱如丝,却割入颌利的心脏。颌利猛的停下来紧紧抱住方诸,慌乱道:“明儿,对不起,我、我……”他又猛的放开方诸退后好几步,扇了自己一个响亮的耳光:“我错了!”
方诸软倒在墙角,长发垂下遮蔽了半边脸,露出一半被泪水打湿的面庞,绯红的眼望向颌利。
颌利双拳握紧砸向地面,极力控制自己。
“想要就占有,这一点夺洛确实像你。”方诸伸出颤抖的手指捻住衣襟勉强拢上,“单这一点,你就不如阿旭。”他凄然笑道:“便如江山,失去人心,要一片焦土有何用?占有便是失去。这个道理,阿旭十年前就懂了,而你终究还是不理解。”
颌利垂下头:“我懂!我只是一时没有忍住!”
方诸靠着墙一点点站起:“一副残躯罢了,就算是毁了,我的心,也只属于我自己。”
颌利抬头,眼内全是焦急:“给我一个赎罪的机会!”
头顶又传来响动,有人道:“这里发生过打斗。”
“找一找,有没有线索。”是哨子的声音。
“什么人擅闯王府!”卫兵大喊,紧接着是兵器交接的声音。
“我……”方诸刚想喊,忽然腹部一痛,出现了一道流血的伤口。“哨子!”方诸捂住腹部虚弱的拍墙,声音完全无法穿透墙壁,被打斗声盖住了。
“着火了!着火了!”打斗中王府燃起了大火。卫兵越来越多,暗卫营的人且战且退。火势越来越大,卫兵、家丁乱作一团。
人声远去,火势蔓延迅速,热浪卷入暗室。
“明儿,你要不要紧?!”颌利上前扶住方诸。方诸轻轻摇头。“我们得离开这里!”颌利用力推了头顶的地板,触到滚烫的温度缩了回来。“这里出不去了,跟我走。”他不由分说一把横抱起方诸朝着黑暗中的另一头跑去。
查谟和城外的炮击停止了。缘于鹄库右菩敦王夺罕尔萨联合十数位鹄库族长老的到来。右王说服了大徵镇北将军赵褐和谈,并带来了鹄库单于哲巴尔的亲笔求和信。忽而汗老将军开城门,两军各一千人进入城内,直达皇宫。查谟和城内的老百姓欢呼雀跃,向右王跪地连拜。哲巴尔单于的袍服上还染着血,见到夺罕尔萨如见到救星。他紧紧抓着夺罕的手道:“我就知道,我就知道,夺罕会来救我!”
初春北方的风依然寒冷,然而颌利的胸膛却温暖。方诸被颌利半裹在外袍里,被寒毒和蛊虫反复折磨的身体舒缓了些许。马儿驮着两个人依然奔跑矫健。方诸他略微挣扎了一下,完全挣脱不开颌利坚实的臂膀。
哨子脱身了吧……夺洛逃走了吗……濯缨到了没……查谟和的老百姓伤亡如何了,好像听不到炮声了……阿旭的祭天大典筹备得如何了……阿旭送我的银枪找不到了……
马儿颠得方诸直昏沉,可是心里还挂着许多人许多事。
“去哪里?”方诸揪着颌利的衣料勉力问道。
颌利单手策马,低下头笑:“带你私奔。”
方诸拽着衣服的指头发白却不肯放松:“我要回去,我……”
颌利大手包住他微凉的手指揣入怀中,柔声道:“明儿,你太虚弱了,睡一会儿。” 方诸想再坚持什么,再没说出一字便陷入了沉沉的黑暗。
褚仲旭在密道中狂奔,暗卫护在左右前后。
“陛下,前面就是辅政王府的地下了,但是不能通行!”打头探路的暗卫回来拦住去路。
褚仲旭:“为什么?”
暗卫:“辅政王府大火,属下刚去探路,密道中已经炙热难耐,再过去恐有危险。”
褚仲旭回头问另一人:“刚才哨子回报没有找到方大人?”
暗卫:“是。只找到了银枪。”
褚仲旭:“最后见到方诸是进入了王府?”
暗卫:“是,两日前进的,再未见踪影。”
褚仲旭对拦在前面的暗卫喝道:“起开!”
暗卫们齐齐劝阻:“使不得!让属下们去找吧。”
褚仲旭一脚踹开暗卫冲向前方。
大火将石壁烧的滚烫,空气中的热潮一浪一浪扑来,粗大的木梁烧断了纷纷坠落下来。密道中就像一个被火苗包围的漆黑深渊,褚仲旭不管不顾往里冲,挥手打掉落下的木石,甩掉想要拉住他的人,火苗引燃了衣角也浑然不觉。他在心中默念着一个名字,他甚至仿佛看到了那人在黑暗尽头坐着等他,还轻轻说:你怎么才来?阿旭。
阿旭,阿旭……
褚仲旭向黑暗中努力伸出手。
回溯多日,天启十年正月十一日。方诸潜伏在疏勒城暗中襄助新右王夺罕尔萨赢取人心,夺洛趁夺罕奔赴胡掖氏部族参加乌日贡节带人潜入疏勒城捉人。方诸与夺洛玩起猫捉老鼠游戏,便藏在了这处民宅。其间哨子从来到疏勒城带来的周伯捎的物件,也带来了帝旭的书信与一把新打造的银枪。
雪夜,东郊窄巷的一处宅子里。
方诸在院子里拿银枪练手,引来哨子喝彩。事后方诸回到屋内将书信取出来,暖黄的油灯映照到信封上,上头一个“旭”字漆印。方诸拆开漆印,展开信纸。
“鉴明如晤。
肥马轻裘堆金玉,银鞍飒踏誓冰心。
青锋雕弓挽白羽,碧血长枪撼天地。
九州峥嵘腥云卷,千川万壑并肩行。
庙堂高殿沉冠冕,五更伏案济同心。
鸿鹄凌云君有志,霜月海棠臣如雪。
海尽山高人为峰,长风破浪会有时。
旭日冉升逐明月,半生羁绊履薄冰。
碣石潇湘无限路,韶华十载念痴心。
乱世几番复辗转,思量剖白落沧海。
如今吾爱隔江海,故园回忆都阑珊。
孤灯独影沌梵音,柔肠百转凝眉心,
拆骨见意寄我思,骨化青石守归期。
若非情深几万里,怎舍千里赴危境。
漫天神佛听我令,黄沙九泉无卿名。
天高海阔击长空,海晏清河待同行。
而今切切盼君还,日月同辉共朝夕。
阿旭”
臣如雪【腹黑皇帝攻×权臣受】(56)
当时风花纷纷 应是好时辰
何故要端坐风月里孤身
应 @明珠千斛 宝宝的呼唤,我又回来了。
***********************************************
大徵的军队轰轰烈烈的推进,查谟和城内已经乱做一团。大街小巷都有人在传消息,越传越神,这个城市里经历过十年前那一场大仗的人也开始讲述大徵军的可怕。说到若不是天降神秘人突然阻止了最后的决战,大徵铁骑溅起的泥土石子也要将查谟和的城楼掩埋。鹄库的皇宫外围满了老氏族民跪倒哭喊,要把匪王献出去换来不被灭国。
左王府内。
“王!王!”丹巴在门外急促的拍门呼唤。...
当时风花纷纷 应是好时辰
何故要端坐风月里孤身
应 @明珠千斛 宝宝的呼唤,我又回来了。
***********************************************
大徵的军队轰轰烈烈的推进,查谟和城内已经乱做一团。大街小巷都有人在传消息,越传越神,这个城市里经历过十年前那一场大仗的人也开始讲述大徵军的可怕。说到若不是天降神秘人突然阻止了最后的决战,大徵铁骑溅起的泥土石子也要将查谟和的城楼掩埋。鹄库的皇宫外围满了老氏族民跪倒哭喊,要把匪王献出去换来不被灭国。
左王府内。
“王!王!”丹巴在门外急促的拍门呼唤。夺洛被打断,急忙松开掐住方诸咽喉的手。只见原本白皙的脖颈里青紫一圈,人已失去了知觉,幸好鼻息未绝。散乱敞开的衣襟中肌肤留下了深浅不一的啃咬痕迹。
夺洛惊出一身冷汗,逐渐找回理智,不耐烦的询问门外:“敌军到了还是援军到了?”
丹巴:“王,都未到。百姓开始连夜逃出城了,还有大批人聚集到王宫前请求将王交出去。我们是不是也要再快些?”
夺洛很快开门而出,将门在背后关紧。只见他头发凌乱,嘴唇上还挂着血迹,丹巴吓了一跳:“王,您这是怎么了?”
夺洛整理了一下衣襟道:“你去调集人手,现在就走。”
丹巴:“是,已经就绪,正好趁黑混在百姓中。里面那个如何了?”
夺洛舔了舔嘴角道:“备一辆车。先把引子放出去。”
丹巴:“是。”
子时,月上中天,一轮银盘满月。
十个身着平民服饰的人牵着一辆马车从左王府内悄悄潜出,在门口四下张望了一阵。街上还有拖家带口连夜奔逃的平民、商贾。这队人刚出王府的门,街巷暗处立刻跳出一伙黑衣人,手起刀落,十个人没来得及发出一声就全部倒地毙命,连街上的流民都没有惊动。一个黑衣人掀开车帘一看是空的,低呼了一声:“上当了。”为首黑衣人拉下蒙面巾,赫然是哨子。他从怀里掏出一管火药拉断引线,明亮的红光伴随尖啸声窜天而起。随后一众黑衣人拔刀跳入左王府。
与此同时另一队平民模样的人已赶着另一辆马车从侧门出了王府,迅速混进流民队伍向北而去。
人群乱哄哄,男女老少举着火把将子夜后的街道照得通明,叫嚷声、哭喊声混成一片,挤挤攘攘向北而去。人群中不时有人高喊:“大徵军到南门了!”、“大徵军开始攻城了!”逃亡的百姓顿时一片哭喊,更加乱作一团。丹巴拿头巾裹面带人骑马护在马车周围,被困在人流中不得快行。北城门上亮着灯火,城门早已被流民挤开,驻守官兵望着蜂拥而出的老百姓也只能无奈。
沿着出城的道路穿过密林向西便是那曲部落,丹巴早已联络好那曲部的接应。马车队眼看走到城门下,忽然四周明显暗下来。有人惊呼:“天狗食月!月亮被吃掉了!”本就慌乱的民众纷纷抬头观望,只见满盘银月被黑影遮蔽。就在最后一弯银芽被吞噬的时刻,倏忽间四周彻底黑下来。人群发生了骚动,不安的情绪更盛。
随着月隐,北面天空一颗星逐渐亮起,给大地带来一丝明亮。但紧接着就有人察觉不对:“天狼星怎么是红色的?”
“血煞、血煞啊!”一个老者惊慌道,“不详,这是有帝王将相要陨落!”一切的预示都朝着不好的兆头去,流民中开始出现了哭声,大家不约而同加紧了脚步往城门外涌去。
刚出城门的人们忽然发现前方不知何时出现黑压压一大片玄甲黑马蒙面的骑兵,在黑夜中如同夜枭鬼魅,无声无息的拦在了城门外。血色星光映在他们的甲片上射出瘆人的寒意。流民百姓被眼前图景吓破了胆,骤然爆发出惨烈的尖叫。原本一致向城外的队伍拼命往回挤。挤在人群中的马车队不知前方发生何事,被冲得东倒西歪。
蔽月的黑影移去,满月重新亮起。城头的守军终于看清了现状,大声喊道:“关门、关闭城门!有敌情有敌情~~” 守兵奔向城门的转轮轴,大喝着推动城门关闭。沉重的城门被拥挤的人群挡住,闭合得十分缓慢。被挤压的民众哭喊倒地,有人摔倒被人畜踩过。
玄衣黑甲军中为首之人“锵”的抽出佩剑,剑锋寒芒直指城门。众军齐齐拔刀冲向城门。守城军乱作一团,逃命的百姓乱成一团。马车队终于意识到事态严重,掉头在人群中冲突,马鞭抽得破空响,将挡在前方的人畜抽得倒地滚爬,马蹄直接踏在滚地的人身上,顿时惨叫连连。
查谟和的南城门夜如白昼,赵褐率领大徵雄兵数十万在南门外摆开阵势,架起火炮。鹄库老将军忽而汗白发白须,坐镇城楼正中,火把烈烈映红了他的面庞。
“报~”士兵来报,“北门升起狼烟!”
忽而汗倏的站起来,果然又是南北夹击,老将军的眉心锁得更紧。十年前那场大战忽而汗坚守北城门,南边正面战场有勇猛无匹的战神左菩敦王颌利,那时对方的主帅还是年轻的王储。如今大徵带兵来攻打的主帅又是一个年轻将领,还是南面硬攻北面偷袭的战术,简直是赤裸裸的蔑视与挑衅。而这一次年逾古稀的老将要正面迎敌,他右手握紧了刀柄,内心有些怀念往昔岁月。与此同时,大徵军方面也看到了天空中燃起的狼烟信号,赵褐放下千里眼传令炮兵就绪。他与城头须发皆白的老将遥遥相望,伸起右手指向天空。在极远极高的墨蓝夜空中,有一道银带斜贯苍穹。
传令兵迅速反应,三十面战鼓同时锤响。火炮齐发,数十枚火球挟着死神般的炙热冲向石头城。
“轰~轰轰轰~~”碎石飞溅,木梁断裂,大地震颤。
北门突变惊起,城内很多地方还没反应过来。主道上人仰马翻,一行马队夺路狂奔。玄甲骑兵并不恋战,迅速通过北城门紧追马车而来全程没有发出一丝人声,仿佛夺命鬼兵。
“王府着火了!”听见丹巴的疾呼,夺洛掀开车帘张望,果然左王府方向红光一片。
夺洛:“去皇宫!”
“是。”马队转向超皇宫奔去。
十四岁的单于哲巴尔已经长成了半大人的个头,然而怯弱胆小。当左菩敦王夺洛带着一众人闯进皇宫的时候,哲巴尔正与太妃讨论是否要将“匪王”交与大徵换来平安。夺洛一剑刺穿太妃的胸膛,血液飙了哲巴尔一脸。少年单于吓得跌坐在地瑟瑟发抖,手中的大徵书信飘落在血泊中。
!
皇宫外很快响起了厮杀声,玄甲骑兵赶到了。夺洛抓起哲巴尔的衣襟,将仍然留着温热血液的刀刃贴到哲巴尔的脖子上逼问道:“皇宫的暗道在哪里?快说!”
哲巴尔抖着手正指向王座方向,忽然砰的巨响,关闭的殿门被轰然撞开,鬼魅般的蒙面黑衣玄甲兵直闯而入。殿内的卫兵还未及组织起有效的抵抗便被杀得乱了阵脚。
哲巴尔再次被吓破了胆,腿一软直接坐在地上。
倏忽间剑风已至,玄甲兵为首之人直取架着方诸的丹巴。夺洛立刻松开哲巴尔一个地滚扑跃,仅在瞬息之差先一步将刀锋抵在了方诸胸口。玄甲将军在空中强力扭身折转方向,堪堪收住剑势。一双凌厉黑眸却不看夺洛一眼,只深深望着方诸。方诸头戴纱笠此时已悠悠醒转来,隔着纱帘回望不语。
“退后!”夺洛喊道。
那将军并不退,反而提剑向前一步步逼近。夺洛再喊:“你再靠近我一刀杀了他!”
将军继续向前迈出一步,与夺洛仅一剑的距离:“除非你在杀他的同时能招架我的剑。”
夺洛怒道:“你们现在在我城内,等大军回援来个瓮中捉鳖,你们都逃不掉!”
将军冷笑:“你的大军被牵制在南城门根本无力回防,城外各部的有生力量都在夺罕控制下。现在城内乱成一片,皇宫侍卫在我手下不堪一击。此刻放下刀,我尚可饶你一条生路。敢伤他分毫,我叫你生不如死。”
夺洛观察四周,皇宫侍卫败势已现,玄甲兵且战且往这边合围过来。他忽然仰天大笑,将刀一横厉声道:“那就替他收尸吧!”钢刀举起朝方诸胸口刺下。说时迟那时快,玄甲将军提剑格挡,身前露出大片空门。夺洛面露得色,刀锋一转直刺玄甲将军。将军早有所料一个空中旋身让开锋刃撞向一边。夺洛拖了方诸向后疾退。王座扶手上一个狼头被夺洛大掌拍下,王座后喀拉拉露出一个地道。夺洛将方诸推入地道自己跳进去。将军见势掷出长剑将即将合上的地道门暂时卡住,自己扑身上前跃入地道。剑身再承受不住机关,地道门随即合上。
“主人!”玄甲军们的声音被隔在地道外。
两侧火把将地道照得明亮,将军捡起长剑走向深处。经过一道狭窄通道,前方豁然开朗,但见前方一个大厅,方诸就站在空地中央。夺洛从其身后探出半个脑袋,嘴唇贴近方诸的耳朵道:“真是甩都甩不掉。看出来了,杀我不是目的,救你才是他的目的。他知道你是谁,那么他是谁呢?我心里有一个大胆的猜测,”夺洛对方诸轻语几句,“你信不信?”方诸微微摇头。
夺洛对将军道:“你看,他不信。这里没别人,要不你把面巾取下来让他看看?”
将军未动。
夺洛的手从方诸身后绕到前面,从衣领对襟处慢慢伸入中衣之下。方诸浑身一颤。“啧,真是皮滑肉嫩,连男人都心魂荡漾,你说呢?”夺洛抓着方诸的衣领往外用力一扯露出一边的肩颈,贴在皮肤上用力吸嗅,然后一口咬下去。方诸一声闷哼,牙印下流出一道细细的血线。
“住手!”那玄甲将军一把扯掉面巾。
“竟然真的是你,大徵的君王。瞧瞧,多深情?”夺洛伸出舌头舔舐方诸肩头的伤口,“这下你信了吧?”
“褚仲旭,”夺洛继续道,“你知道我是怎么猜到你的?”
地道外隐约传来锤击刀撬的声音。
“这重要吗?”褚仲旭,“如果我是你,现在放开他,兴许能换来一条生路。”
“重~要~”夺洛说,“不过不是对我重要,而是对你。不如我告诉你一个秘密,说完这个秘密我就把他还给你。至于这个秘密值不值钱,你可以听了再决定。怎么样,我这样很有诚意吧?”
褚仲旭眯眼道:“拖时间也不会有人来救你。”
夺洛笑道:“哈哈哈,我可是要抓紧时间说呢,不然等下你的部下进来了一起分享这个秘密,他们就都活不了喽。”
褚仲旭皱眉:“你说。”
旭日明珠‖帝旭×方鉴明‖世间诸多事,皆为求不得(一)
新下了一场大雪,金城殿隐在隐隐约约的雾气里,森冷锋锐,如同至高无上的皇权 ,不可侵犯。
殿前静悄悄的 ,不复往日的繁忙 ,厚积的白雪洁白无瑕,没有一个脚印。
走得近了才发现有一个墨色的身影跪在雪地里,丝毫不顾双膝的寒冷以及前几日受伤未愈的身体,如白纸上一点浓墨 ,让帝旭阴沉不定的脸下心澜起伏。
紫簪死去那日,那人也是这般跪在漫天大雪里,面色沉静,仿佛背上压着一座大山 ,任由自己疯癫施怒,表情却不变一分,让自己如同小丑一般,将所有的狼狈与不堪付诸台面。
从方鉴明变成方诸,似乎只需一刻,以前的方鉴明仿佛给紫簪殉了葬 ......
新下了一场大雪,金城殿隐在隐隐约约的雾气里,森冷锋锐,如同至高无上的皇权 ,不可侵犯。
殿前静悄悄的 ,不复往日的繁忙 ,厚积的白雪洁白无瑕,没有一个脚印。
走得近了才发现有一个墨色的身影跪在雪地里,丝毫不顾双膝的寒冷以及前几日受伤未愈的身体,如白纸上一点浓墨 ,让帝旭阴沉不定的脸下心澜起伏。
紫簪死去那日,那人也是这般跪在漫天大雪里,面色沉静,仿佛背上压着一座大山 ,任由自己疯癫施怒,表情却不变一分,让自己如同小丑一般,将所有的狼狈与不堪付诸台面。
从方鉴明变成方诸,似乎只需一刻,以前的方鉴明仿佛给紫簪殉了葬 ,弃去所有他们年少的天真与熟知的禀性,变得沉默内敛,不复熟悉的模样 。
他们是过命的兄弟,而他是他的柏溪。
他不光失去了自己的爱人和孩子 ,还失去了自己最珍视的人。一夜之间 ,那个高高在上的君王变得一无所有,如同之前所有登上这个位置的帝君,背后只剩下淋漓的枯骨和一个缄默的影子 。
从此以后山高水长 ,咫尺天涯,哪怕日日朝夕相处 ,也回不到过去了。
殿里的宫人全都被遣出去了 ,帝旭给自己倒了 一杯冷掉的茶,冷茶入喉 ,冰凉透骨 ,如同那胸膛之下惨薄微弱的心跳 。
方诸还在外面跪着。
已经一个时辰了。
为的是他的小弟子方海市。
你说神奇不神奇 ,养了这么多年的方小公子,竟是一个女扮男装的女孩子。更神奇的是,泰山崩于眼前而不动的方诸,竟会为了这件事情来求朕,就为了自己要纳方海市为妃 。
呵,真是可笑 !
心里却隐没传来钝痛,摁了摁发冷的胸腔,空空旷旷的。自己却莫名有点羡慕起方海市来。
风华正茂 ,意气风发 。似自己回不去的年少 。
也能够站在那个人的身边 ,而不是像现在的自己 ,只能俯视着他臣服的身躯。
隔在他与他之间的,这么多年过去 ,已经不再仅仅是紫簪的死了,朝堂的复杂 ,缤纷的人事,将他们隔得越来越远 。
方诸。
方诸啊方诸。
朕沉沦在无限的黑暗里,我们彼此相依,彼此仇恨,却又彼此怜惜,彼此舔舐鲜血,明明是要一起的!一起去堕落 ,一起去纠缠!我又怎会放你一人离我而去,你怎能弃我而去!
朕倒要看看 ,这一回你拿什么来求朕?
夺罕X方诸 难相逢(九)
“滚。”褚奉仪阴沉着脸,低低吐出一字。
针扎的很深。他挑破受伤处的衣服,试图拔出扎在深处的飞针,忽然又感到几阵剧烈的刺痛,五官几乎扭成一团。他忍痛拔出飞针,摸索出一颗药丸后,迅速吞下。他低低的笑了起来,“暗算我,很好玩?”
疼痛侵蚀着他的神经。
他微闭起眼睛,脖颈上青筋根根暴起。空气突然变得凝滞,众人都不知道褚奉仪卖的是什么药,不敢轻举妄动。
少年逮住机会,悄无声息的往飞针里注入真气,在运转真气时,被方鉴明有所察觉。
“卓英。”他扯了他一下,挡在他的前面。
可惜为时已晚,针已精准的刺向褚奉仪的脖颈。
那是他希望的地方。
“哈哈哈哈哈哈!”他轻而易......
“滚。”褚奉仪阴沉着脸,低低吐出一字。
针扎的很深。他挑破受伤处的衣服,试图拔出扎在深处的飞针,忽然又感到几阵剧烈的刺痛,五官几乎扭成一团。他忍痛拔出飞针,摸索出一颗药丸后,迅速吞下。他低低的笑了起来,“暗算我,很好玩?”
疼痛侵蚀着他的神经。
他微闭起眼睛,脖颈上青筋根根暴起。空气突然变得凝滞,众人都不知道褚奉仪卖的是什么药,不敢轻举妄动。
少年逮住机会,悄无声息的往飞针里注入真气,在运转真气时,被方鉴明有所察觉。
“卓英。”他扯了他一下,挡在他的前面。
可惜为时已晚,针已精准的刺向褚奉仪的脖颈。
那是他希望的地方。
“哈哈哈哈哈哈!”他轻而易举的夺下那玩意儿,发出渗人笑声。随后,他打了一个响指。
两名容貌相似的男孩被几名小卒推搡着押了上来。
他们的年龄与少年相仿,但看这面色,身形,倒会经常被旁人误会成七八岁的小孩。
谁都不知,那是红药帝姬的孩子。
几月前,红药原之战爆发那日,鉴明和仲旭率军左右包抄,乘其不备将鹄库军队包围了三天三夜。几日后,粮草缺乏,许多鹄库勇士平日酒足饭饱,而今断了几天粮草,打仗的斗志便消磨了不少。鹄库首领撑了几天,最终抵挡不住流觞军的袭击,遭受重伤,生死未卜。
场面一度混乱不堪,褚奉仪乘机护送红药帝姬和她的孩子逃离此地。逃亡中,一个孩子跌落马下,红药帝姬不顾褚奉仪劝阻,在即将抓到孩子时,不慎被箭射中。褚奉仪心叫不好,抬眼一看,竟是位十七八岁的贵族少年。他浑身是血,见了那男孩,好奇般盯了许久,看他仍拖着一条受伤的腿,执意爬着离开,唇角边的旧刀痕轻轻上挑。
他缓缓蹲下,用染着血的手抬起男孩倔强的小脸,“我要带你回去。”他说。
男孩坚定的躲开他,口齿清晰的用鹄库语念了一堆方鉴明听不懂的语言,“卓音·罕察努塔巴音。”
杀我,予我战士之荣耀。
方鉴明一怔,既而露出雪亮的牙齿,“你的母亲已经死了。”他拔出插在红药帝姬心口上的箭,丢给那男孩。
男孩抓起箭,毫不犹豫的扎向方鉴明的手心。
一只强劲的手把他的手腕捏的生疼,箭掉落在地。他不甘心,仍要伸手去抓,却被方鉴明像拎兔子一样提到马上。
“想要杀人,那就先必须会忍耐才是。”他掰开男孩相互较劲的两只手,把缰绳塞到他的手心,“起码,你得先学会骑马。”
他握住男孩的手,胸脯紧紧贴着脊背。
“舅舅。”夺洛的眼神有些慌乱。
“别出声。”褚奉仪脸上并无波澜。他牵动缰绳,示意男孩调转马头,“走吧。”
“舅舅!”男孩杵着不动。
“快走,”褚奉仪用鹄库语告诉他,“他会回来的。”
“我会把他夺回来的。”他露出阴鸷的笑容。
不久后的一个半夜,大徵营帐突然起火,听说是一个小卒进出营帐时不慎碰翻了烛台所致。而起火的那间恰好是方鉴明的营帐。帐内火势很大,起火的时候,男孩的腿正处于休养阶段,暂不能下地行走。被褚奉仪找到时,他已然浑身无力,但又不甘心死在这里,便死命拖着伤腿一点一点向外挪动。褚奉仪了解男孩性子,见这番情形,直接干脆利落将其打晕,扛起混入人群之中。
待他醒来,三日已过。
他是被冻醒的。醒来的时候身上只盖了一件单薄的破旧衣服。
喉咙干的冒火。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试图挣扎着起来,动了几下,便感觉腿脚沉重,使不上劲,用手一摸才发现自己受伤的脚腕上套着一个沉重的镣子。
周围很黑,他安静的坐了一会儿,隐约听见某个地方几声揪心的叫喊。他屏住呼吸,小心挪动受伤的腿,可尽管如此,脚上的铁镣子还是发出咣当的响声。
大约过了半晌,叫声渐渐减弱。片刻后,地牢里的门被人粗暴的推开。
一束光打在他的脸上。
他被光刺的睁不开眼。
“醒了?”他被人猝不及防的捏紧下巴。
“夺罕。”他轻声唤着。
“舅舅,”他像一只没人要的小狗,可怜巴巴的哀求着,“水....”
“乖乖听话就有水喝,”褚奉仪展开纸包,“把这个吃了。”
他撬开夺罕的嘴,抓起一把便往夺罕嘴里塞。那是发了霉的干硬饼子。夺罕费劲的嚼着,竟从中尝出一丝奇怪的香味。
他悄悄用舌尖抵住嘴里的东西,想要混蒙过关。褚奉仪却早已看穿他的小心思,直接掰开他的唇,用一根筷子戳了下去。
他被噎的喘不上气,小脸涨的通红的干呕许久。褚奉仪倒也不慌,十分干脆的往他喉咙里猛灌了几大口水。
“咳咳咳咳咳咳....”他低声咳嗽着,微微睁开一条缝隙,看到的却是一张阴鸷的嘴脸。
“行了,一边歇着去。”褚奉仪粗暴的把他栓了起来。走之前,还留下了一个水盆。
令人奇怪的是,门并未关上。
小小的求生欲迅速燃起。
他剧烈地扯动栓在身上的铁链,可几番下来,终究还是徒劳。
鼻子酸的难受。小小少年将身子缩成一团,无助的靠在墙角。
他想哭了。
但一想到方鉴明那副小瞧自己的嘴脸.....
罢了,眼泪都跑光了。
他愣是一个人在黑暗中呆坐许久。约莫过了半个时辰,他感到口干舌燥。
他猛灌了几口冷水。
并未得到缓解。
不对劲....
他烦躁的甩了甩身上的链子。
眼前突然一黑。
“你要做什么?!”他抓住脸上的黑色布条。
褚奉仪轻轻捏住他的手腕示意手下解开链子,“还是那句话,乖乖听话,你就什么事也没有。”他旋即反手一拧,手陡然使不上劲,
他把夺罕拖到一间密牢。
牢里很潮湿,黏糊糊的弄他一身,地上到处有几小滩腥臭的血。显而易见,这里不止一人来过。
褚奉仪粗暴地把他甩在发霉的草堆上,用麻绳捆绑全身。
呵,小兔崽子。褚奉仪撩开被夺罕掐的青紫的手臂,没想到劲还挺大。
他露出诡异的笑容。
曾有一个古老的传说,在傀儡制成时,只要汲取寺九子孙的元气,傀儡就会彻底失去控制,成为杀人狂魔。
他要报复方鉴明。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一股强大的力量彻底在体内爆发,他睁开血红的眼睛,用飞针划开布满黑色裂纹的皮肤。
乌黑的血顺着口子一点一点滴落。
褚奉仪锁住夺罕的脖子,“方鉴明,你还记得他吗?”
方鉴明握紧剑鞘。
“聋了?”褚奉仪的眼睛渐渐没了神色。他抓住不断流失的意识,利落的将乌黑的飞针扎进夺罕的脖颈。
“啊!”
尖利无助的惨叫在崖边久久回荡。
大抵是不耐烦了,褚奉仪揪住他的后颈就要从崖上丢下去。
“鉴明!”
“哥!”
......
夺罕 X方诸 难相逢(四)
鹄库,草原
“他醒了么?”
眼线摇头,“未曾。”
“这是第几日了?”
“回世子,已经是第五日了。”眼线如实道,“医官说清海公先前伤势未愈,越州一战旧伤添新伤,致使伤口溃烂,加之清海公征战多日,劳累过度,能撑下来已是不易。不过世子无需担心,清海公目前没有性命之忧,只是要在床上静养多日,故此,医官还特地开了助眠的药。世子若是不放心,属下可以.....”
“不必了,”夺罕道,“我让你办的东西,都齐全了?”
眼线递给他一个包裹,“回世子,均已办妥。”
“黄泉营那边,属下已替换今日守卫的人,届时世子持霁风馆的令牌便可入内。只是,世子,若您...
鹄库,草原
“他醒了么?”
眼线摇头,“未曾。”
“这是第几日了?”
“回世子,已经是第五日了。”眼线如实道,“医官说清海公先前伤势未愈,越州一战旧伤添新伤,致使伤口溃烂,加之清海公征战多日,劳累过度,能撑下来已是不易。不过世子无需担心,清海公目前没有性命之忧,只是要在床上静养多日,故此,医官还特地开了助眠的药。世子若是不放心,属下可以.....”
“不必了,”夺罕道,“我让你办的东西,都齐全了?”
眼线递给他一个包裹,“回世子,均已办妥。”
“黄泉营那边,属下已替换今日守卫的人,届时世子持霁风馆的令牌便可入内。只是,世子,若您这个时候去,须得提防一人。”眼线压低了声音,“清海公的营帐内有个扎高马尾的少年,是旭王回京复命前特地安排的。此人是霁风馆的人,且疑心病重,做事小心谨慎。不过,只要获取他的信任,一切难题自然迎刃而解。世子去后,切记留个心眼。”
高马尾的少年,夺罕倒是见过。那日在水井屯,夺罕隐约在一片厮杀中看到扎着高马尾的小将士,与旁人不同的是,他的眼睛上蒙着黑色布条。
夺罕:“你方才说的那个少年,他可患有眼疾?”
“眼疾?”眼线有些发蒙,“这个倒未曾听过。不过那少年也挺奇怪,眼睛明明是好的,有时却非要莫名其妙蒙上一层破黑带子。就连上战场,也都是蒙着眼睛,也不知道他害怕什么....”那眼线仍似乎还想说些什么,被夺罕冷漠打断,“好,我知道了,你先退下罢。”他从怀中摸出一把匕首,冷淡的,毫不犹豫的,在自己的脸上狠狠划了一刀。
眼线:“世子!”
“不过就是个半大的孩子罢了,”夺罕丢掉染了血的刀子,轻笑道,“你且去罢。若是父汗问起我,你就说我今日累了,睡了。”
末了,他纵马而去。
他到黄泉关的时候,才知道下了雪。
而营内,他还在昏睡。
他睡的不是很好。昏睡的那几日,他总会梦见自己亲手杀了夺罕。
那是他的梦魔,是他挥之不去的痛。
直到,针再度刺入他的穴位。
“医官,情况如何了?”营内一少年焦急问道。
医官略微蹙眉:“这几日,清海公的脉象虽然有所好转,但仍然躁动不安。下官以为,此脉象乃情绪不定所致。若不尽快稳定情绪,恐怕....”医官叹了口气,“会损耗身体元气,久之,则会有性命之忧。”
既白大惊:“那可有什么法子?”
医官取下他穴位上的针,道:“以目前的情况,下官暂时会以施针来压制清海公的情绪。同时,下官也会在原先药中添加几味静心的药材。待情绪稍稍稳定后,下官会依照每日情况减轻药的剂量。至于何时清醒,下官暂时不知。但只要身体调理得当,补足元气后,清海公自然是会醒过来的。”
“然,施针一法属实冒险,稍有不慎便会伤及神经,且会产生依赖心理。故此,平日里还是要对清海公多加留意,减少施针频率。否则,即便是大罗神仙,也很难救回。”
既白担心问:“他还能撑几日?”
“若无法控制好情绪,三日已是极限。”
三...三日?他几乎喘不过气来。他抖着手掀下蒙在眼上的黑布条,几乎难以置信的看向榻上昏睡的人。这...这怎么可能?他跟了方鉴明这么多年,还从未见过他这般脆弱的模样。哪怕受了再多的伤,他也总能挺过来。他犹记得,仪王之乱持续的第六年,他同其他难民被褚奉仪捉去当人质,众军之下,唯有方鉴明不顾一切冲入叛军救下这些人质。被抬回来的时候,方鉴明已如死人般毫无生气,他亲眼看见,他的左胸上插着一把利箭,箭上还沾着许多血.....想到此处,少年的脸色逐渐变得苍白,他还在回忆着什么,就被榻上那人微弱的呓语给拉了回来。
“卓英。”床榻上的人模糊不清的低声喃喃,“活下去。”
“我信你。”
“活下去。”
他的眼角沁出一颗泪珠。他再也控制不住情绪,低声呜咽了起来。
少年一时呆愣。
这是他第一次看见方鉴明掉了泪。
“医官,这又是什么情况?”既白慌道,“方才不是已经施针压制了么?情绪为何还是这般不稳定?”
医官搭了搭他的脉,摇头道:“怕是心中有愧啊。”他重重叹了口气,“他心中有愧,怕是不肯原谅自己。”
“可否再多施几根针来压制情绪?”
医官摇头,“不可不可。方才下官已说过此法甚是冒险,若再强行施针,久之会产生依赖心理,其次会伤及神经。”“下官为清海公施的这几根,已经是极限了。”医官继续说道,“接下来,只能看他是否能跨过那道过不去的坎。”
“听天由命罢。”医官收拾好箱子,而后道,“清海公穴位上的针,下官明日会替他拔除。今日你也累了,先暂时歇息罢。”
“多谢....医官。”
、
既白端起药碗,手却比平时抖的厉害。
“不若,让我来吧。”
身后的人轻轻掀开帐帘,缓步走了进来。“你在偷听?”既白放下药碗,迅速将黑布条藏在袖口中,随后旋即转身,盯着这来路不明的人质问道:“你方才一直在帐外?”
“误会了,”夺罕轻轻拍了拍既白的肩,从怀里掏出一枚令牌,“我是霁风馆的人。”
“听说旭王殿下几日前回京复命,哨子哥知晓后,便派我前去照料清海公。”夺罕用余既白年袖口中露出的黑色布带,想来是他了,便继续解释道,“方才是想进来,但见有医官在帐内,便先去置办了些东西,回来时恰好看见医官出来了,故入了帐。”他把包裹递给他,“你若不放心,可以打开看看。”
“我不要,”既白的目光落在他的面具上,“既然你说是霁风馆的人,来了黄泉营也没必要遮掩。喏,把你脸上的面具摘了。”见夺罕杵着不动,他可疑道:“莫非是心虚了?”说着,便伸手想要摘下夺罕的面具。
夺罕抓住他的手臂,装作无奈,“不是心虚,我是怕你不敢。今日路上遭遇刺客,脸不慎被划伤,觉得吓人,就戴了面具遮掩。”看他还是一副难以相信的样子,又说:“你若想看,我摘下便是。”说罢,他缓缓摘下面具,在即将露出伤痕的一瞬间,少年极力按住他的手臂。
胃里翻江倒海,加之熬了几宿的夜,既白竟有种想吐的冲动。他避开夺罕的脸,强忍住恶心道:“如此,甚好。”
他还想张口说些什么,无意间却瞥见夺罕左胁下的那只酒壶。
他惊出一身冷汗。而后,他再也忍不住,冲出营帐剧烈呕吐起来。
而床榻上的那人,似乎还停留在噩梦的循环中。
他眉头紧缩,挣扎着想要醒来,却因药的力效抬不起眼皮。他不安的收拢五指,试图攥着些什么,夺罕一眼便知,他在害怕。夺罕轻柔的掰开方鉴明握成拳头的手指,而后,他贴住了他的掌心。他端起药,啜了一小口药汁,鼓足勇气吻了下去。
“我要你活着。”
他碰到方鉴明嘴唇的那一秒,他感觉他的呼吸都是乱的。
夺罕制住方鉴明的身体,缓缓将药汁渡入口中。待最后一口药汁渡尽,他终于克制不住自己,从包裹里掏出一颗桂花糖,小心咬住一半,俯下身,将露出的另一半贴进他的嘴唇。他缓缓移动舌头,将桂花糖推入他的口中。而后,他含住他的唇,伸出舌头,绕过齿间,勾出藏在深处的桂花糖。
他的脸红了。他分明感受到方鉴明凌乱的呼吸。
而这一切,均被俩少年看的明明白白。
之后,同年十月,苏鸣养子苏义墨投靠鹄库右部。十月末,在苏义墨的怂恿下,鹄库右部接连吞并其他部族。鹄库右部实力日益壮大。十一月,右菩敦王夺洛再度攻打黄泉关。期间,鹄库两部再起纷争。夺罕以灭掉鹄库右部,统一鹄库为由说服左菩敦王与大徵联合,同方鉴明作战三日三夜,右部灭。苏义墨见势不妙,于是假意刺杀方鉴明间接揭穿夺罕真实身份,直指夺罕大喊道:“佞臣方鉴明包庇罪犯方卓英,按律当诛!”此话语出惊人,扰乱大徵军心。一时间,大徵军营众多将士纷纷投向苏义墨,扬言要将方鉴明置于死地。
而苏义墨口中的罪犯方卓英,正是他计划的一部分。一年前,苏鸣投靠鹄库被方鉴明暗杀,为了报心中血恨,他用钱贿赂宫中守卫,串通老臣文伯倡,在太子生辰那日,揪准机会,借箭刺杀方鉴明。夺罕见势不妙,扔出手中的剑,想要抵挡那支利箭,奈何未控制好手中力道,箭虽然及时被挡下,但太子却未能躲过夺罕的剑,当即砍中脖子,毙命。宫中顿时大乱,当即有人造谣说夺罕刺杀太子殿下,随后几名暗卫闻声赶来,将夺罕暂时押至牢内。与此同时,夺罕刺杀太子的消息也被人秘密散播了出去。
帝修闻知此事,当即呕血。待他醒来,此事已在全京城闹的沸沸扬扬,有不少太子党羽的人跪在殿外请求陛下严惩佞臣。当日上朝,帝修缓和了好一会儿,才颤抖着声音吩咐道:“把那罪犯给我带上来!”话音刚落,几名侍卫便将人拖至殿内,当众按住他的头,重重磕向地面。直到地面上染了血,那几个侍卫才松开夺罕的头,连连退下。
“方卓英,你可知刺杀太子是何罪?!”见他一副死人样,帝修差点急火攻心。
夺罕木然回道:“死罪。”
“好,既然你说是死罪,那朕就遂了你的愿!”帝修大怒,“来人,将清海公和他那个逆子拖下去,明日即刻处斩!”“父皇!”仲旭见罢,慌忙跪了下来,“鉴明做事一向以大局为重,怎会教唆他的养子无故去刺杀皇兄。儿臣以为,此事定有蹊跷,还请父皇明察!”
“陛下,臣以为二殿下说的有理,”一位年迈的老臣站了出来,“还请陛下明察!”
朝中百官纷纷道:“请陛下明察!”
“明察?呵,真是笑话!那日老臣亲眼看到方卓英朝太子殿下扔剑,,而后太子殿下就当场倒地。如此一看,定是方卓英想暗中刺杀太子殿下,以助二殿下顺利登上太子之位!”说这话的,正是帝修平日最值得信任的老臣文伯倡。
帝修的脸顿时黑了下来:“可是真的?!”
穆德庆当即跪下,抱紧脑袋道:“陛下,万万不可呐!”
帝修:“杀我儿就该偿命,有何不可?!”
穆德庆瑟瑟发抖:“陛下,您忘了么,清海公方鉴明是二皇子的柏奚,倘若他死了.....”一句话还未说尽,便有一个侍卫匆匆赶来:“陛下,不好了,外头有很多依附太子的百姓堵在皇宫口,说要陛下严惩佞臣,否则他们不会善罢甘休。”
方鉴明即刻跪下:“既然陛下心意已决,不若就让臣亲手杀了方卓英,这样,也能给百姓一个交代。”
仲旭:“鉴明,你...你疯了?”
“臣没有疯,”方鉴明冷漠的看向夺罕,“养子谋逆,本就与臣脱不开关系。故还请陛下给臣一个赎罪的机会。”
“好,”帝修道,“既如此,方卿打算如何处置?”
“一剑穿心。”
“你当真下的去手?”帝修难以置信道,“你可知,欺君乃死罪。”
“臣并非胡闹,”方鉴明的嘴角漾起一丝冷笑,“一剑穿心就是臣想要的。”
夺罕x方诸 难相逢(二)
二次修改,望大家喜欢呀。ps:今日给夺罕加鸡腿,他太勇了
————————————————————————
洞内
夺罕重新掏出那块玉佩,轻轻用指腹摩挲。
方鉴明,果真是你。
原来父汗要抓的人,也是你
想到此处,他不禁攥紧了那块玉佩。
麟泰四十一年,临行前夜。
夺罕去了一趟昭明宫。那是他不该去的地方。皇宫内戒备森严,稍有不慎就会被安个夜闯皇宫的罪名,又何况,昭明宫已经容不下他了。
夺罕还是来了。凭他对皇宫内形势的熟悉,躲过重重耳目并不是问题。但偶尔也有失误的时候,比如翻墙时,他就因腰间的玉佩引起几个小侍卫的注意。所谓冤家路窄,他碰上的几个小侍卫正是先...
二次修改,望大家喜欢呀。ps:今日给夺罕加鸡腿,他太勇了
————————————————————————
洞内
夺罕重新掏出那块玉佩,轻轻用指腹摩挲。
方鉴明,果真是你。
原来父汗要抓的人,也是你
想到此处,他不禁攥紧了那块玉佩。
麟泰四十一年,临行前夜。
夺罕去了一趟昭明宫。那是他不该去的地方。皇宫内戒备森严,稍有不慎就会被安个夜闯皇宫的罪名,又何况,昭明宫已经容不下他了。
夺罕还是来了。凭他对皇宫内形势的熟悉,躲过重重耳目并不是问题。但偶尔也有失误的时候,比如翻墙时,他就因腰间的玉佩引起几个小侍卫的注意。所谓冤家路窄,他碰上的几个小侍卫正是先前传播谣言的那几个,得知他是夺罕,亦不敢再说什么,只是跪在地上,求夺罕放他们一条生路。
夺罕扯下蒙在脸上的黑布,用刀抵着其中一个的脖颈,道:“你说,我为何要饶了你们?”
小侍卫慌张道:“造谣大人的...并..并非小人意愿,还请...大人饶了..饶了小人这条贱命!只要大人刀下留情,就是让小人...做大人的狗也毫无怨言。”
夺罕把刀架在他脖子上:“口说无凭,可有实据?”
“暂...暂且没有,”侍卫抖着声音回道,“但....我...我知道是一个将军模样的人逼迫我们造谣此事,否...否则,我..我们几个也不会活到今日。”
小侍卫连忙又补上一句:“我...我说的是都是实...实话。”
“你给我听好了,我向来讨厌诓骗的人,你方才说要我放你一条生路,就得拿出点实在的东西让我信服。”夺罕微微挑眉,凶狠的眼睛里竟浮现出温柔.
“那么,倘若你诓我,准备用什么赌?”
小侍卫抖着声音道:“一切...皆听方大人安排。”
“好,你方才说你的命贱,既如此,便用命来做赌注。”夺罕冷笑着继续说下去,“我杀过无数人,亦不差你一个。”而后,他旋即转动刀柄,刺破小侍卫的胸膛。
“方...方大人。”小侍卫睁大无辜的双眼,与夺罕相视,“你....你不是说....会...会放过我么?”
夺罕的眼睛依旧温柔,“可是你没有做到。”
“你诓我。”
夺罕仍旧是笑着,“汤乾自驻守黄泉关至今未回,张承谦早在不久之前就和几个文臣去西平港赈灾,至于那个苏鸣.....呵,前不久刚递交了回乡探亲的劄子,这会儿想必已在去的路上。而宫里,最有可能获取消息的,便只有他们三人。”他用余光看向其余几个,继续含笑说了下去,“可出事那日,他们根本不在宫中,亦不知道此事。况且那日,周边邻国侵袭大徵国土。所有将军皆被调去援助。所以根本就不存在将军模样的人。”
那双眼睛,分明是温柔的,可待他靠近时,却能隐约感受到一股藏匿了许久的杀气迅速把他们包裹的严严实实,好令他们再也喘不过气,无声无息的死在夺罕手下。此番情形,无不激起几个侍卫的求生欲望,其中就几个沉不住气的抱着侥幸心理想要趁机溜走。夺罕察觉后,亦不言语,连带着想要逃走的那一拨,直接一人一刀送他们上路。
待处理完这些琐碎的破事后,夺罕迅速翻墙入宫。
一切都还是原来的老样式,就连他所居住的地方,也依旧燃着灯。尽管如此,宫内的寒气仍没有减少半分,哪怕灯火通明,也终抵不上金城宫内的一支残烛。所谓的温暖,不过是那个人自我蒙骗的一种方式,夺罕永远不会明白,亦不想再明白。
方鉴明,你何必自欺欺人?夺罕兀自发笑,冷冰冰的在雪地里站了许久,直到窸窣的脚步声由远到近,他才不得不借着柱子的力翻上屋檐,小心伸出脑袋,好朝里边看上一眼。
“公....公爷,该到喝药的时辰了。”那小侍卫大抵是第一次服侍自家主子,做事中规中矩的,遇到这种罕见情况,竟不晓得变通。见里边未曾有响应,便也站在寝宫外不肯离去,只是怯怯的用拳头小心敲了几敲,“公...公爷,我...我进来了?”
“哎我说,小傻子,你别再敲了。”另一个路过的侍卫见到此番情形,不免蹙了蹙眉头。他接过小侍卫的药碗,叹了口气道,“他是不会出来的。自打咱小主子走后,公爷就一直把自己锁在里边,不分昼夜的翻看卷宗,处理政务,你再敲,也只是白费力气,再说他前几个时辰才刚喝了药.....”那少年仍旧是滔滔不绝的说着,还未说完,夺罕再也按捺不住自己,借着打开的窗子,一把翻进方鉴明的寝宫。
宫内灯火通明,夺罕却觉得异常的冷。寒冬腊月的季节,方鉴明仅穿了一件单薄的里衣,手里握着卷宗,双眼却是微闭着的,像是刚入睡不久。夺罕轻走了过去,握住方鉴明的五指,在卷宗抽出之际,他分明能感受到一股湿热的液体自手心滴落在案前平铺的宣纸。
再摊开他的掌心,不知何时已多了一道赭红的伤痕。
这....这怎么可能?
“疼....”他低声喃喃,紧紧攥着夺罕的手。
那个字,像梦中呓语,亦像是刻意的试探。
“我是谁?”他抛出一个愚蠢至极的问题。
“.......”
看来,方鉴明是在试探他。
夺罕的心凉了半截。
他强行掰开他的五指,冷声道:“方鉴明,短短几日,你真的连我都认不出了?”
“认不出我了?”行刑那日,他也是这般语气。木着一张脸,在众目睽睽之下,踏上层层台阶。
这是每个罪犯的必经之路,没有谁能逃的过。
而那个人和他的距离,不过也就隔了几层台阶。
“倘若,我不挡那一剑该多好,这样,死的人就是你了。”
“我倒希望,死的人,会是你。”
他张开青紫的嘴唇,含恨重复一句话。
“动手。”
动手。
动手。
动手。
他只想要他活。
他不知,自踏上第一步台阶,他看向他的每一个眼神,都足以迅速击穿他的心脏。
方鉴明的唇几乎没有任何血色。
“卓英,我赌你,活下去。”
“活下去。”
方鉴明猛然睁开发红的眼睛,恰巧撞见夺罕脱下沾了血的外袍,披在自己的肩头。心头猛然一颤,他扯下夺罕的外袍,起身便想离开。
夺罕挡住方鉴明的去路,“义父。”
“你本不该来此地,触犯霁风馆的规矩,按理该罚。”方鉴明用余光扫了眼那件沾血的外袍,“昭明宫,不是你想来就来的地方。”
“看样子,义父是害怕了,”夺罕小心挪动脚步,像捧珍宝一般,小心抬起方鉴明的脸,“可无论如何,今晚,我是不会走的。”他几乎要碰到他的鼻尖。
从来没有这么近过。
方鉴明的耳根顿时红了。
他眼睑微垂,板着脸训斥:“心太软,不是什么好事。”
夺罕装作耳聋,“你手上的伤,是怎么回事?”
“与你无关。”他漫不经心的甩给他一个答案。
“可若真是那样,站在这里的恐怕只是我的魂魄了。”夺罕捉住他的手腕,迅速凑到耳旁:“我问你,倘若这一步没有成功,你会不会死?”
他的气息均匀的吐在方鉴明垂下来的发丝,他的心开始止不住的狂跳。
方鉴明挣开他的手,往后退了一步。他轻轻挑起唇角边的旧刀痕,“卓英,我从未失算过。”
“我从不会让我的人轻易死在太子党羽的手里,即使是你,也不可以。”
夺罕步步紧逼,“你呢,我是说,你为自己留后路了么?”
“我不会错,”方鉴明的脸上毫无任何波澜,“亦不会踏错。”他忍着痛,艰难的吐出那句烫嘴的话,“卓英,把我忘了。”
“把我忘了。”
“不可能了。”夺罕圈住他的腰,轻飘飘的从齿中蹦出几字,“这辈子,不可能了。”他贴在他的面颊,迫切的吸取渴了许久的,熟悉的味道。
他极力压制自己,急促的吐出憋了许久的话语,“方鉴明,我忘不掉你了。”
“我再也忘不掉你了。”夺罕闭上眼睛,俯身压住方鉴明的唇,“我爱你。”
鉴明,我爱你。
【少年联文】私奔的时候,别忘了带上你的狗子(旭日明诸/异世AU)
Warning:异世AU 灵魂伴侣 温馨沙雕
全员OOC
正文:
01.
方鉴明知道自己有个灵魂伴侣,当他把灵魂伴侣印记展示给义兄们看的时候,几位少爷盯了良久。
二少爷丁隐:“这是什么字?你们知道我读书不好。”丁大力问道,同时磨着他心爱的砍柴刀。
三少爷元陵:“大力,这个应该不是字,是个符号……”他绝对不承认他二哥是修仙者的,说他是个农夫也不会令人质疑。
大少爷追命:“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很想来两把……你们懂的。可是咱们缺人……”三个哥哥一致看向最小的弟弟。
某楞逼四少:“所以……你们在说什么?”
三位哥哥相互对视:千万不能让...
Warning:异世AU 灵魂伴侣 温馨沙雕
全员OOC
正文:
01.
方鉴明知道自己有个灵魂伴侣,当他把灵魂伴侣印记展示给义兄们看的时候,几位少爷盯了良久。
二少爷丁隐:“这是什么字?你们知道我读书不好。”丁大力问道,同时磨着他心爱的砍柴刀。
三少爷元陵:“大力,这个应该不是字,是个符号……”他绝对不承认他二哥是修仙者的,说他是个农夫也不会令人质疑。
大少爷追命:“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很想来两把……你们懂的。可是咱们缺人……”三个哥哥一致看向最小的弟弟。
某楞逼四少:“所以……你们在说什么?”
三位哥哥相互对视:千万不能让他们师父知道。
02.
褚仲旭知道自己有个灵魂伴侣,当他不小心把灵魂伴侣印记露给好友阿摩兰看的时候,对方差点笑瘫在地。
阿摩兰:“哈哈哈哈哈哈……所以这真是灵魂伴侣印记?不是你的涂鸦?哈哈哈哈哈哈……”
褚仲旭想表示他没有交过这个朋友……
03.
方鉴明一觉睡到傍晚,迷迷糊糊走到他们常约的酒馆,天已经黑了。
“鉴明!你总算是到了!来看看我给你带来的好东西!”褚仲旭指着桌上那些。
京酱肉丝、糖醋里脊、蒸肘子、红烧狮子头、四喜丸子……
方四少盯着那桌菜,两眼放光,口水快要流淌出来:“还是二狗哥哥你最懂我了!”边啃着肘子边问,“这些花了你不少银子吧?等回头我请你!”
“其实这没什么。你看还有这个,你最喜欢的!”褚仲旭好像变戏法一样拿出一壶小酒,“三花醉!三年份的!”
方鉴明惊喜地瞪大了眼,又偷偷摸摸瞄了眼四周,“嘘!我们还没到能喝酒的年龄!小心点被城卫巡查队听见,给抓进去!我可不想在牢里过14岁生日!”
“放心,我和这里很熟,不会有问题的。”褚仲旭给方鉴明碗里夹了一个最大个的狮子头,“再说这只是一小瓶,喝不醉的。”
“二狗!真是多谢你来帮忙。晚饭这档时间来吃的人太多,真是忙不过来啊!”店老板走到他们这偏僻的一桌道谢。
褚仲旭对着方鉴明眨眨眼;“我干活速度快,不像某个小朋友,说好的傍晚到,结果天都黑了。”
“你们两个小冤家真是情投意合!哪天你们成婚了,别忘了给我递个请帖!”店老板笑道,“开个玩笑哈哈哈哈……”
方鉴明往嘴里大口塞肉丝的动作停下了……
褚仲旭给两人杯子里斟酒的动作也停下了……
04.
方鉴明拒绝了褚仲旭送他回家的建议,独自走在深夜的小路上想着:阿旭又破费了,酒馆打工是没几个钱的,哎,下次请他吃一顿好的吧……
之前追命说的那家食府叫什么来着?和丁大力一样不爱读书的方四少爷……
怎么来钱快呢?他抬头望着当空的皓月。
方鉴明按了一下手指上的戒指,黑衣、银面具、高根皮靴出现在手中。
在暗处更衣完毕,戴上面具,散下马尾,从头顶整理出两缕须发……
“霁诸!今天来那么早?”卓英轻轻拍了把他肩膀,将他引进门,“大家都在等你了,你不来还开不了,毕竟你才是雀神啊哈哈哈哈!”
是了,多亏哥哥们教导有方……
05.
清晨,太阳刚爬上山。
褚仲旭开始了晨练,带着他的大白狗子一起。
其实就在院子里绕圈圈……
虽然院子很大,但是还是有点晕。
于是,他撞到了什么人……
“诶哟!二少爷!老爷让我找您呢!”
“穆德庆?我不是让你去采购那些东西了吗?”
褚仲旭停下来,摸了两把自家大白狗子的毛:怪不得每次把它带去,鉴明就很欢喜,这毛真的很暖和柔顺啊。
06.
夜游生物方鉴明是被陈哨子从床上拽起来,帮他洗漱好,直接拉出房门的。
师父的授课快要开始了,可是他才睡了一个时辰:肯定是通宵麻将不利于身体发育,所以他比二狗哥哥矮那么多!呜呜呜……
“追命呢?”
“大少爷在巡查队当值。”
“丁隐呢?”
“二少爷回山洞修炼了。”
“那元凌呢?他最喜欢师父讲课了,总该在吧?”
“三少爷去邻城兵法交流了。”
怎么回事?怎么只有他一个人在府里?方鉴明感到一丝不对劲。
“和城主家联姻?”方鉴明的睡意突然全无,“怎么会轮到我?我甚至还没到14岁!”
陵越扶额,鉴明这个最晚收养的徒弟很是乖巧,聪明但不怎么爱读书,还有个熬夜的小毛病,可这都不是事啊。
“这是‘威廉学堂’的祖上定下的婚约,到了我这代也是要遵循的。学府收留了我们这些孤儿,每年又受了城主府那么多恩惠和照顾……我们这群人里面只有你有灵魂伴侣印记,符合这个要求。”
陵越脸红着解释,“我知道你还没找到自己的灵魂伴侣,但是拥有灵魂伴侣印记的人,不管是不是相对应的,只要结合之后,两情相悦,印记就会转化成对方的身份标志……”
“如果你有心仪之人,师父也不逼你。虽然可能会和城主府关系紧张,但是我想他们也都是通情达理之人……”
陵越说完就去上山去监督丁隐修炼了。
方鉴明脑子里跳出二狗的身影,“哨子,我现在和二狗哥哥私奔还来得及吗?”
07.
“和‘威廉学堂’联姻?”褚仲旭有冲上去把自己老爸揍一顿的冲动,穆德庆拉住了他。
“怎么?委屈你了?人家小少爷是陵师徒弟里最漂亮俊俏的,还比你小几岁呢!”褚奉修简直对这个二儿子恨铁不成钢。
“如果不是你有灵魂伴侣印记,我才不会找你!白天不见人,野在外面不知道在忙什么杂碎勾当!老大要是从邻城回来……不对,你是不是外面已经有小情儿了?是哪边招来的野路子骚狐狸?给我发现不打断你们的腿!”
褚仲旭闷了一大口三花醉,差点捏碎酒瓶,“穆德庆,我现在和鉴明私奔还来得及吗?”
08.
“我大哥赊了巨额账款记在我头上,被人追债好怕啊!二狗哥哥,咱们逃出城避避风头吧!”对不起追命,以后给你偷偷寄点糖葫芦……
“我爸以为我和双胞胎嫂子有私通,要打断我的腿。鉴明,咱们这就跑吧!”对不起伯曜,下次给你找一对双胞胎老婆,比如上次阿摩兰给我介绍那对儿异族风情的……
09.
最后,他们约好傍晚在酒馆老地方见面。
10.
又是明月当空的夜晚,方鉴明决定去雀馆来最后一把,然后金盆洗手。
知道好兄弟要离开,卓英万分不舍:“本想邀你去那家食府吃顿好的呢!‘厨神’九日的厨艺真是好的没话说!明天中午还是‘厨神’厨艺表才艺大会,‘厨神’和‘雀神’的相会我可是期待了好久,我记得你也很喜欢美食……”
“你说‘厨神’叫什么?”
“‘九日’啊!九个太阳的意思!”
方鉴明摸摸头顶:“他不会是个和尚吧?”
……
11.
“以后天启城少了你这个‘厨神’,就少了很多乐趣啊……”阿摩兰逗弄着褚仲旭那条大白狗。
“卓英和我说他请了‘雀神’霁诸今天来品尝你的绝世佳肴,你知道,他从来只在深夜出现的,还带着面具,没人见过他长什么样,我也很好奇。天启‘日月二神’相会我可是期待已久……”
“你说‘雀神’叫什么?”(雀巢x)
“‘霁诸’啊!霁风花的霁,诸侯的诸……不是猪肉的猪!谐音梗可是会扣钱的!”
褚仲旭从戒指里拿出一支做过处理、保存良好的霁风树树枝,看了眼上头那几朵永远绽放的霁风花……
“你不会相信灵魂伴侣这一传说是真的吧?”
“当然……”
12.
褚仲旭雕出了一道绝世菜品。
霁风树下,带着银质面具的公子,拿着一壶酒,在湖边的座椅上慵懒地半躺着。其实整个湖都是三花醉浇制而成,听说其他材料都是肉制……
方鉴明从远处闻到三花醉的香味,就飞奔而来。
他看到了褚仲旭正对着他笑,像傻狗一样。
抬头看了下饭馆的名字,呵,“那家食府”。
不是他记性不好,这就是店名……
13.
“你是‘厨神’。”
“你是‘雀神’。”
“那些菜是你亲自做的?果然我吃遍全城都没吃到过同样的菜,只是没来过‘那家食府’……三花醉也是你自己酿的,对吧?”
“通宵熬夜打麻将,所以你每次都这么晚过来吃饭……”
14.
“还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
“我的灵魂伴侣,九日,是你对吧?”方鉴明解开上杉,露出后背,脖颈下方,有一处指甲大小、三行三列排列整齐的九个红色圆点。
褚仲旭叹了口气,解开右手臂的上衣的束绳:“我真的不想给你看这个……你一会可能会想打我。”一只粉色简笔画小猪滑稽的呈现在那儿……
“你说我是猪?!怪不得你每次都带那么多猪肉菜肴给我吃呢,就是想把我喂成猪吧?”
“我真的不是这个意思!我以为猪和厨艺有关系,你知道城里大多数美食都是猪肉烹制而成的,所以我当时想是不是多接触猪,会让我找到灵魂伴侣……”
“呵,我不也是看到这九个圆点才去学麻将的嘛?我的哥哥们说看到这个就会想到‘九筒’,如果你也懂麻将的话……都怪他们误导。”方鉴明崛起小嘴。
“当初次遇到你,把这支霁风花送给我的时候,我就已经不再想灵魂伴侣这件事了……我保证!”
“那不过是我练完剑躺在书上睡着,从霁风树上随意采下来的,你不知道我师父有多严格……”
“从小我一直做梦。梦里有位带着银面具的公子,他身着白衣,光风霁月,永远站在霁风树下。每次当他要回头时,我就醒了。那天我们初遇,你就用这支霁风树树枝戳醒我,我就觉得梦中的人儿走出来了,虽然他还那么年幼……”褚仲旭抬手轻柔地抚摸着方鉴明的头发。
15.
“所以我找到了灵魂伴侣,可以回去解除婚约了。”褚仲旭和方鉴明对着阿摩兰和卓英说道。
“什么婚约?你不是怕被追债(被冤枉私通)吗?”
“所以鉴明(九日)你还在骗我!”
阿摩兰和卓英觉得自己仿佛错过了48集狗血连续剧。
“重新认识下,我是‘威廉学堂’的老四:方诸,他们一般叫我鉴明。”
“重新认识下,我是城主府,褚家的老二,褚仲旭……继续叫我二狗也可以……”
“那我们不用私奔了?”
“大概是的。”
16.
“为什么是二狗?你大哥叫大狗?还是你爸叫大狗?”
“不是……大狗是它”褚仲旭指着他家大白狗子,“我爸叫他大狗,喊我二狗……”
……
17.
“鉴明你为什么也不再寻找灵魂伴侣了?难道也是对我一见钟情?”
“我梦到自己下着棋嗝屁了,面前出现一个和尚,头上九个戒疤,你懂得……”
……
18.
“小少爷,师父发现你给大少爷买了一堆糖葫芦。他吃蛀牙了,疼的没法去巡查队上班。师父正要来责问你呢……”陈哨子前来报信,“您该不会是真的想私奔了吧?”
“二少爷啊!老爷发现你给大少爷介绍了两位来历不明的异族双胞胎姑娘,大发雷霆呢啊……”穆德庆前来报信,“您……您该不会是真的想私奔了吧?”
19.
“要不旭哥,我们执行原计划?”
“我也是这么认为的……你别担心……空间戒指里的食材和三花醉管够!”
“我这边钱管够,这就出发吧!”
20.
“哨子!拉马过来!”
“穆德庆!驾车!”
看着两位主子,哨子和穆德庆摇摇头,自家少爷们还是没有长大啊!
————————————————————
笔者有话要说:小学生文笔就只能写这样了。
OOC随处可见,请大家见谅。
Tips:
虽然篇幅不大,但是伏笔也不少。
比如,褚仲旭代表太阳,“厨神”一般出现在白天;方鉴明代表月亮,“雀神”一般就出现在夜晚。所以他们约饭都是在傍晚时分。
褚仲旭梦里出现霁风树下的方诸,方鉴明梦里下棋,所以可能这是一个原著的平行世界,但和尚的出现表示可能无边佛法让他们有了另一世。
附图:大白狗子be like:
鉴明的九筒be like(x):
某九的🐷be like:
(图片均来自网络)
斛珠夫人续写;就这样碰到了指挥使?!
天启,大徵帝都。大雪纷飞,眼下已是寒冬腊月。我一人独坐于宫中,百般无聊的翻看圣贤之书。
天享四十三年,我十岁。父皇决心立我为太子,遭群臣反对;天享四十五年,我十二岁,父皇决心再次立我为太子,遭群臣反对:天享四十七年,我十四岁,父皇下旨要立我为太子,朝中百官得此消息,纷纷上书反对,认为我生性顽劣,桀骜不驯,实在难当大任。
许是这个缘由,腊月那天,我被禁了足。
“子曰:学而时习之,不亦,乐乎?”
“人不知,而不愠,不亦,君子乎?”
.........
我懒懒散散的念着这些圣人之书,没想到,我这般念着,竟然把太傅给念睡着了。
于是乎,我抓住这个机会,再次偷偷溜出宫中。
“殿下,殿下!...
天启,大徵帝都。大雪纷飞,眼下已是寒冬腊月。我一人独坐于宫中,百般无聊的翻看圣贤之书。
天享四十三年,我十岁。父皇决心立我为太子,遭群臣反对;天享四十五年,我十二岁,父皇决心再次立我为太子,遭群臣反对:天享四十七年,我十四岁,父皇下旨要立我为太子,朝中百官得此消息,纷纷上书反对,认为我生性顽劣,桀骜不驯,实在难当大任。
许是这个缘由,腊月那天,我被禁了足。
“子曰:学而时习之,不亦,乐乎?”
“人不知,而不愠,不亦,君子乎?”
.........
我懒懒散散的念着这些圣人之书,没想到,我这般念着,竟然把太傅给念睡着了。
于是乎,我抓住这个机会,再次偷偷溜出宫中。
“殿下,殿下!”
刚出宫,便听到有个欢快的声音,我冷不丁的被吓了一跳,双腿紧紧夹住马肚子,想要赶快离开这里。
“殿下,”少年与我并行,朝我招手。我没有理睬,眉头略皱,少年似乎意识到了什么,便立即改口,语气仍是欢快,“允哥,你怎么不理我?”
少年生的眉清目秀,我抬眼一看,险些没认出来,愣愣的问:“你是谁?”
“允哥,你当真认不出我来了?”少年欢笑,“既白,你不认得?”
“怎么今日打扮成这般模样?”
褪去了侍卫装饰的少年意起风发,平日里看腻了的小揪揪此刻也改成了高马尾,远远一看,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是哪家习武的弟子,我认不出来,倒也不见得奇怪。
“好看么?”来人十分臭美的问了一句。
我放下心来,不由得放慢速度,开玩笑似的问他:“穿成这样,不怕被责罚么?”
“那又何妨,”少年满不在乎,眼里满是笑意,“不是还有你吗?”
“既白,你对我就那么信任么,”我悄悄靠近他,楸准机会抬手在他脑袋上爆了个栗子,“万一哪天我真溜不出来,你岂不是得闷死了。”
“怎会.....”既白打趣道,“允哥技术那么好.,还会有........”他没有再说下去,蹙着眉头,似乎记起了什么事。
“怎么了又。”
“殿下,,”既白神色黯淡,满脸同情的看着我,“来之前,属下偶然看见华阳宫里的几个小侍卫在搬东西,属下觉着疑惑,逮了个小侍卫问了几句,才知陛下今日召见暗卫营指挥使,决心让他收殿下为徒,即日起殿下便要住在霁风馆。”
“什么,师父?”我听到这突如其来的消息,突然有些生气,朝马屁股上狠狠抽了一鞭,原本安静的马突然变得躁动,发出嘶哑的鸣叫。
“既白,你说我弓马骑射都不差,为何父皇还要为我找个师父?”
“殿下小心,此马胆小,受不得惊吓,”既白既白追上我,一面抚摸马头,一面示意我慢慢松开缰绳。待马安静后,既白长舒一口气,继续接着前面的话题,“不只是这些,好像还有培养心境,不过这位指挥使身体看起来不大好,我今日见他的时候,发现他唇色泛白,像是病了许久。”
“听宫里几个嘴碎的人说,这位指挥使先前替陛下中过毒,而且当时情况十分凶险,陛下得知时,人已经快不行了,得亏的府库里的应龙角,指挥使才得以回生。”
“后来呢?”我好奇追问。
既白脸上略带着几分遗憾,“后来宫里发生战乱,之后指挥使的身体就一直很虚弱,用药养了大半年才有所好转,至于武功,肯定是不能与以前相比了。”
身体虚弱,武功薄弱,暗卫营指挥使,陛下手中的重臣.......朋友?挚友?兄弟?他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能让父皇如此重视,甚至不惜一切代价替他续命?“既白,你说,他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风云人物?”
“可能是缘分,亦可能是命,我猜...他先前是陛下的挚友,”既白嘿嘿的笑了起来,“就像我们一样。”
“行了行了,赶紧走罢。”我抬起手,在他的脑袋上重重的敲了个栗子。
“一句玩笑罢了,”既白笑嘻嘻的从怀中掏出一块帕子,拣了一块梅花糕塞入我的嘴巴,满怀期待的看向我,“甜么?”
“嗯...”
外酥里嫩,松软香甜,味道倒是好极了。只是,我总感觉这梅花糕不大对劲。
直到晚上,我才意识到事情的不对劲。一盏小酒还未喝尽,我的脸就已烧了起来。
“殿下,您今日脸色有些难看,”既白颇为担心,伸手探了探我的额头,“也不发烧,怎么脸上红的这般厉害。”
“兴许是累了罢,”我故作轻松,往肚中灌了几口冷水,“抱歉,今日扫你的兴了。”
“怎会怎会,”既白笑罢,为我脱下外袍,“殿下平日里不都是很怕热的么?”
脸上一阵滚烫,我条件反射般的避开他的手,“别.....碰我。”
“殿下?”既白迟疑了一下,手指无意间触在了我的肩上。
好痒......
骨子里的野性慢慢浮出水面,我双眼迷离,不自觉的扣住了他的掌心。
“殿下?!”
“既白....备...备马。”
我强忍痛意,随后,便没了意识。
洞内
“指挥使......”
“哨子,”一双修长的手指搭在我躁动的腕脉,他略微皱眉,“洞里冷,去拾些柴火来。”
他将我半抱在怀里,默不作声的扯下自己的衣服,只留下一件单薄的里衣。
我似是醒了,想要起身,却发现自己早已动弹不得。
“别动。”他扣住了我的掌心,吻住我干裂的嘴唇。
他小心翼翼的试探着,将我不断带向边缘。
我失了神智,主动迎了上去。
身体炽热滚烫,钻心的疼痛险些让他失了意识。他擒着泪水,模糊不清的喊着那人的名字,“旭....哥。”
双眼朦胧,似是回到了那年。
麟泰二十九年春,他十七,仲旭二十。四月春猎,他被太子伯曜设计下毒,当夜毒性发作,下身疼痛难忍,太子伯曜得知阴谋得逞很是高兴,随即来到帐内,决心好好羞辱他一番。
“方鉴明,”太子伯耀带着几分玩弄般的语气,从侍卫手中接过一个透明的小盒子,“本宫今日给你带了份礼物。”
“喏,就是这可爱的小家伙,”伯曜从盒子中揪住一只白胖的小虫子,一脸诡笑,“方鉴明,你觉得,它如何?”
它如何,方鉴明,它如何?
“你若是不答话,那本宫便默认你同意了,”伯曜似笑非笑,一脚踏在他的手指上,“到时候可别栽赃本宫,说本宫对你做了龌龊.....”
一句话还未说尽,伯曜便感觉脸上呼过来一阵风,再回过神,一巴掌已结结实实打在了他的脸上。
“原来是旭王。”伯曜冷笑,“怎么,心疼了?”
“呵,太子殿下说笑了,”褚仲旭揪住他的衣领,“世子深夜迟迟未归,作为自幼结识的朋友,本王总要对他负责。”
“那你可就负责晚了,世子中的毒已经发作了好几个时辰了,你若再不来,恐怕他也撑不过今晚,”伯曜极其欠揍的看向褚仲旭,“可就算你来了又如何?况且就算本宫告诉你解毒的法子,你能狠下心来干出如此肮脏的事情么?他那么干净的一个人,可容不得你糟蹋....”
说到此处,伯曜狰狞的笑了起来,“褚仲旭,他到底对你有什么可值得留念的地方,能够让你如此不顾颜面?你有没有想过,若是本宫将此事散播出去,父皇乃至天下百姓会怎么看你这个余桃?”
“我不在乎,”褚仲旭松了手,“但他若出了什么事,我定让你不得好死。”
他抱起摊倒在地的他,向外走去.....
洞内,烛光点点。
“鉴明,若是觉得疼了便喊出来,”仲旭抚摸他的脊背,“这里没有旁人,只有你我。”
“鉴明.....”
低沉的嗓音在他耳边回荡。
“鉴明......放下吧。”
他闭上眼,十根手指紧紧扣住仲旭的手指,在微弱的烛光下,依稀能够看到指尖的残血。
风吹灭了蜡烛。黑暗之中,怀中的人儿拖着虚弱无力的声音,“旭哥。”
“我脏了。”
仲旭的胸口被狠狠扎了一下。
“你会后悔么?”
“傻孩子,”仲旭抚摸着他的脊背,“都快是以身相许的人了,竟还说这般丧气话。”
“以后,我定是要娶你的。”
少年将军的唇边掠过一丝浅笑,似乎早已预料到了自己的结局。
如他所料,事发没几天,太子伯曜就将此事泄露,一时间,城中遍地流言蜚语,朝中百官纷纷上奏,请求皇帝严惩清海公大世子和旭王。
帝修出于无奈,只好妥协。
麟泰二十九年四月末,仲旭被削了名号,按百官的意思,他本该是要跪在大庭广众之下,脊杖两百,好在他躲过了,实施杖刑的那一天,他被帝修囚禁在宫中,他本以为风平浪静之后还能再见他一面,却没想到......他们再无缘相见。
“陛下,明日杖刑,换我来吧。”朝堂之上,曾经威风凛凛的少年将军跪在地上,恳请这位当朝皇帝网开一面。
“世子,你应该知道自己的身份,”帝修道,“若是打坏了.....”
“若是鉴明死了,陛下可以诛鉴明九族。”
“这........”帝修一时语塞,整个朝堂陷入一片死寂。
麟泰二十九年的晚春,他孤身一人在众目睽睽之下,背着千古骂名,踏上了刑台。
再这之后,留下来的只有不曾露面,身在暗处的方诸。
他剧烈咳嗽起来,血的腥味充斥了整个山洞。
回不来了,他护了一辈子的旭哥.....终是回不来了。
次日,殿内。
“还知道回来,”父皇翻阅手中的折子,呵呵笑道,“昨日帝师来朕这里请罪的时候,朕就知道你不在宫中,而今你主动来,定是来请罪的,说吧,昨日几时回的宫。”
“午时,”我直言坦白,顺便脸不红心不跳的撒了个小谎,“本不该这个时间回来,回宫路上马匹突然受了惊吓,所以就耽搁了点时间。”父皇微微蹙眉,“可有受伤?”
“父皇不必担心,只是一些小伤。”
“有多小?”
“嗯...不过就是被马蹄子踢了几脚。”
“可有踢到胸口?”父皇神色凝重。
“这个....儿臣不知。”我装作一脸茫然的样子,问道,“父皇怎么突然问起这个来了?”
“想到便随口问了几句,没踢到胸口自然是最好的,”父皇放下折子,言语间充满了怒意“你生来虚弱,能活下来属实不易,虽说你现在与常人无异,但若是伤及心脉,即便是大罗神仙恐怕也.......”说到此处,父皇脸色骤变,良久,他大袖一挥,颇有心事的叹了口气,“也罢,你也不必回去了,今日你便搬进霁风馆,好好收敛你那性子。”
“这速度未免...也太快些了,”我的脸突然烧了起来,“父皇要儿臣搬家,怎么着也得提前通知儿臣一声吧。”
“东西都给你收拾好了,岂有不去的道理?”
“劳烦父皇费心·,儿臣谢过父皇。”我叩头谢道,唇边浮过一丝笑意。
天享四十七年,帝旭改元景恒;次年,暗卫营指挥使收帝旭长子惟允为徒。
-----《大徵·允王传》
臣如雪【腹黑皇帝攻×权臣受】(55)
天启十年正月十六,迦满公主萨莉亚求助大徵边军,称都城蓝滋城被鹄库左旗占领,首领阿兹亚被杀,请大徵派军解救迦满百姓夺回都城。
大徵镇北将军赵褐围魏救赵,率三十万大军直扑鹄库都城查谟和。查谟和附近左旗军大营仅有驻军七万,另三万仍在蓝滋城未回。左王夺洛紧急飞书各部援兵,加急书信抵达各部落首领手里时,右王的使者正在与首领把酒言欢共谈未来。驻兵蓝滋城的索朗布收到飞书,立刻领兵三万悉数撤出蓝滋城赶往查谟和,在通往查谟和的要道上与右王夺罕尔萨率领的五万人马相遇。
一支利箭迎面射来,索朗布头盔上的羽翎应声折断。索朗布看清来人,强自镇定策马到队伍前抱拳喊道:“索朗布见过右王殿下,殿下是要和属下一起去...
天启十年正月十六,迦满公主萨莉亚求助大徵边军,称都城蓝滋城被鹄库左旗占领,首领阿兹亚被杀,请大徵派军解救迦满百姓夺回都城。
大徵镇北将军赵褐围魏救赵,率三十万大军直扑鹄库都城查谟和。查谟和附近左旗军大营仅有驻军七万,另三万仍在蓝滋城未回。左王夺洛紧急飞书各部援兵,加急书信抵达各部落首领手里时,右王的使者正在与首领把酒言欢共谈未来。驻兵蓝滋城的索朗布收到飞书,立刻领兵三万悉数撤出蓝滋城赶往查谟和,在通往查谟和的要道上与右王夺罕尔萨率领的五万人马相遇。
一支利箭迎面射来,索朗布头盔上的羽翎应声折断。索朗布看清来人,强自镇定策马到队伍前抱拳喊道:“索朗布见过右王殿下,殿下是要和属下一起去查谟和抵抗大徵军吗?”
夺罕:“恰恰相反,我是来阻止你去查谟和的。”
索朗布拉下脸来:“右王殿下,恕末将直言。鹄库军力向来以左旗为主,右王不会认为您来鹄库一年半载,就有实力与左旗抗衡吧?”
夺罕笑道:“索朗布将军有才能,十年前你就跟着我父王抵抗过大徵的军队。但现在不一样,大徵的战书写得很清楚。左王暴虐,杀迦满首领、袭大徵商队,大徵替鹄库清君侧、捉匪王。这次并不会攻打王宫,目标只有左王及党羽。左旗十万精锐是草原上最勇猛的战士,我右旗七拼八凑只有五万。但眼下大徵三十万边军午时便能抵达查谟和,你三万人扑上去无异飞蛾扑火。而我的五万人马对付左旗全军自然不堪一击,对付你三万兵马还是可以一击的。你们刚攻打过蓝滋城还没来得及休整吧?我们可是在这里等候多时了。鹄库的兄弟们,累了吗?本王这里有好酒好肉,不如坐下来饱餐一顿?”
左旗军中顿时骚动起来。索朗布道:“右王这是趁火打劫!鹄库部族众多,左王已飞书求援,援军必定都在路上了,加在一起也足以与大徵抗衡!倒是右王你在大徵十多年,也不知道心到底是鹄库的还是大徵的了?”
夺罕:“本王的心若在大徵早已是大徵的将军,锦衣华食位高权重。何苦单骑千里回到这苦寒地来?倒是索朗布你带领的都是鹄库的子弟兵,我倒是认为你应该为鹄库保存实力。毕竟未来鹄库也是需要用人的。乌尔卓长老,你觉得呢?”
右旗军中一人听到后策马出列来到右王身边:“老夫觉得右王仁德,有勇有谋,我乌尔卓部落愿意追随右王。”
索朗布大惊:“乌尔卓长老,您的亲孙不是刚命丧大徵军手里吗?您怎么?”
乌尔卓道:“我孙子去追杀大徵商队,正是奉了左王的命令导致丧命,人死在大徵境内。右王已派人与大徵求情,不会牵连追究我部其他人。老夫是部落首领,不能只考虑自己的私怨让整个部落的人去送命。索朗布,右王仁德才与你说这么多,希望你也识大体重大局。左王这几年来暴虐无道排除异己,老左王至今下落不明,若是以前你忠于老左王才效忠夺洛,现在夺罕也是老左王之子,你可以择贤而侍。”
乌尔卓说完,又有几人走出队伍,皆是几个重要旁支部族的首领。
索朗布仍不甘心喊道:“安多部和那曲部肯定不会臣服与你,他们是左王的表兄弟!”
队伍中走出一个年轻人:“我哥哥身体不好,现在安多部由我说了算。右王与左王是亲兄弟,我与我哥哥是亲兄弟,那我这个部族首领自然也是右王的表弟。那曲部做了缩头乌龟躲起来了。”
索朗布颓然叹道:“右王当真好谋略好手段,短短时间竟然局势已被你扭转至此!”
夺罕笑道:“只靠好勇斗狠是做不君王的。索朗布,本王重你个将才。若是换了丹巴那个匹夫,刚才那一箭射的便是他的咽喉。本王现在问你,你是左王的将军,还是鹄库的将军?”
索朗布哑口半晌,终于重重抱拳道:“末将当然是鹄库的将军!”
天启十年正月十六日黄昏,斥候回报查谟和左王府,大徵大军离城八十里,战士皆重甲,喊声震天,随军百门重炮、数万战车,黑金蟠龙纹旗在风中连成一片,仿佛巨龙游走、张牙舞爪,声势十分骇人。若是兵临城下,查谟和恐怕寸草不生!报告的斥候说完,犹自在腿抖,早已吓破了胆。
“有多少?”夺洛问。
斥候:“望、望不到边!”
“丹巴!”夺洛大吼。
“在!”丹巴连忙跑进来。
夺洛:“援兵呢?”
丹巴:“禀告王,飞书理应早上就到了,但是现在还一个援兵也没见到。”
“哗!”夺洛将案上的东西全数扫落,“一个都没有?”
“报~~”门外传来通传声。
“滚进来!”夺洛气急败坏。
士兵连滚带爬进来腿一软跪倒在地:“报、报告王,大街小巷都在传、传、传……”
夺洛:“再不说我一刀捅了你!”
士兵:“在传大徵百万雄兵百门火炮,要把查谟和夷为平地,除、除非、除非……”
夺洛锵的一声拔出刀来:“除非什么?”
士兵:“除非交出……匪、匪王,啊!”刚说完被一刀捅穿了胸膛。斥候一屁股坐在地上骇得说不出话,丹巴也吓得瞪圆双眼。
夺洛:“百万??哪里变出来的百万!大徵那边的情报不是这么说的!”
丹巴一看夺洛瞪过来,结结巴巴道:“说是黄泉营常驻只有十万,但是霜还城还有驻军,离黄泉营倒是不远。”
夺洛:“霜还城里能塞得下九十万兵,百门重炮?!”
丹巴:“这、这……说不定大徵蓄谋已久!”
夺洛一怔才道:“果然是……蓄谋已久么?”
方诸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里他不断下坠,四周漆黑一片,风声在耳畔猎猎作响。有遥远的声音在呼唤,然而被搅碎在风声里。坠了不知多久落入水中,冰寒瞬间刺进骨肉内腑。他呛了几口水钻出水面,那水腥酸苦涩。他屏住呼吸努力泅水,四周漆黑波涛裹挟不知流向哪里。黑水里无数双手伸向他,凄厉的泣诉如刀割琉璃般刺耳:“留下来、留下来陪我呀,方鉴明,我在通平城等你,我死在通平城了回不去了。”
他想回头,忽而大浪兜头拍下被抛下悬崖。炙热烈焰扑面而来,他落入一片绵延火海,火苗瞬间燃尽他的衣衫,火苗灼痛皮肤钻进体内,奔腾在血管里蔓延周身。火墙四周回荡哀嚎:“怎么办呐我的家被烧掉了,我的父母兄弟都烧死了,大徵军打过来了呀,查谟和破城了我们都得死、都得死!”方诸嘶吼着将指甲抠入皮肤,皮肉翻卷将燃烧的血管露了出来。十指跟着燃烧起来。
头顶上雷声隆隆,他仰头。看不到尽头的灰色天穹上拳头大的冰雹如雨幕般狂泻砸下,随之落下的还有无数的怒吼惨叫:“方诸你这个奸佞,混淆今上视听、包藏祸心,权倾朝野、只手遮天!”方诸瞬间被砸倒在地。冰雹越下越大,落在衣不蔽体的身上砸出一片一片青紫淤血。他匍匐在地蜷成一团,冰雹逐渐压灭了火海汇成一片汪洋,没有融化的冰雹连成冰面。方诸爬到冰面上,看到黑色汪洋一望无际。
大地震颤,冰雹停止落下,地火从岩缝中冒出,水底现出几条粗大的红色裂缝,熔岩汩汩淌出,将水煮沸。冰面消融,越来越薄越来越小,终于彻底碎裂。方诸落入滚烫的热水中,水底涌出上百条白眉蛇,或大或小滑腻的缠绕上他的身体,扼住他的咽喉将他托出水面。越升越高直上云端,罡风将蛇身吹得乱飞乱舞,方诸身上的水汽凝结成一层冰壳。那些蛇张开了嘴,没有吐信却发出讥诮的人声,同时发出诡异的共响:“方诸他容貌秀美、面似好女,以身诱敌、魅色惑主,哈哈哈哈,以身诱敌、魅色惑主~~”方诸的眼角流下血泪来,红色液体落到蛇身上,蛇身变成冰柱断裂成一截截碎裂落下去。
忽然天地都开始摇晃、摇晃,方诸在空中飘摇打转。
“方诸!方诸!”吼叫声由远及近由弱转强,终于惊醒了方诸。他努力的睁开眼睛,面前是夺洛的脸。这张与濯缨几乎一样的面目,又仿佛刻着另一个人的眉目,让方诸晃了神。
“醒过来!”夺洛大力的摇晃着,方诸的身体一阵热一阵冷,雪白的里衣都湿透了,发丝散乱的贴在脖颈里。他缓慢睁开的双眼盈满水光、眼角绯红泪痕未干,眼神迷离中带着还未散去的哀伤。夺洛怔愣当场,他想起十年前的一个夜晚自己潜进王帐去看传说中的妖孽。那狐媚也是这般乌丝雪肤黛眉如柳,手脚被红色缎带系在四边。他以为自己会看到一朵妖花,可那一瞬间他只想到草原上春日里最纯洁的格桑花。格桑花叫着一个陌生的名字,关切的把自己搂进怀里。那时他看自己的眼神里没有一丝敌意,仿佛春日里和煦的暖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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斛珠夫人小剧场-子规-下
这篇想表达的观点是:一地鸡毛仍旧心有所居。
至于是he还是be,国泰民安,把帝旭推回帝座,鉴明的愿望得以实现,家国大仇得报,算得上he吧。
———
鞠七七闭上眼睛,摸着衣料上那熟悉的纹理,心中一阵涩然。鞠家是方氏家臣,与方家荣辱与共。这刺绣里,她读懂了方鉴明的计划,重建流觞情报网。她拿起小小的针,默默回道:“七七定不辱使命。”她睁开眼,看着那件白色的衣衫,脑子里是方鉴明倔强的样子。她曾一次次望着方鉴明在风雨里默默赶着驴车前行,心里就莫名地难过。自己比鉴明还要大上几岁,少时父亲与方氏家主谈及两人婚事,鉴明一口回绝,说是男儿当先立业后成家。不成想,后来方家舍得让鉴明参加宫廷选秀。由于秀女...
这篇想表达的观点是:一地鸡毛仍旧心有所居。
至于是he还是be,国泰民安,把帝旭推回帝座,鉴明的愿望得以实现,家国大仇得报,算得上he吧。
———
鞠七七闭上眼睛,摸着衣料上那熟悉的纹理,心中一阵涩然。鞠家是方氏家臣,与方家荣辱与共。这刺绣里,她读懂了方鉴明的计划,重建流觞情报网。她拿起小小的针,默默回道:“七七定不辱使命。”她睁开眼,看着那件白色的衣衫,脑子里是方鉴明倔强的样子。她曾一次次望着方鉴明在风雨里默默赶着驴车前行,心里就莫名地难过。自己比鉴明还要大上几岁,少时父亲与方氏家主谈及两人婚事,鉴明一口回绝,说是男儿当先立业后成家。不成想,后来方家舍得让鉴明参加宫廷选秀。由于秀女美男太多,穆公公令她去帮忙画像。她一眼就认出了方鉴明。她握笔的手微微颤抖,只画了眉眼并几缕碎发,就再也画不下去。穆公公却夸了句:“就是这幅最得神韵。”不料,这张白描素画竟得了褚家老二的青眼,要定了这个人。那旭王还多赏了画师银子,鞠七七守着孤灯哭得泪眼模糊。她知道自己与方家世子缘浅,却从不懊悔自己的画笔,终舍不得损他一丝一毫,那是她在心中描摹了许久的脸啊。念及此,心中刺痛。方鉴明不顾性命,要行非常之事,作为方氏家臣只有舍命陪君子,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这整个织造坊说不准也会遭灭顶之灾。即便如此,她还是暗中希望,鉴明能够一飞冲天。七七就是拼了性命,也要完成鉴明所愿。
———
牡丹姐姐拿了帝旭送来的桂花糕,嫣然一笑,对侍女说道:“皇后娘娘这桂花糕做得甚好,快去把牡丹纯露拿了来,我好去谢过紫簪公主。”她遣宫女离开,顺手取了香包里的小瓶子,倒了几滴在包装纸上,看着那些图案,眨眨眼,脑子里是离家时父亲的叮咛:“这禁城怕是要拘你一辈子。然你定要记得,你的夫君是大徵的皇帝,他的意愿就是为父的意愿。你自幼学的本事现在要派上用场,你原本是要嫁给王爷,做帝王的暗线。现在嫁给帝王本人是你的福分。”
———
望着褚季昶一行渐行渐远,躲在吞脊兽后面的两人露出头来。皇帝把人吻得七荤八素,悄悄塞了一包糖给他,在袖子里拉着他的手,两人用手指做了简短交流。
“情况紧急,随机应变。”皇帝手语道。
“放心。”一个笃定的手势回应。
这个冗长的吻结束,皇帝仍舍不得放开他,咬他耳垂匆匆说道:“答应我,无论如何,活下去。”
回到昭明宫,方鉴明打发一个小黄门去领炭生火,另一个去御膳房。看四下无人,他把那包糖取了出来,包糖的纸展开,从桌上取了一支鸟羽,随手打开一个杜鹃花露瓶子,倒了几滴在鸟羽上,在那纸上涂抹过去,竟是一张密码图。他飞快地记着纸上的内容。流觞方氏有独立于大徵的情报网,只效忠方氏家主及皇帝本人。由于叛徒泄密,原先的密码本全部作废,新的密码本已经通过各种包装纸陆陆续续传到了鉴明手中,这是最后一张。鉴明集中精力,用从小训练出来的过目不忘的本事,将它牢牢地印在了脑海里。
褚季昶已经到祝辇数月了,此刻在英迦大君的宫殿中。季昶是少有的几个可以接近英迦大君的人。英迦是祝辇的实际掌控者,他蜷缩在王座上,身体小得可怜,像一个发育不全的侏儒。宫殿富丽堂皇,却有一种灰败的味道,大约是因这人常年不出屋。侍卫们有如雕塑,面无表情。季昶抬头,阳光从雕琢繁复花纹的门窗射进来,却给屋子带不来什么温暖。或许是屋子太高,又或许那居于高位的人太过阴郁。一切都令人不寒而栗,季昶却早已习惯。他如今远在异国他乡,眼前这人与大徵的那位摄政王可以决定他的生死。季昶调匀呼吸,恭敬地施了一礼:“大君,我大徵给祝辇拨付的黄金及粮食已经到了,皆是我那皇兄御批的。”
“呵呵,”大君微微一笑,“听说帝旭并不上朝,圣旨都是仪王代拟。”
“大君,紫簪公主在我大徵,如果我皇兄有恙,公主她……”
“殿下,你想说什么就不用绕圈子了吧。”英迦手里拿着一柄镶着红宝石的纯金权杖,他那么的羸弱,仿佛下一刻就要从高座上摔下来,季昶心想。
季昶道:“大君,我皇兄想向您寻个帮助。”
英迦深邃浓丽的大眼闪出一道犀利的光:“请问殿下,你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呢?”
“希望大君能从我皇兄那里得到的金子及粮草里拨付一部分,助我皇兄建立一支秘密军队。”
“哦,好大的口气,你凭什么以为我会答应呢?”
“此事若成,我皇兄会数倍奉还今日大君的帮衬,我也会劝皇兄不干涉大君与邻国的领土争议。”
“妙哉。殿下敢直接找我谈此事,勇气可嘉。希望有朝一日,你们能践行承诺。”英迦向季昶投来一个耐人寻味的眼神:“殿下,看样子你这是为回去铺路了。”
季昶心中一凛,面上仍陪笑道:“大君笑话了,我只是为兄长争取一些主动权罢了,还要仰仗大君施以援手。”
“哈哈,”那王座上的人撑着权杖略微挪动了下身子,体力所限,却也不过稍稍撑起上半身,他盯着还是个孩子的质子:“我答应你,不是因为你的哥哥。年轻人,敢与我对话的人不多,你算一个。大徵皇帝秉性如何尚未可知,但你我是一路人,我却是知道的。”
季昶暗暗握紧拳头,嘴上却恭敬回道:“此事全倚仗大君,我替皇兄谢过。”
那高座上的人轻轻晃了晃权杖,金色的光闪得季昶一阵心动。
———
诏狱的门打开了。被拴在柱子上的人一身白衣,黑瀑布般的头发垂下,看上去了无生息,被从头到脚泼了一桶水,方才醒转。摄政王褚凤仪走了进来,屏退左右。仪王举起一支蜡烛,照着这张脸。“可惜了呢,你害死了紫簪和她肚里的孩子,绝食能解决什么问题吗?”
“不是我干的。”白衣少年固执地昂起头来。
“陛下说用些刑就能问出来,我却可惜你这身皮,让你免了刑罚。如今你知道了吧,他宠你不过是一时兴起而已。”仪王摇着蜡烛:“你说,今日如果走了水,这注辇国就不会跟大徵要人了吧。”
少年冷着脸道:“殿下若偏找个垫背的,我也无话可说。”
“哈,今日且放过你,但你在这世上不能有姓名了,好自为之。”仪王用烛火晃了晃这人的眼:“你欠我一个人情,本王是要你还的。”
———
卓英在皇宫中执勤,作为侍卫,他的职责是保障宫廷安全。
不知何时起,他注意到一个人。那人一身白衣,每日赶着驴车去各宫门口收马桶。这人走路持重端方,腰杆笔直,不似其他下人匆匆忙忙。宫里很少有人会穿一身白,尤其是下人,大约是因为这颜色不耐脏,而那人却把这身白穿得——好看。
卓英从身量上估计白衣男子未及弱冠,那极单薄的肩膀,总让他心生怜悯——还是个少年却肩负生活重担。他猜这少年多半毁了容,不然怎会常年戴面具呢。
皇宫每日进出的人不少,而卓英几乎准确地知道这人哪个时辰会来,会走哪条路。
一名合格的侍卫要有敏锐的观察力。这天,卓英在岗上例行巡视。天空静寂,甚至有些闷。蜻蜓压低了翅膀飞,这情形多半要下雨。卓英觉得有一件事情不太寻常,那每日固定出现的身影没有来。他有点儿纳闷儿,一件事如果已经习惯,比如你每天朝他点点头,无声地打个招呼,今日没有这么做会觉得少了些什么。卓英沿着路巡视,多了一分警醒,那人是睡过头了呢还是有些什么事。一声惊雷劈下,暴雨随后而至。卓英顷刻满身淋湿,他步子没有停,沿着路寻下去,想着那么单薄的身体,或许在哪里躲雨。然而在路的拐角,他看到了驴车,不由奔了过去,因为那始终腰杆笔直的人此刻躺在地上。这人手捂着胸口,紧咬牙关,雨水已经把他浇透。卓英闻到一股皮肉烧灼的味道,不免诧异。他将人扶起,想检查伤在哪里,那人却摇头。卓英见那人手捂住的胸口处单薄衣衫浸出血来,他把手强行扒开,打开衣襟,却是一道烙痕。四处无人,卓英心下疑惑。救人要紧,他抱起这人,却听道:“我没事,放下我。”
卓英离他那么近,伸手欲揭开面具,那人伸手一档:“人们互相接近,皆是有所图。”面具下一双秋水古井无波,沉声道:“你注意我不是一两日,我不过是个下人,你图我什么呢?”
卓英手停在半空,方才意识到两人距离太近,是个尴尬的姿势。卓英道:“我有个兄弟,失散多年,所以总是下意识地去寻人,你不要误会。”
那人点头:“我也有日思夜想的家人,明白你的心情。”他伸出手,“交个朋友吧,在下方诸。”
“我叫卓英,你住哪里,我送你回去吧。”方诸把衣袍敛起,喘息道:“那就有劳了。”卓英将他送回冷宫,欲帮他处理伤口,被方诸拦住:“谢谢,你还在执勤,快回去,我自己来。”
“既是朋友,你就做我兄弟吧,以后也好有个照应。”卓英道。
方诸咬牙:“我只喜欢收义子。”侍卫哭笑不得,方诸却认真地伸出三根手指:“三年,你若赢不了我,就唤我一声义父。”
“比什么呢?”卓英好奇地问。
“投壶。”方诸答。
“真是个狠人,无妨,就应了你。今日你且休息,改日一战。”卓英记得赌约,之后屡次比试,竟无一胜绩。只好私下里承认了这位比自己还年轻的义父。
方诸时有托他去绫锦司取给海市改的衣服,一来二去,卓英喜欢上了绫锦司一位名唤柘榴的姑娘,立誓要做出点儿功绩来娶那绣女,于是奋发努力,不出几年,升为羽林千骑。
———
几年后,帝旭解了方诸在冷宫刷洗马桶的差事,准方诸御前执勤。方诸戴了面具,一副不喜不悲的样子。这几年帝旭的脾气见长,宫中不许提紫簪、皇后、孩子等词,方诸偶尔想劝几句,却不知如何说出口,只尽心服侍帝旭与杨妃。牡丹姐姐得独宠,帝旭每每要求方诸立于帐外侍寝,方诸脸不变色心不跳,处之泰然。然牡丹承雨露多年并无子嗣。摄政王虽命人拿秀女画像来给帝旭,劝他扩充后宫,帝旭却破罐子破摔,以紫簪已死、心态已凉为由一概回绝,皇后位空悬。摄政王仍是每日差人送来补药,帝旭除了脾气日渐暴躁倒也没什么,可那牡丹姐姐得了寒症,一年要病上半年。方诸更是病体缠绵,一天弱似一天。
方诸服侍帝旭起居倒也尽职尽责。帝旭偶尔命他摘了面具说话,方诸言赎罪之身不敢冒犯陛下,帝旭倒也不再勉强。牡丹姐姐仗着受宠经常使个小性子,方诸低头做事,从不多言。帝旭也搞不懂,那明亮如斯的方鉴明怕是早已死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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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二人并肩站在金城宫,望着落日融融,帝旭突然伸手,扯下身旁人的面具。那人只是一惊,没有动。眼前人倾国倾城,犹如一朵罂粟之花,令人欲罢不能。帝旭恨恨道:“你好狠的心,竟戴了这么多年面具。听闻方氏不老不死,是要折磨死朕么?”方诸眼底波光流转,面上却不动声色:“陛下,注辇公主缇兰明日就要进宫了。昶王此次也随注辇公主回帝都。摄政王的意思,缇兰公主住愈安宫,穆公公已着人将愈安宫收拾妥当。”
这愈安宫本是紫簪皇后所居,斯人已去,这三字扎得人心里一颤。“你……”帝旭有点儿不耐烦,却见方诸已戴好了面具,那眉眼又不真切了。
“陛下,天冷了,微臣陪您进屋吧。” 方诸声音平静似水,那个明媚耀眼的方鉴明似乎从来没有存在过,这副面具总能恰到好处地将二人拉开距离。他拘谨的样子也让帝旭打不起精神。隔膜是怎么产生的,大约两人都不太想弄明白。至少,方诸不用吃补药了,帝旭琢磨,可是这人的病未见任何好转,想来是爱作践自己吧。
终归没有什么人是自由的。比如那位摄政王如今已鬓染秋霜,膝下竟也无一子嗣。朝堂早成为摄政王的一言堂,帝修时代的老臣泰半被更换,留下的皆是溜须拍马之辈,不堪大任。帝国虽正常运转,然总有棘手事务需要处理,应接不暇。黄泉关常年受鹄库骑兵骚扰,摄政王只得提拔年轻武将镇守黄泉关,此人正是陪昶王去注辇的随扈将军汤乾自。
携着一缕海风,昶王回来了。八年为质,昶王离家时不过是个孩子,回来却已是个青年了。昶王的样貌与帝旭有几分相似,同是褚家人,这褚季昶看上去才是真正的玩世不恭。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说话走路却过分的小心。方诸对季昶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摄政王陪季昶觐见帝旭,季昶献了一瓶鲛珠,数十枚鹰隼蛋,算是见面礼。皇家兄弟间向来不太亲密,加之两人多年未见,不过寒暄几句,赏赐要等明日朝堂之上,由摄政王定夺。帝旭几乎没上过朝,就连皇家仪典也由摄政王代劳,这八年的皇帝生涯是在后宫度过的。帝旭如今二十五岁了,正是好年龄,却早生出华发来,令人不胜唏嘘。
帝旭又大婚了。缇兰盖头掀开的那一刻,愈安宫的花瓶不得安宁,碎了一地。帝旭疯了一样扯过在旁侍候的方诸:“你,你竟是同那人一伙的么?还我紫簪!”方诸跪地不语。帝旭上前掐住缇兰脖子,方诸慌忙跪地恳求道:“陛下息怒,淑容妃金枝玉叶,陛下手下留情啊!”
帝旭放了缇兰,踹倒方诸。方诸捂住胸口,闷声不起。帝旭狂叫道:“出去,都给我出去!”早有小黄门跑去一五一十汇报给摄政王褚凤仪。仪王正在礼佛,口中念念有词:“是王当得,好名善誉,善能摄护,安乐众生。”仪王这些年大权在握,满身戾气,寝宫中却常年供着佛堂,日日诵念经文。他于佛龛前虔诚上香,点点头:“赏。”小黄门得了赏赐,满意而去。
大徵定例,每五年秋季黄泉营、成城营、武威营三大营换防,近卫羽林与近畿营今年也在换防之列。方诸数年前于冬夜在掖幽庭救下的孩子方海市如今已长大成人,参了军,正准备随营开拔赶往黄泉关。
方诸被帝旭踢中胸口,在房中喘不过气来。海市来向他告别,见他倒在寝室地上,正艰难地爬向桌子。海市疾步向前,“义父,我来。”遂扶起方诸。方诸拿着瓶子双手颤抖,海市帮忙倒出一粒,竟是鲛珠。方诸咽下鲛珠,海市流下泪来:“义父,我不走了,留下来伺候您。”
“说什么傻话。此去黄泉关路途遥远,一定注意身体。”方诸喘口气说道。他眼底有炽热的光,全不似在金城宫执勤时的样子。
“海市,义父教你的图都记下了么?”
“没问题,我都记下了。义父放心,您嘱托的事,海市万死不辞。”
“海市,一路小心。义父不在你身边,你要照顾好自己。”
望着这个将她拉扯大,为她倾注无数心血的男人,面对即将到来的离别,海市依依不舍:“义父,孩儿明白,您的教导我始终记在这里。”她指了指胸口。“只有一事相求,能让我看看您面具下的真容么?”方诸抿唇不答。海市脸上一红,匆匆掏出个荷包来,塞进方诸手中,转身逃也似地去队伍上报到了,她脖子上戴着一枚镶翡翠雕金文图腾扳指,那是方诸的贴身之物,她贴胸口放着。
这年的冬来得尤其早。雪渣子夹着风生生打到脸上,方诸昏倒在昭明宫院子里,被雪激醒过来,他摸索着将怀中的小瓶子打开,里面的鲛珠只剩两颗。他匆忙吞下一颗,缓缓从地上坐起来。时间不多了,他的命靠着鲛珠吊着,只能拖延,却绝无好转的迹象。陛下今夜恐怕又在喝摄政王送的补药了。被冷风冷雪打到地上的方诸仰头看着漫天的雪花,每一朵都无根,每一朵都会化掉,变成水、化作气、化为无。它们无论是否飘舞过,终将归于泥土。流觞郡那么远,他想家了。朦胧中,一个高大的身影走近他,他被从地上捞起来,裹入一个温暖的怀抱。此时还能梦见心爱之人,真好。
来人将他放到塌上,责备道:“你那么爱干净,刷马桶都要穿白衣,今日怎么把自己扔到泥地里。”方诸挣扎着想起来,被按住:“不要命了,干净衣服在哪里,赶紧换上,穿湿衣会着凉。”
天边忽现火光,红似血。震天的喊杀声传来。方诸侧耳细听,说道:“陛下,是攻城的声音,情况有变,攻城提前了。陛下快别管我,昭明宫的温泉池还在,您从那里走吧。”
“走?好你个方诸,谋算了这么多年,你的命也是这谋算中的一环吗?”帝旭扯下方诸面具,这人的眸子里映着窗外的红光,眉眼依旧如当初画像上的惊艳。“走吧,旭哥,你知道出口在哪里,只要进温泉池憋一口气,打开一道门,出去就是了。”方诸换了旧时称呼,他苦熬的人生中,只有这人是他生命中的亮色,只有这副胸膛给过他特别的温暖。他没有告诉过他,他生来是要替死的,做帝王的柏奚,他更没有告诉他,自己就是帝旭的柏奚。他们唇舌交接血脉相融的时候,早已不分你我地拴在了一起。
“旭哥,没时间了,快走。”方诸焦急道。窗外的红光分明是计划有变,他如今只盼望旭哥可以安全离开。
“鉴明,我们还有时间再做一次。”褚仲旭扯开方诸白衣。
“你疯了!”方诸低声骂,试图推开他。
“疯的是你。这么多年,你有那么多机会,为什么不离开这里?”仲旭俯身压下,那褚家特有的上挑眉有一种威逼之势。
“抱歉,旭哥先走,方诸随后就来。”方诸仍是苦劝。他的衣服已被撕开,露出胸前的疤痕。帝旭一愣,那道旧伤是怎么回事?褚仲旭脑子轰地一声,巨大的撞击声从城门处传来。那日紫簪和腹中胎儿离世,他心疼不已,因为数年没有痛觉,他顺手举起火盆中的铁钩,往胸前心脏位置烙去,可是连一道白印都未曾留下。他当时信了自己是千古一帝,有不可推卸的使命,需苟活于世,连死都办不到。可是现在看到鉴明心窝处这狰狞的疤痕,他目瞪口呆。怪不得,鉴明再也没有与他同床共寝,鉴明宁肯让他恨自己,也不愿他知道自己替他承受的皮肉之痛。他的鉴明啊,他冷落他许多年。清海公家的世子何其娇贵,却在皇宫刷马桶,高傲的鉴明是如何低头做这些事的。
褚仲旭冷笑出声:“方诸,你们方家看来是有巫术,替人受伤。也难怪,我那好叔父这么多年药不死我。你欠我为夫的福利,今日定要你还。”他手下不再留情,把方诸衣衫扒开。
“求你,不要这么对我。”方诸眼里满是难过:“旭哥,我会解释,你先离开这里。”
“你以为,我会潜水不成?”褚仲旭玩味地看着方诸。
“走,旭哥,一起。”方诸不知哪里来的力气,把人从身上扒拉开,抓起鲛珠瓶,将最后一颗鲛珠吞进肚里。也顾不得衣衫不整,拉着仲旭往池边走。仲旭脑子终于清明,随他到了池边。方诸喊一声憋气,将人拽进了水里。他手紧紧抓着仲旭,找到那个出口,打开池壁上一处开关,洞口乍现,大小却只能容一人通过,方诸使尽毕生之力,把仲旭推进去。迅速按下按钮,关上洞门。
方诸从池子里出来,于池边架子上取下干净白衣换上,将长发挽起,顺手抄起一把剑来。
门开了,一队士兵冲了进来,却一个个呆愣在门口。松明火把将方诸的脸映得红彤彤地仿佛一尊雕像。此刻,这人赤着脚,挺直了腰,轻声咳嗽了一声,拿剑指着众人:“你们没见过我这把剑吧,此剑名子规,今天就让你们见识见识。”
“清海公,是死去的清海公。”有人小声嘀咕道:“见鬼了!”有人往前挤,有人朝后退,场面慌乱。背后一个声音猛然响起:“闪开!”众人不由挪开一条路,摄政王褚凤仪手里撵着佛珠走出来:“好啊,城门外是流觞军旗号。虽然不知道你是怎么办成的,但我敬你是条汉子。交出我那好侄儿,留你全尸。”
方诸一哂:“拜您所赐,流觞方氏根本不是遇到了蛮子屠城,而是你,”他把剑指向褚凤仪,“是你背后指使杀害我全家,这个账,今日必有人会跟你清算。”
说罢,方诸斩断一根绳索,一声鸣镝冲向天空,霎时喊杀声朝这边涌来,想是城门已破。
褚凤仪把佛珠扔了,命令道:“抓活的做人质,撤!”
方诸大笑:“贼子,想跑,来不及了吧。”他挽起剑花,拼尽力气,杀一个值得,杀两个赚了。白衣溅血,宛若杀神。众人皆以为见到鬼魂,不敢向前。
“是人是鬼,抓住有赏!”褚凤仪叫嚣着。
方诸体力已是强弩之末,转眼身上便是伤痕累累,旭哥应该已经走远了吧,鉴明想到此,大喝一声:“停下!”他把剑放到自己的脖子上,走到这一天,他很累,很累,该休息了。杀掉了几个,自己应该是赚了的,如果有人说起他,会是:你看,方氏的病秧子,竟然还攻了城,竟然还杀了仇人,不是孬种。“父亲,孩儿不孝,不能延续烟火,流觞方氏宁死不降!”众人骇然。方诸趁众人愣神儿的功夫,剑锋一转,往人群中的摄政王掷去,那是一股复仇的怒火,他可能掷不中,免不了要拼死一试。
房檐上飞下一群人,是卓英带着人赶到了。卓英飞身跃下护住方诸,将士们合力围剿僭王褚凤仪。方诸掷出的那柄剑把褚凤仪的发冠削掉一半,褚凤仪满脸是血,吓得半死,带人逃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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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间四月芳菲尽,
子规啼尽杜鹃红。
“旭哥,快到家了,是吗?”
“你昏睡两天了,这里已经是月光岛方氏老宅了,只可惜屋子烧了,此处是重建的。”
“旭哥,谢谢你,带我回家。”
“有什么谢不谢的,以后跟我不要说这个字。”帝旭温柔地用额头抵着这人:“我答应过你,就是追到天涯海角也要抓住褚凤仪,为你报仇。褚凤仪已于昨日被马塌死于乱军之中,方氏大仇得报,父皇与兄长伯曜也可安息了。”
“太好了!方诸得偿所愿。”塌上的人撑起身体,紧接着一阵咳嗽,殷红的血顺嘴角流下来,慌得帝旭用手指替他擦,却怎么也止不住,那红如艳霞晕染了雪白衣衫。方诸咳了一阵,稍缓过劲儿来,靠着帝旭肩膀,低声道:“旭哥,未生花之毒无解,我向上天借了这么多年,已是赚到了。旭哥带我出去看看吧。”
“好,你说去哪里,做什么我都依你。”
“我想看岛上的日出。太阳出来的时候,杜鹃登上树梢啼鸣,是我小时候最喜欢的景致。我们流觞有最好听的歌,是渔船出海的号子。许多的船在海面上,铺满月亮湾,金色的光透过云霞洒下来,把海浪染成赤红。母亲拉着我的手,对着朝阳郑重地告诉我方氏的使命是‘守护’二字。我那时的梦想是守护家人,还有我们流觞这一片热土。”说着,他拉起仲旭的手,把自己手上的金扳指取下放在仲旭手心,“旭哥,这是流觞军印信,也是方氏信物,给你留个念想。谢谢你陪我。那一年我十四岁,一夜间失去了所有的家人,是你接纳了我。流觞有个传说,人死后会变成杜鹃鸟,悄悄地飞到爱人身旁,带给他一粒种子、一枝花或一缕风,你会知道我回来了。”
又一串咳嗽,帝旭搂住他,为他捋着后背:“别说丧气话,你会好起来的。”
“我不会离开你,只是换个方式陪着你。你会成为最好的皇帝。还有一事,陛下恕罪,海市是个女儿身。”方诸挣扎着想给帝旭行礼,被帝旭拦住。“陛下,海市以女儿身入军营,已是欺君之罪。求陛下宽恕,都是臣的错。恳请陛下给海市找个好人家,也了却我一桩心事。”
“鉴明,你又跟我生分了。”帝旭深情地看着他,这人的眉眼看不够,一如他第一次见那张白描素画就心生欢喜。“我答应你。你也要答应我,坚持住!御医正在走访民间圣手,一定会找到特效药的,你的病会治好的。”
帝旭抱起方诸朝外走去,这人的身子轻了许多,他的心里像压了一块巨石。岁月无常,却容不得停下来多想。他的鉴明,傻傻的鉴明,替他受苦,却从不肯告诉他。本以为自己还有机会补偿鉴明,但老天不允,他甚至来不及说声后悔。
“旭哥,”方诸的眼角染上落日的红晕,他贪恋地看着那轮硕大的圆,多么渴望可以与他的旭哥一起欣赏日出。他伸手环上仲旭的肩,仲旭低下头,两人唇舌缠绵,难舍难分。方诸低声道:“我喜欢的人从头到尾不过是一个你罢了。你知道么,当初我成了孤儿,心里眼里都是泪,是你把我的泪一点点吻干。那时我就已心悦于你,把你当作唯一的家人。多想与你再偷欢,我们依旧天昏地暗。”仲旭已是泣不成声。
“陛下,你是我生命中的一束光。”方诸喘了一口气,苍白的脸上多了一道红晕,如果他从未爱过,就不会怕失去。他也许会在月光岛守到老,那样也很好,不必做任何人的柏奚,不必承担额外的伤痛。可是他的家族宿命如此,犹如诅咒。他早就明白了的。可怜一朝心动,他做了一个臣子应该做的事,却从不奢求什么。方诸颤抖着伸手试图擦去仲旭的泪:“陛下哭得多难看,天下百姓都在等着你。答应我一件事。”
仲旭眼眶红了:“你说什么我都答应你。”
“好,答应我,好好活下去。”仲旭点点头。方诸笑了,那么惬意,晚霞染了整个天边,一轮落日浑圆,闪着温柔的光。月亮在天空的另一边露出虚薄的影子,正是日月同辉的时分。小鸟归巢,那叫声分明是“子规,子规。”
疏烟淡月,子规声断。
心脏撕裂的瞬间,久违的痛感滑入肺腑。褚仲旭攥着方诸的手,许久不肯放开,手里是方诸留给他的一枚镶翡翠雕金文图腾扳指,正是海市带往黄泉关的那只。褚仲旭与方鉴明用了八年时间,重建了流觞军。方氏满门没有白死,他们舍命救护的那些流觞百姓感念方家救命之恩,见此方氏图腾的金扳指,男人参军,女人织布,士绅筹钱筹粮。方氏在这片耕耘了六百年的土地上,早已积聚了民心,故一呼百应。
曾经帮助皇城两位少主的有许多人,鞠七七、海市、卓英、牡丹姐姐、紫簪公主、绣女,以及当时远在注辇的昶王,甚至还有注辇的英迦大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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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旭重掌帝国,励精图治,帝国蒸蒸日上。方诸两个义子都成为了东陆的栋梁之才。海市恢复了女儿身,因迎鲛人入徵有功,被奉为斛珠夫人,成为大徵首个女官。卓英统领羽林,护卫京畿,是帝旭最为信任的武将之一。
“人家不想起床,好不容易休息,就不起,行吗?”
仲旭点点头。他伸出手,插进他的乌黑秀发,抚摸着他的清瘦脸颊,应道:“往后的日子,我都依你。”
那人眼里是璀璨星空,此刻溢满了温柔颜色,恋恋不舍:“旭哥,明日,你该返回天启了。”
夜,天启城。百姓在任何一角,都能看到山顶如夜明珠般的皇宫。金城宫的灯彻夜长明,不允许有光照不到的地方。帝旭睡了,他给鉴明留着灯,怕他找不到路。
“我看到了,你是一个很好的皇帝。百姓们安居乐业,天下太平,四方来朝。”
“鉴明,别走。你在我的梦里多呆一会儿。”
褚仲旭终于做了太上皇的时候,他颤巍巍地将那枚金扳指从手指上取下来,穿了红绳挂在玄孙的脖子上,喃喃地说:“我是许多年之后,才知道杜鹃又名子规啊!原以为我们会如杜鹃花,绚烂一季,却不想,你如子规早去,留我孤老一生。”
子规声声鸣杜鹃,
清海有泪不轻弹。
白衣执剑红烛暖,
锦瑟弦中故人还。
褚仲旭坐在椅子上,那日阳光甚好。有一只小鸟飞过来,衔了一枝蒲公英在他手上,他吹了蒲公英,望着一个个带着种子的小伞顺着气流漫天飞舞。他的眼有点儿花,那蒲公英勾勒出来的是一幅白描图画,几缕半长碎发,小鸟用亮晶晶的眼睛盯着他。他颤巍巍地站起身来,想去摸摸那头发,一头栽倒在地上。他心里疼啊,鉴明走了这么多年,他的心一直是疼的,现在终于不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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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鉴明,如果有下辈子,你还会爱我么?”他捋着他的头发,舌探入他的唇舌。
“不会,我让你这辈子记得我。”方鉴明青涩地回应着这个吻。
“啊,你怎么咬我呢,咬流血了!”
“趁你还知道疼,让你狠狠地记住我。”鉴明含下仲旭的血:“嘶,褚仲旭,你竟然报复!”
“如果我们血脉相融,会发生什么事情?”仲旭眨眨眼。
“或许是,我会比你早死吧,这样我不会再想是否该爱你。”鉴明一双秀目盈盈,含笑看着仲旭。
“好狠的心!”仲旭翻身将他压在身下:“我同意你先离开,这样只有我留下来伤心,那种痛我不想让鉴明承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