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篇不算小作文,就简单做个交代吧。
星焰燎野是我第一个独立策划,从头到尾一手办起来的联文,这个构想从今年二月份开始,到现在才终于尘埃落定。
只能说很幸运,幸运请到这二十位老师,幸运能遇到做出漂亮设计的老师们,能赶在小浩的十八岁做出这样一场联文,是我二月份完全没预料到的。
P1P2是请朋友帮忙拍的打样本,未包含工艺,P3P4是正式的大货,多了烫银工艺,同时为了标题美观进行了一点位置上的挪移。
联文本一共印制28本,其中21本赠予参与联文的写手老师们,两本赠予初宣二宣时抽取的幸运读者@恣厌 @Backspace. ,三本赠予联文长评的读者@半盏麦烧酒 @岁岁念...
这篇不算小作文,就简单做个交代吧。
星焰燎野是我第一个独立策划,从头到尾一手办起来的联文,这个构想从今年二月份开始,到现在才终于尘埃落定。
只能说很幸运,幸运请到这二十位老师,幸运能遇到做出漂亮设计的老师们,能赶在小浩的十八岁做出这样一场联文,是我二月份完全没预料到的。
P1P2是请朋友帮忙拍的打样本,未包含工艺,P3P4是正式的大货,多了烫银工艺,同时为了标题美观进行了一点位置上的挪移。
联文本一共印制28本,其中21本赠予参与联文的写手老师们,两本赠予初宣二宣时抽取的幸运读者@恣厌 @Backspace. ,三本赠予联文长评的读者@半盏麦烧酒 @岁岁念安 @常桉 (一位五条长评,一位四条长评,一位为随机数抽取),一本赠予排版老师做样刊,多出一本策划留存,具体支出明细见P5。(原计划印制26本,工作室多印出两本,共28本。)
很感谢老师们的用心创作和读者们的支持,星焰不止为严浩翔而燎野,也是为每一个爱他的你。
至此,星焰燎野联文正式结束。
同时,严浩翔十九岁生贺乙女向联文活动招募,正式开始。
十日游戏
*文严微祺鑫/群像
*刑侦悬疑架空反转预警
*灵感来源于相遇预告片以及宣传图
上一棒 @锦愉
下一棒 @柑橘森林
00
“那天歌剧落幕前,”
“主演们情不自禁的在遍地狼藉中拥吻彼此。”
01
“马队,昨天城西又有一起分尸案。”
“死者的详细资料在这,尸体分块已经交给了严法医进行解剖分析了。”
马嘉祺眉头紧蹙的一手接过贺峻霖递过来的资料,一手推开一队会议厅的玻璃门。
马嘉祺把看完的资料放在了桌上,贺峻霖落座,连接好了笔记本电脑,丁程鑫已经在白板上用记号笔和图片梳理好了目前的三项案件已知的线索和......
*文严微祺鑫/群像
*刑侦悬疑架空反转预警
*灵感来源于相遇预告片以及宣传图
上一棒 @锦愉
下一棒 @柑橘森林
00
“那天歌剧落幕前,”
“主演们情不自禁的在遍地狼藉中拥吻彼此。”
01
“马队,昨天城西又有一起分尸案。”
“死者的详细资料在这,尸体分块已经交给了严法医进行解剖分析了。”
马嘉祺眉头紧蹙的一手接过贺峻霖递过来的资料,一手推开一队会议厅的玻璃门。
马嘉祺把看完的资料放在了桌上,贺峻霖落座,连接好了笔记本电脑,丁程鑫已经在白板上用记号笔和图片梳理好了目前的三项案件已知的线索和目前需要解决的疑点关系。
宋亚轩翻阅着前两个案子的卷宗,张真源和刘耀文凑在一起分析着三个分尸案之间的联系和疑点,白纸上被两个人写出否定了许多设想和推断。
桌子上摆着五六杯冲开还冒着热气的咖啡,马嘉祺挑了一下眉,看来又是一场不眠夜的活动。
马嘉祺按下了墙面的按钮,白色投影布缓缓下降到完全展出,丁程鑫伸手把白板拉到侧边,按下了投影仪的开关,贺峻霖连接打开的投影仪,把三起案件的内容都投影到白布上。
所有人继续理着自己手头上的事情和总结以及今天这个案件,马嘉祺则走去隔间的咖啡机旁冲了一杯速溶黑咖啡。
严浩翔拿着新复印的尸检报告和到两点才堪堪理完的前两案分尸总结,疲乏的揉了揉太阳穴,轻轻敲了敲会议室的玻璃门。
“进来吧。”
马嘉祺给激光笔插上U盘,然后贺峻霖也给笔记本电脑插上相同的U盘,严浩翔推开玻璃门走了进来,然后把手上的尸检结果分给其他六个人,分完以后没在意的坐在刘耀文身边的位子上。
严浩翔缓缓靠在椅子上,腰止不住的酸疼,可能是因为这几天任务都交杂在一起,太久没怎么好好休息了。
刘耀文余光督见轻皱起眉头的严浩翔,边看着他发下来的报告,边把桌子上手边的咖啡挪到严浩翔面前,严浩翔看见挪过来的咖啡怔了一下,然后也没有说什么,拿起咖啡喝了几口提神。
马嘉祺看所有人都到齐了,清了清嗓子,走到白板旁边,撑着白板铁框,举起手上的资料,望着其他六个人说道。
“城西分尸案,本星期第三起分尸案,死者名为陈係,男性,是一名在读大学生,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只是他是体育生,体育特长减轻他的文化分一部分的负担,且这个人无不良嗜好,从数据分析来看,他心脏机能比常人会平稳一点。”
“可是奇怪的地方就在于,凶手不仅取走了他的心脏。”
严浩翔饶有趣味的勾起了嘴角,习惯性抬了抬滑下鼻梁的眼镜,这才发觉自己手术前带起来的半框眼镜没摘下来。
严浩翔用手指关节敲了敲放在桌子上的尸检结果。
“而且更有意思的是,第一案遗失的肝脏都掺杂在这次的分尸块状里面,另外,除此以外,陈係只被取走了心脏。”
贺峻霖电脑刚收到调控室的监控录像,他直接投到了白布上播放,所有人细细的抓着每个细节去看着。
“这是通往城西废弃仓库和城西郊外公园的交叉公路录像,由于城西仓库废弃久远,所以原本安装在那里的监控摄像头已经破碎老旧不堪,调控室只找到了这个录像。”
“而且这个路口的录像每24小时自动更新一次,所以这段录像有些残缺。”
“等一下,贺儿,你把录像后退四秒。”
丁程鑫两手指交叉撑着下颚,然后紧紧盯着录像的那一抹黑影不放。
“好,就暂停在这里,你们看,那辆黑车是不是没有车牌?”
丁程鑫站起来走到白布前面,用手圈了圈录像里面路口拐角处模糊的黑影。
“是没有车牌,但是丁哥,它好像在那里停了三分钟。”
刘耀文开口说道,继续把录像倒放到三分钟前,果不其然,那三分钟那辆黑车一点也不避讳的停在那里,可是刘耀文再拉到三分钟以后,三分钟一过,那辆黑车无影无踪,像是凭空消失一样。
“那这里,就残缺了一段录像。”
张真源开口道,在本子上记录下了这一个新的疑点。
马嘉祺点了点头也在白板上写下了录像打了个问号。
丁程鑫回到位置上,所有人看着白板陷入了沉思,宋亚轩把前两案的疑点和线索统一比对到白板上。
“第一案是城北分尸案,地点是城北废弃客运站,死者姓名李骁,男性,缺失的部分是肝脏和喉,他是一名优秀的人民教师。”
宋亚轩手指转着笔,把前两案大家整理的资料简单概括了出来。
“城北一案的疑点是时钟,慢了三分钟的时钟。”
张真源接着宋亚轩的话头把疑点提了出来。
“第二案是城南分尸案,地点在城南废弃新区医院,死者姓名林肴玟,女性,缺失的地方是胃和食道,职业是一名政府机关处律师。”
宋亚轩继续不紧不慢地说道,所有人也一起进行思考比对。
“城南一案最大的疑点就是死者住所里定时的烧水壶,我们赶到的时候那个水壶里的水刚好烧完,用时三分钟。”
张真源手指之间夹着笔,用笔尖点着本子页面,继续补充到。
“这次陈係缺失的部分是心脏,第一案的肝脏已经再一次出现了。”严浩翔开口望着白板说道。
“陈係的肝脏和胃都还在?”刘耀文也目不转睛的看着白板,提问身旁的严浩翔道。
“是,都还在。”严浩翔抿了一口咖啡回答道。
“这三次案子的共同点是,缺失都是各自发达器官以及对应的管道,而且每个疑点都伴随着一个三分钟,还有死者的身份都是公职人员无特殊行业之处。”
马嘉祺在白板上重重加粗了“三分钟”,圈了又圈。
“贺儿,死者三个人有没有关系?”
马嘉祺双手抱臂,手指还夹着一支笔,抬眼转头问道贺峻霖。
“李骁和陈係面容很相像,但是并没有血缘关系,值得一提的是,李骁体育也很好,大学也因为体育特长谋过不少便利,但是自从大三的一场篮球赛以后,他心脏突然衰竭,后来就转了专业,毕业后就去大学当了讲师。”
“林肴玟则是加拿大留学生,回国以后,参加了城中的一所律师事务所,两个月前成为了正式的辩护律师,同时也会兼职做一做法文翻译,她的胃原先在加拿大有过几次住院病例,但归国以后很少有发生胃不舒服的现象,更多的是喉咙经常发炎。”
贺峻霖把林肴玟的资料投在了白屏上,刘耀文看到照片的那一瞬间愣住了,直到耳边传来宋亚轩的惊呼才回过神来。
“天,她怎么会和浩翔这么像?”
严浩翔却盯着照片低垂着眉眼陷入沉思。
所有人失语了一阵子,马嘉祺思虑了再三,还是准备去现场看看。
马嘉祺敲了敲白板,把大家的神识都召唤了回来。
“大家准备一下,我们去现场看看。”
“是,队长。”
严浩翔手指无规律的敲打着资料,眼睛轻轻阖上,将三个案子的线索和疑点在脑子里过了一遍,还有林肴玟的容貌,他深深怀疑和感到自己遗落了什么东西,可是他目前毫无头绪,错综复杂的案件线索让他精神有些疲惫混乱。
马嘉祺先推门出去,贺峻霖和宋亚轩去工具室拿大家需要用到的专用器械,张真源则去开车,丁程鑫用文件袋装好检测用具和部分疑点资料也前去找张真源。
刘耀文正准备跟着贺峻霖他们过去,可是他一转头,发现严浩翔还待在原地沉思些什么,虽然不知道严浩翔在想什么,不过还是要把他拉回来去跟大家汇合。
“严老师在想什么呢,我们该走了。”
“耀文,别闹。”
刘耀文无奈的走过去,一只手揽过严浩翔的肩膀,另一只手的手指在严浩翔的黑发中肆意妄为,严浩翔轻轻的拍了一下刘耀文作乱的手。
严浩翔站起来收拾了一下桌面,刘耀文看他起来了,就过去推门,严浩翔看到咖啡的时候眼神一顿,他几乎下意识的望向刘耀文。
“耀文,那天我们去看的歌舞剧,也剩了三分钟的结局没有看。”
“什么?”
严浩翔回过神来发现自己说了一句没头没尾的话,看着刘耀文疑惑的眼神抱歉的笑了笑。
“没什么,走吧。”
“嗯,好。”
严浩翔装作无事发生的样子,碰了一下刘耀文的肩膀,然后两个人并肩走到车库。
严浩翔和刘耀文赶到的时候,发现大家差不多都到了,刘耀文拽着严浩翔坐到了后座,严浩翔没什么意见,只是默默数着人数,发现少了一个人。
“亚轩呢?”
在严浩翔前面的贺峻霖听到严浩翔的疑问,就放开了手里准备扣上的安全带,转头回答他说。
“亚轩和我拿完要用的东西准备下楼,然后他突然发现手套没拿就返回去拿了,让我先下来,等一下吧,估计他一会就到了。”
贺峻霖话音刚落没多久,车门就被拉开,宋亚轩歉意的看了眼大家,然后走到贺峻霖身边落座,把手套递给了贺峻霖,然后扣上了安全带,他看着贺峻霖接过手套以后等车发动,就拍了拍贺峻霖的肩膀。
“贺儿,你的安全带记得要系上。”
“好,我这就系上。”
马嘉祺发动了车,发动机的响声混杂在警笛的鸣声中,不知名的危险浮现在空气里,映射出红蓝的虚伪面孔。
02
警车驶过交叉路口的时候,严浩翔坐在后座靠窗的位置,前面是宋亚轩。
他望着窗外红绿灯上的摄像头,借着警车的灯光仔细打量着周围,郊外疯长的野草,被涂白的指示杆,以及摄像头的半盲区,路口拐角处那个地方。
马嘉祺靠边停住了警车,七个人带上白色手套,拿好手电筒,推开车门带着器械箱下了车。
丁程鑫依靠着摄像头,然后锁定监控中黑车停靠的位置。
严浩翔打开手电筒,然后和丁程鑫手电筒的光照刚好对到一个地方,马嘉祺示意宋亚轩一个眼神,宋亚轩领会,然后转头对正在打开工具箱的贺峻霖说道。
“贺儿,把痕迹保存工具递给我一下。”
“好,给。”
张真源打着手电筒,在那一块附近寻找轮胎痕迹,距离报案人报案城西这一案已经过去了4个小时,轮胎印记已经很淡了,但是奇怪的地方在于轮胎印记没有任何方向。
“耀文,你看这个轮胎印记,如果这个车移动的话,那么在一定范围里面,会有运动方向或者痕迹,但是你看,很明显,这里只有四个轮胎在原地不动的痕迹,理论上讲完全没有挪动的可能性,可是它是怎么消失的呢?”
张真源蹲下照着那几个痕迹,然后转头喊刘耀文过来记录下来和一起分析。
宋亚轩也已经采集到了根据轮胎痕迹而预估的车的各类数据,以及周围土壤成分。
严浩翔靠着刷着白漆的废弃电线杆,电线杆上都是五颜六色的小广告,白漆已经刷了很久,泛黄的,蒙尘的,甚至还有恶心的烂虫藏匿在其中。
严浩翔好像毫不在意的,靠着电线杆,皱着眉在思考什么,刘耀文记录完起身把纸夹好在板上,就看见严浩翔靠着电线杆,倚着的衣服还是严浩翔自己最爱惜的外套。
“严老师。”
严浩翔回想着监控里没有出现的电线杆,却突然出现在这里,一切都太奇怪了,陷入了思维的漩涡,以至于没有反应过来刘耀文叫他。
恍然间,严浩翔听到了一段磁带卡顿的声音。
下一秒,严浩翔发现自己的身体不受控的向右边倒去。
“严浩翔!”
原本的白漆废弃电线杆像是从来没有出现过的一样消失了,这是严浩翔没有料到的,刘耀文看着严浩翔向旁倒去,脱口而出着急的呼喊。
刚才没有在电线杆看到和前几次已有的广告他心里就已经起疑了,没想到,现实效应比预想的准备来的快得多。
刘耀文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接住了严浩翔,严浩翔很平静的望向他,刘耀文忽然眼前混沌了一刹,按着太阳穴睁眼的时候,吐露的语句却早已是修改后的记忆作祟。
“耀文。”
“你还记得你为什么会来接住我吗?”
刘耀文望向严浩翔的眼睛里都是茫然和迟疑,嘴张张合合,也没有说出什么所以然。
严浩翔叹了口气,撑着刘耀文的肩膀站了起来,他注意到了,其他人没有围过来,像是没听到刘耀文的叫喊一样,事实上,严浩翔知道,并非他们不前往,而是就像刘耀文的记忆一样,存在随时被更改的可能性。
不相符的事物消失,分明是警告。
贺峻霖和张真源去了趟城西公园,严浩翔知道他们背包里的工具被替换成了最后的选择,倒下和视而不见是特意为之的安排,刘耀文和他,都在这场局里。
现场勘察了一番后,严浩翔提议去城东废弃的学校看看,根据案发地点的相似性,可以提前去蹲守,大家纷纷赞同,启程点人数的时候发现丁程鑫不见了。
马嘉祺用着对讲机不断呼叫着,迟迟得不到应答,其他人面露焦急,严浩翔的手搭上窗户玻璃,他转头望向窗外,手指尖敲打着,心里默念着数着,整整四分十八秒,和之前每一次的等待时间都是一样的。
丁程鑫没有说什么,只是沉默的上了车,靠在座椅里的时候,才出了声。
“我刚才去仓库那边看了看,没什么发现,灰尘很多,不太像可以藏身的地方。”
“好,既然都确定没有什么可疑的问题,我们便去城东看一眼吧。
严浩翔手指的指甲划过玻璃,在玻璃上留下了好几个完完整整的指纹,他无法开口,只能按照原有的按部就班的走下去。
他刚才在会议室提醒刘耀文的语句,被发觉,相应的也迎来了一些不在预料里演练过的意外。
严浩翔的虎口上的是疤痕也是记忆,更是他陷入一遍又一遍循环的起因。
这道无法抹去的痕迹也曾紧贴着某年某月某日的心脏共振。
03
到了城东废弃的学校以后,他们一众人立在学校门口,看着破败不堪的匾额,勉勉强强拼凑出几个认识的字眼。
“山城医师大城东附属中学。”
刘耀文一字一字念出完整的校名的时候,在场的人眼底都是看不透的情绪,各自都心怀鬼胎。
打着手电筒进入到主教学楼的大厅,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地上,椅子上和背后墙上挂满了不在走动的时钟,时钟被镶嵌在齿轮上,所有的时针分针都不约而同指向十二点整,荒诞离奇扑朔迷离齐聚一堂。
严浩翔低吟了一会,然后用手电筒的光扫了一遍每一个复古样式的时钟,抬眼望向了关着的天窗。
整个大厅唯一的光亮来源于那里。
狭隘拥挤的潮湿气味裹着浓浓的烟尘袭来,严浩翔轻摇了摇头,这里不是所谓的大厅,除了一扇右手边的天窗,其余的通风口和窗户都被人为的涂上了黑漆或者被水泥填了个满。
马嘉祺站在大厅的正中央,停下脚步思虑后,望向丁程鑫,淡笑着,点了点头。
“我和阿程去楼上教室查看,贺儿礼堂交给你了,真源图书馆,耀文浩翔各个楼顶,亚轩负责除了这些地方以外剩余的地方。”
“没有异议的话,就开始行动。”
严浩翔把手电筒对着刘耀文的脸庞,他在那一瞬间忽然明白了什么。
马嘉祺和丁程鑫沿着楼梯上了二楼,下意识走进了两个相邻的班级,马嘉祺走到后门,举着手电筒细细打量,手指抚过墙上被钉住的纸张,周围的黑白,显得中央的红,血腥得可怕。
马嘉祺转过身,一如几年前那样,用手电筒数着排行数,找到了第三排倒数第二的座位,翻开桌上堆着的书,扉页里是他的名字。
从心底翻涌上来熟悉又陌生的感触,马嘉祺从桌洞里拿出好几张摊开的废纸,按着潜意识里的步骤,叠成了一个又一个纸飞机。
马嘉祺把纸飞机扔了出去,橘红的光亮不偏不倚地洒了进来,他不记得是否有关窗,在他的目光里,纸飞机这一次飞进了不再回头的落日。
马嘉祺耳边响起了丁程鑫的声音。
丁程鑫在另一间教室里,几乎是推门进去的那一时刻,他便抬脚走向他的座位,压在桌垫下的纸张,写着几句话,他认得,这是他的字迹。
“别回头。”
“背对着整个世界也不足以为惧,有他在,活下去。”
丁程鑫抽出了那张被压得平平整整的纸张,指尖压着字句,字里行间都是信任和爱意,却没有指名道姓。
丁程鑫望向窗外,看见了纸飞机,云犹如滚烫的水开般翻腾,说不清道不明的焰色仿佛点燃了一切。
人们把难以言喻的爱都埋入土壤里。
所有的过往在这一刻爆发,那些人带着面具,模糊着脸庞,有人带着棍棒,吐露威胁和霸凌,有人带着绳索,展现着猥亵和蛮力,还有人带着纸飞机,对他笑着,一触碰,满手鲜红。
丁程鑫终于看清了在众人之中浑身鲜血的马嘉祺面貌。
严浩翔拉着刘耀文上了天台,刘耀文在废弃的桌椅堆里找寻着,严浩翔则是坐在天台的边缘上,向下看去。
“刘耀文,你还记得我在会议室里问你的问题吗?”
严浩翔看了看没有太阳没有云的天,笑了笑,违背着所有的规则和秩序,淡淡道。
严浩翔不知道这些脱离这个世界安排的对话会引起什么变化,他只是太久太久没见过刘耀文了,他累了,挣扎和变数都是无用的。
无法改变的是严浩翔和刘耀文,不是结局,也不是上膛的枪。
“记得,我们那天确实剩了三分钟没有来得及看到。”
“和我们一起去的那些人后来没有给你发那场最后的内容吗?”
严浩翔坐到了椅子上,刘耀文也停下了搜寻的动作,漫不经心玩着别在腰间的手铐。
“你还记得他们发了什么吗?”
严浩翔闭上了眼,刘耀文一步一步向他走近,严浩翔数着脚步声,泪却不受控的从眼角滑落。
“记不清了,哥。”
严浩翔听着刘耀文的呼唤,亲昵的称呼搭配着残忍的现实犹如重击,他察觉到刘耀文用粗绳绑住了他的手,他轻轻道。
“最后的最后,他们相爱了。”
“刘耀文。”
严浩翔睁开了眼,对上了刘耀文阴翳的眼眸,他熟练的挣开了刘耀文绑住他的麻绳,但没有打算反抗。
“从什么时候开始发现的?”
严浩翔没有在闭眼,只是看着刘耀文,平静又坚定的,他在清楚不过,这是他尽力都无法更改的结局。
因为从一开始,他就被注定认为是另一个不存在的“他”。
“从你那天忽视马哥发来的那几条短信开始,你不是他,他不会这么做。”
严浩翔知道在说什么都是无济于事的了,他确定刘耀文在跟着这个世界发展的顺序走下去,但他不是,他是无数在这里死去又重活的异类,被忽视的那一环。
“刘耀文,你听不到我的声音。”
我听见了你的声音,也藏着颗不敢见的心,像曾经交换过真实的眼睛,像确定我会遇见你,严浩翔想,这些话刘耀文都听不到。
和枪响一起落下的还有图书馆里倒塌的书架。
张真源的头部被木刺贯穿,他还是怀抱着一本摊开的书,血逐渐蔓延沾染,诡异又绮丽的图景犹如精心准备般呈现。
张真源面部都是温和的浅笑,是恕罪,也是蓄谋已久的忏悔,他还记得他拿开书架上那本书时,空位里那只眼睛,满是贪婪和邪恶,他再也无法逃脱出梦魇布下的天罗地网。
贺峻霖听着图书馆传来的响动,堕入礼堂的黑暗里,打开的话筒滋啦着发出尖锐的杂音,他像那年那次,站在舞台上,再也发不出声音。
他踢倒了椅子,整个礼堂里都是他垂死挣扎的呜咽声,响起,失真,在这一个偌大的空间里上升,眼前又亮起礼堂的灯,坐着一排又一排的人,本该属于他的一切,被人冒名顶替,人们袖手旁观的尽力撇清自己,生怕成为罪人,又何常不是罪人。
宋亚轩看着窗外下坠的人影,打碎镜子,血不放过着每一条缝隙,身后的水池里泡着分尸的尸块,割开手腕的血汇入水池里,染红了所有,他在玻璃门上胡乱写着,被锁在密码里的字符和目前为止的真相。
他闭着眼,水侵入他的鼻腔喉道。
沉寂灰暗的天,一群人踏上赴死的旅途,早有预谋的收场,血肉和鲜红混在绚丽的肮脏里,已经被摧毁的面容,昭告着所有心知肚明的靠近,死亡重复一遍又一遍,秒针从归零那刻开始走动,嘀嗒,嘀嗒,缓慢且笨拙的攀爬向前七秒。
再一次拉开帷幕,是否该劝谁忘了爱你。
04
严浩翔拿着熟悉的尸检报告和一模一样的前两案的分尸总结,站在会议室的玻璃门前,却迟迟的不敢敲下去。
严浩翔深呼吸了几次,调整好了面部表情和还来不及平静的心境,才终于推开了会议室的门。
严浩翔就站在门口,看着马嘉祺双手撑着会议桌的桌沿,目光下有一份摊开的资料,张真源和刘耀文站在白板前讨论案情,手里拿着白板笔预备写上一些梳理完的信息,宋亚轩坐在座位上翻阅着好几叠的卷宗,贺峻霖调试着手中的笔记本和投影仪的连接状况,回复着需要调取监控地方警察署的信息,丁程鑫站在投影的影像前,按着翻页笔,仔细查看着每一页整理出来的已知证据。
会议桌上还摆放着五六杯冲开还冒着热气的咖啡。
在严浩翔推开门的那一瞬间,众人都抬头望向他,好像时间定格,那一副缺少他的图画,他记了很久。
之前的七次循环,他都没有注意到在出发前大家精心扮演的模样。
刘耀文先反应过来,接过了严浩翔手中的尸检报告递给了丁程鑫,特别不合时宜地,朝严浩翔笑了笑。
严浩翔直到坐在座椅后,都没能明白刘耀文笑容里的含义。
在严浩翔准备开口重复他已经说过七遍的总结报告的时候,刘耀文倚在他的靠背上,递给他了一杯热咖啡。
时间,顺序,出现的节点,开始混乱。
马嘉祺看到所有人都到齐了,一样的开场白,一样的姿势,展示在投影布上的监控和细节都是复刻般再现。
刘耀文的注意力从严浩翔坐在身边的位置开始就放在了严浩翔一个人的身上。
刘耀文醒来的时候是在舞台剧的观众席上,脑海里涌入大量的连续性的记忆,但是不是从舞台剧开始,而是从他收到朋友的短信开始。
他一瞬间的怔愣,记忆里有一个息息相关的人物的脸庞逐渐明晰。
最后是严浩翔手机的电话铃声唤回了他的神识,刘耀文看着严浩翔拿着电话起身,又想到严浩翔质问自己的话。
“你还记得他们发了什么吗?”
“从什么时候开始发现的?”
刘耀文记得很清楚,一字一句咬着牙的声音,不轻易暴露的哭腔,近乎绝望的眼神,最终释然的松手,他看见,被挣开的麻绳掉落在地。
“刘耀文,你听不到我的声音。”
马嘉祺发来的短信,丁程鑫和宋亚轩的配合,贺峻霖的提供,张真源的暗示,仿佛一个偌大的骗局。
严浩翔的声音,分秒之间都是提示,他没有阻止一切的发生。
刘耀文做了一个选择,他顶着严浩翔惊诧的目光,让严浩翔陪着他把最后的三分钟结局看完。
本该悲剧结尾的歌舞剧,却在所有人屏住呼吸的时候,主演跨过木制的栏杆,无所顾忌的背对着世界一跃而下,另一位主演临场反应去接住了坠落的主演,随着爆发的喝彩和掌声里。
主演们情不自禁的在遍地狼藉中拥吻彼此。
放在靠背椅的空格里的冰美式变得温吞,刘耀文拉着严浩翔的手腕起身,对视了一眼,拉着严浩翔跑出了剧场。
刘耀文可以断定,和他在风中狂奔的严浩翔是尚未知一切的严浩翔,是原来那个暗中安排马嘉祺布局的严浩翔,是没有拥有同一份回忆的严浩翔。
直至刚才。
刘耀文从严浩翔推门进来望向他的那一眼,心下了然,他等到了答案。
马嘉祺复盘着前两个案子,刘耀文记起之前翻阅过的档案,早在三年前还有三个案子,也是分别在城北,城南,城西,且是还未废弃前的原地点。
刘耀文让贺峻霖调出那三案的档案,发现也是分尸案,凶手至今未抓捕。
刘耀文拿着贺峻霖的电脑,指尖在操控区滑动着,电脑上的三份案情报告也被投到了投影布上。
“死者师远晓死于溺亡,鼻腔中查出有氰化物残留,分解的尸块在城北客运站的垃圾桶里找到,凶手取走了眼睛和手,死者生前是一名主播兼平面模特,他一般播翻唱或者是自作曲,会弹吉他电子琴,平面模特做的基本也都是隐形眼镜和美瞳的广告宣传。”
严浩翔用手机联系法医部调取当年的尸检报告传送给贺峻霖的电脑,刘耀文边投放详情边介绍道。
“城北的死者时候垃圾清扫工人在清理垃圾的时候发现的,当时遗留的最大的疑点是师远晓有一个固定的上下班时间点,根据监控显示,死者死亡那天刚好离他平时固定的下班时间点差了三分钟左右。”
宋亚轩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点着桌沿,和贺峻霖不经心的对了一眼,没有开口,比任何时刻都认真的打量着投影出来当时的现场。
“死者何季乐,是X-LD舞室的舞者兼爵士舞老师,死于窒息,脖颈上有明显人为勒痕,凶手取走了他的脚踝和耳朵,尸块被发现时,是在城南新区医院的大厅的等候椅上。”
刘耀文把何季乐的生前相片和师远晓生前的照片放在了一起比对,肉眼可见的相似度极高。
“何季乐一案的疑点主要是死者死亡当天有一首三分钟左右的歌没有表演就离场了,才被人发现失踪去寻找的,且死者生前也到过城南新区医院,不过做的项目只是一些日常体检。”
贺峻霖望着何季乐的图像攥紧了手心,回过神来又松开。
“第三位死者,是在城西郊外公园中心喷泉池里发现的,郑英被取走了牙齿舌头肾以及男性下体私密器官,生前是山城医师大城东附属中学图书馆的管理员。”
张真源抿了一口手里的咖啡,按着眼睛的鼻托向上推了推。
“郑英一案疑点在于他的手机里保存着许多非法录制的影像,在宾馆、酒店和图书馆这三个地点反复转换,每段视频的时间不长,三分钟左右,经当时技术人员记录,有删除的痕迹但是恢复不了了。”
刘耀文讲完这三个案子,马嘉祺陷入了沉思之中,拿着白板笔把六个案件对应的疑点都写在了白板上,丁程鑫拿着六位受害人的照片用时间先后顺序排列张贴。
严浩翔感觉到腰在微微发酸,但他没有时间去关心,这三个案件被重提不在任何一次循环的剧情走向安排里,到底是什么导致了这一切脱离掌控。
刘耀文垂眸看了严浩翔一眼,把手边的咖啡移到了严浩翔的眼前,严浩翔抬眸看向他,他不可置否的轻笑了笑。
马嘉祺着重在白板上圈住了三分钟这三个字。
“这六个案子有一个共同点,六位受害人都在山城医师大城东附属中学就读高中直至毕业才分散到各地。”
“而我们熟知的山城医师大城东附属中学现在已经是城东废弃中学了,看来必须走一趟了,亚轩贺儿去拿设备和工具,阿程和真源去开车,我去申请搜查令,浩翔和耀文整理资料带上资料赶往现场看看有没有什么地方可以对上。”
刘耀文没有提出要和贺峻霖交换的请求,他已经大概能猜到宋亚轩和贺峻霖要去拿的设备工具还包含了什么。
刘耀文把贺峻霖电脑里调出来的档案资料传输到打印机,打印机一份份印刷着,有规律的声响充斥在整个空间里。
严浩翔端起咖啡抿了一口,看向刘耀文的眼睛里,深重又疑虑。
“严老师。”
“那天我们去看的歌舞剧,也剩了三分钟的结局没有看对吗?”
严浩翔迟疑的用鼻音回应了答案,刘耀文用回形针把每份档案资料分开再用燕尾夹收拾到一起,手心遗留着刚打印完的温度。
“我朋友告诉我。”
“最后的最后,不是以悲剧收尾。”
严浩翔把尸检报告分门别类放入档案袋里,手里点着六份档案袋,听到刘耀文的话,心似有感,抬头撞进了刘耀文的眼眸里。
“好了,严老师,我们该走了。”
严浩翔张口刚想说些什么,刘耀文单手把会议室的门推开了,颔首示意严浩翔先走,严浩翔便没有多言。
05
他们一众人赶到城东废弃中学,大门是上锁的,生锈多年的铁锁难以打开,马嘉祺举着手电筒,四处张望,看看有没有办法从旁进去。
丁程鑫走到一旁栏杆前,尝试推了推,发现可以推动,便叫了其他人一起过来帮忙,合力把栏杆推倒。
拍了拍手心的锈灰,跨进了被灰暗笼罩的学校,远处铁杆上绑着的广播喇叭滋啦滋啦的作响。
众人进入到了大堂,仔细的搜寻后发现无果,只有许多的时钟坐落显得诡异外,没有什么有价值的线索,严浩翔半跪在地上,头顶是唯一漏光的天窗,刘耀文举着手电筒向严浩翔靠近,低头,仰视,在光和暗的交界线里对视。
马嘉祺环顾四周,开始下达命令。
“我和阿程去楼上教室查看,贺儿礼堂交给你了,真源图书馆,耀文浩翔各个楼顶,亚轩负责除了这些地方以外剩余的地方。”
“没有异议的话,就开始行动。”
马嘉祺的声音在这方天地里传播的很广很清晰,严浩翔起身,拍掉了裤腿上的灰尘,和每一次听到这两句话一样,望向刘耀文,刘耀文坚定不移的注视着他。
严浩翔忽然明白了,一切陌生中的熟稔,一切安排中的反常,修改游戏规则的人是刘耀文。
严浩翔和刘耀文就站在原地,看着马嘉祺和丁程鑫一前一后走上教学楼的楼梯,坦然的走进死亡的循环,张真源带着郑英那份档案报告前往了图书馆,贺峻霖抽出何季乐档案的那一张纸,在阴影里把何季乐的相片撕碎,宋亚轩把上了膛的手枪别在腰间,手指尖掠过师远晓档案照片上的脸,一点一点的浸入水中,字眼被模糊。
严浩翔和刘耀文并肩在狭小布满蜘蛛网的楼梯里登上了楼顶天台。
楼顶围着水箱的有一座水泥砌成的墙,上面留着许多用石头或粉笔写下来的话。
“我叫贺峻霖,是加贝贺,不是人可何。”
严浩翔拂过墙上刻下来的字迹,字迹却随着指尖的触碰开始消散掉落。
“今天阿程受伤了,数不清是第几次了,他永远不肯告诉我。”
在这句蓝色的粉笔字下有人用紫色粉笔打了个引号,引出了另一句用紫笔作的回复。
“马嘉祺,别犯傻,我们还有很多颗星星。”
严浩翔蹲下来细看,发现蓝色的粉笔字那句话后面还接着一句话,那句话上面被紫色的粉笔划过了好几道所以才有些看不清。
“我已经解决他了,阿程。”
“马嘉祺,我们自由了。”
刘耀文则弯腰查看另一面墙的字迹,上面多则是杂乱无章的话语。
“新生不要去图书馆,千万不要和郑英管理员搭话。”
用红色粉笔加粗好多遍的警告,带了好多个感叹号,落款是首字母的缩写“zjy”。
“喜欢溺水吗?”
黄色的粉笔字占据了右下角一整个部分,是宋亚轩和师远晓的对话,没有厘头的对话。
严浩翔不知道从哪里拾来了一块小石块,在墙上窸窸窣窣的刻着。
刘耀文没有说什么,也没有关心堆在天台上的废弃旧书桌,撑着天台的栏杆跳坐了上去。
“耀文,你已经有答案了。”
严浩翔手肘撑着栏杆,没有翻上去,他掂量着手中的石块,石块在晃神中,从手心跌落到楼底。
“哥,难道你不是吗。”
刘耀文把枪递给了严浩翔,抬眼望去,下落的太阳,支支吾吾的,说不出半句话,虚幻着,不像是一个世界。
“这是你的第几次循环,哥。”
“第八次,从敲门那一刻开始。”
刘耀文从栏杆上翻下来,背靠着栏杆,他没有把麻绳带上来,但是手铐一直别在腰间。
“这是我的第一次,从歌舞剧开始。”
也是你的最后一次,哥。这后半句话刘耀文没有说出来。
严浩翔听到歌舞剧,猛地看向刘耀文,随后了然的勾起了嘴角。
“你在会议室问我的话,是在确认我,对吗。”
“刘耀文,你做了什么?”
两声疑问脱口,严浩翔朝刘耀文步步逼近,刘耀文拽着严浩翔的手腕,在严浩翔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把他拷在了废弃的铁桌椅上。
“我拉着没有陷入循环的严浩翔,看完了结局。”
“哥,你好奇那三分钟发生了什么吗?”
严浩翔闭了闭眼,深呼吸了一会,再睁眼时眼尾早已染红,他比任何人都清楚最后的结局,但刘耀文打破了所有的命运轨迹。
“哥,我的到来也是被安排的其中一环。”
刘耀文撑在严浩翔的椅子两侧,眼里是淡然,右手按住了严浩翔想要挣脱开手铐的左手。
三分钟,蜚声四起,声名狼藉,渴求与希望,不可逾越的远山,和困在恶性秩序里的爱人。
“哥。”
“明天见。”
刘耀文吻住了严浩翔,像在破败的心里吟唱,在眼泪的尽头释然,违反规则,纵然闭上眼,恳切的夜晚也会出现爱人的模样,初级的情书被塞进时间的缝隙,人们把晚来的爱都锁在对视的那一眼眼里,把故事燃起,听见了谁的声音。
刘耀文站在栏杆上,眼前是严浩翔的背影,严浩翔不敢回头,他听见了刘耀文的呼喊。
刘耀文无所顾忌的犹如那一石块般坠入山底。
严浩翔右手拿起刘耀文放在怀里的枪,扳动扳机,一声声的空枪,子弹零零散散的在水泥墙角里随风翻滚,另一面的水泥墙上新刻的字迹快要消逝。
“刘耀文,找到你了。”
泣笑声里的呼唤开始重叠,按下磁带的播放键,不再存有留白。
06
“刘耀文,你已经睡了太久了。”
“马哥和丁哥前年搭着火车走的,那时候的你还站在月台上目送他们离去。”
“亚轩上个月刚来看你,有个好消息等着你醒来告诉你,他现在终于可以做自己喜欢的事情了,唱着歌,弹着曲,有时还去朋友那客串模特。”
“贺儿今年舞室刚开业,忙着前脚不着后地,都还抽空给你送了几个果篮。”
“真源被家人介绍到体大那当老师去了,听说过得不错,那体大什么都好,就是没有图书馆。”
一九九九年的那个夏天,火车刚驶过山海关,十八岁的爱人却不再见。
END.
-星焰燎野-严浩翔十八岁生贺联文整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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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严文《地久天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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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59 @我与葵.
文严文《502与銀狐. 》
🌌惊喜掉落:
由衷感谢各位老师的付出和读者们的参与,合志抽奖详情及具体设计将会稍后释出。
【星焰燎野|翔霖】易碎分割线
*略现背/关于自我挣扎/严浩翔第一人称/时间线混乱
他终于抛开那条横亘的距离线,在镜头前明目张胆地靠近我。
00.
“你和小贺避嫌吧。”
被单独叫到会议室的我看见工作人员的嘴一张一合,吐出一句我不太喜欢的话来。
01./
搭上贺峻霖肩膀的那一刻他转头冲我笑了笑,下一秒我听见工作人员代表着提醒的咳嗽声,比我收手动作更快的是贺峻霖的侧身,我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手在练习室里悬空了。
“怎么了?”张真源似乎是看出我的尴尬,接住我的手解围道:“想不起来动作了吗?”
我点头,分不清练习室里凝固......
*略现背/关于自我挣扎/严浩翔第一人称/时间线混乱
他终于抛开那条横亘的距离线,在镜头前明目张胆地靠近我。
00.
“你和小贺避嫌吧。”
被单独叫到会议室的我看见工作人员的嘴一张一合,吐出一句我不太喜欢的话来。
01./
搭上贺峻霖肩膀的那一刻他转头冲我笑了笑,下一秒我听见工作人员代表着提醒的咳嗽声,比我收手动作更快的是贺峻霖的侧身,我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手在练习室里悬空了。
“怎么了?”张真源似乎是看出我的尴尬,接住我的手解围道:“想不起来动作了吗?”
我点头,分不清练习室里凝固的气氛是我主观的臆想还是因刚刚发生的一切暂停的时间。
张真源依我所言开始带我复习动作,我的余光不由自主地看向挂在丁程鑫身上的贺峻霖,他好像是累了,潮红的脸上挂着几滴将坠未坠的汗珠,蓬松的发也被浸湿成乖顺的样子,张着嘴小口小口地呼吸,隐约露出一截粉色的舌尖。
丁程鑫侧头贴在他耳边似乎说了什么,我看到他笑起来,玻璃弹珠一样的眼睛弯成月牙的形状。
舞蹈老师拍拍手示意我们集中精力开始练习,我和他又被分割到人群的两个端点,隔着最远的距离猝不及防地对视,率先收回视线的居然是我。
他澄澈的眼神太真诚也太无辜,我体会到那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感觉,于是连顺着舞蹈动作砸下去的手都带着一股气。舞蹈老师一眼揪出我的异常,笑着问了句“谁惹你了这么用力”,一时间整个教室的人都看了过来,走位过后离我最近的人是张真源和丁程鑫,前者无声地拍了拍我的肩膀,后者的视线在我和贺峻霖之间梭巡半晌,对着我挑了挑眉。
你看,没人不知道我和他之间的猫腻。
02./
一天的练习结束之后我们商量着出去开个小灶。马嘉祺和丁程鑫凑在一起研究了半天终于定下了一家餐厅,结果是家据说很好吃的烧烤小摊。
我们婉拒了工作人员陪同的提议打车过去,刘耀文和宋亚轩迅速钻进同一辆车的后座,张真源看了眼我和贺峻霖又眼疾手快地霸占了那辆车的副驾驶,我看见贺峻霖冲丁程鑫眨眨眼睛好像想说什么,后者踢了踢旁边马嘉祺的脚尖无情开口:“你俩上车呀,我和马哥骑自行车过去。”
我想我赞同张真源的那句话,“情侣可恶,大平层里爱骑自行车的那一对尤其。”
不过在这样的时刻同贺峻霖坐一辆车是我的本意,那对骑着自行车渐远的背影一时间居然还有点可爱,我收回视线看向贺峻霖,他沉默地爬上轿车后座,我紧跟着上车坐好,冲他露出一个好像不太聪明的笑。
贺峻霖看了我一眼又看了眼副驾驶座,我居然读懂他眼里的情绪是在懊恼自己为什么没坐到副驾驶,暗叹他有点可爱的同时试探性地喊出他的名字:“贺儿。”
“干嘛,”贺峻霖硬邦邦地回我,甚至连眼神都没分给我一个,手指在手机屏幕上敲个不停,看上去好像是在和另一辆车上的张真源聊天,“有话快说。”
“你今天好像一整天都不开心。”我想了半天要怎么开口,最后还是选择直接点明。
贺峻霖终于偏头看了我一眼,带着凉意的眼神像北京一月的初雪:“工作人员不是说了要避嫌吗?”
03./
从公司到烧烤小摊的距离不算很远,甫一下车我便拉住贺峻霖的手腕,在迎面而来的孜然香气和燃烧木炭带来的热浪里有些固执地开口问他:“所以我们为什么要避嫌呢?”
贺峻霖一时失语,我并不明了他短暂的沉默是出于无奈还是找不出我提出问题的回答,于是这个小插曲被他打着哈哈一笔揭过:“谁知道呢。”
那边的几个人在招呼着我们快过去坐下,我跟在贺峻霖后面又问:“可是现在不是已经没有镜头了吗?”
“那你想怎么样?”他终于转过身来直面我的锲而不舍,嘴角的最后一抹笑意终于也黯淡下来,“非要我和你勾肩搭背、牵手甚至拥抱,严浩翔,如果我真这样,你不觉得别扭吗?”
七月的北京热得像蒸笼,凌晨的街道上没几个行人,唯一热闹的角落就是他们几个嬉笑的那张桌子,路灯把贺峻霖的影子拉得好长,我猛然间想起几年前那个燥热的重庆夏夜,晚饭后他拉着我出来闲逛,走到一半才发现忘带手机。路边有嬷嬷在卖糖葫芦,他用兜里仅剩的几块零钱买下最后一根草莓的,张大嘴叼走一个后把剩下的全塞进我嘴里。
时间跨越所有的分别和重逢来到此刻,我徒劳地张了张嘴,所有否认都被他接下来的问句牢牢地堵回嗓子里。
我们究竟算什么关系呢,我听见他问。
04./
这个问题的杀伤力实在太大,导致我回忆起那个晚上的时候记忆里几乎只剩下皱着眉头的贺峻霖。
我们又变回镜头前一言不发,镜头后也不甚熟稔的所谓队友,最近所有的夜晚我都在翻来覆去的思考同一个问题——
我和贺峻霖,我们究竟算什么关系?
同在一队的表面朋友又或是无话不谈的好兄弟,还是说经历过一次不告而别和猝不及防的重逢,又拉着手一起站上比小时候大得多的舞台,我和他之间又是否还有维系其他关系的可能?
我不由自主地开始思考,从重逢的第一秒开始,我对他的感情似乎已经是摆到台面上来的明了和清晰,可是他呢,除开那些已经闭口不谈的过往,他是否还愿意同我建立一段亲密过头的人生联系?
练习室的角落里我又看见贺峻霖乖顺的眼睛,对着他对面的张真源似乎是在求对方帮忙,而我上前的脚步被丁程鑫拖住,嘈杂的节拍声和音乐声里我听见他问:“你到底喜欢他吗?”
这里的第三人称指代的是谁我们都心知肚明,丁程鑫又凑近了一点,旁人看上去可能是在同我亲近:“你什么时候才能察觉到他对你的特殊性?”
我想我或许是在这样的一个平平无奇的工作日醍醐灌顶了,在贺峻霖和马嘉祺同时扫射过来的冰冷眼神里。
05./
丁程鑫同我传达他和马嘉祺没什么用的恋爱秘诀,唯一一句派上用场的话是叫我必须要找到问题的症结所在。
表演课老师带我们一起看电影,影片女主角一次又一次拒绝男主角的邀约,被朋友问到原因的时候坦言:“他从没说过爱我。”
我在一瞬间福至心灵地看向贺峻霖,发现他握着纸杯的手抖了一下,几乎要洒出一片滚水来。
我在这一刻发现自己好像找到了关于贺峻霖这个恋爱主线的通关密钥——我必须得让他知道我爱他。
过去十几年我的人生不算顺风顺水,挫折中倒也堆出来一个道理叫想法一定要立即表达,不沟通不作为是世界上太多感情之间的拦路虎,从前我已经错过了一次,便不想再叫他难过第二次。
于是我开始选择合适的时机,是早晨起床挤在洗漱台前一起刷牙的时候,或者刚进练习室大家都在吵吵闹闹热身的时候,又或者跳了好几遍新歌舞蹈中场休息的时候,还是晚上吹着夏夜的风一起回家的时候?
我终于找到我们独处的时刻,客厅的沙发上我们坐在两端,好似沉默的一架天平。
“贺儿,我……”
“严浩翔,”超出我预料范围的事态发展是他叫停了这场自我剖析,语气也冷静得过头,“你能不能想好了再说?”
“别那么轻易,”他又补充,感觉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这段话在喉间滚过好几遍才终于说出口,“我们都才十几岁而已,你讲这话太轻易,会给我一种很草率很漫不经心的……错觉。”
我于是又起身离开,心里想的却是你明明知道那是错觉。
06./
我们之间的关系从避嫌的队友变了质,变质的结果我无从考究,只知道贺峻霖从最开始的不主动变成了现在更让我苦恼的躲着我。具体表现在不等工作人员发出代表提醒的咳嗽,他就会自动退离到离我足够远的位置。
这样的对峙气氛甚至惊动了李总,他在一个挺惬意的午后找我谈话。
“浩翔啊,”我感觉连李总都在规避我们之间的关系,“你和小贺最近是闹别扭了吗?”
他在我平静的视线里喝了口泡了枸杞的温水继续道:“公司虽然是想让你们俩稍微避一下嫌,也有意识的删掉了你们之前一些过分亲密的镜头,但这当然不是不允许你们来往的意思,毕竟你们还是一起长大的好朋友,这么僵着也不是个事儿……”
我一时间说不出话,心道我和他之间的关系为什么一定要这么复杂,正准备辩驳些什么的时候贺峻霖推开李总办公室那扇沉重的门不请自来,声音也冷得很:“不是你们要我们避嫌的吗?”
屋外的无数种音乐混杂在一起朝我扑过来,我突然很想要做一只飞鸟或是一只猫,叫贺峻霖做我的主人,同我建立最单纯也最容易产生羁绊的饲养关系。
07./
“贺峻霖,我……”我在他平静却威压满满的注视里给自己的感情换了种更轻松的说法:“我真的喜欢你。”
我看不出他的表情是生气还是疑惑,只知道不算好。他伸手推了推我的肩膀,别过眼去不再看我,声音也闷闷的:“别突然说这种话。”
“其实我酝酿了很久了,”我突然瞥见他通红的耳尖,大胆猜测他是在害羞,于是愈发得寸进尺,“可能已经酝酿了一年了。”
他的耳尖瞧着更红了,说出口的话却像冰碴:“严浩翔,你不要说这种话。”
我自觉找到了他情绪变换的开关,在空荡的走廊里不顾一切地追问:“你怎么突然过来了?”
“听丁哥说你被约谈了,”贺峻霖快步往舞蹈教室的方向走,“想也知道是因为咱俩那点破事。”
我快走两步追上他,在走廊尽头工作人员的目光里拽住贺峻霖的手腕,正好扣住他腕上那颗珠子:“贺峻霖,你得正视我们之间的问题。”
“我再也不会不告而别,再也不会抛下你;我想要很坚定地告诉你,深思熟虑了这么多天我依然确定我喜欢你我爱你。我爱你,所以我才想要亲近你;我爱你,所以我把你的事当我的事;我爱你,所以你所有的习惯和喜好我都放在心里;我爱你,所以公司提出的避嫌我不想执行。这样说,你还会觉得草率和漫不经心吗?”
他的脸色几经变幻,却始终没有挣开我的手。
08./
练习的间隙我听见贺峻霖冲着张真源叹了口气:“你说严浩翔这打直球的本事到底是和谁学的啊?”
“招架不住了?”张真源也压低了声音,但站在他们右侧的我还是听得一清二楚,“你是因为喜欢他才招架不住,至于和谁学的嘛,可能是耀文吧。”
那边正擦汗的刘耀文只听见自己的名字,嗖地一下窜过来:“什么呀什么呀?”
“说你可爱。”贺峻霖一招制敌,拿捏住刘耀文暴躁的命门。
练习室里一时间又只剩下鼓点激烈的音乐声,我看向贺峻霖,却意外地发现他也正看着我。暮色西沉,夕阳在他周身投射出一圈暖黄的光晕,我几乎能看清他脸上细小的绒毛,心底有根弦倏地一下断了。
我走过去又拽住他的手腕,举着相机的工作人员又咳嗽起来,但是我没松手,他也再没有挣脱。
记录日常的摄像机晃晃悠悠地转向别处,我知道我们俩这场和既定轨迹无声对抗的游戏,终于还是成功了。
下班后我们坐同一辆车回家,我同他并肩坐在后座,在看不见的阴影里偷偷勾住他小指。他侧头看我,语气还是硬邦邦:“干嘛?”
“喜欢你。”我感觉自己打直球的本事只增不减,说这样的话说得无比自然,“比喜欢多得多。”
城市的光影投进车里,霓虹灯闪烁着照亮他通红的耳尖:“哦。”
00.
“避嫌?行啊。”
我听见自己这样对工作人员说,心里却明了自己不会照做。
我不会,他也不会。
END.
·首尾-00-章节结合看
·给小严迟到的生日快乐
【文严文】 明天就出道
上一棒 @玖柒【book置顶】
下一棒 @我与葵.
台风101是近年来国内难得的一款现象级综艺。随着生活节奏的加快和娱乐产业逐步兴起,偶像市场成为了众多公司眼中的肥肉。国内其实一直缺乏偶像,早年的偶像也是从各个国家或者较远的地区传来的所谓偶像,并没有在内陆掀起什么风潮,提到偶像大多数想到的还是只有一片海之隔的外国。
而如今随着国内女性地位的崛起,追星这一概念再度被提出来,国内娱乐市场被诸多女性的消费给捧了起来,原有的老牌歌手演员也被迫接受了这个“男色”当头看脸的时代。
率先对这面市场发起进攻的就是深度发觉联合猕猴桃T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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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风101是近年来国内难得的一款现象级综艺。随着生活节奏的加快和娱乐产业逐步兴起,偶像市场成为了众多公司眼中的肥肉。国内其实一直缺乏偶像,早年的偶像也是从各个国家或者较远的地区传来的所谓偶像,并没有在内陆掀起什么风潮,提到偶像大多数想到的还是只有一片海之隔的外国。
而如今随着国内女性地位的崛起,追星这一概念再度被提出来,国内娱乐市场被诸多女性的消费给捧了起来,原有的老牌歌手演员也被迫接受了这个“男色”当头看脸的时代。
率先对这面市场发起进攻的就是深度发觉联合猕猴桃TV投资的这一档综艺,也是此前市场上绝无仅有的偶像选秀综艺。
以往的选秀都是集中在音乐方面,看中的大多是较为良好的外形和突出的实力,很少有男女之分。而偶像选秀则是把外貌放在了市场的第一位,不管你的实力如何,首先你要有一张漂亮的脸蛋,这样才能吸引更多的女性粉丝来为你投票,才能为公司获得利益。
尽管台风101选秀模式几乎照搬了他国的同名综艺,但还是引发了网络上的议论狂潮。有人断言说,属于自己国家的偶像时代要来临了。
第一批吃到了偶像选秀红利的人,无一例外都成为了娱乐圈中的“顶流”。
赛制有所相似又有细微不同,台风101是从一百零一位少年当中由粉丝真金白银投票最后决定谁能进入前八名出道,获得第一名的人有权利选择跟团或是自己单独solo。
第一季的第一名是严浩翔,著名音乐学院本科生,凭借着自己的脸和原创实力在众多人中杀出重围,成为了拥有选择权的那个人。那一年的选秀结果占据了微博热搜的前十名,那一年的事情也被人们称作“严浩翔现象”。
无论你有没有看过台风101,你都会知道一个叫做严浩翔的人。因为在出道以后他接的广告和综艺布满了所有卫视和城市,就算你去超市买一瓶酸奶也会在上面看见他的脸。他是新生代偶像的鼻祖,也是顶级流量的头把交椅。并不是所有人都喜欢他,但至少他成名了。
台风101引发的这一热潮和商机也被众多公司争先恐后的效仿,一款又一款选秀综艺浮出水面,有男生有女生,有男团也有女团。在选手的挑选上面挖空心思,在导师的选择方面又尽可能找到一些受大众认可的但出场费便宜的老牌明星。
只是不管最终有过多少个夏天,有多少个女孩流泪,严浩翔仍然是最火的那一个。
台风101并没能挺多久,在第三季的时候就已经成为了圈内自嗨的综艺,尽管偶尔也会因为一些有趣的事情在热搜上面挂几天,但最终还是只有同一批粉丝去看。
追星女孩的心是善变的,她今天选择了你,明天也会拜倒在另一个爱豆的石榴裤下。
刘耀文坐在床边,看着手中的报名表发呆。
他和严浩翔在一个音乐学院上学。严浩翔出道的那年他刚上大一,虽然只是在严浩翔回学校做毕业汇报的时候见过一眼,可校园里无处不是严浩翔的传说。女生们把自己往严浩翔身上搬,说自己曾经和他对视过唱过歌在一起过,男生们纷纷表示其实严浩翔是自己的好兄弟,一直没说而已。至于这些消息是真是假,也只有当事人和严浩翔自己心里清楚。
他今年大三,他没想过自己会接到参赛的邀请。
学音乐也是半道出家。初中毕业以后也没能考上太理想的高中,那一整个暑假都在卧室里窝着听歌,什么潮流听什么,什么先锋弄什么。上了高一以后就和几个同学组起了乐队,每个人都是三脚猫技术,键盘会弄一点,贝斯也只会弹一点,唱起歌来甚至都不齐,但刘耀文觉得那是他要花时间去做的事情。
家里面的人一向对他很宽松,见刘耀文喜欢这个,就把刘耀文送去学了音乐。考上音乐学院刘耀文认为是应该的,他也做过从大学毕业以后就能拥有自己的乐队成为一个明星,年少成名的梦每个人都在做,但他一直没有机会。
学校里实力强劲的人太多了,他也只是其中最普通的那个。他有去看过自己喜欢乐队的livehouse,跟着节奏和人潮在场地里摇摆尖叫,那是他热爱的东西。但也总是离成功差一点的时候功亏一篑。和几个女生谈过恋爱,后组建的乐队因为利益不和而各自散开,去过酒吧买醉,去过夜店蹦迪,抽过烟打过架,差点和一个女生上了床。时间大浪淘沙,他照镜子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很久都没刮过胡子了。
报名表是他在附近拉面店实习的时候一个客人给他的。那是个穿着得体的中年人,八字胡是刘耀文记住的唯一特征。低沉的男中音和黑色的皮质手套是报名表的附加背景,刘耀文还在发呆。
谁会不想成名?尽管每年蹦出来的偶像有那么多,最终一大半都被黑料锤扁,但不去试试怎么知道?
室友还没回来,他也不知道他那些室友天天混在哪里。乐器和谱子倒是摆了一地。
扫描了报名表上面的二维码,刘耀文特意去学校的照相馆重新拍了一张大头照。白色的学生衬衫外面扎了一条黑色领带,圆框金边眼镜托在鼻梁上,头发乖巧熨帖,下颚上只有细小的白色绒毛。他像个十八岁的小毛孩。
看着邮件发送成功的通知,他用枕头把自己的脑袋蒙了起来。
金色落日露着余晖,打啵的情侣从树林里作鸟兽散寻找食物,天边挂着棵树,摇摇摆摆的晃,其实细看了也就是片丑陋的云彩。学校中心的喷泉一直围着蛮多人,也不知道拥挤着凑在那干嘛,大多数都是庸庸碌碌的普通人吧。做着明星的美梦。
邮件没有给他确定的回复,但是这张报名表被他用双面胶粘在了书架上面。这个节目吸引他的还有一点,就是发起人严浩翔。
他真的很想亲眼看看这位风云学长,毕竟师出同门,说不定还能走走后门。
刘耀文又想,严浩翔的红除了因为没人红过,还因为什么,会不会是真的如传闻所说被大佬包养天天奉献身体。
“你说严浩翔会打飞机吗?”刘耀文盯着那个刚进门的室友问。
室友把饭盒往桌子上一摔,顺手从纸抽里扯了张擦汗。
“人家还用自己弄吗?勾一勾手指就有成千上万妹子吧。”把一次性筷子从中间掰开,展震招呼刘耀文过去吃,刘耀文翻了个身,照相时特意穿上的白衬衫压出了褶子,他躺在展震的床上不想动。
“你不会要去参赛吧?”
吸着盒子里的炒面,展震随手把刘耀文贴好的报名表扯了下来,“哥们跟你说,这东西没戏的。没背景没后台怎么可能出道?你还真以为都是花花少年纯白无瑕?”
“那严浩翔呢?”
“卖呗。”
“放屁。”刘耀文把拖鞋扔过去砸展震,心里多了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他不太愿意相信严浩翔是个被圈子泡过的人,估计是因为眼睛够大吧。
外面的风燥热无比,他在床上又蹭了一刻钟直到展震把他从床上踢下去。
拿了篮子去浴室洗澡,花洒的水今天不是很给力,刘耀文皱着眉又换了一个。这个时间人不知道都去哪了,他用学生卡一张一张试过去终于试到了一个完美的莲蓬头。
水温太烫了,他像个被放进蒸笼里的海豚,在原地龇牙咧嘴的蹦蹦跳跳,反正今天也没人,他跳着跳着还唱了首歌。
邮箱里回复的邮件还没到,另外几个室友长期实习,寝室只有刘耀文和展震。展震是个双,情不自禁的时候特别想和刘耀文搞搞,用他的话说能和刘耀文这样的帅比搞一次他宁愿下辈子还是0。
“我要是真的C位出道了你要怎么恭喜我?”
深更半夜刘耀文探头下来,展震还在那刷某音。
“我就给你买个娃娃过瘾,怎么样?”
“娃娃还不如严浩翔。”刘耀文翻身睡了。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这话倒是不假,可能是因为禁欲太久,梦里面那个充气娃娃就生了张严浩翔的脸,眨着卡姿兰大眼睛要过来亲他,意乱情迷之中吓得刘耀文尖叫一声,枕头都从上铺扔了下去。
寝室的深色窗帘迷惑人心,手腕上的黑色电子表显示已经是中午了。刘耀文揉着乱糟糟的头发做起来,展震已经又出门不知道去哪了。
床头的课程表今天上午是空着的,刘耀文这才松口气下来洗漱。本来想咒骂几句展震不叫他上课,最后也不了了之。到了他们这个年级上课其实已经是附加的任务,大多数学生都出去找工作实习或者想着干点什么一炮而红,刘耀文是其中的异类。
要说他好好上课认真学习倒也没有,像其他人一样出去鬼混也没有。失败蒙蔽人的意志,刘耀文嘴里还捅着牙刷,一拍脑袋想起来昨天晚上报名的事情。
火速坐到书桌旁边,老旧过时的电脑速度缓慢到可以睡一觉再来看。刘耀文屏住呼吸,喉结上下滚动不小心吞进一口泡沫,QQ邮箱像是被巨型鳄龟拖着缓慢前行,白色的loading转了三分钟,刘耀文烦躁地把牙刷丢回杯子里,漱口过后嘴边还是残留着白色的印痕。
“感谢您的来信。”刘耀文鼠标点了好几下才点进那个邮件,他把眼睛凑过去仔仔细细读了几遍,才相信自己确实是获得入选资格了。
“时间这么紧?”刘耀文用手机拍了下上面的具体要求,随性把电脑一扣,想着去哪搞几身高级行头。他的生活费并不多,就算加上拉面店兼职的工资也不够他几个乐器的钱。对什么都一知半解,但总想着去尝试新东西,这就是刘耀文的最大特点。
“我要上节目啦,转点钱呗?”刘耀文抖着手指给自己老爹发了消息。最近老家那边生意不好,他也不知道能不能要来。为了防止自己老爹觉得上当受骗,他特意把刚才拍下来的须知在微信上传了过去。
“是真的上节目了,我要火了。”
等了一下午没等来回信,肚子有点饿,刘耀文想出门去食堂寻点吃的,展震恰好开门回来端着炒面。
“别走别走,今天看见个小学弟长得贼正,打听了一下是篮球社的,你有空给我要下微信呗?”
“给你要来了有毛用?嘴上功夫厉害,怎么没见你真枪实战过。”刘耀文不屑地白了展震,“你有钱花不?”
“又借钱?”展震从抽屉里抠出一个黑色的笔记本,“上次借我的五千块现在还没还呢,又借钱干嘛?出去约?上次找你那个小太妹不是都黄了?”
“约个锤子,下周要去录制现场,想着买点东西。”刘耀文胡言乱语混过去,“你留着钱也没得用,不如救济一下我们这种贫苦百姓。”
“不干,你能把我啷个?”展震翘着二郎腿摸下巴,“啷个晓得你是不是扯把子耍朋友。”
最后刘耀文还是从展震那连哄带骗骗了几千块,拍着胸脯说苟富贵勿相忘到时候给他介绍严浩翔。
微博上和台风101的联动已经开始了。由于种种原因本应该早就开播的第三季一直拖到现在,虽说铁打的秀粉流水的综艺,但春天突然少了点搞头还是不太习惯。导师的宣布姗姗来迟,一个个剪影轮廓被营销号大肆炒作,能拉来的流量全都溜了一遍粉。各个公众号里数不尽的八卦轶事,似乎这次的台风101热度又有回涨的趋势。
前几季就火了一个严浩翔,剩下的团体粉丝在深度发觉微博下面轰炸售后太差,然后眼巴巴等着第三季的团会不会有什么漂亮小哥哥等着她们pick。
严浩翔是pd的消息刘耀文早就清楚,但是曝光出来的时候还是引发了轩然大波。作为从节目里走出去并且维持这么久高热度的流量,严浩翔能选择去当pd就是个很大的挑战。前两季的pd都是老牌流量艺人,在资格和实力上究竟适不适配还有待考证。
都说严浩翔用心做音乐什么演技炸裂,营销号吹了一波以后就是粉丝的控评和黄泉路人的辱骂。
“什么严浩翔?他也配做导师吗?”
“流量当头啊怕了怕了。”
面对这种事情粉丝是沉默,然后用控评和权重高的账号空降来防止自己的哥哥污了眼睛。
“这么多东西我带哪个去啊?”刘耀文把行李胡乱收进箱子,地上散乱的不同乐器看花了眼,他只好又把展震扯过来看。
“你会哪个?”展震嗤笑一声,“当年搞乐队的时候你也就弹两下贝斯,把贝斯背走吧,你也不一定用的上这玩意。”
“你不懂。”刘耀文认真地纠正他,“得有点特长,我总不能说我的特长就是帅。”
展震挑着眉毛看刘耀文的脸,后者没有一点害羞的意思,明晃晃的和他对视。
“okok。”展震伸手投降,“可你这么久没唱歌了可别上去就被淘汰。”
“严浩翔毕竟是我师兄,说不定他还来看过我的演出呢。”刘耀文舔着发涩的嘴唇想起刚入学校的那段经历。
他刚来学校的时候严浩翔还没去参加节目。到了大学第一件事就是找人组乐队。年轻气盛的刘耀文拉着展震还有几个其他专业的男生搞了个“末日计划”乐队,扯着嗓子玩着半吊子东西在学校里开音乐节。到场的稀稀拉拉也没几个人,第一次还下着大雨。展震敲了一天的鼓累个半死,刘耀文假弹着贝斯高声大唱“末日到来前让我疯狂爱你”
不知道是谁给他们弄到了微博上,他们也算小有名气的火了一把,接了几回商演,最后还是四散了。自诩为主唱和发起人的刘耀文在酒吧疯狂买醉了一周,只记得有个帅哥给他递了根烟,然后烟头对着烟头。
他姑且认为这一切的幕后操纵者都是严浩翔。
然后严浩翔就火了,他以为能拉近的距离又远了。他只能从别人嘴里断断续续听到严浩翔的故事。别人迷恋严浩翔他也迷恋严浩翔。但是他和别人不一样,他感觉自己像是被严浩翔爱过一次一样,大汗淋漓的畅快。
严浩翔半夜转发了官方宣布的那条微博,配上了一张末日计划乐队的首张专辑主打歌,封面左上角还是刘耀文的眼睛。
“他这是啥子意思,暗示老子咩?”刘耀文从床上爬起来骚扰展震,展震盯着屏幕看了半天点点头。
“你俩说不定命中注定是一对呢。”
体内的兴奋因子躁动,刘耀文忘记了自己是第二天早上的飞机,做了场梦。
把手中的烟按熄在玻璃上,微博是经纪人发的,不过那首歌倒是勾起了严浩翔的大学回忆。外表光鲜亮丽的偶像躲在公司里抽烟这种事情还是不要被发现的好。高高的玻璃楼下面都是围堵的私生粉丝一趴又一趴,她们这群人好像永远都不知道困倦。
那个小弟弟忘了叫什么名字了,哭起来的样子挺可爱的。严浩翔这样想,他也是明天的飞机,最近赶通告回了这边,如果不是怕私生泄露行程他一定要回大学看看。不过说什么都来不及了,明天只要他这张脸出现在机场,不管是多厚的墨镜风衣都能被抓出来。
身上淡淡的大吉岭茶夜幽让人头脑清醒,他夹着外套上了保姆车,在雨夜奔向了不知名的住处。
实不相瞒,刘耀文今天的梦里还是长着卡姿兰大眼睛严浩翔脸的娃娃,但这次刘耀文欣然接受了,并没有把枕头扔飞出去。
于是第二天起床他还要自己换一条新的内裤。
机场大厅的播报还是那样无聊,刘耀文打着哈欠瞟向了远处被人群裹挟着涌动的黑色人潮,里面好像有惊喜。
新买的手机壳上面容易留指纹,刘耀文皱眉塞进口袋,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起身也张望了片刻。有女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浩瀚河海被围成一个狭小的圈子。恐怕就是钱钟书先生口中的围城,不知道方鸿渐到底是谁。
机场的广播在叫,刘耀文拿了东西准备过安检,没想到那边的捂得严严实实的“方鸿渐”也朝他这个安检口过来了。机场那么多路非要走这条,估计是沉迷自己的美貌。刘耀文挑起嘴角笑了笑,装不在意的拎起包递过票。
普通人的流程总是很繁琐,刘耀文第一次听说还要解腰带这种操作,他双颊微红嘟囔了几句现在安检太严然后就过去被上上下下扫描一通。在后面收拾东西的时候他才看清楚“方鸿渐”的脸,那难道不是自己的娃娃吗?
心下一惊,后面的人催促他快出去,他也来不及细看,拎着东西边系腰带边找自己的登机口。座椅上没几个人,他把耳机带上以后就确定了那个真的是他的娃娃。没想到堂堂娱乐圈顶流居然会像个平民百姓一样走正常的流程做经济舱,刘耀文颇好奇的仔细观察几眼,然后这个“方鸿渐”就坐在了自己的边上。
吓得大气不敢出,刘耀文心中默念了几遍南无阿弥陀佛才睁开右眼瞟严浩翔,口罩遮住了大半张脸,能让他分辨出真的是严浩翔的只有那双大眼睛。在他梦里无数次夺走他心魄的欧式大双和深色瞳仁,泛着水光似乎还是甜甜的。
握着小行李箱的手关节泛白,刘耀文修长双腿上下叠起来,空闲的那只手放在座椅扶手上拄着下巴,假装自己沉浸于音乐的海洋中无法自拔实则偷偷看严浩翔。就算是天不服地不服的刘耀文也不得不承认严浩翔好看到可以用漂亮这个词来形容。这位梦中的娃娃什么都不用做,就算是在那里眨眼都足够他咽好几次口水。更别提梦里的时候这张小脸还做过那么多可爱的事情。
空气里的味道发涩,刘耀文清了下嗓子,耳机里循环到了他不喜欢的歌。他没有把它移除自己的喜欢列表而是选择了切换。胳膊刚抬起来严浩翔的视线就扫射过来,刘耀文躲闪不及和严浩翔的眼睛撞到了一块。
不小心把耳机壳掉到了地上,刘耀文失措去捡又和严浩翔的手碰到一起。细长白嫩的手指带着冰凉温度和自己的手背亲密接触,圆润的指尖像会勾人似的电了他一下,刘耀文火速收回手,靠在椅背上一动不敢动。
壳子塞进他的右边口袋,严浩翔笑了。食指勾住口罩轻松拉到下颌,他凑过去盯着刘耀文看。
“这里又没有我的粉丝,你紧张什么?”
“还是说,你也喜欢我?”
刘耀文大脑一片空白,颅内幻想归幻想,真人摆在面前一时半会不可能像梦里面那样放肆,更遑论是被人质问着表白了。
肺里氧气耗尽,他嚅动着嘴唇想要说出点声音来,严浩翔嘴角的微笑慢慢淡去,他抢在对方离开自己之前终于开口。
“你认识我?”
“末日计划。”严浩翔噙着笑靠了回去,似乎调大了耳机的音量,闭上眼睛就不讲话了,大抵黑暗之中漂浮着他的期待吧。
刘耀文的手心还在冒汗,刚才的一切像是虚幻的场景,严浩翔迅速回归原有状态让他反而觉得不真实。只是黑色的口罩还紧紧贴附在下巴上,红润小巧的嘴唇像两篇花瓣,想咬一口。
梦里面他把严浩翔的腮帮捅出一个凸起,他揉揉太阳穴叹口气,果然有的东西只能在梦里想一想,现实要是真的弄了恐怕就被断子绝孙了。
和大明星一起等飞机的机会还是少见,刘耀文心乱如麻根本听不进去,如果严浩翔还记得他的话那很明显这次录节目的时候严浩翔也会认识他。那严浩翔会不会给他走后门的机会,要不潜规则也行。
刘耀文想开口套近乎,但碍于面子还是一直拖到了登机。
总算抢在严浩翔先前,赶紧把小箱子放进上面的架子里,他的座位是这侧最里面靠窗,小小圆圆的窗户是平平无奇的跑道风景,他已经打算戴上眼罩一觉睡到目的地,旁边的人影让他有把心提到了嗓子眼。
干净利落的黑色直筒裤,腰带扎在衣服外面衬出纤细的腰身,灰色的衬衫外套松垮搭在身上,严浩翔这次出行似乎没看到太多人跟着。
坐到刘耀文边上,严浩翔拿了本书放在外面的那个座位。
“没人知道我的行程,我也没带人,这三个位置都是我们的,你走运了。”
刘耀文把前面附赠的航空杂志快要捏成一团。
“你怎么坐经济舱?”
“碰运气,而且也碰到了。”严浩翔调笑的口吻冲着刘耀文,眉眼间泛着桃花似的笑,“我们见过面的,忘了吗?小哭包。”
那是刘耀文第一次抽烟,辛辣和浑浊充斥在口腔进到肺部,他剧烈的咳嗽,看见星星点点的火光和面前人洁白的牙齿和模糊在耳畔的笑。他来不及看清楚这人到底长什么样子,只是借火的暧昧情愫和面前冰蓝色的鸡尾酒狠狠地碰在了一起。
刘耀文不打算再讲话了,他觉得面对一个知晓他难堪底细的人讲话是一件很尴尬的事情,且他们目的地也是同一个,到时候只会更尴尬。
手脚蜷缩起来,刘耀文看着窗外飞舞起来的云和彩,思绪飘飞着想古往今来选秀节目通过导师恋情上位的成功案例。他虽然和展震讲自己是个钢铁直,但弯的时候还是要弯一弯,说不定对自己有利。
况且在他心里就凭严浩翔爆红的程度和严浩翔的长相也少不了潜规则的事情。娱乐圈不就是个肮脏的染缸,哪有几个纯白无瑕的小花。
他心里清楚得很只是表面上依旧是大大咧咧的样子。手中的航空杂志已经看了两三遍了,严浩翔没有和他搭话的意思,而是叫了一杯橙汁坐在那悠闲地享受生活,一杯橙汁喝了快半个小时还没完,小桌板上明明什么都没有偏偏被这人弄出了一种琳琅满目的感觉。
“看我干嘛?”
严浩翔似乎想说这句话想了好久,他在刘耀文刚转过头来的刹那也转过头和他对视,手中的纸杯无声落下,脸上那颗小痣都在笑。
刘海挡住了他的眉毛,严浩翔出道这么多年来没有变过发型,一直是乌黑厚重的短发盖在脑袋上,发尾长的可以扎小辫子,刘海有的时候也会把眼睛盖住,就是这样简单的发型却无比迷人。
“在想你怎么不讲话。”刘耀文坦白,他面对严浩翔就撒不出谎来,那双透亮的眼睛里全都是希望和光。
“去北京做什么?”
“和你一样。”
严浩翔脸上终于有了诧异的表情,刘耀文那把贝斯拿去托运了所以他只看到刘耀文的小行李箱和黑色双肩包,单纯的以为刘耀文只是去旅游。
“学校同意?”
“多亏学长的成功案例。”刘耀文老老实实的回答,嘴唇有点干燥,伸出舌头舔了舔严浩翔却递过来果汁。
“你渴了。”
不知道该不该接,刘耀文不想让严浩翔觉得他矫情,接过来一饮而尽。
“失败了会哭吗?”
严浩翔的手指拂过他嘴角残留的那滴果汁,声音低沉却锤进心底。
“当我是你学长就好。”
刘耀文觉得心里的一千只公鹿在全军出击攻占心房,他向来不喜欢和陌生人挨得近。或许是天秤座性格使然,对于不熟悉的陌生人连看一眼都嫌烦,但严浩翔身上总有一种魔力使刘耀文不自主的去接近。
“我不会失败。”刘耀文开口嗓音沙哑,他捏着喉咙往里靠了靠,纸杯塞回严浩翔手里,装作刚才无事发生。
严浩翔嘴角含笑,似乎今日任务已经完成可以获得奖励,飞行途中没有再主动和刘耀文讲话,倒是刘耀文为了上厕所不得不和严浩翔说了几句。
总共里程也没有多远,空姐礼貌地请大家调直靠椅坐背的时候刘耀文才从梦中转醒,脑子里很乱很复杂,睁眼就是严浩翔的笑靥如花。
他收到的通知是直接前往拍摄地点,到了拍摄地点还会有个面试,面试成功直接收拾行李入住大寝室,面试失败也直接收拾行李打道回府。严浩翔下了飞机就在摆渡车上被一群人团团围住,然后不知道去向何方。刘耀文在一堆东西里找到了自己的贝斯,琴套上沾染了不知道哪来的厚厚一层灰。
暗道一声晦气,刘耀文背到肩膀上想放首歌听,外套口袋却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人塞了张小纸条。
皱巴巴的米色便利贴上带点原主人的清香,刘耀文靠在墙边食指拇指把它捻平,果不其然是严浩翔留下的。
一串电话号码和一个看起来像是微信号的东西,边上几个丑丑的字是“浩翔学长”。
“要不要这么自来熟?”刘耀文秉着有便宜就占的原则当下发送了好友申请,揣起手机出去打了辆车直奔目的地。
面试时间只有今天和明天两个全天,如果有人过期不来那就算他自动弃权。面试地点一直到晚上七点钟才停止面试,刘耀文连衣服都懒得换就直接去大厦一楼最里面敲了门。
一切和邮件上说的没差,那人核对了刘耀文的信息就叫他先把东西放好,准备好自己的才艺以后去前台领一个号码,到时候会叫他。
Wait wait wait,没人说过要表演才艺吧?
刘耀文以为什么乐器舞蹈都是来这里现学的,他已经想好就算不能出道也要利用这里的强力师资把自己的贝斯速成,怎么到头来还要自己表演才艺?
冥思苦想自己除了单口相声和土豆肉丝以外的第三个才艺,决定死马当活马医唱一首以前乐队的歌。当时歌词都是和展震他们一起写的,自己现在猛然想唱都有点想不起来了。不过还好不会产生版权纠纷。
江湖救急骚扰展震五分钟,展震终于从自己的箱子最低处找到了当年一首歌的琴谱。
“当时你就是混过去的,现在更不可能会弹。”
刘耀文盯着鬼画符发呆,最后还是在卫生间里扒拉了几下贝斯算是准备好了。
前台给了他五号,他算是所有面试的人里来的最早的一批。因为选秀节目有个不成文的秘密,就是要越靠后面试越容易成功,因为在最开始面试的人通常都会因为没有比较的标准而惨遭淘汰,后面试的人评委会因为见过大风大浪而对他们要求相对宽松。
刘耀文哪知道这么多花花肠子,他只知道自己长得帅,还有机会和pd谈恋爱。
屁股还没坐热就被叫了进去,刘耀文斜背着贝斯走进房间,眼前的阵仗倒是吓了一跳。
面试的导师不是节目最终的导师,但也林林总总一大片。刘耀文鞠了一躬站到最中央,以为会有人递给他麦克风什么的,但发现没有并且所有人都在看着他。
反正严浩翔肯定会捞他,他也没什么所谓,大风大浪见多了。
“各位导师评委你们好,我叫刘耀文,是音乐学院大三在读生,兴趣爱好是篮球、唱歌。”
刘耀文的声线偏性感那一挂,加上男模身材的加成,宽肩窄腰小脸往那一摆就是个典型帅哥,底下的评委对照照片和个人履历又仔细地看了看。
“你有什么才艺展示吗?”
“可以给各位唱首歌。”刘耀文把贝斯转到身前,清了清喉咙,毫无准备就开始了。
末日计划的歌都是偏重金属摇滚,有乐队加成的话会魅力八倍,但此时只有他一个不成熟的贝斯,听上去在感觉上气势就弱了好几个度。
一曲终了,刘耀文喘着气,额头上也有些许汗滴落下。
毫不客气的说,他刚刚贝斯弹的一塌糊涂,好几个音都是错的。本来这首歌他可以唱得很好,但无奈因为伴奏问题他唱的也一直在跑调。
中间一个四十岁的地中海拿起麦克风讲话。
“看得出来你很努力,但可能在专业实力上面并没有那么强,你还有什么才艺吗?”
刘耀文摇了摇头,把贝斯甩到身后就这么看着对面的评委。
“如果每个人的实力都很强的话,也就不用来参加这个节目了,这是我的看法。”甩了甩头发,刘耀文解开胸口的扣子,锁骨上都泛着亮光。
评委们似乎很诧异他会说出这样的话,他们也不是第一次做这样的评审,但是敢这样讲话的刘耀文还是头一个。
最后地中海叹了口气,把一张姓名卡递到了刘耀文的手里。
“会有人带你过去的。”
刘耀文谢过几位导师,拿着姓名卡哼着小曲儿出了门。
整个过程下来都没有十分钟,但刘耀文后知后觉才发现汗水浸透了后背,手一摸都是冰凉冰凉的。
严浩翔的好友申请已经通过了,刘耀文懒得去看,拎着自己的行李放进了统一安置行李的地方。因为目前还没正式把所有的一百零八位练习生选出来,宿舍也没有分好,第一天晚上的住宿还要自己准备,这是刘耀文没有想到的。
在一楼大厅徘徊了好久,严浩翔的微信电话打了过来。
“面试通过了?”
“消息蛮灵通啊严pd。”刘耀文耸了耸肩膀,“什么事?”
“叫我学长。”
“什么事?”
严浩翔那边不讲话,只有轻微的呼吸声和周围人来来往往的议论。
开始刘耀文还不知道严浩翔为什么不理他,过了一分钟左右他才反应过来。
“严...学长。”
“你没有地方住吧。”
严浩翔这次倒是答得迅速,语气里透露着莫名的情绪。
“你怎么知道?”
“一会儿有人去接你,会给你安排地方。”
刘耀文沉默着挂了电话,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总觉得严浩翔要泡他。
挂了电话不到半刻钟,严浩翔口中的人就来了。黑色的保姆车上空无一人,只有一个带着墨镜的光头司机下来朝他招手。
“刘耀文先生吗?”
刘耀文狐疑地看了光头一眼,想着如果是非法人口贩卖可以牺牲自己的贝斯为正能量社会的建成做贡献。
“我是严浩翔先生派来接您去住处的,上车吧。”
提起戒备的心又放下了,刘耀文松了口气坐上副驾驶。似乎录制场地和严浩翔住的地方挨得很近,他感觉没过三条街就已经被催促着下车了。
富丽堂皇的酒店让他打了个寒颤,默念三遍你是孙子我是爷刘耀文拿着光头男给他的房卡上了楼。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些什么,门卡刷到上面滴的一声他还有点害怕。万一严浩翔光着身子叫他潜规则怎么办,他要不要多换几个姿势讨人家欢心?
门开了以后是个空荡的房间,别说严浩翔了,连个鬼都没有。心里巨大的失落和难过包围了刘耀文的心脏,他把贝斯往床上一扔,给严浩翔的微信发了个社会微笑就倒头睡觉了。
他倒不是真的想和严浩翔发生点什么不正当关系,但是严浩翔这人也太渣,爱情三十六计先来了个欲擒故纵,偏偏自己还中了招。
可恶。
一觉睡到晚上十点多钟,刘耀文起身起了个早,回来才看到严浩翔的几条未读语音。他耐着性子听了半天也没听出什么有用的东西,倒是暧昧情愫被这家伙渲染的十分有十一分调情。
“非诚勿扰。”
打了四个大字,刘耀文关上手机又继续睡了。
一百零八位练习生的筛选总算结束,刘耀文第二天退房还拿到了开房主人给他留下的爱心小礼品,是一个做工精巧的拨片。他随意在自己的贝斯上划拉了两下手感还不错。但本身他也不怎么会弹,就算用了拨片也不过是假装装逼罢了。
到了宿舍的第一天晚上,他还没认全自己的室友,就被导演叫到了一个大厅里面。
“明天下午两点钟正式开始节目的录制。相信你们每个人都已经准备好了面对导师的才艺展示。至于你们在第一次考核时的展示已经交由导师们看过了,那也将成为评级考核时的一项标准。现在请各位把你们的手机交上来,从节目录制开始到成团之夜结束,你们将远离你们的手机和一切通讯设备。”
刘耀文挑起了眉毛,一声我操差点就从嘴里冒出来了。鉴于导演边上的摄像机还在录,不知道要不要作为播放素材,只好苦着一张脸把还热乎的手机放进了导演准备好的小箱子里。
“希望你们都可以为了自己的梦想努力奋斗。”
回到寝室里面,另外三个室友也先后进来。刘耀文和他们打了招呼以后就拿着贝斯去了阳台。
他记得之前看严浩翔选秀的时候初评级挺重要的。如果初评级能够拿到相对高一点的级别,对于后续自身的发展都会有特别大的好处。
严浩翔会给他走后门的吧?会的吧?
拿着贝斯扒拉起来,刘耀文愁眉苦脸的望着昏黑天空中快要看不见的月亮。
他对着展震发给他的谱子练了好久,一直到天蒙蒙亮的时候他才困意涌上,抱着吉他靠着阳台门昏睡了一会儿。
吃过午饭,在衬衫的下摆贴上了姓名牌,刘耀文背着吉他随着人流进了演播厅。
演播厅普通座位的最前方摆着八个金光闪闪的椅子,而最前面最尖端的那把椅子上还扣了一顶金黄色的皇冠。
那是第一名,是一百零八位练习生的第一名,也是可以solo出道的证明。
他的三个室友都来自三个不同的娱乐公司,在知道刘耀文只是个大三学生的时候挺震惊的。毕竟这种节目就是大公司和回锅肉这种有粉丝基础的人争夺席位,像刘耀文这种纯素人可谓是少之又少。
闲聊一会儿还没过瘾,场地的灯光就暗了下来。
除去pd以外的三位导师都是在娱乐圈摸爬滚打很久的老家伙,在自己的专业领域方面有着绝对权威的点评水准。在阵容刚刚被曝光出来的时候微博上都是一阵震惊,有的人说晚节不保,有的人说猕猴桃有钱,反正众说纷纭,无一例外的是都承认这一届的导师阵容很强大,强大到大家觉得严浩翔插在中间有点不搭。
毕竟没人会去听一个选秀出道高人气的流量明星出了什么歌发了怎样的专辑,他们只需要知道严浩翔是个流量就行了。
严浩翔穿着黑色的西装从最前面的大门里走出来,刘耀文觉得声音缥缈很奇特。原本从未浮现在他心头过的紧张也浮现出来。正经的严浩翔和勾引他的严浩翔完全不是一个人,他看着严浩翔拿着麦克风说着似有若无的话,心神早已经飘到了天外。
估计严浩翔就是个好心人,是自己想多了罢了。
就当是一场梦,醒了很久还是很感动。
刘耀文捂着自己的心口,一直到第一组训练生上台表演。
每次上台都是以公司为单位,大公司出来的人就是基本功扎实唱跳俱佳,刘耀文也不得不承认有些人唱歌确实很厉害。
他毕竟是个音乐学院的学生,在专业性上面还是有一定发言权的。
个人练习生也不在少数,他发现来自相同公司的都坐在了一块,而他附近除了几个室友意外好像都是单独一个人,如果不是公司只派了他一个那就是和他一样的个人练习生。
坐在座位上胡思乱想。评级一共有A、B、C、D、F五个等级。到现在为止大多数人都是获得了C或者D,得到F的还一个人都没有,B也很少,得A的刚刚出了一个,是五人娱乐的一个中心C位,看着样子挺清秀的,就是被浓重的妆盖下去了。
严浩翔拿着花名册在上面搜索,按照剧本他应该是先把大公司念完才轮到个人练习生,但他刚刚回头看的时候发现刘耀文在出神。恶趣味涌上心头,严浩翔拿起麦克风。
“下一位,个人练习生,刘耀文。”
突然被cue像是双色球中了一等奖,刘耀文回过神来自己已经快要走到舞台上了。
原本平复一点的心脏再度剧烈跳动起来。他从未与严浩翔这样接触过,他也终于意识到严浩翔是娱乐圈里的顶级流量,周围坐的都是小时候在电视里才能看见的巨星,而自己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大学生。
严pd到底对自己是什么态度?他忍不住去想,但没有结果。
“各位导师好,我是个人练习生刘耀文。”刘耀文呆呆的鞠了一躬,看着对面毫无笑意的四个人,紧张地咽了下口水。
“我看了你的竞选视频,你的练习时长几乎为零,没错吧?”
严浩翔拿着麦克风不急不缓,可说出来的话却把刘耀文的心揪出了体内。
“啊……对……”
“那你为什么要来参加这个节目呢?”严浩翔咄咄逼人,“你真的认为自己有出道的实力吗?”
冷汗浸透了后背的衣服,刘耀文握着麦克不知道说什么,他右手扯着衣角,目瞪口呆地看着严浩翔。
但严浩翔只是在笑。
这他妈是pua吗?
“有没有实力出道,也不是我一个人就说了算的。”刘耀文反应还算快,调整了呼吸不慌不忙和严浩翔对视,“我可以开始了吗?”
“随时。”严浩翔做了个请的动作然后好整以暇靠在椅背上等着看刘耀文能做出什么来。
伴奏声徐徐响起,刘耀文定了心神开始弹起贝斯来。他虽然照着那张表演过的曲子练了一晚上,但现在弹的却是另一首歌。乐队曲子的版权在他的手里,而如果只是简单的弹几个和弦整张专辑的贝斯都可以共通。他现在准备表演的这首歌也是当年专辑的主打曲目之一,叫流亡银河系。和上一首曲风没差,是又重又躁的摇滚乐。
刘耀文的嗓音本就比其他人要低沉许多,当年变声期的时候就是低音炮重型打击小女生的一大利器。如今认认真真唱起歌来,略带沙哑和撕裂的质感如同一个厚重金属片穿透耳膜,在座的选手都忍不住发出一声惊呼。
手上没闲着,简单的几个和弦反复弹来弹去。他当年考进音乐学院以后选的器乐是鼓。但是鼓手的位置他不喜欢,因为鼓手不能成为一个乐队的焦点,而只是在罩子里自己伴奏。必备的钢琴技能他也不喜欢,太柔了,他是个纯爷们。
只有电吉他、贝斯这种金属感强的东西才适合他。
“用尽全部力气逃离银河系
向未知星系划出血的轨迹
末日就要来临快要丧失氧气
大声说 我爱你”
最后一个嘶吼的长音结束,严浩翔紧紧攥着的拳头也松开了。他仿佛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一样,只是和其他导师一起鼓掌。
“谢谢老师。”刘耀文浑身上下像水洗过一样,他又朝后台鞠了一躬,仿佛自己在参加歌手。
“歌曲是你的原创?”严浩翔拿起麦克风问道。
这不是明知故问吗?明明前几天还在和自己主动提乐队的事情,现在又来问这个。刘耀文气得想翻白眼,但还是表面诚恳点头回应。
“是的,是我原创的作品。”
场地里又是一阵惊叹的嘘声。参加这个节目的无外乎是回锅肉和演技咖,鲜少有毫无粉丝基础的素人来参加。且这些人大多都只是皮囊光鲜亮丽,来混一圈回去演戏,对出道的位置并没有那么渴望。
刘耀文是他们当中的异类,他不仅是个素人,甚至还真的很有实力。
“这总得拿A了吧。”一旁的人小声嘀咕。上一个拿了A的人叫毕空尽,是大公司主捧的艺人。当年参加公司内部大选拿了第一名出道,出过一张组合专以后就去上综艺拍网剧,积攒了一定粉丝基础以后就到了瓶颈,没办法只好再来选秀出道。
刘耀文等待着评级结果时远远和毕空尽对了一眼。他对毕空尽的印象并不好,在他看来毕空尽就是那种流水线上很完美的偶像艺人。有身材有脸蛋会唱跳,但是扔进娱乐圈里可以找出一百个一千个,没什么特色。
毕空尽倒是对他友好的笑了笑,唇红齿白的样子乍一看还有点像展震。
“刘耀文,你的评定结果出来了。”
严浩翔清了清嗓子,刘耀文的注意力回到他身上,他又发现严浩翔在意味不明的笑。
“经过导师们的一致决定,个人练习生刘耀文最终拿到的等级评定结果是——C.”
议论声再度响起,刘耀文自己倒没什么落差。他不会跳舞,只会音乐相关的东西,拿到这个评级也还不错,反正不是最低。
谢过导师,刘耀文从后台回了座位。
身边的练习生纷纷安慰刘耀文说下次可以更好,只有刘耀文内心并没有什么太大波动。他今天全部的不安和困惑都来自于严浩翔对他的态度一百八十度转变。
昨天还是潜规则一线,今天就提裤子不认人了。虽然说刘耀文也没见过他脱裤子啥样,但这种渣男pua行径总归很可耻。
妈的,越想越气,骗老子。
刘耀文使劲跺了跺脚。
刘耀文一直到评级全部结束才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只拿了C。
评级结束以后是第一次组队公演,与此同时会开始进行关于合宿以及平时游戏的物料录制。分组采取A班先选依次进行的原则,总共有vocal,dance和rap三个位置。刘耀文评级c倒也不是很难堪。
刘耀文洗了个澡出来,打算在宿舍楼里溜达溜达。
这种地方自然和学校的宿舍有着天差地别,好像扶手上都刻了八二年拉菲山庄的花纹似的,精致中透露着典雅。
头发还没干,刘耀文只是用毛巾在头上裹了一圈,这时候倒后知后觉有些冷。
“刘耀文?你这是在坐月子吗?”
熟悉的声音在后面不远处传来,刘耀文想都不用想是严浩翔。
“pd好。”刘耀文咬牙切齿行了礼,然后没打算理他。
“没礼貌。”严浩翔抢先一步走到刘耀文前面,白嫩的指尖在他脸上划了下,“不想看见我?在为评级时候的事情生气?”
“pd还是尊重一下自己的身份,不要和学员有什么不正当往来为好。”刘耀文用鼻子哼气。
“这又没有摄像机,我有什么好尊重的。”严浩翔脸上还挂着未干的水珠,似乎也是刚洗完澡,像一块纯白色的奶油蛋糕,又粉又嫩。
“我很冷,我要回去了。”刘耀文再度打断严浩翔的闲情雅致,因为他承认严浩翔的确过于好看了,毕竟是他在梦里上过的娃娃,离这么近总归回想起不堪的往事。
那天晚上至少上亿子孙逝世了。
“选说唱组吧,那个位置也归我负责。”
严浩翔凑在刘耀文的耳边吹了口气,然后若无其事的回房间了。
刘耀文可耻的看着自己耸立的山丘,对着严浩翔房间门骂娘。
不过刘耀文想得很开,他来这也不是为了真的出道。虽说他们都有这样所谓在夏天圆某个女的一场梦的愿望,但刘耀文觉得自己要是真的能泡到严浩翔,出不出道又能怎么样呢?
选曲的时候刘耀文如愿以偿被分到了说唱组,严浩翔坐在最中间的椅子上歪着脑袋看他。选说唱组的不多,刘耀文选到说唱其实也很让人讶异。见识过刘耀文初舞台的都以为刘耀文会去vocal,但是刘耀文还是头铁钻进了rap的队伍里。
“想要成为rap star吗?”严浩翔抬起刘耀文的下巴,偌大的说唱教室走的只剩他们两个人。刘耀文咽了下口水,从鼻腔里哼出一个嗯来。
难道严浩翔真喜欢上他了?
——
后面的事情刘耀文想不清楚了,他翻了个身,手肘不小心打到了旁边的男人身上,那人嘟囔着什么又把他搂进了怀里。
“我的严PD,天亮了呢。”刘耀文在严浩翔额头上印上一个吻。
——
“所以你还记得总决赛那天我唱了什么吗?”
“记得啊,你专辑的主打歌嘛。”严浩翔靠在沙发上喝牛奶,手里的遥控器切了个台,上面刚好是刘耀文最近新接受的一个采访,问到了关于刘耀文几年前出道的事情。
“你也没想到我能拿第一吧。”刘耀文靠在桌子旁边一仰而尽,手里拿着的是和严浩翔同款的牛奶杯。
“PD都被你泡了,还能拿不到第一吗?”
刘耀文哈哈大笑,窗外掠过一只飞鸟,在刘耀文的玛莎拉蒂上拉了一泡白色的屎。
听说喜鹊的屎闻起来有幸福的感觉。
《这里下雨湿空气》
非典型直球 × 外热内冷
伪现背 | 破镜重圆 | 第一人称 | HE
搭配bgm「高山低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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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想听我的第一个愿望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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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继续埋藏我爱恋 / 没有终点 永没有终点 /
那永远极远 /
人的一生都要翻越一座大山,有的山是珠穆朗玛峰,可能终其一生也难以到达,有的山是科迪勒拉山系,相隔太远连见都不曾见过,贺峻霖在我旁边...
非典型直球 × 外热内冷
伪现背 | 破镜重圆 | 第一人称 | H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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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想听我的第一个愿望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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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继续埋藏我爱恋 / 没有终点 永没有终点 /
那永远极远 /
人的一生都要翻越一座大山,有的山是珠穆朗玛峰,可能终其一生也难以到达,有的山是科迪勒拉山系,相隔太远连见都不曾见过,贺峻霖在我旁边背地理,指着中国地图说山可多了,还有横断山脉,天山巫山长白山,秦岭南岭也很重要,那是中国锋面雨带的分界线。
我点头说:“小贺老师教得是,小贺老师什么时候陪我去吃中饭。”
他还是那个性子,三秒钟对于我的敷衍表达不满,剩下三分钟用来想中饭吃什么,想不出结果就站起来大步走,回头看一眼我有没有跟上,然后走到哪里算哪里,算着总有一天能把天南海北都吃遍,我问他:“你为什么不抱我?”
他会顿一顿,笑笑跟我说:“我的小兄弟,都要成年了,可不能撒娇,来抱抱抱。”
他会给我一个很浅的拥抱,一个我连加深都来不及的拥抱,像只顺从的蝴蝶,只要我呼唤就会飞到我指尖,但是抓不住的。
我抓不住他的,这是我从十五岁就认识到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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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知高的山低的谷 / 将你我分隔两地 /
我与你极远 / 我却尚要生存 /
我回时代峰峻那天是个阴天,晴也不晴雨也不雨,前天夜里倒是下了雨,空气里堆叠着水汽,雾蒙蒙地让人窒息,也可能是我心里的情绪作祟,好像抛上九天之上,喘不过气来。
我回来是瞒着所有人的,易安不要我,时代峰峻拆了原本的二代团重组,差点话题没有热度,拿我的回来当救命稻草,我接电话的时候觉得好笑,看着联系人备注上的外卖好笑,我在易安待的几年等过几次这个电话,甚至怕被人发现特意换了备注,终于在我决定离开的这天等到了。
他们把我的回来当救命稻草,我把这次机会当救命稻草,所以那头小心翼翼问可能会买黑热搜能不能接受时,我说没事,按你们安排的就好。逻辑上来讲这是个滴水不漏的答案,给公司个面子,也给我的回来预热。
于是按照计划,公司发出了我的回归,我也在视频里强行笑着说着土得掉渣的烂词。效果超出预料,认识我的不认识我的都齐心协力骂了起来,把离开的姚景元怪罪到我身上,折返跑在节目还没开始时就贴到我身上。
没什么的,手机关机就好。我推开大门进去和旧时的大家打招呼。
丁程鑫第一个叫出了我的名字,然后是抱着吉他的宋亚轩,他们都很惊讶,这种惊讶形成一个薄膜,隔开了我和他们,就像两个世界,我也试过戳破这层薄膜,可是三年长出的隔阂要一瞬间打破太不现实,所以我只是笑着做自我介绍。
丁程鑫也做了那个中间人,向他们介绍我,也向我介绍他们,好像很照顾也很亲昵,但我知道的,就是不一样了,他笑着说欢迎,带着我融入大家,就好像我是这里的客人一样,难堪又尴尬。
我知道贺峻霖要来是当天晚上的事情,估计是丁程鑫给张真源发了消息,张真源与我一同长大,所以在所有人都不能接受的不告而别里,他能品出其中一二苦涩,与我和解得也快,发着消息跟我说欢迎回家,我发了个嗯谢谢。
那头没再来消息,看时间也快要休息,估计是睡着了,我刚要关机充电,那边赶着来了最后一条,他说:“贺峻霖也要来啊,你要有心理准备。”
我没回他,也没再关机,坐在酒店的床上发呆,越想越觉得这话真像在手术室,跟病人家属说你要有心理准备,真不吉利,我摇着头没说话。
被审判的从来不是他,是我。
三年前的一颗真心好不容易走上了他的手术室,因为不告而别得到了假心假意的判决书。走进贺峻霖心里有多难,也许该由三年前的我来回答,因为现在我已经没有资格再讲真心万年。
台风蜕变之战时期,贺峻霖只有过两次做他自己。
一次是我们重逢,他显然没想到我会来,看到我后很浮夸的做了一系列动作,我一眼就看出他的不自在,他说看见了个认不到的人,要我做自我介绍。
我知道他还在生气,气我的不告而别,又气我突然的回来让他不知所措,这样的他很鲜活,我最怕的是他讲假话,嘴上说没事释怀,其实心里早就给我画上一座高山,一座我这辈子都翻越不了的山,我不是个有耐心的攀登者,我也只剩下一点勇气。
我捏着手,任由指甲在掌心留下整齐的月牙痕迹,很疼也很清醒,疼比爱长久:“大家好,我是严浩翔。”
另一次是他发现我同意公司买黑,尽管至今我都不知道他究竟从何得知,发火的那天晚上又站在什么立场,他只是站在我面前突然哭得嚎啕。
他问我:“你能不能别作践自己了?”
我没有回答他,我做不出回答,我的这十年做过太多错误的决定,我的野心和才华早就淹没在颠沛流离里,我抱住他,看着他哭湿我一片衬衣,然后沉沉睡去。
第二天他就恢复了正常,当作无事发生,和所有人做好兄弟,关心这个又关心那个,戴上他永远元气开心热情的假面。
这样的面具他戴了一个出道站,装作不在意结果,只有夜里吱呀的床板说他的难眠和忐忑,我不去摘这个面具,这是他的保护措施,也是维系我们表面亲热的一层保护膜。
十五岁生日那天,出道战将要落幕,士大夫看热闹不嫌事大,彼时我和他cp吵得热,人人都爱看破镜重圆的戏码,我们也配合出演,他来执镜我的生日物料。
我与他的破镜从未重圆,只是拼在一起的相爱戏码,只要我想更近一步,轻触一下就会变成一地狼藉。这很正常,他想念我的意气风发又不理解我的不告而别,我早就改了性格,找不回最开始的骄傲。
我也有过波澜,也尝试过越过那座山,甚至曾经一度爬到山腰眺望远方好光景,不怪他的,是我自己下山,是我走远了,是我自己写了一首烂尾的诗。
“你想听一下我第一个愿望吗?”我问他。
他看了我一眼,语气亲昵,讲出来的话却不容辩驳,他毫不犹豫拒绝我说:“不想。”
我看着他没再说话,大家都是成年人,没必要把话讲得太清楚。
我只是突然想起来,如果贺峻霖是一只蝴蝶,我是抓住过他的。
-
渴望大团圆 / 脚下路程难以削短 /
未见终点 / 也未见恩典 / 我与你极远 /
十二岁那年,贺峻霖是极爱我的。
我和张真源进公司那天,其实是没注意到他的,大家都剪着个锅盖头,真要说特别关注谁一见钟情什么的都不太可能。
感情变得好起来是练习的某一天,我在看拜仁的比赛,他推门进来叫我去训练,听见屏幕里吹哨声,像是难以置信地问我:“你也喜欢拜仁吗?”
我点点头说是啊,阳光落在我们身上,他飞奔过来扒住我的胳膊说他也喜欢,又觉得这样不符合社交距离,假装从容地把手放下。
彼时我还意识不到那将成为我生命中极其重要的一天,只觉得拥有了一个有共同爱好的好朋友是件顶幸运的事。
而事实证明,在之后的三年里,我一直思念那天的阳光,思念手臂上陌生的触觉,思念那张扬着冲进我生命的存在。
练习生里很少有人会踢球,认识贺峻霖后,每天带着足球去公司成为了常态,下课后在狭窄的走廊因为踢球挨老师一顿批评,或者是白衣服上踢出球印被姐姐批评。
如今想来好像已经过去好久好久,久到好像此刻我已白头,在回忆过往岁月的不凡时刻,贺峻霖还是会榜上有名,其实也不过才三年。
那时的贺峻霖是毫无保留地爱我,宋亚轩说他是个慢热的人不好相处不易走进的人,我当时是不觉得的,从我认识他的第一天起,他就未曾向我立起高山。
这座冰山的倒塌也许是因为我们都喜欢拜仁,也许是因为一起踢球的默契,也许是我们那时关系确实是极好的。
好到向他提一系列问题做选择,他的答案都只有我一个人名字。
我那时是抓住过这只蝴蝶的,他落在我的山岗想要找一片安心之地。
是我推开了,是我没落住他。
-
快慰继续传播 / 你都不慰问我 /
区分到太清楚 / 太严苛 /
十六岁那年我和贺峻霖接吻了。
这样讲突兀又奇怪,但确实是事实。我和他不温不火的关系好几年,也不能叫不温不火,他对待我和对待其他队友是一样的,他对他们说爱也能叫哥哥,对我偶尔也行,他可以粘着这个抱着那个,偶尔对我也会。
也许确实不是不温不火,是很好很亲密的关系,是我不满足于此,我成为过他的唯一他的必选和首选,如今被归为普通一类才觉得迟钝的痛。
因为在对队内排尾番,我们俩的分词镜头等等总是不太如意,想想也没什么好委屈的,我在易安那些年,被按在台下站在后台看别人唱歌都经历过,有什么好嫌弃这日子不够好的呢?
可是贺峻霖向我投来关切眼神的时候,我的一切堡垒又通通倒塌,我一个人闷声去了房间没锁门,贺峻霖跟着进来,我坐在床沿发呆,他过来晃进晃出,先是拿水,又说拿面膜就是不出去。
这是他的和好信号,于是我抬头跟他示弱:“你怎么想?”
他久违地拿出哥哥身份跟我讲大道理,他知道大道理没用,我也知道,可我就是想要他来哄我,想听他安慰我,想在现在照过去的痕迹,想看他为我操心的样子,好像这样我还是他唯一的弟弟,是他的唯一。
十六岁是不太平的一年,练舞的时候我手骨折了,疼得要命,钻心的疼,我躺在练习室地上不敢动,他站在我旁边打转,没有从容也没有体面,他在为我着急。
绑了石膏之后是他的生日我的生日,我故意当着镜头提拜仁,他态度也在看到石膏的那一刻变柔软,顺着我的话讲下去,拆下来的第一个石膏也确实送给了他,他带回去的时候贺太太唠叨了好半天。
他发微信说:“你这人真讨厌。”
我回了个嗯嗯和一个小熊的拥抱表情,我看见寒冬在融化,看见雪山在消逝,那座山显出轮廓让我攀登,我拿到了入场券。
石膏拆了后医生叮嘱要我注意左手不要过度活动,我存了医嘱进收藏,想了想又转发给了贺峻霖,那边传来了问号,我憋着没回复,五分钟后才慢悠悠回着:“啊,不小心发错了,那怎么办,撤回不了了,你当没看见吧。”
他不回我,我却已经有了他会留心的底气,不知道从何而来,只是在贺峻霖这座山在我面前显山露水的那一刻起,我就有了我一定能翻越的底气。
他的确记住了我左手的伤,于是夜里同床共枕的拥抱有了理由,左手有伤不能压到,运动会上的特殊关注有了理由,他左手有伤别压着他。
他其实知道我没那么疼,我也承认我不太在意这点伤,可我总爱挂在嘴边,他亦如此,左手有伤成为了胆小鬼的借口,我们都是胆小鬼。
我用这个借口来从他那找一份特别,他用这个借口来跨越不可掩盖的三年,我也有想过就此互相糊弄着过一生,他也体面我也体面。
人都是贪心的,我亦如此。
2021年的7月30号,少年说唱企划正式宣布我退出录制,这是我在楼外的第一个常驻综艺,因为未成年被踩得粉碎,偶尔也会想,这不公平,想想又觉得,不公平的事情那么多,我这一路都不顺遂,又何止这一件。
十三岁的狼子野心客死他乡。
十五岁的破釜沉舟换来了单曲里按秒算的分词。
十六岁好不容易借到的光熄灭在未成年三字。
这是我第一次觉得,要是快点长大就好了,这样是不是一切都会有好结局,家庭事业感情,这些我无能为力的一切,都能少点变数。
夜里我和贺峻霖接吻了,是他来吻地我,我当时正躺在床上独自消沉,他的吻很笨拙,吻得却很用力,好像在报复谁一样。
报复谁呢,报复三年前我不告而别让我们的故事落不到结局,报复我懂事地不再求成为他的唯一,报复我碌碌无为让他连恨都没有理由。
可我就只是一首烂掉的诗,字句里都是落魄,写不出年少有为,我们都得承认,时间的长河下,我们都翻不起浪花。
他说:“朝前走,别回头。”
我体内的恶劣因子忍了太久,在今夜一口气爆发出来,我按住他的后脑勺,加深这个吻,这个没名没分的潦倒的吻。
“可我就是展逸文,过去是抹不掉的。”他咬到我的舌尖,血腥味蔓延,我接着问,“如果我一辈子都丢不掉展逸文,你会爱我吗?”
他不回答,任由我亲着,我们抵死缠绵,势要争个胜负。
他缴枪投降,在睡前吻了吻我被咬破的唇角,没头没尾来了句:“我爱你。”
我能听懂他的意思。
十二岁意气风发的严浩翔,十三岁背井离乡的展逸文,十五岁破釜沉舟的严浩翔,十六岁患得患失的严浩翔,和马上十七岁的严浩翔,只要是我,他都说爱。
这太奇妙。
撕破所有的面具背后,我看见了一座破碎的冰山,属于贺峻霖的冰山,这个冰山写的不是我的名字,写的是贺峻霖自己的名字,他不需要我攀登,只需要我融化,需要我一次次向他表达,让他知道我也需要他,才敢放心的让我走上山顶重新说爱他。
他又吻我的眼角,说晚安睡个好觉。
他告诉我,我不是一首绝望的诗,我是一首勇敢者的赞美诗。
-
偷偷存活于山之谷 / 等到某天魂断 /
你继续盘旋 /
十七岁是雨季,却在我们交握的潮湿手心里成为了无限晴日,他考上了好大学,学他想学的播音主持,我也考上了好大学,选表演。
不同的路可能会越走越远,可我们之间有座山相连,他告诉我我的特别,也告诉他他很特别,成长是件不容易的事情,我们这样拉扯着长大,就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他会嘀嘀咕咕怪我的剑真占房间的位置,然后放到适合的位置小心放好,陪我看皮卡丘看二次元,觉得幼稚也努力看懂其中剧情,顺便假装不知道我在看他,我们还是会午夜跑到街头卖臭豆腐吃到口腔溃疡。
南滨路的天亮天黑都见过,这条路的尽头是棵梧桐,上海也去了几次,买了嘉陵江边的鲜花,说我其实也很想他。
十七岁的最后几天,我和贺峻霖刚剪完鬓角就偷偷去了慕尼黑,赶上了拜仁的最后一场球赛,喝到了德国的啤酒,拿他的身份证买的两瓶,说实话没有我们十五岁想的那么好喝。
十七岁的最后一天我们去爬山了,没有人猜到我为什么要去爬山,贺峻霖也不知道,他只听我说这是十七岁的愿望就骂骂咧咧跟着我去了,这确实是个运动量极大的运动,我们爬的阿尔卑斯山旁边的一座小山,这个季节没有极光,我们从天黑爬到天亮,从我的十七岁爬到十八岁。
十八岁的不知道第几个小时,我们站到了山顶,彼时旭日初升,他爬得脸颊通红没力气骂我,给了我一个有气无力的拥抱说:“成年快乐。”
我点头接住他的拥抱,任他瘫在怀里,看着他很认真地说:“我翻越这座山了。”
他说:“是啊,好了不起啊。”
我们站在山顶,看见太阳从海平线升起,看见还没来得及退去的星星东躲西藏,看见世界都在我们脚下,好像在这一瞬间,我们就是最无所不能的存在。
我问他:“你想听我十五岁的生日愿望吗?”
他又困又累还是抬头想要得到那个曾经被他忽略的答案。
我低头吻住他的唇,像吻住一只蝴蝶那样虔诚。
-
“许个愿,我们都有美满人生。”
【翔霖】风中有朵雨做的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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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棒:@玖柒【book置顶】
*小混混✖️高中生/1w+
*从前写过的设定 但重修了很多
1-降临
浑身异香的女人扭着腰肢靠在卡座正中的男人怀里,胸脯快要溢出领口,白花花两坨肉晃得严浩翔快把午饭吐出来,连忙偏头把目光甩进舞池的斑斓灯光里。
酒吧重低音舞曲震得他耳膜钝痛,今天来这儿是为了给他们老大庆生,满桌堆着蛋糕果盘,严浩翔右手往外掏着烟,左手从光怪陆离的杂乱中摸打火机,摸了一遍还是没有。
“啪!”
隔壁桌突然传来一声巴掌响,紧接是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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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混混✖️高中生/1w+
*从前写过的设定 但重修了很多
1-降临
浑身异香的女人扭着腰肢靠在卡座正中的男人怀里,胸脯快要溢出领口,白花花两坨肉晃得严浩翔快把午饭吐出来,连忙偏头把目光甩进舞池的斑斓灯光里。
酒吧重低音舞曲震得他耳膜钝痛,今天来这儿是为了给他们老大庆生,满桌堆着蛋糕果盘,严浩翔右手往外掏着烟,左手从光怪陆离的杂乱中摸打火机,摸了一遍还是没有。
“啪!”
隔壁桌突然传来一声巴掌响,紧接是惊呼声一片。这酒吧归他们管,严浩翔担心有人生事难得多瞥两眼——打人的是个胖子,肥头大耳一脸凶相,正嚣张地甩着手坐回沙发里。
被打的那人杵在原地,清瘦的肩胛骨撑起体面而格格不入的白衬衣,几束彩光交错不时落到他脸上,严浩翔虽看得朦胧不清,却依稀能辨得是副好皮囊。
“那桌人谁啊?”严浩翔抬手怼怼身侧刘耀文的肩。
对方答得漫不经心:“鬼知道。”
忽然瞥见那身影赔笑离开,转身走向暗处的洗手间,严浩翔抓了叠纸下意识跟上,却被刘耀文一把扯回来。
“吃错药了?跑这儿来伸张正义?”
“谁他妈伸张正义了?”
“那干嘛去?”
严浩翔翻了个白眼扯谎:“上厕所你也管?”
刘耀文听罢不轻不重推了他一掌:“滚滚滚。”
-
严浩翔绕开距离厕所门附近的几滩污水,推门进来,像是钻进了一钵钟,音乐声被屏蔽在外,烟熏酒臭混杂着,一言难尽。那男生正趴在洗手池边冲脸,有哗啦啦的水流声才显得空气不那么尴尬,严浩翔迈步站定在他身边,不自在地开口。
“兄弟,借个火。”
对方闻声望过来,脸蛋正滴着水,一侧的腮上泛红微肿,看来刚才那胖子下手不轻。一双狭长的桃花眼敛着泪,戚戚楚楚的动人。
操,这么好看都舍得下手。
严浩翔随手塞了包纸给他,目光不受控地死盯着那人睫毛孱弱的阴影,腹诽自己见色起意。
他咬住烟嘴,看贺峻霖小猫舔脸似的擦净脸上的水滴,从口袋里掏了个塑料打火机,凑上来,香烟被点燃,猩红炙热的火星飘起烟雾,严浩翔狠吸了一口试图抑制胸腔内的心跳加速,坚硬,热烈,抹不去的金属味。
-
老大怀里有佳人勾着,早早甩了外衣离开,留严浩翔和几个小弟收场买单。
“你再不出来就要叫刘耀文去捞你了。”
严浩翔拍了把那人的肩:“够义气。”
那人没领情,抬手一句,“别,今天AA。”
钱包吃紧,扁似罐头里的沙丁鱼,剔除鱼骨没剩多少东西,大面额的不舍得给,得留着当底气,严浩翔翻了好几翻才用零钱凑出自己那份交上,走出两步又不甘心,折回去从果盘里拽了颗葡萄,丢进嘴里。
显然果盘里的葡萄都不太新鲜,严浩翔随三两兄弟走在路灯下,迎着晚风咂咂嘴,还品到点儿发酵的甜涩味。
不远处几人迎面走来,推推搡搡,打头的是那个扇人巴掌的胖子,严浩翔一眼就认出来了,清瘦的男生跟在一行人最后,白衬衫的轮廓像只时隐时现的苍白幽灵。
两队人走近时,正巧那胖子喝大了,没头苍蝇似的直往刘耀文身上撞,几下躲闪间踩脏了他最近才买的球鞋,刘耀文也不是吃素的,抬手猛锤了对方肩头一拳。
“你他妈走路没长眼啊?!”
惊呼声四起。
本想作罢的严浩翔脑内闪过男生白皙脸上的大片红痕,心里似浇了瓢油,怒火忽然烧起来,抬手也想抽一把那胖子的肥膘肉。
只可惜对面那伙人不过是中看不中用的草包,真枪实战就怂地大叫,夹着尾巴四散窜逃。严浩翔眼疾手快扯住人群中那男生的手腕,未等跟刘耀文几个道别,便欺身带他跌跌撞撞挤进小巷深处。
巷子里昏暗破旧,冲进来时脚腕蹭了墙角粗糙的砖石,隐隐作痛。眼前这人眼睛格外亮堂,清水里淘洗了好几遍的玻璃球似的,滴溜滴溜望着自己。
严浩翔咳了一声:“我说兄弟,那胖子是你谁啊?打了你你还跟着他?”
贺峻霖估计也是吓着了,支支吾吾半天才解释:“…我表哥。”
“嗐,那你别怂啊,”严浩翔蹙着眉偏了偏头,“脸还疼吗?”
回应他的是乖巧的摇头。
严浩翔瞧他怯生生的样子也不敢盘问太多,单手插兜捏了下口袋里干瘪的钱包,抿抿嘴。
“请你吃夜宵,去不去?”
2-聆听
窄小的餐馆摩肩接踵,水汽蒸腾着饭菜香味,门庭若市,两人脸对脸落座一张沾着油渍的矮桌,随意点了两菜一汤,家庭小炒是普普通通的油盐酱醋香。
“我…我叫严浩翔,你呢?还是学生吧?”
“贺峻霖,隔壁三中的。”
“高几了?”
“高三。”
“嚯,得忙着高考了吧。我以前也是三中的,只不过没读完就被退学了。”
“退学?”
“打群架呗。现在就在我丁哥手底下做事,周末偶尔在这家店打工,下次来找我吃饭?给你算员工餐价。”
贺峻霖笑着应了声好,心道这人还怪有意思的。
“你表哥…他为什么打你?”
“没什么,他叫我去找姑妈要八百块钱,我没凑够,他酒钱不够付,喝多了就打了呗。”
“靠,”严浩翔好看的眉头蹙起,“他自己怎么不去?”
贺峻霖扒了口碗里的饭:“我寄住姑妈家好多年了,我爸妈在外地工作,只寄钱过来,从我这儿出去的开销都算在他们头上。”
“这就有点过分了昂,没事儿,下次兄弟看见他一次还逮着揍他。”
这一番仗义执言倒把贺峻霖逗笑了,严浩翔看着他弯弯的眉眼不禁心生怜爱,“你怎么只吃米饭呢?我难得不抠门请人吃饭,太不给面子了,来,给你点儿肉。”
“谢谢。”贺峻霖有点窘迫地笑了笑,严浩翔隐约看出他像是不好意思夹菜,于是问道:
“你姑妈他们对你不好么?”
“不算不好吧…”贺峻霖话说了一半被上菜的人打断。
半夜十一二点依旧热闹非凡,服务员穿梭在这么多桌客人间脾气有够火爆的,匆匆往严浩翔他们餐桌上甩下一碗蛋花汤疾风似的跑远了。
贺峻霖看了一眼,垂下头说:“我小时候家里也做蛋花汤,姑妈给表哥盛的是实实在在的鸡蛋,给我就是飘着的那种鸡蛋花。”
“其实我挺无所谓的,可她还常说,你看我从来不偏心,绝对不会亏待你,你看我给你们盛的鸡蛋一样多。我也不记得自己什么表情,怕反应大了还被嫌弃不知足。”
严浩翔看着雾气后那人朦朦胧胧似含泪的眸子,下意识为他抱不平:“那你爸妈不是给他们钱么?一两个鸡蛋而已还给他们还不行吗。”
贺峻霖摇摇头:“人情是最难还的东西。”
“我小学一年级就跟她住一起了,这么多年都过来了。”
“而且她爱自己的儿子,无可厚非。”
严浩翔摸摸鼻子,眼前人这番话过分坚韧冷静,倒是让自己刚才的空前激动显得小孩儿斗气般窘迫。
“碗给我。”
“嗯?”
严浩翔恨恨地舀着汤勺,势要将带着点童趣的倔强进行到底。
“我非得给你盛满满一碗鸡蛋,你敞开了喝。”
水雾缭绕在两人之间,暖烘烘的微醺,贺峻霖平白生出一丝触动,牵引着捕捉严浩翔眼中的自己,就着余温,他要把这能得到的心疼看清了,逮住了。
想起自己六岁那年刚到姑妈家的样子,独自背着个大包,站在偌大的客厅里满身异样排外的目光,之后的他才知道那些目光自己其实一直随身佩戴着,像件诡异的配饰,走到哪儿都硌得自己坐立难安,疼痛难捱。
“以后考了大学有什么特别想做的事吗?”
“以后…”贺峻霖看到严浩翔给自己疯狂夹菜的筷子笑了笑。
“以后想有个自己的房子,小点儿破点儿都没事,最开心的就是在家用音箱放歌,然后大声唱,大笑,或者大哭到凌晨累了再睡。很自由。”
“就这样?”
“嗯。”
“……二手蓝牙音响行吗?”
“行。嗯??”
“走吧贺峻霖,”严浩翔起身拍拍他的肩前去结账,“带你提前预支一下梦想。”
-
窄楼道里有种说不出的悄静,仅一前一后的脚步声为伴,晚风温煦柔和从破旧小窗口扑进来,呼呼啦啦吹起严浩翔衣摆上的褶皱,他觉得自己肯定是疯了,头脑一热就成了伟大的梦想实现大使,却疯得痛快,甘愿。
严浩翔家里意外的整洁,飘着烟草的凛冽,站在门口几乎能望见整个房间的格局,床头灯是贺峻霖最喜欢的杏黄色。
灯光亮起来,一只吉他在床脚静静地立着,几件简陋的家具瞬间充了血似的回暖起来。
“坐吧,随意一点,反正就我们两个人。”
贺峻霖笑着窝进沙发,小小的身影着一身衬衣显得格外单薄,严浩翔摸了茶几下的蓝牙音响给他:“想听什么?”
“随便找个歌单,遇到会的就唱。”
歌声渐起,音质不是贺峻霖幻想中那么清透响亮,却似盖了层丝绒,优雅而虚幻。严浩翔起身开了窗,青绿叶的香味掺着晚风习习,悠然自由,在那一瞬间贺峻霖突然觉得自己身轻如燕,同曲调一起袅袅奔向苍青色的月亮。
“严浩翔,谢谢你。”
对方坐在身侧答非所答:“那你开心吗?”
“嗯!”
他看着身侧笑意盈盈的严浩翔,胸腔升腾起一阵冲动。这些年贺峻霖不乏一些爱慕者,可他们只是愿意欣赏自己的人,没有人试图走近了解自己究竟如何在一团淤泥般的生活中摸爬滚打,更没人想过心疼。
可以分享喜悲吗,可以袒露脆弱吗,可以习惯吗,可以依赖吗。贺峻霖审视严浩翔,也审视自己,却率先在心底隐隐期待答案是肯定。
“其实我以前也恨过我爸妈,每次我提出想回自己家,他们反而会很生气地反驳说,你姑妈说你两句不是应该的吗,为你好。”
“当时年纪小,晚上只敢躲在被窝里哭,哭的声音大又会被听见,弄的像欺负了我似的。”
“我以后要努力赚钱,争取有个自己的家。”
严浩翔听完乍然失语,歌曲切换的空隙,两个人在余音里僵着,雕塑似的沉寂。
说实话初次跟贺峻霖见面时严浩翔就认为自己与他不是一路人,自己身边的兄弟一个顶一个抗揍能打,凑在一起不是开黄腔就是比肌肉喝小酒,学着把冗长的日子耗得更为乏味。
却不想而今一个文邹邹的秀气书生,竟被这房间的暖光与自己慢慢焙到了一起,皮肉筋骨相连着,快要烙到自己身上一样。
贺峻霖是个矛盾体,炽热着疏离,通透着敏感,坚韧着脆弱,严浩翔近乎能感受到他身上清晰的肌理,却又像隔着时光洪流对望。
他依稀能看到儿时的贺峻霖,又像是看到从前的自己,他们相似又相异,却都在暮色里抗着笔直而空脆的脊背,孑然一身决意跌进不堪的生活。
3-岛屿
未开春的风透着寒,贺峻霖缩着宽大的校服袖躲在树旁背英语单词,偶尔抬头看两眼在塑胶跑道上狂奔练体能的张真源。
他在校朋友不多,又因冷着一张脸惹得周围人不敢上前。同桌张真源人温厚纯良,体育生却长了张秀气的脸,成了贺峻霖少数友人的其中之一。
每次体育课的自由活动都是大家偷懒犯闲的时间,张真源却顶个的自觉,绕圈跑步,每跑一圈就给站在一旁背书的贺峻霖汇报新见闻,今天是校门口抄手的辣香飘了老远,明天是拐角有哪对小情侣腻腻歪歪说情话。
彼时张真源又绕着操场跑了一大圈,一脸新奇地挥着臂赶过来:“小贺贺!校门口好像有人聚众打架!”
贺峻霖一向对张真源每日分享环节报以微笑充耳不闻,而此刻脑海却浮现出严浩翔一张不羁的脸,鬼使神差三两步跑上前往远处望。
校门外那帮人好像刚刚停战,一拨已经跌跌撞撞逃远了,而杵在原地的另一拨,为首的就是严浩翔,小臂鲜血直流,滴滴溅在马路牙子上,砸出朵朵殷红的血花。
贺峻霖心头一紧,却无计可施,只能握着拳愣在门口,踮着脚目送严浩翔一行人去往西街口的小诊所。
“翔哥你没事吧。”刘耀文抬手蹭了把嘴角,牙膛还隐隐作痛,伤的也不轻。
严浩翔瞥了一眼胳膊确认伤口:“划伤而已,小场面。”
附近几条主街都是丁哥负责的地盘,而西街尽头就是三中。沿路放学回家抄小道的学生不少,手下几个杂碎混混偶尔会挑着形单影只的收保护费,仅呵一嗓子就把学生们吓的够呛。这条来钱快的路子惹得其他混混看着眼红,常搞些什么单挑群架想抢占西街这块风水宝地。
由于这街上混混不少,诊所里的护士平日里处理个瘀伤残血的都见怪不怪了,给他们几个消毒包扎过后送出门去。
“小伙子你运气还算好,差一点儿就要缝针了,回家别忘抹药换纱布!”
严浩翔道了声谢,深一脚浅一脚回家,点了沙县小吃的外卖填饱肚子后倒进沙发阖上眼,整个房间暗着没开灯。
是阴天,雨滴仿佛快要从摇摇欲坠的乌云里泼洒出来,教室里点了白炽灯。贺峻霖低头记笔记时还惦记着严浩翔尚滴血的手,熬了一下午可算盼来晚自习,仗着平日里成绩不错胡乱扯了慌飞速奔出校门,眼眶在风里泛起一丝灼热。
-
不知多久,敲门声响起,不轻不重的两声,焦急而笃定。严浩翔应声开门,心下一喜,来者是贺峻霖,他们有两天没见了。
对方气息未匀,急匆匆的,额前发丝被狂风打得乱糟糟: “严浩翔你伤得怎么样??”
严浩翔顾不上问他是怎么知道的,赶紧佯装委屈晃着胳膊朝人卖惨:“哎哟可疼了…”
贺峻霖蹙起的眉头又凝重几分:“我帮你换纱布吧?”
严浩翔闷笑一声邀他进来:“你怎么会来?”
“你们打架那会儿我们班刚好是体育课,好多人观战,我也看见了,一下课就赶过来了。”
“不会吧,这么关心我?”
贺峻霖的心思直接被放在交谈间戳穿了有点窘迫,目光闪躲着自顾自拍开台灯检查,拆纱布时被血肉模糊的伤口吓了一跳,触目惊心:“痛不痛?”
“好疼的,当时流了好多血呢。”
严浩翔故意逗他,却不想贺峻霖听完眼里还噙上泪了,仿佛痛在自己身上似的,红红的眼眶看得严浩翔心软到一塌糊涂。
“哎呀你怎么还当真了?没事的,小伤而已。”
贺峻霖抽抽鼻子,瞳仁被泪冲得亮晶晶:“…你为什么要打架?”
“得帮丁哥守地盘儿啊。”
贺峻霖不解:“那怎么就你见血?”
“没留神儿嘛,谁知道那瘪三袖子里藏刀,就吃亏了呗。”
“别人爱吃亏吃亏,反正你别…”贺峻霖替他换完纱布,瞪他一眼。
“好好好。”严浩翔抬手亲昵地揉了揉他后颈的软发,却被那人躲开了还反怼一胳膊。
“你别闹我,我一下课就赶过来,跑的急脚都扭了…”
听对方声调软软的委屈,严浩翔凑上去搂他:“来,我帮你揉揉。”
贺峻霖怕他碰了伤口见好就收:“以后注意点,打架也别这么卖力。”
严浩翔伸手去脱贺峻霖的鞋:“扭的左脚右脚?”
“左脚。”
贺峻霖的腿被搁在严浩翔膝间,那人温热的指腹附上来轻轻按压,肌肤相贴时酥酥麻麻顺着脚踝骨遍布了满身。
“这儿?”
“对对对,…你轻点。”
“好好好我轻点…”严浩翔答应着,逗得贺峻霖目光躲闪飞红了脸。
“而且我也不是为谁都卖力,”严浩翔抿抿唇,“我跟丁哥有交情。”
贺峻霖脸还热着:“多大的交情值得你这样?”
“我是乡下过来的,小时候家里穷,穷到窗子破洞都是用透明胶补的。”
“初中那会儿班上有几个小混混挺有钱,我因为没钱买新衣服,破了就缝缝补补穿,结果被笑话了。”
“导致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一小群人凑起来笑我都以为是在嘲笑我。”
从小学时代起,严浩翔就深知自己成了周围同学集体的消遣物,他那一身破旧的衣服是他们一次次狂欢的诱饵,像个按钮,只要一摁下去,就能给他们制造出廉价的快乐。
那时的自己像个走在逃亡路上的影子,单薄匆忙,总在人群中垂着脑袋一闪而过。
“当时丁哥也是我们班上的,冲上来给我解围,甚至后来还送了我一套新衣服,说,兄弟你以后跟我混,包你吃香喝辣。”
严浩翔回忆着讲述,微不可查地哼笑两声。
“现在想来很幼稚,却是真的仗义。”
贺峻霖眸子亮亮的:“所以你才一定要跟着他?”
“对,高中退学也是因为跟他一起打的架,都说混混之间不会有什么义气,但我跟丁哥就有。跟他们一起共事根本不用分什么贫富贵贱,都是自家兄弟,谁不知道谁啊。”
“说的对,人本就各有各的活法,没人能规定什么方式就更卑劣。”
贺峻霖想,那些欺凌者憎恶或许的不是严浩翔,而是那时他身上所代表的贫穷,那是一种符号,而他就是那个符号寄生的一处壳。
而今贺峻霖仿佛能从那空脆的壳下见到正生长的簇新骨节,是近乎中二的侠肝义胆滋养了它,让他坦然释怀,轻而易举从儿时的阴郁沟壑上空飞过去了。
“没想到咱俩倒还挺能说一块儿去的。”
人间的事,只要生机不灭,即使暂被阻抑,终有抬头的日子。
4-放晴
“别老这么盯着我,容易吃不下饭去…”
“扯吧,”严浩翔在心里翻白眼,“别人请客你啥时候吃不下去过。”
刘耀文一愣万分认同地点头,夹了一大筷子炒肉片:“说的也是。”
“所以你那摩托车…就借我骑一会儿呗?”
“不借,”刘耀文摆摆手,“我刚从飞哥那搞来的,八成新呢。”
“兄弟这不是急用吗?我之前跟你提的那个高中生,人家就今天有空。”
刘耀文听罢幸灾乐祸:“谁叫你偏泡高中生,老牛吃嫩草,也不怕耽误人家祖国的花骨朵…”
严浩翔翻了个白眼没搭理他,腹诽就你长嘴了是吧。
“跟我还装啥纯情,”刘耀文大剌剌拍了把严浩翔的肩,仿佛听见那人把牙咬得咯吱响,也不敢再拿他开涮,掏了钥匙递上,“…算了算了,我拿人手短吃人嘴软,车停在老地方。”
“谢啦,”严浩翔扯了钥匙就往外跑,“欸兄弟你这上头挂的佩奇我先摘了哈。”
刘耀文气得狂拍桌:“严浩翔你他妈什么眼神!那!是!乔!治!”
-
晚自习结束时天色早已断黑,严浩翔单手插兜杵在校门口,昏黄路灯投射下来衬得那人鼻骨凌厉。可谁不知道这是西街出了名了混混,把路过的学生看得心一提,一个个低着脑袋捏紧书包带飞速跑过去。
众人中唯独贺峻霖淡定自若地与那人对视,从容走上前似笑非笑。
“这么大架势,现在全校人都知道我跟你是一伙的了。”
严浩翔不以为然地揽过他肩膀,笑嘻嘻打趣:“那不是更好吗,都知道你有兄弟罩着,就没人敢欺负你了。”
贺峻霖笑笑懒得接他茬:“来找我干嘛?”
“带你…试试新座驾,我朋友前两天刚到手的车,”严浩翔笑着拍了拍身侧一辆骚包的亮红色摩托车,“来吗?”
贺峻霖没犹豫,应声踏上车座。
摩托在暗夜里狂奔,肆无忌惮的马达声喧嚣了整条公路。贺峻霖在后座抱着严浩翔的腰,将自己前胸与那人后背间贴的纹丝合缝,风都挤不进,只能卷着气浪狂曳着在耳廓呼啸。
余光可视的一切都疯狂倒退着,路灯连成一条灿黄的线,只留严浩翔与他在黑夜里逆行,也只有这一会儿,贺峻霖才能厚着脸皮悄悄借刹车的惯性用唇轻触他背脊。
车子停在高架桥路边,贺峻霖跳下车,跟严浩翔三两步跑去桥沿,江风习习吹乱了严浩翔的发丝,贺峻霖抬手帮他整理,远处的荧灯模糊了他的视线。
刚入春,尚未褪去凉意的野风尽数钻进贺峻霖领口,不禁打了个寒颤,扯扯身侧人衣袖。
“严浩翔,冷。”
对方也没打哏,伸着颀长的胳膊把贺峻霖搂在身前,双手上下搓着他纤瘦的双臂,一门心思做他唯一的暖源,温柔的低音沉在耳边。
“还冷吗?早知道应该给你带件外套的。”
贺峻霖心头随风动莫名震荡起来了,一时语塞。呼吸、目光、双手瞬间都变得无处安放,不敢贴近身后的臂膀,生硬地挺着背道,“不、不了。”
严浩翔不动声色地笑着,揽着他抬手轻捏那人颈后柔腻的软肉,紧接目光撞进那双羞赧无害的眸子,心跳声杂糅在江风习习里。
贺峻霖瞬间脸热到了脖子根,急于掩饰躲闪,又因被死死钳在怀里,只得嗔怒地瞪了那人一眼,却不想对方没什么反应,哼着不成调的小曲儿望着远处江面波光粼粼。
5-柔
“贺峻霖,有人又来传达室给你送东西。”女班长的声音随身影一起从他课桌前飘过,吓得他一激灵。
贺峻霖应了声好起身奔向校门,毕竟高三了,日头下来送饭的家长不少,严浩翔站在一群鬓角略白的中年人间像棵健壮挺拔的青树,还惹得不少家长纷纷侧目。
“严浩翔你怎么又来了??”
“送饭啊,”对方递上这周频繁出现的蓝色饭盒,单手插兜拽了二里地,“喏,做多了吃不了。”
贺峻霖哭笑不得:“…你上次就是这个理由。”
“你们高材生用脑,得多补补。”
严浩翔一直觉得贺峻霖身上没肉感,脚踝都纤瘦得像小姑娘,自从听说他中午顿顿吃面包便开始每天找理由送饭,今天是炸鸡腿明天是炖牛肉,喂得贺峻霖小脸肉眼可见的胖乎了一小圈,这才心满意足。
“你下回来之前能不能先跟我打个招呼?每次我们班那个班长都要吓我一跳。”
“能啊~”严浩翔抬手揉乱贺峻霖的头发,“那你手机号码多少?”
刘耀文彼时正靠在严浩翔身后的电线杆上看戏,听到这儿刚含嘴里的可乐险些喷出来,憋笑到肚子疼。
待严浩翔目送贺峻霖走回教学楼,一转身便看刘耀文一张表情扭曲的脸。
“…你干嘛?”
那人这才河东狮吼般嘲他:“套路老掉牙了哦,翔锅。”
严浩翔黑着脸往回走:“别他妈笑这么厉害,小心把自己给呛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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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色降临笼着斜阳,贺峻霖和张真源前后脚结伴出校门,正值放学时间段,大老远却又望见站在不远处的严浩翔。张真源眼熟他是常打架的混混,抿嘴不敢言吓得够呛,贺峻霖见他凝成一团的眉头疯狂忍笑。
这几天他来的勤,像棵长在校门口顽固盘踞的植物,贺峻霖从善如流上前还饭盒,学着对方平日里的语气开玩笑。
“谢啦,以后我没考上大学就去工地搬砖,有我一口饭吃就有你一口汤喝。”
严浩翔被逗笑了,佯装老成的嘱咐几句后说还有事先走了,那人蹬着车子才走出没两步贺峻霖就被张真源扯住问八卦。
“小贺贺,这个人是…?平时看着痞里痞气,倒还挺关心你的。”
贺峻霖扭头朝严浩翔的方向望去,那人高瘦的身影已消失在人海里。
他胡诌了句:“我哥。”
张真源狐疑地问:“真的假的?”
“真的。”
贺峻霖沉默着,心里也发问,还能是谁肯对我这么好。
其实我也挺想知道的,他怎么能对我这么好。
-
复习资料堆在桌面像一座座纸片小山,地理图册上压着政治提纲,笔袋里塞着英语小条,桌洞里的卷子快要往外淌。一旁闹钟的荧光指针缓缓划向凌晨一点,电话铃声吵醒趴在桌前昏昏欲睡的贺峻霖。
“喂?”
“喂贺儿你是不是睡着了?”
贺峻霖迷瞪着眼脑袋泛懵,对着电话胡乱点头,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嗯了一声。
“难怪给你发消息没回,去躺床上好好睡,明天继续加油。”
“严浩翔…”
余光瞥到地理图册露出的一角,广州珠江的夜景拢着月色,背后的建筑物一片绚丽夺目。
“好想去珠江看夜景。”
“…嗯?”
“灯花花绿绿的好漂亮…”
“好,等考完大学咱们就去。”
只不过睡着的他没再听到。
6-粼粼
高考结束后的那个夏天,比录取通知书先收到的是通往广州的火车票。
“你不是说过想去珠江么?走吧。”
贺峻霖一愣,下意识以为严浩翔在跟自己开玩笑,谁料就见他从包里翻出两场崭新的车票。
“前几个月我趁你学习忙去打工兼职攒够了钱,想着能陪你毕业旅行。”
少年人自己早已记不清的深夜呓语却被那人铭记心头,事事有回音,严浩翔永远这样缄默着温柔。
贺峻霖眼眶热着,随便收拾了几件换洗衣服就跟他匆匆赶去了火车站。他想,如果那天严浩翔跟自己说要一起私奔,自己也会二话不说与他携手共逃。
火车站熙熙攘攘人声鼎沸,严浩翔红着脸借口怕他走丢一把抓起他的手:“霖霖你跟紧一点。”
手心微汗,手掌厚实,关节处还有不甚明显的茧子,贺峻霖用了一秒钟发愣,用了一秒钟接受,最后一秒用力回握。
跟心上人一起出行是与家人截然不同的触觉。贺峻霖小时候鲜少跟母亲坐着摇摇晃晃的绿皮车去探亲,安心感托着他走完全程,双眼只顾两侧的风景,撒开腿跑出去只要回头能找到妈妈的身影就哪儿都是家。
而今左手牵着严浩翔,云隙间迸射出的绛色仅仅是那人侧颜的衬托。列车开动了,残风吹起平静日子里的褶皱,像是承载着某种期望信仰,在枯燥平日里闪着光,仿佛能在下一秒与身侧这个人共同奔赴未来。
他们抵达一座陌生、遥远,而又繁华的城市,沿着珠江散步,也始终牵着手。夜幕笼罩大地,地理图册之外的夜景立体了收入眼帘,穿过中大,朝广州塔的方向走,随意分享在放松环境下脑子里蹦出的任何念头,说到好笑的地方会扶着栏杆笑弯了腰。
所有人都在欣赏夜景,他们混杂在人海里,广州塔绚烂的霓虹灯光映照着贺峻霖的侧颜,在那样一个嘈杂又喧闹的世界里,他们像共处在一个专属小小星球。
严浩翔有些想向他索要一个吻。
他也的确那么做了。
仅唇瓣相触,缓缓地交换着呼吸,贺峻霖不后退不躲闪,甚至无需严浩翔穷追不舍就直接放弃了反抗。
贺峻霖从小到大身上那些被烧焦的绝望肌理下,早已被希冀饲养着,悄悄长出一寸一寸的新肉,很嫩,很薄,却足以将爱坦然交付。
心脏像是塌陷了一块,时间也随着静止了。
直到严浩翔轻柔松开,贺峻霖才反应过来似的面颊蓦然涌起两片红潮,那红润一直蔓延到他眼角眉梢。
他恼羞地推了笑意盈盈的严浩翔一把,面子有点挂不住,刻意扬着下巴带着点儿挑衅意味。
“你就这么亲嘴的吗?”
“…啊?”
“你得这样。”
贺峻霖红着脸踮脚凑上去吻他,双手不自然的搭在对方颈肩,舌尖迫不及待探进对方口腔,势要扳回一城,却因幅度太猛被牙齿划了两下,虽然疼但还是梗着脖子没吭声。
“哇哦小贺老师可真熟练。”
“谬赞谬赞,也是头一次。”
严浩翔抱紧正昂着脑袋的贺峻霖,偏头轻蹭他发旋。心跳悸动在黑暗一隅里,是独属于他们的浪漫盛大,没人会留意。
一瞬间他想,他们这样好,终将拥有一份未来,总能有的。
7-放逐
严浩翔个子比贺峻霖高些,他的脸刚好能埋到那人肩窝。脑后发丝被揉乱了,微扬下巴一个吻轻柔落在唇角,连轴转的疲惫就在恋人的温软怀抱里化作乌有。
两人漫无目的地牵手走在长街上,月光拉长了多情的树影,一切景物都静默地躺在半明半暗里,微风摇曳草动,昏黄的路灯闪着,似瞌睡人的眼。
贺峻霖有些害羞地支支吾吾:“咱们还不回宾馆么…都好晚了。”
谁料话音刚落严浩翔就赶急赶忙往回走,步子都迈得比平日里大了些,贺峻霖被扯得小跑两步调笑他:“出息,严浩翔你目的不要太明显。”
黏糊的尾音逗得对方扭头狠亲他一口。
-
严浩翔发尾蓄得不算短,洗完澡犯懒倚在床上,任由发尖滴水,短袖背后湿濡了一小片。
贺峻霖穿着他的白色棉t,默默取来吹风机,开低档风细细吹着他的发丝。指尖温热而轻柔,穿过头发时酥麻蔓延脚底,严浩翔感觉自己变成一只慵懒的猫,懒洋洋伏在贺峻霖膝上,眼睛半睁半闭,顺带还能逮着那人手腕亲两口。
注意力发散着,严浩翔甚至都能闻到贺峻霖身上沐浴露的香味,像某种森林深处的香料,被勾得心乱神迷。
贺峻霖看着严浩翔愈发直勾勾的目光轻笑起来,关掉吹风机帮他捋直头发,再托着对方脸颊在额间落下一个吻。
结果是下一秒被严浩翔饿猫扑食似的摁倒沙发软垫里。
“小祖宗,”严浩翔从善如流地把他压制在身下,笑声低哑得好听,“故意的?”
贺峻霖短促地笑了一下,阖上眼凑着脖颈吻他,手臂随之缠了上去。吻毕却再也无法收拾,严浩翔忘情抚过他每一寸肌肤,像是在他身上点着了一簇簇鲜明烧灼的火。
十指紧扣时,掌心温度都融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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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浩翔是被冻醒的。
看着身侧卷着被子酣睡的贺峻霖,像一团软糯弹牙的糯米糕,严浩翔被可爱的手脚蜷缩,凑近了亲一口对方的鼻尖,又委屈巴巴地小声叫了句“霖霖,被子。”
贺峻霖迷迷糊糊感觉有人亲他,眯缝着眼睛刚巧听见严浩翔嘟嘟囔囔说冷,瞬间又心疼又感动,赶紧把他裹进被子里。
严浩翔缩进来,拦腰抱住他,又黏糊地亲亲他耳廓。贺峻霖困倦着阖上眼,嘴角甜甜地上扬,像块温软喷香的黄油。
糟糕的日子总有尽头,你看春天有明晃晃的光,轻轻的风吹着但不冷,可以收集每一天的日落和星光。我们在安安稳稳的努力着,就睡个好觉,生活应该是美好又温柔的,他也是。
8-交替
旅行回来不久,贺峻霖收到了自己心仪大学的录取通知书。
姑妈当晚破天荒做了一桌好菜庆祝,兴高采烈的觥筹交错间心中平白扯出一丝怅惘。是喜亦是忧,面对着未知,贺峻霖第一次感到前所未有的胆怯。关于未来,更关于某个人。
夏天的夜没有风,暮色闭合,蝉在十字路口处的老槐树上叫,声音时大时小,即刻而止,又蓦然高亢,牵动着贺峻霖忐忑的心跳,他摁下拨号键。
“严浩翔。”
“嗯?”
“我考上了。”贺峻霖小心翼翼地拿捏着语气。
对面那人似乎补眠刚醒,低哑着嗓子祝贺,又开口询问什么时候去报道。
“八月中旬,没几天就该走了…”
“那早点把东西收好,去了要好好学习…”
那人语气夹着平淡的喜悦,贺峻霖原本绞尽脑汁想了很多安慰的话,却不想压根没从对方话语里听出半分自己所臆想的不舍难过。
他打断正在嘱咐的人,强调道。
“严浩翔。”
“我要去北京了。”
对面顿了顿,依旧笑着,我知道呀,你努力了这么久就是为了达成目标不是吗,多好呀。
贺峻霖一怔,脸上的笑脆脆地干了一层,牙齿和嘴唇粘在一起,落也落不下来。
良久才磨出一句。
“一点儿也不好…”
贺峻霖默默挂掉电话,屈膝下蹲,脑袋埋进臂弯里,目光失了焦,松散起来,随眼泪稀里哗啦落了一地。
“没有你的话,一点儿也不好。”
独留严浩翔握着黑屏的手机五味杂陈。
起初他只希望贺峻霖能看到自己长在地面上青山绿水肆意洒脱的那一截,却不想贪念太多贼心不死,硬要拉对方一起囚于暗无天日的地下城堡。
思绪拉扯着,他觉得自己像个残兵游勇,把那些支离破碎的不舍堆积起来,垒成人形,站在贺峻霖面前,故作坚不可摧。
贺峻霖值得更好的,他的未来里连有人打个哈欠都是读书过劳的后遗症,那里才是离梦想最近的地方。他不能,也没理由为自己选择留下。
仅祈望他能在长大后的某个模糊梦境里,忆起高中时期有个自认不可一世的严浩翔,与他短暂热烈的爱过一场。
严浩翔不敢再去打扰贺峻霖了。
9-匆匆
快餐店的玻璃门被外力狠狠推开,晃了几下才悠悠合上,冲进来的人顿了顿脚步,平稳住气息挑了个角落,严浩翔扒紧托盘边,吞吞口水凑上前,挂着一副乖巧的微笑。
“你怎么来了?”
“我图你员工餐价总行了吧。”
“…行,要吃点什么?”
贺峻霖没给他转移话题的机会,紧赶着逼问:“如果我不来找你,是不是你就不打算再联系我了?”
“没有…”严浩翔讪讪笑道。
“你知不知道你这个样子让我真的很害怕?”
“前几天还好好的怎么忽然就联系不上了,你这样让我很难过。”
深情不及久伴,很多道理都能意会,可贺峻霖只是希望严浩翔能像自己一样坦诚面对即将分离的痛苦,而不是选择强颜欢笑置身事外,口口声声说着祝福却背地里抹眼泪。
严浩翔不敢吱声,他怪自己既没资格开口留他,也没资本抛下一切陪他走。
他又开始沉默了。
窗外雨声滴滴答答数着秒,两个人忽然站在一片尴尬的寂静里,互相较着劲逼出对方的下一句话。
“我们…”
“那你…”
果然是默契十足,他们同时开口又同时中断,贺峻霖反倒被气笑了。
“我都要走了,你就没有什么表示吗?”
“我想去送送你。”
这次严浩翔倒是答应的很及时,可并不是贺峻霖想要的答案。
10-痊愈
在外住了这么久,全部行李凑起来满打满算不过两个拉杆箱。贺峻霖赶往火车站,朝出租车窗外送行的姑妈摆手道别。
天空飘着阴云,细雨随风落在衣襟,路旁的绿叶上都挂着水滴,似摇摇欲坠的泪珠。严浩翔提前在车站等,提前打好的腹稿在那人站在身前的一瞬间荡然无存,沉默在空气中拉扯,泪意翻滚于胸。
“霖霖。”
贺峻霖的手被牵了一下,随即掌心多了一枚钥匙,已被握得温热。他熟悉,是严浩翔家的。
不等他疑惑,严浩翔便颤着声线开口了。
“我昨天…想了很久。”
“我这个人混得差,什么都没有,却总想给你更好的。”
他深吸一口气道。
“我以后回去北京看你的。”
“也记得回来,这永远是一个家。”
严浩翔支支吾吾地扯来词语拼凑出一句承诺,面对未知的生活,一切建于幻想上的美好都不置可否,贺峻霖霎时顿口无言。
严浩翔忍声吞泪压低帽檐,闷笑一声。
“欸,干脆让我跟你走吧。”
贺峻霖眼眶一丝灼热,不顾一切扑上去抱紧他。
得以回复的是更加坚实有力的拥抱。
“我会回来的,回来找你。”
“嗯,一路顺风。”
-
人海没能冲散紧牵的目光。那身影单手插兜,距离扫去浸在爱里的一身柔情,一如初见起就住在贺峻霖心上的样子,谦和而狂妄,骄傲又坦然。
仿若再次置身一片喧嚷烟火气中,对桌那人一脸稚气恨不得把天下所有鸡蛋都盛进贺峻霖碗里。
列车开出五分钟后严浩翔发来一张照片,蒙蒙细雨的站台正杵着一个不知名的瘦高背影,路灯把他影子拖拽的很长很长。
“?”
“像不像我在等你?”
贺峻霖回复他像个傻子,自己却伏下身低声哽咽哭成泪人。
晚风带走聚散离合与悲喜交织,独留你在我心底长久地熠熠生辉。列车擒住轨,在雨雾里奔,过山、过水,轻易掠走一切,暮色、云烟,和他遥远的爱人。
完
【翔霖】情杀案
*勿上升小孩
*一个酸涩的暗恋故事 小严第一视角
*oe预警 5.8k
*小严成年快乐 我的宝贝永远快乐
上一棒:@渝满
下一棒:@不念
-
我深怕,在我偷偷写着你名字的时候,突然就死了。于是,世界知道了他们不该知道的。
——夏宇《情杀案》
00
我从未想过给我的暗恋拍续集。
我时常想,如果再久一点呢,如果下一刻我就被相机遗忘了呢,如果我注定走不到梦想路的终点呢。
贺峻霖,我多少次要问你,要是我走不到呢,那我为什么要为了这些去牺牲你。
后来...
*勿上升小孩
*一个酸涩的暗恋故事 小严第一视角
*oe预警 5.8k
*小严成年快乐 我的宝贝永远快乐
上一棒:@渝满
下一棒:@不念
-
我深怕,在我偷偷写着你名字的时候,突然就死了。于是,世界知道了他们不该知道的。
——夏宇《情杀案》
00
我从未想过给我的暗恋拍续集。
我时常想,如果再久一点呢,如果下一刻我就被相机遗忘了呢,如果我注定走不到梦想路的终点呢。
贺峻霖,我多少次要问你,要是我走不到呢,那我为什么要为了这些去牺牲你。
后来我又想。
不,牺牲的不是你。
我爱你这件事炮火连天,无往不胜的只有你。
01
“很荣幸我们今天请到了《情杀案》的主演,严浩翔先生,来做客我们节目,大家掌声欢迎。”
我看着贺峻霖把手卡立起来又倒下去,看他伶牙俐齿的样子,我才恍惚发现我好久没有见他了。
PD挥舞着台本示意我上场,我望着镜头,尽量不去看他。
“大家好,我是严浩翔。”
我走到他对面的沙发上,他朝我点头微笑,这是我们摘掉名字前那段长长前缀的第三年。
时代少年团解散这件事情说错不及防好像也不准确,或许从我们聚会的最大开销从牛肉变成了红酒的那一天起,我们就应该想到这个结局。
其实没什么的,我本来真的觉得没什么的,只是贺峻霖哭得哼哼唧唧连酒杯都拿不稳,一杯四位数的红酒倒在丁程鑫六位数的西装上的时候,我突然也有点不舍得了。
“贺峻霖。”
我叫他的名字,但他明显醉得听不见了。
“关于这次新作品,您有什么想要分享的?”
贺峻霖漂亮的手指交叠在面前的黑色桌子上,我看见坐在机器后的导演眉头皱了九九八十一个褶子,心里明白他们希望贺峻霖提的问题绝对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官方、客套、不痛不痒的,全世界的眼睛都在看着我们,他们期待接近两年没有同框没有合体的昔日队友做一套完整的心心相惜追忆往昔,或者干脆撕破脸皮,总而言之不会是像现在这样,冠冕堂皇地围绕着这部没有任何人关心的破烂商业片。
谁在意呢?
贺峻霖不管这些,他表面毫无波澜,只有我能看见他倒扣着的手卡已经被他抠得卷了边。
我真想按住他的手,告诉他别抠了。
我挺了挺背,把整个剧组从导演到场工,大事小事无不细致的告诉了贺峻霖,他总是会在恰到好处的时候点头,我也不管讲的无不无聊有没有节目效果,他点一次头,我就想再多说一点,恨不得统统告诉他,他也没有让我刹车的意思,我侃侃而谈二十分钟,在贺峻霖的节目里,他比我还要沉默。
我觉得经纪人安排我上这个节目的目的也很一目了然,贺峻霖的节目是现在仅存的几档访谈节目里最火爆的一档节目,甚至反超了很多做游戏卖人设的综艺,大家挤破了头想要上这档节目。经纪人告诉我这个消息的时候我问他是不是花了很多钱,他摇了摇头说是剧方的安排,我告诉他别逗了,我们这都是小本电影,哪儿来的资源上贺峻霖的节目啊。
他语气很不客气:“非要我告诉你是贺峻霖安排的吗?”
“哦。”我点了点头,应他那就好那就好。
我知道我和贺峻霖已经在养成系的阶梯上断裂了,他一跃而上成了国民级主持人,而我在内娱垂死挣扎,在流量和花瓶的标签上反复横跳,带着自己的小本电影靠昔日队友情做宣传。
经纪人白了我一眼,门摔得惊天动地。
有时候我会怪贺峻霖好得太彻底,总是要昂首挺胸做拉我一把的那个人。
可惜现在的他是高高在上的贺峻霖,不是躺在我床边的贺峻霖,不是和我偷喝一杯可乐的贺峻霖,不是跑过整个操场追一个足球的贺峻霖。
“所以这是一个暗恋的故事?”
在我黔驴技穷之前,他终于打断了我。
黄白的光一束一束,清晰交错在我们之间,我们隔着不到一米的距离,我却觉得好远好远。
贺峻霖。
我已经太久太久没有叫出这个名字了。
“是的,是一部很长很长的暗恋。”
就像我对你那样。
02
爱上贺峻霖不是某一年的事情,我总觉得它深埋在我心里很久很久,只是突然有一天开花结果,在我装聋作哑的时候让我无处可逃。
我曾经觉得我的生活里面只有梦想,不被理解不被支持看不到未来,非议和困难横在我的面前,让我觉得自己就像热血动漫的男主角一样,在我看番剧的时候从来不觉得里面的女主角是什么重要存在,她只是为了完善爱情线的一个工具而已,但是当我遇到贺峻霖的时候,我理解了所有热血动漫的男主角,在打打杀杀之后的一个拥抱有多么重要。
贺峻霖给了我这个拥抱,在我以为他绝对不会和我重归于好,会把我当成我们俩之间的那个叛徒,会把我游街示众然后大卸八块,可是他没有,他给了我一个拥抱,什么也没说。
我想,他一定背着我哭了很多很多次,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比我对他好,他有什么理由原谅我,我不懂贺峻霖,我完全不懂他。
就在我试图看懂他的第五个月,我发现我不仅看不懂他,我还看不懂我自己了。
我习惯性坐在贺峻霖身边,看着贺峻霖被丁程鑫按在怀里揉过来揉过去,我有一瞬间觉得这应当是我打通任督二脉的时刻,我应该爆发大招上去把女主角抢回来,然后看着贺峻霖眼含热泪的对我说你好帅。
“吃饭啊,愣着干嘛呢。”
贺峻霖用筷子屁股敲我的脑袋,我回过神来,看着贺峻霖在我面前絮絮叨叨,讲这个菜好吃,那个菜油大了,我点点头准备挖一勺饭,却被他按住,他嘴里还讲个没完,手已经自然而然的抹了下我的嘴角,看我发傻的样子他才又催我快吃饭,我说了三遍知道了,却连要用左手拿筷子还是右手拿筷子都要忘记了。
我没有觉醒什么惊天骇俗的异能,只是我突然发现自己爱上了贺峻霖。
我写日记这个事情被发现是在我的十八岁生日前夕,我在淋浴室里满头泡沫的时候狼狈想起来没关手机,然后以最快的速度解决战斗,回到房间看见我黑了屏的手机和坐在我床头的贺峻霖。
“我洗好了,你,你去洗吧。”
我没由来的结巴配上贺峻霖走开时候的同手同脚让这件事情变得不再简单,我打开手机屏幕,进度条从最上面滑到了最下面,光标在“贺峻霖”三个字后头闪闪发亮。
我知道我完了,我就不该在夜里伤春悲秋,非要怀念一下我和贺峻霖一起看的那第一场雪。
我的头深深陷进鸭绒枕头里,闭上眼睛,脑子里全是北京的那场雪,它们是天空的碎片,砸在我身上警告着我天要塌下来了。
但其实,贺峻霖很喜欢那场雪,他说那是他见过的第一场雪。
我也不知道那时候的我为什么非要那样卖弄学识,拉着他跟他讲我在加拿大也看过这样的雪,比这还大,还好贺峻霖懒得理我,他只是张着嘴,接住了北京的第一片雪花,我看着他小小的舌头卷着早就找不见的雪,再把他的半张脸埋进他的大围巾里面,我伸手拍掉他头上的雪,那天的月亮比路灯还要亮,贺峻霖牵着我的手叫我和他一起尝一尝雪,我也没有拒绝。
那是我们在北京共同度过的第一个冬天,我们在街头仰着脖子,张着嘴,张累了就低下头休息,我骗他说这条路上都是鬼,他吓得雪也不吃了,抱着我的腰要我带他走,我被他弄得痒得很,一边大笑一边前进。
那天我们在坏了路灯的街上走了好久,比鬼笑得还大声。
“死在那个冬天,看着贺峻霖伸着舌头接雪花,我在雪地写满我们俩的名字,而他就躺在我的名字上,就那样死去就好。”
太幼稚了,我看着备忘录上清清楚楚的那一行字,耳朵和脖子在二十四度的空调房里急速升温。
说什么死不死的,贺峻霖才不想跟我一起死。
那一刻我觉得我是这个世界上最不幸的人,我的暗恋,被当事人亲眼目睹且当场击毙,死在这个初夏,而我也没有如同我自己写的那样死在那个冬天。
我最后是怎么在那个如临大敌的夜晚昏睡过去的,我已经记不清楚了,只是第二天早上起来,贺峻霖毫无波澜地摆手,对我说早上好,然后插下豆浆的吸管递给我,我猛吸一口,在昨晚刚刚死去的我的暗恋就这样春风吹又生。
于是我的暗恋在贺峻霖的纵容下顽强生存,成为了我面对他的唯一秘密。
03
我和贺峻霖打着太极,他问着不敏感没热点的问题,我就兜着圈子和他聊,我很想念这种感觉,就好像无数次我心灰意冷的时候对他大吐苦水,这样的时刻离我太久远,我坐在他的对面,觉得彼此互不相见的三年里,想念和爱隐隐作痛,从未有过的强烈。
贺峻霖忽略我的视线,看了看导演的提示板,不自然地歪歪脖子。
“剧里有吻戏是吗?”
“是。”
我老实巴交点点头。
“这好像是你出道以来第一个吻戏,为什么这么久才接第一个吻戏呢?”
“只是没有机会,不是网上传的那么吓人。”
我摆了摆手,皮鞋跟玻璃地板发出吱呀呀的声音。
贺峻霖听了以后好像很理解一样地笑起来:“大家听到了哦,不是因为养成系的标签和粉丝们的监督啦!我们的粉丝没这么吓人!”
我们的粉丝。我在心里倒吸一口凉气。
贺峻霖从前也跟我说我们的粉丝,但他说的都是我们的cp粉,我每次听到贺峻霖这样说的时候就会异常珍惜这些人,她们成为了我与贺峻霖为数不多的共有物品,可以让我们的名字不用找借口的紧紧贴在一起。
“给我们分享分享第一次吻戏的感受吧。”
他尽职尽责的这样问道,而我却卑鄙的想从他的眼神里面找到一些真情流露。
我笑着打哈哈,说没什么感受啦,只是那场戏是醉酒,为了找状态还特意喝了两杯酒。
贺峻霖的目光飘忽着,从我的身上飘过来又飘过去,我顺着他的目光看了看导演举的牌子,上面写着大大的“初吻”二字,我看向贺峻霖欲言又止的样子,我突然意识到老天爷向我撒了一个很大很大的谎,让我把贺峻霖引以为傲的息事宁人当做一个玩笑。
喝醉不代表断片,他说不记得不代表他真的不记得。
严浩翔啊严浩翔,你怎么会把在十八岁就习得的本领,在二十五岁再次面对贺峻霖的时候又抛之脑后,又付之东流,又放他这样逃走,逃走了三年。
我久久凝视着他,像宣布解散的那天晚上,他搂着我的脖子久久凝视着我那样。
那天晚上只有我喝得最少,马嘉祺把贺峻霖交给我的时候自己还抱着垃圾桶和丁程鑫的一条腿失声痛哭,他们在那天晚上见证彼此最狼狈的模样,就只有我在贺峻霖喝光第一瓶高度酒之后努力让自己保持清醒,好像和地上那些不省人事的家伙一起出道十年看尽风光的人不是我一样。
我总是做这样的事,就像一开始贺峻霖拉着我的手想要我融入这座雪白的象牙塔,我却甩开他们,然后卑劣地躲在门后,一个人踹开白墙的一个角落,用的是“我喜欢贺峻霖”这件事,我在想这样的我是不是给贺峻霖带来了太大的压力,明明他不该承受这些,明明他也可以永远装傻,但我还是这样做了,回想那些年我觉得自己像个彻头彻尾的疯子,只有贺峻霖陪着我装疯卖傻。
我那么仓皇的那些年,明目张胆的在那座白墙上写满了他的名字,却又生怕他发现。
我站在路灯下打了一辆又一辆出租车,把每个人的地址输进目的地,然后带着贺峻霖走了。
我背着他走在路上的时候,月亮都快打呼噜了,贺峻霖喝醉了酒还是咋咋呼呼的靠在我的背上,一只手在我头顶挥过来挥过去,好像要和这个冬天决一死战一样。
我把他往上颠了颠:“知道我是谁吗?”
他嘟嘟囔囔一大堆,我听都听不清,又笑话他这样口齿不清怎么当主持人,他也没生气,趴在我的耳朵上,我清晰地感觉到浑身上下的血液都向被贺峻霖靠近的那只耳朵那里奔涌过去,他只是轻轻呼出一口气。
“严浩翔。”他说,“你是严浩翔,我知道。”
我脑子里崩了十年的弦已经变得岌岌可危,风吹过来,我都觉得自己的头发变成了枯草,整个人的根都扎在了贺峻霖身上。
他挣扎着从我背上跳下来,又像一只稻草人一样直挺挺地倒下去。
“贺峻霖!”
他终于听到了我在叫他,然后一把搂住了我的脖子。
我与他对望,看他眼里全是星星和月亮,那一刻,我不再纠结什么梦想、前途还有未来,什么监控还有狗仔,我只想吻他,骗自己说这也是我的梦想,我守候了十年的梦想。
我与他接吻,吻得很久,好像吻过了无数个春夏秋冬,他被挤在我的怀里,要顺着我的血液流进我的心脏里。
后来我试探地问他还记不记得那天晚上的事,可他却摇摇头,告诉我说他记不得了。全世界就像说好了一样,没有人知道那天晚上发生了什么,神通广大的狗仔和私生偏偏在那天心慈手软,我和贺峻霖这辈子的唯一一个吻,见证者只有那个打着呼噜的月亮。
我想这是我们有缘无分。
04
采访进入尾声的时候,导演已经放弃挣扎,我看着贺峻霖和我不痛不痒地回忆着些我们过往的风光,我当然会配合,他笑嘻嘻地爆料我小时候拿沐浴露当牙膏的糗事,我就讲他的袜子破了几个洞。
在结尾的背景音乐响起来的时候,贺峻霖双手交叠着说着感谢的话,灯光闪烁,他又重新望向我。
“就祝情杀案可以票房大卖!”
我接过他手上的麦克风,用最大的混响对他说:“也祝你可以永远幸福。”
没有人把这句话当一回事,下一秒录影棚的灯光就悉数熄灭,贺峻霖在黑暗中问我这些年怎么样,我没有回答他,只是问他要不要去外面走走,他说好。
“一年一年真是快,转眼又冬天了。”
我搓着手,贺峻霖的鼻头也冻得红红的。
“是啊,”他吸了吸鼻子,“好久没见了,我还,挺想你的。”
我没想到他会讲这些,我看着他,曾经有很多次,有很多瞬间,我想说出口,想解开他的那个结,我想证明他也爱我,那些暧昧不明不是被“团”“cp”“营业”锁起来的,是他贺峻霖心动的证据,而那样的代价则是我们这辈子都再也没法在一起看雪。
但我没有,我不知道我是怎么克制住自己的,我把这个想法无数次地咽回胃里,它们被胃酸折磨,时不时再从胃里逃离到心脏,在七零八落前提醒我,让我想要向你求证的心情永远不能平息。
而那天,终于,出于我的自私,出于我卑劣的占有欲,我问他:“你还和别人看过雪吗?”
我知道,他当然看过,他身边永远有那么多人,永远不缺我一个,而我此时此刻看向他,就想听他骗我。
他看向我,眼睛被融化的雪水洗过,亮得要命,只是朝着我笑。
我那一刻才真真切切地意识到,我们看过太多次雪了,他不会再张开嘴去接天上飘落的第一片雪,他不会再因为不自信而彷徨失措,他不会再需要一个安慰他的严浩翔。
而严浩翔的暗恋终于成为了贺峻霖成长的过去式,只有二十八岁的严浩翔还在反复阅读它。
我呼了一口气,不再看贺峻霖,雪不断不断砸向我,把我冻在这个雪夜里,我数不清它们,就像我数不清我到底有多爱他。
或许,我的暗恋终于要滚动字幕了。
“贺峻霖,你的头发上都是雪。”
而严浩翔再也不会是那一个替他拍掉雪花的人。
可是他拨开了我的垂头丧气走到了我面前,踮起脚尖,拍掉了我头上的雪。我们好像从未生疏,他笑着说还说我呢自己不也是。
我恍惚间,想起那个被贺峻霖发现的,我珍藏的冬天。
我实在没有太多的勇气去质问他三年前的那天晚上他是不是根本没有断片,更没有勇气要他证明,那个吻除了我和月亮还有人知道。
他笑眯眯的,被风吹红的只有鼻尖和眼睛,他说我是说真的,我真的希望你能票房大卖,我会包场的。
我点了点头:“当然,我说的也是真的。”
他扭头看着我。
“我真的希望你能永远幸福。”
他的保姆车不合时宜地停在我们面前,他马上从刚刚的停顿中抽离出来,就像切换频道一样自如,忙忙叨叨地嘱咐我叫我别老是推掉我们的聚餐,我应他好。
我看着他的黑色保姆车扬长而去,后车轮卷起一阵雪花盖在我的脸上,而贺峻霖不会知道,我的暗恋在这个冬天又重新萌芽,电影滚动的那一刻,我重新往白墙上写满了他的名字。
......
不久后,情杀案电影片尾的语录上了热搜——“死在那个冬天,看着他伸着舌头接雪花,我在雪地写满我们俩的名字,而他就躺在我的名字上,就那样死去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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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话说:关于解散等设定只是为了文章背景 不是希望他们解散的意思 不要误解哦哦哦🙏
带我走
ooc私设勿上升
双教授/年代
星焰燎野联文
上一棒@关合
下一棒@木草
“阅尽生平,听尽啼笑,今日方知我是我。”
上.
贺霖十七岁那年来北大读书,从西南方一路颠簸到首都,揣着一颗种子,想来见见这广阔的天,新生的地,做一个文学梦。
他捏着一纸录取书,背包里的学费钱晃晃荡荡,偶尔撞上延展的骨骼,在单薄里撞出了一片蓝天,像他在铁轨灰尘里剥出的脸蛋,过一把井水就格外亮。
那时燕园里文武如雨,却不曾掩住了贺霖的抱负,中文系第一张大合照,他站在角落里,看着...
ooc私设勿上升
双教授/年代
星焰燎野联文
上一棒@关合
下一棒@木草
“阅尽生平,听尽啼笑,今日方知我是我。”
上.
贺霖十七岁那年来北大读书,从西南方一路颠簸到首都,揣着一颗种子,想来见见这广阔的天,新生的地,做一个文学梦。
他捏着一纸录取书,背包里的学费钱晃晃荡荡,偶尔撞上延展的骨骼,在单薄里撞出了一片蓝天,像他在铁轨灰尘里剥出的脸蛋,过一把井水就格外亮。
那时燕园里文武如雨,却不曾掩住了贺霖的抱负,中文系第一张大合照,他站在角落里,看着眼前一色月牙白的长裙和亮灰的中山装,朴朴素素,却有鲜艳从周遭溢出来。
当初他满手都是年轻的本钱,愿意下苦工夫,整日埋在书山里,写得一手漂亮字,下笔便是好文章,流水行云,秀丽又大气。
教授在课上评注贺霖的作业,称赞他的文字颇有大家风范,在当时班上,还有一位才学与他齐名的同学,得了一个响当当的思想巨人称号,名叫浩翔。
前排女学生偷偷回头看他,贺霖却转头去看严西,看进了一双深邃的眼,无意有情。
那人坐的笔直,一支钢笔轻巧地在指尖绕圈,对上贺霖视线后,只微微怔了一瞬,便含笑点头朝他致意,瞳中有一把光焰,十分赤诚,不知怎的烧得贺霖面上发红。
下了课贺霖匆匆要走,低头迈了两步,却直接迈进了严西怀里,他手里的书本零落了一地,严西蹲下身一一替他拾起,交还时贺霖愣愣地看他葱玉般的指尖,悦目如女子。
严西笑着递过来,轻声说抱歉,声音稍稍沙哑,温温沉沉地掉进他心里。
贺霖伸手接过来,小声嘀咕了一句无妨。他与严西慌忙擦肩的一瞬,像是路过了一片森林,分辨不出心会更满,还是更空。
那之后他们渐渐熟悉起来,入冬以后,北京天寒地冻,贺霖有时会约严西同去图书馆,他偶尔迟到,捧着书本一路跑上楼梯,总会在转角处撞上严西,薄面的驼风衣,衣袂翩翩。
严西通常会笑他冬日犯懒,然后伸手抚掉贺霖鬓角的残雪。
那是他们相伴的第一年,在图书馆度日,远不止偶尔。贺霖总是窝在角落,枕着严西的右臂瞌睡,醒来瞧见他的良人仍在苦读取暖,便偷用笔尖在他指上作小诗,写不到两句,便被人连手带笔地捉住。
他跟严西有很多可谈说,川渝一方故土,与儿时趣事,也会论说一点国事,辩论时局,多数还是聊一本南亚小说,或一首王雱的春闺词。
他背海棠未雨,严西轻轻触碰他的唇角,滞了一会儿才接过,缓声道,“梨花先雪,一半春休。”
白棉衣与灰衬衫,烈阳映清流。
贺霖拉着他去窗边看雪夜,在纷飞中笑说,严先生,春日近了。
他们从此同行多年,那一届北大济济多士,唯有这一对才郎成双,榜上两个名字,上下挨碰,像一段山水相连的墨画,画的是沉切入骨的远志,勾勒了一段情。
升学到第四年级的初秋,贺霖得了一个到大洋对岸深造的契机,严西为他收拾了好几天的物什,要穿的衣裳,爱读的书,放得住的辣椒豆酱,还有他一笔一画写的信件,字字恳切的,相思之意能比红豆。
他收拾了很多,贺霖便除此之外一样多余的没有拿,最后还是带了严西一起走。
站台夜风吹得极柔,那年他的学长马风已经毕了业,留在学校做助教,启程那晚来送他们上火车去天津港,特地为他们留了一张照片做纪念,贺霖肩头靠在严西胸膛上,灿灿的向往能划亮长空。
他们此程遥远,贺霖初到英伦,难适应异国的水土,不出两个礼拜就犯了鼻炎,昏沉了整个秋天之后,乍冷的冬日曼彻斯特终日飘雨,阴湿的风兜头而过,惹得严西左手腕的年少旧伤,又起了发作的苗头。
那时他们同租了一间寓所,贺霖有课的日子,严西到街口的咖啡馆,喝一杯并不正宗的红袍茶,写文章一坐就是一天,日暮时分去等候贺霖回家,偶然能目睹一场奇迹般的日落。
等到周末休息,严西陪贺霖去教堂听神父讲经,在白色木椅尽头落座,无人知晓缝隙间的十指扣握,贺霖偷摸摸靠在他耳边小声念叨,晦涩得听不懂,果不其然是西洋的神仙。
他的兔子门牙笑出来很招人疼爱,严西偏头看他,一眼便能慌神,心跳恳请上帝能替他听见。
夜晚在艾威尔河边上的老酒吧,严西牵他进去点上一杯威士忌放松,喜欢看他舔一口就整张皱起开的脸,笑话他两句,举杯把剩下的一口闷掉。
在国外的吃食单调,赶不上北平的好,更不谈家乡的辣味难得一见,严西吃了两天血米肠就厌了,开始笨拙地学着做些简单的中国饭菜。
偶尔假日跟他贺霖两人煮一锅红汤,用剪子剪出一绺绺的牛肉片,站在灶台边一人一双筷子涮吃,汤不是汤味,肉不是肉味,本就是品个感觉,却能让贺霖开心上一季隆冬与寒春。
在英国留学的几年里,他们一直这样扶持着过日子,慢慢地像了样,形同夫妻,并无所谓你嫁我娶。
温带的海洋与饱和的雨天,严西的左腕总是隐隐作痛,如此三年未歇,很多清晨贺霖听着落雨的淅沥声渐响,还未睁开眼,便去摸索他的左手。
学成归来时是个春天,北国的雪依旧飘零,贺霖就是在那年成为了贺教授,严西也在文学所有了工作,出版的著作名声也愈发响亮,成为了学生口中的一位年轻有为先生。
那是一段极为明媚的春日,贺教授备完了课,总在周日的清晨拉着严先生去寺院里赏海棠,求来一段佛渡的红线,求着系里手巧的女同事编了两节红绳。
他们在六五年夏至摆了一桌席,一顿饺子,两杯合卺,却无人证婚。
从此他们本以为平淡日子就这样过到老,下班去买两样时蔬,简单炒个小菜。会在饭后读两首词,为彼此出两道飞花令,严先生通常会赢,但贺教授通常会耍赖皮说这轮不算不算。
谁想这样美满的日子不出一载,命运的虚空朝他们迎面而来,浑然未觉余生的离散,前一夜贺教授与严先生刚说定了学期结束后,时隔多年,想带他回一次西南老家。
那个夏天足够漫长,时间倦怠如一座摇摆的陀钟,总有回不去的家,也就总有离岸的船。
飘摇动荡的局势,容不得一次衣锦还乡,一程爱人同行,小半辈子相守,严先生在家里等来一场雨,浇透了活着的,渗进了死去的。
仅仅是一天晚归,严先生坐在客厅里,点了一支许久不抽的卷烟,贺教授回来时撞见,皱着眉刚要数落他,却在烟雾缭绕里看见满室狼藉,残毁的书本里的未来,暗的看不见。
窗外是割裂的土地和斑驳的云,一瞬而已,他们站在原地,目击阴扼杀了晴。
红卫兵拎着红油漆桶,手里的木头板子为他们各自安好了一个罪名。
严先生回头望了他最后一眼,从此诀别十余年。
中.
车进金山岭隧道时,马主任抱着皮箱子从汽笛声里醒过来,身边座位已经换了旅客,是一个裹着绒裙的辫子姑娘。那姑娘剥着广柑,告诉同行的人说,这就算是过北京了。
马主任偏头靠在铁皮窗子上,窗外重山闯进他眼孔,硬生生撞出他一手背眼泪来。
姑娘分了他了几瓣,摆在他面前一副羊皮手套里,随口问他一个人从哪里来。车厢在长城脚下摇晃不断,灯在夜半亮得太吝啬了,照得人眼涩,马主任在那束明灭的光下,定定地看着那簇焰一样的柑子,半晌轻声说,从北大荒来。
他说出那片蛮荒地的名字,有一把过往的刃就那么顺着喉咙割下去,划裂了中原已然凝固的往事,足以让人失声。驶出那座山丘后,风声不知怎的猛然猎猎,马主任默坐在呼啸声中,抬眼只看见天色长玄。
不多时响钟,票务员打着哈欠摸索着来撕历,轿厢门边的油墨数字就跳跃在盘旋的轨上,眨眼就变了明天。
那是八六年年关将至,马主任登上了一列载满寒雪味的绿皮车,一路沉默南下。
万千里,独自一人。
他坐在旱烟袋子与碎棉袄子拥挤的缝隙里,手一伸就能摸到一块锈住的铁皮,沾到一块红,像是被抹上了时代的血。
马主任记得在燕园教书时,几年好景,未曾预料到命运凶险,那时他还在图书馆可以静坐一个白日,听雨看云烟。
偶尔傍晚在还书台前遇见贺教授,刘海薄碎,半遮住了一双桃花眼,眼里盛的水光却快要溢出来,还会卖乖叫他嘉祺学长,而严先生立在爱人身侧,意气风发似一簇浓焰,总是微微朝他颔首。
马主任认识贺霖那年,他只身从西南来京求学,满身青涩的书卷气,见谁都要先鞠躬。后来日头渐长,他慢慢看着贺霖的名字在红榜上次次夺顶,学业有成了,还给他相回一个兰芝玉树的弟婿。
才子成双,难得一对良偶。
马主任欣赏两人道山学海,课教的好,性子也讨人怜爱,渐渐看出了他们之间有一段绵绵的情,那会儿他只觉感慨,也颇有一点无言艳羡。
当初他每周邀贺教授二人去家里吃饭,都把人当作至亲的弟弟,想吃什么菜,课业想偷一次懒,想寻一本绝版的断代书,吵了哪门子架,听这个讲贺峻霖好难摸透,又听那个说严浩翔如何烦人。
马主任一直知道他们的憧憬,充斥了至烈的华彩,想要涂满余生,却不知仅仅往后几载,世道就已难容人安身,难容学士,难容有情人。
马主任想起从北京下放那年,他不过将及而立,已然一脸胡茬满头乱发,而他的指节如玉,风度似竹,在那份过早的憔悴里折没了一半。
从某次无意拿湿泥土锉坏了诗选扉页开始,他念不完那首诗,从此就再也没碰过书。
他留在了乡下,一留就是近一旬,在那片白山黑水的土地上,始终无妻无子,一只黄狗,几季冬夏,村里孩子麦苗般长起一茬来了,他从嘉祺熬成了主任,再没回过中原。
七五年初夏,贺教授动身赴克山前,外头风声已经开始松了,得了平反的同事都回了城,班列一天里开走三两趟,等到文学所就剩下他自己,也没人来问他,是否打算回家。
学校召他回京继续任教,他在县邮局得了信,便连着几天梦见过燕园阴雨,梦里有一丛台湾柳,影子模糊似故人,无面也不语。
人人盼着一份清白,贺教授却回信拒绝了复职。他在这几年里遗忘了太多,再站不住三尺讲台,记忆做茧,他只好用下半辈子等一次化蝶。
那段日子难得安稳,贺教授偶尔进县里置办点纸笔,路过点心柜子却总要晃神,好像曾有过那么一个人,在异国深夜,只因他说馋了甜味,就披风衣走三个街口,包了几块曲奇回公寓,为了哄他一次开心。
那怎么已是好远以前。
贺教授劝自己,追忆终究无益。
端午过后,他等来一通北方来电,马嘉祺询问他往后作何打算了,他才缓缓想起,倒也该给自己寻个去处。
当初跟着大队从北京离开后,他从别人那儿听了严先生要远渡坎拿大的消息,那时他慌的什么都信,便偷跑出来,一路辗转三天,不曾犹豫。
舍命奔至沪上后,却只见到深夜港湾远行人零散,无一人是为他等候。
当夜海水替他抹泪,偌大的城,平地都难求,他在街头不辨东西,天亮就撞见了一伙学生模样的红卫兵,鞭条抽打在肩胛骨上,他埋下头去,差点被硬生生打断了相思。
那时他才知道,所谓一场革命,不过是一张天罗地网。
他跪在黄浦江边上,受了一场无端批斗,腥湿的木板挂在他脖颈上,套牢了他的心。当夜有人押他回京,他在一块黑罩布里闷了一路,来时不曾觉得,原来厮守的路如此之苦。
从此之后,贺教授生命里平白空出一个十年,积满了他从未淋过的白头雪。
收拾东西离开那天,京郊半阴半霾,他走出空荡的牛棚,只身站在草场上望天边,望见远方乌云默默,举目苍茫。
贺教授就此远走,背着几件旧衣,一张白纸黑字的病例,上面的诊断写的是意志缺失,四个字,原来就足以审判余生,他毫无理由地忘记了河倾月落的少年时,爱过一个般配的同命人,差点就能厮守终生。
那天马主任等在村口接,看着从车上下来一个俊秀的男人,土布衣服旧得褪色,却也仍干净得似他那一副面孔,像一场从江南下来的雨。
贺教授的衣角褶皱里藏满了时间,一双眼睛还似从前,映着一汪月亮泉。可是那头顶的尘土,肩膀上的过车痕,却无疑是时间留的疤。
那天马主任带他回家里,去生产队多要了一一小舀糙面,临近中午煮了一碗甜水疙瘩给他接风,辣子炸的很香,甜酱也算正宗。贺教授捧着碗,两口吃的他想要落泪,他呛了一下,旧忆在他心口无声暗涌,眼泪眼看着就要掉进去。
“手艺照旧一样好。”他抬头朝马主任弯了弯眼。
马主任看着他,又去灶台边捞给他小半碗,知道他几年受苦,身体有疾,心里也有伤。
晚上他卷着草席睡在炕沿,第一夜就旁听了一场雨坠云寐,天才亮贺教授就早早醒了,坐在檐下迎着潮湿的晨风,总感觉还有个人在等,等他开口问一句:左腕旧疾发作了没有,终于知道疼了?
他记得无数个雨天,那人听了他这样一句嗔骂,就会眨着眼睛凑到他手边,软声说霖霖,你揉揉就不疼了。
“贺儿?霖霖。”
没人再如此唤过他,此后数年,不论他遇见过怎样的佳人,或将与何人作何了结,那个人早就成为一截宿命,盖过了爱痕仍有隐痛的,深深刻进他落拓的骨骼。
今生已然如此,怎怕世道几轮回。
贺教授常坐在草色延展的蛮野间,想等一座西南的青山,一座英伦的断桥。
他与严先生有过的岁月青葱,是辽阔与渺远也没能斩断的。在那些音信全无的日夜,过往开始变得珍重起来,他想念一次拥抱,一餐夜饭,一个并肩闲坐过的灰色雨天。
他已经抓不住那些闪逝的以前了,只好抓下两缕白发给马主任瞧,那是他的相思未绝,在这北方苦寒乡的一片田间地头,蹉跎到褪去了浓墨与华彩,不值得一看。
马主任碾着旱烟碎子,看着那银丝随风而逝,说你怎么一夜这样,老得快过我了。
说话间,一块汗衫角料在贺教授指缝间皱做一团,他看着秧苗过膝,万物从地生长到天,在那场炽夏,他看见自己身上有一季不可战胜的隆冬。
马主任陪他从村头走回老屋,说了一路闲话,不再提起贺教授的旧情,也没有马主任的当年,他们来往谈话,三言两语总是还有文人腔调。贺教授有时厌烦自己如此没用的风骨,无论说起什么,字句中断时总像下着一场梅雨,终年沁潮了他的几摞枯纸。
而从五七干校带来的那支派克钢笔,也差不多快要锈得坏了,他写两行字愣半柱香,马主任在一旁陪着,听贺教授苦笑说,都快到了提笔忘字的年纪了。
怎么会。马主任洗李子的手顿了一下。
那支金头笔,是当年严先生送作贺教授的毕业礼,让他至今珍重,哪怕回忆早已蒙雾。
严先生仰慕他,愿他能一生落笔成辉,可当年诀别之后,近有大半生,贺教授用这支笔写了很多,却再未写过那三个字名姓,也再未给哪封信署过一次落款。
等我没了,你替我见见他。
贺教授咬断一筷子碴条,在饭桌上噎出了一句胡言,马主任闻言转过身,举着酱勺子骂他大白天说梦话。
而贺教授却很淡漠,仿佛并不在乎,那种近乎出尘的神色,看得马主任有些疲倦。
那是八六年芒种刚过,雨水几天未歇,贺教授吃剩大半碗推给了马主任,搬了凳子坐去檐下看雨。一双肩膀消瘦,撞在门框上,撞疼了他一双眼框。
马主任低头扒拉过他那碗,添了一勺酱块拌匀,两口打扫干净。
他知道贺教授在雨里看见了残山剩水,远信无一字,纸页间的情也再无人兑现,贺教授也许已经忘了,也许还是记得,对于那些过往,或苦或甜,他只被允许旁观。
下.
车窗外从进了蜀地就下着绵雨,浸透了马主任一件呢绒大衣,衬衫连并着口袋里一封信,都像是长了一层苔藓。
他咬着干馍片望外头的山,山是那样尽情地延展,马主任那时想,一辈子如果也能这样地长久,那就好了。
他在一个清晨随着人群跌撞下车,左胸口有一封湿信,硌得他整颗心都在颤颤地疼,连带着皮箱子里一只柳木打的盒子,也撞着他一双干柴腿。
那封信字迹斑驳,干枯的墨水,窒塞的措辞,写半句断半句,那是他陪着贺教授在那间乡下房子里写完的一封经年情书,字里行间的苦味随着他南下,已在雨里愈酿愈浓。信是寄托在马主任身上的一把游魂,泊在北方太多年了,化成灰也知道近乡情怯。
他站在月台上点烟,对着一阵风说话。
贺儿,我送你回家了。
他用鞋尖费力地碾灭了烟,有人远远地朝他走来,那件风衣逆行人潮之中,长了一张过目不忘的脸,眉眼模样照年轻时多了些风霜,在贺教授藏了半辈子的一张合照上,挤在一块怀表里委屈了二十个年头,早就不再鲜艳。
马主任摘了帽子抬起手,信里那个人站在面前,在那场隆冬里,他看见男人肩头积满了沉灰。
那是一场天高地远的阔别,生死永隔,久久经年。
送贺教授走的那天是旧历腊八,是个用来思旧的日子,渝州连绵阴雨不肯绝,已有足足三夜。
过山的冷风卷了马主任外衣一襟,也吹落了石碑前两枝枯樱,新鲜湿润的薄土,严先生抓了一把,闻到了远上西北高原时的铁矿腥味,他赤膊流放的整整十年,井下死里逃生那么多次,就为了亲手送送如今这一程。
马主任低头看见他花白的发旋,撑伞在严先生头顶打开一片黑色的天,他在碑前单膝长跪,就这样跪在冰雨里,在伞下,在渺远人间。
他说他视人间皆草木,唯贺教授是一座青山,严先生相信沧海桑田,却也不曾料到如今光景,世事终究多变。
他毕生辗转在哲学与诗歌的回转廊,做文字信徒,困顿于真理与悖论之间,试图辩论爱与欲。
开始拨乱反正那几年,他的档案不黑不白,地下发表的那些文章让他足足吃了一年牢饭,差点等不到平反。
那时众人都说他疯癫,只有他梦见燕园一季仲夏夜,撞进英伦孤城那三载下不完的雨。
后来他不再提笔,偶尔回忆当年,至少在那个学术修正的年代,有人甘愿倾听他的疯狂,成为同样的异端,伴他年少漂洋,许过他一段两相悦的情深深,吻过他的脸颊,就在Oxford road人来人往的情人桥尾。
“也许我在某个与他相拥的清晨,也曾真切地眷恋过人间。”
严先生留了马主任在家过年,这几年他仍旧一个人住着,家里收拾得干净,布置也很温馨,养了一猫一狗,都很乖也很讨喜。
马主任坐在沙放上逗玩,抬眼能看见书房门大敞,两列乌木柜子,三两本旧派情诗,边上摆的就是相框,高低不一地延伸了整一排。
那些照片黑白占多,有严先生刚进大学时的学生照,更多是他拍下的贺教授,留洋时期的,举着锅盖在公寓厨房里炒家乡菜,或者某个雨天赖在被里,神情放松,甚至在严先生镜头里能看出一点娇憨来。
舒展开来的青春,般配玻璃似的眉眼。
马主任挨着看过去,有一张在艾伯特广场,严先生来指给他看,左角注的是六四年,那是最后一个圣诞当晚,贺教授拉着他去看了一场足以焚城的烟花,火光绚烂。
照片里他们看向彼此时,那种依恋的眼波,与缠怜的情意,如今再难奢言。
年夜饭只他们两人,严先生点了一碟辣卤兔头,一桌江湖菜是马主任做主置办的,初到飘摇江湖地,便入乡随俗,算不上多丰盛,但可口就足够。
那是天人永隔后,严先生真正过的第一个新春。
他站在遗像前,看着恍若隔世的一张脸,冷清又无声,一双含笑的眼睛,熄灭在归国以后的第二个深秋,那年他们本以为能相守到转眼白头。
春晚歌舞在电视机里滋滋地演着,窗外有烟火绽在山尖,映着江水粼粼。
马主任给他倒好了黄酒,严先生低眉敬过一杯,再一杯洒在香炉中,他又回到了燕园的夏夜,淋过同一场难逢的台风雨,如此便爱了半生。
此生没走到头,留着来世走完吧。
“下辈子,换我带你走。”
end.
哑口观音
*马嘉祺×严浩翔
*盗墓/写点有意思的/全文1.2w
*惊喜掉落/祝阅读愉快
所有事情都要从十二年前,我的一个梦开始讲起。
那年我刚满二十,跟着我爸在加拿大生活,随飞机第一次落在T3航站楼时,我中文还说的十分不流畅,按照刘耀文的话来说,就像是含了一勺热油,十分烫口。
其实严格意义上来说,这并不是我第一次回国,八岁之前我都长在这里。听我爸说,我爷爷近年来身体不太好,怕是熬不过这个冬天,所以让我回祖宅瞧瞧他,就当是尽尽孝心。
我当然想都没想就答应了,只是落地时我才真正后悔,后悔自己不该为了扮酷而拒绝那件加厚羽绒服。
祖父的宅子位于北京边郊,十分......
*马嘉祺×严浩翔
*盗墓/写点有意思的/全文1.2w
*惊喜掉落/祝阅读愉快
所有事情都要从十二年前,我的一个梦开始讲起。
那年我刚满二十,跟着我爸在加拿大生活,随飞机第一次落在T3航站楼时,我中文还说的十分不流畅,按照刘耀文的话来说,就像是含了一勺热油,十分烫口。
其实严格意义上来说,这并不是我第一次回国,八岁之前我都长在这里。听我爸说,我爷爷近年来身体不太好,怕是熬不过这个冬天,所以让我回祖宅瞧瞧他,就当是尽尽孝心。
我当然想都没想就答应了,只是落地时我才真正后悔,后悔自己不该为了扮酷而拒绝那件加厚羽绒服。
祖父的宅子位于北京边郊,十分偏僻,千禧年初交通运输业并不发达,好在我祖父家境殷实,一出机场就看见我的远方表叔靠在那辆桑塔纳旁冲我们招手。表叔看起来三十岁左右,带着一副边框眼镜,打开车门时还毕恭毕敬地喊了一声“少爷”,二十岁时的我听了这种称呼难免春风得意,所以强忍住骄傲的神情,故作云淡风轻地“嗯”了一声。
我爸却冷不丁地拍了一下我的后背,害我差点以一种极不美观的姿势摔倒在地,“臭小子,没在喊你”,他说道。我心想,那也肯定不是在喊你,毕竟你十二年前带我出国的时候,就已经被祖父逐出家门。我冲他翻了个白眼,一转身却突然发现车里还坐了一个人,他并不说话,周身轮廓模糊的很,我很难形容这是一种怎样的感觉,夸张点说,他并不像有呼吸的活生生的人,更像,更像融在深夜里的迷雾雕塑。
我爸在身后催着我赶紧上车,我就只好小心翼翼地挨着他坐下,坐下后却总觉得周围寒津津的,好像是我那不靠谱的表叔忘记关车窗,四九城的冷风就不要钱似的往里刮。可我身边那人仍旧一动不动,我打了个寒颤,把冻的通红的手指骨节揣进兜里。
“小少爷,在国外生活,还习惯吗?”表叔突然开口,这次我没敢抢先答话,我爸却说,“严浩翔,在跟你说话呢,还不快点回答。”
天,我发誓我真的不是故意不回答,当时我并不敢确定“小少爷”是在喊我,而“少爷”是在喊他,这种老旧淳朴又高贵的称呼让我直接梦回上个世纪,所以我忙不迭地点头,又竖起大拇指,用我的塑料普通话勉强说着,“好,很好。”
车不知道开了多久,周围也愈发黑了起来,等它开始晃晃悠悠的爬着山路,等我晕到想吐的时候,车子却突然停下了。我几乎是下一秒就推开车门,踉跄着往地上滚去,不过我并没跌倒,而是被什么人紧紧搂住腰部,防止我下滑跪在地上,此时我的心里唯有感激。
我又借助他手臂的力量慢慢站了起来,然后头晕目眩地靠在他怀里,我仍旧看不清他的脸,只是闻到一阵冷冽气味,像是常年阴冷不化的雪凝固而成的冰,可我并不排斥,反倒有些喜欢,所以闭着眼睛肆意嗅着这种好闻气味,这能稍稍缓解我的不适感,可在下一秒,我就没了意识,昏睡过去。
就在那晚,我做了这个奇怪的梦。
梦里的我站在祖宅门前,身后掉了红漆的木门显得有些诡异,房檐上并排坐着八只跑兽,表情或哭或笑,又凶猛异常。门上斑斑驳驳的红点让我想起供奉在香桌上的流血猪头,天空突然开始飘起了雪,雪中还夹杂着零星雨滴,我踩在门槛上胡乱张望,好似在等什么人。但我忘记有没有等到那个人,我只记得手里拈着一张带血的纸,那上面画了一串毫无逻辑的图形,像是错位摆放的北斗七星。底下还跟了一行方正的小楷,上面写道:
“如你见我,悲喜不容,疑雾生梦,观音哑口。”
我醒来觉得有趣,反反复复想着这几句话,并不知道其中有什么深意。不过,观音哑口我虽不懂,但观音我家里有的是,我家里北面的房屋有一整面高墙,上面嵌着八十一座凹楔,里面端放着八十座观音像。毕竟像我们这样的家族,总是要虔诚的供奉着什么,才不至于惶惶终日。
我想了一会,觉得肚子里饿得很,又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只好翻身下床,想去外面找点吃的。就当我推开门时,这才猛然发现,我睡的这间房屋。
盖在天上。
在我八岁之前的记忆宫殿里,并没有存储过这样一座空中楼阁。我之所以要用存储这个词,是因为我的确有过目不忘的能力,有时候年龄渐长,看到的东西多了,难免对精准记忆有了更高难度的要求。所以我会在大脑里按照年龄的增递,分门别类的构造出相对应的记忆黑匣,我所经历的人事物也会被有序存储在里面。
所以我将八岁之前的记忆反复筛查过两遍,这才敢终于确定,我的确是没见过这座空中房屋。这让我倒吸了一口凉气,此时正值深夜,北京边郊的空气格外新鲜,头顶的星星明晃晃,像价值过亿的珍贵钻石。不过我却没心思细细观赏这“手可摘星辰”的壮观美景,而是难以置信地扶着栏杆,反复念着,“怎么可能呢...”
在这个世界上,大部分事情都不需要任何人的认可,就会自然而然的发生,轻松点说叫无独有偶,沉重点说叫人各有命。比如我的出生,比如我的天赋异禀,比如我在海外十二年,家里的族人总能通过各种各样的方式向我传递在这发生过的一切。我知道院前的小鸡是在十三天前下午两点三十三分出生的,也知道院后的凤尾竹下埋着野猪骸骨,那副野猪骸骨是流落在南部山区的族人们送来的,并非为了祭祀,而是为了臣服。
他们要我事无巨细地记录着这里发生的一切,没道理忽视掉这样一座宏伟的空中楼阁,如果不是他们刻意隐瞒,那就是说,或许连我的族人们都没有意识到有这样一处存在。
我在心里大喊完蛋,空中楼阁没有梯子,而我还想下去吃饭。
好在天无绝人之路,我那便宜表叔不知怎么摸到这儿来,他站在楼下冲我吹口哨,“小少爷,睡醒了就快下来吃饭...”
我气到将半边身子探到栏杆外,大声喊着,“表叔,没有梯子,我怎么下去啊?难道要我跳下去吗?”
表叔听了我的话后,先是在楼下笑了一会儿,可是渐渐地,他就没了声音,我又连喊了几声“表叔”,空旷的场地显得我的声音越发孤零。正当我疑惑之际,一双手却从背后死死地捂住我的嘴巴,我没法叫喊出声,整个人像放在案板上挣扎乱动的鱼。
我只好凭借本能扣住他的手腕,妄想一个背肩摔能把他扔到楼下,但是那人的力气太大,我根本不是对手,我支支吾吾地乱喊着,他却好像不满意我的挣扎,在我耳边低声说,“别动。”
我一下子就想起那个人,那个没有轮廓又冷冷清清的男人。不知道为什么,我对那个人有种天然的信任感,所以我没再乱动,任由他把我拖回房里,后又轻轻关上了门。
进到屋内时,他就放开了我,我揉了揉被捂到通红的脸颊,借着屋内不算明亮的烛火,勉强看清了他。
他穿着一身昂贵熨帖的西装,高挑的身型像是从某个秀场下台的蓝血模特。他长了一副十分清冷的面貌,鼻梁高挺,皮肤白皙,单眼皮显得整个人愈发不好接近,好看是好看的,只是周身散发的那种压迫感,让我总想跪在地上,再对他拜上三拜。
我仔仔细细地盯着他看,他却微蹙眉头,又看向窗外,刻意压低声音说了一句,“别说话”。
我心领神会地点点头,然后伸出双手与他打起了哑语。我不确定他能不能看懂这种独属于我们家族内部的交流方式,我匆忙比划着,“你是谁?”
他迟疑了一下,然后用同样流畅的手势回应我,“马嘉祺”。
“你来这里做什么?”我继续问着。
“来救你”,他眼神里的专注让我很难怀疑他是在编故事逗我玩,“可我不需要你救。”
我翻身跳上床,做了个无所谓的手势。如果不是因为用哑语交流的速度太慢,我真的很想告诉他,在这个世界上,不,至少在这个家族里,只有我救别人份。八岁那年我第一次下地,位于南部边境海岸线的颂岭血尸墓,因为有去无踪的族人太多,我祖父无法,只好带我亲自下去寻找。那是我第一次与死亡打照面,哀鸿遍野,触目心惊。
我不想再与他深究这个话题,我问他,“你能带我从这里出去吗?”
马嘉祺点头,我就跟在他身后,我们走到一处方方正正的洞口,然后我就看着他以一种极其诡异的姿势,将身体折叠起来,又缩进洞口里,像蛇那样蜿蜒流畅的爬行。我不得不佩服他身体的柔软度,又自认没有那样的好本事。
但我在十几岁时出过一场车祸,胸腔里的内脏没剩多少完整的部分,所以我可以强忍着疼痛,将我的四肢退回到空空荡荡的胸腔里,扮成三岁孩童的外壳。
我只走了三分钟,就看到一束强烈的光亮从外面照进来,晃的我几乎睁不开眼,我只好眯着眼睛勉强跟着前面的身影走,走着走着,就走到隐秘的宗族祠堂了。
祠堂里的檀香终年缭绕不断,穿着异样图腾花纹布衫的女人们齐齐跪在蒲团上,闭着眼睛高声念着我听不懂的梵文。我真怀疑她们已经被冻到失去知觉,我又盯着她们被冻到青紫的手腕,没来由的打了个寒颤。
我站在门口左右打量着,发现这里不多不少,正好跪着八十个形态各异的女人。我还眼尖的发现,跪在第二排的那个白发苍苍盘着发髻的婆婆,就是我的祖母,尽管我有十二年没见过她,可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她。
因为过去的几次大型盗墓活动,导致我家里的男丁不是折在地下,就是逃往海外,所以这么多年来,偌大的家业都是由我的祖母在苦苦支撑,我很敬佩她,也很想念她,所以我快步走上前去,想跟她打声招呼。可是身旁的马嘉祺却一下拽住我,他望着第一排那个整洁如新的蒲团,不由分说地把我带到那里去,我只好扑通一声跪在蒲团上,又不明所以地看着,同样扑通一声跪在我身边的马嘉祺。
他没有蒲团做缓冲,我心里想着,那他的膝盖一定很痛吧。
他也学着那些女人的样子闭上眼睛,不多时,又从一旁的供台上抽出一本破损老旧的册子递给我,他的速度极快,我敢保证,除了我以外,没有人能看清他刚刚做了什么,递给我后他又继续闭上眼睛,回到那种浑然不知的隔绝状态。
我翻开那本边角失缺的册子,发现这是一本族谱,里面整齐罗列了整个家族的人口兴衰变化,每个人的名字按照血脉远近呈树枝状分布,只是奇怪的是,我的旁边,竟然活生生的写着“马嘉祺”这三个大字,他跟我一同归理在我爸妈的名下,可是我爸姓严,我妈姓江,他却姓马,我们一家人,演变出三个姓氏也算是奇迹。
所以我歪头悄悄打量马嘉祺,发现他仍旧闭着眼睛,好看的眉头也微微蹙起,他的年龄大概与我相仿,不知道我应该喊他一声“哥哥”还是“弟弟”。
但我没纠结多久,又突然发现,那本册子中每个人的名字下都标注着一个日期,里面有近五分之一的名字下都统一写着19880304,我几乎立刻反应过来,这是十二年前下颂岭血尸墓的日期。这部册子与其说是一部家谱,不如说是一部死簿,每个人的死亡时间都清清楚楚的标注在上面。
所以我飞快地把册子翻到最后一页,却发现我和马嘉祺的名字下似乎也隐约浮现20000609这样的字眼,我的后背即刻浮起一层冷汗,因为我知道,六月九号正是三天后。
我周身血液几乎凝固,接收到这样难以消化的讯息,我的身体保护机制已自动启用,强迫我的大脑进入待机状态。我就一动不动地盯着那串数字,无法做出反应,马嘉祺大概是发现了我的不对劲,他忽然睁开眼睛,又死死攥住我的手腕,以一种近乎哀求又不容拒绝的语气命令我,他说:
“严浩翔,三天后的哑口观音墓,你不能去。”
可怕的是,经过多年训练,我的身体早已不受大脑的精密控制,坦白讲,那时我的大脑近乎空白一片,我的脑组织一定被过于骇人的讯息蒸腾成灰白色雾气,上升后消失不见。如果当时能有一面镜子的话,那么镜中反应出的人脸一定木讷又可笑。
我紧紧攥着那本老旧到风化的死薄,在身后地面塌陷成一片废墟之前,带着马嘉祺飞快逃离出这个装满活人的“墓棺”。好在这时,我的大脑幡然醒悟,及时配合着我的肌肉记忆绕转到一座矮屋门前。
祖宅坐落于北方,因此整座祖宅的制式都是参照北京传统的四合院仿建而成,北方传统建筑大都显四平八稳之局,享南北通透之感,最是讲究“对称工整”一词的效果,除却我昨晚住的那座空中楼阁,便就要属这座矮屋最是格格不入。
矮屋坐落在祖宅的西北角,常年背光避风,门口栽种着一些古怪又奄奄一息的椿树,我拽着马嘉祺破门而入。因我家族基业都是女人们在苦苦支撑,所以我祖父才能常年安享在这方发霉小屋,下着那盘至少二十年都没能解开的残局。
我至今都不知道祖父活了多少年,现在多少岁,他的头发依旧是黑色,脸却干枯的不成样,眼睛浑浊地像刚从泥沙里淘出来一般,我声势浩大地进门,祖父却好似没听见,依旧伛偻着腰,眯眼坐在暗处,不知在想些什么。
马嘉祺却在这时突然把我拽到身后,“严浩翔,不能去”,他说话的声音掷地有声,我却不自知地打了个冷颤。
可我又不知道他这话是对我讲还是在对我祖父讲,踟蹰着正准备上前时,他却反扣住我的手,力道之大,害我登时紧皱眉头。我能感受到他对我祖父的防备心很重,他的反常举动大概是在阻止我向祖父继续靠近。
我听他的话,所以不再出声,人一冷静下来,大脑就会合理运转。我反复分析着现下局面:马嘉祺跟我是什么关系?死簿里的日期会成真吗?哑口观音墓里到底有什么?到底是谁在处心积虑让我回国...
还没等我把全部困惑罗列出来,祖父却在此时诡异地睁开眼睛,像是明白我在想什么,他的嘴巴一张一合,喉咙里仿佛黏着一只烂掉的蛤蟆,发出喑哑轰隆的低鸣。我听不懂他在讲什么,却看懂了他快速敲在棋盘边角的暗语。
他在对我说:“所有你想知道的一切,都在那里。如果你不去的话,那么你们两个人...”他停顿了一下,后又歪头对我古怪地笑起来。
祖父宛如干蜡的手指缓缓敲在棋盘上,发出“嗒嗒”的声响,可我在看懂后却恨不得冲上去把他的脖子扭断,他在威胁我,拿我和马嘉祺的命威胁我。
他的心思昭然若揭,因为他对我说:“如果你不去的话,那么你们两个人...”
“都会死。”
虽说死亡是生命的最终表演,可生死未卜或死里逃生,都不是我喜欢的剧情。
马嘉祺在听完我说的话后,拦下我给这座矮屋放火的念头。我有些颓然地靠在墙角,浪费掉宝贵的三十秒想通我这倒霉的人生。我又抬头看了看站在一旁的马嘉祺,不懂他这又是什么命,平白无故被我牵连。马嘉祺神情严肃,正在用手机跟外界联系,不时低语,我猜他是在准备这次下地的装备和人手。
我不知道能帮到他什么,于是站起来拍拍他的肩膀,与其说是在安慰马嘉祺,不如说是在安慰自己。
“放心,有我在,不会让你有事的。”
马嘉祺点头,他的眼神中突然涌现出一种我不懂的哀恸和悲切,我离他越近,他身上那种好闻的冷冽味道就会越清晰。不知道为什么,闻到这味道后总令我昏昏欲睡。然后我再次没了意识,醒来后我就已经在飞机上,看到底下的山势走向后我倒吸一口凉气,因为我无比确定:
这条南北走向,巍峨绵延堪比昆仑的山脉,从未在地图上出现过。
我相信我的记忆不会有偏差,所以我惊骇无比地贴在玻璃上,瞪大眼睛死死看着这座山脉周围的一切。
每座山在风水里都可以看做一个标志性节点,它们与周围的河、海、湖、泊相互作用,形成独特的气。而这座宏大壮阔的山脉却没有被标记出来当作节点,那就是一定有人在刻意隐藏这里的风水局势,非大吉,便是大凶,或是第三种可能,镜像阴谋。镜像阴谋的核心恰好是隐瞒,我相信,能将这座山脉抹去的人,其权势、地位可见一斑,自然也有能力抹去比这更庞大的秘密。
随着飞机高度逐渐下落,我反复在脑海里推演哑口观音墓的位置。
墓穴之术,重在风水。所谓风水之法,得水为上,藏风次之,水生气,藏风使气不散,为之聚气。所以寻龙点穴第一步,便是观土观水。观土便是观山之形,地之势,这座山脉南北通连,形如覆釜,其巅可富,但却势如流水,生人皆鬼。《葬经》中有云,墓葬位置极度讲究形与势的两相适应,如果形与势顺,主吉,反之,则主凶。此山便是形吉势凶,主福不多。我只庆幸还好不是形凶势吉,那才是真的有去无回。
我不懂苦主为什么要葬在这样的地方,虽说位置极其隐蔽,肯定不会被后来人叨扰,但这墓穴的风水实在不算上乘,且时移势易,稍有偏差,则灾祸立至。
我把我的疑惑跟马嘉祺粗略讲了一下,他却摇头,示意我再看。此时飞机已经下降到一半高度,我匆匆往窗外瞥了一眼,立刻条件反射地从座椅上弹起来,幸亏马嘉祺反应迅速,抱住我的腰,不然我一定会跌坐在地上。
这是一座会移动的龙脉!
我突然明白它为什么没能出现在地图上,地图上的地点因其固定这一特征,才在墓葬选址上有相当参考价值,但这座龙脉的八方四势却因角度偏移、高度变换而呈现出不同的相。
我刚刚看到的则是这条龙脉的大凶之相:其走向如同一座横放的桌子,后有回缩,入首处无脉气相连,其后必有子灭孙死的灾殃。
现在我是真的不明白了,到底什么人才会如此无所顾忌地葬于此地。马嘉祺也表示不知苦主的身份,我又苦笑着问他为什么要回来趟这趟浑水,毕竟看这墓穴的凶险程度,大概是有去无回了。他却怔怔地看着我,我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正准备转过身去再探究一下窗外的地势时,他却哑声对我说:
“为了救你。”
这次我没了反驳他的力气,因为人对自己命中的好事难把握,坏事却显在冥冥。我有一种很强烈的预感,可能下去之后就真的回不来了。但我还是要去,因为我从祖父的话里得出一条关键讯息,如果我不去,那我们两个人必死无疑,可是如果我去,至少马嘉祺还有一线生机。我总不至于混蛋到见死不救,他要是能活着出来,每年清明还能给我烧点喜欢吃的东西下去,所以我戳了戳正在假寐的马嘉祺,没头没尾地对他说,我最喜欢吃北京烤鸭。
他依旧闭着眼,却突然死死扼住我的手腕,像是怕我跑掉一样,“严浩翔,你要活着,别让我做的这一切都白费。”
我心里不好的预感又加重几分,我不知道他要为我做什么,我只怕承受不了这样的后果。所以我故作凶狠地对他说,“你不准轻举妄动,下去之后要跟紧我,听到没?”
马嘉祺没有回答。
马嘉祺这次带来约百十人,个个训练有素,装备齐全,且绝不多言。所以大部分时间,整个营地都只能听见我和马嘉祺两个人的声音,他手下的人很快就确认好盗洞的位置,我却站在一旁冲他摆手,“哥,洛阳铲我真不会用,你别找我。”
马嘉祺却失笑道,“不用洛阳铲,速度太慢,我们有专业的爆破手,实行定点爆破。”这是我第一次见他笑,很好看,真希望以后有机会的话,他能对我多笑一下。但我还是怀疑这套方案的可行性,忍不住叮嘱他,“可以少量多次,千万别把下面炸塌了,不然...”
我话还没讲完,就听见外面轰隆一声,尘土飞杨之后,一个仅能容纳一人通行的地洞赫然出现在眼前。所有人都在等马嘉祺的命令,他却看了我一眼。
我递给他一方白色手帕,里面包着三片叫做荒野牡丹的陈茶。“用沸水冲泡,叶片舒展后拿给我。”他手下人办事利落,我却紧盯着每片陈茶的舒展速度,在最后一滴叶片展开之际,马嘉祺递给我一把军用匕首,我撕拉一声划开手腕,迅速往杯中滴入三点血,血入陈茶,看得就是上横下沉中定,上横则大凶,下沉则大吉,中定则应按兵不动,静候良机。
果不其然,三点血全部浮在表面,马嘉祺神色不宁地看着我,我却看着不远处即将塌陷的夜,没时间了,所以我狠了狠心,冲他点头。
“现在就走。”
墓道是很传统的斜下式构造,我们每人腰上都绑着一条尼龙绳,方便快速下落倒走。我却在行进过程中被两旁的壁画吸引住目光,马嘉祺就站在我右边,所以我拽了拽他的袖子,示意他看。
整个壁画以红色涂料打底,给人一种强烈的怪异感,壁画中的人皆比例失调,小头巨身,紧闭双眼,位于最前方的大头娃娃(姑且这样称呼它)身着华服,被众人抬举着,穿六道轮回,过三千世界,越往前走就会发现颜料里大概掺杂了荧光之类的粉剂,在冷焰火的照射下发出幽绿色的光。
画面中的大头娃娃人数渐少,取而代之的是满地金银财宝和断肢残臂,还没等我仔细上前看个究竟,就忽然被马嘉祺用力推倒,下颌骨撞到墓道的那一刻,千万支倒钩突然从两侧壁画弹出,齐刷刷地像在下一场要人命的雨。我趁机趴在地上,却恰好听见墓道下方传来机括运转的铁链声,我大叫一声“小心”,然后紧贴的墓道迅速翻转,我就像锅炉里的烧饼一样径直摔到下一层。
由于下落时我的后脑勺着地,除却眼冒金星外,我还生出一种今夕是何年的迷茫感,好一会儿都没反应过来。马嘉祺虽然比我反应迅速,但仍被掀翻在地,我一边捂着脑袋,一边快速向他爬去。
“嘉祺,马嘉祺,哥...哥你还好吗?”我用力推了推他,马嘉祺却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我又推了他几下,他依旧没反应,我有些慌了,顾不得天旋地转的强烈不适,颤抖的指尖紧贴他脖颈处的脉搏。
“奇怪,明明有心跳。”有心跳就行,活着就行...我在心里默念菩萨保佑,一边尽力扶起马嘉祺,让他靠在墓壁上,直到这时,我才发现他手里紧攥着什么东西。
我用力掰开他的掌心,发现那是一张佛牌,里面刻着一尊倒坐观音。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立刻令我后背冷汗直流。这佛牌里的那尊观音像和我家里摆放的八十座观音像制式相同,虽面容表情有细微差异,但绝对是出自一家之手。
而且观音倒坐,祥瑞不详,这绝对不是什么好征兆。所以我用力把那张佛牌掷远,它就顺着墓道滚进远处黑暗里。
坐在我身边的马嘉祺这才猛咳几声,顺过气来。
“好点了吗?”我拍着马嘉祺的后背给他顺气,又给他递了一瓶水。
他醒过来的第一句话却是问我,“佛牌呢?”
“扔了”,我气不打一处来,马嘉祺到底知不知道这墓里的东西不能乱拿,扰乱风水倒是小事,万一上面涂着什么有毒的东西,那才完蛋。他大概懂我的心思,所以握住我的手以示安抚,“我明白这东西的危险性,但这是打开石门的唯一钥匙。”
我则破天荒地瞪了他一眼,不明白他的脑袋是不是被摔傻了,“不是还有炸药吗?”
“炸开就好了。”我自信满满地说。
马嘉祺也不可置信地看了我一眼,很快,我就从他的眼神中明白,我的想法有多天真了。
我面对眼前的这座磅礴石门哑口无言。一般墓制都会在墓道至甬道依次摆放三道石门,意三千世界,可面前这道石门直接三门合一,照明弹打到上空时,被石门反射出无数刺眼白光。关于这石门的材质我又实在一窍不通,但这就算是宽十米高二十米的三层玻璃,也恐怕很难保证在墓室不塌的情况下,把玻璃门炸开,更何况这是货真价实的玉石。
我彻底傻眼,同时也意识到这墓葬的规制似乎也太离经叛道了。且不说其形势皆凶,群龙(指群峰)无首,山不秀丽,水又直流,可谓穴死葬凶。而且墓道的摆设步步紧逼,三门并立,金钩倒走,大有让来人有去无回之态。
这哑口观音墓颇有以毒攻毒、以凶制凶之势,我们还是要小心一点,谁也说不准接下来会出什么阴奇诡谲的事情。
马嘉祺倒没有嘲笑我或数落我,只是神情严肃地问,刚刚把佛牌丢在哪了。
我回头指了指这条漆黑又不见尽头的墓道,“就是这”。说完后,我才发现这里的古怪之处。按照常理说,我一个普通的二十岁青年,在没有受过专业投掷训练的前提下,不可能把一件轻巧之物扔过远超五米的地方。
可我们沿着墓道直下,少说也有八百米的距离,却什么也没发现。这就说明,墓道里可能有什么装置能改变力的作用,又或者—
我拿起手电,照射在墓道底那一团粘稠又散发着腥气的液体上,佛牌是被什么东西拿走了。
所有人都加强了戒备,不一会儿,我们就听到墓道深处传来一阵奇异的摇铃声,马嘉祺瞬间听出这摇铃的节奏是某种祭祀的哀乐,所以迅速捂住我的耳朵。我被他拽进一处像黑色橡胶质地的墓壁凹陷,逼仄的空间像是有生命一样,会随着人身形的移动而变换,可以说,这处凹陷紧箍在我和马嘉祺身体上,活像埃及木乃伊身上的白色缠布。
我被压迫的几乎无法呼吸,马嘉祺的手紧紧撑在我腰腹外部的凹陷处,想要用人力给我争取一点可以呼吸的余地,我摇头示意他不要白费力气,我还可以撑得住。马嘉祺并不听我的,我想伸手推开他,却被眼前的景象吓到无法动身。
那是—壁画上的“大头娃娃”,他们像是活过来一样,巨大的脑袋里装着血红色的液体,没有眼睛,整个面部只长着一只白色的长鼻子,摇来晃去的,十分恶心。他们下身缝合着人类幼童的身体,整齐穿戴着祭祀用的衣物,虽然年代久远,衣型破烂不堪,但从破口处露出的金线和脚腕上的琳琅器物不难看出,整个仪典所用规格极高。
他们随着摇铃声诡异地晃动起来,倒是很像北方民族举行的献祭仪式,这些怪物脑袋里的液体,会随着动作起伏发出咣咣的声响。而那些没来得及逃跑的人,并未显露出惊慌的神情,反倒面容平和,嘴角翘起一丝诡异的微笑,他们与大头娃娃的动作一致,在这条狭窄的墓道里摇头晃脑,直到那些怪物的鼻子吸附到他们的脑袋上,那些人身体里的血液就被瞬间吸干,仅留一副干瘪的皮囊瘫软在地。
我被吓得手脚发软,支支吾吾地说不出话来。马嘉祺倒显得镇定异常,他把我推出凹陷,又握住我一直打颤的手腕。我们俩屏住呼吸,紧跟在那些大头娃娃身后,看看还有没有别的路可走。
我当时已经意识模糊,跟着那些怪物左走右转之后,就来到一座墓室门前,然后那些大头娃娃就像从未存在过一样,凭空消失了。
马嘉祺在墓室门前站了良久,然后又从背包里拿出两盏蜡烛,依次摆在左右。我一眼就看出这蜡烛燃的不是普通的烛油,而是尸油,尸油的味道近似于腐鱼混合腥酸凝固的气味,呛人的很。但我没敢出声,而是紧盯着那缕白烟径直飘到上空,然后在中间被硬生生折断。
“哥,你不能去。”我紧拽着他的衣角,情绪激动到话都说不完整。
“尸烟断空,万事...皆凶...”,马嘉祺却对我了然的笑笑,他突然伸手,体贴地帮我把散落的头发拨到耳后,“浩翔,你知道我们为什么要下哑口观音墓吗?”
这是马嘉祺第一次主动对我说起这里的事情,我的内心却陡然升起一丝不详的预感。
“是要从墓里拿回什么东西吗?”能做这一行的,自然都是求财舍命的亡命徒,所以我想当然的认为,这次下地是要拿回什么值钱的东西,以保万年福贵。
马嘉祺却神色凝重,对我摇头,“不是,是要放回什么东西。”
我依旧不解,但他却没给我继续追问的机会,而是用力推开墓门。
打开门的一瞬间,我才突然意识到,错了,全都错了。
墓门正对一个构造怪异的莲花座,传说释伽牟尼和观世音菩萨都颇爱莲花,所以才以莲花为座,但传统莲花座为六边形,莲瓣座为四层,可这里的莲花座却是七边形,莲瓣座仅有三层,等上层厚重的灰尘散去,我才发现这里供奉的,是壁画上为首的那个“大头娃娃”,怪物以人形塑金身,但面容却是说不出的诡异。
其莲花座下堆满了金银宝物,和腐烂的、半腐烂的断臂残肢,想来这一定就是贡品。莲花座旁还有一个约一米长半米宽的棺椁,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我在脑海里不断回放整个墓制的构造,才发现这里除了墓道、不合规制的石门、和一间简陋的墓室外,竟然连最基础的地宫都没有。我又抬头看了看这祭祀用的器物,有些绝望地抬头,对马嘉祺说,“我们全都弄错了...从一开始就弄错了...”
“我们下的根本不是哑口观音墓...“
而是陵。
在当今的口语化表达中,我们已经习惯将陵墓合二为一,统指代为墓。但其实从严格意义上讲,陵和墓是两种建筑,陵修在地上,以供祭祀和入殓;墓修在地下,通常指下葬和陪葬的地宫。还有一种说法,说是陵仅供皇家专用,古代帝王通常会将陵和墓修筑在相隔不远的地方。
风水里讲,穴有三吉,葬有六凶,而这里陵墓颠倒,其下为陵,其上为墓,可谓阴阳颠倒,阴差阳错,为一大凶。我又想起这里的墓葬规制极其凶险,不免想起年幼时从古籍上看到过这样一件奇事,讲的是奇门遁甲里专有一局,可使阴阳对调,逢凶化吉,陷死换生,我不知道这里是不是应用了这一说法,表面看似凶险异常,实则会得大吉的福报。我只知道用这一局的前提,必须是阴阳平衡。
也就是说,如果这里的陵是逢凶化吉,那地上的墓一定会是真正的死相环从。
“不对”,马嘉祺出声道。“陵和墓不会相隔太远,短距离内风水不可能有太大变化。”
我明白马嘉祺的意思,因为这里的地上表象已显凶兆,作为对应,地上的墓必须显吉兆才行,可这是不可能做到的。
“除非”,我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想,“除非跳出风水的限制,在这附近找一处无山无水的地方,再人为的加入山水元素,做成吉相...”
马嘉祺却在这时突然捂住我的嘴巴,示意我不要讲话,我这才听到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动。可我一抬头,就看见那大头娃娃在莲花座上做出攻击的姿势,它的大脑袋几乎膨胀到快要炸开,长鼻子像蛇信子一样垂到地上,发出威胁的声响。
我瞬时转身,把马嘉祺扑到身下,下一秒,我就感觉到一阵剧痛从我的腰部传来,这怪物的爪子布满倒刺,狠狠嵌进我的皮肉,我几乎痛得眼泪直流,一想待会我就要被这怪物吸干,一时倒也说不清是害怕更多些还是不甘更多些。
我只能强撑起身体,看着缓缓闭合的墓门,对马嘉祺大喊一声,“快跑”。他却在我耳后连开三枪,直到把那怪物打翻在地,才一把背起我,快速逃出即将关闭的墓门。我被手枪的后坐力几乎震到耳朵流血,但还是强打起精神,对他说,“从地下穿...陵...墓...相连,一定会有...通道...”
说完我就昏死过去。
当我再次闻到流动的、新鲜空气后,第一次有了活着的真切感受。马嘉祺靠在我身边睡着了,从洞口照进的落日余光,均匀地撒在他瘦削的侧脸上。我知道他带我逃出来了,而且看着周边墓壁上熟悉的花纹制式,我意识到,真正的哑口观音墓,就在这里了。
我猜想墓外一定远山拒水,仅凭这里的空气流动,我就能简略推算出这里的八方四势,大概也是一个玄武垂头、青龙蜿蜒的好地方。可是怎样才能人为的制造出山、水元素,把这里的穴场做成一个真正的吉地,我又陷入了沉思。
“我和你,只要我们两个人进去就可以了。”马嘉祺哑声说,“你的父亲姓严(通岩)、母亲姓江,只要我们两个人在,就会将哑口观音墓做成一个表象呈吉,实则大凶的墓穴。”
我终于绝望地明白,这大概就是我存在的全部意义了。说来也好笑,我出生在这样的家族,被悉心培养到二十岁,最终还是要被我的家人硬生生填埋进这永不见天日的地方。都说陵墓是死人荫活人的地方,而在这里,却要我一个活人去荫庇一座死去多时的坟墓,很荒谬,又真实的令我心寒。
我抬头,勉强冲马嘉祺笑笑,对他说,“哥,我自己进去就可以了,你没必要...”马嘉祺却依旧把我背起,我靠在他身上,不知怎么,就想起小时候谁对我哼唱过的、哄我入睡的歌谣。我的眼泪扑簌簌地往下流,那些热泪也一定浸湿了马嘉祺的单薄外套。
马嘉祺就这样背着我,一步一步,走到真正的墓室门前。我从他身上跳下来,深呼吸一口气,然后猛地把门推开,准备迎接属于我自己的结局。
可是墓门推开之后,却什么都没发生。我愣了好一会儿,看着与地下陵近乎一致的摆设,有些茫然无措地站在原地。马嘉祺却径直走向前,对那六边四层莲花座上的观音拜了三拜,又腾空跃起,用手腕力度活生生砍断观音像的头。他用手指取出藏在观音像顶部的深色圆球,然后一口吞下,动作之快到让我根本没时间阻拦他。
我有些懊恼地冲过去,命令他弯腰吐出来,马嘉祺却对我笑了笑,又小心翼翼地把手里捧着的那尊观音头像递给我,反复叮嘱要我把它带回家。
我摇头说不,他却摸了摸我的头发,异常耐心地对我说,“听话。”
然后他哗啦一声推开停放在一旁的棺椁,就算里面的尸体在见气的瞬间灰飞烟灭,我也依然认出躺在里面的人有着一张同我一模一样的脸,我瞬时跌倒在地,怀里的观音像也发出一声清脆的声响。
可是这次马嘉祺没来扶我,他周身的冷冽味道愈发浓烈,我知道自己即将昏睡过去,再醒来后可能会看不见他,所以拼命乱动挣扎。我又看着马嘉祺从包里翻出一张人皮面具,在他彻底变成我之前,还是决定转过身,有些抱歉又有些无奈地同我告别,他在对我说:
“再见。”
我在马嘉祺留给我的最后那场梦境里,再次回到了祖宅门前。那时恰好临近年下,北风呼啸,滴水成冰,红漆木门斑驳依旧,七只跑兽立在屋脊,或吠或吼。天空又开始飘起了雪,雪里还夹杂着零星雨滴,我坐在那道木刺横生的陈旧门槛上,直到看见马嘉祺向我走来,我才猛地起身,冲他用力挥手,可他却像看不到我一样,径直绕过我,弯腰将那张沾了血的纸贴在红门中间。
我快速跑到门前,颤抖的指尖几乎要把那张易碎的纸条撕裂,却在晃神间,依稀看到上面完完整整地写着:
“如你见我,悲喜不容,疑雾生梦,观音哑口。”
“死生悲悯,永恒永昼,福祸双至,一二年冬。”
梦外淅淅沥沥的雨声不断,我却无论如何,都哭不出来。
今天是二零一二年十二月九日,三天后我将再次下十二年前的哑口观音墓,我把原本的一切记录在这,如果你能看到,那就证明我现在已经音讯全无。
临出发前,我回了一趟祖宅,祠堂里檀香缭绕,我母亲头发花白,整日跪在第二排的蒲团上,虔诚念着我听不懂的经文,第一排的位置仍旧空着,整洁如新。我想,我的母亲大概知道我要走了,所以她不敢回头。
我又把当年带回来的观音像,嵌在北面房屋最后一处空着的凹楔里,然后我站在原地,盯着观音像的脸,沉默地看了很久。
它却好似有所预感,在我转身将走的瞬间,无端满面泪流。
【翔霖】南方原野与沉沦深海
/非典型县城文学 三部曲第一部
/严浩翔第一视角
上一棒 @周花人
下一棒 @渝满
00
我曾见那天堑变通途,化作我胸中平坦丘壑。
我曾见那海洋变大陆,此生不妄我梦入山谷。
文/小松踩奶
01
故事的开始往往是平淡而无波澜的,这是一个跨越很长时间轴的故事,以至于我经常会对那些时间概念模糊不清。
好像是十年以前吧,接到母亲打来的第二通电话时,我正坐在从横店回到重庆的绿皮火车上。母亲喋喋不休地埋怨着我不早做打算,非要选择和暑假开始的一众大学生挤同一班车。赶上了高峰期,我穿过拥挤的人流,来到座位旁边...
/非典型县城文学 三部曲第一部
/严浩翔第一视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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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曾见那天堑变通途,化作我胸中平坦丘壑。
我曾见那海洋变大陆,此生不妄我梦入山谷。
文/小松踩奶
01
故事的开始往往是平淡而无波澜的,这是一个跨越很长时间轴的故事,以至于我经常会对那些时间概念模糊不清。
好像是十年以前吧,接到母亲打来的第二通电话时,我正坐在从横店回到重庆的绿皮火车上。母亲喋喋不休地埋怨着我不早做打算,非要选择和暑假开始的一众大学生挤同一班车。赶上了高峰期,我穿过拥挤的人流,来到座位旁边,此时我无比希望自己长出第三只手,无奈之下只能用肩膀和耳朵夹着手机,腾出一只手托着我巨大的行李箱抬到头顶的架子上。
明明很快就可以见面,母亲却似乎急于将所有事情在这一通电话里交代清楚。车厢里的声音过于嘈杂,聊天嗑瓜子以及各种鞋子与车厢摩擦的声音混杂在一起。小推车经过我身边的时候一个人飞快地闪了过去,母亲的唠叨被迫中断,飞贼冲出车厢不见了踪影。伴随着乘务员失态的尖叫,隔壁女孩点的冰镇橙汁准确无误地洒到了我的大衣上。
涂抹着正红色口红的乘务员手忙脚乱地递来一包卫生纸,我竟然一时愣在原地,不知是先处理我大衣上的糖浆色素调和物还是去追回那部被盗走的手机,乘务员以为我在生气,开始亲自擦拭那滩渗入衣物布料里的橙汁。我终于回过神来,一边说了声“谢谢”一边接过纸巾,胡乱擦拭了两下便将已经失去吸水作用的纸巾丢进了垃圾桶。
我承认我有些洁癖,正如我对这座封闭的小城市的厌恶,以至于我根本就没有要回来的打算,若非母亲神神秘秘的告诉我,说是有什么急事,我是万万不会回来的。
火车穿过隧道后便能看到蓝色的路标牌上赫然写着“重庆欢迎您”这几个热情似火的大字,车厢内莫名其妙开始躁动起来,兴许是因为这几个可有可无的大字。隔壁的女孩拉开窗户,绿色且潮湿的风立即从那扇半开的窗子里钻了进来,盛夏清凉的绿意再次唤醒了我对这座城市深处的记忆。肺里那绿色的触手似乎又要爬上来,我深吸一口气,将它们拼命压了下去。
一座山,隔开了北方的干燥和南方的潮湿,我想我骨子里还是对这座城市怀着一些眷恋的,那是刻在基因里头的东西,就像我的母亲,她对于重庆爱得固执而可怕,以至于在父亲扔下我们远走高飞之后,她还会雷打不动地去石门水库散步。我对这种毫无意义的怀旧行为表示尊重但并不理解,这次走,我怎样都要再劝她离开。
火车与铁轨哐哐当当地撞击声逐渐消停下来,随着蒸汽的喷出,车辆进入车站。下车后,我一眼就瞧见了迎接我回家的舅舅。确实,任何下车的人都会看见他,他举了一块和先前那个“重庆欢迎你”一样大的牌子,上面是他用毛笔龙飞凤舞写下的“欢迎大导演回家”,我低头咳了两声,想低头随着人群溜走却被眼尖的他先行察觉,他扔下牌子上前拍拍我的肩膀,给我来了个比重庆的太阳更加热情的拥抱,“翔子,走,坐老舅的新车。”
上海大众。
老舅看起来心情不错,一脚油门踩到底飙上了高速。假期返乡高峰,经过高速收费站的车排成了长龙,车子蜗牛一样地爬,我迷迷糊糊中,听见有人在叫我的名字。
“严浩翔,是严浩翔?”
我不太情愿地睁开眼睛,那人歪着头,待我睁开眼睛,他半个身子已经伸出收费站窗口。
“呦呵,还真是你,都多少年没见了。”
他身子伸出的老长,像是要越过舅舅,整张脸放大到我的面前。
“不认识我啦,咱俩初中同学,我是你斜前方再往右数两个位的那个。”
我实在记不起来我斜前方再往右数两个位置的人究竟是谁,尴尬像酒精一样快速上脸,我装作努力地回想,他果然憋不住,开始自我介绍。
“我啊,我贺峻霖啊,你还抄过我作业来着。”
“哦。”我故作懊恼地拍了一下脑门,“我记起来了。”
身后的车不满地长按喇叭,我如释重负地笑了一下,“你看,这时间也不早了……”
“哦,对对对。”他边说边点头,终于开闸放人。
一路颠簸。刚到家门口,钥匙还未从包里掏出来,母亲便听着我的脚步声开了门,母亲亲昵地过来挽我的胳膊,我被扯进了屋,眼前是乌泱泱的一群人头,几个我根本认不出的亲戚面带微笑地,像摆在东墙正中央的如来佛祖那样释放出普度众生的笑容,我这才意识到,母亲神神秘秘地事情,大概与我未来的人生又要挂钩。
我的火气被一言一语逐渐放大,耐心只足够支撑我在这群好事的中年妇女之中坐半个小时,我借口上厕所躲到卫生间抽烟,好死不死,打火机在挣扎了两下之后还是油尽灯枯,我低声骂了一句,两根手指夹住未点燃的香烟,开始坐在马桶上思考人生。
这短短的十五分钟里,我在脑海里像过电影那样快速回顾了一下这20多年的人生经历,的确,不到三年我就快要奔三,我无论如何也不肯接受母亲的安排,她无疑是我人生中关于婚姻的一个失败案例,我不明白她为什么热衷于为我打开婚姻的潘多拉魔盒,一切都是未知的,像她那样在这里苟且度日便是好吗?说实话,我常为她失去父亲而感到惋惜,相比她的古板,父亲更像是80年代走在潮流尖端的嬉皮士,他很幽默,但同时,也很难收心,我目睹母亲和他的最后一次争吵,那场闹剧以母亲的哭泣和父亲的叹气为结束,我目送他离开居住了十年的家,我没有挽留他,甚至,我想要成为他,在当时年仅十岁的我看来,离家出走,不仅是一件很酷的事情,而且,那象征了自由。
从那以后我再也没有在别人面前提起过父亲,甚至没有怀念过他什么,而身为罪魁祸首的母亲反倒成了最牵挂他的那个人,絮絮叨叨地讲述她和父傍晚在石门水库散步的恋爱经历,这时候我便会说“妈,他不是早就走了吗?”母亲便会立即收声,沉默地做起手头的家务,我记忆犹新她大惊失色的表情,但是,我也从来未从她的脸上看到过任何愧疚的神色。
十五分钟后,我站起身来洗了把脸,打开厕所门,在众目睽睽之下,拿走了母亲的车钥匙,顺利地下了楼,原路返回火车站。
我下定决心,我永远也不会再回到这里,所谓的自由的空气让我身心舒畅,丢掉手机之后我反而有种无牵无挂的感觉,兴奋之余,我甚至想要感谢一下那位小偷。
再次回到高速公路的收费站,戏剧的是,我再次见到了贺峻霖,很明显,他正在上班的时间划水,无聊地扣着手指。
我很希望他没有发现我,不过很可惜。
“严浩翔,怎么,这就要走了?”
我尴尬地笑了笑,“嗯,有点急事。”
“什么急事啊非要当天来当天走,也不多留两天,是不是觉得,咱这小地方变化还是挺大的,这几年一直在搞开发,没准之后就成下一个北上广。”
我很佩服他跳跃的脑回路,但是我真的要走了。
“嗯。”我敷衍地回答他。
他沉默地盯着我看了一阵,突然开口问我:“你这次走了,还回来吗?”
“不回来了。”我没有考虑,直接回答了他。就算我考虑,也会给他一样的答案。
“哦……”他两只手不知道要怎么摆放,撑出窗外的半个身子也缓慢地缩了回去。
计算机合成的机械女生向我说了句一路顺风,我踩下油门向前驶去,只是下一秒,ETC的白色杠杆从天而降,径直砸到了我的挡风玻璃上。玻璃在重击下呈现出冰裂痕状的伤疤,我惊魂未定,同时也听见了贺峻霖的惊呼。
“你……没事吧?”他在确定我还是完好无损的之后绕着杠杆转了一圈,“怎么回事啊,这机器老是坏掉。”贺峻霖走到我的车窗前,弯下腰来,“我赔给你,天也不早了,一会我下班,先请你吃饭。”
拒绝的话还没有说出口,贺峻霖便迅速回到了原岗位,我只好将车开到一旁,等他下班,仔细想想,好像除了他,暂时没有人能帮得上我。
车子被成功拖到了修车店,与此同时,贺峻霖也开来了他的小皮卡,我有些难以置信,这样的车与他本人的气质实在不太符合,他还是说个不停,“嗐,车大点好,拉的东西多,一到过年的时候,什么柴米油盐酱醋茶的,都能拉,再说了,万一你搬个家,这车多管用。”听着他得意的语气,我不自觉地笑出声来,他又接着调侃我,“你上学的时候就不爱笑,好家伙,面瘫也能笑出声来。”
我总觉得是他在嘲笑我,但又说不上来。
晚饭是在他家附近的一家火锅店解决的,翻滚着红油的锅底我已经许久未见,贺峻霖热情地给我烫菜,一边吃一边手舞足蹈地比划着这座城市的发展蓝图,他确实有些当领导的风范,干高速收费员倒是有些浪费他的好口舌。
吃完饭后,他问我,“给我你的电话号呗,我存一下。”
“我没手机,被人偷了。”
他眨巴了两下眼睛,“没事,你贺儿哥带你去买一个,买个新的。”说完,他冲我十分真诚地笑了笑,露出了他那两颗像兔子一样的牙齿。
我记起来他好像是喝了一瓶酒,但是好像神志不清醒的程度远远超过这瓶酒精本来的醉人价值,我实在不敢让他开车,把他扶到了副驾驶,开着他那辆颠颠簸簸的皮卡,来到了就近的一家手机店。
我买了一部带着电话卡的二手机,和我以前用的型号差不多,还没开机,贺峻霖就从我手里抢了过去,待屏幕一亮,便点开通讯录输入了自己的号码。
他眼神朦胧地看向我,“严浩翔,记得打给我。”
我看着他摇摇晃晃地走出去,我少有的反叛故事,也因为他的参与而终结。
02
从我回家之后,能够明显地感受到母亲态度的变化,可能她也在逐渐明白我的想法,不再逼迫我见三姑六姨推荐的漂亮姑娘,母亲有了新爱好,开始研究烹饪,说实话,母亲的厨艺我一向不敢苟同,她与其说是在做饭,不如说是在糊弄。
我还未拨通过贺峻霖的电话,他倒是先找到我,我的新车已经修好,他拜托我,让我陪他去见一个人。
我没有理由拒绝,车子开了好久,上了歌乐山,我心中大概了然他要去哪里,重庆市精神卫生中心,顿时,我看向他的眼睛里都带上了几分同情。
他瞥了我一眼,“至于吗,这就要开始煽情了?我还不至于活的那么惨吧。”他的话有些破坏气氛,不过听他说完,我也真的没有了那种莫名其妙地悲伤情绪。
贺峻霖一看就是这里的常客,和护士站的值班护士交谈了几句后,便熟门熟路地去了一个房间,房间不算很大,但是很干净,与我想象中的精神病院差距很大,贺峻霖的母亲安静地坐在床边望向窗外。
“妈。”贺峻霖叫了她一声,但女人没有任何反应,只是保持着那样呆呆地姿势。
“你儿子孝顺吧,又挣了钱了,这会儿来给你加加餐,你爱吃的饼干,还有牛奶,我跟人家护士说了,一天一包绝对够的,一定要喝,不准浪费,还有,你听话一点啊,不要总是打人的……”
“啪”,我吓了一跳,贺峻霖的脸上烙下了一个大大的五指印,“我知道,你就是为了钱来的,你和你爸一个德行,我一分钱也不会给你们,那房子拆了,我就是把钱烧了,也一分不会给你。”
“妈,我不要你钱。”
听到声音护士也急忙赶来,拉着贺峻霖让他先离开,贺峻霖恋恋不舍地看了他母亲一眼,我实在看不下去,拖着他离开了病房。
“其实,好多人都劝我,她都这样了,扔进里头就没你什么事了,干嘛给自己没事找事。”
他苦笑了一下,转头看向我,“我没得选,她也一样。”
他说,“我生来就笨,什么都学不好,我爹以为我是智障和她吵架,卷钱跑了,她也没丢下我,而且,幸好她没丢下我,你看,我不也好好的吗?”
我认同地点点头,他又接着说,“她没有选择我的权利,我也不该扔下她,我还是挺迷信的,我在等一个奇迹。”
听完他说的话,我突然萌生了一个想法,我不想回横店了,我要留在这里,或许,我可以真的拍出一部好的作品。
我向贺峻霖提出这个这个想法的时候,他二话没说就答应了我,这个连我自己都感觉有些荒唐的想法,他竟然想都没想就答应了下来。
没有摄像师,没有剧本,甚至连一部专业的摄影机都没有,但我们还是行动了,这个略显疯狂的计划。
我开始筹备我的剧本,贺峻霖去影楼租到了一部摄影机,我的故事,就是我们两个人来演,我是严默,他是贺祁。
一个bad ending的故事,严默是一个不学无术的混混,贺祁是网吧老板的儿子,典型地乖学生,严默绑架贺祁试图骗钱,而贺祁却早已暗恋他许久,一个涉及同性恋,绑架,斯德哥尔摩的故事,俗套但是大胆,我早就知道,这样的题材,是不可能上映的。
更像是在圆我的梦。
我没想到,贺峻霖是天生的好演员,他是天生的贺祁,他看向我的眼神深情而悲凉,我甚至会为他的眼神而动容,我开始分不清,他到底是贺峻霖,还是贺祁。
我们边拍边写,贺峻霖看完剧本后问我,“我们可不可以不要这样拍,我希望,这是一个好结局。”
他好像自带一些让人动容的本领,与他的相处我也能逐渐感受到他内心的一些敏感,我答应了他。
故事原本的结局是,严默被警察逮捕在狱中自杀,而贺祁选择了跳崖,用一种极其悲壮的方式结束了自己的生命。按道理讲,主流电影的价值观,就是应该善恶到头终有报,严默应该死,应该受到法律的制裁,应该受到谴责,应该懊悔一生。不过,我最后还是给了他俩一个好结局。
只是我没想到,故事还没拍完,就出了事故。
母亲在超市晕倒,等我赶到医院的时候,收到了一份关于母亲病情的通知书。
我知道了母亲为什么如此想让我成家立业,她知道自己时日无多,所以想找另一个人代替她来照顾我。
可是,我早就独自生活了很多年,我根本不需要这样的照顾。
我推着母亲去超市买菜,母亲在每一个货架前都会停下来问我想不想吃,我没什么胃口,只是这样真的很不孝,我便机械地点头,告诉她我想吃。
在那之后,我很久都没有再联系贺峻霖,他也没有再联系我,只是给我发了一条短信,短信的内容是一串乱码:n 55!W !,我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想要查一查,后来也因为各种事情将这条信息抛之脑后。
不久之后,母亲开始催促我离开,她告诉我,她不想给我留下自己虚弱无能的一面,她要强了一辈子,哪怕离开,她也只想要体面。
我真的要离开了,在走之前,我打算同贺峻霖完成电影的最后一个镜头。
贺祁在严默生日的那天向严默表露了真心,两人压抑已久的情感终于爆发,在烛火下,两个人接吻,成为彼此的恋人。
一个不算很难的镜头,贺峻霖凑上来要吻我的时候,我还是躲开了,我不知道,我究竟是严默还是严浩翔。
我关了摄影机,胳膊搭在窗台上抽烟,贺峻霖走过来,从我口袋里掏出烟盒,叼着烟凑过来,靠近烟头闪烁的火星,点燃了他的那一支。
我看向他凑过来的脸,他低着头没有看我,两点橘红的火星,慰藉着两个孤独的人形躯壳。
“严浩翔,”他突然叫我,“其实,我喜欢你很久了。”
他突然的表白让我无所适从。
“没关系。”他潇洒地摆了摆手,“你知道了,就够了,以后也不用记着这事。”
“我知道你要走,人总要留点遗憾。”他拍了拍我的肩膀,将烟头碾灭。“最后和你说一句,你的烟,很不好闻。”
“后会有期。”他摆了摆手,我听见了他离开的脚步声。
03
我坐上了回横店的车,回程中,我再次遇见了那块巨大的广告牌,回头,可以看到熟悉的“重庆欢迎你”这几个大字,我起身想要到车厢尾端看清这几个大字,却不小心和一个姑娘撞在一起,手里的手机掉到地上,二手机瞬间摔得粉碎。那姑娘歉意地向我连连鞠躬,告诉我她会赔偿我的,很巧,她也是去横店,一个有种野心的小姑娘,想要在娱乐圈闯一闯。
她说,人总要出来闯一闯。
我不知道我的闯荡是该总结为梦想还是什么别的,她像是二十岁时候的我,血气方刚,而我,好像正在老去。
这么说吧,这是宿命。
我重新买了一部手机,也彻底和我的过去失去了联系。
好像是以前积攒的所有运气在此刻彻底爆发,由我执导的一部电影成功获奖,我好像跻身上层名流。
一年后,我的邮箱里收到了一封邮件,是老舅发来的,让我回去参加母亲的葬礼。
经过高速的时候,我下意识地看向收费站的窗口,贺峻霖不在,我问坐在窗口里的姑娘,认不认识一个叫贺峻霖的人,她费解地摇了摇头,我只好作罢,开车回了家。
葬礼要答谢宾客,忙前忙后让人顾不上悲伤,我出来想要抽一口烟,我注意到酒店的大厅里,同时在举办一场婚礼,新郎新娘的合照摆在最中央,我认出来,这是一张我无比熟悉的面孔。
贺峻霖西装笔挺,我站在角落,看着他举起酒杯,和新娘一起,对着一桌客人一饮而尽。
可能是我的目光太过热烈,他的眼睛看向我,先是露出了惊讶的表情,而后,是一个有些释然的微笑。
他和新娘耳语了两句,捏着两杯酒,朝我走来。
他站在我的眼前,将手中的酒杯递给我。
“听说你拿奖了,恭喜你呀。”
“谢谢,也祝你新婚快乐。”我是真心实意地希望他能够快乐。
他笑了,眼尾却因为酒精而泛出红色。
他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严浩翔,我们彼此认识的时间太早了,也太晚了,我们都太勇敢了,也太软弱了,不论怎样,我都祝你大红大紫。”
我举杯敬他,辛辣的烈酒入喉,千言万语化归沉默。
他突然凑过来,“告诉你一个秘密,其实,ETC的杠杆从来没有坏过,当时是我故意拍下来的。”
我一时愣在原地,他拍拍我的肩膀示意我放松,紧接着,他问我:“严浩翔,你看过《志明与春娇》吗?”
我摇头,他笑了笑,什么也没有说。
离开的时候我开车在重庆转了一圈,买了鲜花扫墓,和母亲作别。我最后在石门水库停了下来,轻轨建设计划正在启动,穿楼而过,从二中出来的少男少女青春的面孔从我的眼前闪过,我坐到面店里点了一碗牛肉面,大汗淋漓。我突然就明白了母亲为什么一辈子也不肯离开这里,一些记忆,就像嘉陵江的水,亘古不断,我们心里总有记挂的人,难忘的事。
我还是买了回横店的高铁票,或许,有些人,注定要一生漂泊流浪,于是我亲手,给这个故事画上一个句号。
可惜,我没有在30岁之前看过《志明与春娇》,不然,我就能明白:
n 55!W ! 倒过来看,就是 i Miss u。
END.
*部分文章内容取材与电影《风平浪静》
【翔霖】请以你的名字呼唤我
BGM—Mystery of love
一份潮湿夏日观察日记
2000-01赛季拜仁压哨夺冠那一刻,你俩穿着特地定制的红蓝慕尼黑队服,隔空站在沙发间跳跃击掌,结果扑空纷纷倒地,躺在木地板上边揉腿边笑时,共同决定2001年有两个夏天,其中第二个夏天要从淋复活节彩蛋的雨到燃烧万圣节的篝火。
那个时候你们十五岁,一致决定命名2001年为endless summer gap year,顺着经纬线swing,翻过丛林麦浪,吃着麦芽糖和北欧麋鹿大头照,路过十万只火烈鸟在普罗旺斯卡,沿着蓝色多瑙河顺流而下,在威尼斯的暗夜里划船,半夜突发奇想也要...
BGM—Mystery of love
一份潮湿夏日观察日记
2000-01赛季拜仁压哨夺冠那一刻,你俩穿着特地定制的红蓝慕尼黑队服,隔空站在沙发间跳跃击掌,结果扑空纷纷倒地,躺在木地板上边揉腿边笑时,共同决定2001年有两个夏天,其中第二个夏天要从淋复活节彩蛋的雨到燃烧万圣节的篝火。
那个时候你们十五岁,一致决定命名2001年为endless summer gap year,顺着经纬线swing,翻过丛林麦浪,吃着麦芽糖和北欧麋鹿大头照,路过十万只火烈鸟在普罗旺斯卡,沿着蓝色多瑙河顺流而下,在威尼斯的暗夜里划船,半夜突发奇想也要爬起来去萤火虫草坪上给对方写生。
你们以为的少年时代会像夏日的巴塞罗那一样,成为一场永不结束的狂欢,像淋过雨的球赛门票,即使充满褶皱也会被夹在床头的书页里,抄有聂鲁达和洛尔迦的情诗。
但是事实上少年时代不过是青绿色苹果,夏日的潮湿空气,惊心动魄的雷电,同时也是阴灰色沉默,铁锈味的失眠。而夏日究竟有没有尽头,你们只是从两个轨道对望着,心中都没有答案。
summer overture
树下聚集着很多人。寄宿家庭的女主人正在耐心地为父亲母亲讲解镇上的交通路线,提到意大利的小路有很多。我踢着脚边的石子,抬眼看见了远处坐在树干上朝我挥手的亚洲面孔男孩,他手指放在嘴唇前比嘘让我噤声,我却坏心思地突然开口。
“意大利的树——”看着对面疯狂打手势的抓狂样,我又被他逗笑地转了口,“——真漂亮”。只是时机不凑巧,女主人此时已经狐疑地看向我,然后又朝我看的方向瞧去,一下就锁定了树上的男孩,随即百米冲刺挤开人群,狂飙着川渝方言叫他滚下来。
那个男孩怏怏地听着数落,狠狠瞪了我一眼。他用方言喊回去,坐在树上摇了摇脑袋,很有机灵小鸟的劲儿,说他命大的很嘛。但就在这个瞬间,小鸟没来得及抖抖翅膀,失足从树上掉了下去。
也许人确实会活在电影里。意大利的太阳,随风扑腾的大波浪蓝色衬衫,手腕上拴着的红色转运珠,缀在浓密树荫里的杏花,我人生第一次发掘自己还有助人为乐的品性,接住了这个从天而降的男孩。唯一的想法是,意大利的青酱松子味还挺好闻。
显而易见,这是我和贺峻霖之间不算太美好的初遇。但多年以后回想起来,这个夏日意大利小镇上曾发生的一切都变成了上帝所给予我的礼物。包括那声响亮清脆掉下树的“砰”,它给我的人生也带来了猛烈的震颤。但那时我只觉得吃痛,连同肩上的背包也翻倒过来,那本当地教父好心送的《圣经》从中掉出,恰好伊甸园的封面被压皱起了一个角。
贺峻霖皱着一张脸从我的身上爬起来,有点恼羞成地躲在女主人身后,在她介绍这是她的小宝贺峻霖时吐出舌头,朝我做了个忿忿不平的鬼脸,和他看起来清冷很有距离感的脸形成了巨大的反差萌。
幼稚。这是我的第一想法。
“不准朝客人做恶作剧!”女主人先是朝众人付以无奈而抱歉的一笑,然后把男孩揪回来。于是贺峻霖最后不得不帮我去搬行李。彼时他撇撇嘴,我被逗乐了,后来回想起原来那时我觉得他不服的样子同我小时候养过的兔子很像,脾气拧。
“我的卧室在二楼,当然,现在它也是你的了。”他带着我顺着楼梯往上走,根本不需要我插话自己就能嘀咕个不停。最后他把行李迅速丢在我的卧室里,环顾了一下四周:“有什么麻烦事你跟我说,我睡在你隔壁……不过我也帮不上什么忙!”话都没落地就又和兔子似的抹开脚溜了。
卧室里燃着熏香,闻起来像迷迭香,生姜,鸢尾,感觉像是Carthusia卡普里岛,很意大利,很夏日的味道,虽然在男香中算冲,但我意外地良好接受,就像我搬家来到意大利,从十五岁到十九岁。在我收拾行李的时候,毫不意外又听见木楼梯上响起不满的喊叫,哑然失笑,“我不去!我和他不对付!”
我随手开了瓶柠檬苏打,看向落地的玻璃窗外意大利的明丽夏日,色调刚刚好,鲜活的淋漓尽致,没来由地想,或许这一次的夏天,将是一个像汽水一样咕嘟咕嘟冒泡的夏天。
下楼通知晚饭的时候贺峻霖磨磨蹭蹭地在门口徘徊许久就是不敲门,反倒是我开门的时候吓他一跳,他的眉骨窝蛮深,近似桃花眼的眼睛,呆愣的时候清透的能照出人影,他莫名其妙的有点脸热,只蹦出四个字,“到饭点了。”不过这次没提早溜走,反倒是趿拉着拖鞋走在我身后,我心里估计着是贺女士的严刑提点。
吃完饭回房间才发现那人当时磨蹭在门口,是偷偷从门缝里塞了张球赛门票进来。看着孤零零躺在地毯上的门票,我觉得好笑的同时把他捡起来看见背面面还贴着便利贴,上面张牙舞爪地写着:‘No discord , no concord.’(不打不相识),落款是The boy in the tree(树上的男孩)。
那天我在房间里莫名其妙笑了好久,想用手控制表情都控制不住。倒是贺女士打扫旁边的房间路过时好奇问我遇见了什么事情那么开心,我脑补了一下男孩写纸条时可能有的心不甘情不愿,冲着贺女士露出一个真心实意的笑容,“意大利的树真漂亮。”
球赛当天是学校的毕业典礼,据说要商量第二天的话剧表演。只不过显然逃学更适合十五岁,我们在父母的注视下骑着自行车上路,半途却心照不宣地改了道,晃荡在意大利的乡村小镇,头顶是绿树蓝天。放肆跨越了某种界限后,内心就容易有一种无法用语言形容的悸动与炙热。或是热血上头,或是难觅知音,因此名叫贺峻霖的男孩骑车远远超过我洋洋得意笑我还不跟上的背影,几乎成为那一年最让我难忘的镜头。
梦境般的夏日太适合被淋湿,没看天气预报的后果就是球赛门票都变得湿淋淋。被检票员意味深长注视许久才放行,落座的第一秒是望向彼此的第一眼,身后是球迷们的欢呼,眼前是汗水淋漓,套上支持的球队的球衣,面对面好似在照镜子。这一刻,所有难以言说的秘密都藏在了浪漫的夏天空气里。
逃学的唯一结果就是被迫自愿成为话剧主角。看着剧本上的童话公主王子,我拧起眉毛,“这是要男扮女装?”摊在练习室里的贺峻霖闻言死鱼打挺,“男扮女装?!”
“是的,不过公平起见,我们抓阄的最后结果是贺峻霖扮演公主。”
“啊啊啊啊啊啊!!!我——不——要——”
我在心里给这个场景配字:有的兔子抓狂了......
棕榈树,漫天的彩带,放飞的气球,数不清的鸽子在盘旋。
“Buon giorno(你好)——Principe del terreno(地面上的王子)——”
后面的话消失在彩带和风声里。树上的人踩着边沿张开双臂,裙摆飘舞,鸽子乖巧地顺着轨道飞行,后面的假发散开,在风里华丽地飞舞。
要跳下来吗?
我比划着口型问他,却似乎不小心被对方理解为你是不是不敢跳下来。那人此刻胆子大的不得了,随心所欲开始自由发挥剧本里没有的动作。看见别人跳树,极容易心跳加速,呼吸变快,对此我已有经验,但还是不自主伸出双臂做出环抱的姿势。我知道他正在演出,但是看到的一瞬间,却想了很多无关演出的事,初次见面就拌嘴的日常,夸下海骑车的较量,湿淋淋的被夹放在床头书里的门票,以及……戴着长发头套让自己心跳不止的贺峻霖。
“亲爱的王子,你是来拯救我的吗?”念台词的男生显然生无可恋,干巴巴的,很不正经。
倒是我自己莫名其妙卡了壳,结巴了一下才对出下一句。“是的,只要、只要你想回到地面,”
这次我捕捉到了贺峻霖捣蛋前嘴角的笑意。一切回到轨道的东西又不受控制起来,我听到观众的惊呼,夹杂掌声,看到导演的同学带领其他演员冷静控场谢幕。罪魁祸首嘴边却噙着笑,还难得愉悦地逗着鸽子,任由我这个王子在树下充当护垫。
好吧,这样也不错。我想。
至少这个话剧绝对得是第一名了。
我觉得那个时候我对贺峻霖是有几分感觉的。但那感觉究竟是喜欢还是爱,我琢磨不透,也不太想琢磨透。在大多数感情关系中,我是一个较钝感的人,我讨厌被要求始终保持敏锐的触感,保持清醒的认知和丰沛的感情。这种性格问题让我无法面对倾泻而出的任何东西。
如果暧昧也算爱,我当时想我应该无比爱贺峻霖。但说到底,我觉得热衷于愚蠢无比讲爱很无聊,因此我们俩都默契的开口不提,我只是把自己和贺峻霖的暧昧命名为因果无解的自戕,但不知道暧昧也是传染病病源综合体,一无所知也可以彼此燎原。
显然最后,在一个摇摇晃晃的夜晚,一再沉醉也不得不沉醉的,病毒爆发了。我无法形容那种感受,是兴奋,闪着光芒,但有点像泪,又有点像光。彩灯映在里面,五颜六色,看不清楚,却让人痴迷。挑衅的,危险的,美丽的。还有一丝悲伤。
房门在身后落锁。我的吻一个叠着一个,落在贺峻霖的颈线上,锁骨上,眼睑上,脸颊上。滚烫的唇触到微凉的皮肤,我突然想起我们俩第一次去看球赛时一起他在观众席做作地拍照片,我那个时候特地故意拍了他的丑照,他夺过手机本来想生气,结果没崩住,一起笑到流眼泪。那个时候阳光照在贺峻霖脸上,我突然很想吻一吻他的眼角,吻一吻他的笑。
那是第一次,但不是最后一次。后来又有很多次,某个措手不及的时刻,突然就想亲这个和他无比合拍却又意外闹成冤家的男孩。有时候是眼睛,有时候是鼻梁,有时候是唇角。
我这样想着,抬头吻去贺峻霖眼角上的泪,又去找他微张开喘气的嘴,湿漉漉地纠缠。他的眼睛湿漉漉的,嘴唇湿漉漉的。贺峻霖身上的雨下得狠了,哪儿都湿漉漉的。
但我没有吻到他的笑,反而看着他苍白的脸色正在一点一点失去血色。这个时候我内心已经有一种奇怪的预感,我预感到这是我和贺峻霖球场上的一个赛点。命运轮盘转动时,嵌入凹槽的一格一旦落下,游戏就宣告结束。
可惜我在感情中更像个业余摔跤手,技巧平庸,却把胜负看的比命重要,我内心有种天生的对抗欲。我看着贺峻霖的脸色像是浓妆艳抹的小丑演砸了,钉在台上,不知如何收场。他闭眼,眼泪滚落在我的手心,黏糊糊的,他开口,声音干涩又沙哑。
“严浩翔,你是故意的。”
事实证明那天晚上我的预感是对的。那晚以后,我和贺峻霖的关系也在静默中破裂。
第二天毕业典礼话剧的奖只有我一个人去领,拍全体合照的时候意外放了我和贺峻霖都爱听的something just like this,快门定格瞬间参杂着杂音,谈笑声,摄影师喊着1,2,3,但没有人和我勾肩搭背。贺峻霖第二天就坐飞机去gap year,本来是我们俩说好了要一起,但贺峻霖先悄无声息地收拾好行李从我的生活里彻底消失。
连朋友也做不成了吗?我现在开始后悔了。明明我们俩那么合拍,明明可以忘掉那一晚,就权当是场男孩子间酒后的胡闹意外,朋友总还是可以做的,只要贺峻霖还想。然而他就这样确确实实地从我的生活里消失了,就像我一直搞不明白为什么有时候贺峻霖就生气了。
我自认逻辑没有问题。他知道我向来随心而动,就算生活中有多少鸡毛蒜皮,我们上一秒能吵的面红耳赤,但再说话时又一切如常。我知道贺峻霖是同类,所以也更喜欢和他呆在一起,哪怕有时聊天鸡同鸭讲,但我不在意,贺峻霖也不在意,不用去深究。我们的情感是再简单不过的东西,所以不用总是去问为什么。所以这一次我也没有去问贺峻霖什么。
但很显然,这一次贺峻霖从头到尾都没有打算告诉我为什么。
我捏着老师托我带回来的毕业照,走进贺峻霖的房间。他的卧室不大,但我总认为里面有一股苦樱的味道,并非平常花香的甜腻,反而生韧的缓慢强势侵入你的鼻息,明亮的前调过去就变得涩苦。其实我没怎么见过樱花,但自顾自认定是它。
我无意识地翻动着贺峻霖床头摆放的鳄鱼笔记,从中掉出来一张显然被保存得很好的球赛过期门票。只是一瞬间的事情,但是那一瞬间让我突然在意起来,因而这一瞬间变得漫长。我看清楚了很多东西:其实我只是个游戏菜鸟,我之所以可以风光千里,过五关斩六将,或许只是因为对面的人战战兢兢,如履薄冰。但谁又能想到最后的最后再简单的游戏也能被我玩的满盘皆输。时过境迁我才明白,我并不适合玩游戏。
summer finale
拼接牛仔裤是宽松无规则颇具艺术感,上面倒是简简单单套件白Toversize,就算三十几岁也很符合某人的穿衣品味,拿酒杯的姿势也是。一米八朝上的男人半倚在服务台和服务生小声说着什么,我却心不在焉想着有多久没见过严浩翔。我心底暗自骂自己不争气,眼神又忍不住一个劲儿地往那人身上瞟。
那人终于仰头喝完最后一杯酒,礼貌劝退旁边来要电话号码的小姐,鞋尖在地上无所事事的点了两点准备离开。我关注着这边的情况,视线追了过去瞟了一眼,而那人也恰好就这么转过了脸。
一瞬间所有的空气都被抽干,胸腔肺腑剧烈地振动一下过后像是失去基本功能,疼痛感慢了好几拍才蔓延开到四肢百骸,叫人喘不上气又足够难堪。不被发现那是不可能的。不过显然对方回头的瞬间也呆住了,我还有空想,至少我们俩拥有同等的尴尬。
时间被拉长到让人手足无措,谁都没想到重逢会来的这般突兀。严浩翔双眼直勾勾盯着我这边,有意无意挡在路中央,我被他堵得无路可走,拧着眉瞪他一眼,他不知想到了什么,居然还冲我笑了一下。随即,他吩咐服务员给我又端了杯饮品上来。
说实话,这么久没见他,我内心开心大于难过,但心知我酒量差的不行,盯着这杯透明的漂亮酒水,却不太敢喝。就好像今天刚见到严浩翔,不太敢见。酒水使人狂热后躁动,溃败后压抑,让人不由自主就想起那个稀里糊涂的夜晚。
久赌必输,久恋必苦,当真不假。无意中,我趁着酒精上头彻底把自己和严浩翔打成一团死结。断裂就是血淋淋的,但又永远理不清楚,无从下手,只能愈加混乱,继续纠缠。
我是个特别矛盾的人,了解我的人都知道,我在人际相处的时候太喜欢兜圈。说了一件事后,接着又溜到相反的一面去,满不在乎地把自己翻来覆去。我太在乎一段关系的稳定性,但严浩翔偏偏是种例外,我们俩根本没有模板相处模式,我们不该寻找模式,模式是为常人而设的,不是我们。
所以我想,只要把那些矫情,模棱两可的犹豫,统统打包扔出严浩翔人生的进度条就好了。既然我无法做出残忍的选择题,那我也不要严浩翔做。朝思暮想也好,辗转反侧也罢,十几年的功夫,几千个日日夜夜,当初横亘在我们之间的东西就不仅仅是性别,现在更是时差,更是岁月。
十五岁时树下的吻,暴雨夜里咽下的哭。猛然间我身体发冷,端着水的手一抖,恍惚地偏了偏洒出几滴。我最后只能迅速笑了一笑,那笑算不上友好,简直是疏离。我最后把酒杯里的酒一饮而尽,侧着身子从他身边走过,话音轻飘飘落下一句。“好久不见,严浩翔。”
我根本没去在意他给了我什么回应,只是快步转角蹲在小巷子的角落,收紧手臂,把头窝在手臂里啜泣。那天夜里,半梦半醒间我好像又回到了高中,我和严浩翔依然穿着校服。我问他美赛谁会夺冠,他仍然笑着回应我,拜仁慕尼黑。我多么希望时间能够永远停留在回忆中,停留在高中,我和严浩翔永远不会长大,也永远不会毕业。但时光在我们的身上刻下痕迹,时隔几千多天,我无数次梦到他,梦啼妆泪红阑干。
我选择回意大利的时间很微妙,赶上夏末的尾巴。几乎所有树的叶子都绿的发亮,有的树上甚至垂几簇果子,不太青涩的,但又算不上成熟。就好像夏天末尾这个时间,许多正在生长,许多却在渐渐褪色与死去。只是生命永远不会停止,只会等待被下一个夏天唤醒。
我重新爬上小时候最爱爬的那棵灰绿色的法国梧桐,这里曾经住着过一个小孩天马星空的想象,是他童年生活的伊甸园。那个小孩很喜欢那儿,爬上最高的树枝,晃着腿,没来由想象自己突然掉下去会怎么样?会不会有人接住他?
顺着小路继续走就是我家后门口,上楼必经之路是木楼梯,被踩上就会发出一些声响。我依稀还记得某一个夏天,他们在交换秘密的时候,贺女士踏上了楼梯,幸亏咯吱的声音提醒他们,因此询问的时候也好说是天太晒脸发热。
当时贺女士发现是他俩,笑的温柔,问了句,“在聊什么呢?”
当时严浩翔眨眨眼睛,瞟到手里还拿着的塑料夹子,随口一编,“在测试塑料掉到木地板上会发生什么。”
贺女士歪了歪头,只觉得跟不上年轻人的思维,离开了。反倒是我后来问严浩翔,塑料掉到木地板上会发生什么。他眼神飘忽,最后飞快说了句,“塑料掉到木地板上,我说了句我爱你。”
原来这就是没发生那件事之前说的最后一句话了。
我听着意大利的风吹过繁盛寂然的草木发出声响,接住了一片飘落的棕榈叶,眼花似的看见了靠在树边的严浩翔。
“贺峻霖,我今年三十五岁,十五岁认识你,如今分开已经整整二十年了。”严浩翔抬起头看我,眼睛 红了,一字一顿道,“无论我做什么,你都纵容我,但从来不会和我说你究竟在想什么。”
“今天见到你的时候,我就很想问问你,贺峻霖,你为什么总是能把一切都变得自恰。没谈清楚的误会,没走到未来的感情,你究竟为什么总是能把遗憾自我消化,仿佛从来没为之痛苦过?”
沉重的呼吸声裹挟着夏日的海风,在树叶的沙沙声里模糊不清。我坐在树枝上,手心的汗却让我坐不太稳,心跳的轰鸣声几乎越过了电流声,震耳欲聋。我完全无法掩饰早已乱了的呼吸节奏,于是自暴自弃地任由它更加混乱。在这微妙的,仿佛越洋电话不要钱一样的沉默中,我突然想起些旧事来。
其实我也我无数次回想过我们两个人的错误从何时开始。可每一次把时间线拉回一个点,就会有一个更早的点预示着后来的一切。最后我只能把一切归因于初识,然后把后面的每一个节点都理解为,一步错,步步错。
我有时候突然就想到之前看房思琪的初恋乐园。想起伊纹姐姐和毛毛的那段话,我甚至可以背诵出来。伊纹说,所以啊,我喜欢比我先存在在这世界上的人事物,喜欢卡片胜过email,喜欢相亲胜过于搭讪。毛毛接了下去:喜欢孟子胜过于庄子,喜欢Hello Kitty。成功逗你笑了,你笑得像我熬夜画设计稿以后看见的日出,那一刻我以为太阳只属于我。我年纪比你大,我比你先存在,那你可以喜欢我吗?
我把这句话分享给严浩翔的时候并不期待他能给我多好的回应。但他突然风马牛不相及说,他在镇中心的许愿池里丢硬币了,认真许了,我会陪你在一起一辈子,他说我们都喜欢看球赛,都喜欢喝柠檬苏打,都相信圣诞老人,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就接住你了,那你可以喜欢我吗?
我眼睛也红了,夏天总是转眼就要结束,这个人总和自己远隔重洋。我们做过那么多亲密的事,此刻我却依然一句话都回答不上,我什么话都说不出口,也做不了任何事情,只能任由两个人在树上树下哭。
我也希望能和严浩翔哪怕像候鸟那样爱下来。不需要房子,也不需要积蓄,只要一些随处起笔、随意停下的闲话,疏疏落落填满我们的整个夏天。我们年少的时候总以为少年时代会像夏日的巴塞罗那一样,成为一场永不结束的狂欢,像淋过雨的球赛门票,即使充满褶皱也会被夹在床头的书页里,抄有聂鲁达和洛尔迦的情诗。
但是事实上少年时代不过是青绿色苹果,夏日的潮湿空气,惊心动魄的雷电,同时也是阴灰色沉默,铁锈味的失眠。而夏日究竟有没有尽头,我们只是从两个轨道对望着,心中都没有答案。
这么多年了——我仍然不知道怎么回复,怎么对话,怎么赤手空拳接住严浩翔简单如一的直球。我们俩总在纠缠,总在东拉西扯,不知道如何去爱。
沉默间歇,我掩住双眼。严浩翔又一次叫出我的名字。他说,“贺峻霖,要跳下来吗?”严浩翔叫出我的名字的那一刻,有什么地方轰然塌陷,裹挟纠缠着我往下坠,我不懂这意味着什么,但我陡然失却所有力气,任由高塔崩毁、城墙倒塌,一切构筑的伪装与假象皆灰飞烟灭。
严浩翔只是垂着眼眸看着我,思索再三又郑重开口,“你愿意吗?贺峻霖。”
“……我是说……像我刚刚说的那样,你愿意吗?”
“听起来像在求婚一样。”我皱起眉头,鼻子又酸起来,摇摇晃晃在风声中一头栽进树下们这个王子的怀里,眼泪打湿他的衣襟,过了好一会才闷闷说了声,“愿意。”
但是,就像你知道的,夏天一定会再回来,不论多远。就像2020赛季拜仁慕尼黑迎战巴黎圣日耳曼队。虽然上半场比赛两队均无建树,但比赛进行到第59分钟,基米希助攻科曼头球破门为拜仁慕尼黑队取得领先。而最终,拜仁慕尼黑队凭借这粒进球以1-0的比分击败巴黎圣日耳曼,夺取了第六次夺得欧冠冠军。2001年的压哨绝杀是临门一脚,而2020年的则是无论隔着多远的坚持。
三十五岁追球赛和十五岁也没什么区别。我的意思是,拜仁慕尼黑是永远的冠军。以及,人生有两个夏天,当我任何时候以任何理由摔离地面时,只要以我的名字呼唤他,我的爱人都会从天而降。
【翔霖】今夜谁未眠
上一棒@顾六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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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
作为一名作家,我的首要工作是将我心目中诗逸的世界实体化,用语言、笔触将它们一点点勾勒,在人们的头脑之中构造出全新的世界与人物,这是属于作者的宿命;而作为一名妓女,首要工作便不再是让人们不解,我的工作便是用我的躯体将人们拖入另一个快乐而又抽象的深渊,用一种奇异的灵光替代书本中的抽象语言,将人们短暂地带入到遥远乌托邦。本质意义上,做一名妓女也好,或者是作者,都是在做着让人们摸不着头脑,并且深陷其中的工作。
我的日程十分简单,起床刷牙洗漱,用着橙黄色绣着细小白花的床被,在日暮被点亮的时刻,勉强着在床上爬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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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
作为一名作家,我的首要工作是将我心目中诗逸的世界实体化,用语言、笔触将它们一点点勾勒,在人们的头脑之中构造出全新的世界与人物,这是属于作者的宿命;而作为一名妓女,首要工作便不再是让人们不解,我的工作便是用我的躯体将人们拖入另一个快乐而又抽象的深渊,用一种奇异的灵光替代书本中的抽象语言,将人们短暂地带入到遥远乌托邦。本质意义上,做一名妓女也好,或者是作者,都是在做着让人们摸不着头脑,并且深陷其中的工作。
我的日程十分简单,起床刷牙洗漱,用着橙黄色绣着细小白花的床被,在日暮被点亮的时刻,勉强着在床上爬起,如果有时过于疲惫,再睡上半个钟也是会被允许的。我的房间有一幕靠窗,恰好是我脚朝着的方向,早上不会被从幕布中透过的光照醒,但是也不至于会过分地难以醒转。生活对于我来说是无限循环的存在,每日的必备项目便是刷牙洗漱,拾起电动牙刷,咬碎一颗lush的墨碳牙膏,以一种规律而无趣的方式在牙周进行环绕以及旋转,在我的口腔之中划出无数个圈,然后再挤上正式的美白牙膏,再此番轮回一边,漱口之后,整个流程才算完全结束。
白天的时光是完全属于我的,生活也因为这样显得格外无趣。在白天,我的身体属于作者,它遵守着作者的准则,进行着所有为了更好作品创作的展示,阅读也好,或者是进行格式化的每日两千字创作也罢,都是属于我自由时间,在这个瞬间,我自己成为了作者,今天我将要为我的角色安排上新的人生,遇见新的人,做自己想做的事情,过上我想过的人生。
我从来没考虑过我想要的人生是什么,在这样的时代,每个人对于美好生活都有着一杆秤,有些人觉得每个月可以购买一瓶高档祖马龙香水的程度或者每个月都有余钱挥霍便是快乐的时光;而有些人会觉得,日子无困无苦,吃饱睡好,家人健在,无结交小人,这样的生活便是一生中最美好的时光。人生是一种修行,大概是要多经历多学习多反思,才会发现人生是容不得思考的,就好比人性,也是经不起推敲的。那这样说的话,我需要考虑什么生活呢?生活的一切都会到来,明天便会有明天的时光,后天也会有后天来自老天的安排,人在出生的时候就被决定了命,如果是这样的话,每个人只需要有秩序地演好这场老天安排的剧本便好。
今日的我站在这里,坐在已逝世父母赐予我的这套小房之中,住在他们为我落户的大城市中心,一切一切都已经算是命中注定,而我觉得如果每个人的命中注定都是如此的话,那本身我们也是机械的一种化身了。
对于我的角色来说,我便是那个上帝般的角色,我开始怜惜我的角色,并希望他们可以因此过上自己喜欢、希望的生活,那么就此开始,这个故事也逐渐拉开了序幕。
01.
这座城市的夜晚是属于妓女的,深夜之中,微风逐渐吹拂过悬挂在外的窗帘。在这座城市之中,妓女与嫖客之间拥有着同一种语言,这是属于他们之间的文化,随着每个人的散布而被传播。而今天的故事的主角小妓女则深谙这种语言,每日早上她总是会早早起来,将窗户外头的窗帘一点点收回来,这是一种送客的语言,大概示意为“客人,您已到钟,请离开。”一起做爱的人,在一夜温存之后,早已在心目中树立起完美的形象,打落的灯光是一种舞台上的聚光灯,在那一瞬间告诉人们,他们彼此相爱着。而合拢的,被收纳起的窗帘则成为了一种暗示,一种现代文化,将这份聚光灯关闭,以一种晦涩而又内敛的语言将这种相爱所斩断,倘若要将爱意延续,则就需要再加钟加点。
在夜晚的时候,窗帘也是他们交流的主要工具。小妓女从小生活在这条巷子之中,她学习着无数离开这里的人,他们在无数个夜晚将这长而飘逸的窗帘洒出窗外,仍由月色将其铺满,在远处看便成了一条条坠落的长河。城市中讲究文明,不允许妓女出街,也不允许嫖客出现,于是这种极富人文色彩的语言就被这般发明出来:每当微风出现时,则说明春天已经到来,房间之中的女子心情极为荡漾,在春风的吹拂下,似坐上秋千,一起一伏,也暗示着接下来发生的如坐上波澜般的趣事,低伏于身体之下的层层叠叠的肉浪;当飓风出现时,窗帘则被大肆地张扬起来,形成了帆船般的大波浪,暗示着今晚女子心中无限放大的娇弱以及空虚,极度需要人们的爱抚以及亲密;最后一种情况,也是最不希望遇见的,便是无风的时候,这时倘若极度空虚的女人则会考虑将电风扇架出窗外,营造出一种狂风肆义的乱象,而那些平静亦或是毫无经验的女人,则会无动于衷,似乎是借着自然的口说:滚你妈的小犊子,回你家吧。这样看来,这座城市对于爱欲的禁止是极没有道理的,因为就连这里的自然景观,都不无以文化的语言替那些躲在屋中的女人发声。
日子从每天小妓女睡醒的时刻开始,她有着同作者相似的房间,一样的朝向,一样的窗户,每日早起便将窗帘收拢,一点点地攥回手心中,像是将一夜的放荡重新收拢,以纯真为名的外衣把自己包裹。窗户被纱绸遮盖,床上横躺着的男人也被迫醒转,斜躺于床板处静静地抽上两支烟,待困意缓转,便穿上西装,系上领结出门。如果偶尔遇到难以起床的时刻,小妓女也难得放肆,便会将窗帘洒在一边,用着娇媚的声音,双手轻拂在男人的肩膀,细声细气地说:亲爱的,早上到啦,去洗漱吧,洗完就自然清醒了。如果此刻男人还想在梦想乡多泡一晚,便会被小妓女无情的踢醒,再被骂上两句给脸不要脸。男人因此也会更加兴奋,如同被自己的母亲怒骂似的,重返十几岁青少年时期,如陀螺般被抽后便转得飞快。
极度痴迷于她的人会向小妓女预定几小时之后夜晚的时光,而对于小妓女来说,她从不会留恋任何一个男人,只会用不冷不热的语调说:“加急要加费,你加双倍钱,今晚就让你做第一个。” 对于大多数新来的老妓女来说,获得更多的目光以及钟客是一件极度快乐的事情,因为他们早已年老珠黄,在一座陌生而又寂寞的城市里,能够伴随着一些钟爱于他们身体的男人谈上一场自己都辨认不清的恋爱,对于他们来说是岁月之中最后的一抹亮色。对于那群老狐狸来说,他们从来不需要考虑自己会深陷其中的故事,因为他们知道,在这层皱巴巴且乌黑的色彩之下,那群男人对于他们的依赖只是源于对于母亲的依恋以及在这座城市中无趣时的消遣。老妓女需要人的陪伴,需要青壮人的资金链,想要用自己的身体守护住一整座金山银山,在这座无情而又纸醉金迷的世界中得到自己的天地;而对于小妓女来讲,她的人生宗旨便是摆烂。她从小便出身在这座高楼之中,衣袍是她的语言,倘若她心情好,她便可以总是穿上那件透明纱质的红袍,前胸上点缀满金色蔷薇,后背则用无数交叉的丝缎系紧,那件嫁妆从上至下,似水般从她身体滑落,在腰际处形成一种束缚式的捆绑,将她的胸她的腰完美呈现,而在腰后,那件衣服便如控制不住的水流一般,一泻而下,将她的最私密的地方若隐若现地遮住,无意不在说,客人,这儿的石榴花已经成熟,快来将这上头的藤蔓挥开,而其中的甜意与果实将属于你,这是她的招牌,也是属于小妓女在这座大楼生存之下收获的独属于自己的语言;而当她心情不好时,她则会披上那件藏青色的旗袍,那件常服将她全身上下无一不牢牢遮盖,无论是胸、腰还是臀线,都被以一种奇异的禁戒所禁锢,旗袍上面被绣满了玉兰花以及月桂的图案,一圈圈的将这朵石榴花在密密匝匝的黄白的色彩之下束缚住,这个时刻,所有人都知道独属于小妓女的那套语言,她用自己在说,她现在正身处昏黄之中,被无边的寂寞所包裹,但是这种空虚无绪是属于她最好的独处的时刻,而所有人都知道这一点,便不会在这一刻去腆着脸同她一起享受寂寞。
而富豪却从来不懂属于这条街的语言。
02.
富豪是刚来这座城市的人。他来自于远方的世界,听过路的人说,他来自于城市最边远的地方,那里曾经被西班牙人所殖民,所有的一切都被冠上了一种南美洲的色彩,润红的土壤,干燥的空气,棕灰的皮肤,以及无数辛勤劳动人们聚集于海峡处耕种植被的身影。人们总说,那是来源于城市最边远的地方,但也有人说,那根本不在城市的范畴之中,那是属于灰色地带。他们说,富豪出身于遥远的南方,小时家境贫寒,吃不饱穿不好,醒来就捉地上的蛐蛐吃,穿衣就用桑树上的叶片遮挡,睡的床板也是由外头的枯木编制而成。他从小就出身于农田之中,做过农耕,学过游牧,看过树林,烧过榕土,挖过草根,他成了人们口中最困苦的富豪,也是最不易被包纳于城市中的人。他们不喜欢农田中的人,因为他们与其共享着不同中的语言,城市中的人们分不清他们对于自然的掌控,不了解与云的亲昵,不知晓草木的哭泣,而这些都被富豪所掌握,他被植被们亲切地拥抱,被它们纳入自己的家园之中。对于富豪来说,在成为富豪之前,他是快乐的人,他拥有着数以万计的家人,有着细嫩的妹妹,有着高壮的叔叔,有亲切的祖母,也有刚出生嗷嗷待哺的阿弟。他们将他认作是家族中的一部分,稻草、水稻、小麦、白菜、萝卜,他们在家族中也分成无数的分支,在田野中占据着不同的领土,但是他们相互尊重,相互理解,并且将富豪视作自己的家人。
富豪不爱归家,他每日的生活便是在那片土壤之中舒懒身躯,将自己被不同家族的人们所包容,将他在泥土之中轻轻托举起来,浅浅地隐藏在麦浪之中,不被他人瞧见,在干草堆铺满的地上,他有时睡过了头,便会在清晨刚晓的时刻,和自己的家人一起,轻轻地咀嚼着稻草,瞧这天上的席被一点点褪去昏黑的色彩,将上头点缀的小夜灯一盏盏熄灭收拢,将硕大的圆月盘一同归纳回抽屉之中,再从清晨的薄灰色,一点点涂上油墨般的金色、橙色与黄色,和云朵一起,在早上上演一场独属于自然的舞台剧。这是属于富豪的家,是他应以为傲的文化,是他真正的归属。
时代的潮流永远难以捉住,无数工厂应声而建,钢铁之城如同坦克与炮弹,将这属于富豪的家园侵染,黑夜存在的时间越发加长,早起时的圆月与星空、土壤上的青菜萝卜都慢慢褪去了色彩。富豪成为了为自己买单的人,他驰骋着钢铁制成的战马,手握着金枪,横飞在这座田野城市之间,将所有的边界以机械毁灭,他们实在是太脆弱了些,所有的老人与儿童被滞留在田野里,视作奴隶被一同带回,而青壮年则被斩首除根,身首异地。富豪身着一身银色战甲,披着在寒风中肆意翻飞的猩红色风巾,站在无数座被他所侵害的残骸之前,他落下泪来,在这一刻,属于他的城邦最终倒下,他成为了无敌的施虐者,将这本该属于他的归属一点点拆毁,此时起,他心中的这座城将不复存在,而他也被自然所流放。
对于富豪来说,他也是一位被时代的浪花所席卷而过的人。他成为了人们眼中的英雄,开启了新的钢铁时代与工业革命,将一切边缘以高墙筑起环绕;而对于他自己来说,他成为了亲手毁去这片田野的人,至此之后,他的心中将永远缺失这一块属于他自己的家园,那心中的空虚,将永远地伴随着他。
03.
小妓女是一个不需要孤独的人。
她从小出生在这座城市之中,她是属于这座高楼的人,是属于这扇窗帘的人。每日每夜,她将迎来无数人群,什么样的人都有在她的世界中存在过。有自知清醒的男人,偶尔会踱步在她的门口,手中提上一瓶红酒,故作姿态,想同她一起享用这个夜晚的静,在这个时候,寂寞就会不复存在,陪人喝酒时,小妓女便会装作满心满眼都是对方,用一种最为亲切且温顺的态度将对方纳入怀中,用自己的身躯去接纳他,而对方也会陪着她一起演这出郎才女貌的戏,仿佛面前的女人是他恰巧一见钟情的对象,而他此时此刻也被她迷恋的难以言述,只希望将自己的全身心投入,共享这晚用金钱买来的爱意与陪伴。对于这一类人来说,他们是最为清醒的,小妓女也可以通过他们的长相来得知,这类人,大多长得白皙高瘦,言语之间充满着轻佻,大多也只是被照顾极佳的纨绔子弟,在厌倦世俗之后来她这里的享乐与短暂的放纵。他们眉眼细长,颧骨高起,说话言语间难免透露些高傲的劲,抨击世俗也好,抑或是对于外地的形式的不满也都会在这一刻再他们遇见一位妓女的时候释放。对于他们来说,妓女的快乐是远低于自己的需求之下,而他们的需求也往往并非拘泥于肉体,更多的则是寻求一种陌生人之间脆弱而又强硬的联系,一种活在当下的最完美的演绎;而有些男人则是他们的对立,他们大多属于事业不成的人,每日生活在流浪之中,没有固定的居所,也没有固定的爱人,对于他们来说,他们是流水状的,若明日太阳升起的时候,他们便会如被蒸发的水那般一点点散去,他们手头上没有资金,没有权利,无法再加钱加时多相拥这无谓的爱意。他们是蜿蜒扭曲的,希望小妓女可以在每夜顺从地雌伏于他们身下,在这场没有任何意义的瞬间,用肉体上的胜利来得到世界进一步的嘉奖。他们大多并不清醒,孤寂落寞的时刻,对于他们来说,心中的漏洞是急需被弥补,短暂的占上风般的陪伴并没办法将他们从幻梦中惊醒,随后在一场疲软的射精之后,被小妓女以一种怜惜而又无奈地相拥逐渐陷入沉睡,疲惫的劳动对于他们来说更多的是一种陷入睡眠的良药,而小妓女的拥抱则成为了他们的情感上短暂的支持。对于这类人来说,无需小妓女的主动以及催眠,他们便可以坚定不移地相信,在那一刻的相拥中,小妓女是爱着他们的。
对于小妓女来说,她因此成为了一个随风而去的人,她是一层纱,是窗帘,随着风的摇摆而凸显出自己的形状,她出生于这栋高楼之中,讲述着属于自己的语言,比任何一个来到这里的老妓女更加懂得这场你情我愿背后的文化。她成了一个被风塑造的人,听天由命也好,愿意追着风跑也罢,她在出生时便懂得如何去应对每一种不同的语言,学会以不同的肢体动作与拥抱去寻觅人类对于她的需求。在这般小的年纪,对于她来说,孤独以及寂寞本身是她无需要考虑的。她可以无畏于这些突兀的情感需求,因为她的身边总有假意爱着她的人,寂寞本身并不属于妓女的语言。但是对于那些老妓女来说,永远紧闭的窗户是独属于老人的语言,她们是小妓女的先行者,在这条道路上用自己的文化表述着未来小妓女将走过的路。但是无论如何,对于如今年幼的小妓女来讲,生活是此般的一成不变,似乎所有前来的人都没有任何的不同。
然而在遇到富翁之后,小妓女在一夜之间白了头,从发根起便被雪籽纷纷沾染,从头到脚。从那天起,她的心里的一处便被富翁带走,从此在她每日夜沉寂的时刻,她冥想着,在幻想的森林里踏过松树针叶铺满的广场,在一片寂静的深处,她走向了世界的中心,也就是她的心脏来源处,她发现在那一块过往生气盎然的湖水,在那一刻起被失意所蒸发,所有的云朵为其而哭泣,却没有办法填满那片湖泊一丝一毫。她从此便将纱窗收拢,不让外界的语言再影响她分毫,无论是外面的大风,抑或是轻微的柔媚的细雨,都没有办法将那扇窗户动摇半分,就连从缝隙间悄然飞朔进的蝴蝶都被她以一场约数尺的拐杖所致死,她开始厌恶所有前来的男人,无论他们是穿着着漂亮整洁的西装,又或是休闲娱乐的体恤。她不理解自己心中的那抹空缺,从那一刻起,无论是多少个人的来往,抑或是他们多少温暖的拥抱,都没有办法再将她一起拉入那个她心目中的美妙乌托邦。
她的身体开始变得皱皱巴巴,不再以前那样温暖舒适,透露着玉白色的光泽,不再像是被潜藏宝阁中密封于红木盒中的和田玉,她逐渐从玉色转变为灰土的色彩,她日渐看着自己从透明的色彩一些些浑浊下去,变成了大理石、雨花石、鹅卵石、碎土,一点点变得昏黄且固化,在她身上的皱纹也一条条蔓延出来,缠在了她的身上,将她狠狠地裹紧,一条出现在她的额头,一条出现在她的腰腹,她的大腿,一点点将她割裂成无数碎块,成为她身体中没有用处的棉絮,将她一日日贬值。那双曾经独属于她的闪烁着亮光的葡萄色眼珠,在此时此刻已经快碎成两瓣,没有人能够在其中看透层层叠叠的山峦之下的细小波纹,人们能瞧见的,只有全黑。小妓女没有办法控制这些在她身上的变故,她的身体此时此刻已经完全被那处心灵中的空缺所缠绕,伴随着空寂的蔓延,有被那藤蔓所拉扯,无限地延伸、扩张、压平,她能感到自己曾经完整且饱满的灵魂在这一刻成为了被襄钉于墙面的狐狸。她没有办法控制自己成为这座城市中的其他千千万万个老妓女,她可以感觉到自己过去独有的处女般的色彩在这一刻褪去,而让她失去光泽的人,便是那个富翁。
在这一刻的她,是多么痴迷地爱恋与痛恨这个无情的男人,她宁愿将自己的文化从此抛弃,不再披挂上火红亦或是藏青色的战袍,从此只披上属于庄稼的灰土色打满补丁的女仆服,将所有的纱窗一一摧毁,将她所有知晓的语言一一抛弃,以一种新生幼儿的形式将独属于她睡梦中的那个男人的思想咬碎后吸收入体内。
04.
对于小妓女来说,遇见富豪是她永远难以逃脱的一个圈套。作为作者而言,上帝的角度来说,我们希望可以平等地爱上任何一个笔下的人物,但事实上,偏爱本身就是被允许的,我偏爱这位清纯天真的小妓女,于是我要在她的人生之中画下一笔浓墨,将这位独特的穿戴着盔甲的富豪送至她的面前。
在她遇到这位富豪的时候,她便知道衰老是必定会来的过程。这是她自己亲自种下的苦果,是在无数次叮嘱警戒之后对于伊甸园中流淌满蜜糖世界的觊觎。她从未见过这样的人,一个高瘦且身穿着墨绿色绒质西装的男人,手中拾着一顶棋盘格贝雷帽,小妓女识人无数,知道这个男人身上穿着当季最为流行昂贵的贵族男士必备套装,手腕上则佩戴着镶满钻石与黄金的手表。这样的人应该永远充满着昂扬的斗志,如同战场上永远胜利的将军,驰骋于汗血宝马之上,立于永远不败之巅。而面前的男人却和那样的形象丝毫匹配不上,他浑身上下被孤寂所包裹,即便是拥有着瘦削的身材,却因为他不断地挤压,显得佝偻而又脆弱。他的眼睛硕大,无时无刻不盯住着前方,而观察着小妓女房间的时候,他眉眼间的语言似乎将他所有想要表达的话语一一说尽,锐利的带有审视意味的目光在此时此刻与他的形象全然不符。他走路的时候总是刻意地将腰背挺直,希望可以用自己尖锐的语言以及形象来遮挡着这背后他对于现状的不熟悉以及惶恐。
他是小妓女见过最为奇怪的人,他有着坚固稳定的形状,喜欢用金钱以及功勋来将自己装点,用浮夸的金色与混杂一起的钻石来遮挡住他背后所负有的流水般失意时刻的孤寂,他像是为了证明自己的存在那般,硬着头皮来到了这件狭小而又难以透气的房间,以一种全然不通的语言,同小妓女进行着困难的交流。然而,小妓女却爱惨了这样的人。一切都是命中注定那般,她没有办法说出自己喜欢的类型,也没有办法用言语来表明为什么这位浑身上下充满着失意故事的如同流浪汉的富豪会将她如此吸引,但是对于从未品尝到禁果,仍未经历衰老的小妓女来说,一切都是全新的世界,伊甸园中的苹果仍然散发着香甜诱人的气味。
她在这一刻决定放开自我,将以全身心的爱恋一起投入到这个充满着矛盾的男人身上,尽管她知道,眼前这个富豪对于她来说从未有着任何意义,抑或是说她对于富豪来讲,也只有是那一瞬间的相拥之后的热意。但是所有她曾经学会的语言与文化,在这一刻都失去了意义。对于小妓女来说,无数次的讨好亦或是真正意义上的爱情,都无法被富翁所了解,语言、文化的不同无限地扩大了他们之间的距离,而即便是躺在一张床上的人,彼此相望着,在那只有着彼此的山峦中,能被瞧见的,也只有属于富翁的野草地以及属于她自己的窗纱。
在那一刻起,她第一次将人生中的孤寂品尝,在一场昏头昏脑的相拥入睡之后,相互交流的只有肉体上的温度,而对于距离来说,即便小妓女在他的耳边说上再多的甜言蜜语,他似乎总是不动于衷,用一种最为平和且温顺的方式,用自己的湛蓝中混着青意的双眼注视着她。小妓女知道,和他相爱本身就是一个伪命题,在整晚不间歇的爱情之中,属于她的,只有那一双无辜的带着温柔的眼神,一份来源于富豪的虚假的爱。她多么想让那高高的山峦一起将自己拥入怀中,可那自私而又贪心的富豪却从未将自己的山路展现给她看,只有一道绵延的小径,在那其中若影若现,随着她的靠近,在那一瞬间便渐行渐远了去。
这是小妓女第一次在林间独自的寻觅,在绕于莫比乌斯环的山林之中,不断地寻觅着那片即将干枯贫乏的田地,寻找堆聚一起的麦稻,探索无数被放养的耗牛。但是对于她来说,知道这条小径的出路又有何用?即便她再知晓,再愿意构想一个独属于富豪的世界,但是对于一位永远独生于高楼的女子来说,每日的日常便只有那翻飞于窗外的米黄色纱帘,而所有的林间轶事,也无非只是来自于她那些无趣的书籍罢了。她侧卧于富豪身边,用着娇嗔想他询问着过去属于他的轶事,听他用着浅浅的气音讲述着那一片又一片的独属于乡野的图景,在远方的树丛的蔓延处,一圈的密绿绒草将大地所包裹,身着着浅色布衣的他在每日太阳升起的时候便拎着水桶与锄头一起出门,伴随着家中无数只嗷嗷叫唤的鸡崽声响,他一摇一晃地走到那片属于他的家园,棕黄色的牛被养放在大路的四周,前后上下都被干枯的风滚草所包围......
但是更多的故事就不将属于小妓女,对于她来说,故事再好,也只是从吟游诗人的口中二次转述,没有办法感受到旧时吹拂于空中带有丝丝稻草味的风,小路两边牛粪所堆积的熏味,抑或是太阳毒辣的照顾,都无法与真实的世界相互比拟。她尝试着在富豪的口中听到更多属于他的文化,而不知为何,他却因此闭上了嘴,以一种极其温柔的方式将小妓女拥入怀中,紧紧靠在她的胸前,以一种依赖母亲般的方式陷入了深深的睡眠。而对于小妓女来说,孤寂的滋味却像是要将她的一切生吞活剥了般,使她心中那片闪烁着粼粼波光的湖在无声无息之中蒸发了去。
05.
后来人们都说,在这栋高楼中再也没有小妓女。一幢的高楼里,密密匝匝的密布着的都是老妓女粗糙而蜡黄的身体,她们纷纷逃入窗内,以纱窗示人。在高楼的左角处,总是飞扬着火红的窗帘,而飞扬着湛蓝的纱的窗户也总座落于高楼的右边。然而在这幢楼中,最中心的部分,窗帘被永远地收了回去,飞舞在外的,是无数支麦秆与来自原野的呼唤。
【星焰燎野联文】再一次
上一棒@莱茵河
下一棒@周花人
祝小严成年快乐
无差/丁程鑫第一人称/现背衍生/基本都是我瞎编别上升
最近,我和严浩翔冷战了。
这并不是稀奇事,至少对其他五个人来讲,他们甚至有些分不清我和严浩翔什么时候是真的在冷战,平时又是什么样子的。在我作为练习生到出道再到练习生再出道的这些年里,我们的时间就好像一辆疾驰而去的列车,不容许为了一丝一毫的个人情感回头,让列车有任何误点的可能性,自然也没有人闲到有功夫思考任何两个人之间的相处模式。尤其我和严浩翔,愿意去提及过去的人太少,完整了解的那两个人不是适合调解的人选,为了让一切都能和忙碌的行程紧密贴合不...
上一棒@莱茵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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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小严成年快乐
无差/丁程鑫第一人称/现背衍生/基本都是我瞎编别上升
最近,我和严浩翔冷战了。
这并不是稀奇事,至少对其他五个人来讲,他们甚至有些分不清我和严浩翔什么时候是真的在冷战,平时又是什么样子的。在我作为练习生到出道再到练习生再出道的这些年里,我们的时间就好像一辆疾驰而去的列车,不容许为了一丝一毫的个人情感回头,让列车有任何误点的可能性,自然也没有人闲到有功夫思考任何两个人之间的相处模式。尤其我和严浩翔,愿意去提及过去的人太少,完整了解的那两个人不是适合调解的人选,为了让一切都能和忙碌的行程紧密贴合不出差错,没有人会用回忆过去来填满空闲时间。以我们团这位队长的态度来说,只要没有大矛盾不就完了吗,大家都是好兄弟。所以长此以往,我们俩的关系就像是一场看起来迫在眉睫却又因当事人双方分身乏术而被无限搁置的手续。
在很多时候我是非常认同马嘉祺的态度的,在甩手队长一职后,我越来越觉得他的很多话在维系团队关系上是毫无偏差的正确。但有些事情,实在不能用正确不正确来衡量。
也许我真的该从很小的时候入手,在大家还没有经历太多人情世故的时候,在大家交朋友完全趋于本能的时候,那种时候,严浩翔是什么样子的呢?
我的记性实在不太好,于是我在大家都在闹腾的时候转过去看,思绪总是会被这样的念头占据,原来严浩翔回来了。在几年前我一直都没能接受这件事,他变化太大了,这样的变化足以让我把“严浩翔”当做一个新朋友。很奇怪,明明我是最了解他的那一个,重新认识他却花费了比任何人都要多的时间和精力。所以我经常会表现出一些矛盾的,好像是在赌气一般的行为,只是因为很多瞬间,我把严浩翔当成两个人来看:一个是过去的严浩翔,一个是现在的严浩翔。
我不是想说我讨厌其中一个,其实更难以说出口的是,他们俩都在我生命中占据着一些重要的位置。这种难言的感觉在出道战时尤为明显,好像一种没法把记忆和现实合在一起的特殊情感障碍,当所有人都觉得我和严浩翔之间会产生什么矛盾的时候,我反而在他初次考核的时候忍不住惊呼出声,当所有人觉得我们俩关系已经拐入新的转折点,我却冷不丁会给严浩翔泼一盆冷水。
我和他的相处模式与他和贺峻霖不同,在我还在分不清状况的时候,贺峻霖已经自然地开始了和严浩翔的一段以冰释前嫌为目的的吵架,吵到我和马嘉祺不得不深夜从房间探出头,一边拉着一个出去谈心。
这次谈心,说起来是我开导贺峻霖,实际上我只是和贺峻霖两个人沿着江边走着。那时候是在韩国,天空却和重庆的没什么区别。我也不想深究他们俩吵架的原因,我并不想偏袒任何一个人,也不想去责怪任何一个人,甚至我能感觉到两人这次吵完,以后的关系只会越来越好,他们的矛盾已经随着这次吵架一下子爆炸而后灰飞烟灭了。于是贺峻霖虽然情绪低落,却有一种我能感受到的轻松与释然。我用一种欣慰又羡慕的目光看着贺峻霖,他的变化不大,全程一句话都没有说,只是这样安静地走着。直到我们拐入一个转角,我实在忍不住开口。
“贺儿,在你眼里,他还是以前那个可以吵架的严浩翔吗?“
我的问题太过抽象了,贺峻霖愣住,大概用了十秒钟才反应过来我到底说的是什么。在我和贺峻霖分别的这几个月里,他好像成长得特别快,时间帮助他抽条长高,也帮助他获得一些我没办法理解的处世之道。他转身冲我微笑,然后轻轻抱住了我。
“丁哥,没关系,只要按照你自己想做的那样做就好。我相信你,严浩翔也是。”
他们明明刚刚吵过架,却好像还是以前那样形影不离,能看透对方的心思。我才知道我眼里的严浩翔和贺峻霖眼里的严浩翔完全不一样,原来一场吵架,就可以让两个人从过去跳出来,原来被时间和回忆困住的人,只剩下我一个。
我用贺峻霖所谓的我想做的方式与我心中那个崭新的严浩翔和平相处到出道战之后,相处到出道,相处到我成年,相处到他正式迈入16岁,相处到一周年、二周年……我们俩都闭口不谈过去的事,一次都没有,于是我感觉我认识严浩翔也才短短一年多的时间。我用这种浅显的对他的认识来应付我们俩遇到的所有问题,很巧的是,这居然没有出任何差错。我们重新变成了一对有些奇怪的兄弟,虽然很怪,但没有人会说我们感情不好。我们偶尔会一起上下班,偶尔会单独轮到我们俩在练习室,在录音室,在只有我们俩人的沙发上紧挨挨地坐着。他很少主动挑起话头,我们俩通常就是那样,谁也不会理谁,让安静的空气自然在我们俩中间扩散,却谁也不会觉得尴尬。有时候我实在太困了,敲敲他的膝盖让他把他喜欢的那种音乐关掉或者换一首安静的,他会乖乖地关上换上耳机,然后我们再一路无言地回到宿舍。我并不会觉得这样的关系不好,相反地,严浩翔可以算是唯一一个我很想找一个安静的地方待着,又不想一个人过于孤独的时候会找到的人。他也默认了我这样任性的行为,总是在我想要找到他的时候正好出现在离我不远的地方。有时候我会因为这种巧合而沾沾自喜,这成为我和严浩翔的一个秘密,我知道,没有人会像我们俩这样,别扭又自然地相处着。
这种平衡第一次被打破是在严浩翔和马嘉祺的关系渐渐亲密起来的时候。他们俩本是完全不认识的人,相处起来没有想象中那么复杂,从认识熟悉到成为好朋友,只用了很短的时间。十几岁的两个男孩成为朋友,只需要一个共同话题,然后会衍生出好多共同兴趣。很多时候,当我到处寻找一个能够陪伴我安静待着的人的时候,却发现严浩翔和马嘉祺两个人正紧挨着坐在录音室的沙发上。
那种莫名的感觉很奇怪,除了疑惑他们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亲近外,我还想知道为什么他们俩的氛围到了不允许多一个我的样子。我和这两个人关系都很好,他们却在我不知道的时候建立了如此牢固的关系。我假装在找什么东西,重新关上门,然后一个人找到休息室的沙发,盖上毯子睡了一觉。
只有我知道,我煞费苦心维持的平衡正在以一种缓慢的速度倒塌。
因为我在别人身上看到了真正不认识的人和严浩翔建立新的关系时的样子。所以我和严浩翔都在欺骗,欺骗对方,欺骗所有人。
但真正让这种平衡分崩离析的是严浩翔,也许他是故意的,故意在每一次日常的场景里不小心让我看到过去的影子,看到一些我其实与他相识非常久的证据,看到一些短短两年的认识不可能建立起的默契。
他真的很不聪明,几乎不会伪装什么,也不会看人眼色。也好像从未了解过,在他不在的时候,我已经变成了没有人能够反对违逆的那个角色,而他却留存了那个我很小的时期,爱和我顶嘴爱和我开玩笑的习惯,有些突兀地在所有人安静地看我脸色的时候突然下了我的台。因为他不曾参与做大哥那么多年的我,努力地在端水的每一分每一秒,所以偶尔会明目张胆理所当然地认为我偏爱他一次根本没有什么,因为他在的那个时候,我并不是那个需要一碗水端平的重要角色,可以随心所欲地分出我的爱给任何一个弟弟。
于是他在不知名的各种虫子找上他的时候向我飞奔而来,在一些我根本没有注意到他的场合突然环住我朝我用他惯常使用的方式撒娇,又或者在需要合作的场合表现出和别人格格不入的与我的默契。
其实严浩翔不会知道,他在感情上过于直接或者说有点木讷的状态,他只是像很多年前那样做了,用他习惯的方式,甚至都不知道自己的所作所为在别人眼里是什么样,在我眼里又将是什么含义,就这么轻易地把一地狼藉的过去再次摊开在我面前,轻易地在他人面前凸显出他在我这里有这样特殊的一份地位。
他是这样后知后觉的一个人,根本意识不到从他回来的那一天开始,每每见面,我们俩都不可控地坐上了乘往过去的船,那艘船让我们在单程的时间里一路逆向行驶,与过去的丁程鑫严浩翔遥遥招手,然后一切莫名重合,那么长久的刻进记忆里的习惯就这么翻涌着处理了我们俩之间所有的一切,以至于我无法做出任何严丝合缝的回应向别人证明他和我的过去并没有那么刻骨铭心。
我将过去的他和现在的他展现在他人面前和我面前的一切缝缝补补,重新塑造出一个新的他,这个他又熟悉又陌生,有些割裂又带点合理,所以我用所有可能适合他的方式对待他,每一种方式都只能接纳一部分的他,却会在另一部分的他身上碰壁。我的耐心耗尽了,和他的相处降到冰点,于是在成员眼里我好像在和他冷战,又好像是在摆烂,而他却在所有人都为我们俩的关系担心的某个冷战期间的夜晚抱着枕头被子来到我房间问我能不能在我房间睡一晚。我没有问具体的原因,他也没有主动和我解释,我将脚横插在被我拉开一点的门缝,我们俩就这样对视着,就当我以为他会放弃的时候,他却直直地撞到我肩膀上。
“哥,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我不知道为什么他总是要这样,明明所有人眼里我们都是在冷战的状态,他却还是觉得我并不会因为冷战而拒绝让他进门。严浩翔他还是像以前一样,他对感情从来只靠他自己的喜好,根本不在乎别人怎么想。可能也正是因为这样,他可以靠直觉感知到一些别人用逻辑推理不出来的事情。比如说我,在旁观者眼中的摆烂、想要冷战,都是因为犹豫、因为想找到最优解。他就像小时候一样,用超乎常人的敏锐力和那一点横冲直撞的勇气再次打破了我试图维持的平衡和伪装的友好。
我眼中的他是全新的他,可他眼中,我可是一点都没变过的,他不能明白为什么会变成我的安心港湾,只是这样顺从着从我对他的新的感情中摸索出属于我们俩新的平衡关系,他在这样畸形的关系里迷失了,于是轻易地找上我来。
我很想告诉他,我们就这样糊涂地走下去,就这样装作过去什么都没有发生,现在你和别人一样可以做我的好弟弟,我不会因为过去就对你有所不同。可是在被窝里看着他后脑勺的那一瞬间,我又是那么希望他在所有这种时刻都会想到我,都会想到我这个努力试过一切方式想要重新接纳他的哥哥。
我这样想着,下一秒他紧紧地搂住了我,呼吸间有温热的液体从脖颈那里滑下来。他像任何一个弟弟一样抱着我,把我当救命稻草,可是现在,我第一次觉得我不该扛起他的这份委屈,而是应该和他一起落泪。我不该是他的哥哥,哥哥不会和弟弟一起抱头痛哭。严浩翔,该怎么办呢?你问我该怎么办,那你回答我,我又该怎么办,你能直截了当地告诉我该怎么对待你吗。
第二天早上,他的被子和枕头随着他的离开不见了,留下我和他一起哭过一夜之后的头痛,我几乎没法掩饰我此刻的愤怒,直直地跑去他房间,想要把此刻睡得香甜的他从床上拽下来,质问他为什么要打破这种平衡,我们就像这样一直下去不好吗,就当作我们16年根本没有认识过,就当作我们不是重逢而是初识不好吗。如果他想要改变,为什么要拉着我一起,难道不应该拿着答案直接了当地把我们之间的关系就这样解决了吗。无论是过去的严浩翔还是现在的严浩翔,随便哪一个,只要解决了这个问题,我们应该也不会再陷入这样奇怪的感情里面了。
然后我发现我站在严浩翔房间门口,准备开门的手停在门把手上。可能我下一秒就要彻底撕碎平衡,将严浩翔重新拉入我没办法分辨的过去和现在的漩涡里。这是我不想看到的,甚至在某一瞬间,我知道这对严浩翔来说是太过残忍的。
模糊地意识到和直截了当地被告知是完全不同的概念,我不能在严浩翔完全不了解情况的时候告诉他,其实我从来没想过要和你和好如初,我只是选择性忽略了过去的你的存在,才能和你一起走到现在。
我最终还是没有推开那扇门,那天早上除了我突然涌起的情绪之外,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我甚至没能见到严浩翔一面就匆匆去了公司。马嘉祺在看见我的时候囫囵问我,浩翔找我谈心了吗,我含糊地嗯了一下,却又觉得不算是谈心。马嘉祺会不会懂这种感觉呢,我不确定,我和他是很多年的朋友,也许我该和他讲这件事,问他哥哥和弟弟该如何相处,但我简单思索他和任何一个弟弟的相处模式,没有一种模式能照搬到我和严浩翔身上。
几天后,我们俩又像没事人一样,回到了我创造的平衡里,没人知道我们曾经在夜晚窝在一起抱头痛哭。那当然不是一场梦,但已经被我俩重新归为过去。只要没有人主动去打破这份平衡,我和严浩翔,就会是马嘉祺所说的那种兄弟了。
我们俩像以前那样对对方好,为对方着想,我关心他的膝盖,他关心我的腰伤,将队友之间的感情上演得淋漓尽致。我依然会在前一晚失眠的行程时,选择和他同车,让他随便挑一首歌,谁也不说话,直到我安然入眠。
也许他足够懂我,也许他完全不懂我,但对我来说都没差,我只是需要他这样一个人的存在,没有人会来过问我们俩到底怎么样。这样很好不是吗,严浩翔他总是相信我,他主动询问我该怎么办,所以我正在给出我的答案。
在我去上大学之后,我们的关系比以前变得更好。也许是因为他准备和我考同一所大学,所以我们的共同话题突然多了起来,这不能说明他在我这里变得更加重要,我已经习惯了对每个弟弟都是一样的好,无论是哪个来都一样,我都会愿意分享很多我的建议。可是和严浩翔关系越好,我就会不断地想起很久以前的那个他。那种看似很大的变化之下,隐藏着一个完全不变的严浩翔,我熟悉又陌生的那个。
我和他处于一个那么不稳定的状态,我们的平衡不再取决于我们俩的关系,而是取决于我对他的认识程度,我开始怀疑贺峻霖所说的“严浩翔也相信你”,他不该相信我的,我已经做出了太多的努力,但是效果甚微。
于是我真的想要放弃的这一天,在我寻找严浩翔的时候,我又撞见了严浩翔勾着马嘉祺的肩膀,两个人在角落里说着小话,严浩翔的手机被马嘉祺捧在手上,也许是在商量想要买什么东西。我的心情不是特别好,这种占有欲太幼稚,幼稚到不应该出现在即将20岁的我身上,但我真的很想知道,我和一个真正与他相识不到几年的哥哥,对于严浩翔来说,就真的这么不同吗?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两种相反又相似的严浩翔,难道没有一个会选择丁程鑫吗?我比任何人都了解过去的他,也从未因为太了解过去的他而对现在的他有什么苛待,那么为什么,比起别的哥哥,我和他的关系比想象中要脆弱这么多?
我又一次失眠了,这次是真的因为严浩翔。我想到他在练习室找到我,紧紧地趴在我肩上睡着的那一次。我想要吵醒他,让他随便换一个地方趴着,却看着他毛茸茸的头发发起呆,结果他睡眼惺忪地抬起头看我,和小时候一模一样的眼睛,一模一样的神情,一模一样的依赖。其实我也知道,他就是以前的严浩翔,即使有过不一样的身份,去过很多地方,经历了很多我不知道的事情,他还是很多年前曾经一次又一次扑进我怀里的那个严浩翔。
所以这才糟糕, 因为这些问题的根源好像又绕回了我,我试图将所有严浩翔合到一起,却无法达到那一刻我看着他得到的答案。就像我心血来潮用参考答案上的方法重新做题,却怎么也不能和我自己想出的方法做出的答案重合一样。有些事也许一开始就应该按照参考答案的方法来做,不然只会在殊途并不同归的路口犹豫纠结,无法自拔。
所以哪怕在严浩翔当着摄像头对我说出他给我准备了香水的时候,我都没有反应过来。我看着他的脸上腾起一些没有被镜头录进去的羞涩,看着他明明有机会在误以为镜头没有在录的时候对我说出这样那样的祝福却哑口无言,看着他落荒而逃。我在那一瞬间才发现我的情感障碍早就不见了,只是我没有意识到。在所有人包括我和严浩翔都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我悄无声息地接纳了严浩翔的每一种样子,以新朋友的姿态,以旧识的姿态,以队友的姿态,以不称职的哥哥的姿态……
上车的时候,严浩翔非常熟练地戴上耳机,而我却让他随便放一首歌来听。他先是愣住了,然后在歌单里找了一首他和刘耀文最近常听的所有歌里相对安静的。他眼睛闭着,睫毛却时不时地抖动着。
“香水在哪?”
“嗯?”
他睁开眼,发现我正盯着他看,有些局促地看向前方。
“问了很多人的意见?”
“嗯。”
我将手枕到脑后。
“下次直接来问我不行吗?”
他显然是没懂我在说什么,眼睛迅速地眨巴了两下。
“你要相信我的眼光,我知道什么对我来说最适合。”
然后他低头看我,我朝他眨眼睛,看着他的睫毛局促地抖动。然后那首本来很抒情的音乐突然到了高潮,红灯突然变成绿灯,司机驶入拐角。
“丁哥,我一直都相信你。”
我能看见他笑弯的眼睛,像两颗明亮的星星。
fin.
星焰燎野|翔霖|Lost Electron Butterfly
上一棒: @木草
下一棒: @顾六愿
*赛博朋克/废土朋克/末世/世界观参照《神经漫游者》《战斗天使·阿丽塔》
*《Oasis Declaration》姊妹篇
*人类×机动修理师
*全文1w+
Summary:每个思想盒中都会存在一只蝴蝶,它们伴随我们走完漫长一生,远离苦痛、悲伤、欢笑。
2110年新历一号,一个新的时代落成,联合政府的绿洲犹如一座空中花园横亘在天幕之上,四根漆黑宛如蜘蛛腿的管道盘踞在城市边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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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棒: @顾六愿
*赛博朋克/废土朋克/末世/世界观参照《神经漫游者》《战斗天使·阿丽塔》
*《Oasis Declaration》姊妹篇
*人类×机动修理师
*全文1w+
Summary:每个思想盒中都会存在一只蝴蝶,它们伴随我们走完漫长一生,远离苦痛、悲伤、欢笑。
2110年新历一号,一个新的时代落成,联合政府的绿洲犹如一座空中花园横亘在天幕之上,四根漆黑宛如蜘蛛腿的管道盘踞在城市边缘,仿佛所有的生机全部被吸走了。联合政府在废墟之上建立起新上海,与新东京和新纽约隔海相望。巨大的明珠塔闪着蓝紫色的光,明珠的半面玻璃已经被打碎,上面长满了深色的根须植物,仿佛时间在这里停驻。
这里是用钢铁建造的一片森林,为仿生人与人类提供庇护所。绿洲的仿生人渗透进城市的每个角落,而他们外表与人类无异,很难分辨谁是天生血肉之躯。这是人类进化的重要一环,他们用机械代替骨骼,芯片代替大脑工作,不过还是有一小部分人类存活了下来。但是总数还不到仿生人的十分之一,每个仿生人都有独特的编号,也是一生抹不去的痕迹。
贺峻霖作为机动修理师随着第一代纳米纤维仿生人一起诞生,也见证了第二代仿生人的出生,他们拥有永恒皮囊,没有骨血,没有心脏,不会变老。生命的起落不过是过眼云烟,转瞬即逝的星辰,叫人唏嘘,却又不甘陷落。
🌙 第Ⅰ夜 唯一的人类
今夜他是唯一活下来的人类,一双瞳孔里只看见鲜血与战争交错,所有围绕着他的不过是混合着血腥与浓烈的硝烟味道,十岁的严浩翔知道,Ⅲ区沦陷了。废墟之上他双膝血流如注,这里的大厦崩塌了,将人活埋,一点生的希望也不见了。那是绿洲投下来的炮火,人类是渺小的血肉之躯,怎能抵挡?一双脚停在他面前,严浩翔抬头向上看去,一张戴着巨大护目镜的白净脸蛋,荧蓝的镜片后只能模糊看清这人有一双漂亮又大的眼睛。他伸出拇指擦蹭掉严浩翔垂落于眼皮上的血珠,开口便问。
“愿意跟我走吗?”
就这样,十岁的严浩翔在经历过人生至暗时刻后做了一个最重要的决定,拥有一位监护人,他叫贺峻霖,是新纽约这座废城下的仿生机动修理师。他看上去很年轻,或者说是仿生人都很年轻,他们不会变老、眼角不会出现令人厌恼的鱼尾纹、甚至不担心被病痛折磨。严浩翔摸不到他温热的指尖,那是一层仿生纳米皮肤,富有弹性没有瑕疵,不会流血也没有温度。
“小孩,乱摸什么?”
虽然这样说着,他还是张开手掌牵住对方,小孩子的手掌很柔软,贺峻霖觉得自己像是握住一块海绵。就这样,不知道活了多久的机动修理师收养了一个人类小孩。他突然觉得枯燥日子变得有趣起来,养大一个人类小孩,是种什么新奇的体验呢?
新纽约平民区里鱼龙混杂,电子天幕开始下雨,新历二十号是严浩翔回家的日子,他在新纽约的一所教会学校上学,残败灰色的欧式圆顶撑起一面彩色琉璃窗,他看着人们在厅前祷告,企图过上更好的生活。他举着雨伞迈过一条窄小过道,空气飘着一股生锈机油的味道,他收伞进了一家酒吧,经过吧台时一位有着机械手臂的大胡子酒保朝他打招呼,严浩翔冷着一张脸点头,摁开吧台后面的电梯按钮,头顶上的霓虹灯开始闪烁,直至门开。
电梯上升的速度很快,只听哐当一声电梯箱体落进一处昏暗,严浩翔用手扒开外面一层铁制栅门,顺着走廊往里走,尽头处一扇门,门上有一只巨大的蝴蝶,翅膀上分布着对称的绿蓝粉三色,漂亮异常,那是这个时代没有的物种,他在书上读到过,这种蝴蝶叫紫玫瑰凤蝶。推开门,贺峻霖的脊背映入眼帘,他正弯着腰捏着小型钻头替人修理手臂,神情专注地像是在对待一件艺术品。他裸露出来的胳膊上有一串模糊的数字,依稀可见0615四个数字,但是上面被覆盖上一层浅灰色的纹身,那些像是荆棘一样爬满他的整个上半身,又从贺峻霖纤细的白嫩后颈处蔓延出来一只蝴蝶翅膀。
很久之前,在这个世界还未被黄沙掩埋,充满生机、绿叶与阳光交融、海洋还没有缩减到极小一块,他将全息影像里的纪录片看了上万遍,直到记住每一刻细节。他似乎在梦里已经亲眼看过那潮声起落、金色的阳光、蝉鸣与冬雪,惊醒之后,对着窗外高速流动的尾灯患得患失。在这时,他总会装作噩梦钻进贺峻霖的怀里,对方不甚熟练地用手掌轻拍他的背部,像哄小孩那样。直到后来,贺峻霖识破他的小伎俩,便不再同床共枕过。
他也见过贺峻霖工作时的模样,两指粗的透明光纤连接进他脑后接口,那些数据就像光点移动进入贺峻霖的身体。仿生人的信息处理速度极快,接受过更专业的训练,便可在每秒流过的信息流高达两百万兆,他筛选信息、整合再发给有需要的仿生人,为他们提供工作。就如同早晨七点钟准时亮起的人造太阳,虽然没有温度但却让让人觉得光明。
贺峻霖头也不回地出声,回来了?停了手上嗡嗡响的钻头,转头看过来。小孩头发有些湿,贴在额头上滑腻混杂着刺鼻味道的水珠正沿着他的尖下巴落在地上,啪嗒啪嗒又是一阵小雨。贺峻霖皱了下眉,脚下椅子的轮滑打了个溜他向后伸手拿了一条毛巾让严浩翔把头发擦干,别感冒了。严浩翔被兜头一罩差点叫出声,贺峻霖总会说他大惊小怪,找他修理手臂是隔壁地下农场的主人,也算个和蔼的面相,小严今年也快成年了吧?想跟贺先生学机动吗?
贺峻霖捡回严浩翔的那天电子天穹是一片暗淡的血红色,绿洲上似一派灯火通明,就那样将下层的废墟盖上棺盖。严浩翔也想过,如果不是贺峻霖,恐怕他活不过那个晚上。如今他都已经比贺峻霖高出小半个头了,模样也比仿生人的面皮更精致,像个混血,这几年来,可以说贺峻霖将他养的很好。
“不过就算我想学,或许贺先生根本就不想教我呢。”
他将毛巾折了三折放在一旁的桌子上,转头朝对方笑,贺峻霖只是撇嘴,朝着那农场主人倒苦水,你瞧,小孩就会编排我。送走客人贺峻霖才转过来抬手冲着严浩翔的额头一敲,小屁孩,这淋了一身雨,去干嘛了?被叫小屁孩的严浩翔挥开了贺峻霖的手臂,他穿了件无袖的背心,手臂到胸口的位置有些过于敞亮,以至于那里头的风光在严浩翔的这个角度一览无余。镍铁制的胸骨撑起那颜色统一的白冷皮肤,一瞬间严浩翔的耳朵竟烧起来,偏生他是个脸面薄的、从小虽然被不着调满嘴跑火车的贺峻霖养大但却甚少去了解一些情爱之事。
“你不是需要一些样本吗?我去绿洲底下的那个垃圾场给你捡了这个回来。”
他边说着边从包里掏出一块略微沉重的铁制片甲,像是从仿生人身上拆解下来的,漂亮的修理师眼睛一亮,双手捧着那块铁片端详着。发丝被他推到头顶的护目镜搞得有些糟乱,严浩翔不禁地伸出手替他整理了一番,对方突然抬头,一双眼睛湿漉漉像是全息影像里记录的远古矿石,闪烁夺目。严浩翔的耳朵又烧起来,他的手停在半空,退也不是伸也不是。
“怎么了?”
“我今晚得研究研究了,困了你就先睡,不用等我。”
他转身将东西放在操作台上,坐在椅子上就留了个背影给严浩翔,他看着那个有些单薄的背脊,想起对方曾经也背过他,没有机器的冰冷还能感受到一丝柔软。他甩出脑海里有些旖旎的想法,将一瓶黑红色的液体放在贺峻霖手边,别忘了喝。
他将身上难忍的味道洗去,站在房间的窗口,一方框出了新纽约还算靡乱的霓虹盛景,隔着那条快要干涸的河床分出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就像是他与贺峻霖的床铺用一张帘子相隔,在不足十平米的小房间里,虽然多数时间仿生人并不需要睡眠。他盯着帘子上微微晃动的光,听见仪器传来的滴答声,侧过身背后就是霓虹,在这样规律的翕张之间,严浩翔企图用人类微弱的感官去感受贺峻霖的呼吸,他眼皮逐渐沉下去,梦见一片奇异光影中,无数闪动的影子迷乱了方向,他呼喊着、奔跑着、想要找到什么。
头顶是绿洲倾倒下来的碎肢残片,废墟之上有人哭号、尖叫,突然一只蝴蝶翩飞停在他鼻尖,眼睫煽动间恍然想起贺峻霖醉酒间曾经呢喃过,酡红的脸颊像是地上城市难以种出的苹果,即便全身上下没有一处属于人类,贺峻霖依旧属于这里,他听见对方说。
你是我收养的唯一人类。
🌙 第Ⅱ夜 成年夜里的蝴蝶
新上海发生了暴动,听说是绿洲新政权的变动动了一些人的蛋糕,在这个时代谁有权有钱谁说了算。严浩翔翻看着全息电子板上乱糟的实时新闻,正想翻动却被另一只手将屏幕摁灭,别看了。贺峻霖冷着一张脸坐在他旁边,手中的筷子叮铃咣啷,像是生气了。严浩翔乖巧地低头吃饭,又分出眼神去看他,似乎又与昨夜不同,对方白嫩的胳膊皮肉上又纹上一枚形状复杂瑰丽的图腾。那仿佛是一种祭奠的方式,每发生这样的暴乱,贺峻霖的身上便会多一枚刺青,那是叫嚣的低沉、匍匐困兽、绽开在他沉默的外表下。
“生日快到了,有什么想要的吗?”
贺峻霖放下了筷子,将头抬起盯着他,一双眼睛里流光溢彩,仿生人的眼球晶体是稀有惰性生物材料制成,结合模拟的神经性交互能够形成不一样的颜色,严浩翔喉结滚动一时竟被这样的眼神迷住了。他支吾着脸红,贺峻霖挑起一边眉毛,打趣说,小孩,你恋爱了?彻底把严浩翔激得从椅子上跳起来,我没有!他辩解着,脸色比之前更甚。贺峻霖笑起来,用一支筷子敲了一下碗的边沿,小孩...你就算恋爱我也不会阻拦,长大了啊......他突然长叹一声,严浩翔却从他手里夺过筷子,让他别叹气。
“别用筷子敲碗,这样不好。”
“还有,我没恋爱。”
他转身将碗筷放进水槽里,似乎是怕贺峻霖没听见,他又重复了一遍,对方在他身后笑起来。严浩翔,我开个玩笑。他动作一滞,肩膀向上一挺,我想要你身上的蝴蝶,你送我一个刺青吧,就当我成年礼物了。他将脚转了个方向,脚下的地板吱呀一声控诉,贺峻霖的脸上出现少有的惊诧,他的眼球飘过一丝闪烁的灰蓝色,低下头。
“就要这个?”
“就要这个。”
贺峻霖盯着严浩翔脱下衣服的动作,只是一秒他就转过身,面前有面镜子能清楚看见严浩翔突起的肩胛骨,很瘦却不羸弱,似乎他能看清那底下黏连的皮肉骨骼,摩擦之间发出细小的喀啦声。他没有那些,甚至没有心脏,死后只能变为一枚小小芯片存放在这世界某个角落的思想盒*中。他动作一跳的伸手去抓工具,扯动电线发出急促的声音,后脑挨上一处温热,那是严浩翔的胸膛,两人在这一刻都不作声,只有动作还在继续。
他那一瞬间想到了很多,出生时见到的人造太阳,带着难忍铁锈味道的雨水,存放在影像里的远古丛林,那是翻腾的海浪、月华流转的月光、神秘的香味从严浩翔身上飘来。不是说仿生人没有感情吗?那为什么他会对自己捡回来的小孩产生一种莫名的依赖感,看着他逐渐分明的轮廓,贺峻霖只能压下疑问藏起自己那不能明状的“感情”,继续装作不知道。
纹身笔发出嗡鸣声,在皮肤上刺出小点,又渗出细小的血珠又被抹去,严浩翔将那只散着光辉的蝴蝶刺在心脏上方。这是他成年夜得到的最好礼物,他想。他盯着贺峻霖眉头微蹙的样子,混合着逼仄空间里的那点安静,他睡了过去。巨大梦境将他笼罩,一把火燎在身上,却不痛。严浩翔听见有人唤他名字,声调清脆,严浩翔,你会是我的蝴蝶吗?醒来之后胸口是浅浅的线条,错落组成一道图腾,他伸手触摸,那是有人赐予他的咒语,亦是锁链。
新历十七号,傍晚酒吧已经沉浸在喧闹中,头顶那不堪重负仿佛下一秒就会坍塌的天花板嘭嘭响了两声,像是有人走下来的声音,两人同时看向门口,紧接着想起敲门声。严浩翔若无其事转头开始洗碗,贺峻霖则将门打开一条缝,门外是先是一盏压低的帽檐,随后露出一双如同透明玻璃珠的眼睛,是Lia,她是这片区域的警员。贺峻霖眼皮跳了一下,有事吗?Lia甩了一把自己那一头头发,飘来一股厚重的麝香味,她笑起来,手上的指套点上对方的胸口。
“没事我就不能来吗?”
贺峻霖将门敞开,严浩翔也转过来喊她Lia姐,对方点点头大剌剌地坐在椅子上,她将指套脱下来内里的五指是银灰色的钢骨,贺峻霖的脸垮下来。每次她来准没好事,他觉得今天也一样,桌上那一张纸皱巴巴的还混着锈水,贺峻霖捻起一角。这什么?Lia说XII区的电子天幕被暴民砸出一个洞,要找人维修,那里是新东京的地界也是最早建立的新城市,电子天幕也使用纳米技术建造的,跟第一代仿生人是同种材料,所以也只有贺峻霖这样的修理师能明白其中关窍。
“如果他不去呢?”严浩翔朝桌面上放了一杯水,水面迅速震荡了几圈涟漪,“新东京最近的情势也不好,除了绿洲联合政府坐享其成,一旦加速暴动,城市里的人都没有活路。”
他的眼神变得冷冽起来,这时三个人头顶的天花板又响了几声,震落了一些细小的灰尘发出沙沙声。Lia却只是哼笑,如果他不去,那也只有死路一条。她伸出手指向贺峻霖,而却突然像是点燃了严浩翔的神经,他猛地站起身伸出手想抓住Lia的衣领,却在下一秒被贺峻霖的胳膊挡了回去,溅起一阵青绿色的火焰。严浩翔快速收回了手,他的掌心藏了一把锋利无比的黄铜制尖刀,划破了贺峻霖那层纳米皮肤,渗出些许的蓝色电解质液。他的表情一下变得不安,却不说话,贺峻霖瞥了一眼自己的手臂又转向Lia。
“你该走了。”
对方站起来一耸肩,“反正我话带到了,你自己考虑。”
八月里的新纽约是混乱、罪恶与靡乱滋生的温床,热意在房间里升温,操作台的机械声很响,严浩翔就一言不发地坐在一旁。他盯着贺峻霖手臂上的裂痕被一点点修复,操作台上滴落了圆形的蓝色电解质液,他整个背部开始汗湿,像个做错事的小孩低垂着头。他像小时候一样将双手搭在腿上正襟危坐,还不等对不起说出口,全息影像突然响起一阵急促铃音,有人在外面敲响了工作室的门,能看见是一队武装警力,全黑的装扮举着枪,袖标上贴着G.T.F*的标识。严浩翔与贺峻霖对望一眼,心下了然,既然G.T.F出动就说明新东京确实有古怪,不只是电子天幕的事情,恐怕还与绿洲创造出来的二代仿生人有关系。窗外依旧闪动着缭乱的霓虹,却被连续不断的警鸣撕破,贺峻霖将蓝色的护目镜戴在头顶,又从下方的铁皮柜里掏出两包黑红的人工血液*,薄软的塑料上贴着A的标签。严浩翔瞳孔都开始震颤,抓住贺峻霖的手问他什么意思,对方只是甩给他一个包,先逃走,我再告诉你。
他的睫毛似乎要化作扑扇的蝶翅,在从窗口跃下去的瞬间上方瞬间抱起一声巨响,浓烟像股卷风一般腾空其上。这是严浩翔人生中第十八个兵荒马乱的盛夏,在尘烟四起的废墟里和贺峻霖朝着即将要昏暗下去的人造太阳跑去,将身后的喧嚣甩下。转过三个街角,两人爬上了运输机,巨大铁隼刮起一阵风,轰鸣中严浩翔朝那霓虹下一望,在不断上升的距离中新纽约只剩下金色连绵的一座山脉,像是燃烧的火焰,将过往湮灭。
🌙 第Ⅲ夜 崩塌、重生、无畏的信仰
他们的步伐像是一场逃亡,运输机的两支铁制脚触及到地面时发出剐蹭的巨大颤声,严浩翔被震醒,晨光中贺峻霖姣好的侧脸被镀上一层暖色,带着不可控制的虚幻,他去轻捏对方的指尖,以此确认他是否存在。新东京的XII区是新宿,那里的地下是一片电子墓地,存放着无数思想盒,在地表发生变化以前这里还很繁华,人类纸醉迷金的好去处。现在只剩下黑灰色的光秃钢铁骨架和弥漫在空气里的硝烟味,两人淌过夜色,在红蓝色频闪的信号灯中爬上了一座废弃的高楼,这里能看到一块破损的电子天幕。
严浩翔将手遮在额头,这里的三层楼可以清楚看见东京塔闪烁着,高楼下埋着无数死去的魂灵,贺峻霖在废墟里翻出一台旧型号电脑,看起来还能用,他点了点耳后的神经元接口连接脑机,那老旧的屏幕绿油油地亮起,不一会儿就听见大楼某处传来轰鸣声,墙那头的电梯缓缓打开,上方一盏灯正在摇摇欲坠,里面缓步出来一个穿着和服的服务型仿生人,他们是纯粹的机器没有思想不会思考。
“贺先生,Larry已经等你很久了。”这个仿生人低下头手做出请的动作,脚下的木屐咔哒咔哒地引着两人进了电梯,箱体慢慢下沉,几分钟后便停下了。门外是另一种景象,连接着无数错乱闪着光点的传输线,有几个人正连接着中央端口,这里是一个圆形的大厅,天花板上居然还有颜色明丽的壁画,典型的浮世绘风格,招摇而起的蓝色海浪,被雪覆盖的鸟居与松树,背景一片纯蓝。他从不知道这世界上还有这样的地方,或者说贺峻霖还瞒了什么没告诉他。比如他手臂上的那串数字、每只蝴蝶的含义、为何要救他?
圆形大厅的中央有一扇门,被称作Larry的男人正站在那里,他的脸上有着不符合仿生人皮肤的缝合痕迹,手法粗糙看起来十分狰狞。Larry的眼神先是在贺峻霖身上转了一圈然后便停在严浩翔身上,那探究的目光仿佛是一道长钩,他不自觉地动了下肩,企图抹掉自己的不安。贺峻霖只是朝对方点了一下头,脚尖往严浩翔的方向转了一下,侧着脸掀动了一下眼皮。对方立刻将双手举过头顶,你不用紧张,我可对你的小朋友没什么兴趣。
“对你来说,不是什么都可以明码标价吗?”
Larry将手指放在下巴上摩挲,眼神变得玩味起来。“这可太冤枉了!0615号的手艺可不是用钱就能买到的。”
严浩翔听见那串数字整个人愣了一下,忽然明白了其中的意义,那不是一个随意的数字,那决定了仿生人的命运。那曾是贺峻霖存在的意义与信仰,可是他们拥有了过度的情感,绿洲不容许,便开始秘密猎杀。
没有人能逃掉,脚下每一捧土都混着仿生人剥落下来的碎片,贺峻霖从绿洲逃到新东京,再到新纽约,身份转换都是一次巨大的隐瞒,他甚至想不起来自己原本的样子。自己,到底是谁?直到那晚的夜幕变红,他捡到一个人类小孩,毫无意义的逃亡变得有了方向。
2100年新历落成,那时候的新上海还是一片废墟,新东京与新纽约的人口过度饱和,为了能够生存联合政府决定请求绿洲拨动经费重新铸造一座新城市。那时候贺峻霖随着新文件进入新城市的建造中,可这过程中本该程序化的仿生人发生不可控的逆转,他们开始思考、有了感情、会痛会笑,其中包括0615号。
他是最早一批拥有自主感情的仿生机动修理师,跟大部分一样开始希望摆脱绿洲的控制,许多人被杀掉回收,那一夜的场景贺峻霖到现在都忘不掉,那天他是血海里的碎片,电解质液溅上他的脸,喉咙中只能发出低哑的嘶鸣,声声寸断,他的同伴全部死在那次杀戮里,只有极少部分仿生人躲过一劫,那个昏黑的夜晚里,他最后的信仰崩塌殆尽。
“所以你觉得愧疚吗?”
“是我们造成的后果,真的要说,那我就是在赎罪。”
这一句像一根锋利无比的尖针扎进严浩翔的身体里,他双手攀着对方的肩,肩头被捏住的瞬间贺峻霖突然感受到严浩翔的愤怒,是的,那是愤怒。你凭什么?他质问愣怔住的贺峻霖,他漂亮的眼睛此刻包住一汪水,将落不落地挂在睫毛上。咬住下唇像是乍开的血色,头回展示出了自己的脆弱,贺峻霖握住严浩翔裹住他肩膀的手。
“...我不知道,有些人是因为我们而死的。”
“那你收养我,也是因为愧疚吗?”
他的手又紧了几分,贺峻霖整个人像是被他抱在了怀里,他盯着严浩翔那双眼睛,那里映出了他无措的表情。良久之后,他低下头,不敢看他。
“我不知道。”
新历十九号,成年的第一天,严浩翔梦寐已久得到了一只蝴蝶,它在心脏的位置翩翩而飞,而后他的信仰在心里也崩坏了。四足裹挟着陷在带有潮湿味道的被子里,指尖上停着一只紫玫瑰,严浩翔揽紧贺峻霖的肩深吸了一口气,对方的肩骨不瘦弱,但还是薄得像一张纸。他从没想过与贺峻霖滚作一处,或许他从一开始就早已深陷,他就像刺进皮肉里的油墨,最开始浅淡再慢慢变深,直到刻骨,再也洗不掉。
他坐起来,后背的蓝闪蝶像活了一般,从他后背飞出来,严浩翔忍不住伸手触摸,摸到贺峻霖发凉的脊骨,顺着往下那里宛如是颗颗圆润的珍珠,却让对方起了一阵颤栗。呢喃间嘴唇贴上脖颈,他如同小动物圈出一方领地,片刻后,一道微浅的牙印就刻上贺峻霖的侧颈。世界在每一个瞬间崩塌,每个人都妄想活着,哪怕苟延残喘,哪怕下一秒是末日侵袭,严浩翔也要在这一刻吻上贺峻霖翘起红润的唇珠。
从你捡我回家的那一刻开始,你就是我的信仰。
你会失望的。贺峻霖有感情却又绝情,他没有人类真正的皮肤,所以几个小时以后那枚牙印已经消失,又恢复成一片光滑。严浩翔有些恨他身为人类的劣根性,人们通常把救赎比作赞美诗、比作上帝、可没人知道上帝不会同情。有血有肉的不是上帝,不是机器,是会恨会爱的人类。所以他不祈祷,不忿满怨怼,他只要有人能爱他。他说,不要去。贺峻霖这样漂亮的仿生人,能够修复巨大天幕的破洞,他的存在就是威胁,绿洲会不惜一切代价找到他,然后杀死他。严浩翔攥紧手指,收拢住掌心里小小的一枚针,在贺峻霖那双淡漠冷清的眼神中刺向他。小小的修理师瞳孔极速收缩,手软绵绵地撑住严浩翔的胸膛,随后躺倒在他怀里。
“对不起,不知我也能否拥有一只思想盒?”
当新东京的第一场雨来临,地下黑市被G.T.F的先锋兵潜入,带着倒灌一般的水流每一枚子弹射穿铁皮支架,而一间存有绿洲数据的小黑屋早已人去楼空,只剩下打碎在地面的飘飘忽忽地蓝白电解质液,像血液一样涂在墙上,挑衅着每根神经。贺峻霖醒过来时是一片黑暗,他的感官在一瞬间被放大数倍,空气里有血腥味混着一股机油味,像是专门给机械上釉的油质,他抬手像空中挥舞,顶上的环形白炽灯就亮起来。他像是在一个闷热的四方盒子里,坐不起身弯不下腰的,他这是被塞进了城市逃生舱里,地下黑市的状况在贺峻霖面前出现一个全息面板,上面布满红点,是被G.T.F先锋兵控制起来的黑市据点,地图的下方是他所在的地方,这里目前为止还是一片荧蓝。
贺峻霖的手在上面轻触了几下,发誓出去以后一定逮着严浩翔揍一顿,他将伸进全息影像里的反馈回路扭动了一个把手,整个箱体震动了一下随后上方的盖子弹了出去。他坐起来一看,这个地方应该属于废弃的地下防空洞,将控制板卸下来,往西面是冰墙*,建在绿洲下方,他很肯定严浩翔一定在那边,只有破坏冰墙才能使绿洲暂时瘫痪。沿着这里的隧道可以走到正下方的垃圾场,距离冰墙不过几米,他还能够应付那里的反应部队。防空洞里倒了一辆布满灰尘的机车,他握住把手将车身扶起来,拧了一下发现发动机完好无损,他眼睛闪过一道浅绿色的光,随后将蓝色护目镜戴上。
这里寂静无声,贺峻霖抬起头,厚实的墙壁透不进一点光,两层之间的网状铁丝里镶了迷彩的应急灯,像是天幕上悬挂的那一轮人造太阳。在那之外,有无尽延伸的天空,他曾经站在高耸入云的高楼里见过,再后来就变了模样。
🌙 第Ⅳ夜 人类也会有思想盒吗
“人类也有思想盒吗?”
“没有灵魂的机器才会有思想盒,人类跟我们是不一样的。”
贺峻霖看过来的眼神似有粼粼水波,靠在操作台旁边身体放松,询问着严浩翔为何会这样问?脸颊上有一道长到眉骨的断口,却没有血流出来,他能看见那后面裸露的细小电线,闪着与其他仿生人不同的光。总觉得你不一样。他出声倒叫贺峻霖笑出来,小孩多愁善感些什么,好好长大...其他的你不该操心。大概是因为看见贺峻霖受伤,而自己无能为力的无助感,严浩翔从那天起便盼着自己快一些成年,这样才能更好地照顾这个有些不着调的机动修理师。
“你见过电子天幕以外的天空吗?”
“没有,我出生在新上海,从小就只看过外面那个像灯泡一样的太阳。”
“......你该去见见,别被困住了。”
严浩翔记得那天他的表情尤为落寞,歪斜的领子里伸出一只蝴蝶翅膀,像是被禁锢的神明,封存在一具名为永生的容器里。很久之后他才明白,贺峻霖是叫他逃出去,永远别回来了。成年那天,他犹记吻上贺峻霖时的感觉,在混乱中嘶鸣与疼痛侵袭大脑,随后触到一阵湿润的冰凉,又有些黏腻,仿生人没有温度无论如何拥抱都暖不热他,就像那镍铁制的骨头下空洞的心室,他听不到贺峻霖的心跳,却发现自己的胸膛里在鼓噪不止,不死不灭。
当一只蝴蝶煽动翅膀,会引起怎样的海啸?是迷乱时喃喃自语,还是狂乱中挥舞的枪械,炸开一朵又一朵的灰色和青绿色。大厦将倾,冰墙后的每一道激光都在发出悲鸣,机车轮胎在崎岖隧道上留下痕迹,周遭是快速掠过的圆弧墙壁,黑暗像是变成一条长光带。贺峻霖一时间竟有些分不清这条隧道究竟是步入天堂还是地狱的路,他将油门拧到头,又自嘲一笑,他又不是人类,扯什么信仰。头顶传来若有似无的轰鸣声,似乎是离冰墙越来越近了,贺峻霖踩了刹车停下来,这里的墙壁要比先前薄的多,他弯腰在地上捡了一块石头朝墙上砸去,一瞬间燃起幽蓝的火焰。这是一道黑冰外的防火墙,代码级别高,看着像普通的石墙,只不过应该是被解码炸弹破解过,他只是轻轻一推,拿到墙便如同块状碎开来漂浮进后面的空间里。
在鼻尖炸开的血腥味愈发浓烈,他缓慢地向前走去,一片高耸的透明高墙后有着上万个形状各异的盒子,那是思想盒,是灵魂的归宿地。它们与冰墙连在一起,就像两种生命体互相依附,这时两枚小巧的热熔弹从他耳边飞过,瞬间将后方的一道透明冰墙打碎,十几个安全警察举着高性能的改装枪,全黑管身锃亮,枪口像是黑洞吸走了所有生机。
砰————砰————
2118年新历二十三号,新东京的冰墙最后一道防火墙被冲破,那是严浩翔手中一把伯莱特射出的子弹,他冷冽的眉骨几乎压弯了上目线。贺峻霖手中的枪连接着大脑的神经元,每一发子弹都是炙热的火焰,蓝色的电解质液像是一片海洋洒满地面,饱满地让人作呕。持续的攻击还在继续,冰墙变成了红色,脚下的地面都开始发烫,叫出震颤的疼痛。贺峻霖拔掉了脑机的接口,转身朝着严浩翔扯出一个颇为难看的笑容,而他只是握紧贺峻霖的手,掌心温热而有力,他听见他说。
“阿霖。”
“别害怕。”
那是十岁的他身处废墟时听见的第一句话,是贺峻霖朝他伸出的手,带着冰凉的柔软。小小的他觉得这个仿生人好年轻又好漂亮,像个游离在世界之外的灵魂,又似远古生命里闪耀的蝴蝶,不受拘束,永远自由。而现在,这句话由严浩翔对着他说出来,贺峻霖紧绷着的背部松懈下来,他们从对方脸上看出了释然。身后是瓦解的焦黑,每一道鸣笛的警报是生命最后的低吟,严浩翔在灼热即将燎到衣角时拥抱贺峻霖。
“你说人类也会拥有一只思想盒吗?”
“会的。”
灵魂不死,永远存在。
🌙 第Ⅴ夜 最后一枚刺青
今夜,新东京下了一场雨,砸在身上如同滑腻的机油,给人生涩的关节涂上一层釉质,有人披着雨衣匆匆而过地上的水坑映出街边斑斓的霓虹灯牌,破碎、重组、再破碎。这里的电子天幕不知何时已经被修好了,人造月亮正散发着惨淡的月光,贺峻霖的鞋上沾了水,他赌气一般蹲在街角,身后是便利店旋开的玻璃门,正在发出啪嗒声。门前的伞架还有伞他却不拿,像是在等什么人。不消一会儿雨势便小了,有人停下来,他正朝着贺峻霖伸出手,指尖白的发光。那人用伞遮住了上半身,看不清面容,却能瞥见他敞开领口的皮肤上透出一只蝴蝶,仿佛要活过来一般,两人都不说话,却将手紧紧握在一起,好似下一秒只要一松开便再也抓不住。
淋淋漓漓的雨幕间诉说着有人带着最后一枚刺青赴远方的路,有人在原地等待情爱回身,在无数变幻的色彩里,带着翅膀的虚影正在往前方飞去,往上一看,那是人造月亮正在转换,属于黑夜的光逐渐散去,天就要亮了。
END
*G.T.F=Government Tactical Force:政府机动部队
*人工血液:适用于仿生人与改造人的循环系统,是机体动力的部分来源。
*思想盒:仿生人、改造人、机械存储人格的硬件。
*冰墙:安全系统,俗称防火墙。有些可以杀死任何入侵者,称为黑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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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群像】沪上无战事
上一棒@Eclipse.
下一棒@莱茵河
·本故事纯属虚构,私设ooc,勿上升
·无cp,民国谍战设定
·一发完,全文1.3w+
推荐bgm-莫文蔚《半生缘》
丁程鑫 字少亭
马嘉祺 字晋紊
张真源 字润君
宋子常 字亚轩
贺峻霖 字崇山
严浩翔 字聿之
刘耀文 字少京
“天涯呀,海角,觅呀觅知音。”...
上一棒@Eclips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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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故事纯属虚构,私设ooc,勿上升
·无cp,民国谍战设定
·一发完,全文1.3w+
推荐bgm-莫文蔚《半生缘》
丁程鑫 字少亭
马嘉祺 字晋紊
张真源 字润君
宋子常 字亚轩
贺峻霖 字崇山
严浩翔 字聿之
刘耀文 字少京
“天涯呀,海角,觅呀觅知音。”
上海出冬晚,可入冬却早得很,没等夏天溜干净便执着地吹刺骨的风,把秋天当龙套。严浩翔搓着手下决心明天一定要再套件厚大衣,丑就丑点,总比冻死了强。
他要去楼下马嘉祺的早餐铺吃一碗云吞面,或许还要加两勺辣椒,出点汗,淋在头上也过瘾。
马嘉祺从他来到上海那天就在这儿开铺子,在严浩翔看来马嘉祺是个奇人,只一进的小店面当过餐馆卖过咖啡,夏天放冰棍冬天烤羊肉,什么火卖什么,似乎从来都不重样。严浩翔与他相熟,马嘉祺做东西讲诚信,不会偷工减料,严浩翔总愿意带同事来他家吃饭,也明里暗里帮衬点儿,毕竟现在这个动荡的上海,什么生意都不好做。上周同事小贺问他什么时候再去马厨那儿吃一次,他家那个肉饼真是难忘,严浩翔挺可惜地说我也想吃,可他家现在不做肉饼,改做早点了。
他找了个小桌坐下,估计马嘉祺又忘记开窗户,屋里弥漫着白白的水汽,马嘉祺的身影在白雾涌出的地方忙碌着,店里就他一个客人。他喊马哥来碗云吞面,里头应了声,没一会儿马嘉祺端了碗出来,另一只手还拿了屉包子,他在严浩翔对面坐下,指指包子说刚蒸好的,尝尝。严浩翔拿了一个,就着面汤咬下去,满满的菜香溢出来,马嘉祺的手艺不用说,一顿早饭能扫光严浩翔心头瘀积了一周的阴翳。马嘉祺也拿一个,严浩翔瞥了眼,豆沙馅,他觉得奇怪,马嘉祺最爱吃肉,以前不管卖什么总得和肉搭上边,更何况马嘉祺做肉包肉饼又是一绝,可转头想想也明白马嘉祺大概是买不到肉,连街口的老屠户方叔都关了店,国共对峙剑拔弩张,群众们的日子也一天赛一天的不好过。马嘉祺把包子皮里溢出的豆沙抹匀,说他哥给他来信说让他赶紧回家去,跑来上海做生意,钱没着落还把命赔上了,得不偿失。严浩翔没接话,耿着脖子咽下一个大云吞,再点点头赞同道你哥说的对,郑州怎么着也比上海安稳,你好好过。马嘉祺说你擦擦嘴,今天怎么不吃辣了?严浩翔这才发现一直惦记的辣酱竟然忘了加,他干笑,从旁边的小盖碗里舀了几勺,问那你什么时候走?
等我把东西收拾好了,再留半个月。马嘉祺手上的包子只剩一口,严浩翔望着,觉得自己曾经那颗热忱勇敢的心好像也被这样咬空了,只剩最后一下就要完蛋。他听见马嘉祺问你爸那儿来消息了吗,怎么还不催你回广州。他摇头,只说会回去的会回去的,不说其实他爸上周让人打死了。云吞面吃完他站起来说马哥先走一步,今天老胡回来,一定查我们工作状态,得早点到,马嘉祺说头儿回来了,那你快去吧,走到门口里头喊浩翔等一下,拿了罐辣酱追出来塞给他,说前几天就想给,一直忘记。严浩翔看马嘉祺跑得急,说先放你这儿嘛,晚上我来拿,马嘉祺摇头,说晚上拿怕是又要忘了,我记性又不好。
宋子常当晚风尘仆仆地从南京赶回来,第一时间就让司机叫了严浩翔,他也是个少爷,可与严浩翔不同,他姓1946年最金贵的“宋”,宋查理的儿女个个顶天,连带着宋子常这些旁系也沾光。严浩翔同他是西点军校的同学,两人关系最好,宋子常延承了宋子文的经商头脑,证劵做的不错,烫手的钱庄也早早脱手,最近新盘下个水泥厂,手头富裕的很。严浩翔虽然只在公司挂名,也爱听宋子常说生意经,今天宋子常包了百乐门半个场子,严浩翔到的时候宋子常正在舞池同女人跳舞,手悬悬扶腰,做足三七分绅士风度,他坐在后面沙发上翘二郎腿,等音乐进到下一首宋子常过来他身边坐下,单手解开一颗扣子,扬扬下巴问他怎么样?严浩翔看着女人的短卷发,转头过来面上清冷的,颔首说不错,红遍黄浦滩的明星儿杨景熙,能邀出来陪宋老板。宋子常不置可否,跟他碰个杯,说我没戏,人家有男伴了,严浩翔果然看见女人朝另一头角落一个穿大褂的男人走过去,把手搭在他肩上,男人抬头,严浩翔这才发现那人自己也认识,复旦大学的张真源,教物理的。张真源冲他挥手示意,他也礼貌回过去,他前一阵接刘耀文下课总能碰见张真源,讲话和和气气的大学老师,长得也俊美,是相当合适的结婚对象,竟也会来百乐门这样的地方寻欢。宋子常在一旁念叨着闷在南京想死了蟹黄面,让手下赶紧去买两碗,严浩翔听到偏头说亚轩也给我带点儿,前段日子胃总闹腾,实在戒了好一阵油腥。
第二天上班屁股还没坐稳,同事贺峻霖就凑过来,神神秘秘地说,昨天找着一共党,你猜是谁?严浩翔说猜不着,你这啥提示也没有猜个鬼。贺峻霖挤眼睛说就你楼下那个,开餐馆儿的,叫马什么来着?马嘉祺。严浩翔闷闷地回他,嗓子眼像卡了快铁,上也不是下也不是,冰的他心也凉了半截,贺峻霖一拍大腿说对对对就是他,昨天有人举报中山桥有共党开会,上头让我带人去,我刚到地儿就瞅着他走出来,你不是带我去他那吃过饭吗,我看他面熟就盯着看了会,他倒不看我,只管低头走路,你说他就是一直低头走远了也行,是吧?可偏偏他走着走着开始跑了,得,八成是共党,心虚。
严浩翔从椅子把手上扣了块皮下来,那边贺峻霖还在唧唧歪歪说马嘉祺是真牛,情报和密码就藏在门口的菜单里,随时能换,太牛了,难怪翔哥你也没发现,他比了个停止,问人呢?马嘉祺在审讯室吗?贺峻霖扁扁嘴说没,他跑太快了我追了半条街也没追上,临了黄浦江我对着他开了一枪,示意其他人拦住,毕竟另一头也埋伏着人呢,结果他就跳江里,我们捞不着人,亏一大功。没捞着?别是游回去给共党送情报了,严浩翔的眉毛死死皱着,贺峻霖说哪儿能呢,那边几杆枪全架着,人都打穿了,再给江水这么一泡,还能活就见鬼了。
严浩翔撑住脸皮不让泪落下来,他自己也是贺峻霖口中折人福气的共党,在国民党特务处当卧底,他早不知晚不知,偏偏在这时候知道马嘉祺的共党身份,连个照应的机会都没有,人死随风散,他还能怎么办呢,他难道能质问贺峻霖你知道自己毙了谁吗,他要这么说明天脑袋就得被挂在731处的门口示众——为一个共党伸张正义,国民党著名的731处可不养同情心泛滥的同伴。
贺峻霖还在拍着大腿一个劲的后悔,严浩翔抬眉四下看了看,眸色很深,自己像一束浮萍,在军统特务处的沼泽里浮沉,他与共党唯一的联系便是他的上线猫头鹰,本名叫丁程鑫,他们俩的联络点在丁程鑫的家里,也就是高庙巷114号,可碍于身份特殊,他也不能冒冒失失地就跑去别人家,他们是要靠密码联系的。不过还有一个办法,刘耀文是丁程鑫的弟弟,代号百灵,在复旦大学读书,去接他下课再送到家里最是顺理成章。他理理大衣,身量太高加上站姿笔挺,一张较好的脸实在让他在校门口鹤立鸡群,张真源出门便看见严浩翔,刻意摆出的臭脸让他忍不住笑开,自己观察他好些天,丁程鑫同自己说斑鸠就是严浩翔的时候自己着实惊讶了好久,斑鸠做事利索不留把柄,与他们配合时也看得出能力极强,他初见严浩翔时实在难把这张年轻俊美甚至有些孩子气的脸和脑海中想象的沉稳中年人斑鸠联系在一起,他走上前与严浩翔寒暄,这时候刘耀文冲出来喊张哥,两人一块回头,刘耀文气还没喘匀,着急忙慌地说我哥喊你们回家吃饭,严浩翔望望张真源,张真源倒是不意外,温和地笑笑说好,走吧。
丁程鑫曾经是红军某团的军团长,长征过雪山的时候把棉衣让给队友生生冻废了一条腿,如今走路离不开轮椅。兄弟俩住在一层,有天井的小院,下雨天还漏雨,刘耀文掏钥匙打开门,家里温好了酒,加上酱鱼和牛肉,四人的会面显得不那么严肃,丁程鑫和刘耀文虽是兄弟俩,长得并不像,丁程鑫三十好几却长一张孩子的脸,大眼睛红嘴唇,内里藏着聪明的脑子和曲折的故事,整个上海的交通线都靠他撑着,刘耀文是个风风火火的少年人,上个月刚满十九岁,却像二十多般成熟,许是为了哥哥和这个家,他小小年纪长阔阔宽肩,足以撑起家里曾经摇摇欲坠的天。丁程鑫说听说731昨天抓了我们的同志,便猜到今天严浩翔要借刘耀文来找自己,就叮嘱把张真源一块带上,俩人并肩奋战这么久,也该见个面。
严浩翔筷子还夹着片牛肉,张真源绕过去轻轻握了握他空着的另一只手,说我是红狼,终于见到了。严浩翔瞪大眼睛惊讶说原来你是红狼?我就是斑鸠,搭档那么久咱俩居然都没见面。
丁程鑫拿过毛巾擦手,说润君在复旦方便些,电台就放在他宿舍里,截到的电报直接破译就能传出来,耀文有时去宿舍和他一块记录,也能帮上点。严浩翔举杯说张哥,咱们为了同样的抱负聚在一起,都是为了这个国家,中华民国有朝一日重新崛起,以后的路还很长,咱俩先喝一杯。
张真源的眼睛生的深邃有些像西方人,认真盯着某处的时候里头像燃烧着无尽深情,他说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后世开太平。他作为老师和共产党员,这些都是他该做的,只要活着一天,就要做有价值的事。
刘耀文在一旁听着也热血沸腾,一拍桌子说润君哥说的对,咱们要为了国家奋斗终生,流血牺牲不算啥,丁程鑫揪住刘耀文脸侧的肉说你瞎说什么呢,咱们还不需要牺牲。
严浩翔撑头笑了,他一直知道自己不是孤身一人,身后还有万千同伴,还有千千万万的张真源,丁程鑫和刘耀文,他从来不是在孤军奋战。
丁程鑫举起玻璃杯轻轻敲了敲桌子,说今天可不仅仅是让他们见面,新的任务还要做,李公朴和闻一多先生的牺牲让民盟不安定,人心惶惶,丁程鑫他们人手有限没办法保护每一位代表,政治保卫局发话,由上海地区稳住态势,争取一切方法让代号蜂鸟和白头翁的战友与他们会面,开始新的战斗。
蜂鸟和白头翁都为三十岁左右的男性,在国民党内部担任要职,接头时一定注意隐蔽,小心暴露,丁程鑫再三强调。接头暗号很特別---
“先生,我总能在蟹味坊碰见您,您也爱吃蟹黄面吗?”
“是啊,蟹黄面实在美味,下次可以一起。”
对话挺有意思,脑子里只有蟹黄面的,上海除了宋子常居然还有一个,实在应该介绍他们认识,严浩翔被自己的想法逗笑了,打开盖碗抿了一口茶,茶是张真源从重庆带回来的,很香。
静安寺附近的宋公馆内灯火通明,却无半点祥和气氛,宋亚轩坐在沙发上,手指无意识地上下敲击,脸色阴沉,宋子文不打招呼便开放外汇市场,大量抛售黄金吸引游资,他知道宋子文亲美,可这么做无异于把他的龌龊心思直接暴露在人民大众面前,谁会买账?那帮政学系和cc系的家伙赶着写新闻,连带着宋亚轩的公司也被抵制,港口的货几乎全部被羁押,只有刚从台北来的一批黄金成功运输,宋亚轩站起身,准备驾车去看看那批货,可天要难宋氏,下属冲进来说先生,有人出示胡将军的盖章证件把我们的货提走了,现在正在追查下落。
胡将军?胡世南有这么大脸面敢提我宋子常的货?
并不是胡将军本人,听负责人说是个面生的年轻人来提的。下属跟了他挺久,有个活络的脑子,说怀疑是那人盗用了胡将军的章,已经派人调查了。
宋亚轩点点头,下属的处理他很满意,可说到面生的年轻人,他不知想到什么,半张脸隐在灯光暗处,高挺鼻梁将面部一分为二,心绪不明。
严浩翔的酒量不好,丁程鑫处的几杯酒就足以让他混混沌沌,以至于被第二天早上猛烈的撞门声惊醒时他脑子里仍是一团浆糊。胡世南带人站在门口,他猛地一惊,对未知的恐惧瞬间塞满了他,胡世南发现他的身份了吗。出来,胡世南招手,身后二人立刻进到屋内开始翻找,把他的书架都掀到地上,严浩翔身上还套着绸质长衫,狼狈站在楼道里,可胡世南面色不善他便不敢开口问,说多错多,严浩翔卧底这么些时日,这道理自然懂。不过他到底幸运,书架还没翻完同事梁宏川就从楼下冲上来,说胡将军,查到了,就在贺峻霖家里。胡世南瞥了严浩翔一眼说把衣服穿穿好,你看你现在像什么样子,伸手替他理理肩头滑下的领口,屋里的两人也退出来跟着胡世南离开,留严浩翔一个人站在原地,面对满屋的狼藉。
九月份的上海天阴沉沉,比小姑娘更娇气,动不动便要掉两颗金豆子。贺峻霖偷了胡将军的章,盖在纸上当公文去维多利亚港提货,整三箱的黄金,还是宋子常要上贡宋子文的救命钱。现在要宋子文下台的呼声那么高,他宋子文不赶紧给蒋狗送钱就要没活路了,贺峻霖不是掉钱眼里了就是被逼得紧的共党。严浩翔被胡世南招去审贺峻霖,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胡世南对自己有怀疑了。他平日里与贺峻霖关系最好,如今贺峻霖出事,自己也难辞其咎,胡世南假惺惺拍着他的肩膀说我相信你,谁不知道审讯室里早安好了窃听器,就等着再有人露馅好一网打尽。
贺峻霖原本白净的脸上现在满是血污,纵横的伤口,有的结了痂,有的还肿着老高,人绑在电椅上,说句话嘴巴都张不大,他竭力抬眼看严浩翔,嘶哑的嗓子碾出一两声嘲笑,说你们这群畜生草菅人命,早晚会下地狱,除了诅咒辱骂不再开口,严浩翔的心像被放在烈火上煎烤着,窃听器的另一头在胡世南手里,让他怎么向贺峻霖坦白,他被逼得没法,再问不出什么贺峻霖就要落到那帮老虎凳辣椒水的手里,只能申请来吐真剂给贺峻霖打了一针,他迷糊中说出文件在一楼大厅玻璃展柜里的日记本里,刚刚开口,门外的胡世南动的比严浩翔还要快,那日记本是贺峻霖自己的,放在一楼谁也没注意过,还以为真是曾经的战利品,摆出来装样子当曾经的荣誉。文件是一张纸,夹在日记本中间,上面写着一行数字,严浩翔一看便知是他们接头用的密码,胡世南肥硕的脸上肉一层层堆出了笑容,他说名校出来的就是不一样,你们看看人家小严,有手段又聪明,一时的认人不清也没大碍,人家很快就将功补过了。说罢转手把贺峻霖的日记本递给他,说你从前与他关系好,这日记本还得你处理为最好。严浩翔的密码母本不在身边,那张纸就像悬在自己头顶的一把刀,风吹过抖两抖都让他心颤,上面写的是任务还是他们的身份?他不敢想,只能双手接过皮面的破旧笔记本,低头说谢谢将军。
他站在731处大门口,上海像一座坟墓,把他们每个人都吞噬掉,只扔下一地碎片。他抬头望着天,老天终于撑不住了,撕开他的眼睛誓死要下一场雨,四四方方的天开在他心里,专门用来掉眼泪。贺峻霖日记本的第一页写着一句话,他说九月份上海转冷了,菅芒花开呀,满山白茫茫的,像雪*。严浩翔揉揉眼睛,这雨终是一浪一浪的过来了,溅到他眼睛里面,街边的小景都成了雾里的花,怎么擦都擦不干净,怎么看也看不真切。雪一样除不尽的白党啊,落了满山,让上海也变得冷酷无情,就要把他的孩子吞掉了。
三日后行刑,胡世南背着手站在空地上,笑眯眯朝对面一字排开的下属说今天还要送大家一个惊喜,贺峻霖被押着跪在后面,体面的青年人,如今链条锁脚加之满身的烂布条,手被反绑脸上却满是不屈神色,严浩翔拼命压住心底想要冲上前的渴望,崇山啊崇山,你再等等我,好日子快来了,我替你看。长空中一声枪响,惊动了屋顶上歇脚的两只麻雀,扑棱棱飞走了,远处传来几声不甚清晰的爆炸声,胡世南朗声大笑,说看来是炸掉了,痛快,痛快。梁宏川侧头同严浩翔耳语,说贺峻霖那文件上明明白白记着那复旦大学的张真源,表面是个老师,背地里拦截破译蒋大帅的密码,太招人恨。那宋家的小公子爷倒爽快,说直接让他消失不就行了,没想到办事这么效率,大快人心啊,是吧,聿之?
严浩翔点点头说是啊,自己的嫌疑并没有解除,每一丝表情都暴露在胡世南的眼睛里,哪怕那文件上写着严聿之就是卧底他也不能动摇一下,活在这世道,做人做鬼都要踮起脚尖,短短几天他就失去两位同泽战友,贺峻霖与张真源,蜂鸟与红狼,渺小的勇猛的,他的至亲,是刻在血液里一起沸腾的人。可再悲恸也不过魂是柳绵吹欲碎,你去我留,两个秋。
只是雨都停了,这片天,灰什么呢。
他想。
高庙巷里,丁程鑫揪着刘耀文刚刚拿回来的报纸,手腕上青筋凸起,声音因为震怒而嘶哑扭曲,宋子常找人炸了复旦大学的校舍?他疯了,这生意和名声都不想要了?刘耀文低着头蹲在一旁,头发被揉的乱糟糟,到底是小孩,丁程鑫拉他起来发现小家伙扁着嘴,眼睛红彤彤,泪痕还没擦干净,他说哥,我那天要是不说牺牲润君哥是不是就不会死了,丁程鑫叹了口气,其实生死有命,但他很难同依然热血的弟弟解释这个东西,在刘耀文看来他失去了他很亲的老师、朋友和战友,对丁程鑫来说,他的交通线断了一截,革命又艰难了一步,可他还是放下报纸说我们生在这个时代,先该学会受苦,而后才是生存,他像是说给弟弟听,又像是说给自己,1946年的多事之秋,是不是该过去了,过几日冬天要来了,会更冷吧。
弄堂外的木门传来一声轻响,丁程鑫警觉地抬头,朝刘耀文使了个眼色,刘耀文会意,抓起桌上的报纸和密码母本翻窗跳了出去,丁程鑫出去打开门,在黑夜的掩盖下,高庙巷的一切都静悄悄的,看上去很安详,他四下望望,青石路上没有影子,只有无言的月光慷慨散了满地,他皱起眉毛,再次探头看了看,觉得没事正要关门的时候余光瞥见对面住家墙上贴着的宣传条,心中一动,俯身撕下自家门上的字条,不出意外,上面用毛笔写着一串数字。丁程鑫回屋点上油灯准备拿过密码母本仔细检查,手在小木桌上摸半天也没摸到那本薄薄的《老残游记》,这才想起密码本自己刘耀文让拿跑了。
啧,也不知道这小鬼跑去哪儿了,怎么通知他呢。
平安夜那天严浩翔从邮局回家,母亲和阿姐从广州寄了礼物给他,节家里没了父亲,他不知道她们母女俩该怎样过生活,可他自己也没法从上海脱身,只能赖着母亲一月一封的信安心。路过法租界,里面眉目立体的外国人正载歌载舞庆祝圣诞,轻快乐曲飘扬着围绕整个上海,严浩翔的眼睛里倒映隔栏里七彩的光,闪烁着光怪陆离,其实今天宋亚轩邀请他一同吃饭庆祝圣诞节,可他拒绝了,上次宋亚轩炸了复旦校舍的事情让他心生芥蒂,他的信仰不容许他同宋亚轩接近,可这又是不能放到明面上说的理由,严浩翔只能推脱说自己身体有恙不便出行,宋亚轩便体贴派人送来平安果与蛋糕,他俩在军校读书时总一起过圣诞,这两样他们每年都会买,只是现在物是人非,吃进嘴里的蛋糕也不再如往日甜蜜。他走上楼拿出钥匙准备开门,却被门上粉色的宣传条吸引走了注意,字条无非是教会宣传或是别的什么,可这张纸的最下面用细毛笔写了一串数字,“19 1123 8 16 12...”严浩翔仔细盯着,这数字的排列规律有些特别,他抬手撕下,小心地关上门,像是怕惊动楼道间的寂静。
与此同时,同样灯火通明的北平,两名美国佬刚从酒馆出来,晃晃悠悠地走上东长安街,两个人用英语说着什么,不一会儿都大声笑了,此时谁也不知道,山雨欲来,一件轰动全国的大事正在酝酿。
严浩翔圣诞节当天在卖报童的号外号外声中得知了沈崇一案*,宛如当头棒喝,他紧紧咬住后槽牙奔向高庙巷丁程鑫处,一是为了确认昨晚那张纸条上的信息,二是为了沈崇案做些什么,顶天立地的中国人,不能再美国人的压迫下坐以待毙,那帮政府的所谓首脑都是干什么吃的!他到了地方,丁程鑫正在房内踱步,严浩翔环视一圈没看见刘耀文,丁程鑫摆摆手说少京去学校了,他们学生会开会。严浩翔说少亭哥,粉色宣传条,是你贴的吗。丁程鑫抬眼,问那上面说了什么?他说我的新任务是找到白头翁拿回蜂鸟盗取的三箱黄金,运送到北平政治保卫局总局,保证中央的经济稳定,严浩翔昨天翻译完任务就把字条泡进水里冲掉,贺峻霖的事情他始终心有余悸,机密文件阅后即焚,四字箴言他铭记于心,丁程鑫点点头说任务无误,只是你不用找到白头翁,任务对象换成金丝雀。
为什么?
我方查到白头翁有很大可能已经叛变,红狼的牺牲与白头翁有密切关系。严浩翔攥紧拳头,也就是说,润君的牺牲可能是因为白头翁的告密?丁程鑫背着手回头,目光炯炯地看着严浩翔,不,是蜂鸟,他的位置是从白头翁处漏出的,暂时还不知道为什么白头翁可以可以越过上级知道蜂鸟的身份,但还是要小心。
丁程鑫看着严浩翔年轻的脸上写满的愤怒与震惊,贺峻霖的牺牲突然又悲壮,这样一个难得的可以为他报仇的机会,他相信严浩翔不会任由它溜走。
聿之。严浩翔临走时丁程鑫叫住他,叮嘱说上次润君就是在与贺峻霖取得联系后才被牵连暴露了身份,这次让你直接和与我同级别的金丝雀联系,就是为了避免这件事再次发生,不管其他,你一定要小心。严浩翔郑重地点头,他不想再看到任何战友牺牲,丁程鑫也一样。交通线和共产党就是丁程鑫的命根子,没人比丁程鑫更爱护他们了。严浩翔就是由丁程鑫牵线入了党,以前总觉得天塌了也有丁程鑫顶着,现在不知不觉间自己也能独当一面了,想想也挺神奇的。
门外飘起片片雪花,还真应了贺峻霖的那句满山白茫茫,上海的初雪很冷,裹长大衣的夫人们牵着小孩出门买鞭炮,严浩翔看着别人家其乐融融,才想起来要过年了,可今年少了润君崇山,不会再如往年热闹了。
12月31日,复旦大学决定罢课三天,并与上海其他各校组成“上海市学生抗议美军暴行联合会”,定于1947年元旦举行全市性抗暴游行大示威。刘耀文作为学生会干事留宿学校商议游行工作,丁程鑫守在家里等他回来。
梁宏川前几日被调去党通局联络处当了主任,严浩翔以为自己不用再见到他,没想到自己刚放下箱子在办公室整理大衣,梁宏川就端着搪瓷杯敲了敲门。什么风把梁主任吹来了,严浩翔拿过一旁的水壶开始洗茶具,梁宏川也不客气,走进来坐下,笑眯眯地说还能是什么风,挂念严处长这的一口好茶罢了。老家带来,粗人粗茶,老梁,喝了不适应可莫要怪我。那不可能,梁宏川放下手中的搪瓷杯,说我今天来还有一件事。严浩翔把茶泡上,擦掉手上的水珠走过来坐在梁宏川对面,笑说还是梁主任面子大,没招待还不肯说真话了。梁宏川叹气说拉倒吧,我这小面子哪能和你比,人家密斯特宋求你赏脸吃个饭的电话都打到我这里来了。谁?严浩翔愣了愣,梁宏川去过香港,别的没学到,倒是学了一身中英混说的臭毛病。大名鼎鼎的宋先生啊,那位后浪推前浪的小少爷,虽说宋家现在不景气,但这点薄面还是要给的吧?梁宏川看热闹看得乐呵呵,一点没注意严浩翔犯难的脸色。自己有意与宋亚轩保持距离,几次邀约他都拒绝了,但他也没想到宋亚轩会通过梁宏川邀请自己,这他倒是拒绝不了,吃一个哑巴闷亏,把牙齿打碎了往嗓子里咽。你就净看我笑话吧,严浩翔提了茶壶给梁宏川的杯子满上,顺势冲他喊了个白眼。
宋子常现在的处境确实不好,2月份宋子文被迫辞掉经济委员长一职,又值全国抗美大潮,严浩翔听到风声说宋子常公司好几位高层跑的跑溜的溜,去香港去国外,船票都是早早备好的,一个比一个防着宋家倒台。严浩翔想自己要是宋亚轩自己也寒心,掏心掏肺半辈子经营公司,到头来树倒猢狲散,白忙活一场。估计宋亚轩手头是真没钱了,他这次吃饭没约在大饭店,只在他自己公司的小餐馆里,宋亚轩在他对面开了瓶红酒,开头就说聿之,我们之间怎么变成这样了。
这句话一出,严浩翔没来由得想起鲁迅在故乡里写的那句,“我与他实在是像隔了一层可悲的厚障壁了”,他与宋亚轩似乎也变得可悲了,多年的同窗情谊,他们自己也知道,同窗情最得珍重,可现在两人之间隔一方小小餐桌,却像隔千山万水,宋亚轩的讲话声他似乎也听不真切了。服务员送上两碗蟹黄面便退下,宋亚轩看着严浩翔,说出了一句让他心颤的话。
“先生,我总能在蟹味坊碰见您,您也爱吃蟹黄面吗?”
严浩翔仍保持着低头整理餐布的姿势,心中早已如山回路转,千百种滋味一齐涌上心头。他说是啊,蟹黄面实在美味,下次可以一起。他眼中含着热泪,宋亚轩说自己就是白头翁,他从未叛变一心向国,叛变的他的上线金丝雀,也就是梁宏川,自己今天让梁宏川来约严浩翔吃饭就是为了提醒他,从去年秋天到现在,白头翁的任务几乎都不是他本人做的,是由金丝雀招进党内的特务假冒自己做的,为的就是引起内讧,彻底让地下党对白头翁失望,继而抛弃这个“同伴”。宋亚轩说话时眼睛里似乎沉睡着一头巨兽,严浩翔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该相信他,一头是友情,一头是家国事业,他还没成熟到可以瞬间评判二者于他的重要程度,在宋亚轩说他任务的三箱黄金在自己这里时,他落荒而逃。
严浩翔自己也说不清为什么仓皇离开,他想起宋亚轩刚刚遗留在脸上失措的神情,心中像被针刺般隐隐作痛,他当然想相信宋亚轩,可没有证据证明金丝雀的叛变,他不敢赌,身上沉甸甸压着责任和期待,他的肩膀还不够宽,不够他同时担起过往和未来,宋亚轩一定可以东山再起的吧,他暗自祈祷。
楼上抱着大纸箱走下来的工人不小心撞到了严浩翔,忙不迭地道歉,严浩翔说没事,您是在收拾东西吗,宋先生的公司怎么清的这么干净,这是要搬家?工人很意外的样子说先生您不知道吗,老板的资金流断啦,公司也卖给别人了,老板有良心给我们每个人都发了补恤金,我也算个下岗的了。严浩翔脸色一白,宋子常的公司不要了?那他其他几个厂子呢?也不要了?那工人抱着箱子站不稳当,说那我就不知道了,有劳您让让路。
严浩翔站在原地呆愣了几秒,反应过来没多想长腿一迈冲上楼去刚刚的餐厅找宋亚轩,可哪儿还有他的影子,他再跑上楼去宋亚轩的办公室,墙上董事处的标志已经被拿掉了,严浩翔看着那处空落,与旁边泛黄的墙纸相比更显得苍白,他撑着膝盖喘气,心说亚轩快快出现吧。
宋亚轩站在天台上,宋子文倒台,不知多少人等着看宋家的笑话,他最好的兄弟严浩翔也不再信任他,一脸的陌生与疏离,他承认自己脆弱,撑不住了,年少轻狂同父亲保证会守住公司,自己有朝一日也要和大哥一样登上时代杂志的封面,让全世界认识宋家还有位争气的小少爷。可现在什么也没有了,他想自己真没用,身子骨再挺拔也一样被击的稀碎,半辈子都揉在纸里头,纷纷扰扰绕不开背后的宋家,连老天都替他啼血。一个多体面的人,生活偏偏给颜色看,梦里头鲜活过他的理想,醒来还是捡不起过往的碎片。谁都瞧不见他——不对,不是瞧不见,是不屑瞧,落魄的少爷最惹人嫌,谁都能居高临下地嘲笑他厌恶他,有钱人的种招人恨。可往早了看,那些面上嘲弄的人也曾低三下四,人情冷暖不过一张面皮,想换就换,谁也管不着,谁也没那个闲心管。当人不一定高贵,当狗反而摇尾乞怜吃得开。他细想想自己也是真亏,做得一个正直善良的人,加入那所谓的共产党,为中国未来胜利奋斗,自以为是的可怜这天下人,却不知这天下人谁来可怜他。这世道的确变了,今天倒的是资本家,明天再倒个政治家,谁也不知道自己能活到什么时候,靠山又能挡多久,都只是一天挨着一天过,满身的疲惫亦或欢喜,都留给未知晓的明天。
楼下传来几声刺破耳膜的尖叫,严浩翔刹不住往天台狂奔的腿脚,一下子摔倒在台阶上。他知道,宋亚轩终究还是跳下去了。
他知道,自己再也见不到那个鲜活的小宋老师了,他再也不会在春天里在他头上插大红花,在夏天的夜里打着赤膊替他赶蚊子,在秋天里絮絮叨叨让他添衣服,别为了一点没用的风度,把自己冻出病来。他的生命消逝在春天即来的二月末,下一年的春暖花开,他看不见了。
白头翁,白头翁,少时白头,为君愁。
同年5月26日,特务学生和反动军警沆瀣一气的“国权路血案*”发生,刘耀文作为进步学生的领导人,死在冬雪未化完的国权路上。年轻的少京,真真正正为自己的理想流血牺牲了,享年不过二十岁。
那天晚上,丁程鑫拄着拐杖走上严浩翔家高高的楼梯,他告诉严浩翔明天早上十点,去南京路的莉莉街咖啡馆找一个人。丁程鑫的腰佝偻着,他的病在47年年初就已初现端倪,痨咳和痛风把他折磨的瘦骨嶙峋,他让严浩翔去店里找店员,自称姓程,说有一位
简先生已经先到了。这几个字已经耗光丁程鑫的所有气力,他有些困难地吸气,说你明天去了就知道,什么都知道了,你一定要去,一定要去!丁程鑫激动起来,严浩翔拍拍他的背,说我一定,你放心吧,上海以后,还有我呢。丁程鑫笑笑,大眼睛依然动人,他拒绝了严浩翔送他回去的建议,一个人支着拐杖当作另一条腿,一瘸一拐地走下楼。严浩翔靠在门边,安静地目送他,透过丁程鑫单薄的背影,他看见白天丁程鑫发狠背起的刘耀文,男孩胸口的血孔,没有生气的身子,只有冷光和霜雪从他脸上升起一轮月亮。丁程鑫的独腿撑不起两个人的重量,双双摔倒在地,最后还是严浩翔背起了刘耀文,丁程鑫在一旁扶着,嘴里不住念叨着少京回家,我们回家,哥哥带你回家了。他俩的父母去世的早,丁程鑫一人把刘耀文养大,带着他参加红军,是最宠爱的弟弟,所以丁程鑫说什么也要接刘耀文回家。
严浩翔目送丁程鑫转过街口,在霓虹灯后消失不见,他有预感今天就是最后一次见到丁程鑫了,他的病那样严重,严浩翔真的不确定他能不能熬过今晚。闻名上海的丁少亭,要在今晚谢幕,以后,上海怕是要变天了。
第二日严浩翔起了大早,在高庙巷口找到了丁程鑫,他把丁程鑫葬在刘耀文旁边,兄弟俩分别半日,又能重新团聚了。严浩翔回到丁程鑫屋内收拾房间,在刘耀文的书桌上贴着一张便笺,上面写了一段话。
“愿中国青年都摆脱冷气,只是向上走,不必听自暴自弃者流的话。能做事的做事,能发声的发声。有一分热,发一分光,就令萤火一般,也可以在黑暗里发一点光,不必等候炬火。此后如竟没有炬火,我便是唯一的光。*”
严浩翔把便签撕下放在胸前的口袋里,心想,少京长大了。
他辗转到南京路,推开莉莉街咖啡厅擦得锃亮的玻璃门,终于见到了丁程鑫口中的那位简先生。熟悉的眉眼,熟悉的声音,46年秋天离开的马嘉祺重新回来了,严浩翔兴奋地握住马嘉祺的手,说我就知道你没死,我就知道。马嘉祺回握他的手,向他解释清楚了一切。马嘉祺和丁程鑫的代号都是猫头鹰,一方存在那另一位就不能存在,马嘉祺当时和贺峻霖串通好的假死就是为了另一位猫头鹰身份的保密。
马嘉祺顿了顿,说上一任猫头鹰,是丁程鑫吧。严浩翔猛地抬头,很惊讶地看着他,即使大家都是地下党,非亲非故大多也都不知道互相的名姓,何况马嘉祺与丁程鑫,两位猫头鹰,不被允许见面的后继者,马嘉祺怎么会知道丁程鑫的真实身份。
马嘉祺搅动咖啡,金属勺子与陶瓷杯碰撞发出脆响,他说他在a计划名单上看见丁程鑫写的标语,没有署名,可他一下就认出来那是丁程鑫的字,他俩从前在红军同一个团里待过,丁程鑫做团长,他是指导员,长征的时候夜里一块站岗,两人靠传纸条对骂赶走睡意,马嘉祺说着说着眼睛里就亮晶晶,他说丁程鑫那字他化成灰都认得,真丑。
当时的那张粉色宣传条就是马嘉祺写好贴在严浩翔门外的,三箱黄金的运送任务,依然由严浩翔完成。马嘉祺确认了宋亚轩白头翁并未叛变的事实,也确认了梁宏川金丝雀的叛变,严浩翔在731处的工作也由马嘉祺打点好,这次任务完成后严浩翔就可以去北平工作了。
简哥,马嘉祺以后都叫简亓,严浩翔一直夸赞这名字好听,那三箱黄金,现在到底在哪里?还在亚轩公司一楼的备用办公室里,他的公司大楼我买下来了,黄金我还存在那儿,除了我也没人进得去。
马嘉祺,不,简亓掏出钥匙递给严浩翔,说你拿完货把门锁上,下午四点,我在火车站等你,出发去北平。
严浩翔接过钥匙,他知道,是时候与上海的一切告别了,不管是伤痛,快乐,这些记忆都该过去了。他走进宋亚轩办公室的时候还在琢磨,人生一世,往往辗转难忘的只有那么几件事,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只不过他们几个在他这一辈子留下了太多,一个二个大事小事全都占尽了,才会让他那样痛,那样的不敢忘。
很久以前丁程鑫说过,一个人要死去三次。第一次,是他意识到,深信不疑的信仰不一定代表正义,而后他在自己的正义中复活。第二次,是他为自己谋私利的个体那部分死去,剩余部分在群体利益中继续存在。第三次,他否定群体,热血再次为群体中的个人而沸腾*。他从前不懂这话的意义,不过现在,他也算是死去三次的人了,为了死去的五个战友,他要重新沸腾。
严浩翔拿好箱子,带上门,狭长的走廊,从这头到那头估计要迈几十步。他从兜里掏出烟点上,好像这小小的火星上站着他完整的灵魂,亏了它自己才能从这儿走出去。他想在这个糟糕的时代人怎么死都不奇怪,站着的倒下的,有的人死了但仍活着,有的人活着也差不多死了。他知道位卑不敢忘忧国,知道但悲不见九州同,知道虽九死其犹未悔,可现在山河破碎,身世浮沉,他却不知道今天过去是否还有明天,痛苦之后是否还有转圜。他们所做的一切似乎都是徒劳,没人向他们承诺过这场战斗一定会胜利。自由一直都在,只是不屑于过来而已,为了一个虚妄的美好世界流血牺牲,共产党倒是一直都这样,在黑暗中踽踽独行。他们之所以前赴后继地投身于这场有来无回的战斗,就是为了所谓家国、情怀和梦想,可人心非木石,熬久了也会累的。
他推开窗户,拥挤的烟雾被扯成丝飞快地逃窜出去,严浩翔看着它,眨了眨眼睛。交通线和人不同,断了还可以重新连起来,眼前有限的方格慷慨地向他展示天空的广袤,斑鸠最终还是要飞回那儿的。以前七个人做七个人的事,现在只剩他和马嘉祺,也得把事继续做下去,为了地下党人的信念,做一捧火,燃一片光,也能照亮他们五个的前行路,以后再见面的时候能挺直腰板说你们卸下的担子我背起来了,不然被他们挨个笑话,多难为情。
烟烧的只剩短短一截,被严浩翔摁灭在窗台上,手指沾上了烟灰,他琢磨一会儿出去吃碗热乎的,再给少亭少京兄弟俩把墓扫一扫,日子还得好好过。窗外有小孩子唱长亭外古道边,他侧头认真地听,然后大门被推开,他走出去,像走进了一片新天地。
end.
期待评论.
注:
丁程鑫-猫头鹰(初)
马嘉祺-猫头鹰(终)
张真源-红狼
宋亚轩-白头翁
贺峻霖-蜂鸟
严浩翔-斑鸠
刘耀文-百灵
*出自电影《悲情城市》
*沈崇案:沈崇,女,北京大学先修班学生。1946年12月24日圣诞夜八时左右,沈崇离开八面槽她表姐的家,准备到平安影院去看电影。当她从王府井走到东长安街时,突然被美国海军陆战队伍长威廉斯·皮尔逊和下士普利查德绑架到东单广场施行强奸。路过的北平工人孟昭杰两次救助未成,便跑到北平警察局内七分局报案,主犯威廉斯·皮尔逊当场被逮获,下士普利查德逃跑。消息传出,立刻引起了人们的愤怒。并由此引发了随后全国各地学生的抗议美军暴行的示威活动。
*国权路血案:5月26日,在特务学生的指挥下,反动军警在国权路埋伏,袭击进步学生,这就是“国权路血案”。血案发生后,同学罢课,教授罢教,章益校长也多次向教育部提出辞职。国民党反动派进行全市性大搜捕,全市共逮捕学生50余人。复旦同学被捕去11人,由于争议力量的努力,从7月8日开始,被捕学生陆续释放。7月5日,李登辉老校长提出了“复旦精神”的定义,他对毕业生说:“…服务、牺牲、团结,是复旦的精神,也是你们的责任!”
*出自鲁迅《热火》
*改自大卫·伊格曼《生命的清单》
【星焰燎野】祺翔|造梦玫瑰
文/关合
*伪现背/全文8k+/
*ooc归我/勿上升/
*bgm:风吹草动
上一棒:@柑橘森林
下一棒:@Eclipse.
不要听,听多了便无人造梦。
01/
“翔哥呢?”马嘉祺揩了发尖的汗滴子,看着自己的指尖让夜光浸透。炭火隔着烤架噼啪着迸进黑暗里像咬碎的霓虹,他环顾了一圈之后发现少了一个人。
“上厕所了吧。”大家都这样说。
“那我也去一趟。”马嘉祺撂下手里的烤茄子,在围裙上抹了抹手指,一面张罗着小心火注意安全,耀文烤架没扣好,又嘱咐小贺不吃香菜不吃葱记得别给他放,贺峻霖摇了摇他的肩膀,笑嘻嘻地:“马哥你怎么这么操心。”...
文/关合
*伪现背/全文8k+/
*ooc归我/勿上升/
*bgm:风吹草动
上一棒:@柑橘森林
下一棒:@Eclipse.
不要听,听多了便无人造梦。
01/
“翔哥呢?”马嘉祺揩了发尖的汗滴子,看着自己的指尖让夜光浸透。炭火隔着烤架噼啪着迸进黑暗里像咬碎的霓虹,他环顾了一圈之后发现少了一个人。
“上厕所了吧。”大家都这样说。
“那我也去一趟。”马嘉祺撂下手里的烤茄子,在围裙上抹了抹手指,一面张罗着小心火注意安全,耀文烤架没扣好,又嘱咐小贺不吃香菜不吃葱记得别给他放,贺峻霖摇了摇他的肩膀,笑嘻嘻地:“马哥你怎么这么操心。”
马嘉祺也跟着笑了,自己也许真的是操心的命,他想。
别墅黑漆漆的,马嘉祺手上沾着油没有开灯,他有点微微的夜盲,摸黑洗了手从厕所出来,模糊看见楼梯上坐着一个伶仃飘渺的影子。
严浩翔坐在黑暗的台阶上看着他,漂亮的眼睛流尽光彩,像一尾迷路的星。小小星球上的流浪王子会悲哀地看着他哭泣,宇宙里没有他能摘到的爱,养不大的飞行士像颗破碎的琥珀,被冻结在绝望的美丽之中。
“怎么不开灯?”马嘉祺问。
“眼睛痛。”
“不去和大家烧烤么?”
他摇摇头,“我不饿。”
马嘉祺没有去开灯,也没有离开,他贴着他坐下,严浩翔很拘束地抱紧了膝盖。背对着月光马嘉祺看不到他眼中的泪,可是这时候,他感到柔软的纸巾触摸到他的手背,像一个温和的拥抱把他裹紧,他接过来的时候碰到马嘉祺的手指,很快被痴缠地握住,他们牵着手的一刻,严浩翔衔在眼眶里的泪颗终于断掉了。
严浩翔自诩是不肯轻易低头的动物,饮泣是多骄傲,哭也要一个人在黑暗里哭。而马嘉祺像一场陈雨,遇到他自己就变成了墙上剥落的云母片壁纸,剥净了一身伪装的桀骜,露出堪堪难愈的痕迹。
马嘉祺没有问他发生了什么。他只是看着他不明显的身影,黑夜里转向他一面肩膀,他听见马嘉祺的声音像睡鸟,呼吸像短暂振开的羽翼,马嘉祺轻声说,“你可以哭出声啊。”
走难闯北,他孤注一掷辗转回重庆,抱着一颗半冷半热的心,想唱一首歌即使身在台下。
他回家了。如果从此一路无风无浪,武运昌隆,何尝不是无可挑剔的美满。可是生生安插进的链牙,怎么都磨不进链串。
他不知阿程哥是不是在怪着他当初一声不吭地离开,三年的时间他脱了一身天真,穿上了小心翼翼。
幺儿。屋外传来丁程鑫纯熟的重庆话。
他习惯地站起来,忽然看见刘耀文笑呵呵地拿着酸奶答应,擦着他的肩膀而过,有恃无恐地摆着手臂,被偏爱着的人才会这样肆无忌惮地走路。这一刻严浩翔恍然如梦初醒,幺儿早已经不是自己。
这也很对,就像他也不再叫他阿程哥。
烧烤的时候亚轩笑嘻嘻地对他说,贺儿不喜欢吃香菜的。严浩翔答应着,“哦,我记得。”他还在等着下文。
可是没有下文了,没人记得他也不喜欢。
严浩翔是不怕物是人非的,何况物在人也在,他的勇敢自我归咎于狮子座不爱伤感。
可是马嘉祺,只有你是崭新的,你崭新地陪他在黑暗里,告诉他:
你可以哭出声音来。
严浩翔吸了吸鼻子,把纸巾拎着四角卧在手心,黑暗里摸得出干燥纸面被折成方方的手帕。
他觉得睫毛湿答答地在滴水,很沉重地抬不起眼皮,头也在沉沉下坠。严浩翔无力地往身边一倚,恰好落在马嘉祺的肩膀上,温凉的肩头像雨后惺忪的草地,马嘉祺是在黑夜里接住他的。
也许,你只把他当成需要安慰的弟弟,可他以为你们是在悄悄地开始了恋爱,他是深埋地下的玫瑰种,看见电筒的光也以为是天明。
那天晚上马嘉祺在黑暗的房间捡起他的手,牵着他出来,他的指尖又圆又潮湿,像六斤湿湿的鼻头。
这双手,一经牵住就不能松开了。有时候马嘉祺也很敢,看着他递来的饮料,心里使着小坏,吻了他的手指。嘴唇触碰的时候,他慌的忘记了镜头,手指神经疯长到心脏,他觉得心跳漏了一拍。
小马哥,马哥,哥。
他终于找到独一无二的称呼。
哥,哥,我们在一起好不好。
马嘉祺装傻,我们现在就在一起啊。
他佯作生气,又撒娇地摇马嘉祺的手臂,你知道不是那样。
马嘉祺搂住他窄窄的腰身像春风挽住一棵樱桃树,五官都像将熟的樱桃招摇,甜蜜在枝头的小玛瑙宝贝,马嘉祺看的心荡神驰。但是,他依然很郑重地和他说,这样不行,浩翔。
他去绕哥哥的颈,我不管。
马嘉祺无奈又宠地拿他没办法,最后终于勉强答应,也是答应自己的心:那好嘛,偷偷地。
于是他们偷偷地恋爱,是真正的偷偷,连队友们都瞧不出的偷偷。他们隔着人群相视一笑,就像牵了手,接了吻。马嘉祺挑右边的眉毛是晚上来我这里亲一下,左边是注意镜头你不乖。他们的密语变成了连接两颗星球的电波,然而总是泄露的、每次都是他一人。
拍杂志时,他看着马嘉祺的眼光收不住,像瞻望古希腊的神像,眼睛里长出祈祷般的千枝万枝。马嘉祺藏在发丛里的左眉轻挑,在他眼中确是轻挑变成情挑,挑着小孩十六岁的情窦。
摄影师大叫:“你看他不能带感情!”
他们两个人都惊了一下,严浩翔急了,“我没有带感情啊。”
马嘉祺按着他肩膀,笑得很意味深长。
他笑你假意真心都不会做,漏泄年轻的心事,湍湍淌入月亮河。
02/
马嘉祺十七岁的最后一天,他们做了平生最错的事。以至于后来马嘉祺回想起来的时候,都在疑惑是梦,可他是在梦里也不会失控的人。
那一晚结束了行程来到酒店,洗完澡穿着浴衣,马嘉祺照例录了一段小视频发微博,放下手机的一刻,严浩翔正背对着他双臂抬起,脱掉的T恤衫变成一个呼跃成空的银蓝色海啸。马嘉祺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脸上发烫,也不知道为什么他移过的眼神又再次移回来了。
“怎么到我这里洗澡?”
“我房间的蓬头坏掉了。”
浴室传来的水声让马嘉祺心里下了一场拍子很乱的昼雨,他洗澡是要洗很久的,出来的时候用白色浴巾蒙着头发,前额刘海小簇小簇滴着光碎,像从树茸里钻出来一头柔软淋湿的玻璃小鹿,被阳光给跌破了。
他坐在床沿上,望着马嘉祺近乎欣赏地慢慢蹲下,一瞬间错以为是向他求婚。这一对小小的膝盖像打翻的水晶挞,整个人美好的像六爪戒指嵌住的红宝石,马嘉祺洋溢在高脚杯里的酒红色,很认真地看了一会他的眼睛,然后虔敬地埋进他的胸口,小口小口地啜吸他的心跳,仿佛饮一口潋滟的湖。严浩翔像是被吓傻了,牢牢抓着马嘉祺的头发,此时此刻这个亵渎着他身体的朝圣者。
梦客来访,一晌贪欢。
事后严浩翔背对着他,苍白的背上吻痕霞错,像小鹿蹑足踏过的一片雪地。他哭腔的声音没一点台上说rap的气势,他说,哥,好痛。
马嘉祺一直以为他是不会说痛的人。
后来他渐渐发现——也许他从烧烤的那一晚就应该发现了,只有他能看见易碎的严浩翔,一只夜晚收起湿淋淋的翅膀,埋进花朵下养伤养痛的漂亮蝴蝶。白天的他依然是拽的二五八万的严rapper,冷脸一张,大杀四方。等到黑夜降落的时候,他也跟着一起、翩然降落了。
—
第二日是他十八岁的生日直播,马嘉祺为数不多地在镜头前没能敛藏情绪。父母满纸期待的信,他读不下去。
想要平凡。想要平凡地爱一个人。
马嘉祺撩了一把头发,手掌慢慢从鼻梁抹到下颏,把没能流出来的眼泪揩掉,余光看见后台的严浩翔目不转睛地望着他,眼神像雨针刺破的水泡,噼啪碎了一身冰冷的心痛。马嘉祺耳边呼啸而过一张有魔法的飞天床单,他抱着严浩翔在风中发抖,他在他身/下懵懂又惊恐,马嘉祺让最骄矜的玫瑰为自己卑怯。
最后,他疲惫不堪地下了直播,六个孩子围上来轮流拥抱他,轮到严浩翔的时候,他小心地顺着哥哥的背,马嘉祺疲倦地在他耳旁说,哥哥没事。这一句让他鼻腔发酸、几乎落泪,严浩翔把下颏倚在他薄薄的肩膀上,爱上你学会了温柔。
—
后来马嘉祺送给了他一条玫瑰项链。
碎钻钿在玫瑰花心像颗闪光的眼泪,盛开在他两道锁骨中心。他坐在椅子上,马嘉祺从后面给他戴好项链,两个人都有一种泰坦尼克之感,看着镜子,他们一起甜蜜地发笑。
马嘉祺把他抱到梳妆台上,他的眼妆没卸,灯下的睫毛縻着一道苍白的雪线。马嘉祺像摆好一个洋娃娃,手臂支撑着梳妆台,他在他怀里如同惊弓之鸟。
“哥,今天晚上陪着我可以吗?”
马嘉祺微笑着摇了摇头。
这一次严浩翔没听他的,镜头之下,他自以为已经足够听话了。严浩翔向前扑进他怀里,被人下意识地接住,马嘉祺的喉结像颗滚动的骰子,无处安放地摇出他的命数,上天所示,他注定爱你。
严浩翔注定爱马嘉祺。
马嘉祺没有推开他,由着生涩的吻匠在他唇上往返,脑子像旋转楼梯堆满了鲜花,馥郁地像天上人间。然后他忽然听到卫生间的门里传来的窸窣声。
“怎么了?”小孩一脸懵懂的红,喘吁吁地被马嘉祺分开。
“别说话。”马嘉祺紧张地站起身,推开厕所门四处看着,他从离离刘海里望着马嘉祺,旧时代里的逃兵,如今在新世纪的爱情里败北。
“是…有私生么?”
“不是,我听错了。”
他们的脸色惨白,相对无言。
这是爱的代价吗?
他爱马嘉祺的方式像学步的婴儿,蹒跚着小心着,张开双臂一步步来抱。
马嘉祺,爱上你的严浩翔不再勇敢了。
03/
马嘉祺嘴里叼着烟卷,对着十八楼青灰的天空断续吐出雾散的烟。很快被抖落的烟灰烫到,他是天生做偶像的人,学不会丧志的玩物。
他看着指间的烟纸在纷燃,蜷曲舔着黑红色消泯,心里渐生烦躁,直接把烟头揿灭在无辜的桌面上。
桌面烧出一个无边的黑洞。
他清醒地掉进那个黑洞里。
天光半点也无,只是完全混沌地下坠,四壁像刻了诅咒的诗句,诅咒一切爱者:爱而无果。马嘉祺回想起昨天晚上来。
彼时他正和严浩翔在酒店的床/上忘情地接吻,两个人和纠缠的嘴唇一样的难舍难分。马嘉祺气喘吁吁,说今天再要你一次,行不行?
行,为什么不行?你明明知道,你要什么他都给。
严浩翔立刻解开衬衫扣子,像行刑前和心爱的人亲吻,只恨不能揉进他的温柔骨冢。这时候,一阵剧烈的敲门声把两个身陷蝴蝶梦的人拖回了现实。他们立刻像被雷电劈开的一棵树,骤然分开。
“谁啊?” 马嘉祺冷着脸问道。
“我,马哥。”门外传来刘耀文粗声粗气的声音。
他进来看了一圈,说我屋里没有浴巾,上你这拿一条。
“翔哥也在啊。”刘耀文看了他一眼,“你脸好红,没事吧?”
“哦,他有点发烧。”马嘉祺接过话头,他有能从暧/昧中立刻脱身的本事,可严浩翔不行。他做不到。
他脸红得能滴出血来,垂着头不能说一句。
耀文取了浴巾走了,留给他们很不拘的关门声。严浩翔脸上更红了,像埋伏了一场热病。他颤抖着走向马嘉祺,试图续上方才的疯狂,然而这一次,马嘉祺躲开了。
为什么,要爱的这样小心翼翼。
连他们都要瞒。
“你回去吧。”马嘉祺忽然说。
“为什么?”
“以后也别来了。”
“为什么?”
“严浩翔”马嘉祺背对着他,声音冷的像一针镇静剂。这三个字像玫瑰囚在水晶塔,人也是,折射出光彩的漂亮也刺目。第一次叫这个名字是在他乡的陌生舞台,马嘉祺见了一面就想留住的弟弟、毫无犹豫念出的三个字、坚定地让他成为自己的首选。可是现在,这个名字令他如鲠在喉。“这样很没意思,你觉得呢?”
“这种爱很没劲”马嘉祺的头更垂下一点,“我们就到这里吧。”
是今天还是以后?严浩翔把将要脱口的话咽下去,从马嘉祺的神色里他知道了答案。于是他没有再问为什么,意气盛起,变了脸色,穿好衣服关门而去。
只有离开这个房间,来开始凶狠地掉眼泪。他还是看不透马嘉祺。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酒店走廊厚厚的海藻地毯上。
你难道不知道,他是你用温柔豢养出来的动物,无爱便无法苟活。
—
2022年严浩翔十八岁。
他摘下盛开在锁骨间一年的玫瑰,收拾进红丝绒盒子里。心脏的温度暖不了玫瑰。
当天晚上有一场生日直播,他没办法不看马嘉祺,哪怕马嘉祺没给他一个眼神。盛过蛋糕的碟子像海底珊瑚一样斑斓,马嘉祺托着碟子的手指如热带鱼翩然游过。
这句话两年前的严浩翔是绝对想不出来的,跟着马嘉祺没得到多少爱,至少染了一身文艺气和多愁善感。越来越多人说严浩翔和马嘉祺很像,他每每听了发笑,脑子里想的是:要是没爱过你就好了。
镜头前的马嘉祺叠着手指尔雅地笑着,然而一转过镜头就冷着脸对他说,严浩翔,我告诉过你最好离我远些。
你对谁都可以那么温柔,唯独让他冷的发抖。
他甚至怀疑,是不是把马嘉祺和严浩翔牵连起来的,只有一张床。有一天连爱也不想做了,那两人之间还剩下什么呢?
那一年在游乐园,你把《小半》唱出了抢婚的气势,他以为你的爱也是这样坦荡又磅礴。
或许这也是可能的,前提严浩翔是个女孩。是个在未来恰好出现、合乎世俗的完美爱人。你会陪着女孩爱情长跑,在微博公开和世界为敌,人们会说马嘉祺真男人,这种坦荡内娱多少爱豆比得上。
半生心思明灭在你身上,让他看见微光又捉不住,回神依旧在永夜之中。
雨天扑打的裤腿,夏天的碳酸泡沫,他心里的哥像一个谜团,人人都在迷宫里周而复始。
狮子座不怕付出爱,只怕这爱没有回报虚空一场,只怕这爱是梦。
04/
“你我聚别,犹如花开叶落无意。”
看着黑色的天花板,马嘉祺不自觉哼出了声音。他好像看到了遥远的星座拆解,眼泪如果飞到天上,是不是砸出月球表面凹凸的元凶,那颗古老的不发光体,承接了多少不眠人的泪水和孤独。
马嘉祺知道自己又将是一夜无眠,他干脆不睡,穿了衣服凌乱坐在一滩冷掉的月光里,仿佛弃他独自于冰河世纪。马嘉祺忽然很想写一封信。
我的爱人:
展信佳。
很久没写长信了,也不知道这张纸、这些话最后会不会到你手中。亲爱的,如果有一天你能看到它,就算作我小小的如愿,如果不能,那一定是上天对我的惩罚。
和你分开的这些日夜,埋了很多心里话不知道和谁开口,在太多言不由衷之后,也开始迷信一些纸短情长起来。
浩翔,我用了整整三年去想,自己为什么会爱上你。后来我知道了,我爱你,是因为我们看似相反又如此相同。我羡慕你比我自由,你是我灵魂里最潇洒无束的那部分,骨子里不怕天不怕地的自由因子,埋伏在我的生命表里,让我第一次觉得生命就是心脏,可以有力地搏击。而只有你,才能将我的生命唤醒。
我想你是我的自由。
我们一九年相遇,相遇即相爱,你那时梳小卷毛刘海像只乖乖小猫,身体里装着不乖的灵魂。每一次撞在我怀里,都会撞我一身心跳,那时候我偏要把这归咎我天生不爱亲近的反应。
可我瞒不过自己的心,因为亚轩耀文都蹭过我肩头,那感觉并不一样。我意识到自己爱上你的一刻好像卷入了天灾似的洪流,从那时开始,一切都变得不受控制,我怕极了。
你躺在我怀里,在我手心里写嘉褀,我握住你的手指,你说我们会永远这样吗?
那是唯一一次我在你面前掉了眼泪,不想你看见,你却偏要来看。
在楼上,我见悲欢喜乐,也见人来人往。知道从没分离是多幸运的事情。都说知音一个难求,所谓知音,都是灵魂在前世相遇过,而我和你生来就是为了相遇的。
浩翔,遇到你,是我自认为这许多年最珍贵的事,可惜如此珍贵,我却又不得不伤害你。
我不得不对你冷,你是聪明的,很快就察觉到,你的高傲和可怕的自尊心能让你迅速离开。可是你又往复地出现,可怜巴巴地好像在等待着爱的回温。
这不是你,浩翔,你不该是这样。不该为了爱、为了我改变你自己。这太不公平了不是吗?
就像上个月我去录节目时,在后台发现了你,你依着墙壁眺望般的眼神,让我心碎到想掉眼泪。你见我转身,就立刻收拾好眼神离开,我竟然有点欣慰地看到你像我一样学会了伪装,甚至比我还要天衣无缝了。
可是无论如何,你的背影依然有很深的落寞之味,或许只有我能看得出,你是在期待一个拥抱,对吗?
傻孩子,你的心,我都懂。
那天的舞台很美,灯光很盛开的样子像大朵羽毛。我选的是一首粤语歌,名字叫做《风吹草动》。我的粤语不很好,所以选它,是因为句句心声。
唱的时候满眼是你的影子,我想,要是你能明白就好了。
漫天的彩带像金色的千纸鹤,和我们家的舞台一样。我记得你曾经最喜欢这些东西,每每伸手去接这片刻的炫彩。
我亦知道,你爱的不是这彩带而且金色的舞台。
浩翔,亲爱的,如果你爱这舞台,就说明你很宝贵你的未来,那么这个未来里就不应该有我。
说了这么许多,其实还是想让你知道我爱你,不想让你觉得你是白付出了一份勇敢。可是爱的代价太高了。如果爱和未来不能两全,我只好拼尽全力地给你其中之一。而这后一样,我自私地认为你会更需要。
那么亲爱的,向前走,我不必叮嘱你也不会回头。就当是一场梦吧,就像我在歌中唱:离别注定了,是另一种约定。
马嘉祺
马嘉祺将信纸折成一只纸鹤,又折了许多只一模一样的混在一起,用针线穿好成一串,挂进风中,装饰窗棂。
—
2022年12月12日零点,严浩翔发了一条微博:你好,二十岁的马嘉祺。
然后他抛下手机,重重把自己砸进床垫,所有的委屈和不甘心瞬间由下而上蒸腾到天花板,眼泪在无声剧烈里爆发,为了同一个人、同一个句式用了三年。
凌晨的时候玻璃上雾起白色,像融化的冰淇淋又像白胡子。他想到从前每年的圣诞节,士大夫都会扮成圣诞老人。七个人中间,除了马嘉祺谁都不相信圣诞老人的存在,大家笑话他像小孩子一样,马嘉祺不怒反笑:为什么不信?
他远远看着马嘉祺围在人丛里冲他微笑,好像在询问:你呢?你信不信我?
他没长久地在十八楼长大,待在楼上的日子也屈指可数。在十八楼严浩翔只信你们,尤其是你。
他重重点头,好像在说:我信啊,哥。
哪怕到今天,他还是习惯叫马嘉祺哥。自从找到了属于自己的称呼他无时无刻不在叫,马嘉祺一声声应着从不会烦,他拉着马嘉祺的手,摇头晃脑地写属于他们的歌,偏爱中有一种近乎甜蜜的狡黠。
写歌的时候他们正是爱得疯狂。躺在一张床上,戴一副耳机循环《生生》。马嘉祺扣着他的手捡到唇边吻,吻得他笑出声来,两个人在白色的床单上忘情忘我,好像颠簸在永昼之中。
他们拟了《生生》的歌词,写出了第一句:
永夜里恋恋牵着手
找不夜的白色出口
马嘉祺随口唱了两句,唱得他整颗心都安静,他去摸马嘉祺的眉毛马嘉祺的睫毛,被他按着亲,他们有一次坠入开满鲜花的月亮河。
后来这一句被严浩翔对应着编了rap,那时他幻想着某一天再一次和马嘉祺同台的时候,看着他深爱的哥,怎么肆意放情地唱出这一句来。粉丝会尖叫吧?会笑话怎么两个男生写这么粘糊的歌词,都不重要,不能厮守的相爱也很幸福。
这首歌终究没有发出来,跟着他们一起无疾而终了。
然而他还要在夜里颠簸多久,你让他出去,你不是他的出口。
—
这一天严浩翔很晚才回到别墅,彼时马嘉祺已经下了直播,大家围在一起说说笑笑,吃剩下的蛋糕。
丁程鑫问他去哪里了,一整天都找不见人。
他也只是淡淡笑一下,眼神从马嘉祺身上打了个圈,夙愿都如意般地带着得意神色,也察觉到马嘉祺在看他。
宋亚轩和刘耀文架着手臂打闹,他不由自主地向后退,很在意那个顶出衬衫的圆形金属。他退到阳台弯在栏杆上,十二月的风让灼烧的胸膛微微冷却。
“你怎么了?”严浩翔身体一颤,不用回头也知道是谁。
“过来。”
马嘉祺的声音不容置疑,他乖乖跟在马嘉祺身后,走迂回了两年的旧走廊,走进他熟悉又冷落的房间。
这是一年来他们第一次独处。严浩翔很自然地靠着墙,下巴绷成一个假装严肃的好看弧度,又恢复了从前的神秘,扑闪着眼睛看马嘉祺。
你怎么了。
马嘉祺又问。
下一秒,严浩翔看着马嘉祺的眼睛,慢慢卷起丝绸衬衫的下摆。
马嘉祺会看到,在皓白贝壳般的胸口上,穿了一双耻痛的、金属乳环。
正是你吻过饮过之处。
他微笑着看马嘉祺浑身颤抖,报复般的快感蔓延到全身。
“哥,生日快乐。”
05/
今年三个哥哥搬走了,剩下的四个孩子重新分配房间,他主动提出住马嘉祺的那间,不知道是怀着想折磨自己的恶劣心理,还是试探怀念般的爱意有无。
站在马嘉祺住过的房间里宛在水中央,所谓伊人却在水中溺死了。他不由自主地想起了项链坠子,玫瑰被铁索生生刺穿,马嘉祺说过的,经痛的东西才好看。
严浩翔随意地看着,目光最后停在窗棂上挂着的一串褪色纸鹤。他盯着看了很久,忽然没由来地心痛起来。
可惜他已经不再会掉眼泪,为马嘉祺还了不少的泪早已还够了。严浩翔稍微用了一些力,这些弱不禁风的东西就被全部扯下,完全是上帝不给挽留的机会。严浩翔没有多看一眼,将其团成一球扔进了纸篓里,连同一起扔下的,还有封尘在红丝绒里的玫瑰。
玫瑰痛了一场,往往在大盛之后凋零,空留一场人间无数也好。可不是人人都能从梦中醒来却不怅然若失,谁都想长嗅美梦长睡不醒。
总有人在撕心裂肺,总有爱是歇斯底里。
或许应该捂住爱神的耳朵。
不要听,听多了便无人造梦。
也许,在很久之后的某一天,你终于可以像马嘉祺期待的那样,永远拴起心猿意马、和奔驰向爱的灵魂。那时他也许在台下,看台上的你面对着一排镁光灯像闪闪夺目的发光体,也可以像你哥一样不动声色地说一句:祝我们前程似锦,未来光明。
那个时候,你再回忆起马嘉祺,他又是什么样子呢?是怦然心动时让你降落又接不住你的小马哥,是可以体贴所有人唯独对你冷心冷情的凉薄鬼,是在你十六岁就对你犯了错、一生也没弥补回来、道貌岸然的混蛋哥哥。
无论是哪一种,当你想到他的时候,总不会是爱你的模样。
可是,风纵使不是阳光,却依然想你盛放,对不起浩翔,上天没有让你知道,你的哥哥,他最爱你。
——
让我们祝香香生日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