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昙楚/殊觉】三潭映月(特别篇•上)
灵感来源:B站杂谈类视频BV1Vd4y1o7j2
本文别名:《计划禅修七天治好精神内耗》,《没想到人生何处不相逢》,《精神内耗好像更严重了》。
滚滚人流的高铁站里走出一道黄色身影。非常君拿着手机导航研究了一下,终于确定了云海大学的方向,对将要度过未来四年人生的地方没来由的泛上不祥预感。学校距离车站很远,打车经过两个小时的晃晃荡荡才到达了目的地。
爬上五层寝室楼,非常君推开门的一瞬间差点跟人脸贴上脸。他本来就有点晕车,这一惊吓直接没忍住,弯腰干呕了一声。对面那人见状,浮夸的大叫:“哇,逍遥哥有那么丑吗?!”
非常君下意识的抬头,没想到竟...
灵感来源:B站杂谈类视频BV1Vd4y1o7j2
本文别名:《计划禅修七天治好精神内耗》,《没想到人生何处不相逢》,《精神内耗好像更严重了》。
滚滚人流的高铁站里走出一道黄色身影。非常君拿着手机导航研究了一下,终于确定了云海大学的方向,对将要度过未来四年人生的地方没来由的泛上不祥预感。学校距离车站很远,打车经过两个小时的晃晃荡荡才到达了目的地。
爬上五层寝室楼,非常君推开门的一瞬间差点跟人脸贴上脸。他本来就有点晕车,这一惊吓直接没忍住,弯腰干呕了一声。对面那人见状,浮夸的大叫:“哇,逍遥哥有那么丑吗?!”
非常君下意识的抬头,没想到竟然是嬉皮笑脸的玉逍遥。
脑子里嗡的一声,原本隐隐约约的不祥预感直接化为现实,最不想看到的人紧接着一个又一个冒出来。拿着本装订书的君奉天义正辞严的要他别堵在门口,会影响各位室友进出。强压反胃的非常君刚走到旁边,行李箱滑轮的声音由远及近的响起,橘色头发的地冥摘下墨镜,露出一张妆容精致的脸:“非常君好友,没想到又见面了。相信这四年在玄尊校长的教导下,我们都能成为出色的人才。”
“!!”
趴伏在病床边的非常君猛然惊醒。
环顾四周,仍是在医院熟悉的雪白病房里。他揉揉太阳穴努力驱散梦魇,抬头看到越骄子的点滴快滴完了。
幸好只是个梦。非常君起身准备去叫护士,忽然手腕被紧紧攥住。与他同一时刻醒来的越骄子神情懵懂,惯常锐利的眉眼缓和下来,看到兄长要离开的样子有些茫然无措。
出于种种原因,两个人手机里的紧急联系人都是彼此。想到自己当初赶到医院时,一向轻狂张扬的人闭着眼睛浑身是血的样子,非常君的语气就不由得放软:“我不走。”
越骄子转动眼睛紧紧盯着他,声音极轻,几乎要隐没在空气里:“我也做了一个噩梦。”
非常君没办法,重新坐回凳子上。他像对待受惊吓的孩童一样,轻轻拍着小弟的胳膊念叨:“不怕,咱不怕啊………都过去了………”
就这么念叨了几遍,床上的人忽然笑出声。非常君与他四目相对,看见那双与自己如出一辙的琥珀色眼睛里一点一点恢复了往日神采飞扬的样子,好像魂魄真的就这样被他唤回来了。
越骄子慢慢的,慢慢的松开了非常君的手腕,只留下袖口凌乱的抓痕:“哥。”
“嗯,我在。”非常君琢磨起自家小弟究竟是做了什么样的噩梦,会变得这么魂不守舍,总不可能也梦见和天地法一个宿舍吧。
手机忽的嗡嗡震动,来电备注是“妈妈”。
弃玉在电话里照常问了问他和越骄子近来是否安好,在得到肯定的答复后语气终于放松下来(非常君不想让她担心所以隐瞒了越骄子受伤的事)。客观年龄上已经不再年轻的女人,讲话的语气依旧活力如少女,兴奋地说自己购物中奖了,奖品是两张禅修体验券,号称洗涤心灵之旅,七天治好精神内耗什么的。你们自己在外面创业压力大,这个券就给你俩用吧。
七天治好精神内耗?
叮叮两条电子核销码发了过来,非常君想了想自己那个噩梦,又看了一眼床上的越骄子,说了声好。
当时虽然看着凶险,但大多只是皮外伤。一周后越骄子出院时已经重新恢复得活跳跳。两人午休的时候,非常君趁机提了这事。越骄子当时困得迷迷糊糊,仍然坚称自己没有精神内耗,最后被人以“有耗治耗,没耗预防”说动了心,还是坐上了开往寺庙的大巴车。
大巴开动了,领头导游热情的活跃气氛:“咱们起个歌吧!”
车上七嘴八舌的讨论了一会唱什么,有人积极的回应导游:“好!那楚某来起个头吧。”
就在导游发出提议之前,越骄子已经因为早起太困秒睡过去了——作息颠倒,昼伏夜出的人睡眠质量居然十分强大,睡着就跟地球Oline掉线了一样。而非常君亦不想掺和进这种氛围,也戴上了耳机闭目养神。所以两人都没听到,车上一路稀稀拉拉唱的旋律似乎是——
“江湖多涛涛~人间值一笑~”
“偶开天眼觑红尘,世情多无聊~”
…………………………
大巴车经过数个小时,开着开着终于邻近山门。此刻已是日暮西山之时,一行人下车步行,身披夕阳走在汉白玉石头铺成的林间甬路上,在清唱梵呗中俨然一种善信朝圣的感觉。热情的导游也放低了声量,带着大家穿过寺门进入内里。但见环境清幽管理有度,碧柏松翠,满庭兰芳。云生梵宇香透金窗,金钟鱼磬音绕梁。真是好一座宝刹。
越骄子凑在非常君耳边悄声说了一句:“还挺不错的。”感觉就连那句广告词也显得更可信了几分。
然而这种感叹只持续到分配客房住宿的时候。
“怎么是你们?!”发现寄昙说和楚天行就住隔壁,越骄子快把扇骨捏碎了——不是森罗白骨扇,只是一柄普通的绢面折扇,扇面是非常君提的四字:天下太平。此刻似乎显得格外微妙。
“这位先生,楚某并不认识你啊?”楚天行虚着眼睛,脸上挂着十分敷衍的演技。
“噢~”越骄子见状也陪着他一起演,作出恍然大悟的样子:“是我认错人,把您当成某个背主叛徒了。”
“可以做主的,只有自己的心。”楚天行身体略微紧绷了一下。就在这时,归置好行礼的寄昙说和非常君分别从屋里走了出来,看到俩人之间隐隐尖锐的氛围,互相对视了一眼。
“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非常君淡淡道。
“缘生则聚,缘灭则散。”寄昙说回应。
咕噜噜~说不上来是四个人中的谁肚子发出一声抗议,但总算打破了空气中某种无形的桎梏。越骄子琢磨着要找地方热一下自带的便当,楚天行也闻到屋里老坛酸菜泡开的香味。
非常君忽然笑了。转身回房之前视线越过肩头,语气不明的朝寄昙说道:“寅时平旦,别睡太死。”
听到这句极富威胁含义,仿佛犯罪预告的话,寄昙说居然还略微思索了一下,随即点头:“多谢提醒。”
这番对话听得楚天行不明所以,视线在他们之间梭巡,不知道俩人是对上了哪种神交电波。
“那个,既然是一个旅游团的,我们还是………好好相处吧?”楚天行艰难的说道,“每天早上可都是要固定清点人数的。”
“哈。”非常君失笑:“善意的提醒而已。”
他说完就跟越骄子进了屋,一扇古色古香的木门隔断了所有探究的目光。坐了一天车的人疲累不堪,有任何心思也暂时歇了,吃过饭后不约而同的早早躺下。
根据物质守恒定律,假如精神内耗也算作一种负面能量的话,那么它不会凭空消失只会被转移。楚天行躺在床上,有些翻来覆去的烙饼,心里乱糟糟的不知道明天起来该怎样面对隔壁的俩人。
谁能想到矫正时空秩序过后,他们其实是来自同一个世界的人呢?回忆起在苦境发生的种种,楚天行忍不住唤了一声枕边人:“老昙………”
一只温热有力的手伸了过来,没入他的五指之间。寄昙说的声音仿佛有某种魔力,轻而易举的安抚下了纷乱繁杂的思绪:“没事的,好友。吾到时候会叫你。”
十指交握的手源源不断传来令人安心的热量,楚天行确实是累了,飘忽的坠入黑甜乡。他一夜混混沌沌做了好几个怪梦,总是睡不踏实,忽然被动作轻柔的推醒:
“好友醒醒,时辰快到了。”
“唔………老昙,让我再睡会…………”
楚天行含糊的翻了个身,一只胳膊搭在寄昙说腰间。后者敛了敛眸光将那只作乱的手取下,叹了口气将人的双耳覆盖住了。
“那好友小心。”
迷蒙中的楚天行不解其意,还没等疑问道出口,突然间一声叠着一声浑厚悠长的钟鸣就钻进了他的耳膜。
“当~当~当~~”
尽管有寄昙说贴心的提醒和减震降噪措施,猝不及防的人还是吓了一跳。睡意立刻一扫而空,楚天行挣扎着从枕头底下摸出手机,一亮屏幕发现才凌晨三点,怪眼圆睁问道:“外星人打过来了?”
寄昙说忍俊不禁,耐心解释道:“此乃开静,是佛门寺院修行的习俗。每日寅时平旦之刻鸣钟一百零八下,半小时过后便要开始做早课,结束即可用饭。”
非常君那句话原来是这个意思。已经彻底清醒了的楚天行起身,那覆盖在耳边的手便松开了。他挠挠头想起宣传单上好像确实有相关的介绍,待到洗漱完毕穿戴齐整,打开房门迈了出去。
住在隔壁的兄弟俩人早就走了。楚天行看着同团其他旅友哈欠连天的样子,心里稍微平衡了点。
暮鼓晨钟惊醒公卿将相,经声佛号唤回士农工商。管你是什么世俗名利客还是宦海迷途人,都给我醒!
早课的内容就是旁观僧众如何吟诵,再跟着亦步亦趋的参拜。旅游团的众人排成队,因为都没怎么睡醒所以姿态僵硬了些,再配合上导游挥舞的三角旗,远看着像是某种湘西的民俗奇景。
这其间发生了一个小插曲,那就是导游见寄昙说参拜时气质清圣行止端方,与周围人生硬的动作格格不入,误把他当成了寺庙里的居士(不穿僧袍的修行人),见面便问,这位小师傅看着很眼熟啊?引来越骄子阴阳怪气的故意附和,一度让导游以为自己得了脸盲症。
早课环节就这样在诡异氛围中结束了。离饭点还有些时间,楚天行选择回屋去补个觉,路上遇到同样目的的越骄子,俩人互相斜了一眼,不知是困意朦胧下的滤镜还是怎样,看着莫名有种相逢一笑泯恩仇的感觉。
待到饭点,昙楚殊觉四个熟人不约而同坐到一桌。快节奏的现代社会生活之下,难得平心静气的这样吃过一餐。寺庙素斋以清淡为本色,天然营养,久食不腻。凡荤菜名目,素菜都可取形制食,如素鸡、素鸭、素火腿等。
非常君身为美食博主,特别留意了一下素斋中哪种比较好吃,想着出一期自制视频;越骄子边吃边打量邻桌的众人,似乎从中得了什么属于观察者的趣味;楚天行吃到鹿糕馍和五福包子觉得很不错,用眼神跟寄昙说互相交流。
最是人间烟火色,足以美食慰风尘。斋堂外日出金光铺洒大地,斋堂内安然融洽无声和谐。用过饭后进入自由活动时间,离开斋堂终于能随意出声的楚天行感叹道:“全素的早餐也能做得这样繁多美味,楚某今天算是见识到了。”
越骄子勾起嘴角对非常君道:“我记得你出过一期………教粉丝做仰望星空派当早餐的视频,播放量还冲到很高呢。”
寄昙说闻言有些惊异的看向非常君。饶是他不常在网上冲浪,被好友吐槽活得像个真正的古代人,也听闻过仰望星空派的大名。
“那个是粉丝强烈要求才做的。”见三人的目光都集中过来,非常君觉得自己有义务做一下科普:“虽然英国的黑暗料理很出名,但是早餐还是很正常的。英式香肠配鸡蛋沫、烤鳕鱼、三角土豆饼,可以涂一层番茄酱或者一勺半熟的蘑菇,再配上惯例的奶油汤,同样是美味一餐。就是腻了点。”
这句话突然点醒了越骄子,他有些瞳孔地震:“等等,这七天我们都得待在庙里,那也就是说———”
楚天行很快反应过来,看向寄昙说:“老昙,你带什么肉类零食了吗?比如牛肉干、鸡爪、卤蛋这类的?”
“没有。”寄昙说摇了摇头,白色的卷发随之在空气中拂动,依旧是昂扬如雪焰的造型:“好友,我们接下来七天都要茹素了。”
非常君双手插进风衣兜里,露出一个神秘的微笑。
早有先见之明的他带了,甚至还不少。
都说山中无时间,转转悠悠在庙里闲逛一阵就到了中午。再次回到斋堂,楚天行的心境已然不同。其实比起吃肉,他更在意的是不能喝酒,看着眼前的素面都不香了。
日头高悬,蝉声梵呗交杂着一同高低起伏。下午导游领着大家去听大师讲经,众旅友们坐在蒲团上,在香火缭绕中又开始昏昏欲睡。导游看在眼里,默默叹气你们真是我带过最差的一届,简直毫无慧根。
大殿宽阔,又有经声佛号掩护,几个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上首端坐的大师刚开始讲出一个段落,寄昙说&非常君&越骄子就同时低声道破出处:“妙法莲华经,化城喻品。”
“额………”知识面主要在诗词歌赋和儒道两家经典的楚天行有些汗颜,不过他很快调整过来心态。老昙就不用说了,而非常君当年在玄尊陵寝里博览群书几百年他也是知道的,可越骄子为什么对佛门经典这么熟悉?
“因为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啊。”察觉到楚天行疑惑的眼神,越骄子朝他阴恻恻一笑。在另一个世界里,为了研究针对人之最,他甚至还修习过佛招,只是练得不怎么样罢了。
“去去去,现在可是现代法治社会。没人跟你战。”楚天行侧侧身挡住寄昙说。
“啧啧,这就护上了。只是开个玩笑而已,不要过度联想。”越骄子眼神十分不屑,展开折扇将烟气驱走,远离自己与非常君这边。
《化城喻品》大意讲的是一群人去远方寻找宝藏。在历经了千难万险后,大家疲惫不堪驻足不前,甚至产生了放弃的念头。这时,人群中最有智慧的“导师”便用他的智慧为大家幻化出了一座城池。城中亭台楼阁、曲水流觞一应俱全。众人欢欣异常,被城中舒适的生活环境所吸引,生出了停止前进的念头,只想享受城中安逸的生活。导师见状,又将城池化去,告诉众人这座城池只是暂时休息的场所,万万不能就此满足,只有坚持不懈,才能到达终点获得宝藏。
一旁默然不语的非常君听着这个故事,总觉得这种驾驭人心的手段越发熟悉。用一个美好至极的目标作为吸引人前进的动力,人若不合己意,威逼也好利诱也罢,总要使一切处在掌控之中。他望着讲师身后的大小佛像,在心里无声冷笑:都到庙里了,还摆脱不了知识就是权力吗?
烟气被凉风扇走。非常君深吸一口气,总算觉得不那么憋闷了。
讲师是个五十多岁的中年男子,慈眉善目鼻梁上架了一副金丝框。他看着众旅友点头瞌睡的样子有些不悦,望了一圈后朝楚天行的方向点了点头,抬高声量道:“这位施主,请问你对这个故事有什么感想?”
众人顿时齐刷刷的看过来,楚天行暗道一声倒霉。他站起来整理了一下衣摆,低头看到寄昙说望来的目光,似乎颇为期待自己的回答。楚天行受到鼓舞,略加思索后道:“如何确定,这个导师不是虚幻的呢?”
非常君眸光闪动,忽然间有所明悟。
一语既出,满堂寂静。最先反应过来的是导游,他赶紧做切割:“这不是我们团的学生啊!”
“嚯,是这份儿上的。真仗义啊。”越骄子用折扇掩住嘴角,视线从寄昙说微微拧起的长眉上扫过。
讲师也是见过世面的人,此刻语调还是很温和:“这个问题我先不回答你。希望七天的禅修学习过后,能让你有新的体悟。”
楚天行赶紧点点头,顺势坐下了。没想到在这里能碰见培训界一年要被引用上万次的金句,堪称集糊弄学之精华。
在这之后,讲经很快结束了。寄昙说表示要留下来跟导游讨论佛法,楚天行就自己先回了客房,同时在心里为导游点蜡:毕竟自家好友可是能跟一页书打禅机的高手,希望导游的意志就和他的义气一样坚挺。
寺庙里讲究过午不食,一天只有两顿饭。楚天行回屋之后有点饿了,正准备再开一桶泡面,忽然闻到隔壁传来的香气。正当他天人交战时,一个蓝毛脑袋从门口探出:“非常君问你吃不吃牛板筋?”
待到导游被话聊得眼神直发飘,寄昙说微微一笑这才告辞。回到客房之后,他发现桌面上留了张字条,按照指引来到寺庙后山僻静处,看到三人正在肉祭五脏庙。
“那讲师肯定不是禅宗的。”越骄子晃了晃啃干净的鸡爪,一指楚天行:“不然直接倒满一杯开水请你喝,说感到烫了就要学会放下。和尚就是这个腔调。”
楚天行撕着牛板筋,因为岔气有些打嗝儿。一杯水适时的递到他面前,楚天行仔细地瞧了瞧,发现不是开水,于是满心欢喜的接过来喝了。寄昙说轻拍好友后背帮他顺气,抬眼迎上了非常君的目光。
“寄昙说,要合作吗?”非常君点出手机导航,将周边地图展示给他看:“我带的零食毕竟有限,但这寺庙不远处有个集市。我们可以轮流出门买点爱吃的东西,互相替对方把风。”
寄昙说从善如流的点点头,并无异议。要他茹素七天不是难事,但不代表他忍心让好友也一道斋口。
顺过气的楚天行挑了挑眉毛,心里一股子劲上来:“那讲师要真这么干,我还跟他杠上了。只要不是开水,就绷着不撒手。”
“你,改悔罢。”越骄子虚着眼睛,一脸朽木不可雕也的表情。
寄昙说见状,认真的对身边人道:“好友慧根深种,心蕴菩提。之前那个问题亦令吾思考良多。”
楚天行向来是软不吃硬的性子,被这么一夸反而有些赧然的话题转进如风。他三口两口吃完牛板筋,把包装纸统一塞进非常君提供的黑色塑料袋里,由后者寻个公共垃圾桶滴水不漏的处理掉“犯罪证据”。
第一天的禅修体验就这样结束了。眼睛一闭一睁,108下钟鸣声如约而至。连着两天三点起床,楚天行在第二天的早课上差点睡着,连美味的早餐都吃得迷迷糊糊。他难以置信的问非常君:“为什么你们看起来一点都不困?”
“各人体质不同而已。有的人睡十小时才足够,有的人睡五六个小时就够了。”非常君轻巧的两手一摊,“我和骄子大概是后者。”
午休时间快结束的时候,寄昙说从导游那边回来,告诉了缺觉星人楚天行一个重大利好消息:“好友,导游先生说下午的讲经课不是强制活动,你可以留在房间里补觉。”
这对楚天行来说无异于喜从天降。但他总觉得这样有些太过疲懒了,以意志力勉强抵抗住懒惰:“机会难得,学习使人进步。咱还是去吧。”
楚天行的意志力坚持了足足两天。在禅修第四天的时候才投降。
舒舒服服躺在被窝里的人朝寄昙说挥了挥手:“好友,我不去了。”
寄昙说抿了抿翘起的唇角,嗯了一声开始脱外衣。楚天行浑身一激灵,困意都消下去大半。直到寄昙说钻进被窝拥他入怀,楚天行整个人都是懵懵的。
“好友。”寄昙说凝视着他的眼睛,眼神澄澈坦然:“吾的阿赖耶识宕机了,也去不成了。”
楚天行心中一暖,忍不住伸手揉了揉对方一头柔软雪发。寄昙说任由他动作,握住楚天行劲瘦的窄腰。
“我估计非常君他们今天也不会去的,咱们不算丢脸。”楚天行将头靠在寄昙说胸膛,听到对方平稳有力的心跳,慢慢进入梦乡。
同一时刻,隔壁房间。
“哈,楚天行你太天真了。”越骄子看了一眼身旁阖目的非常君,在心里默默道:“第二天我们就没再去了。”
PS:
请投喂给这个卑微作者一点评论吧(ಥ_ಥ)这会给我很大继续写下去的动力,1555551实在没人看就不写了。
【昙楚/殊觉】三潭映月(8)
当一件小概率事件短期内连续发生两次,似乎已成为了需要适应的新常态。漫天火雨中,寄昙说熟稔的与逆神旸切换攻防位置,两人合作突破飞火流星的杀阵。
先前与夔禺疆合作杀逆神旸,如今与逆神旸合作对抗夔禺疆。江湖中的敌人与朋友总是变得很快,这让寄昙说在看到楚天行满眼焦急的来救他时,一瞬间从胸膛中涌出了游走全身的暖意。
从短暂的昏迷中睁开眼,寄昙说不出所料的又回到了熟悉的小船。背后精纯浑厚的真元缓缓流入经脉,楚天行感知到他醒来便停下运功,只是依旧沉默不发一言。
“多谢好友,又麻烦你了。”寄昙说满怀愧意地开口,听到背后之人发出一声叹息。
楚天行慢慢收回手,五指蜷缩将残留的温度拢在掌...
当一件小概率事件短期内连续发生两次,似乎已成为了需要适应的新常态。漫天火雨中,寄昙说熟稔的与逆神旸切换攻防位置,两人合作突破飞火流星的杀阵。
先前与夔禺疆合作杀逆神旸,如今与逆神旸合作对抗夔禺疆。江湖中的敌人与朋友总是变得很快,这让寄昙说在看到楚天行满眼焦急的来救他时,一瞬间从胸膛中涌出了游走全身的暖意。
从短暂的昏迷中睁开眼,寄昙说不出所料的又回到了熟悉的小船。背后精纯浑厚的真元缓缓流入经脉,楚天行感知到他醒来便停下运功,只是依旧沉默不发一言。
“多谢好友,又麻烦你了。”寄昙说满怀愧意地开口,听到背后之人发出一声叹息。
楚天行慢慢收回手,五指蜷缩将残留的温度拢在掌心。攥紧的拳头垂下掩在袖袍中,他以玩笑的口吻道:“拯救苍生,你总是奋不顾身。作为好友,除了时时替你留心打杂外,楚某还能做什么?”
寄昙说转过身,注视着那双黯然的银紫色眸子道:“你所以如此,是与那日你所说的,因为咱们都是石头有关吗?”
楚天行有些讶然:“你还记得这茬啊。”
“好吧。”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已如平日含起浅笑:“这段过往,楚某原想埋在心底就好。但既然你问了,我就不再隐瞒。”
寄昙说与他四目相对,没有错漏其中深埋的哀伤。从与浪里歌相识相知再到相离,故作轻松的人尽可能淡然地将之娓娓道来。
“临死之前,他对我说了一句话…………石头,只要有足够的力量也能粉身碎骨。而我,就是那股力量。”
寄昙说看着好友从袖中取出的一小罐墓土,恍然间在眼前浮现出一对树下乘凉的身影。
“交梨…………提神醒脑…………分离…………不能分着吃………投资…………成熟…………都给你…………回忆之树…………”
白发修者不动声色地抚上发间的那颗慧眼———那本是属于他的天生奇能,只是一直像个发饰似的平凡存在着,这还是头一次有所触动,竟让他隔着久远时光看到了楚天行的一段回忆。
“…………不知用了多少岁月,我走出了悲恸。从此我发誓改变自己,宁可多付出热情挽住任何一段友谊,也不希望再有什么遗憾与后悔。”楚天行沉浸在旧忆中,并没有注意到寄昙说的动作。他如同张开贝壳的河蚌,将最柔软的内里袒露给对方,说着说着竟有些赧然。
“抱歉,今天我多话了。”楚天行垂下眼睫,掩饰性地转过身去:“你听过就算了,别放在心上。”
“走吧,回广贤殿。”
自相伴行走江湖以来,寄昙说还是第一次见到好友的背影。往日都是他雷厉风行的赶赴目标,楚天行在后相随;今日变为他落于身后,望着楚天行扬起的披风。这份体验给予寄昙说一种别样的感觉,让他忍不住念起好友的名。
“楚天行。”潇洒落拓的名像风一样拂过寄昙说的齿间,“原来你热情的背后,是悲凉………”
他迈动脚步跟上前头的人,想让自己离好友更近一点。
随着正道与狩宇的斩首行动皆以失败告终,火云如今已成为幽界肆意利用之器。夔禺疆能自由操控天火,守,可保幽界据点;攻,可摧毁武林各处。若大片土地就此沦为焦土,百姓无田可耕之下,只怕会食不果腹再酿悲剧。
此时此刻,让地利恢复生机成为当务之急。
“如果吾能纳水浇沃,再辅以灌入地气,复苏焦土,也许能稍解灾难。”广贤殿上,寄昙说向众人提出这个想法。
东门玄德对此表示两点疑问:“焦土广阔,修者水从何来?又要如何浇沃?”
“三恒曌世,自斩龙湾封龙喉而现世。也许吾可以此剑引水龙,吸纳斩龙湾一带所有江水,拯救焦土。”寄昙说思索之后,越发觉得值得一试。
楚天行忍不住咋舌:“你的意思是想引水龙入火地?这难度很高。”他道出了大殿上众人共同的想法,就连执着复仇的弄琵琶也不例外。
“天下受害至此,已无可踌躇。凡能一试,吾当行之。”寄昙说也明白此行艰难,但依旧神情坚定道。
斩龙湾………楚天行思及这个曾与夸幻之父留下冒险回忆的旧地,当下毅然道:“好,我就再陪你走一趟斩龙湾。”
在血闇结晶塔被破后,仙脚上众人一片欢腾,已经连续多日以此为由吃火锅斗地主开轰趴。而身为仙脚之主的天迹,却在这片欢乐气氛中格格不入。整天愁眉苦脸唉声叹气的样子,让秦假仙一度以为他被夺舍了。
其实在天火之灾降临的前几天,玉逍遥便派出了能调度的所有力量做好救灾疏散的准备,此举无可避免的惊动了坐镇昊正五道的君奉天。因为没有圣剑案,君奉天一直未曾正式入世,玉逍遥不想师弟再染世尘,却也无法阻拦法儒尊驾的济世救人之心。
而对于为什么玉逍遥能提前预知天火之灾,君奉天没有去问,只是无条件的相信他之判断。这份与前世别无二致的全力支持与无言信任,让玉逍遥深感宽慰。
然而,尽管提前有所准备,天火带走的百姓终究还是太多,太多了。
“冤冤相报,无法阻止………浩劫啊。”白发仙人长叹一声。
听到他这么说,大漠苍鹰冷冷问道:“逆神旸你不能动,那要你杀天魔茧阻止灾祸总应该简单多了吧?反正他跟地冥又没有任何关系。”
“诶~”玉逍遥有气无力地瘫在轮椅霹雳车上,整个人萎靡不振道:“你这样会不会把我捧得太高?好像我动一根手指头,就可以打死一个大魔头。”
他在心中念道:怎会简单!我现在可是功体不全沉疴未愈的病号状态,纵使知道夔禺疆的计划,也不可能直接跑去幽界将人打死。对精灵那边恶魔种子的事有所布局挽救,已经是能做到的极限。
况且雕兄啊,你也是天哥哥待办事项中的一员,怎么捞你还需要细细思量呢。
听到玉逍遥自称有心无力的话,仙脚众人纷纷露出不屑的目光,大漠苍鹰更是直言他在放屁。
玉逍遥只得解释,这是属于人之最的考验。他若强行介入,就算这次应付过去,未来也会衍生出更难料的变数,并不能真正解决问题。这才让仙脚众人勉强信服。
人之最,人之最。最后还是又绕回到了这个关键上来。玉逍遥皱着眉头用拂尘手柄敲了敲额角。他知道,天火之后便是地裂,而那是邪心魔佛诞生的肇事源头。
弄琵琶,楚天行………玉逍遥默念这两个名字,随后脑海中浮现出一道金灿灿的身影。玄黄十甲子,三乘应洪荒之约将近,他要抓住这个机会,确定非常君如今对待人之最的态度。
如果人觉好友不再是幕后黑手,邪心魔佛应当也不会诞生吧?百世经纶顺利回归之后,他就可以放开手脚的专注挽回地冥了。想到这里玉逍遥心情稍微雀跃了一点。
“我说天迹啊。”秦假仙忽然朝他问道:“听说你和地冥并列玄黄三乘,为什么地冥会变成如今这副模样?”
唉。玉逍遥暗叹一声,脑海里闪过种种地狱之景,语气惆怅道:“时机若到,我会让你们明白。”
得到回答的秦假仙嫌他神神秘秘,转头又问天火如何对付。
“寄昙说乃人中之龙,一定能解决这个问题。”玉逍遥挣扎着从霹雳车下来,颇有种垂死病中犹坐起的感觉:“而我是人中之虫,一定没有办法解决这个问题。”他随后交代了以火制火的计策,便去专心处理练习生那头的事。
斩龙湾上,昙楚弄三人正乘着小舟为水龙而来。其实楚天行原本不同意让弄琵琶跟随,一是担心此行危险,二来也是怕她再出手行刺。但寄昙说表示无碍,他也只好作罢。
“先说好啊。”楚天行警惕地看着弄琵琶,语气不善道:“楚某对有敌意的人,可不会好好款待。若有危险,楚某是顾不得她。”
弄琵琶闻言别过头去,冷哼一声。
站在两人中间的寄昙说看到这个场面忍俊不禁,对这人的口是心非失笑:“好友果真孩子脾气。”
他转过头对水红衣裳的姑娘道:“弄琵琶,你不用在意。”
“你!”楚天行声调抬高一瞬间,随后又无奈的落下:“好,不说这个了。还是专注正事吧。”
他们一路坐来,看到整个斩龙湾死气沉沉,水龙不知所踪。寄昙说于是运元闹动江水,骤然江底起了变化,闻得一声虚弱龙吟。
“你们听。”楚天行握紧船舷,目光在江面梭巡:“水龙还活着,只是好像奄奄一息。”
寄昙说思及这是当时为到黄泉三千丈,夸幻之父一剑将其断首,顿觉此事责无旁贷。
“吾该出手救牠。”白发修者决然道。
弄琵琶看了他一眼,意有所指的道:“你救了牠,如果牠不肯帮你呢?”
“那是牠的自由,吾行吾当行。”寄昙说果断地从小舟上腾空而起,拔出三恒曌世。三光之力再出,宛如昙华盛放。他凌波高悬江面,圣光普照泽披江底水龙。
斩龙湾底惊现吼声,随即神龙现身,再度恢复完好。翻江倒浪的刹那间,小舟随之摇晃动荡。船尾的弄琵琶没能及时稳住身形,仰头栽倒下船。楚天行下意识的回头去拉她,所幸寄昙说速度更快,化为一道流光将人救回船上。
“说了这是险地,你还偏要跟。”楚天行看到弄琵琶脸色苍白惊魂未定,不免有些无奈。他与寄昙说长了教训,一头一尾的让这姑娘站在中间,防止再有意外回护不及。
小舟上空,恢复生机的水龙凝视寄昙说,眼神仍存一丝敌意。
“水龙,吾知晓你是此地主人,在此长居百年千年。前日冒犯伤害,实属不得已。望你原谅。”白发修者挺拔立在船头,面对居高临下的水龙显得有些渺小,气势却是有礼有节不卑不亢,将致歉与诉求一一道来。
“此次前来,是为拯救天火之下的受难百姓。浇沃焦土,让大地逐渐恢复本来面貌是禅剑一如的一点希望,恳求水龙帮忙。”
站在船中间的弄琵琶若说对前后的事毫无触动是假的。她抬头望向空中水龙,语气艰涩莫名:“………牠好像没有善意回应。”
“牠若对咱们还生气,现在早就不客气了。”楚天行回应道。
事实也确实如此。水龙纵天而起,狂啸一声开始吸纳斩龙湾水,显然已经同意相助。小舟又开始在浪涛中摇摆,楚天行道了一句你也等我们上岸了再吸嘛,急忙足踏步法起船升空。水龙盘旋,化为一团水汽纳入三恒曌世之内。
“禅剑一如,感谢水龙成全!”寄昙说朗声道谢,挽了个剑花收剑入鞘。一行人功成而归,直奔受灾最严重的焦土之地。
火雨降临后的土地仅剩焦颓废墟,毫无生机。三人一路行来,痛呼悲号不绝于耳,焦尸枯骨惨绝人寰。寄昙说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哀恸,请楚天行先将弄琵琶带至高处,他再以水龙入火土。
“老昙,你前伤未愈,不可太勉强。还是让我来吧。”楚天行担心他的身体吃不消,犹豫着建议道。
“三恒曌世唯吾能用,何况水龙是因吾而助,吾岂能置身事外。”寄昙说坚决地摇摇头,再次出言请他将弄琵琶带离。
见好友心意已决,楚天行感觉自己最近叹气的次数真是越来越多了:“唉,好吧。那你要量力而行。”
“吾明白。”寄昙说点点头。
你真的明白吗?情绪不佳的楚天行喊上弄琵琶跟自己走,刻意把尾音拖得很长,倒确实如同方才所说,真真孩子气十足。
寄昙说忍不住微微一笑,随即很快敛容提功,纵身跃起拔出三光之器。水龙巍然盘现,他持剑提动禅门圣功,将倾天江水变为回元活水,浇沃滋养大地。好似如来垂手,造化天地还苏。
高处旁观的楚天行与弄琵琶望向空中清圣身影,前者不由自主地感叹道:“要恢复地利,须花费多大的功力。希望他量力而行………”
弄琵琶默然不语。
天空中,持续不断输出澎湃真元的寄昙说牵动旧伤,神思恍惚一瞬,体力不支微微摇晃。一直密切关注情形的楚天行立刻发觉,焦急地提醒道:“老昙,不可太勉强,能救多少是多少啊!”
明明说好了量力而行,果然又在豁命逞强!楚天行心焦如焚,恨不得以身代之,却别无他法只能咬牙旁观。
那一边的寄昙说很快从恍惚中清醒,强抑住伤势朝水龙道:“不用管吾,尽管行动!”
水龙感受到人的决心,更加尽力倾吐活水。活水入焦土,圣功养大地。在元功持续不断的催助之下,枯枝发新芽,绿意盎然回。眼见大地再现生机,寄昙说心里一松,强提着的那口气便散了,猛然从高空坠落。所幸水龙及时将其接住送至地面,不解地看了看他后长啸离去。
楚天行又急又气地奔到力竭的人身边。寄昙说功体大失,眼前一阵阵发黑,垂首倚靠在好友的肩头略作喘息。看到眼前万物竞发之景,连日来心忧苍生的修者终于得以展颜:“我佛慈悲,苍天怜见。百姓有希望了………!”
沉默许久的弄琵琶缓缓走了过来。
此刻的寄昙说沉浸在满心喜悦中,对她毫无防备;而楚天行担忧怀中人的身体状况,亦无暇他顾。于是在下一瞬间,前者的腹部便被冰冷刀刃没入,温热的血液争先恐后涌出。
突来一刀,变生意外。
寄昙说手中的三恒曌世化消收回,还未缓和多少便又甫添新创,吃痛的闷哼断断续续从喉间溢出。
温热的血液沾染到指尖,楚天行脑子里嗡的一声,这才如梦方醒。他浑身颤抖得厉害,好像那一刀是落在了自己身上。
“你……你真令人愤怒!!”
什么悠然从容的江湖浪子,什么深藏不露的先天高手,此刻的楚天行浑然失却了那些外衣,理智如同一根细弦被紧绷,只待彻底断裂的那刻。
行走江湖多年,他不是没有杀过人的。
熊熊燃烧的怒火铺天盖地席卷灵台,就在马上要将所有理智燃尽时,忽有一点冰凉握住了他的手。
“不、不可………!”
那是寄昙说的手。此刻因为气海枯竭和受创失血,显得格外冰凉。正是这一点冰凉稍稍熄却了楚天行的炽盛怒意,没有造成不可挽回的冲动。
“这是吾该还她的………让她离开吧!”白发修者竭力道出这句,紧紧攥住身边人的手。
勉强回归的理智不足以支撑什么冷静叙事,楚天行脱口而出:“老昙你——你三番两次救她,但她眼中只看着夸幻之父对她所造成的仇恨!你所做的全然白费,还在替她求情?!”
弄琵琶自捅出那刀后便松开手退了一步,默默注视着他们的反应。仿佛感受不到怒涛狂潮,只是在观察波浪的行迹。
“夸幻之父,又何尝没有这种仇恨之心?”寄昙说压制着浑身颤抖,一字一顿:“吾明了,所以能理解她。”
“弄琵琶姑娘。”他望向水红色衣裳的女子,随后又移开了视线侧头道:“你走吧。”
弄琵琶设想过很多种可能,甚至早已做好丧命的心理准备。但她如论如何也没想到事情会以这般收场。思绪一时如同乱弹的琵琶,嘈嘈切切不忍卒听。无措的姑娘留下一句我不会感谢你的,匆匆离去。
寄昙说咬牙拔出那柄没得不浅的刀刃,随手一甩掷在地上,发出铿锵的铮鸣。弄琵琶毕竟毫无根基,这一刀能捅得这样深,主要依靠的是并非凡品的凶器本身。
楚天行的视线从那柄刀上扫过一瞬,刚刚强压下的愤怒几乎又要没顶:“这是——”
“吾的事小,焦土事大。”寄昙说打断他,挣扎着起身:“此地已经得救,还有论侠行道等其他地方,正等咱们援助。”
楚天行怀中变得空荡,心里同样茫然:“水龙已去,咱们还能援助什么?”
“无论如何,抢救焦土最为紧要。”寄昙说捂住伤口,步伐踉跄着就要继续赶路:“咱们先去广贤殿吧。”
楚天行死死盯着那柄刀,渐渐冷静下来,甚至有些冷得过头,直教一股寒意从脊椎生出游遍全身。他强迫自己以尽量平静的语调道:“再怎么急,也先让我为你疗伤吧。”
神情有些萎靡的寄昙说没有注意到他的异样,低低道了一句谢。楚天行故作无事的走上前去,披风下摆扫过那柄刀刃,后者便无声的消失。
月夜荒林中,一道倩影无定而行。天下之大,弄琵琶却不知道自己要往何处去,脚步飘忽漫无目的。忽然一股烽烟味道泛起,她的双眼变得迷蒙无神,面前浮现出一道挺拔的身影。
那戴着面具的蓝发人不说话,只是向她伸出手来,似乎是某种邀请。弄琵琶鬼使神差地搭了上去,对方便虚虚牵着她步入一间凉亭坐下。
凉亭被施了法术,隔绝外界一切凉风与寒露。进入这个温暖私密空间的弄琵琶双臂环抱住自己,不由自主地将心中所想娓娓道出:“那一刀报了仇,合了怨。我出手,天公地道。”
石桌对面的人摇着扇子微微颔首,对她的话表示认同。
“但为何出了手,我竟无欣喜快慰,反落得满腔空虚?”弄琵琶紧接着问出这个令她百思不得其解的问题,眼眶含泪,声音如泣如诉。
过往种种不堪记忆涌入脑海,哀号与冷笑交杂捆绑在内心最深处。不是已经报了仇吗,为何痛苦还会如影随形?究竟要怎样才能让一颗心自由?
弄琵琶好像又回到了那一叶小舟上,被波涛汹涌的情绪拍打折磨不得解脱。鬼面者见状用羽扇在她眼前轻轻扫过,后者恍惚置身于灵台方寸之间。她的面前出现一道门,在推开后看到了亡父,神情因此重新变得坚定:“没错,我必须动手。否则如何向死去的人交代,又如何向我悲惨的过往交代。”
她没有就此停下,而是继续向前走去,又看到了一扇门。这次推开门后是东门玄德的身影。灰白长须的老先生语重心长道:“杀一个能救千万性命的好人,真是好事吗?”
灵台方寸之间的弄琵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他,而凉亭里的弄琵琶此刻已然握紧臂膀,从低低啜泣变成号啕大哭,像是要把生平所受全部痛苦都释放而出。
鬼面者的指节在扇骨上一搭一搭,似乎在思考要不要继续下去。毕竟只是个毫无根基的普通姑娘,烽烟的效力对她来说负担太重———
灵台方寸之间,弄琵琶挣扎着推开最深处的一道门。
篝火摇曳,乐声悠扬。她有些诧异的又回到了那个夜晚。东边是拿着传说中的神器三恒曌世斩断木材,用来为灾民们做帐篷的寄昙说;西边是倚在树上饮酒,看似醉眼朦胧实则全心守护的楚天行。
弄琵琶这一分神,乐声就断了。枕在她膝间的娃儿嚅嗫一声缓缓醒来,眼巴巴的望向这个不知为何有些呆愣愣的姐姐,显然还想接着听曲子。
一只手轻轻抚在这孩子头顶,是听到乐声中断后前来查看的寄昙说。修者的清圣面庞在篝火映照下添了分琉璃色,眉目低垂更显慈悲:“琵琶姑娘应也累了,且去歇息吧。这里交给我。”
弄琵琶一时失语,不知如何回应他。正在沉默间,楚天行走了过来笑道:“禅剑一如,你也要来一曲吗?”
“吾不会弹曲。”寄昙说朝着小娃温和道:“但吾会讲故事。小朋友,你想听一听妙法莲华经吗?”
“哇,你这叫做——出家要从娃娃抓起?”楚天行夸张的后仰。
“………噗呲。”弄琵琶本不想笑的,只是等她反应过来时已经笑出声了。
这一幕渐渐染上水波纹,荡漾着揉散。弄琵琶眼前场景倏然变幻,在最后的最后,停留在寄昙说拔剑浇沃大地的那一幕。
气空力尽的白发修者被身旁友人扶住。此时两人的注意力都不在她身上,弄琵琶再一次拿出藏在袖中的刀,却颤抖得几乎要握不住。就在刀刃从她手中滑落的一瞬间,烽烟迷境悄然破碎。
弄琵琶长舒一口气,睁开眼睛看清了桌对面的鬼面者。她匆忙擦干泪痕,有些不自在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神情多了分感激。寄昙说曾提醒过她远离身边的魔鬼,但她本人并不这样认为。
“抱歉,先生。”弄琵琶局促地揪住衣角,向对坐之人道歉:“我………我忘记把您的刀取回来了。”
“啊,无妨。”鬼面者声音温和,摇扇的动作一停:“会有人把它送回来的。”
“这次过后,姑娘的疗程就结束了。”
听到对方的话,弄琵琶点点头,面露感激神色:“多谢您一直以来的帮助。”
“但那一刀,是必然。”她垂眸作下结语,向这位神秘的疗灵师告别,自言要往论侠行道而去,追寻一个最后的答案。
凉亭里,隔绝外界的法术被撤下。夜风吹动鬼面者幽蓝的长发,他侧过头,看到持华伞人悄无声息的出现在身侧。
“三乘之约过后,刚刚又劝了一场架。”王侯帽下流苏左右摇动,金衣华伞的人低下头在对方耳边吐气:“这回的天迹地冥闹得虽然还是针锋相对,但总觉得不同以往。我可是眼睛都快被闪瞎了,你准备怎么补偿?”
“好说,好说。”鬼面者揭下面具,露出一张与对方别无二致的脸庞。两人四目相对,皆在彼此眼中映出了自己的身影:“我这里有口新鲜出炉的黑锅,又圆又大,有劳小弟替我背了。”
斜飞长眉抽搐了一下,越骄子别过头去不看他,忽的感觉到非常君在勾自己的尾指。
一个人风光霁月,做吃瓜看戏调节矛盾的好好先生;一个人神秘莫测,当暗地里布局背锅落子各方的幕后黑手。他怎么就对这种行动模式接受得如此容易,甚至操作十分熟练呢?
越骄子面上不情不愿的,指头却悄悄勾了回去。
回到论侠行道的弄琵琶旁观了众人针对天魔茧的作战会议,惊叹于名为天迹的仙人如何料事如神,见证了火雨如何消除。
望着恢复正常的天空,弄琵琶来到寄昙说面前,向他寻求最后的答案:“禅剑一如,回答我。为什么杀一个毁你家园的仇人,心里却好像犯了大错?”
白发修者仔细打量了她的眼睛,随后流露出一个了然的微笑:“你,并没有错。一开始,咱们就走在对立的道路上。但一旦有了交会,也是重新选择的开始。弄琵琶姑娘,你可以背离远去,也可以选择并肩同行。”
寄昙说发现她身上的烽烟味已经消失不见,暗暗宽慰放下心来:“禅剑一如明白,你的背后必有故事。就如同吾背后,同样有夸幻的过往。但路,是在咱们眼前的。只有看向前方,才有办法迈出步伐。”
“其实姑娘早已心有定向,对吗?”
弄琵琶被点破心思有些惊讶,又感叹于对方的通透圆融:“你………”
“什么也不用说了。”寄昙说摇摇头,“再看见你,无疑是最令人欣喜的一件事情。”
一切众生未解脱者,性识无定。恶习结业,善习结果。为善为恶,逐境而生。修者对此番隔空神交似有明悟,不由得生出正式与那位见面的向往。他有预感,这天不会远了。
天火之灾弥平,修复焦土的任务仍然至关紧要。之前在论侠行道再次遭受火雨攻击的时候,水龙去而复返,为众人解围后纳身于三恒曌世内,但苦于受灾面积广大,而三恒曌世又只有寄昙说能用,一时间寻找恢复地利的方法成为当务之急。
这一天,棋邪送来了回元卷。
PS:
寄昙说:(赞赏的点头)先生深有佛缘。
非常君:(好气哦但还是要保持微笑)或许吧。
越骄子:(心声嘴替)并不想有,再见。
楚天行:(尔康手)老昙!no zuo no die!
卑微作者:其实某位修者算是个白切黑来着……
楚天行:(忧伤)你这文写得有问题。
卑微作者:啊?
楚天行:(朗读几个段落)你看,标题的另外一对不是在开车就是在开车的路上,楚某跟老昙才到拉拉手。这还不叫有问题?
卑微作者:你确定要加快进度条?
楚天行:(脖子一梗)搞快点!
卑微作者:行,争取下一章就给你写死。
楚天行:(震撼一百年)啊?????
【昙楚/殊觉】三潭映月(7)
经过众人的一番努力,血闇结界终于瓦解,可惜未能成功诛杀逆神旸。
之前东门老先生曾说,可能要请寄昙说与意想不到的人选联手。真待破塔那日,寄昙说才知道这个临时盟友竟然包括幽界的夔禺疆以及曾经拦杀自己的玉梁皇。更令他想不到的是,白天才刚刚联手围炉逆神旸的战友,到了晚上便联手别人围炉自己。这个江湖当真是世事如棋,乾坤莫测。
寄昙说对上夔禺疆和玉梁皇,楚天行对上兽王与天织主。战鼓擂动,杀声在掌风枪影间响彻。六大高手混战,顷刻索命不容有失。
楚天行看到四怜者意外加入,当机立断一掌击出,牵动战圈一分为二。兽王、天织主、四怜者被他引向远处,好为寄昙说争取生机空间。
“你们最好是能打...
经过众人的一番努力,血闇结界终于瓦解,可惜未能成功诛杀逆神旸。
之前东门老先生曾说,可能要请寄昙说与意想不到的人选联手。真待破塔那日,寄昙说才知道这个临时盟友竟然包括幽界的夔禺疆以及曾经拦杀自己的玉梁皇。更令他想不到的是,白天才刚刚联手围炉逆神旸的战友,到了晚上便联手别人围炉自己。这个江湖当真是世事如棋,乾坤莫测。
寄昙说对上夔禺疆和玉梁皇,楚天行对上兽王与天织主。战鼓擂动,杀声在掌风枪影间响彻。六大高手混战,顷刻索命不容有失。
楚天行看到四怜者意外加入,当机立断一掌击出,牵动战圈一分为二。兽王、天织主、四怜者被他引向远处,好为寄昙说争取生机空间。
“你们最好是能打死楚某,否则你们五个就丢人了!”楚天行冷笑一声,咬牙说道。同时在心里感叹自己不仅要当奶妈,还要偶尔兼职一下拉仇恨的坦克。
好在他这个坦克基本算是合格,把五人的仇恨拉得牢牢地。兽王天织主目怜心各自发出极招轰向他,连波冲击顿陷夹杀危境。
三道掌劲楚天行挡下两道半,不得已唇角溢出鲜血。天织主见他挂彩,扬言为夸幻之父出力,就注定曝尸荒野。
楚天行虽然受伤,气势上丝毫不让:“将楚某逼上死地,才是你们真正的不智。”
这话并非虚张声势。若真到了万不得已之时,楚天行还能向非常君请调功体,短时间内达到伪顶先天的高度,算是他隐藏的底牌。
但这就很难向寄昙说解释清楚了。
为了不陷入那种难解境地,楚天行飞快的思考对策,在心里已经想好如何脱身。他一足划地,右纳仙风负手,顿时周遭气氛全变。
虽然不能轻易请调非常君功体,但使一下他的大招还是没问题的。毕竟那位行走江湖时甚少在人前出手,出手也多有藏招。
“天无二觉——!”
澎湃真气凝集后猛然爆发,扫风卷云惊世一式。三怜者首当其冲,风怜目当场毙命!
这下直接五去其一,两人重伤,有效战力唯余兽王和天织主。
兽王见精灵同胞身亡怒不可遏,发出雄浑一掌打向紫衣人影。楚天行顺势身走奇步,借力凌踪而去,引得天织主急追。
同一片天穹下,上演着两种截然不同的氛围。有的所在,江湖恩怨杀声隆隆;有的所在,不涉风波幽谧宁静。
明月不归沉,卧房。
越骄子为身前的人卸下冠饰,那金丝如绸的长发便自在地四散开来。他随意握起一束,看到手中恍若流淌着月光。
散发宽衣的非常君打了个哈欠,迈步走向卧榻。于是那束月光便从越骄子掌心溜走,顺滑灵巧的一没而过。就寝的人全身舒舒服服地裹在被窝里,抬着一双眼睛望向他:“早去早回。”
越骄子淡淡的叫他专心睡觉,转身离开。屋内一时空荡寂静,层层纱幔垂落下来,掩去了帘后一声叹息。
树影婆娑,轻拂轩窗。正在整理书房的习烟儿看到桌上摆着一幅字,下意识地用童稚之声念了出来:
“予子行役,夙夜无已。
上慎旃哉,犹来无止。”
房门这时被推开,习烟儿一抬头就看到脸色不虞的越骄子走了进来,活像有人欠他五百万。红发孩童不想去扫台风尾,眼观鼻鼻观心的继续手上活计,却意外被夸了句念得不错。
习烟儿闻言有些小得意的嘿嘿一笑,问越骄子这诗是什么意思。
“此句出自诗经《陟岵》,讲的是一名父亲对其子的谆谆叮嘱。”越骄子垂下眼帘,平日里飞扬明快的语调变得轻缓如水:“吾儿因事出门远行,早沾朝露晚披星。可要保重啊早些归来,莫要滞留在远方他乡。”
习烟儿闭上眼睛仔细感受了一下,再睁开的时候,发现他饺子哥正噙着一抹看不太懂的笑容注视着自己。
越骄子和非常君虽然长相一模一样,但习烟儿总能分得清楚谁是谁。不过此刻,小小孩童却有一瞬的恍然。
“有何体会?”越骄子状似随意的问。
习烟儿眨了眨眼睛,双手合十衷心祝愿道:“嗯………希望那个人可以早日回到家乡,一家人团团圆圆的最好了。”
越骄子嗯了一声,拍拍肩示意他去早点歇息,否则小心长不高。此世的习烟儿刚被分离出来没多久,尚且不知晓自己根本长不大的事实,于是煞有介事地点点头,听话的离开房间走向自己屋子。
“我自信能抓得准觉君的口味,但觉君的心思,好像还是饺子哥更懂喔。”回到房间的孩童松散开自己的冲天揪,在心里这般想道:“刚刚那个笑容………就和白天写下这幅字时的觉君一模一样呢。”
心思单纯的孩子没一会就被浓浓的困意覆盖,沉沉睡去了。
另一边,混混不世魔元,配合荡荡旷世龙气,枪掌联击攻得寄昙说步步逼退。白发修者丹田真气絮乱翻涌,忍不住捂胸重重喘息。
夔禺疆与玉梁皇见人气力不济,各自极招蓄势待发。眼见生死交关,寄昙说一撩下摆泠然运招,竟是———
“一气动山河!”
梵天名招惊艳再出,庄严劲发浩气扑掩。同时三恒曌世携昊光出鞘,雷霆扫下千霞万虹之耀。
三大强者三大极招,浩荡相接。登时地裂千丈,满目尽成疮痍。三人各自受劲,寄昙说前伤添新创,心血呕红。
烟尘四散掩目,一道黑洞悄然张开将人带走。
修者重伤沉睡,忽的坠入一段真假难辨,恍如隔世的幻梦中。
一个满身囚衣的人披头散发,看不清面目为何,正被拖在地上游街示众。围观民众肆意地朝他扔着杂物,愤怒几乎要化作骇浪将这人吞没。有名百姓向囚者泼出盐水,让遍体鳞伤的人发出无力哀鸣。
这名囚者究竟犯了何等滔天大罪,要被这样残忍对待?寄昙说除了满腹疑惑,还有让他几乎喘不过来气的心痛。
那心痛犹如受刑的就是他自己,甚至比诸般伤害加于己身还要痛苦。
你到底是谁?寄昙说想要拂开囚者的乱发,眼前情景却忽然一变。
还是那名囚者,此刻他四肢与脖颈皆被镣铐束缚,长长的铁链各自接着一枚大铜球。寄昙说心中泛起浓浓的不祥预感,眼见一人将铜球推入河里———
“唔!”
停泊在岸边的小舟上,白发修者眉头紧锁,嘴角缓缓流下血来。楚天行急得一时顾不得礼数,朝蓝发黑衣的人抬高声调:“给他吃的那丹药没有过期吧?!”
戴着鬼面的越骄子转头朝向他,语气森然凛冽:“这就是你跟救命恩人说话的态度?”
楚天行闻言气势一弱,有些讪讪道:“抱歉,先生。”
“哈。”对方见状话锋一转,也随之缓和下来,听起来颇有些语重心长:“小楚同志啊。工作是工作,生活是生活。身体才是革命的本钱。”
反正在天命未尽之前,人之最不会真正有事。又何必这般挂心呢?
“多谢提醒。但是对待工作多一份爱,会把任务完成得更好,这也符合老板的期望,不是吗?”楚天行一副诚恳认错,坚决不改的样子。
“你………心疼他?”越骄子从中察觉出微妙的情感,语气颇为玩味。
这吃瓜的调子似曾相识。楚天行想着反正寄昙说现在也听不见,索性将心一横:“嗯,心疼他。”
越骄子面具下的脸绽起诡异微笑,仿佛一只看到了圆滚滚大瓜的猹。
刚豁起勇气剖白一句的楚天行说完立刻怂了下来,局促地摩挲着仙人萍的玉质短柄,忽然回想到对方先前阻止自己以此物救治寄昙说的行为。
自从几百年前取得仙人萍,这株仙草便被楚天行一直贴身带着,到现在连一片叶子也没用过。不知为何,非常君和鬼麒主都不约而同的阻止过他使用,让楚天行渐渐琢磨出些不寻常的意味来。
就在这时,寄昙说缓缓睁眼,额头遍布细密的汗珠。
“你终于醒了!”楚天行的注意力马上转移到他身上,眼里充满喜悦与关切:“怎么会满身大汗?”
“吾………吾好像做了一个噩梦。咳!”寄昙说捂住胸口,有些摇晃地从船上站起来:“抱歉,楚天行。又连累你了。”
“要算账,你是还我还不完的。朋友就是朋友,别再叫我的大名,好吗?”喜悦中多了一丝莫名失落,楚天行收起仙人萍,不由得在心里叹了口气。
“那吾称你,好友。”寄昙说略一沉吟道。
“可以。那我以后就叫你老昙。”楚天行话一出口就想到了某坛牛肉酸菜牛肉面,有些忍俊不禁。
站在岸边的越骄子冷冷看着船上和谐融洽的两人,怀疑自己是不是传染上了非常君的背景板buff。上次他替非常君参加太穹十三卜,天迹地冥之间也是这样凭空生出一种别人无法插进去的氛围,真是让人十分不爽。
“抱歉,是吾失礼了。阁下出手救助吾与好友脱困,禅剑一如分外感激。”有所察觉的寄昙说深施一礼,不动声色打量起眼前这位鬼面者。
“省下这些虚礼吧。既想感谢,不如为鬼者做件事。”其实越骄子在这人醒来之前酝酿了好几套话术,但真到出口时,他忽的不想算计太多,只有生硬的直言不讳。
“凡吾能力所及,愿为阁下周全。”寄昙说点头应允得十分果断,让身旁的楚天行忍不住在心里吐槽好友的实在。当然,他相信如果对方的要求违背原则道义,自己这位好友也会义正辞严的回绝。
越骄子羽扇轻扬,化出一具若隐若现的髑髅身影。
此生能再见到亲儿,问痴天赋的执念已然化消大半,留存到现在全凭白骨扇中的鬼气温养。虽然这个时空的他不明白一个黝儿是怎么变成红黄蓝三个人的,但看到大的小的都过得很好后,身为父亲还是感到由衷欣慰。
寄昙说将声音放缓放轻:“阁下可是希望吾,超度这位往生?”
“是。”越骄子短促一声后,陷入沉默中。
这事关一个算不上约定的约定。在原本那个世界里,习烟儿,也就是小红椒还没降生时,问痴天赋曾经在一次体检中因为仪器失灵而被误诊成绝症。当时他一把鼻涕一把泪的交代说,真到那天的时候记得一定要请最好的和尚来给我法事,不然一直惦记你们娘仨,变成魂儿也不肯走的。那时全家人是真的在考虑后事了,直到医生发现数据错误得离谱,问痴天赋复查一遍发现啥事没有时,非常君和越骄子的心才彻底落了下来。
敬其所尊,爱其所亲。事死如事生,事亡如事存。当年那场乌龙最后以有惊无险收场,成了全家人啼笑皆非的回忆。但来到异世后面对真成亡魂的父亲,这个不算约定的约定竟然也有了履行的一天。
夜风凉依旧,天地皆寂然。楚天行不由自主的放缓呼吸,看着白发佛者周身气息变得庄严肃穆,神情慈悲清唱梵呗。字字金色佛言浮现涌向苍白枯骨,竟使髑髅渐渐变为生前面貌。
那原是一名眉目疏朗,落拓不羁的汉子,此刻双目低垂,表情平和喜乐。就在身影变得虚幻即将往生之际,他似有所感的向楚天行的方向望了一眼,面庞浮现出一个虚幻的微笑,随后彻底化作星星点点消失。
越骄子捏着扇子指节收紧。同一时刻,卧榻上毫无睡意的非常君有些出神的望向天花板。
异界无安,如入火宅。故人故事,不忍不堪。常有前尘旧忆忧患,如是等火,不息炽燃。
所幸那些非常君宣之于口的明处,亦或深埋心底的暗处,有人都懂得。于是救灼烧于火宅,拯沉溺于浪海。免去沉沦焚烧苦,方寸如今劫作灰。
此归心似箭,盼阖家团圆。这个苦境,他们俩真是一秒钟都待不下去了。
当日月齐明,万星藏掩,不是人间应劫苍生惧,便是红尘惊现绝仙踪。
“人觉,你来晚了。”伴着清亮诗号,翩然现身日月之顶的天迹玉逍遥笑道。
“诶~天迹,是非常君恭候多时啊。”话甫落,乍闻清声穿空响,春雷动地惊。好风金雨漫天来。顶着非常君马甲的越骄子压下满心厌烦疲倦,打起精神应付这新一场的戏。
云山空渡,斯人已渺。仙风周而复始,吹来佛者旧事,拂去慈悲身影。那天之后,寄昙说看似并未对这位酷似鬼麒主的神秘人过多挂怀,依旧专心前往武林各处为民奔走。这一天,走着走着就到了云渡山地界。
“瓶锡当年寄此间,山云冉冉水潺湲。而今重到经行处,一会水云犹俨然。”寄昙说颇为感叹道:“来到此地,吾别有感受。”
楚天行心里已经对一页书这个名字有某种PTSD了,现在听到他这样说,下意识惊问:“呃………难道老昙你真是一页书?!”
“不是。”寄昙说坚定道,“吾是禅剑一如。”
楚天行听到这个重复过多次的答案,心下稍定:“那你这种熟悉感,从何而来?”
“一种神秘幽微的牵连。吾说不出,但从夸幻之父到禅剑一如,再联系到百世经纶,这三者紧紧相连。”寄昙说能感受到楚天行怀有的某种不安,因此面对好友的疑问向来尽言。只是楚天行的这种不安往往会让他感到一种别样的心安,倒是让向来聪慧的修者不明了。
楚天行不知道好友心中思绪,回想起太穹卜辞叹道:“虽然在我看来,人之最的天命是一条多灾多难的道路,但楚某还是一句,无论何事,我一定奉陪。”
寄昙说望向对方银紫色的眸子,慨然自语:“禅剑一如何德何能,得友如此。”
那话尾太过轻缓,像泡沫一样溢散在空气中无影无踪。云渡山上忽的起了一阵微风,吹拂得高杆上五色幡布轻轻摇动。幡布末端缀有金铃,也随之发出空灵悠响。
楚天行闻言笑了,环顾云渡山四周。因为长期无人打理,山上杂草丛生乱石遍布。他随手拾起一颗石头,展示给寄昙说看:“因为,咱们都是石头啊。”
“石头?”寄昙说将其接过,一时不解其意,只感受到指尖尚存的余温。
楚天行摇摇头:“唉,陈年往事,不堪一提。”人之最天命归期尚远,他察觉到尾行的弄琵琶,决定先解决近前的问题:“老昙,你与一页书的关联这么快就广为人知,这背后或许是有人助推波澜啊。”
寄昙说当然知晓他的暗示,朝不远处叹道:“姑娘,何必辛苦匿藏。吾说过,吾不会杀你。”
曙光鎏塔一行后,寄昙说曾暂离半日,待回来时与楚天行在茶棚休息。那时弄琵琶曾在茶壶里下毒,被楚天行识破后复仇失败,到现在依旧未曾放弃。
“留我活命,对你有好处吗?”见行踪已经暴露,弄琵琶迈步走出。
“非也。”寄昙说走到她身边,嗅到一股若有似无的烽烟味道,有些凝重道:“而是你为仇恨化身魔鬼的道路上,身边却是更多魔鬼。你未必提防得了。”
远在千里之外的明月不归沉内,红黄蓝三兄弟正在制作手工冰淇淋。越骄子忽然侧头打了个喷嚏,随后继续给蛋卷盘上一层层雪白螺旋:“好像有家伙在骂我?”因中途被打断,冰淇淋上下两截出现了明显的断层。
“肯定是这个冰淇淋头。”习烟儿吃吃笑着,指着它道:“你对它下手作乱,人家不高兴了哦。”
非常君拿着紫黑色的蓝莓果酱和食用金箔往上加料,尽量给冰淇淋歪扭的发型矫正过来:“唉,真是个会给人出难题的冰淇淋啊。”
最后做好的甜筒被递给习烟儿,后者一口将冰淇淋尖尖咬掉,看到非常君取出一个兔子形状的模具,似乎是打算做一个香芋味的动物雪糕。
血闇之灾甫弥平,又添了天火之祸。论侠行道被火云重点“照顾”了一番,待到寄昙说三人赶到时已是死伤惨重。
正当众人对天火不解之时,一名青色披肩的棋者带来幽界夔禺疆的劝降。
“天火九日,是幽界魔主焦土魔宇大计的一步。万堺朝城已在天火首日沦为一片废城。方才诸位所经历的,也只是天魔茧给论侠行道的一点体验。”纵横子神情从容,悠然而立。
这话一出口便使得众人群情激昂,奈何大计之下寸草不生,焦土之前只留降臣。棋者留下招降话语后便要离去,被一道清丽女声打断。
“我只问一句。”弄琵琶愤然迈步而出怒道:“为什么你们各方争夺厮杀,牺牲的却总是无辜百姓?你们就不能干脆一点,正面对决吗?!”
面对质问,纵横子云淡风轻的一笑:“呵。姑娘,你问题的答案就是———”
“你是弱者。”
说罢不再停留,翩然而走。
寄昙说深吸一口气,眼中的寒冰之下是炽燃怒火:“盟主,劳你先留意武林各处,周知提防。天火之祸始于幽界,除了直接面对天魔茧,无法解决。”他心有定向,已然决定找上幽界,施行斩首行动。
幽界魔主岂是好对付的。楚天行知道好友要为武林拔除祸首,怀揣着担忧跟上人的步伐。
“这次………我是不是得提前准备救护车?”先前两次大战,寄昙说落下沉伤还没好全,这下又要跟夔禺疆正面对决。他甚至开始思考用什么代价能请动明月不归沉里那位的助力,但这个念头刚一升起就被压下。
楚天行望着好友义无反顾的背影,心情复杂的想道,非常君对人之最的好感度条毋庸置疑是负的。请他出手帮忙,老昙可能死得更快。
两人来到幽界入口后,看到一道雪白身影持着四角灯笼伫立,观其气息显然是幽界之人。寄昙说颇为客气的向其请教夔禺疆何在,听得楚天行一愣,感慨老昙对幽界之人都这么讲礼貌。
全身雪白的那人果不其然拒绝透露,楚天行适时拖住他,为寄昙说创造进入机会。后者默契一点头,趁机化光而去。留下的两人对了一掌,仙蝶沉声道:“深藏不露,你不是一般高手。”
“尚可,尚可。”掌心余劲未消的楚天行干笑一声,正想说你也同样,忽然察觉身后又来了一位气息浑厚的对手,感叹道:“我也得准备挂病号了。”
PS:
芜湖,剧情终于走到关键时刻了。天火之灾接下来就是地裂之灾,一大波愤怒民众即将袭来。
【昙楚/殊觉】三潭映月(6)
寄昙说仙脚一行,得到了针对血闇结界的宝贵情报。那位幽默随和的天迹前辈十分肯定的告诉他,位于碧罗江岸的晶塔便是关键,只待整合好各方势力后便可执行破塔计划。
楚天行对此有些吃惊,没想到天迹竟对血闇结界这般了解,简直犹如未卜先知。不过结界若能尽早除去,便可挽救无数人的性命,确是苍生之幸。
凄艳的血光过境,到处都是仓惶而逃的受灾百姓。逆行于民众间的两人听闻一路不曾断过的哭泣哀嚎,面上皆流露出相同的不忍。
寄昙说极目远眺,望见碧罗江岸边的那座血闇晶塔正红光大盛,伸手向背后便要拔剑。楚天行有些意外:“确定不等天迹的统一调度吗?”
“目标既在眼前,吾,必须一试。”说罢寄昙说不...
寄昙说仙脚一行,得到了针对血闇结界的宝贵情报。那位幽默随和的天迹前辈十分肯定的告诉他,位于碧罗江岸的晶塔便是关键,只待整合好各方势力后便可执行破塔计划。
楚天行对此有些吃惊,没想到天迹竟对血闇结界这般了解,简直犹如未卜先知。不过结界若能尽早除去,便可挽救无数人的性命,确是苍生之幸。
凄艳的血光过境,到处都是仓惶而逃的受灾百姓。逆行于民众间的两人听闻一路不曾断过的哭泣哀嚎,面上皆流露出相同的不忍。
寄昙说极目远眺,望见碧罗江岸边的那座血闇晶塔正红光大盛,伸手向背后便要拔剑。楚天行有些意外:“确定不等天迹的统一调度吗?”
“目标既在眼前,吾,必须一试。”说罢寄昙说不再犹豫,无畏奔入血色结界。纵空一拔,三恒曌世决然出鞘!
深厚根基磅礴再现,三恒同曌亮如白昼。光披方圆,转瞬穿越数里。神剑劈落,晶塔剧动震撼,顿时映现一只庞大兽灵悍然护界。
寄昙说面对兽灵沉着若岳,以一招毘昙示现将之斩灭,血闇晶塔也如海市蜃楼般消隐无踪。正当地面上观望的楚天行以为成功之际,忽见不知何来灵源回注,晶塔竟然再度成形。
两人同感不妙,齐齐化光远遁。
云海之巅,仙脚之上。将这一幕尽收眼底的玉逍遥震惊低呼一声,引得在旁的大漠苍鹰不满。
“所以我建议过你,先一招打死玉梁皇,然后顺便把那四座污染源打破,最后再一只手指头打死逆神旸。哪里还会有这么多事?”
玉逍遥置若罔闻。他现在也确实无法分辨旁人话语,因为内心已经被震惊和郁闷填满。
四座晶塔的能量流动方向改变了!
和上一世不同,东方的碧罗江岸之塔不再是起始之源,改变为对面的西方晶塔才是。寄昙说这试探一剑,让险些因麻痹大意而行差踏错的玉逍遥猛然警醒。
天堂之门提前开启,本以为可以更早入世挽回孤星泪的悲剧,没想到旧伤突然复发,硬是躺到了为时已晚;想凭借前世知晓的晶塔奥秘为正道定下料敌先机的优势,没想到晶塔的能量流动方向发生了改变,差点耽误破塔大计。
玉逍遥长舒了一口气。幸好还未来得及给论侠行道发讯,险些传递错误信息。巧慧如他自然明白,有些事情不是重来一次,就能做得尽善尽美,可竟连争得一点点向好的余地都是这样艰难,实在令他懊丧。大漠苍鹰的建议很好很心动,可惜终究只能是用来爽一爽的幻想。
破塔失败,无言的两人在林中并肩而行。走了一会,楚天行率先站定,开口打破沉默活跃气氛,让一向清圣自持的修者忍俊不禁,胸中郁气冰雪消融。
“有见多识广的楚天行帮忙,禅剑一如此心稍安。”寄昙说笑着轻拍友人肩头。后者“诶”了一声,眼神促狭的看着他:“楚某怎么看不出这是称赞,反而好像挖洞让我跳?”
“适才适用嘛。”寄昙说带着笑意的眸子像琉璃彩宝,散射出的光华晃了楚天行双目一瞬。他作出恍然大悟才想起来似的,话题转进如风,谈及最近武林上新成立了一个正义组织论侠行道,也许会是一起破塔的助力。
“嗯,我亦有所听闻。”寄昙说点点头,随后声调略微提高了些朝某处道:“朋友,何妨现身一见?”
楚天行循着他的视线望去,看见一名水红色衣饰的姑娘从树后走出。
那姑娘眉清目秀,柔声细语。自言名为碎雨弄琵琶,乃四处奏乐为生的流浪琴女。
“方才多亏修者解围,不言谢心上难安。故随行至此。”姑娘向寄昙说款款施了一礼。
是在血闇结界救下的民众吗。楚天行向身旁友人打趣道:“你看,你一出手,马上就有人来感激。这种场面,你自己处理。”
英雄救美的经典情节,没想到有朝一日也被禅剑一如碰上了。这姑娘看着矜持有礼,应当不会下一句便是:“小女子无以为报,情愿以身相许”吧。楚天行胡乱想着,闪身退到一旁观望。在心里思考若真是如此展开,自己该如何恰当的为人解围。
寄昙说听出这话里的揶揄,也不在意。他大方自然的来到弄琵琶面前,温和叮嘱道:“举手之劳不用挂心。武林方乱,姑娘行走江湖万务小心。”
弄琵琶见眼前两人皆是气度清正,不由得更加心生好感,于是问道:“可问二位恩公尊姓大名?”
不是吧?难道真要向那个神奇的方向发展?原本退远的楚天行有些不淡定,像一阵风似的来到寄昙说身旁抢答:“我,九风萍舟楚天行。他嘛………呵,他自己讲。”
这一冲动便是悔意油然而生。自己这番言行过于生硬怪异,而无端臆测也有唐突姑娘之嫌。可话已出口,一时无法补救。
寄昙说不知道友人千转百回的头脑风暴,依旧神情从容地答道:“吾名禅剑一如,寄昙说。乘愿而来,天涯行禅。就此告别。”说罢一点头后便转身离去,步履稳健不知欲向何处而行。
“喂喂喂——等我一下呀!”
楚天行急忙跟上对方的脚步,两道身影渐渐消失在林间尽头。站在原地的弄琵琶望着远去的背影叹道:“禅剑一如………嗯,很有佛意的名。”她随即轻笑出声,觉得这二人之间颇有趣味。
昏暗无光的天幕之下,停泊在鬼济河边的无常帆遇上了一位特殊的客人。
小舟上的白骨渡者静默无语,看着黑衣蓝发,羽扇高冠的鬼面人伫立在岸边凝望着他。此人周身萦绕浑厚鬼气,根基不凡,又一身公卿似的打扮,莫非是鬼后身边近臣?
想到这里,握着渡竿的骷髅指节微微收紧。
“………鬼叔。”越骄子语调喑哑,缓缓取下鬼面,露出苍白带笑的真容。只是那笑意过于苦涩难当,像是勉强挂在脸上的一层薄纱。
父子俩既是隔岸而望,也是隔世而望。
白骨渡者看清那张脸的模样,心中轰然大惊。一直若有似无的感应顿时强烈数倍,却又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斟酌许久过后,越骄子还是选择了这个不够直白的称呼。因为他实在无法将眼前这位气息微弱只剩一缕执念存身的髑髅,与家中那个潇洒豪爽不拘一格的父亲联系起来。
“鬼叔,和我走吧。”他小心翼翼的用白骨扇尽纳问痴天赋残魂,展开黑洞消失在河岸。此时的鬼狱各部正在互相厮杀大战,震天杀声中,无人发现空悬孤帆的鬼济河格外静谧。
明月不归沉内,一大一小的两人正围坐在庭院桌边鼓捣手工,石桌上零零散散的摆着骰子和卡片。
“觉君觉君,你真厉害!能发明这么有趣的游戏,一看就知道很好玩。”扎着冲天揪的红发小童满眼天真孺慕道:“道具都做得差不多了,咱们什么时候开始呀?”
“哈,大富翁并不是我发明的。而且这个游戏,要三个人一起玩才最有意思。”非常君用剩下的纸张折了只小跳蛙送给习烟儿,引得后者又发出惊喜的感叹。那只跳蛙被施了一点法术,径自动起来蹦跳出他的小小手掌。习烟儿追着跳蛙跑了两步,忽的看到两缕垂落的蓝发,眨眼间目标已经被两根手指夹了起来。
回来的越骄子看着指尖不停蹦跳的小玩意,故意高高举起不给习烟儿,逗弄孩童用软绵绵的拳头直捶他。
“觉君,饺子哥太坏了,我们不带他玩!”够不到的习烟儿忍不住气得跺跺脚。
“哎呀………”金牌调解人 • 非常君来到他们面前,拉着一个大孩子一个小孩子回到桌旁坐好,动作相当之熟练,显然已经不知这样做几次了。
“你叫他觉君,怎么不叫我殊君?”越骄子指尖一松,那折纸造物立刻蹦到习烟儿手中,后者急忙搂在怀里抚了抚。
“因为觉君不抢我的小跳蛙。”红色的冲天揪摇了摇,连带着挂坠铃铛响动。
越骄子拾起三枚骰子信手抛出,巧劲运使之下同现六点,扔出个豹子来:“我这是在帮你。大富翁想玩好运气很重要,带着癞蛤蟆会倒霉。”
“哦?”一直看着两人逗趣的非常君忽然加入话题,垂下眼帘将明暗交杂的神情掩盖:“所以,你不拿出惯常在手里摇的羽扇,是怕把自己的运气吹走吗?”
“不然呢?”越骄子一本正经的反问道。
习烟儿的注意力此刻已经全在游戏本身,并未感受到两人之间的暗流涌动。他同时拉拉两人的袖子,语气欢快道:“咱们快开始吧!”
沿着血闇结界救灾的三天里,寄昙说与楚天行走过无数个村庄,所见血灾过处只留牲畜,人烟绝迹。血闇结界所取的人命,显然已无法计数。修者将惨状看在眼里,凝成霜雪眉宇间不散的愁云。
一直随行在后的弄琵琶将修者的愁容同样看在眼里。自古能为不凡之人,搅弄风云者常有,而为民遮风挡雨者少。这个禅剑一如苦民所苦,慈悲为怀,确实令她越发欣赏。
被人尾行了三天,楚天行觉得自己不能再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目光向弄琵琶掩身的树后飘去。忍不住对寄昙说挑破道:“难道你没有发现,有人也在默默跟着咱们三天了?”
寄昙说岂会不知。他朗声道:“姑娘,请出来吧。”
弄琵琶闻声走出,轻唤一声恩公。
楚天行点点额角,颇有些头疼:“姑娘,武林大难当前,不宜冒险游走啊。”
“姑娘家乡何处?让我们送你回去。”寄昙说思索后道,猜想对方或许是碍于血闇结界之危无处可去,只能缀在他们后面相对安全些。
听到这般提议,水红色衣饰的姑娘摇摇头,表示她的家乡早已残破。
“弄琵琶本是一名浪迹天涯的琴女,什么风浪不曾见过。生死,也不过旦夕祸福而已。”
楚天行心中泛起不忍,听见寄昙说正色劝道:“乱世之中,生命予夺只在顷刻。虽看似轻贱,却更显活着可贵。姑娘,来日方长,需留得青山在。”
自从父亲过世,弄琵琶独自一人漂泊无定,已经有很久不曾收获这般真诚的关心。她压下眼眶中的泪意,绽出一个笑容道:
“正因活着可贵,我才想活得更加依从自己的心意,所以跟在你们后面。因为我总有一种感觉———”
“咱们,有很深的缘分。”
这句话令楚天行哑然失笑:“哎呀,禅剑一如,你又来一个缘分了。你要怎么办?”
寄昙说看了他一眼,随后对弄琵琶道:“咱们无法拘限姑娘的自由。但望你,随时注意安危。”
弄琵琶点头教他们放心,双人组合于是扩充成三人小分队继续救灾。这个姑娘历经风浪,身上自有股压不倒的韧劲在。夜晚,协助安置灾民时,她在篝火旁取下背在身后的红木琵琶,弹唱间以悠扬音色抚慰了连日仓惶的人心。
临时搭建的难民营地里,失去母亲的孩童依偎在她膝间,伴着弦歌沉入梦乡;幸存下来的夫妻十指相扣,眼中是摇曳的泪光;白发苍苍的老人一下下打起拍子,半身倚靠着拐杖。
背井离乡的灾民们,在这乐声中久违的获得了片刻安宁。
不远处,独酌的楚天行望向人群中间的倩影,在心里为自己先前冒犯的编排致歉。以话本子里的俗套情节去揣度一位坚韧不拔的姑娘,实在将人看得太低了。
不知不觉夜已渐深,民众们缩在简陋的窝棚里睡觉,更有不少人直接幕地席天。弄琵琶将怀中孩子安置好后,悄悄去寻寄昙说。
那些暂供栖身的窝棚便是寄昙说白日里不停搭建的。此刻众人休息,白发修者便挪去了较远的地方继续做工,以免声响打扰到来之不易的安睡。楚天行负责守夜警戒四周,此刻并不在。弄琵琶看着一直不曾歇息过的寄昙说,伸手想要帮忙,却被反过来要求去歇息。
正当两人僵持不下之际,楚天行领着一个陌生的棕发青年走了过来。见有客人到此,两人只得停下争执。寄昙说简单收拾了下,走上前去询问道:“见笑了。这位是………?”
“在下九重雪。阁下便是夸幻之父吧。”青年回想起营地灾民被安置得井井有条的场景,转而改口道:“不对,该称你为禅剑一如才是。”
这话听在某人耳里犹如石破天惊。弄琵琶猛然一转头,目光定定的看向语出惊人的青年。
“何事?”寄昙说淡然问道。
短短两字,语调如常。楚天行却微微皱眉,对到访这人有些不悦。
“在下受行道盟主之命,邀请阁下一谈破塔计划。”九重雪略作欠身道。
听闻此等喜讯的寄昙说与楚天行对视一眼,皆在彼此眼中看到了同样的欣然。九重雪表示论侠行道的成员已经在赶来的路上,会接手安顿好这些灾民。二人既无后顾之忧,当下便要动身赴邀。
待三人离开后,留在营地的弄琵琶再也抑制不住浑身颤抖,脸上血色尽褪。
“他………他是夸幻之父?”
过往的噩梦重新漫上心头。父亲临终前的话语,族人哭泣哀嚎的惨状,还有自己四处流浪的凄苦。直到内心深埋的过往被猝不及防的掀起,她才惊觉,原来伤痛从不曾愈合,而是徒留溃烂的创口。
“女儿………爹只能护你到此。记住………咱们灭族仇人的名字。夸幻………之父!”
夸幻之父。弄琵琶默念着这个名字,字字浸透着血色与仇怨,铺天盖地将心中属于禅剑一如的身影覆灭,再不见修者清圣俊容。
来到论侠行道的寄昙说与楚天行见到了盟主东门玄德。东门老先生表示,大部分人手已经找齐,计划两天后便集结众人前往破塔。届时可能要与意想不到的临时盟友联手,希望修者做好心理准备。两人当即表示愿出一臂之力,在将破塔细节商讨好后便欲离开。
留在营地的弄琵琶已被同盟成员送到近前,远远看见熟悉人影走出,急忙整理好表情迎上前去。
“琵琶姑娘久等了,咱们走吧。”寄昙说朝她微微一笑,察觉到对方似乎情绪有异,便多问了句。弄琵琶垂眸只说有些累,寄昙说便确信的不再多想。
三人同行,一人心思不定。本想寻处落脚地歇息,却在刚走出论侠行道势力范围外,便被杀气腾腾的几人堵在半途。
来者不善,善者不来。狩宇那边还未摆平,又多一桩寒武纪之仇。寄昙说承接夸幻前尘,现在是四面受敌,危机重重。楚天行暗叹一声,不免为友人的前路担忧。
“仇,在肩上;而不着吾心上。禅剑一如一概承受。”寄昙说平复一身武息,安稳踏步而行,似乎并未对半路遭遇劫杀有所挂碍。楚天行看着人的坦荡背影,忍不住喃喃道:“你一概承受………但,真承受的了吗?”
最开始接到守护人之最的任务时,他曾向非常君吐槽过,恩公所谓的弥天大计就是让人给人之最当跟班?如今一路陪伴至此,楚天行反而开始庆幸自己当初的选择。
庆幸能来到这样一个心如琉璃的人身边,为他稍稍遮风挡雨,护他行禅之路更加踏实顺遂。
但令楚天行没想到的是,危险有时不止来自于外部。
“毁我家园的罪魁祸首,纳命来!”寒武纪旧部追杀过后的第二天,一直不声不响跟随其后的弄琵琶突然发难,出乎他之预料。明晃晃的匕首直朝寄昙说刺来,后者闪身躲过,惊得楚天行急忙隔开两人,将这姑娘点穴定住。
听完弄琵琶自陈绿谷山廊一千三百余口的仇怨,楚天行感到眼前阵阵发黑,甚至想过情愿她拿英雄救美以身相许的剧本,也不要这样反目成仇咄咄相逼。
“楚某………听得头好痛。这下你要如何处理?”楚天行扶额看向寄昙说。
“你大可杀了我,一劳永逸。”弄琵琶浑身颤抖,冷然目光满是仇恨,不复昔日温情。
世事如棋,棋棋是新局,步步是惊变。寄昙说乘愿而来早有觉悟,却没想到新友转眼便成故仇。他长叹一声道:“姑娘。夸幻已错,禅剑一如焉能一错再错?吾不会杀你,也不会奢望你能放下仇恨。”
看着寄昙说眼里神情毫无怨怼,唯有关切愧疚时,弄琵琶流下清泪哽咽道:“不用惺惺作态,我永远不会原谅你。”
白发紫衣的修者毅然做下承诺,在查出血闇源头后,愿以此命偿还罪孽,绝不吝惜。在此之前,弄琵琶可留在身边随时报仇。
这话听在楚天行心里,掀起滔天巨浪。他上前一步朝寄昙说道:“这样真的好吗?”
修者依旧八风不动,脊背挺拔如玉树:“天道循环,冥冥有数。吾淡然处之。既乘此生愿,就有更多该完成之事。”
承人之最天命者,身负佛言枷锁。寄昙说自言收到某种感应,往曙光鎏塔而行。没想到塔内竟现百世经纶一页书的身影。二者以佛偈对谈,现场气氛顿时玄奥无比。弄琵琶惊疑夸幻之父怎会与正道巨擘一页书有关系,而楚天行垂在袖中的手则慢慢攥紧,终于不得不强迫自己思考一个一直不愿细想的问题。
在漫长难熬的等待过后,寄昙说终于从那种神异状态脱离,身形不知为何有些微晃。楚天行急忙上前扶住他:“可是感受到了什么?”
“前世嗔,今生愿。未来路,交相见。”寄昙说喃喃道,神情莫名有些疲惫。
觉海迷津的海滩上,非常君、越骄子与习烟儿正在举行露天海鲜烧烤。
一家人别无二致,三个都是烹饪高手。此刻的海滩上香气四溢蔓延五六里,引得路过之人心情七上八下,九转难忘,十分向往垂涎。
正在拖拽一只硕大海物上岸的越骄子察觉到有陌生气息接近,转头看向非常君。后者在为习烟儿摘鱼刺,手上动作丝毫未停的回望过去,作出无声口型。
越骄子只消一眼便读出,那句话是:“无妨,交予我来打发。”索性不再理会。
不多时,一名背负毛笔的黑发儒者寻了过来,对着烧烤架上滋滋冒油的海鲜有些难以移开眼睛。
非常君将挑好的烤鱼递给习烟儿,适时的朝他走了过去。两人互相一礼,儒者有些不好意思的道:“失礼失礼,吾名奋笔疾书庭三帖。因为闻到一阵不同寻常的香气,寻迹而来。打扰诸位了。”
举着烤鱼的习烟儿对越骄子小声道:“他不会是想蹭饭吧?”
越骄子不答。
习烟儿一手握着烤鱼,一手挠了挠头:“希望觉君能将他快些打发了,可千万不要留下来。”
越骄子依旧不答。
习烟儿感觉哪里不对,转头看到他二哥正以袖掩面,很明显是在咀嚼东西才不说话,这才发现手中烤鱼只剩半条,怒而追打之。
庭三帖看着海滩边追逐打闹的一大一小两道身影,颇有些怀念羡慕的叹了口气:“你们兄弟关系真好。唉,上一次跟我大哥这样玩闹的日子,已经久远的记不得了。”
非常君温和有礼的应答,言谈间是与一名初识之人应有的客气疏离。美食太过诱人,庭三帖本想厚颜留下稍作品尝,话头转来转去最后不知何时被对方巧妙引导,再出口已是稀里糊涂的在跟人道别了。
“请留步。”非常君想了想,最后从袖里乾坤取出一罐东西送给他:“相逢即是有缘,便将此物赠予给阁下。这道的滋味同样令人印象深刻,还有提神醒脑之用。”
庭三帖惊喜接过,感觉里面装的好像是什么汤,十分感谢的走远了。
另一边,越骄子以十枚章鱼小丸子作为赔礼,终于取得了和解。习烟儿看见非常君回来,连忙招呼他来尝尝自己新烤好的蒜蓉扇贝。
三个人并排坐在海滩边说说笑笑,越骄子趁习烟儿去拿烤好的鱿鱼时,没头没尾的来了一句:“就这样吗?”
此处据地有非常君设下的幻术,一直将明月长留夜空。此刻月光映照在他淡然眼眸中,竟透出一丝寂寞:“就这样吧。”
那一丝丝的寂寞转瞬即逝,快得让人误以为是错觉。曾经的友情是真,从未交心也是真。但无论如何,都已经是往世往事了。
非常君仰头将生蚝滑入口中,脖颈舒展出优美的弧度,看得越骄子很想一口咬上这人的喉结,又因为孩童轻快的脚步声压了下去。
美食与爱同样不可辜负。三个人快乐的开始专心嘬大鱿鱼。
叮嘱好练习生与红尘雪后,玉逍遥来到仙脚露台,密切关注起破塔计划的进展。天衣无缝的传人还是十分靠得住的。这一世没有圣剑案,邃无端与剑咫尺自小展露天赋后便被剑儒收为徒弟悉心教养,于剑道修行上更加惊才绝艳,足堪破塔大任。
“依天迹的本事,绝不逊于逆神旸。为什么不亲自动手?”问仙箓发问道。
你以为我不想吗?玉逍遥心里有个小人狠狠跺了下脚。天地有数,万物有序。若现在强行介入,无疑是给地冥一个最好的借口。到时候引动精灵反扑,人类的灭绝只怕会更快。他现在是进退两难的境地,就算知道接下来会发生的事,依旧不能乱动作。
玉逍遥有种冥冥中的预感。假如这是一幕戏剧,那该走的剧情大差不差还是要走。真正能脱离既定命轨的机会,必须等到人之最回归这个关键节点之后。
PS:
楚天行:(莫得剧本)唉,老昙要变一页书了可咋整。
寄昙说:(放下剧本)唉………好友啊。禅剑一如何德何能………
非常君:(微笑)大鱿鱼好吃吗?吃完下一章你就该上班了,骄子。
越骄子:(斜眼)不如你好吃。而且我那也不叫上班,叫“替某人代班”。
【昙楚/殊觉】三潭映月(5)
明月不归沉,书房。
狼毫墨锋游走在纸面上。悬腕桌案的人闲适披散着长发,如果忽略掉他眼底的森然寒意,看起来就像在漫不经心地写些小记随笔,而不是字字浸血的弥天大计。
“哥~你要的食材我弄回来了,快来尝尝本人特制的十 • 全 • 大 • 补 • 汤——”
房门被带着点戏谑的推开,越骄子端着一盅药汤走过来,看到伏案的背影皱了皱眉。他放下汤盅抬手就要抽走那人的笔,不成想蓦然撞进一双琥珀色眼眸里。
那双眼眸他平日里最熟悉不过,此刻神情却是令人心惊的陌生。
“…………吾并不记得有教过你,做这种无...
明月不归沉,书房。
狼毫墨锋游走在纸面上。悬腕桌案的人闲适披散着长发,如果忽略掉他眼底的森然寒意,看起来就像在漫不经心地写些小记随笔,而不是字字浸血的弥天大计。
“哥~你要的食材我弄回来了,快来尝尝本人特制的十 • 全 • 大 • 补 • 汤——”
房门被带着点戏谑的推开,越骄子端着一盅药汤走过来,看到伏案的背影皱了皱眉。他放下汤盅抬手就要抽走那人的笔,不成想蓦然撞进一双琥珀色眼眸里。
那双眼眸他平日里最熟悉不过,此刻神情却是令人心惊的陌生。
“…………吾并不记得有教过你,做这种无谓之事。”黄发披散的人浅浅勾了下嘴角,笑意像雪地上的浮光:“罢了。说说计划进行的如何?”
越骄子感觉浑身的血液都被那一笑封冻,丝丝缕缕的寒意侵入心脏,钻进骨髓。
轰然双掌对接,掀起滔天气浪。非常君口呕朱红连退数步,猛然跌进一片泥淖深沼。他竭尽全身力气向上抬头,看到那道最陌生又最熟悉的身影正冷然俯视着他。深陷泥淖的人越是挣扎越难以解脱,最后只能不甘心的被黑暗彻底吞没。
再度睁开眼睛的非常君从水中惊坐。
神异空间内,清澈透明的河水只没到小臂,明明身在其中却没有被浸湿的感觉。非常君站起来习惯性的整理衣摆,发现自己此时变回了穿越之前的样子:浅黄色长发被低低束成马尾,一身宽松休闲装,整个人透着股温和无害的气质。
非常君颇为感慨的看着水中久违倒影,然后将视线转移到萦绕周身的血色。那缕血色薄而不断,在水面上漂浮成一条线通向河流彼端。他寻迹望去,不出所料的看到彼端连接着另一个自己。
那位非常君披头散发浑身浴血,显然刚刚经历过一场恶战。厚重血污将他的整张脸都覆盖住,瞧着犹如地狱爬上来的恶鬼。整个人紧绷僵立,似乎只要这边的非常君再启杀机,他便会随时应战。
非常君变回现代常服之后,似乎一下子杀心就泄了。见对方没有继续动手的意思,他视线回到连接彼此的缥缈血痕,试探着伸手拂乱水面,待波镜平稳后,发现那缕血痕也随之恢复如初,仍是紧系己身。
如何破局?非常君沉吟思索道。方才的恶战已经证明,硬碰硬的较量无法真正撼动眼前这位存在。这一世虽是重历艰辛道路,但好在时间流速变快,再加上及时设法泄压排解,倒也不曾再生心魔。
既然如此,那眼前这个“非常君”到底正体为何?
行有不得,反求诸己的思路竟也有一天走不通。非常君难解的捏捏鼻梁。
敌不动我不动。静立彼端的非常君一双无机质墨瞳反射着冷光,像是有簇漆黑的恨火在燃烧跳动。
要不试试嘴遁?非常君对自己冷不丁冒出来的想法感到荒诞可笑。他小时候就不爱看所谓的热血少年漫,向来对这类以信念战胜强敌的唯心主义套路敬谢不敏。可若真说起来………
“…………一页书。”取回前世记忆的非常君颇为复杂的念出这个名字。
另一端的非常君原本神情漠然的孑立,此刻听到这个名字突然像是被触发了什么机关,口中傲然吟道:“世事如棋,乾坤莫测,笑尽英雄呵。”
这是人之最,百世经纶一页书的诗号。此刻这番念出,在隔世听者耳中多了一分放谈成绝叹,狂态亦悲歌的恍然。
“自知者英,自胜者雄。若不能明确己心真正所求,如何笑尽英雄?”非常君冷淡说完便转身不再看他,自顾自向河流的下游走去。
他每走一步,连接彼此的血线便延展一分,好像两者永远无法斩断的关联。
“即便再世相期,你当真能忘掉人之最曾带来的所有痛苦,就这么乖乖接受人觉使命,引导其回归?”背后遥遥传来诛心提问。非常君脚步一顿,停了下来。非是因为对方言语,而是他看到面前的长河无边无际,根本走不到尽头。
看来脱身的关键,到底还是在此身之中。非常君果不其然的想着,走回到血衣人的身前。
“人之最的回归,是时空秩序拨乱反正的关键。在背后作手平添阻碍,不是非常君利益所在。”他静静阐述道。
“人之最就一定得是他百世经纶吗?”对方置若罔闻,那张血污斑驳的脸上露出一个带着疯狂意味的微笑:“移魂易体,偷天换日。天命,不过是等待被吾击破的谎言。”
听到这个已经失败过一次的方案被再次提起,非常君眼底终于闪过一丝了然。凭这句话,再加上最后那一战的外表,他大概猜出了对方究竟是什么,如何应对已然心中有数。
非常君凝视着那张脸,忽然抬手伸出。对方立刻浑身紧绷,武息激荡之下长发无风自动,做好了应对任何杀招的准备——那只手却只是虚虚抚过他脸上的血污。
非常君另一只手从口袋里掏出条月白色帕子,弯腰浸湿河水后拧得半干。说来也怪,这条河沾不湿他的衣襟,却沾得湿自记忆中取出的物品。
渺无边际的长河上,现代装束的非常君为血衣披发的非常君一点一点拭去脸上污迹,让那张相同的脸孔重新恢复清隽俊秀的模样。
恢复面目的“非常君”盯着那张手帕,一幅画面浮现在眼前:
宽敞明亮的房间内,一个保养得宜的女子正拿着剪刀裁开不要的旧衣。她将布料分成四份,口中念念有词道:“嗯………一块给孩子他爸做成车上的挂饰;一块给小红椒做口水兜。剩下的就当抹布吧!”
“抹布?!”在旁边名为打下手实则看热闹的越骄子闻言忍不住嚷嚷道:“最最亲爱的妈妈,你看是不是还少算了两个家庭成员?”
弃玉但笑不语,一旁帮忙整理母亲衣物的非常君不紧不慢道:“按照余下布料的形状大小来看,妈妈是要给我们做两条手帕吧。嗯,倒也算是一种………抹布?”
越骄子听到这话脸上立马多云转晴,开始不客气的一条条表达客户要求。什么虽然要跟非常君的款式一样啦,但还得体现个人特色啦巴拉巴拉。
这幅画面逐渐氤氲成抽象油画。血衣人还想看更多,努力睁大眼睛却是徒劳。这才惊觉不是画面在扭曲,而是自己被擦拭过的脸部在融化。
非常君后退一步避开试图挣扎的人形怨念,眼神清明冷静。
回忆往世的记忆,便会唤醒往世的宿业积怨。而这具纯粹由恨意凝聚成的积怨化身,果然只要触碰到一点平安喜乐的记忆,便会土崩瓦解溃不成形。
怨念再维持不住人的形态,逐渐融化成一滩漆黑的淤泥,不断裂开嘴巴张张合合,每张嘴都在嘶吼咆哮着污言秽语,疯狂诅咒世间的一切。
非常君微微皱眉不忍卒听,看到黑泥最后化为巴掌大小,上面残存一只眼睛死死盯着他不肯阖目,本该剔透的琥珀色眸子浑浊不堪布满血丝。非常君想了想,蹲下身去对那只独眼轻道:“安心睡吧。等再睁开眼时,刚刚看到的一切就都属于你了。”
那只独眼听完后,竟汩汩流出黑色的泪水,带着浓重疲惫与期待终是慢慢合上。最后一点残存的黑泥顺着水流冲走,消失在视线所及的尽头。
见已全功,非常君的表情重新恢复平淡。他拿起手帕检查有无血渍残余,看到上面光洁如新,隐隐浮现的光华隔绝了所有污染。
那层微光像是母亲给手帕绣花时的房间灯光;像是父亲带一家出游时亮起的汽车灯光;也像他与越骄子年幼时床头的小夜灯光;还像小红椒出生那天医院楼道里的白炽灯光。记忆中的盏盏明灯皆在提醒他明来路,知归处,不要在时空洪流中迷失吾乡,忘记此心安处。
春风又绿江南岸,明月何时照我还?
端详着手帕的非常君缓缓呼出一口气,珍而重之的将其收好,放在贴近心脏的上衣胸袋里。若非这帕子所承载的深重之物,他绝不可能如此轻易的迅速破局。
四周环境片片瓦解,非常君闭上眼睛收拢心神。等再睁开眼时,已然回到熟悉的书房内。
“唔…………!”
颈侧传来一阵啮痛,非常君想说的话被细碎成闷哼散落出来。越骄子把他牢牢压制在桌案上,双手铁钳似的攥着人的腕子,好像生怕身下的人跑了。
非常君也不挣扎,任由伏在身上的越骄子咬他泄愤——亦或者说宣泄不安。
半晌过后,颈侧的力度渐渐弱了下来,不知道是咬累了还是发泄够了。越骄子松开钳制抬起头,唇角沾染点点血腥。他浑不在意的抹开,给瓷白肤色增添一分绯红。
“回来了?”越骄子扯出一个笑容,与抹开的绯红共同形成夸张上挑的嘴角,眼里却是毫无笑意:“看来不上点强制措施,你是不会好好休养了。”
非常君没有试图辩解。他知道越骄子也明白掌握先机的必要性,只是气不过他以身犯险,而自己却无法一同分担。其实非常君今日已经设法将人支开,只是没想到越骄子会比预料的更早回来,这才有撞见他记忆混乱时的一幕。
烽烟之味淡淡泛起,朦胧之间四周场景移形换影,倏尔从熟悉的书房来到一处略暗的静室。
站在铁栏杆外的越骄子收起笑容道:“这么喜欢写东西,就顺便帮小红椒把暑假作业写了吧。”
“一天一篇日记,一周一篇周记。暑假生活总结,还有对新学期的展望和学习计划书。”越骄子盯着非常君的眼睛,手中化出白骨扇,语气颇为森然道:“不写完不准出小黑屋。”
非常君隔着栏杆回望对方,颇有些无奈的道:“骄子,你太宠着他了。”
“这是咱爸的指示。”越骄子眼神一虚,仿佛看到某个中年男人不屑摆手的身影:“他说这种东西纯纯就是形式主义,写来也没人认真看的。去年就是我帮三弟写,今年轮到你了。”
非常君回忆了一下,随后颇有些惊讶道:“所以小红椒那篇《记我最爱的人》其实是你所写?怪不得我总觉得———”
话还没说完,幽蓝的身影已经化光消失。
“废话少说!总之,台面上的事有我顶着。你就好好待在这,想想这些年咱们一家都去哪里玩过,吃了什么美食之类的编进日记。慢慢动笔写吧,我会随时突击检查。”
余音在室内渐渐散去。非常君无奈的笑了笑,坐到桌案前。与家人值得铭记的趣事太多,根本无需刻意回想便思如泉涌。他刚要动笔,蓦然看到桌角放了一盅汤。
那盅汤冒着热气,不知何时被重新煨过。非常君捻起汤匙抿了一口,滋味鲜香醇厚,忍不住发出满足的喟叹。
夸幻之父的丕变,出乎在场所有人预料。寄昙说按理来讲还是个“新生儿”,便能一剑之下三光同出重创天织主,逼得逆神旸不得不退兵。
“万幸万幸,方才那种情况若是再打下去,是要搏命了。”楚天行看着强敌化光离去的背影,长出一口气。
“妖氛猖獗,不施当头棒喝,只怕要更加肆无忌惮。”寄昙说淡然将三恒曌世背负于后,收敛起一身澎湃真气,好似由金刚怒目缓变菩萨低眉。
“这,这这这——”楚天行自诩见多识广,也从没见过一个睥睨狂徒眨眼间便成清圣修者,不由得踱步到人的跟前左右打量:“让楚某仔细端详一下。”
寄昙说轻声一笑,反问道:“楚天行,你认不出我了吗?”
“明明是夸幻之父的脸孔,却有着截然不同的气质。你究竟是谁?”楚天行盯着他喃喃道。
“我说过。”清圣修者语气微沉,认真的再次重复了一遍:“夸幻已死。禅剑一如,乘愿再来。”
楚天行闻言咂了咂舌。从浩星探龙到夸幻之父,再到现在的禅剑一如。这人之最怎么跟剥洋葱似的,一层一层还带蜕皮?天命果真是捉摸不透的神奇。他想起非常君曾说,人之最命星最终会落至一页书身上,那便代表眼前这个寄昙说,最后也会蜕变为一页书。
他用心交陪,好不容易建立起友谊的夸幻之父如今已经变成了禅剑一如寄昙说,完全是性格气质迥异的两个人,徒有相似面孔尚能怀念。可若有一天寄昙说再变成一页书,他又该上何处找寻寄昙说存在过的痕迹?
楚天行有些开始理解,非常君对天命隐隐透露出的厌恶了。
[非常君,这真的太不唯物了。]他在神念里怅然若失的报告了夸幻的变故。
[纵无人作手,人之最的一人三变依旧上演了么。哈,无趣。]那边语调里是漫不经心的讽意。
[人之最的情况你已经见到了,确定还要继续留在他的身边吗?]暗室里,非常君撂下笔躺进柔软靠枕里,全身泛上一股懒意。这一遭卸离鬼体全程有越骄子在旁护持,还协助他重新恢复了阴阳双极体的平衡,除了短期内因气血亏损而略微嗜睡外,甚至未曾过多影响功体强度,对比前世已然是十分轻松幸运。
[当然!我岂是半途而废之辈?]楚天行不知道自己在急什么,立刻回绝了非常君的提议。[道途艰险,两人同行总比独自一人走得顺些。你不也希望人之最安安稳稳的回归。]
[人生最难得的,便是自由选择的权力。既然这是你的选择,我不会干涉。]
非常君在心灵电话里淡淡嘱咐道:[但你若是不想再伤心一回,就要时刻牢记这只是个任务。]
“喂,禅剑一如。你现在打算如何?”树林里,楚天行追上修者挺拔的背影问道。
“调查血闇源头。”寄昙说停下脚步,稍加思索道:“不过在此之前,我想先去一趟云渡山。”
“成,天涯海角我都陪你。”楚天行语调轻快得像是在开玩笑,眼底却深藏着一抹认真。两人一前一后,身影消失在林中。
“听话不能只听前半句啊………”非常君困意上涌,索性不再管他,放任自己的意识沉沉坠入黑甜乡。
去往云渡山的路途不短,楚天行一边跟着寄昙说的脚步,一边胡思乱想些有的没的。最后他还是决定直接开口询问:“禅剑一如,关于夸幻之父的过去,你还记得多少?”
我是该继续以旧友的态度与你相处,还是当作重新认识了一位朋友?
寄昙说脚步未停,步履依旧稳健:“全部。甚至超越全部。”
对于夸幻之父身上的许多谜团,有些事他以前想不透,现在想透了;有些事他以前想得清,现在却怀疑了。
“夸幻之父的身上,有两股力量在拉锯。一者为象征救世的阿难七梦,一者为象征灭世的幻世七劫。若说因人之最救世天命而有阿难七梦,那幻世七劫的出现,却像是无根之水,来源难以捉摸。”寄昙说眉目紧锁,显然百思不得其解。“还有浩星探龙变为夸幻之父的这个过程,在我如今看来十分突兀,仿若经无根之水浇灌而收成的无因之果,处处透着一种难言的错乱感。”
“好吧,自从你变了模样后,说的话就总是充满了佛理禅机。楚某我,还需要习惯参悟——”楚天行叹道。他决定将夸幻之父与禅剑一如分开来看,因为这完全就是两个独立不同的人。
“离云渡山尚有一段距离,喝杯茶再去吧?”楚天行从袖里乾坤掏出来玉壶掂了掂,发现千日甘的储备即将告急,他也得及时补充一下。
寄昙说点头应允。不成想两人行了半个多时辰后,茶棚没遇上,倒是遇上一片不断扩张的血色结界,顿时险关在前,杀机临身。或许在身负天命者的前路上,总是这样充满艰难险阻。
“禅剑一如,这就是近日武林上人人闻之色变的狩宇结界。现在,轮到咱们了。”楚天行暗提一口真气,全神戒备道。
“这道结界是有所针对,只怕人与魔皆无法逃过被它摄取魂元的命运。”面对铺天盖地的血闇之力,寄昙说亦是敛起神色,不敢大意。
“楚某就是知道它的厉害,才感觉难解。”隔着一段距离远观,楚天行已经感觉自身魂元隐隐不稳,如风中火烛摇曳。他的魂魄承自非常君的一点天魂神光所化,相比常人更加容易受到影响。
“但若不进去查探,如何对其来历与原理有所知悉?”修者目视结界的神情从容坚定,显然心意已决。
“你的意思是要一闯试探?”楚天行问。
“你,不奉陪吗?”寄昙说不答反问。
楚天行腾然升起一股不服输的心情,扬起眉毛道:“我要是喊退兵,以后还敢站在你面前吗?”语毕,同寄昙说一起不再犹豫的踏入结界中。
人人谈之色变的血闇结界果真名不虚传。甫一踏入,两人同感功体被制,魂魄动摇,各自激发真元稳定自身。早有准备的楚天行取出仙人萍,借助其充沛灵气护住命火,顿时压力减轻。
“你感受到了。”见人暂时无碍,寄昙说目光从那柄造型奇异的仙草上移开,继续观察结界动向。
“…………待久会死人。”楚天行声音不复平日轻快,握着仙人萍的手指收紧。
寄昙说深知时间紧迫,不再耽搁。果断施展佛招浩元一击,血闇结界却似铜墙铁壁纹丝未动。见试探无果,他当机立断与楚天行化光退远。
此番行动探明,血闇结界的蔓延仰赖其背后邪力源源不绝的提供。在根源未查出前,与之周旋不过徒耗内元。
正当两人一筹莫展之际,有车马声由远及近的响起。一辆熟悉的风盛云驹停到跟前。寄昙说承载夸幻全部记忆,自然识得车主人曾出手助其解围,欠身一礼相谢。
车主人带有标志性浓重鼻音的声音传来:“举手之劳,何足挂齿。此次前来是因为你我有缘。本山人对血闇结界有一番看法,不知能否邀你共游数里,车上详谈?”
寄昙说心系不断遭受血闇结界荼毒的百姓,听闻此言欣然欲往,但他却没有马上迈动步伐,而是迟疑看向楚天行:“但………我有朋友在侧。”
“禅剑一如,血闇结界是至关重要之事。”楚天行在心里敲定了某个主意,此刻乐见寄昙说受邀离开,顺势劝道:“你先与风盛云驹之主好好聊,楚某回到船上边喝酒边等你,也不会无聊。”
寄昙说放下心来,应风盛云驹之主盛情一道同游远去。楚天行望着消失在天边的车马,在神念中发送一条感叹:[这个禅剑一如真是机缘不浅。先是坐船,后是坐车。金舆驿马的富贵命啊。]
现在的楚天行还不知道,金舆驿马代表的不止贵人出行,也有命里脚步难停的奔波劳碌之苦。
[发生了什么?]那头的非常君早已从小憩中醒转,伸了个懒腰准备动笔写日记。
[在某人偷懒睡着的时候,他的塑料好友已经排遣使者来找人之最啦,还不知道是要做下何种玄机指点。]楚天行招出小舟,腾身跳跃其上顺江漂流,语气颇有种“你看看人家多努力”的感觉。
[喊他去开门罢了。]非常君不以为意的在纸面上挥毫,不多时就写完一篇标准的“听君一席话,如听一席话”的小学生流水账日记。[待到天堂之门开启,你就能看到三光开天,六霞冲霄的奇景了。]
[说到开门………哈。就让天迹好友与空气斗智斗勇去吧,这一回被封天堂之门可与我无关。但希望他不要因为想法太多而乱生动作,否则我会很难办的。]非常君把写好的纸放在一旁,开始生产第二篇流水线作品。写着写着,他联想到自己与越骄子写大学毕业论文的那阵,也是这样加班加点生产学术垃圾,不由得会心一笑。
楚天行习惯了这人偶尔意味不明的话,即使自己真刨根问底下去,非常君多半会讲出来,他也不想过分深究惹人不快。
[既然如此,我就去给天迹找点事做转移一下注意力,为你分忧啊。]楚天行饮尽最后一口千日甘,把玉壶收回袖里乾坤。心有定向的船行六七里,已然遥遥望见了寻觅已久的目标。
[哦?只是为我分忧吗?]非常君撂下笔,忽然来了点较真的兴致。就像瓜农忽然发现自家田地里长出一颗新的瓜苗苗。
[我是你的化体,在想什么你还不知道?]楚天行避而不答,以问反问。
[自从你将命许给那位恩公所有,我便不曾查探过你的神念。在想什么,只有你自己知道咯。]非常君老神在在道。
听到非常君这样说,楚天行心里莫名松了一口气。他不知道这份隐秘的窃喜从何而来,若说是因为获得了独立自主的权利,那他在很久之前就已经实质性的得到了。
外出寻找医者的乐寻远脚步一顿,看到气度儒雅的人泛舟而来。
“你就是三番两次坏狩宇大事的楚天行?”俊秀的青年眼里闪过计较之色,暗暗戒备。
“暂且放下敌意吧,否则你将失去载功而返的良机。”楚天行注意到了他的小动作,但不以为意。
惯于计算利益得失的人最被容易说服。因势利导之下,听闻楚天行是为医治天织主,以化解好友禅剑一如和狩宇仇怨而来,乐寻远略做权衡便应允了。反正即使对方治不好,带敌人党羽回去也是功劳一件,旱涝保收。
狩宇地界内,逆神旸对于这个竟敢孤身来此的人族有些惊讶。对方不卑不亢礼数有度,自言是为旸神效劳而来,不免让他生出几分兴致。
“你有医治天织主的方法?”
楚天行从容不迫,娓娓道来:“天织主体内,有罡、煞、玄三道真气。彼此交缠互相激荡,是以其伤沉郁难解,日渐严重。若要解之,便需先解开这三道真气。”
逆神旸听闻此言,确信此人对天织主的伤情知之甚详。索性直接言明煞气已被他解除,又问楚天行罡玄二气是否能够尽解。
“楚某之能,只可解其中玄气。但楚某之识,却知道有谁能够解罡气。”楚天行面上神色不变,心里则偷偷发出祸水东引的坏笑。
逆神旸果然追问,他故作犹豫了一下道:“在答复你之前,楚某想向旸神提一个请求。”
狩宇之主示意他说下去。
楚天行按捺住心绪,终于将自己此行的真正目的讲出:“待楚某将天织主治愈,希望这段怨仇能够告一段落。望旸神释去前嫌,放禅剑一如一条生路。”
他语气诚恳,神情坚定。逆神旸却嗤笑一声,冷冷反问道:“这样,就想一清前仇?你的算盘,未免也算得太荒唐了。”
楚天行对这个反应早有预料,不如说逆神旸的言行正中他的下怀。
楚天行发挥此生全部演技,做出一副“请求被拒后闪过一丝懊恼又迫于威压忍下”的表情,踱了几步道:“天织主的时间已经不多,如此僵持也非良策。旸神若挂念此仇,可在此将楚某一掌击毙,泄去心头仇恨。但…………”
他话锋一转:“同时也将断去天织主的生机。”
逆神旸气息渊渟岳峙,不动如山:“这,是你的威胁吗?”
“非也。”楚天行适时递出一个台阶,欠身一礼道:“是楚某的请求。”
狩宇之主略作思量,沉吟片刻后道:“昔日他与我族精灵宿怨之深,不是说解便解。无论他是夸幻之父或是禅剑一如,皆是相同。”
“此仇,吾只能暂缓。以一个月为限。”
成了!楚天行垂眸敛去眼底喜色,停顿一秒后紧接着道:“可以。”
志于上者,得其中;志于中者,得其下;志于下者,不得之。在非常君传给他的记忆里,这种心理学谈判技巧还有个名字,叫策略性虚假报价。他本来就清楚逆神旸不可能答应一开始的“狮子大开口”,只要接下来的讨价还价在合理范围内,便都算是成功。
逆神旸凝视着站在下首的人,随即补充条件道:“但若是你无法治愈天织主,也要偿命。”
“好。”楚天行一口应下,神态自若道:“那楚某便以命,与旸神一赌。”
他手掌一翻取出仙人萍,来到天织主近旁正准备摘下一片叶子医治,忽然听到神念那头传来一声:[刚才的话术不错。但无需顾虑,且将仙草省下吧。]
三恒曌世的剑招,包含天之罡气,地之煞气,以及人之玄气。楚天行拥有非常君分出的功体,自然也能出手解开玄气。但他不欲暴露二人关系,原本打算用万能疗伤仙草顶上的。这下获得本体批准,便收起仙人萍来以人觉之招解开玄气。
体内玄气被解,天织主吐出一口淤血后脸色好转不少,逆神旸也暗暗松了口气。两人进行几句迎来送往的客套话后,逆神旸问出那个关键问题:“你先前所说能解罡气之人,何在?”
楚天行略微侧身,抛出答案:“仙脚之顶,天迹。”
此时仙脚之顶,天堂之门内。玉逍遥啊欠一声打了个喷嚏,擤擤鼻子嘀咕道:“谁在背后使坏呢?”
“不会是某位金灿灿的好友吧………他这回应该没黑化啊?”玉逍遥拿拂尘末端点了点头,冷不防被大漠苍鹰遥遥传来的声音打断:“喂!楼上的,这是你要的答案吗?”
头顶高悬十二字问句:“汝为百世经纶,抑或邪心魔佛”,面前大漠苍鹰气势凛然按刀逼杀。寄昙说禅心不动,眼神澄澈坚定道:“两者皆不是。吾乃禅剑一如,寄昙说。”
错啦,你是百世经纶嘛。
玉逍遥听到这个与前世如出一辙的答案,闭了闭眼睛,随后回答大漠苍鹰道:“虽不全然,亦不远了。”
他一边应对着楼下的,一边想道。寄昙说终将因循天命再次变化为一页书,佛魔之劫有他盯着,这回应当不成问题。
剩下就是血闇之灾,幽界之变,天子之争。孤星泪、红尘雪,练习生、剑非道、炼仙者…………还有最关键的地冥。接下来有的忙了。玉逍遥抚了抚胸口,总感觉有种旧伤复发的前兆。
三光开天,六霞冲霄,仙脚渡世。天堂之门在三恒曌世冲击下不再紧闭,竟是缓缓打开!
什么?!
玉逍遥震惊于天堂之门提前半天打开,只得乘势从云端翩然现身,稳稳落于仙脚平台,总算没有在雕兄和人之最面前漏气。
寄昙说与传闻中的仙脚之主对上一瞬间眼神,感觉对方的目光有种说不出来的微妙怪异,好像在透过自己看向另外一个人。他收敛心神,与仙者谈话后礼貌道别。
这一世,天堂之门虽然提前开启,但在寄昙说走后,玉逍遥却突然旧伤复发,硬是躺了半天才缓过气儿来。真正能有所动作的时间,竟是与前世丝毫不差。
夜色渐浓。离开仙脚的寄昙说缓步行在林间道路上,一时之间思绪有些飘忽。天织主、逆神旸等人认为自己是夸幻之父;而仙脚之主天迹前辈,认为自己是百世经纶。就连新生第一眼见到的楚天行,面对着相似脸孔也曾有过短暂失神。
其实他对此并不十分在意。吾走吾路,自有大道。吾心清明,自有指路。不论他人眼中的禅剑一如究竟为何,此身胸中一颗济世之心都不会改变。
寄昙说走着走着,在江岸边一棵树前停下步伐。树下倚坐着一名眉目疏朗的青年,月光照在他的身上,衬得潇洒身影宛若月下谪仙。
这里是寄昙说与楚天行分别的地方。现在寄昙说回来了,看到楚天行正在这里等他。
“你果然在此。”
忽然有风吹散了江面上一点点薄雾,修者的脸上随之露出一个微笑。
楚天行将重新盛满千日甘的玉壶收进袖中,抬头看向月下归人,也朝他一笑:“你去了好久。有何收获?”
四目相对之刻,寄昙说在那双眼睛里,只看到了自己的身影。
PS小剧场:
楚天行(眼神死):非常君你怎么又被关小黑屋了?好家伙,穿越时空之坐牢模拟器是吧。
非常君(眨眨眼):啊,我并不觉得这回是坐牢啊。明明是度假休养,舒服得很。
越骄子(狐疑):什么叫【又】被关小黑屋?坐牢又是什么意思?
寄昙说:拒绝替身文学,从我做起。
多少离情伤不尽,只留一杯解千愁
月光,格外明亮,也格外冰冷。
无人的密林,只有足踏在枯叶上的声音。
背后,断断续续的诉说,伴随着什么滴落的声音,一滴一滴,如同重锤敲碎自己的心。
第一次感受到如此的无助,不知道可以去求助何人,也好像没有人能救一救自己背上奄奄一息的好友。
最终垂下的手臂,无力回天,他已卸下最后的留恋潇洒而去,往后的看不到尽头的路,只剩下孤独的一个人。
背上躯体渐冷,却固执的不愿意放手。
此刻的心,像一个不愿相信失去的孩子,只要没有看到好友再无生气的面容,他就不曾离开自己。
没错,他只是睡着了。
这些日子,他一定很累了。
是这样的吧……
那吾就背着你吧,你好好休息便好。......
月光,格外明亮,也格外冰冷。
无人的密林,只有足踏在枯叶上的声音。
背后,断断续续的诉说,伴随着什么滴落的声音,一滴一滴,如同重锤敲碎自己的心。
第一次感受到如此的无助,不知道可以去求助何人,也好像没有人能救一救自己背上奄奄一息的好友。
最终垂下的手臂,无力回天,他已卸下最后的留恋潇洒而去,往后的看不到尽头的路,只剩下孤独的一个人。
背上躯体渐冷,却固执的不愿意放手。
此刻的心,像一个不愿相信失去的孩子,只要没有看到好友再无生气的面容,他就不曾离开自己。
没错,他只是睡着了。
这些日子,他一定很累了。
是这样的吧……
那吾就背着你吧,你好好休息便好。
泪落,无声。
这条路,漫长的好像没有终点,怔怔的看着江畔空荡荡的孤舟,不知所措。
最终还是决定放下他,在他最熟悉,最自在的萍舟之上。浅阖的双眸,仿佛安静沉睡,唯有枯白的发丝,满身的血迹,遍体的伤痕和过分苍白的面容,在告诉自己真相。
自己认识的楚天行,仿佛永远有用不完的精神,潇洒恣意,充满热情。从未想过有一日,他会如同这般,毫无生气的躺在自己面前。
滚落在地的酒壶,还盛满未来得及喝的千日甘。每一次他邀约,自己总是婉拒,以至于每一次他都是用那种语气揶揄自己酒肉穿肠过。现在想来,他那时应该很期望自己能接过来喝的吧。
好友的酒,吾喝。
仰头饮酒的一刻,多么希望那个人可以睁开眼,仿佛能听到他舒朗笑声。
老昙,你居然会喝酒了。
可是,四周安静的出奇。不知不觉之间,将那一壶酒尽饮。好友啊,吾喝光了你的酒,你怎么都不醒过来抢?是在赌气么,也罢,吾再给你打满就是了。
耳畔突然响起熟悉的语调。
石头,只要有足够的力量,也能粉身碎骨,而你就是那股力量。
朦胧了视线的,是江上的雾气吧。
最终还是决定送他回归天地,好友本就是纵横山水的人,实不该搅入世事残酷之中。
来世么?
或许自己已经再无机会。
但愿来世,换他一世安稳。
目送远去的竹筏。
目光沉重而忧伤,带着无法言明的复杂。
无人知晓,那上面的人,带走了自己人生最后的光亮,带走了属于这个世界最后的善意。声声责难,打碎了凝望的双眸,渐渐失去光泽,褪去希望,只剩下满身的寒冷和对这个世间的恨意。
给甜心和昙仔的约稿~
正剧:
“文君坊的千日甘,我是只和知音共享。”
“好友的酒,吾喝,吾喝~”
一声好友,一生不枉。
(那个昙仔,对不起让你做了一回Q版小人,但我知道你不会介意的…
虚假的脑洞:
甜心:喝了我的酒,你就是我的人了
昙仔:好友的酒,吾喝,吾喝~(超小声:那你要把你的船当作嫁妆一起给我
sweatheart:??
给甜心和昙仔的约稿~
正剧:
“文君坊的千日甘,我是只和知音共享。”
“好友的酒,吾喝,吾喝~”
一声好友,一生不枉。
(那个昙仔,对不起让你做了一回Q版小人,但我知道你不会介意的…
虚假的脑洞:
甜心:喝了我的酒,你就是我的人了
昙仔:好友的酒,吾喝,吾喝~(超小声:那你要把你的船当作嫁妆一起给我
sweatheart:??
【昙楚】重逢
(ooc预警! 2.6k+小长篇 二修)
仙山中多了一名由一缕神魂执念多年催化凝成的人,白发清影,堪称绝俗,每日拎着壶文君坊的千日甘漫无目的的游走,经常看见他临着潺潺江水发呆,这绝俗之人正是失了记忆的寄昙说。
曾有人问其姓甚名谁,何处来,又...
(ooc预警! 2.6k+小长篇 二修)
仙山中多了一名由一缕神魂执念多年催化凝成的人,白发清影,堪称绝俗,每日拎着壶文君坊的千日甘漫无目的的游走,经常看见他临着潺潺江水发呆,这绝俗之人正是失了记忆的寄昙说。
曾有人问其姓甚名谁,何处来,又将往何处去?此人皆沉默着摇头,又问其来这做什么,他过了许久才开口:“寻人,有人在等我。”
只知寻人,其余一概不知。好在这人虽有些木讷但意外心肠极好,平易近人,看看小孩,给老人送些吃食,有时还帮着调解矛盾,路过的庄子也都愿意帮他寻寻。
又是一年夏山如碧,江边远观,水天一色一片清凉气息,池中朵朵清荷盛开,幽香散溢。寄昙说在岸边或驻足静立,或缓步漫行。
江中有叶扁舟,舟上之人背倚船旁,蓑帽挡住了大半张脸,懒懒洋洋晒着太阳,旁边的鱼竿也懒散悬着,不禁让人怀疑那人是否专心注意着动静,在旁的小桌上一壶浊酒 ,一卷书仅此而已。
他没仔细打量,但兜兜转转慢行了小半时辰,在第三次看见江中那个身影时,终究停下了步伐。
“渔者,如此不专心是钓不上鱼的。”
船中人听见岸上动静,抬手摘了蓑帽,帽下皎如玉树临风之容,夏风徐徐拂过,使原本出尘潇洒的气质更显缥缈, 此人正是楚天行,他看着岸上人的那刻的,眼底渐渐涌起波澜,带着一些了然的笑意以及无可奈何。
老昙,我找到你了,经年辗转寻找,终是不负所望。
岸上人离的远,却能隐约感受到舟中人的注视,只觉怪异,难道那人认识自己?
还未思索,便听楚天行清朗一笑,对其喊到:“朋友,你看如此天朗风清之日,如让匆忙脚步,错过了如此美景,岂不可惜?”
寄昙说被这少见的热情相邀,竟是愣了半响,又听船上人道:“楚某正愁无人一叙,何妨与我赏景小叙,把酒当歌,岂不美哉。”
回过神来,他不出一言,默默摇头拒绝,转身就准备离开。
“哎呀呀,果真又是我一人的独角戏,别走呀,吾走过很多地方,或许能帮你寻着你心中之人。” 看着岸上人渐渐放缓的脚步,楚天行嘴角忍不住溢出一丝笑意。
语落,一道白影已翩然而至,迈步踏入舟中。
虽说是为打探消息,但寄昙说只觉渔者所说除了最后一句,前面是一句比一句不着调,孩子气的很,但奇怪的是自己却莫名不想拒绝此人的邀约。
楚天行可不知自己这失忆的好友心里正嘀咕着什么,自顾自摆好酒杯,满上酒,邀其入座。
“来来来,千日甘,给小友满上。”
远处的青山氤氲在缭绕的烟波中,一杯酒已然喝尽。
“你识的我?”
听到问话,楚天行添酒的手一顿,放下酒壶,抬眼看向对面正经端坐于桌前的人,眼底闪过一丝狡黠,毫无形象靠于舟边。
“你与我失散多年的……义弟有几分相似。”
“…渔者果真孩子气。”寄昙说看着渔者勾起大半弧度,压都压不住的嘴角,满是无奈,举杯慢饮杯中酒。
“不过,我有些好奇你为何执着于寻人?”
“一起寻总是快的,不想让那人寻太久”
“你啊。”
楚天行轻轻拍了拍寄昙说的肩头,正如最后一面的那场约定,轻轻飘飘,却深深刻入心尖。
湖水微微荡漾, 寄昙说被拍的恍惚了一瞬,在愣神中竟看见那湖水渐渐被鲜血染尽,眼前是那人浑身是血模糊的身影,耳畔是那人压抑不住痛苦的哀嚎,模糊不清的回忆来的又急又猛,如针扎般刺痛让寄昙说面色瞬间惨白,双手紧扣住头,额上青筋暴起,冷汗更是层层渗出。
差一点!就差一点,就能看清记忆中的人的模样,疼痛愈演愈烈,似是在阻止他的回忆。
“傻子!不要再想了!如此勉强自己,你这原本破碎的神魂承受不住。”楚天行慌张的扶住已身形不稳的好友,连自己都没发现自己的声音竟也在发颤。
一只冰凉,已被冷汗浸湿的手反攥住楚天行的手腕,虽颤抖不止,但在无声之中安慰着身边人,坚定自己的选择。
寄昙说清楚的知道自己现在危险的处境,但掀开记忆的帷幕就差一丝,他不愿也不能放弃,他要寻到那人,至死无悔!
“你!”楚天行一时气急,不知该说什么,看着好友为抵挡钻心疼痛被咬的血迹斑斑的下唇,只能扶住其不断颤抖的身形,不断输送内力以稳定其神魂
“我要…记起,唔……我要…找到他。”说着,寄昙说嘴角竟止不住溢出鲜血,他不记得自己来时的意义,亦不知道自己归处几何,浑浑噩噩,混混沌沌,但他知道,自己一定欠了那记忆之人一个约定,欠了许多还不清的东西。
疼…好疼……
“老昙!”
一声似跨越时空,又似是妥协,无奈的低喝,如在寄昙说脑海中狠狠敲上记重锤,种种往事随着这两字终是掀开了帷幕,齐齐涌上心头,抓着楚天行的手骤然收紧,紧咬的牙关溢出一声痛吟,脱力向前靠去。
“那以后楚某就叫你老昙了”
“老昙!你又勉强自己了”
“老昙,我没怪你”
“老昙,文君坊的千日甘,我是只和知音分享,来!”
好友,不负所约,终是重逢
许久,寄昙说从记忆中脱离出来,发现自己被人小心翼翼的拥住,头正靠在楚天行的肩上,眼前景物还有些许模糊,一只手掌从旁伸出帮他遮挡住刺眼的阳光
“醒了?先缓缓,大太阳刺眼睛。”只听身旁之人没好气的出了声,寄昙说自知理亏,赶着楚天行还想训些什么前
他轻轻蹭了蹭面前之人的掌心,费尽浑身气力开了口
“好友…”
“……哼”
“好友,此时风景正好,最宜泛舟。”
(这篇我磨了很久,又修修改改,终于搞定了!)
哈哈哈哈哈,突然的脑洞,自家船长生气还得哄
船长:ヽ(‘⌒´メ)ノ生气!非常生气
老昙:(´゚ω゚`)乖巧JPG
老昙:好友~好友~此时风景正好,最宜泛舟(错了错了错了~好友别训了)
船长:哼( ー̀ε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