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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次轮回，

面前，是昔日的景色。暗夜的天空，热闹的人群，发放的米粥，慢行的僧人，

他搭着她的肩，在她耳畔轻声言语，“你与其苦苦追寻在他身后……”

“不如………”

刹那间，斩荒回过神来。

方才，他还在白茫茫的世界，而后，他试问苍天还要多少次轮回？！

下一秒，他就回到了这个世界——这个，重复的世界。

时间停止在一个奇妙的时间点，也就是在今夜之后，斩荒跟随小青流浪，日渐情深，乃至于日后私定终身，甚至谈婚论嫁………

一切，似乎都如同表面那般，甚是美好。

但斩荒经历过一遭，他知道，

他与齐霄乃是宿敌，小青夹在中间只会痛苦。与其后天让她面对左右为难的抉择，倒不如……

直接做个了断。

并不是他不爱她，而是太过于深爱了。

就像齐霄因为诅咒远离小青那般，

斩荒也有恐惧。

他甚至能体会到，齐霄是何种想法，

比起相爱相守，是不是让小青幸福快乐过一生更重要呢？

哪怕……伴在她身边的人，不是他。

好在，这一世他们感情还不深，无论斩荒再如何忍痛放手，小青都不会有任何感觉。

他无法接受，她再死在他的眼前。

如果他的离开可以避免所有争端，如果他的放手可以换来她的安宁……

那也……值了。

你与其苦苦追寻在他身后，

“倒不如……”

他哑了声，喉咙里滚烫的话语上下徘徊了好久，最终还是道，“不如勇敢些，站在他身侧。”

小青微愣，侧身看他。

她红了眼眶，方才刚刚哭过，“什么意思？”

斩荒垂眸，为她擦干了眼泪，“齐霄是爱你的。他出家，也是为了保护你。”

小青不语，显然有些不解，

斩荒再道，“他身负破军命格，天生与你相冲，所以才想通过出家的方式远离你。也是为了保你周全。”

他为何要解释这么多。

齐霄是他的情敌，他本就不愿为他多费口舌，要不是为了让小青不再伤心，为了让小青能与意中人终成眷属……

否则，他都懒得看他一眼。

虽然……他不愿承认——

齐霄，确实是个值得托付终身之人。

若小青与他在一起，应当会很幸福吧。

小青吃惊地问，“你怎么知道？”

她有些急促，“那怎么办？可有破解之法？？”

“确实可以吸取命格，只是失了命格者会元气大伤，但性命无忧。”

他想了想，交给她一张纸条，“方法我都写在上面了，你若信我，姑且一试。你若不信我，可去找许宣，让他来讲明。”

小青半信半疑地接下了他的纸条。

她还想再问些什么，那人却如风般消失了，

“斩、荒……”

下意识念出他的名字，她的内心竟有一丝落寞。

就在那一瞬间，眼前的画面渐渐模糊，她耳边忽然想起一句话，

一句遥远的……熟悉的……又陌生的话语……

“你与其苦苦追寻在他身后，倒不如与我一起，肆意于人间……”

*

斩荒回了北荒。

第四次的轮回让他意识到，妖族群龙无首甚是混乱，他无法做到独善其身。

趁着现在，蝶蔓还未犯错，群妖还没作乱，他必须站出来，以妖帝之名一统北荒，一统全天下的妖族。

只有构造一个太平盛世，小青才能安然生活。

当然，也不仅是为了她。

斩荒离开北荒已久，如今闹成这个乱象他也有一份责任。

他唤来逆云，“吩咐下去，让所有妖族齐聚北荒，前来觐见。”

他顿了顿，“除了……青白姐妹以外。”

逆云忙道，“主上，您不是对……”

斩荒抬手制止他所言，“今后本座只为光复妖族，儿女私情搁置一边。”

逆云心中感慨，主上实乃大局为重啊！

*

小青找到了许宣，直接道出破军命格之事。许宣惊讶小青知道了真相，询问后，原来是斩荒告知的她，但，斩荒又是如何得知的？

依照他留下的纸条所言，破军命格不可消除，但可以转移，只要转移到他人身上，小青与齐霄之间就不再有阻碍。

纸上记载了转移之法，需要灵力深厚的人才能做得到。小青来求助许宣，也是出于这个考虑。

可是许宣苦笑了一番，“你既然已知晓，我也不必瞒你。你可知破军命格是什么诅咒？”

“身怀命格之人，必会与深爱之人相爱相杀。两者，必死其一。”

“所以齐霄才会出家，希望与你斩断情缘，也是希望你能活得好好的。”

“我不是没建议过把命格转到我身上，但齐霄拒绝了。他说不想看见我与夭夭也是如此局面，相爱不能相守。”

“他说，既然是他身负此命格，一定冥冥之中自有安排。他想扛起相应的责任，所以……”

“小青，别怪他。学着放下吧……”

小青红唇微张，呆愣了许久，她的小脑袋瓜子疯狂转呀转，忽然在一瞬间想明白了——

这是个死局。

齐霄不可能同意把命格转给他人，祸害他人。他只会自己默默承受相应的痛苦。他为了让她不要留恋，情愿通过出家的方式逼迫她离开，逼迫她放下……

其实这一切……都是在为她着想……

渐渐红了眼眶，她控制不住自己，风一般跑了出去，金山寺，金山寺！她要见他！她非常非常想见他！！

她要告诉他！哪怕是刀山火海！哪怕是生离死别！哪怕是碧落黄泉！她都要陪在他身边！她要和他一起面对！她不怕死！她只怕死前还有遗憾，无法再多看他一眼………

“齐霄！你敢不敢出来一见！”

金山寺外少女的嘶吼，响彻天际。

无人回应。

小青不气馁，硬是在他门前坐了三天三夜，直至第三天深夜，门竟开了一个缝。

一双柔情又心疼的眼，静静看着她。

小青发觉了，她猛地起身用脚踹开了大门，她还想逼近，齐霄用法杖挡住了她近身，“你来做什么？”

“我、我、”

一见到他，心乱如麻，砰砰跳得厉害，小青有点紧张，

那是她朝思暮想的人，

那是她心底里深藏的人，

那是她永远不能忘记的人，

“我知你因命格之事远离我，现在我已经全部知晓了。齐霄，你不必瞒我，也不必独自承担，从此以后我们一起面对，好不好？”

齐霄瞳孔微缩，激动吼道，“荒唐！”

“究竟是谁告诉你的？”

“你莫要听信他人谗言，这只是……”

“许宣也已承认！你休想骗我！”

小青气得反驳。

齐霄心中微涩，他千般万般隐瞒，到头来还是让小青知道了。但他的初衷，分明就是和她断得一干二净。如今她更舍不得离开他了，怎么办怎么办……

“并非因为命格，” 

法杖铃铛作响，小青忍不住心中发怵，

齐霄严肃道，“只因我对你，并无男女之情！”

“除魔卫道是我此生所求，小青姑娘，念在我们相识一场，请你以后不要再来金山寺了！否则，我的降妖铃可认不得你！”

“砰！”

大门紧闭。

小青愣愣呆在原地。

不知何时，许宣和白夭夭来到她身旁，白夭夭轻轻拍着小青的肩，以示安抚。许宣在旁静静道，“你若真想为他好，就该尊重他的决定。”

“…………”

“破军命格，必死其一。不是你死就是他亡。难道你希望你们短暂地在一起后又要面临生离死别吗？”

不是齐霄死，就是小青死。

哪怕小青不惧生死，她也无法接受齐霄死在她眼前。

若想要两人好好的，唯有——

一别两宽………

小青无声抽泣，泪满衣襟。

白夭夭环抱住她，她忍不住肩膀微动。

双手抚面，泪水却从指缝中无声滑落……

那是断了线的珍珠，那是开了阀的瀑布，那是汹涌无比的波涛，亦是无人问津的溪流……

苦涩的心从此碎成一半半，

再也，无法粘合了。

*

小青彻底失恋了，伤心之余，她做了一个梦，梦中，有一个相貌模糊，身长玉立的男子。

他道，“有情人本就不必终成眷属。”

他道，“你若忘不掉他，就去找他好了。”

他抱着她，又宽慰她，“你放心，我永远在你身边。”

他永远，在原地等她回头。

这好像是很远很远的记忆了，

他是谁？

她记不清了。

（两章齐发，预祝大家节日快乐哟！）

欢愉的时光总是过得很快，一封来信打破了往日的平静。

信中道，白夭夭身负重伤，请小青速归。

小青收到信即刻就抛下一切飞往药师宫，斩荒伴她一同。

落地后，正巧遇见要出门的白夭夭，小青赶忙扑到她身侧，左看看，右看看，把个脉，试个温，她惊呼，“姐！你没事太好了！”

白夭夭奇怪地看着她，“我本就没事啊。倒是你，怎么突然回来了？是不是想姐姐啦～”

小青愣了一瞬，“姐姐，不是你来信说受伤了……我才………”

此时一束束金光从地面突然腾起，以斩荒为中心，方圆十米外无数条金光射向天际在空中交汇，最后形成了一个巨大的金色牢笼。

斩荒冷笑了下，“费这么大力，只为囚住我？”

“法海。”

他目光直视小青背后之人，那人一步一莲，金色的法杖铃铛叮铃，听着清脆，却蕴含着无穷的法力，对妖，尤是威胁。

不知不觉间，宫门外已经聚集了一堆僧人，许宣也至，拦在青白姐妹身前，

“这是怎么回事？” 白夭夭问。

齐霄朝金笼走去，小青下意识扯住他的僧袍，“法海，给我个解释！”

她好像，是第一次叫他法号。

齐霄微愣，苦笑了下，“你且看着，他是谁。”

一群僧人绕着斩荒，口中念念有词。斩荒展扇用力一扇，一团黑不溜秋的黑气不断从扇面涌出，然而黑气碰到金笼却被吸收了，

“喔，有意思。”

他开始认真了。

许宣道，“斩荒，不，应该叫你妖帝，对吧？”

小青和白夭夭震惊地来回看着二人，又对视一番，此前一信引小青下山，说不定，只是个幌子。

他们的目的，是斩荒。

而斩荒是妖帝，着实让两姐妹大吃一惊。

小青朝斩荒跑去，齐霄侧身一挡，用法杖拦住了小青，

“斩荒！你、你……”

小青想要问什么，想要说什么，很多话堵在喉咙里却怎么也说不出口，她焦急，她烦躁！

“本座已不当妖帝很多年。怎么？难道这个身份值得你们大动干戈？”

他眼神示意小青不要过来，他怕金山寺等人误伤了她。

小青顿步，

他承认了他是妖帝。

上古麒麟，大杀四方，位居北荒，睥睨天下的妖帝。

她早该发现了，他法力无边，来无影去无踪。他身份神秘，自己也未曾过问，还以为他只是个深居简出的小妖。

许宣进一步道，“是你，指使饕餮引发人间动乱，然后趁机复兴北荒，复兴妖族，祸乱九重天！”

斩荒合扇，盯着他道，“无凭无据，血口喷人！”

“饕餮已经全招了，他已经供认你是幕后黑手，你还有什么话好说！”

斩荒微微蹙眉，不对，不对！

他已经和饕餮划清界限，他已不再执着复仇，为什么事情的进展还是如当年一般！

莫非饕餮死前还想拉个垫背的？把他拉下水，对他有什么好处！

“我没做过的事，绝不承认。” 

斩荒解释道，“从始至终，我没害过你们任何一人。”

他看向小青，眼神真挚，言辞恳切，“先前担忧我妖帝的身份会引起误会，所以隐瞒。但我并非故意。”

“相信我。”

小青焦急看他，心乱如麻。

齐霄上前一步，挡住了小青的视线，“再也不会听信你的谗言了。”

“妖帝五百年前早已神形俱灭，你蛰伏多年复生，难道不想向九重天复仇吗！”

斩荒握紧拳关，“我说了，莫须有的罪名………”

“那这又如何！”

许宣下令，一群人押着一个伤痕累累的女子上前来，

斩荒一眼就认出了她，蝶蔓。

“主上…您复生了？！……”

蝶蔓明显看见他非常激动，她想要挣脱手中的锁链，不断呐喊挣扎，“主上！主上！”

“你怎么了…”

许宣气势汹汹道，“这女妖，在人间练狐媚妖术，专门对男子下药，让其疯狂癫疯吸人灵气杀人于无形！”

小青猛得一震，那日她见到男子吸干自家妻子，就是因为他身上蕴藏着一股妖力。她想不明白，事情搁置久了她也无从下手去查，时至今日她忽然想通了。

如果妖族为了壮大自己，最好的办法是吸取更多的灵力。从同族，仙族，甚至从人族身上吸取。

而这名女子又苦苦叫斩荒主上，斩荒眼中的怜悯逃不过她的眼睛，显然，他们是认识的。

斩荒不解，“蝶蔓，你当真害人了？”

蝶蔓顿时抽泣不已，“主上，自您五百年前离世，属下一直等您归来重振妖族。但近几年属下大限将至，为了苟活于世再见主上一面，属下只好……只好………”

“够了！” 斩荒大声呵斥，

“未经我允许擅自行动，其罪一！残害无辜百姓罔顾人命，其罪二！蝶蔓，是我教导不好你，你以后也不必认我为主了！”

蝶蔓震愣，拽着自己的头发哭喊，“主上不要……不要……不要抛弃蝶蔓……”

斩荒何尝不心痛，妖族一日无主，就会混乱一日。他放弃了一统妖界，那就必须承受群妖作乱的代价。

即便是当权者，他也无能为力。

小青默默关注着这一切，好像所有证据都在指向斩荒是始作俑者。她不知道该不该信，昨日的誓言还在耳边徘徊——

“我永远不会背弃你。”

“永不猜忌，永不怀疑，彼此相信。”

“我爱你……”

“斩荒，告诉我，你和这一切没有关系！”

小青着急对他吼道。她甚至眼中含泪，如果斩荒此刻解释一下，此刻否认一下，她会信他，她一定会信他！

齐霄挡在她面前，难言地回眸望了她一眼，“你天性单纯，不要被他蛊惑了。”

斩荒苦涩一笑，事到如今，他再怎么解释有用吗。

没有人会信他。

他知道小青想要一个答案，但这个答案，他已经给她了。

“主上！” 忽然一名黑衣男子从天而降，手持两柄弯刀，对着金笼施法狂砍。

斩荒少见的有些焦急，“逆云，退下！”

他担心莽撞的逆云会有危险，于是奋力冲破牢笼，用灵力震开了周围的僧人，

逆云赶忙来到他身旁，“主上没事吧？！”

“我无碍。” 斩荒环顾四周，金笼已破，倒地的僧人又迅速围绕成了一个圈，口中念念有词，似是在施法，

斩荒沉声道，“你快走，此事我会应付。”

逆云咬牙道，“不！主上生，属下生，主上死，属下死！”

他顺眼瞥到跪地的蝶蔓，心中一凛，“主上，蝶蔓她……”

斩荒神色严肃，低声道，“逆云，我现在交给你个任务。”

“主上吩咐。”

“杀出重围，带蝶蔓走。”

“主上那你……”

“出去后，我会伺机找你们汇合。放心，三界内，能敌得过我的能有几人？”

“主上………”

莫要多说，

他要开始认真了。

———————《轮回道》24——————

刀光剑影，群人围攻，斩荒法力高强，很快就为逆云杀出一条逃路，逆云抓紧机会，趁机打倒宫门数人，扛过蝶蔓往林中飞去。

逆云法力并不低，许宣虽然派出所有宫内弟子全程追捕，但一时半会是抓不到他的。

斩荒这边应付齐霄和一群僧人，他还得时刻盯着自己的力道不能杀了他们，在这般畏手畏脚下，斩荒其实没有使出全力。

但齐霄不同，他抱着必死的决心与他搏斗。

法杖中的铃铛并非常物，此乃青帝赐予他的法宝，降妖铃，遇强则强，遇弱则弱。斩荒修为几何，齐霄在短期内也能提升到几何，当然，这也是有代价的。

斩荒打伤一众僧人，如今只剩齐霄和许宣对他穷追不舍。

小青眼见局势不妙，想冲上前劝架，白夭夭拉住了她，“小青，此事你不要参与。”

“不！” 

小青甩开她的手，“若斩荒真是罪魁祸首，我要亲手斩断孽缘！但倘若他不是……我岂能看着他蒙冤受苦！”

白夭夭深深蹙眉，“你……”

小青不顾一切飞了过去，此时斩荒打伤了许宣，齐霄猛烈上攻，斩荒用扇轻松应对，齐霄节节后退，眼见折扇前端布满了锋利刀刃直向他脖颈划来！

“不要！”

小青忽然冲出挡在齐霄前面，斩荒瞳孔微震，即刻收回了折扇，

幸好，幸好，没有划伤她。

斩荒薄唇冷笑，“你还护着他。”

小青急道，“我不想看见你们刀刃相向，有事好好说。”

齐霄抓过小青的手腕把她拉到身后，“你怎么来了？无需与他多言。”

斩荒呵呵一笑，“小青，你还看不明白吗。是他，是他对我囚笼，是他伤我下属，也是他，要我性命！”

“我为求自保，反杀他，有何不可！”

他原本以为，小青会无条件信他。可现在，她还要护着齐霄！他心中莫名有一团无形的怒火！压抑的久了，沉寂的久了，他不得不爆发！

为什么，你只担心他的性命之危！那我呢？我算什么？！

很早以前，斩荒就已经预想过，如果有一天他与齐霄是对立面，小青会选择站在谁这边。他不敢继续想下去，因为他知道结果的——她的选择。

他呀，在她心中，永远不是第一顺位。

他知道的，正因为太过清楚了所以心痛不能自已。如果没有希望那就不会有失望，如果没有奢望那就不会有绝望！

“你，根本不信我。”

掌中一团无妄之火，斩荒冷眼看着依偎的两人，心如死灰，

小青拼命地摇摇头，“不是的，不是的！”

无妄之火威力巨大，所到之处皆成灰烬。

齐霄立马屏息聚气，天地之灵气纷纷朝降妖铃涌来，齐霄双手合十，口中念叨上古咒语，法杖金光大闪直直向斩荒冲去！

斩荒掌心无妄之火瞬变无数火团，迎敌！

“不要——！”

顷刻间，金色与黑色融为一体。

多了，一抹青色。

小青不知何时夹在两人中间，两股力量在她身上迸发出巨大的火光，她猛得喷出一大口鲜血，鲜血犹如蜿蜒的河流……血流不止………

“青儿！”

“小青！”

两名男子疯狂奔来跪在破碎的青衣身旁，斩荒率先扶起她，输予她自身的灵力，齐霄也是如此，他已无心恋战。

两人从仇敌，变为同伴，他们的目标只有一个——救活小青。

受伤的许宣和白夭夭亦奔来，他为其把了脉，白夭夭问小青情况如何，他不答。

渐渐的，他垂下了头，一个大男子捂着脸哭了。白夭夭看懂了，也忍不住哭了。

抱着小青的两名男子不信邪，他们齐心协力，已经把能输的灵力都输给她了。

小青微微睁开眼，看见四个人各有各的表情，她使劲让唇角露出一个微笑，“别哭了……我没事……”

斩荒牵过她的右手，抚上自己的脸颊，她体温流逝的很快，他拼命搓热，再热一些……再热一些……往日里淡泊如水的男子也会有如此焦急慌张的时候，他亦红了眼眶，豆大的泪珠猛得下坠，“青儿，我错了…我错了……”

“斩荒……我不怪你……”

“是我不相信你……哪怕到现在，我也没法做到百分百信任你……对不起……”

“对不起……我食言了………”

昨日爱的宣言，今朝摧毁。

她亲手打破他的幻想，他的平静。

“没关系，没关系，哪怕你气我也罢，恨我也罢，你想怎么做我都欢喜，只要你还活着，只要你还在我身边……别离开我，小青………”

“我、我不能没有你………”

斩荒从不流泪，但此刻，他无法控制自己。

小青虚弱地笑了笑，摇了摇头，然后她看向另一个男人——齐霄，他紧紧抓着她的左手，在旁一声不吭，但她知道，他心里是苦的。

他眼眶甚红，他内心一定满是挣扎与自责。小青回握了他下，对他温柔道，“我没事，别难过了。”

“我后悔了，小青，” 

齐霄艰涩道，“我以为，只要我出家与你斩断尘缘，你就会安然无恙。”

“可是到头来，伤你的……还是我。”

小青微微叹气，“大概这就是命吧。”

“如果终有一日你会离开我，在那之前……我一定不会放手，” 

泪水浸湿了小青的衣袖，齐霄苦苦悲鸣，“小青……我喜欢你，我真的好喜欢你……如果我的命能换你的命，我心甘情愿……”

听闻此言，小青心中晃然，泪水在眼中打转，她轻轻叹，“我等这句话，等了好久了……”

“可惜呀……我已经不爱你了………”

她忽而苦笑，往斩荒怀里靠了靠，“斩荒，带我回家……我想回家了……”

斩荒拭去眼角的泪珠，抱起脆弱的她离开。没有人阻止，没有人挡他。

他带她飞回了当初的山头，此时夕阳西下，他寻了一块大石倚着，他把她圈在怀里，抱着她，感受她逐渐流失的温暖。

“斩荒…抱歉啊，我又利用你了……”

“无妨，” 斩荒咽下心中的苦涩，“你喜欢便好。”

“我不想……让他们看见我死前的样子，也不想他们午夜梦回之时……总会记起我。”

“所以你说不爱他，其实是为了让他放下，让他对你死心，让他对你不再内疚？”

“你真懂我啊……荒……”

斩荒摇摇头苦笑，从心口处挖出一颗灵珠，注入小青体内，

小青顿觉浑身轻快了许多，她蹙眉训道，“斩荒，你！”

“你知不知道灵珠是妖族的命根子，没有灵珠你会……”

“我会死。”

他虚弱地靠在大石头旁，静静道，“他能以命换命，我也能。”

“…………”

妖帝的灵珠威力无比，小青破碎的身子逐渐被一股看不见的力量修复，她康复地越快，心中越慌，“斩荒，斩荒！你不要睡，我不准你有事！”

斩荒疲惫，很疲惫了，他半眯着眼，看见怀中的女子能站起了，还能跪在他身旁抱着他，真好……真好……

他头一次觉得，当当妖帝，也不错。

千万年的修炼，也有所价值。

他哆哆嗦嗦地从怀中掏出一根翡翠簪，插入她发间，“还你……”

小青泣不成声，“你为什么要这么傻，为什么！我不值得你这么做，我、我……”

“你值得。”

他打断了她。

“不，不，” 小青泪水止不住下流，“我根本不信你，根本不值得你这么做，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因为……你是我……未过门的……妻子……” 

他说话越来越吃力，但他依旧要说，断断续续，依旧要说，

“我真的……好爱……好爱你……我们本应该……有个美好未来……多年后……还会有个孩子……一家人……隐居山林……过着……无忧无虑的生活……你说……可好……”

眼前越来越模糊，模糊到，如同走马观花般，看到甜笑的小青，怀孕的小青，抱着孩子的小青，垂垂老矣的小青………

他在那一瞬，已经走完了和她的一生。

“好，好，我都答应你……” 

小青崩溃大哭，“荒、荒，我、我对你……我对你………”

她在说什么？

他再也听不到了。

他只感觉到夕阳的余温，和身旁，温暖的小青。

*

再睁眼，又是白茫茫的世界。

他微愣，

思绪漫长，久到他差点忘记这是在一个轮回之中，

是啊，他怎么能忘了，

这是轮回道啊轮回道。

那么这次，

又是第几次轮回呢？

“主上，我不明白。”

“嗯？”

“小青姑娘明明接受了您，为何心里还放不下那个人？”

逆云想了想再道，“我作为您的下属，一旦认您为主，就不会再认第二个主上。我对您从无二心。”

“可是小青姑娘做不到，您还是执意要娶她为妻？”

斩荒折扇收拢，拍了拍掌心，“在很早以前，小青眼里根本没有我。那时我就希望，哪怕在她心里留下一星半点的印象也好。”

“现在，我成功留在她身边了，这已是不易。我如何还能奢求她对我一心一意？”

“逆云，作妖不能太贪心。”

逆云心想，主上不愧是妖帝大人，他的心胸和格局都远胜他人。也只有如此胸怀之人，才是帝王的不二人选吧。

他低头道，“我只是为主上感到委屈。”

斩荒轻轻笑了，“我不委屈。”

他喃喃，“其实……我不想小青想明白我们之间的关系。若她想明白了，此刻陪在她身边的……或许就不是我了。”

*

小青带斩荒回了她从小长大的山头。众小妖们都纷纷出来恭迎。

为首的小灰激动地飞扑过来想要给小青一个温暖的抱抱，却被斩荒中途拦下。

高个的斩荒站在中间，就像个石柱似的。小灰碰得一鼻子灰。

他踮起脚尖越过斩荒的肩膀对小青挥挥手，“山君，山君，人家想死你啦！”

小青呵呵笑，“前几日不是刚见过嘛。”

小灰使劲扒拉斩荒，“斩公子你让一让嘛！”

斩荒纹丝未动，“少动手，多说话。”

“山君，你来评评理！”

“好啦好啦，” 小青打个圆场，“斩荒你过来，别闹他了。”

斩荒乖巧地退到她身边，顺势牵起她的手，大摇大摆地向前走，

小灰倒是看呆了，这，这，这算怎么回事嘛！

山君和斩荒！他们！难道！！

这一路迎来了诸多妖怪的旁观，小青尴尬地想要抽回手，某人不让，

她问，“你、你这么张扬干嘛？”

斩荒镇定如斯，“宣示主权。”

绕了一遍山头，倒是所有小妖们都知道了～山君已经有山君夫人了呀～

夜晚一群妖怪们围绕在一起载歌载舞，斩荒想着这些妖怪就相当于小青的娘家，想要打好关系。

拉拢妖怪的本领他还是有的，他们想要的无非是灵力和武器，而这些对斩荒而言轻而易举。

很快，一群妖怪已经绕着他叫“斩夫人”了。

虽然感觉哪里有些奇怪，但他还是尽量不要提出质疑。

否则，身旁的小青同志可能会用她那双灵光闪闪的大眼睛盯死你。

小灰悄悄凑到小青旁边，“山君呀，你这次回来就不走了吗？”

小青道，“我这次回来就是为了与你们告别，我打算以后浪迹天涯，去更远的地方，看更美的风景。”

小灰颇为惆怅，“山君……这里永远是你的家呀。”

小青拍拍他的肩，“小灰，你以后就是这里的山大王了。记住，一定要保护好小妖们，有什么事随时联系我，我会想你们的。”

小灰不知不觉留下了几行热泪，他还想再说些什么，却忽然被山君抱住了。

温柔地抱住了。

山君的怀抱，宽厚，又温暖。

“别哭了小灰，我们一生很漫长，分别是常有的事。要习惯。”

“山君……山君……”

热闹的宣火，热烈的歌舞，暗色的天空下，映照着一对依偎的人儿，还有不远处某个孤单的背影。

*

小青在山头上的房间，是自己搭住的石头屋。

每个小妖住在山的不同角落，因此住的距离颇远。

小青住在山顶，陈设打扮都比较老旧了。

夜晚，她吹灭了最后一根蜡烛上床，渐渐感觉脖颈处有一丝热气，一只大掌滑进她的衣裙，她瞬间扣住他，

月色下，一张冷色的脸展现在她眼前，她倒吸一口凉气，“小灰不是给你准备客房了吗？”

斩荒身着里衣，比起白日里显得单薄了些，更是柔弱，“我想与你一起。”

淡淡的，清冷的话语。

他身上也有股这样的气质，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

“喔……那睡吧。” 

小青坦然接受了提议闭上了眼，她今晚喝了些酒，其实脑袋晕得厉害。

感受到他大掌圈住了她的腰，她朝他贴近了点，但闻他轻轻道，“你与我寻欢作乐，可会与别人做同样的事？”

半响未见她回答，他心中有些落寞，“今日…我见你抱了小灰。”

“你不是不会吃醋吗？” 

小青睁开一只眼，轻轻笑，

斩荒摇头道，“不吃醋，不代表我不在意。”

毕竟，若在她眼中他是齐霄的替身，那是不是有谁，也能成为他的替身？

代替他，成为他，抹去他。

“好啦好啦，”

小青侧过身，轻抚上他的脸，迅速在他唇上小啄一口，

“我不会对所有人干这种事。”

斩荒甚惊，微愣。

她笑，“再说了，你一个就够我受的了，再来几个我可承受不住……啊唔……”

反吻住她，反应过来之时他已经欺身而上，十指相扣，舌尖满满都是她的气息，再掠夺…再索取……

小青身子越发软了，被他吻过的每一处都有酥麻的快感，

她心跳不止，纵情地回应他，纤手搂过他的脖颈，顺往下，扯下他的衣带。她瞥见了他袒露的胸膛，不似外表看起来那么柔弱，他身上，分明有股刚强又强势的男性气息，但他一直在隐藏。

斩荒红唇微勾，笑得甚是惑人，“你在非礼我？”

小青昂首挺胸，不屈不饶，“你本就是我的。”

他轻轻笑，小心翼翼地吻上她的额，如视珍宝，“你也是我的。”

顷刻间，小青心跳漏了一拍。

他过于温柔，也过于纵容她了。

他总是和和气气的，除了遇到伤害她的事以外，他不会露出可怕的表情。

他也总是一副逍遥出尘的样子，除了每次被她拉下凡尘以外，他也只是淡淡笑着，随她左右。

她心想，他为何要喜欢她。

她心想，他为何要选择她。

她心想，明明她给不了世俗的爱恋，他又为何，一意孤行朝她走来。

就在这个瞬间，

小青，对斩荒产生了奇怪的兴趣。

她有点想要探究，他内心深处，那最最真实的想法。

月光下，他清俊无比的脸庞，冷冷的眸子只因见了她，变得无比深情。

她微微瞥他一眼，红着脸道，“斩荒，方才……我竟觉得你很帅。”

酒窝现，喜色跃上眉梢，斩荒不敢置信自己所听见的，“你说什么？”

小青深思许久，鼓起勇气再道，“斩荒，我想过了。我希望你能永远陪着我，不是一时兴起的陪伴，不是短暂的陪伴，不是互相猜忌，而是无条件信任对方，你能做到吗？”

如果要把自己的心交出去，要做很多很多的准备，她之前过于单纯，总是被人伤透了心。于是她越发谨慎，越谨慎，越不敢踏出一步。

她有个安全的小窝，就在这里。

邀请新的人入住不是不可以，但他一定要够安全，一定要信赖她，永远，永远不能背叛她，离开她，放弃她……

不要再……放弃她了。

“我能，一定能。”

他如是肯定，非常肯定。

罗衫轻解，褪去长裙，她亲手解下了自己的衣裳。

斩荒愣住了，他没想到能走到这一步，本想按部就班先成婚再……

小青主动勾上了他的腰，轻声细语，“我……”

“想要你……”

一石激起千层浪，原本就不平静的心湖，被她搅得人仰马翻。

她就像一个小孩，偶然闯进他的世界，把这里踹开，那里翻开，然后一屁股坐下来就闹着不走了。

但，既然她来了，

那就没有放她走的道理。

（预告：下章超甜，请系好安全带）

四人审判饕餮，他亲口招供药师宫之乱是他所为。可惜此刻不能直接杀他泄愤，许宣说饕餮毕竟是龙王之子，此事得先上报青白二帝再行定夺。

小青想起一事，之前偶遇凡人妖化疯魔，问是否与饕餮有所关系。饕餮坚决否认，他只恨许宣等人，并不想伤及无辜。

好吧，此事还需他们再细查一番。

临走前，饕餮叫住了许宣让其单独留下，“我这有一事，不知许宫上可有兴趣？”

左右并无旁人，饕餮有什么事需要单独和他讲？更何况，他们还是仇人。

………

齐霄并未远走，他守在地牢门口以防饕餮耍诈。

等了一会儿，等来了面色凝重的许宣，他心知许宣为人，不是遇到破天荒的大事绝不会露色于外。

“怎么了？有事？” 他问。

许宣紧皱眉头，沉沉道，“大事。”

*

小青回去的路上超开心，和白姐姐谈天说地，也把最爱的白玉簪送给了她。

小白很是感动，说既然药师宫之危已经解除，今后她想和许宣成亲，在临安城安定下来，到时候会开一间药铺，也希望小青有空多来看看她。

“我才不离开你呢，姐姐。” 

小青抱着小白撒娇道，“哪怕你成婚了，你在哪，我在哪，我绝不和你分开。”

小白拍拍她的背笑道，“以后你也会成婚的呀，长大了的姑娘哪有不分家的。即便我们各自成家，我们住的近些便好，也好有个照应。”

忽而想到齐霄已经出家，小白再道，“你若想自在些，就回山头玩玩，看看小灰和小妖们，他们也是想你的。”

“若成天与我在一起，那些小妖们又要说我把你拐跑了。”

小青轻轻叹气，“前几日去过了。我太久没回去，他们现在呀对我冷淡的很，哼哼，只尊小灰为王咯！”

小白笑，“小灰不也是只听你的吗？”

小青也微微笑了起来，“是嘞。不过我也不在意这点事儿，只要他们生活得好，我就开心。”

一路上姐妹俩有说有笑，很快就回到了药师宫。

小青马不停蹄朝自己房间奔去，“斩荒，斩荒？”

她让他在这里等她，不知道他还在否？

推开门，身长如玉的男子正立在窗前，“斩荒！”

小青愉快地唤他，笑若春日灿阳，

他回头，只见青衣少女朝他奔来，他忙张开手，接住了她娇小软糯的身子。

她扑到他怀里，蹦蹦跳跳了几下，“太好了，太好了，事情都解决了。”

他无言，安静地听着她的喋喋不休，大到药师宫之危解除，小到小白许宣的未来生活，什么话儿在她嘴里都是好话，她乐于与他分享每一件小事。

“所以呢？” 他捏捏她的脸，“以后你想做什么？”

小青笑得很欢乐，“当然是行侠仗义，浪迹天涯！”

斩荒道，“哟，我以为你会黏在你姐姐身边。”

“我姐姐说了，偶尔来看看她就行。到时候她嫁了人呢，我也不好总是打扰他们呀。”

他双手将她抱起，令她高于头顶，仰望她，“那，你什么时候嫁我？”

小青吐槽，“你现在是在向我求婚吗？”

斩荒想了想，好像聘礼没有，婚书没有，证婚人也没有，这着实有些不正式。他抿了抿唇道，“不算，就问问。”

小青眯起眼打量了他会儿，而后捧起他的俊脸，注视着他郑重其事道，“我跟你说哦，今天我见到齐霄了。”

“嗯。”

她好像想看他反应似的，语气微微上扬，“你不吃醋？”

斩荒淡笑，“吃醋是弱者才会干的事。”

哟，还挺自信。小青也不逗他了，“他法力好像增强了许多，” 

想到他手中的那根法杖，确实有妖近必诛之感，让她有些害怕。

“他好像瘦了，”

想到他萧条的身型，小青总担心他会被风一吹就倒，

“他好像，对我也更疏离了。”

那句施主挂心，将他们的情谊一拍两散。

斩荒轻轻道，“你若放不下他，就去找他好了。”

小青心一惊，“你说什么？”

他再道，“去找他。”

小青沉默了半响，摇了摇头，“我不去。”

“见到他之前，我一直在恐慌。害怕自己暴露内心的想法，害怕自己还没有放下，害怕自己还是忍不住奔向他……”

“但是见到他之后，我明白了，一切都是我想多了。”

“嗯？” 斩荒语气微扬，兴致高昂，“我成功让你移情别恋了？”

“胡说八道，” 小青抿唇一笑，

“我想明白了，从此刻起，”

“我，小青，接受自己深爱齐霄的事实，并且决定，要与他分道扬镳！”

斩荒长长思索了会儿，挑眉问，“你不后悔？”

小青斩钉截铁道，“绝不后悔。”

她拍拍他的俊脸，“倒是你，真的不介意我心里有他吗？”

斩荒眉头皱成了八字，古怪地看着她，“我介意有用吗？介意你就能忘了他吗？”

小青欢笑，“不能～”

“那不就得了，” 斩荒将她放下，坐下为自己倒了一杯茶，“我说了，弱者只会吃醋，而我是强者。”

“强者还会喝茶？哈哈～”

小青调笑。

斩荒摇摇头，解释着，“我不会强迫你做任何事。以后，只有你愿或不愿，没有我想与不想。”

小青笑容逐渐收敛，转而轻声低叹，

“斩荒，你好像很爱我。”

这口茶在他喉咙里转了又转，他微红了耳畔，低哑着回，

“……别傻。”

清晨，小青渐渐苏醒。

她发现自己被人圈在怀里，大手搂着她的肩，扣住她的腰，整个人被完全地，完全地圈在他怀中。

昨夜不知怎的，和他亲热了一会儿便睡了去，许是太累了，与他相拥至天明。

“咚咚咚——” 门口传来敲门声，

小青心中略慌，问道何事。

弟子言宫主邀小青前去大堂议事。小青随口说了几句便打发他走了。

而全程，斩荒都没有苏醒。

小青身子轻轻挣扎了下，那人也没有松手的迹象。

她微一抬头，香唇划过他的下巴，斩荒薄唇上扬，轻轻笑，“一大早就忍不住啦？”

这话逗得小青满脸通红，“混蛋！放开我！”

“美人在怀，哪有放开的道理。”

脸皮真是越来越厚了，如果不厚，怎么留得住爱人。

她握拳锤他胸口，一下又一下，“你没听到吗？我要去大堂议事。”

“嗯，舒服，力道可以再重点。”

他笑道。

小青被气得再也不锤了。

“抱抱我，好吗？” 他低声道。

不知怎的，她竟听出了哀求之意，她觉着自己待他也并未好到哪儿去，他为何总缠着自己不放呢。

心一软，她搭上他的腰，将头枕在他的胸口，安静地倾听他的心跳，一二三一二三……

与他呆在一起，她总是莫名的安心。

因为心知他不会离开，所以……巨大的安全感笼罩着她。

前几日虽然没有见他，但她知道，他一定会来找自己。正是因为这种笃定，她才没有主动去见他。

大概……真的是……他爱她比她爱他要多得多吧。

“斩荒，你会永远陪着我吗？”

“糊涂青儿，” 他摸摸她的脑袋，“你上辈子也是这么问的。”

“哈哈，” 她干笑了两声，“好了，我要起床了。”

他爽快地放了手，静看她起床洗漱，梳妆打扮，最后出了房门。

出门前她最后对他道，“等我回来。”

这句话，让斩荒瞬间坠落在三月的春风里，他的内心，被一股温暖的暖流填满着。

拍怕自己的脸，仿若在做梦。

幸好……不是梦！

*

小青来到大堂的时候，第一眼就发现了那个人。

他身着黄白僧袍，手上持着一柄法杖。风一吹，法杖上的铃铛叮铃作响，扰得小青心湖微乱。

她故作镇定，一如往常地和他们交谈。

具体讲了什么，小青也没心思在听。

当谈到齐霄外出寻青，阴差阳错遇到饕餮，两人大打出手导致他身负重伤之时，

小青猛地一震，

“你受伤了？”

“伤在哪了？”

“严重吗？”

她对他的关心，向来是藏也藏不住的。哪怕是伪装的镇定，虚假的淡然，但一旦触及到他，她就不受控了。

齐霄对她做了个阿弥陀佛的手势，“小僧无碍，有劳施主挂心了。”

小青眼尖地发现他掌心深红，有几道明显的血印，她下意识朝他走去，他连连后退，再道，“小僧无碍。”

“喔…没事就好。”

收回了多余的关心，小青也不想多嘴了。

“青儿…”

白夭夭唤她，扶住她的肩膀，“走吧，我们先走吧。”

小青点点头。

两两分行，一同启程去金山寺审问被捕的饕餮。

*

屋檐上，斩荒手持一壶酒，轻酩一口，微涩。

逆云在旁道，“主上，小青姑娘明显还未放下啊。”

要你多嘴，斩荒心想。

逆云想了想又道，“那现在，您夺走了小青的身，他占据了小青的心，究竟谁输谁赢呢？”

斩荒没好意思说他根本没夺走，只是和她关系亲近了些罢了。

他还远远不及，不及那个人在她心中的位置。

“快了快了，胜利在望。”

他随口敷衍道。

逆云摇着头微微叹气，“前途多难哟……”

“闭嘴。”

“是，主上。”

*

望着小青的背影，齐霄微微出神，

“齐霄，”

这一声将他拉回现实。

许宣联想到之前的所见所闻，试探性道，“斩荒……与小青……好像走的比较近。”

齐霄愣了一瞬，“嗯。”

“你……后悔吗？”

他沉默了半响，随即摇摇头。

比起相爱相守，他更在意她的性命。

“或许，小青和你是一个想法。”

齐霄微惊，“她知道命格之事了？”

许宣摇头，“不清楚。但从她近日的表现来看，她好像在回避你。但我总觉得，她不仅仅是为了和你赌气。”

“你有没有发现，此次小青回来，好像…好像有些变化。”

齐霄苦笑了下，“我宁愿她永远天真无邪。”

他静静想到昨夜她与那人缠绵的画面，心中甚苦，但他有什么资格说不呢。

“斩荒此人当彻查，我担心她受人蛊惑。”

“很快就会有消息了。” 许宣道。

齐霄问，“哪儿的消息？”

“北荒。”

他道。

“主上，你现在和小青姑娘到底是什么关系啊？”

逆云挠挠头，这情况真是让他看懵了。

斩荒此刻正在专心下厨，为他心爱的姑娘准备早点。

“你说什么？”

“哎呀，我说你和小青姑娘确定关系了没有？”

斩荒无所谓道，“我们什么关系当然是由她评说。”

“那，那万一她只是玩玩你呢！” 

逆云有些不服气，自己万分敬重的主上大人怎么可以成为他人的玩物！

“呵呵，” 斩荒笑了笑，“那就让她玩。”

…………

主上你清醒点！！！

*

小青醒来的时候，桌前有名雅士在细品茗茶，天知道这位雅士昨晚在她身上干了什么，如此地黏人，今天一见仿佛变了个人似的，成端庄君子了？

  

小青乖巧地坐在他对面，品尝起了他做的早点，香喷喷的小米粥。小青喜欢甜的，因此他放了很多糖。

他单手撑着下巴，静静看着小青娇俏的小脸，小嘴还一张一合。

冷不丁的，他冒出了一句话，“以后我们孩子取什么名好？”

小青噎住了，这句话真把她噎住了，她瞪他一眼，“别胡说。”

斩荒弯唇淡笑，不再说话。

吃完后，小青推开窗，楼下便是车水马龙的街道，他们客栈位于最繁华处。

她疑惑，“你把我带到哪儿了？”

斩荒道，“隔壁便是临安城。”

小青更是疑惑了，而斩荒看穿了她的心思，“你不是想回来吗？”

“嗯……”

她眺望窗外，心中思绪渐渐平缓，她确实想回来，但回来就意味着……

一双温柔的大手从背后拥住了她，斩荒温热的气息直扑她的耳背，她心里有些痒，但没有抗拒。

她默认了他的陪伴。

“你在想什么？”

他问，“在想别的男人？”

小青没有避讳，“嗯。”

“我该怎么说，怎么做才好。”

他松手，理了理她被风吹乱的发，“你想怎么说，想怎么做，都行。”

“无论你闯出什么样的祸，我都会为你兜底。”

小青皱皱眉，“说的好像我经常惹祸似的……”

他暗自笑笑，将她凌乱的碎发别到耳后，不小心触到她的耳垂，他未加思索，顷刻垂首就含住了它。

“呀…”

红得发烫。心脏，也奔跳如雷。

真是够了。

小青转身把他推开了些，“我们还是得保持距离。”

他侧歪了下脑袋，“为何？”

小青有些无奈，“待我好好想想，我们的关系。”

“好。” 他道。

*

小青和斩荒回了药师宫，此时正遇上了从外面回来的白夭夭，她见到小青又惊有喜，两姐妹情不自禁相拥互诉衷肠。

原来，自小青离开后，白夭夭等人也外出去寻小青了。只是这么多日寻人未果，心有沮丧，不曾想小青居然自己回来了！这是天大的好事呀！

“快和姐姐说说，你去了哪？”

“我……”

斩荒不愿打扰姐妹叙旧，悄悄离开了药师宫。

漫步宫外，迎面走来了一位老熟人，许宣，他见到斩荒拱手道，“斩兄，家妹给你多叨扰了。”

他也是收到小青回归的消息，急忙赶来的。

“无妨无妨，这是我心甘情愿。”

斩荒一席话让许宣微愣，但此刻他不便多问，连忙谈完回去看小青了。

*

斩荒居于临安镇上的一家客栈，他已经完全康复，早就没有理由和借口居于药师宫了。

但也并非这个原因，

想到之前小青所言……与她保持距离，他很听话，耐着性子离开了几天，但她倒是真的，真的一次都没有来找过他。

终于到了某一天，他忍不住了。

不是他忍不住见她，而是听到齐霄回来的消息。

他不能坐以待毙。

*

夜晚，小青推开窗，她欣赏了一会儿满月星空。

美景当前，深夜蚊多烦躁。她正欲关窗之际，发现不远处树荫底下隐约站着一个人。

她下意识出声，“斩荒？”

人影未动，她揉揉眼，发现那儿又并未有人。

寂静的夜里，确实容易出现幻觉。

“你在找我？”

沉稳的男声在她身后响起。

小青扭头就见斩荒一袭藏蓝大褂半倚着墙边朝她傻笑，

“你、你怎么来了。” 她问。

“我怎么不能来？” 他双手抱胸，一副不可一世的样子，“想你了，就来了。”

明明说着世上最动听的情话，却一副爱理不理的样子，小青觉得他真搞笑，挥挥手打发道，“那看完了，就走呗。”

“你不想我吗？” 

他伸手把她拽到怀里，圈在自己胸前，小青一抬头就见他离得极近的俊脸，他俯身注视着她的眼，期待她的回答。

“不想。”

她别开脸道。

“我不信。”

他压低了声音，明显能感受到他的魅惑，

小青定了定心，耐心劝道，“好了好了，这是在药师宫，姐姐姐夫都在附近呢，你快些走，少来见我。”

斩荒有些失落，“在你眼里，我如此见不得人吗？”

什么跟什么啊，小青才没想那么多，只是现在深夜幽会怎么跟……怎么跟偷情似的！

她尴尬又局促，局促又心虚。

这点表情落在他眼里，他早已心中了然。

“罢了，谁叫我爱你比你爱我更多呢。”他捧起她的脸细细端详，她闪烁逃避的眼神，更是让他笃定内心的想法，

“小青，我好想你啊……”

轻轻触碰她的额，她没有躲，只觉一股火辣辣的灼烧，

他勾起她的下巴，轻柔地吻上她的唇，小青犹豫了片刻，还不懂得怎么回应，但他慢慢撬开了她的牙关，引导她步步深入……

不知不觉间，她微微闭上了眼，圈上他的腰，沉醉在他无限的柔情里。

斩荒星眸微睁，透过半敞的窗户，直直迎视不远处那树荫下的人影。

他微勾红唇，十足的挑衅，

他不怕他看见，就怕他千里迢迢赶来，什么也没看见。

风一吹，把这扇窗合上了。

不一会儿，房内蜡烛熄灭，一片寂静。

而树荫下，

那人握紧拳关，十指鲜血淋漓。

斩荒此人，精于算计，心肠一向坏得很。

他此刻就在赌一个可能，或许…他在小青心中有那么点位置，虽然没有某人占比多，但有一点也是好的。

他要先占据，然后慢慢扩大自己的影响力。

天知道，昨晚他有多想吻她。

但他忍住了，他和自己赌气，也是在和她赌气，无论如何，一定要她先亲近自己。

如此这般，此后他再亲近，她应该也不会太抗拒。

哪怕……他耍了些手段。

他爱她，但又不想循规蹈矩地爱她，否则和某人有什么区别，她难道是缺爱吗？不是，她缺的是陪伴，认可，和……

小青盯着他殷红的唇看了半响，脑海中不自觉浮现出那夫妻二人热吻的画面。倘若主角变成她和斩荒……那简直不敢想。

“亲吻是情人之间做的事，我、我做不到！”

他轻笑，“那我们变成情人关系不就好了？”

“我不喜欢你啊！”

“我喜欢你就好了。”

“我、你、我们是不可能的啊！”

“为什么不可能？” 他歪了下脑袋，莫名有些俏皮，“你为什么不和我试一试？就直接扬言不可能？”

“我、我心里已经有人了！”

“这不重要，”他觉得有些好笑，“我爱你，想和你永远在一起，想陪在你身边，想与你不离不弃……这些，都是因为你是你，你是我心里最重要的人。”

“所以……哪怕你心里有别人，也与我没有半分关系。”

小青心一咯噔，小脸莫名燥热了起来，斩荒调笑道，“你怎么了？这么可爱。”

………………

天啊，

小青急得跺脚，“你、你别再蛊惑我了！”

这几日他偷偷跟着她，别以为她不知道！

他轻轻笑了，清脆好听的低吟，笑如三月春花开，“我……难道蛊惑得了你吗？”

他微微迫近，不让她逃离，“吻我，试一下。你是否真的心如磐石，不可逆转。”

“这样你就能死心？”

“嗯，或许吧。”

小青合了合眼，脑中思绪纷乱无章，她与某人已经彻底不可能，如今也没什么好牵挂的了，她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

踮起脚尖，搂过他的脖颈，轻轻的，覆上了他的红唇。

顷刻间，一股雷击般的酥麻蔓延全身。

她从未吻过谁，第一次的亲吻便是和他，这股感觉新鲜又奇妙，既不排斥，又让人想更加靠近……

意犹未尽之际，怎料斩荒轻轻推开了她。

“唔…”

小青晃了下神，

宛如夕阳映红般的红扑扑小脸蛋，怎能令人抗拒，

斩荒自是不忍，但他有别的计划。

“小青，你不太行啊。”

？？？

他修白的手指往唇上一抹，印下了几丝血迹，“你好粗暴。”

小青不爽极了，咬牙切齿道，“你、你不要得了便宜还卖乖！”

“难道，” 他眼睛一闪一闪的，单纯又无辜，“你是第一次亲吻？”

还未待她回答，他自顾自道，“难怪了，弄疼我了。”

还怪委屈的。

这个做作的男人！

小青气极，“你给我滚！”

他看着她又羞又气的表情忍不住开朗大笑，笑着笑着，他圈过她的肩膀道，“小青，你看，你的情绪会为我波动。”

“那是被你气的。” 她吐槽。

“哈哈，” 他爽朗轻笑，“小青，你不懂。怒也好，喜也罢，都证明你心里有我。”

“你若对我毫不在意，又岂会对我又气又骂。”

“……………”

“方才你吻我，心里是什么感觉？”

小青无奈，“斩荒，我已经履行了我的承诺，放过我吧，以后我们两不相欠。”

“我反倒更坚定了，”

他强势搂上她的腰肢，“既然你已经向我走了一步，那剩下的九十九步，就由我来主动吧。”

“你说什么？放开！”

“我说，我再也不会放开你了。从此刻起，从现在起，你便是我斩荒的女人。我深爱你，敬爱你，对你忠贞不二。”

“………你是不是搞错了什么，我说我与你毫无瓜葛！就此别过！”

“你并不排斥我，不是吗？”

他低低道，磁性又厚重的声线磨得她耳朵痒，“小青，我不求你改变心意，我只想陪伴你，在这有限的时光里……”

“我只想……和你在一起……”

轻轻碰上她的唇，她惊得瞳孔微缩，下一秒，零星般的吻遍布在她的唇角，脸颊，眼角，额头，最后回落在唇边……

她……她竟然无法动弹！

抗拒，抗拒！她强行挣扎了一下，很快被他温柔的吻淹没，

“……不、不、”

不要蛊惑我……她心里如是想着，却猛得发觉，虽然她一直在抗拒他的主动靠近，但她并不排斥他的靠近，他心里有她，她被珍视着……这正是她所渴求的……

安全感……

她想到自己还是条小蛇的时候，她就喜欢在树底挖一个小坑，三面环土一面朝天，她蜷缩在里面，很安全。没有敌人，没有朋友，很安全，但也很孤独。

如果亲近她的人很安全，又能不顾一切地为她，那么她也是欢迎他们进她的小窝的，比如白姐姐，比如小灰小妖们……

红唇微启，轻轻探入，两相纠缠不已，微微喘气。

缠绕得紧，他强势闯入又掳走所有气息，小青身子一软，他扶着她的腰肢，转瞬间，两人倒在软榻上。

他欺身而上，与她十指相扣，口中不断念叨着她的名字，深情地注视着她，

小青觉得自己很是羞耻，不敢看他。又觉得心里很别扭，现在自己与他算什么关系？为何要做这些？

不容她多想，他又来骚扰她了，吻到情深处，下意识解开了她的衣裙，小青身子哆嗦了一下，他低声问，“想要吗？”

小青迟疑了一会儿，反问道，“斩荒，我喜欢你吗？”

“你该问你自己。”

他轻抚她的脸，重新将裙带系了回去，“小青，我想娶你。”

“正大光明娶你，让我做你唯一的丈夫。”

天知道他多能忍，他不忍吓着她，不能让她看出他的偏执，他的占有欲，

否则，会吓跑她的。

小青本就容量不大的小脑袋瓜里搜寻了一下，何为丈夫？她从未想过成婚，从未想过。哪怕是与某人至死不渝那会儿，也未想过嫁娶之事。

得过且过，只看今朝，是她一直以来的生存方式啊。

“斩荒，我没想那么多……”

她道。

斩荒沉默了会儿，重新将她搂进怀里，

“没事。” 

紧紧地抱着，片刻也不分离。

“这样也很好，我很欢喜。”

能够抱着她，不被抗拒，已经很好了。

他已经，心满意足了。

喝醉了的小青，脑海中走马观花浮现了很多人，

从小到大陪伴她的小灰和小妖们，

义结金兰的小白姐姐，

不打不相识的捉妖师，

许许多多人在她脑中转啊转，转得她头都晕了。

“哈哈哈哈！”

一道尖锐的笑声在她脑中响起，朦胧中，她见眼前人又忽然变成了某男子，

她吓，“退退退！”

男子笑容变得越发扭曲，她立刻挥出重拳，“阴魂不散啊你啊啊啊！”

二楼，逆云看了眼楼下，回房禀报，“主上，小青姑娘好像发疯了。”

斩荒微挑俊眉，“发什么疯？”

“……发酒疯。”

斩荒展扇遮住自己半边面容，来到走廊，眺望楼下那名青衣少女，她此刻正对着一根柱子拳打脚踢，旁边的小厮着急哀求她别打别打，但她好似全然听不见似的，

逆云吐槽，“真发疯了…”

怎料斩荒忽而浅笑，“嗯，可爱至极。”

？？？

旁边的小厮喋喋不休，小青晃了下神，眯起眼盯着他几许，而后露出惊吓状，“你你你、你是来收我的？！”

她谨慎地退到一边，“老道士！我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何要收我！”

小厮不解，“姑娘姑娘，你差点把这柱子打坏了，该给点赔偿吧？”

小青呵斥道，“好啊你，原来你收妖是为了掠取我的宝物！姑奶奶我今天就容不得你放肆！”

她一个跨步作势要出击，

但下一秒，一股轻柔的风忽然卷来，她脚步不稳，一个踉跄跌落于某个柔软的怀抱，

一锭金子从天而降落到了小厮手上，回望去，二楼走廊有一藏衣男子高昂道，“抱歉抱歉，我家夫人造成的损失，我府会双倍赔偿。”

店家见了，立刻转忧为喜，忙把小厮唤了去验下金子真假。

小青回头，看不清抱她的是何人，她摇摇脑袋，身子忽而一轻被那人横抱起，她顺势勾上他的脖颈凑近了些，面容才逐渐明晰——

“是你啊……”

她念叨，

“齐霄……”

此人双手一松，小青跌落木床中。

原来转瞬间他们已经回了房，小青揉揉腰肢，“你干嘛啊！”

那人不言，小青顿觉委屈，逐渐抽泣了起来。不知怎的，一旦醉了，情绪就被放得极大，他人的一言一行都极易影响到小青。

她不甘道，“你以前不会这么对我的！”

“自从你出家后，对我越来越冷淡。”

她愤怒地瞪着他，“齐霄，我恨你！”

“恨我？恨得好呀！” 他忽然发言，言语中竟透露出些许欣喜之意。

小青越听越气，“骗子！大骗子！负心汉！哼！哼哼哼！哼呜、呜呜、呜呜呜……”

气着气着又哭了，女子情绪真是多变。

“好好好我是骗子，我是负心汉。”

他坐下，圈过她娇小的身子轻拍她的后背，有节奏的一拍一拍，小青激动的情绪渐渐被抚平，

“都怪我，让你伤心了。”

“你知道就好，”

小青不满地嘟起小嘴，微醺的面容挂着两道显眼的泪痕，她哭累了，脑子沉得厉害，顺势枕在他肩膀上喃喃，“齐霄…我好想你啊……”

他心一咯噔，真想抽身而去，再也不管她死活。

他不屑地哼哼，“可我一点也不想你，巴不得再也见不到你。没有你的日子，我快乐得不得了。出家好，出家妙，出家没有女人恼……”

想了想，他总觉装得不像，立马换了副口气，“小青，你我人妖殊途，断然不会有好结果的。”

等不到她的反驳，他摸摸她的后脑袋，“小青？”

原来少女早已合上了双眼，倚着他肩沉睡了。

他淡笑，“糊涂青儿…”

将心爱的女子安置好，轻轻为她盖上被子，抬手一扫，挥去了她脸上的愁容与泪痕。

他坐在床前，静静看着她的睡颜，许久许久，久到门口传来“咚咚咚”的响声，伴随着逆云的一声“主上”，斩荒才回过神来，

他起身正欲离开，不想袖侧被少女紧紧拽住，少女低低“唔…”了一声，斩荒赶忙坐下，生怕惊醒了她，

不知为何，无论他是硬拽还是用术法抚开她的手，他都能做到。

但此刻，他不想这么做，甚至内心隐约还有些开心，开心于她在睡梦中也会依赖他，但他也有些困惑，这糊涂青儿是不是又把他当做别人了。

小青也不知梦到了什么，口中喃喃低语，“姐姐……姐姐……”

“我想回家……”

“小灰……”

“齐霄……”

倒是把她在意的人都念了一遍，硬是没有他本人，

斩荒心酸极了，真想狠狠敲她的脑门，质问她心里装得下那么多人，为何偏不给他一席之地。

“混蛋……”

斩荒心一惊，

“大混蛋……大笨蛋……”

斩荒蹙起了眉头，冥冥之中，他似乎感觉……这个混蛋是他，这个笨蛋是他，

真是的，怎么给她留下了这种印象？

他傲道，“哼，让你见识见识，何为真正的混蛋。”

悄悄凑近她的脸颊，殷红的唇不自觉微微颤抖，只要他再进一步，少女洁白的肌肤将会烙上他的印记，

密浓的睫毛眨呀眨，他注视着她的脸犹豫了片刻，而后起身抚开了她的手，快步离开了屋子。

回了隔壁屋，逆云古怪地看着他，“主上，你的脸怎么这么红？”

斩荒无言，无法解释。

逆云眼轱辘一转，惊道，“你不会……趁人之危了吧！”

斩荒蹙了蹙眉头，“本座是这样的人吗？”

逆云大喜，“主上干得好啊！生米煮成熟饭啦！只要小青姑娘成为你的人，也不怕得不到她的心！”

斩荒：“…………”

我在你眼中竟是这样的人！

斩荒心累，挥手让他退下。逆云此时误以为主上已抱得美人归，心中大喜，自然是喋喋不休，

斩荒无奈之下便道，“我什么也没做。”

逆云心碎一地，“主上！这么好的机会，你怎么可以什么都不做！！”

斩荒冷眼一瞥，“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

“当然是让人闻风丧胆，不择手段，心狠决绝的妖帝大人呐！”

“…………………” 好想把后槽牙咬碎，

斩荒头疼地硬是憋出了几个字，

“出！”

“去！”

………………

逆云OS（失望中）：我那不成事儿的主上大人呐😭

经过这几月的观察，逆云发现主上有些变了。

不再把收复三界挂在嘴边，而是日日想着要为某人做什么。

主上斩荒，从一个睥睨天下心狠手辣的霸主，变成了一个想讨女子欢心却又束手无策的笨蛋。

逆云原以为主上只是装得纯情，暗地里一定会用什么诡计把小青姑娘夺来。

没想到，主上真的什么也没做，只待小青与齐霄决裂，他才默默出现表明心意傍她左右。

逆云心想，这岂不是晚了！

小青早已芳心暗许，那不用点手段摧毁齐霄在她心中的形象，主上还怎么上位啊！

让小青这死脑筋的笨蛇移情别恋，想必比登天还难啊！

“不准骂她笨。”

主上冷眼扫来，逆云冷不丁打了个寒颤，“是是是，可是主上您也不能真听她使唤啊，您好歹也是上古血脉大妖，世间仅有的五色麒麟……”

“嗯？” 斩荒语气微扬，

逆云赶忙转口，“您眼光独到，小青姑娘如此活泼开朗聪明伶俐，实乃妖帝良配！今后必定会成为一代贤明妖后！”

斩荒嘴角微勾，颠了颠手中的木头，然后足尖一点飞到屋檐上开始修缮房屋，

逆云无奈，“所以说，这点小事也没必要您亲自干吧。”

他却道，“我乐意。”

小青因与齐霄决裂，心情低落，这几日便想在外游玩，等到心情平复之时，能正常面对齐霄之时，再考虑回去。

斩荒自是屁颠屁颠跟着她，美其名曰是为了保护她的安全。小青一开始是拒绝的，嫌弃的眼神那是要生生将他捏成两半。怎料他像个狗皮膏药似的丢也丢不掉，要么丢掉了，他又会在下一秒出现。

比如某一日，小青说想要吃天山上的桃子，天山距离临安可足足有十万八千里，可斩荒二话没说主动为她去寻。

小青盘算着他这一来一回起码也得数月。她开心不已，当天就收拾包袱悄摸摸地离开了客栈，想必等斩荒回来哪怕是天涯海角也无处寻她！

终于甩掉了大麻烦！

她欣喜地开始盘算起了自己的流浪之旅。当天夜幕降临，她投宿了一家偏僻客栈，推门而入只见一黑衣男子在床边半倚着身子，单手扶额，另一手把玩着蜜桃色的小桃子。

小青忽感一阵恶寒。

这家伙，是怎么也甩不掉了是吗！

这段时间，诸如此类的事件数不胜数，但斩荒每每愉快解决，也从不说教小青。

这就叫旁边暗随的逆云看不下去了，他原以为凭主上的英俊潇洒聪明帅气，只要向这条小青蛇一示爱不是分分钟拿下她吗？！

可惜呀，他是低估了小青的固执。渐渐的，他也为主上抱不平，但每次被主上回怼，他也不敢再多言了。

这日，小青“心血来潮”去城郊游玩，见着一破败院子，她觉得此处风景甚美让人心旷神怡，便想修缮一下就此住下。

她的工具人——斩荒同志，主动挑起了大梁。不是修剪花草，就是砍树补洞，他忙碌了一天，小青则去郊外钓鱼了一天，待她回来之时，破败的小院已经摇身一变华丽的青宅。

见到此景，她心里也不知是感动还是惭愧，主动邀请斩荒共进晚餐。她亲自下厨，为他做了一道豆腐炖鱼。

菜呈上来的时候，一向镇定的斩荒同志竟冒出了冷汗。

明明豆腐是白色的，为什么煮出来是黑色的？

明明鱼应该是死的，为什么碗中这鱼尾还向上扬了扬？

小青热情地招呼斩荒尝尝看，不好意思地说这是她第一次做菜，如果不好吃请见谅。

斩荒心想，这一看就不能吃，离不好吃可能还有十万八千里。

但他微微笑，依旧硬着头皮夹了一口，还昧着良心夸她手艺不错，还有很大的进步空间。

小青却收起那笑意盈盈的娇容，一反常态，“斩荒，我想你也是个正人君子，不似我们这些山野妖怪。这几日你也看见了，我小青，就是一个天生不服输不服教的，”

“我从不循规蹈矩，既不善良，脾气也坏。”

“我骗你离去，给你使绊子，就为了气走你，让我一个人独清静。”

“如今……”

她敲了敲碗，面色严肃，“我还给你下了毒，”

斩荒忽感心口不适，蹙了下眉，

她静静道，“可见，我是只恶毒的妖，不值得你喜欢。”

“若是因为之前我照顾过你几日，你便对我心生欢喜，那你还真是单纯。我奉劝你睁大眼睛看清楚，我是个怎样的妖，”

她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淡淡道，

“再见，”

“再也不见。”

斩荒心口绞痛，难以言语地望着她，

下一秒，他晕倒在地。

*

小青并非有意毒他，只是给他下了几副迷魂散，能让他脱力昏睡好几日，于他身子并无坏处。

这段时日他为她所做所言，她不是不清楚，更是发觉他好似真的喜欢她，才让她变得更加慌乱。

哪怕她再怎么说自己心里再也装不下另一个人，他也无所谓。情急之下，小青只好通过抹黑自己让他死心，省得他再浪费时间在自己身上。

她做坏事，从不牵连旁人。

游戏人间，也不需要陪伴。

那么此后，就一个人流浪吧。

过了几日，他真的没有再出现。

小青心想，应该是气走了他吧。

虽说手段有些笨拙，但好歹结果是一致的。

她独自游玩了好几个城镇，见过热闹非凡的集市，见过光怪陆离的景色，见过家人相拥的欢欣，见过情人拥吻的渴求，

而每每欢愉时分她忽而有股落寞，

要是姐姐在就好了，

要是小灰在就好了，

要是那个人在……就好了……

快乐的时候无人分享，悲伤的时候无人诉说，一个人是清净了，但一个人也是孤独的。

热爱热闹的小青，久而久之忽然产生了回家的念头。

自己出来这么久了，姐姐应该会担心吧。小灰和小妖们怎么样了呢？其他人呢？……

自己因为私人情绪一走了之，是不是错了呢……

到此刻，她才忽然明白，自己并不应该局限于小小情爱之上，她还有亲人，还有朋友，哪怕没有爱情，她也应该好好守护亲情，友情……

路过一个摊子，看到里面有只白玉发簪熠熠发光，气质上很适合小白，小青欣喜，问店家多少钱，对方道这是上好的白玉簪子，全城也只有他家有，只需要十两银子。

小青摸了摸口袋，只有五文钱。流浪了这么久，早就把积蓄花的差不多了。她想了想，拔下头上的翡翠玉簪，“店家你看看，我这簪子也是上好的翡翠，晶莹剔透，纯净无比。你看能不能换那只白玉簪嘞？”

店家冷眼一瞥，“翡翠换白玉？想的美！”

小青尴尬地收回了手，重新将发簪插回了她凌乱的发髻，转身走了。

掂量着口袋里的五文钱，要不花完这钱就回家吧。如此想罢，她寻了一酒馆，点了一壶五文小酒坐下听曲。

馆中央有一处戏台，台上正演着牛郎织女的爱情故事。

有情人，终不成眷属。

小青小酒一杯下肚，真是越喝越苦涩。

明明旅途甚久，已经很久很久没想起他来了，却不自觉把戏台上的男女主看成了自己和齐霄。

两人执手相看泪眼，无语凝噎。

戏道，“仙女与凡人怎能长相守！”

“王母大怒，要在二人间隔出一道天际银河，让这对有情人生生不能再相见，死后不能再重逢！”

小青渐渐泪眼朦胧，气道，“有情人为何不能在一起！”

旁边听戏的人插道，“小姑娘气甚，所爱隔山海，山海皆可平，你且耐心瞧这故事结局，鹊桥相会还没演到呢！”

“啥？鹊桥相会？” 小青多喝了几杯，晕乎乎地趴在桌上看向戏台。

这时一个小厮屁颠屁颠跑来，“敢问是小青姑娘吗？”

小青晃了下脑袋，指向自己，“找我？”

“啊是是，” 小厮小心翼翼地捧出一个精致盒子递给小青，“我家店主见姑娘投缘，略备薄礼还请姑娘收下。”

小青疑惑地打开了盒子，莹白的光洁映入她的眼帘，

呀！原来是那只白玉簪！

“诶？我没买啊？” 小青回头正想询问，那小厮一溜烟跑没影了，真是古怪。

正巧戏台上正唱着织女与牛郎分别之曲，还配上一句旁白：多年后，牛郎客死他乡，这对有情人永世不能再相见。

听曲的旁人一拍桌子，“什么？鹊桥相会呢？！”

其他人也纷纷扰扰，“怎么就结束了啊？”

“没了吗？”

“这是牛郎织女传吗？？”

“退票！退票！！”

小青苦涩地独饮一杯酒，低声喃喃，“你看吧，有情人就是不能终成眷属。有缘无分呐，有缘无分……”

*

二楼阁楼上，小厮笑嘻嘻地拱手示意尊贵的某位公子，他身着华丽贵服，一把水墨折扇轻摇，举手投足间无一不显示其尊贵姿态，

身旁的仆人也是仪表堂堂，低调而不失贵气，他丢来一锭金子，小厮慌忙接过，

“做得好。”

那仆人道，“记住。” 

他做了个封嘴的动作，小厮立马心领神会，点点头连忙退下。

“这戏曲也改了，簪子也送了，你还想偷偷跟到什么时候？” 

逆云抱胸倚着墙道，

“她再怎么蠢，迟早有天肯定也会发现的。”

“不准骂她蠢。”

斩荒徐徐起身，透过窗台的缝隙偷偷遥望楼下的青衣女子，她微醺的面容，摇摇晃晃的脑袋，处处透露着可爱与娇俏，斩荒轻轻笑了，显然没有把逆云的话听进去，

逆云无奈，“主上……”

“嗯，” 他回头道，“她既不喜我跟着她，那就偷偷陪着她，反正我时间多，耗得起。”

逆云蹙眉，“主上，您可以多为自己想想，而不是……”

“对了，” 斩荒忽然想起什么，打断道，“她方才喝的什么酒？”

逆云疑惑回道，“果子酒…？”

他拍拍逆云的肩膀笑道，“给我也来一壶。”

？？？

主上啊！！！

*柏麟帝君×天乩小青

138  一模二样

  柏麟在少阳探寻一圈，未能遇见禹司凤。只从一些弟子口中得知，掌门褚璇玑与禹司凤不日前已闭关共修有情诀。

  褚璇玑天生心瓣残缺，之前又因魔煞星心魂抢夺身体而受伤，不该孕育子嗣之时，偏偏又迎来了念念，司凤劝她，她却执意要留。本来生完念念就该闭关，她舍不下尚在襁褓的女儿，到现在念念三岁她仍舍不下，但不得不舍。若不能加紧闭关共修有情诀，以期登仙求得长生，她命不久矣。

  朗月星幕，柏麟一无所获，自当折返。

  恰与此时，身后响起熟悉的声音：“请君留步，阁下不请自来，拿了不该拿的东西，这就要走？”

  柏麟回首，是日间所见的青衣姑娘，她正面对他所在的方向，难道说亭外她真的看穿了他的隐身术？凡尘中人竟有这样的本事？柏麟心中存疑，却来了兴致，有心要试她一试。

  帝君悄无声息移形换影来到她身前一尺处，刻意屏息。他双目灼灼，观察着她的表情，清澈的杏眸倒映出的是他身后的房屋树木，根本没有他的影子。柏麟心下了然，却道此女胆子不小，竟敢诈他。

  帝君望着她，心里像是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他后知后觉是自己愈演愈烈的心跳，柏麟不敢置信，却偏不信邪，倾身朝她靠近，每进一厘，心跳越快，彻底停止了呼吸。

  岂料青衣姑娘忽然出手，一掌将其击退：“阁下逾矩了。”

  这回不用猜了，她是真的发现了他。柏麟也没必要再隐藏自己，露出身形，也不吝夸赞对方。

  “姑娘好身手。”

  月下，和风吹拂白衣飘飘，他回眸抿唇望过来的那一刻，像极了一个人，可他却比记忆里的那个人，多了几分仙气，和让人无法靠近的疏离。

  片刻恍惚后，青衣姑娘眼神锐利，冷声道：“仙族之人，缘何行迹鬼祟？”

  “在下前来探访故人，岂料无缘得见。”柏麟有礼有节，看上去真像是寻友而来。

  “我少阳广开山门，欢迎三界各族随时到访。阁下既是寻友，又为何要遮遮掩掩？”

  柏麟唇边笑意加深，仍不卑不亢：“想给故友一个惊喜罢了，姑娘还有何疑问，不妨直言？”

  小青反而不再追问，只因她清楚问也问不出什么真话，还是先解决她一开始的来意：“你拿了我的东西，该还回来了。”

  柏麟从怀中取出那枚灵蛇簪，也不扭捏做派：“既然是姑娘之物，理应还给姑娘。”他上前两步，伸手递上发簪，却又问道：“姑娘如此看重此物，不知是何人所赠？”

  “心上人。”她坦然去接，只差毫厘。柏麟大为震撼，一时失手，发簪摔落，簪为玉制，落在地上摔了个四分五裂。

  青衣姑娘满心满眼都是七零八落的碎玉断簪，那是昊辰师兄赠与她的，唯一的念想了。

  却不想到最后也没能守住。她捧着簪，泪水砸在手中。

  柏麟心中有愧，出手复原发簪，连簪中灵力都做到一比一还原。

  姑娘泪眼婆娑，错愕望向他。柏麟莫名不忍看她，垂眸直到：“是我之过，本该如此。”

  天色渐晚，柏麟归心似箭，不欲耽搁，临行之时，青衣姑娘叫住他：“不知阁下是哪位尊神？”

  “吾乃柏麟帝君。”

  帝君踏月而归，却不见，月下女子仍望着他消失的方向，怔怔出神。

 

  柏麟回天界后，便去了司命殿上，为的是那一句心上人。

  柏麟苦修无情道，下凡之后也苦修无情诀，心上人一词着实陌生，但他觉着那青衣姑娘没必要骗他。其实他既已归位，凡尘的一切就该全部抛却，问出了结果也改变不了什么，可他还是不忍，只要一想那双朦胧的泪眼，他的心就像被人狠狠攥紧掌心一般，他也不明白自己到底想要如何，只是极力想要摆脱现在这种一头雾水全然不知的状态。

  他去的不巧，司命不在殿中。殿上却有一盏花哨的灯笼，他在上面探寻到一抹熟悉的气息，又是他的。招来一看，上面还有几行小字，愿与卿朝夕常伴，不负此生。

  字迹正是出自他的手笔，帝君心中疑云越发深重。

  司命适时归来，不待他询问，司命先摸出一张请柬来，面色深沉：“帝君，这是妖帝着人送上来的请柬，说是邀请您下界一起商议仙人妖共存三界的方案。这简直就是欺人太甚，一介妖族，怎能让您亲赴下界，要商讨也应该是他们上天来见您才对。”

  柏麟收下请柬却道无妨，他下凡一趟毫无所获，正愁没有机会，既然对方送上门来，他堂堂天界帝君，岂会怕了一方小妖不成。

  北荒妖族地界，柏麟孤身一人前来，结界出早有人恭候在此，将他引入妖帝府邸。

  北荒黄沙飞扬，实在算不上好地方，妖族重建不过三五年，这妖帝府邸倒是仿着人间江南之景做的像模像样。不知穿过了几个回廊，终于抵达一个院落，领路之人不再上前，又换了另一小妖引领，将他带到一处客厅，偏厅屏风之后，有人影从其后踏出。

  柏麟与那人双目对视，却两相怔愣，这世上竟有与他如此相像之人。

  那人表现得比柏麟要淡定许多，请他入座，自报家门：“在下锦绣，敢问阁下可是如今代掌三界的柏麟帝君？”

  柏麟点头，开门见山：“妖帝邀本座前来，如今本座已至，君有何言，但说无妨！”

  锦绣丝毫不受他帝君架势影响，挑眉轻笑：“帝君想必误会了，在下并非妖帝，现只因妖帝暂时在外未归，我代为接待。”

  “你不是妖帝？”柏麟审度片刻，却瞧不出他真身。连妖帝的手下都能瞒天过海隐藏气息让他分辨不出，柏麟对那位尚未露面的妖帝愈发警惕了。

  锦绣也不卖弄玄虚，爽快回到：“自然不是，在下只是一株小小的牡丹花妖，幸得主上垂青，才有今日，能与帝君同座会谈。”

  他说到幸得垂青时，却夹带着几分暧昧不明的味道，稍稍挑眉侧眸扫来，便生出一种惊心动魄的妖魅之感。同样的一张脸，柏麟却是一副清冷肃正之姿。

*柏麟帝君×天乩小青

137  神仙哥哥

  中天神殿，司命来回踱步，甚是忧愁。

  秘密下凡的柏麟帝君终于回天，他本该高兴，如今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不为别的，帝君自凡间羽化归天至今，还躺在寒玉榻上沉睡，迟迟不见醒来。

  司命一下陷入了两难的境地。他一方面担心帝君，如此情形必然是找医官来诊治协助最佳；另一方面，帝君下凡之事秘而不宣不可为外人道，若因此泄露，弄巧成拙引来天罚，他岂不是罪加一等。

  他左思右想实在下不了决心，终日守在殿上长吁短叹，不知是他的诚心感动了上苍还是别的，帝君总算苏醒。

  柏麟第一眼对上喜极而泣的司命，下意识就是嫌弃责备，往日司命必定躲得远远的，此刻却顶着他的眼刀，跪伏在他榻前，诉尽衷肠。

  “帝君，您要是再不醒过来，小仙就打算以死谢罪了。”

  司命爱写话本，用词素来夸张，柏麟早就习以为常。但他却有些弄不清，何事又叫司命要死要活，莫不是背着他又做了什么不着调的事。

  柏麟眸色微凝，声色沉着：“你且说说你又做了什么？”

  司命满头雾水，手慢脚乱解释了好半天，才说清楚：“小仙哪敢，是您，您私下凡间渡化战神，如今大功告成，返回天界。却因最后一刻，被烛龙以您的命剑贯穿心脉而亡，那命剑灵力本与您元神相通，使您元神受损，是以回归天界之后便沉睡至今，这些您不记得了吗？”

  他说的恳切，柏麟努力回想却一片空白，但他依稀记得，自己当初得知战神历劫九世失败而终，确实动了下凡亲自引渡她的心思，后来又发生了什么，他竟一点也想不起来了。

  司命脑瓜子这回算灵光了：“帝君，一定是您元神受创，所以导致记忆出现了问题。不打紧，待您修复元神，记忆自然恢复。”

  柏麟睨了他一眼，罕见的没骂他，只道：“你说引渡战神之事，已大功告成，确无差错？”

  “绝无半点差错，不信您可以随小仙一道去查看战神命柱，如今的战神，戾气尽消，只待凡间历劫期满，便可回归天界。”帝君出手，果然非凡，司命说着更像是他亲自促成了这件事一般，自豪溢于言表。

  看自是要看的，一切关系到三界安危的事物柏麟从不假手于人。而结果他也异常满意，命柱戾气果真消弭，只要戾气不生，战神复位，一切又重新回到正轨。

  柏麟回到中天神殿，他下凡的这些日子，天界大小事务依然还交来此处由他处置，一些鸡毛蒜皮无关紧要的小事，全由司命帮他打发了，但还是堆积了许多要处理的奏章，司命已按重要程度整理分类，他这一坐下，等批改完所有的奏章，已是两日后。

  司命提心吊胆了大半个月，好不容易等到帝君回归，偷来两日清闲，便发现大事不妙。他火急火燎赶到神殿，四圣兽之中的青龙早已在此，他观帝君面色，便知青龙已将凡间之变尽数呈报。

  司命自责：“是小仙失察。”

  柏麟却没怪他，他昏迷的那几日，司命只怕他有个三长两短，哪还顾得上人间的变化。

  令他惊诧的是，昔年他为护秘境和灵匙着创的五大仙门，如今仅存一派，便是少阳。少阳秘境已毁，不论是凶兽烛龙，还是藏在其间的秘密，都好似随着他的羽化一起湮灭于世。

  魔刹星的心魂是他千余年间日夜难寐的一块心病，竟如此轻易就叫人给破了。解脱之余，柏麟却有些怅然，那个人终于将彻底从他的世界中销声匿迹。

  除此之外，青龙还带回来一个让他不得不警惕的消息，人间突然现出一位妖帝，不仅重振了妖族，还与人间修仙门派达成共识和平共处。作为唯一的修仙门派，少阳掌门做出表率，不计前嫌与满门是妖的离泽宫合并，在少阳开设了招收妖族弟子的通道，直言人与妖均可修仙论道。

  这妖帝是何来头，青龙却没能查到，他初步推断，当属少阳掌门褚璇玑之夫离泽宫宫主禹司凤最有可能，他是金翅鸟中最为优异的血统，十二羽金翅鸟妖，放在早已凋敝多年的妖界，也算得上是一方霸主。

  禹司凤这个名字柏麟倒是有些耳熟，尤其是在青龙提到他是十二羽金翅鸟妖之后，柏麟脑海中闪过一些片段，是他被烛龙穿心时的画面，身着红衣的禹司凤在危难时刻不得不现出妖身，展开羽翼意欲护下他，却还是敌不过。

  这妖，倒是有些不同。

  柏麟却有些怔忪，他向来看不过眼妖族，竟会生出赞赏之情？且说那禹司凤隐瞒妖身在他眼皮子底下晃荡多时，实乃天性狡诈。

  妖性卑劣，不得不防。如今妖族在人间可谓大张旗鼓，如日中天，全仰仗那位妖帝的好名声，柏麟沉思几许，决定下凡亲自探探那位妖帝的‘底细’。

天上一天，人间一年。

  转眼又过了五年，五年间，物换星移，少阳却一如既往，虽招收妖族，却没改变多少。

  掌门褚璇玑与禹司凤四年前成婚，育有一女如今有三岁，自幼聪颖，三岁已习得许多小法术，这不，她刚用了一个移形换影术，结果把自己挂在了树上。她再聪明也恐高心慌，正咧嘴要哭时，看见天上下来一个人影。

  小团子奶声奶气的唤道：“神仙哥哥，帮帮念念，念念下不去了。”

  白衣帝君旋身将小团子从树上抱下来，还一板一眼的教育一番，末了还纠正到：“我的年纪比你爹娘估计还大几分，唤哥哥不妥。”

  小团子认认真真打量他许久，煞有介事回到：“姨姨教我的，见了丑的就叫叔叔，见了好看的才叫哥哥。”

  柏麟忍俊不禁，揉揉她脑袋：“你这么小一个人很危险，还是快些去找你爹娘吧。”

  念念听话的跑向内院，却又想再看看神仙哥哥，小团子眨巴眼睛，咦，人怎么不见了？

  山间的廊亭，是许多弟子练功修习的场所。

  暮色渐沉，亭中人影散去。却还有一位青衣姑娘，亭下剑光流转，剑影翩跹，只一眼便能看出此剑术之精妙。

  柏麟隐身路过此处，见此景，不由驻足。他在亭外三尺之地，静静观摩，甚至莫名生出一种熟悉之感。

  咻——

  利剑忽然扫将过来停在他面中一寸处，姑娘喝问：“何人在此鬼鬼祟祟，还不现身？”

  柏麟抬眼对上她的眸光，她眼中并无落点，却看得他心口忽悸，好似能看透他的隐身术一般。

  另一头，一个年轻的弟子畏畏缩缩露出头：“师伯莫怪，我不是故意偷看...我只是想请教师伯几招剑诀。”话虽如此，他眼底的崇拜和恋慕却已遮掩不住。

  青衣女子浑然不觉，淡然收剑，又到：“想练剑尽管大方来问，索性我闲来无事，此地施展不开，你且随我上旭阳峰。”

  待二人离开，柏麟犹觉心悸难忍，不知何故。只当是穿心而亡的后遗症，步至亭下稍坐休息。

目光所及，瞥见石凳上有一枚灵蛇似的碧玉簪，应是方才那位姑娘遗留之物。他本当视而不见，却鬼使神差的拿在手中。

  不看不要紧，若是他没看错，这簪中尚存的一道灵力貌似出自他手？

  发簪乃女子贴身之物，他的灵力怎会在其中，柏麟十分疑惑，顺手将发簪收入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