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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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眠云

【吴杨】往岁(廿四)在野天子

「开启天子和宋公明隐线,他俩不分左右」


当今天子是个书画风流的人,这是大宋人人皆知之事,天子不爱早朝,只因臣僚奏本的多了,这日,天子临朝听事。


静鞭三声鸣玉阙,文武两班立金阶,青琐辉煌,丹墀流光,天子使臣道是:有本早奏,无本退朝。


前者,宋公明收降蒲州大刀关胜及其副将,又率大军出师东平东昌二府,皆克之,收降二府将佐董平张清等人。便有表章上奏天子,备言山东宋江,劫掠州府,杀戮官军,所到之处,无人可胜,若不早剿,必成大祸。


天子传谕道:“前番大名府被困,太师保举勇将征讨,可有胜负?”


殿下太师蔡京奏:“贼人宋江携一班从贼,又有个军师吴用,此人诡诈,陷大名,下青州,占高...

「开启天子和宋公明隐线,他俩不分左右」


当今天子是个书画风流的人,这是大宋人人皆知之事,天子不爱早朝,只因臣僚奏本的多了,这日,天子临朝听事。


静鞭三声鸣玉阙,文武两班立金阶,青琐辉煌,丹墀流光,天子使臣道是:有本早奏,无本退朝。


前者,宋公明收降蒲州大刀关胜及其副将,又率大军出师东平东昌二府,皆克之,收降二府将佐董平张清等人。便有表章上奏天子,备言山东宋江,劫掠州府,杀戮官军,所到之处,无人可胜,若不早剿,必成大祸。


天子传谕道:“前番大名府被困,太师保举勇将征讨,可有胜负?”


殿下太师蔡京奏:“贼人宋江携一班从贼,又有个军师吴用,此人诡诈,陷大名,下青州,占高唐,所过之处,官吏闻风而胆丧,贼人又遍发传帖,若不早降,破城之日,鸡犬不留,竟无人敢与相抗,就连老臣女儿全家,旬月前,也死于贼手。”


天子高坐金阶,听不出喜怒,慢悠悠道,不过一山野贼寇耳。


便有殿帅太尉高俅道:“陛下不知,那宋江与旁的贼匪不同,民间多有称呼那宋江…”


说到这儿,高俅停顿,当即跪地,等着上面天子的吩咐。


天子头戴十二冕旒,颗颗宝蕴光含,逆光之下,华彩璀璨,恍的臣僚睁不开眼,也不敢直视。这帮臣子说话,总是要先讨恩典,天子含笑传喻:“恕你无罪。”


高俅便叩首道:“在野天子。”


天子沉吟片刻,问:“那匪徒叫什么?”


高俅又道:“宋江。”


“宋江…”天子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却问了句不合时宜的话:“此人怎生气度?”


臣僚一愣,蔡京向来熟知圣意,忙道:“一介卑微小吏耳。”


天子却缓道:“宋江若无光风霁月之气度,经天纬地之雄才,焉能得民间如此相称?此人已成气候,爱卿,不必过于轻敌了。”说完,天子站起,侍从忙喊:退朝——。


群臣山呼万岁,天子步下高台,又低声重复了一遍:“宋江…”


宋江。


宋江坐于寨中,闻刘唐快马飞报,朝廷派遣高俅,将军马十路,星夜驰奔梁山泊而来。


此时正是盛夏,天朗气清,吴用道:“此战胜了,朝廷必然恐惧,兄长心中的事,便有五分准了。”说罢,安排董平张清二将埋伏济州,道是:“朝廷军兵来了,先杀一阵,灭其威风,报与高俅知道。”


这太尉高俅,十路军马,整齐划一,挥师东进。刚至济州,便受埋伏折了一阵。梁山泊大摆阵势,四斗五方旗排列九宫八卦阵,旌旗翻转遮天蔽日,高俅大军被阻济州,前进不得。


大军对峙不过半月,一日,高俅见山东这烟水寨中,苍苍茫茫八百里,不见人影,又恐耽搁日久,天子怪罪。


次日凌晨时分,云遮雾绕,一叶小舟由雾霭深处驶来,舟上一人立桨高歌,高俅急叫弓手射时,那人已跳入水中不见了。高俅正纳罕时,听得船舱有声,忙叫人查看时,闻报,水军船只为贼凿漏,业已水漫过半了。


高俅顿时明白船舱声音为何,急谴军士下水,水中已被梁山泊水军头领占据多时了。


水色弥漫血光,片刻,大片大片的浮尸已上水面,隐约可见头足,一眼望去,雾霭半遮半掩,不见尽头。


高俅大惊失色,引两个虞候,为一支残兵护送,妄图坐小船逃生,不提防水中杀出,残兵一哄散了,逃遁水中的,多数溺毙,往岸上逃的,梁山水军也不曾追,任由逃生。


梁山泊水军出师大捷,斩刘梦龙,破海鳅船,擒太尉高俅,高俅被缚忠义堂前,浑身湿透,瑟瑟不已。


宋公明突然想起当初还道村授天书与他时,神女所言:遇宿重重喜,逢高不是凶。北幽南至睦,两处见奇功。


宋公明彼时不解其意,吴用曾翻来覆去冥思苦想,不得其法,又多方探迅,请公孙胜之师罗真人解时,罗真人言道:此乃天机,窥探天机者,不得善终。


吴用听说此话时,心中一震,脸上却不动声色,笑劝宋公明道:“凡事水到自然渠成,哥哥不必过分忧心。”


那时,吴用也没想到这水到的如此之快,渠还没有修好。此时高俅已擒,堂下喊打喊杀者甚多,宋公明坐在上首,半晌道了句,给高太尉取件干净衣裳来。


衣裳不曾换完,便见林冲提刀,疾步而来。林冲为人性情温和,与之相交,如沐春风,林冲上得堂来,道:“哥哥擒得高俅,何不把来杀了?更待何时?”


宋公明拧眉而坐,想着,遇宿重重喜,这个宿便是宿元景了。逢高不是凶,倘若强杀高俅,只恐拂逆了玄女之旨。宋公明当即喝道:“此人杀不得!”


林冲一怔,反逼:“为何杀不得!”


宋公明下得堂来,立在林冲面前道:“还要请此人回京,助我等招安。”


林冲擒刀横指宋公明,一字一句,咬牙道:“兄长焉能信任此人?大观二年,我林冲携妻出游,这老贼的儿子调戏我妻。”


“次年,这老贼设计害我林冲,诬我提刀入白虎堂杀他!”林冲说着,双目已泛红。


“大观四年,我身在沧州牢营,幸而存留性命,这老贼逼死我妻,不依不饶,谴人追至沧州,要一把大火烧死我!”林冲怒喝。


“可惜我林冲平生命硬,不曾烧死!”林冲握着刀的手上,青筋暴起,骨节咯咯做响,他说:“我今日真要提刀杀他,解我七年仇恨,哥哥为何不许!”


宋公明有口难言,干脆一抖衣襟跪地,道:“兄弟,做哥哥的求你了,今日你且放过此人,来日,你建立功业,做国家栋梁,岂不强大过今日报仇。”


林冲盯着宋公明,吴用在侧,羽扇收至怀中,握扇柄的手紧了又紧,最后一松,羽扇落地。


吴用似乎突然回过神一般,当即撩衣也跪道:“林教头,你听我的,先行回去,吴用会给你个交代。”


这里,宋公明身后侧立的花荣王英吕方郭盛等,也都随宋江跪求。林冲看向吴用,吴用直视回去,郑重道:“将军今日权且回去。”


林冲不肯,吴用便使人上去拦他,林冲一人,奋力也挣脱不开,眼睁睁看着那厢高俅上船去了。


鲁智深住的偏僻,开始学着读些佛经,说是超度手下亡魂之用。杨志说给鲁智深时,鲁智深当即追了出来,高俅并二虞候船已入水。


这草莽金刚大怒,追到岸边,却无船只,一掷禅杖,足有十余米远,却堪堪砸上船尾,小船晃了晃,高俅惊得面如土色,终是逃了一命。


鲁智深一击不成,满怀暴怒无可遏制,眼前一杆替天行道的大旗迎风招摇,他更气极,当日野猪林内救了师兄,却不曾救下师兄挚爱的妻子。


后虽杀了高衙内报仇,但终究仇恨不尽。鲁智深一拳怀力,直打上盆口粗细的旗杆,大旗为风刮入水中。宋江伏地不起,又道了句,兄弟呀。


林冲终被拉开,杨志看着吴用,冷笑道:“昔日七宝山中,你说,国运倾颓,当聚义士鼎力挽之,立一番为民请命的大事!今日高俅老贼就在眼前,你的为民请命呢?你的一番大事呢?你如何不劝哥哥杀之?你如何不为民除害了?”


吴用却只瞟了他一眼,默默无言。


林冲自从回寨内,便一病不起,心头一口血呕出来,惊的众人手足无措,急请安道全来看,几副药剂下去,却依旧不见起色。


林冲握着鲁智深的手:“师兄,家破人亡,七年仇恨,叫我林冲如何放得下。”


整整三个日夜,鲁智深亲熬药汤,一碗一碗端过来,可多数喝下去又都吐了出来。安道全,史进,武松,施恩,曹正,等人日夜看守着,陆续又有三阮徐宁公孙胜等一众兄弟轮流前来看望。


林冲却一概不肯睁眼看人。


杨志一直没敢进屋去看看他面容,只在屋外透过窗户看了一眼,可又被满屋子人挡住,没看真切。


林冲待他甚好,他病,林冲亲自照顾过,他伤,林冲去把他找回来过,此情胜过亲生兄弟,杨志没有亲生兄弟,想来,便是一母同胞,也不过如此吧。


于是杨志抱刀叹了一声,便自去了。


杨志提着朴刀,大步走进北寨演兵场,兵士们见他脸色不善,也不敢问他,由他负着气去马场,自己选了匹快马骑了,一路飞也似的往忠义堂奔去。


一路走来,他心急火燎,见宋公明账前,一左一右,立了吕方郭盛二人,各持方天画戟守卫,后面两排,分别是红白装扮的持戟甲士,端得威风雄壮。


宋公明挑这两个人守卫中军,当真是好眼力,一个似流火赤雀,一个如雕云素灵,少年将军胆气豪壮,端的威风凛凛。杨志压住怒气,拱手做礼道:“二位小将军,公明哥哥可在。”


忠义堂前一杆杏黄旗飘摇。


吕方郭盛二将道:“公明哥哥与军师议事呢。”


忠义堂屏风后,宋江吴用相对而坐,正商谈着,此次虽大败高俅,然山下村坊良善人家们,被高俅大军劫掠,都多多少少受了刀兵损失。


梁山要在江湖民间传扬名声,此时须要多多散给钱财粮米,以做抚慰,好让天下知道,兄长之仁之义。


吴用听得堂外吵闹,起身隔窗朝外看了一眼,摇头道:“兄长休理睬他,任他闹去,只做听不到就是了。”


宋江笑道:“既听见了,如何做听不见?军师在此安坐,为兄还是出去一见的是。”


吴用拦道:“他此刻负气说话,兄长若出去了,被他言语冲撞起来,到时候须坏了结拜义气。”


忠义堂外,吕方郭盛对视一眼,郭盛道:“杨志哥哥,军师昨天曾有话交代我们兄弟,说是你来了,便叫说给你听。”


杨志问:“什么话?”


吕方摇头,低声道:“哥哥,是这样的,并非指明说给你听,军师说,若是有人来找他时,便叫那人往山下孙家阿姐的酒店去。”


杨志蹙着眉:“没了?”


郭盛道:“没了。”


杨志原地呆立了片刻,立即翻身上马,朝吕方郭盛拱手道:“多谢二位小将军了。”


吕方郭盛喊道:“杨志哥哥那里去?”


杨志没答,却又道一句:“多谢!”


快马奔驰至金沙滩前,却见茫茫芦苇荡中,仅有一艘小船。杨志叫船到时,却见是阮小二。


阮小二躺在船舱晒太阳,见了杨志,道:“杨家哥哥,可是要下山?”


杨志道:“正是。”


阮小二摇着船近前:“可是去山下张家酒店?”


杨志上船道:“正是。”


阮小二道:“军师交代,若是有人去张家酒店,叫兄弟亲自送去。”


杨志垂眸思忖,问:“他何时跟你说的?”


阮小二道:“就是三日前,二郎我已在这里等了三天了。”


小船飞也似的到了西路寨,阮小二道,哥哥自去,我回去了。


杨志进了店门,张青孙黛夫妇接出来时,一惊,却道:“杨二哥哥,如何是你来了?”


“那合该谁来?”杨志放下朴刀,捡了副桌椅坐下。


孙黛给他斟酒道:“日前,军师谴七郎过来,说是有上好的行货要给妹妹,让妹妹好生喂养着,倘若无人买时,便把来下酒吃肉。”


杨志瞧着她:“可有人来买吗?”


孙黛笑道:“正要吃肉时,这不,哥哥来了。”说着眼睛一眨,道:“哥哥肯出多少钱?”


杨志也笑:“那就要看看贤妹的货了。”


孙黛给店小二使个眼色,那小二撩起一处帘子,孙黛道:“二哥随妹妹来看就是。”


帘内是个密不透风的暗室,室中点着一盏有灯,也不亮,只能堪堪照见人影来。


血腥气扑面而来,杨志眉峰一皱,只见三条汉子赤裸裸的被捆在茅草堆里,舌头已被拔出,空张着嘴说不出话,旁边却是两只空碗。


待看清这人脸面,杨志手中的刀握的更紧。


张青随之进门,孙黛回头嗔道:“今儿怎么不给我的牛喂食?”


杨志紧盯着那三个人,道:“还喂什么食,贤妹的牛,哥哥买了。”


油灯忽忽闪闪的跳跃着,光影重叠,杨志的影子映在墙壁,他拿起刀擦了擦锋刃。


一刀,先是割断了绳索,一个人飞扑过来,想从他身侧逃走,他一只手擒住这人头发,刀锋贴住脖子,慢慢抽刀,而后将这具瞪大了眼的死人一把推开。


恐惧施压果真有效,这种恐惧在隐秘的暗室,无限放大,剩下的两个已当即惊的动弹不得。


不一会儿,杨志从暗室出来,手中拎着一颗人头,他手拿的很远,似乎怕血溅上衣裳。孙黛没见过这样的杨志,杨志向来回避杀人,她心底一紧,问:“哥哥,这到底是谁?”


杨志瞧着她,看她不像玩笑的样子,心中便明白七分。越不知情越撇得清关系,杨志不告诉她,只是要了艘小船,小二驾船送他往梁山泊中心的宛子城去了。


自他去后,孙黛亲自收拾血迹,却问张青:“你说,这几个是什么人?为何这次你都不拦着我了?”


张青望着妻子,她容颜娇美如画,却偏偏杀人不眨眼,拔那几个人舌头时,比宰杀牲畜还痛快,那些人越恐惧,她就越笑的开心。自从二人成婚以来,平日时,张青不许她乱杀人,更不叫如此虐杀。


这次一反常态,孙黛心中打鼓。张青摸着她头发笑道:“这几个人罪大恶极,吴军师才会送到你手上来,叫你耍子的。”

  


眠云

【吴杨】往岁(廿二)此酒甚好

「安能因肖小之辈,误了家国大事」


大名北望边塞,乃重镇之地,城楼之高,高比山峦。索超立在城楼,隔夜远眺,漆黑苍茫之中,对军灯火如点豆。自中书夫妇为贼所戮,大名城中斗志愈糜,早已过了正月十五,却无半分欢腾。


索超与太守王氏尚存战心,二人商议道,全城散布援兵将至之言,下月十五,张灯结彩,补过元宵佳节。


这日,留守司得来消息,说是梁山军已就近请了两回大夫,不知何人病了。索超听了,又默不作声。


深夜,一人腰佩利剑,矫捷如猎豹,翻过城墙,手足点在墙体缝隙,几步出城,消失于夜。


杨志这晚正睡时,这人身裹寒气闪进门,此人武功之高,因而动静甚小,以杨志之敏锐,若非醒着,根本听不到...

「安能因肖小之辈,误了家国大事」


大名北望边塞,乃重镇之地,城楼之高,高比山峦。索超立在城楼,隔夜远眺,漆黑苍茫之中,对军灯火如点豆。自中书夫妇为贼所戮,大名城中斗志愈糜,早已过了正月十五,却无半分欢腾。


索超与太守王氏尚存战心,二人商议道,全城散布援兵将至之言,下月十五,张灯结彩,补过元宵佳节。


这日,留守司得来消息,说是梁山军已就近请了两回大夫,不知何人病了。索超听了,又默不作声。


深夜,一人腰佩利剑,矫捷如猎豹,翻过城墙,手足点在墙体缝隙,几步出城,消失于夜。


杨志这晚正睡时,这人身裹寒气闪进门,此人武功之高,因而动静甚小,以杨志之敏锐,若非醒着,根本听不到他来。


烛火一跳,这人来至床前,他身形高大,显得此床甚矮,他便单膝点地,躬身靠近,一只手覆上杨志额头,问了句:哥哥病了?


杨志闭着眼没说话。


他说:“哥哥为我受苦了。”


杨志还是没说话,只眼睫颤了颤。


来人知道他醒着,把另一条腿也跪下去,垂首道:“哥哥不必出手救我的,生死有命,我若为守危城,抗匪而死,朝廷必然嘉奖,也不枉我索超一世。”


杨志这才睁眼看他:“你若心存此心,迟早会成为朝廷的弃子。”


索超避言此事,只道:“到底伤成什么样?一病这么些日子,兄弟看看如何。”嘴上说着,手上却没动,以杨志性子,若不得同意强行碰他,他定要不高兴。


杨志不知他说的是哪次的伤,半靠起身,随口道:“早就好了,只稍微有些发热。”


索超又伸手往他额头碰了碰道:“好像好多了。”


杨志道:“吴学究不知甚书看来的法儿子,用酒擦身可降热,昨天折腾了半日,今日便好多了。”说罢,身子往里挪了挪:“坐下说话,如此,像什么样子。”


“不。”索超低头:“我对不起哥哥,一别三年,不曾款叙,倒累你受苦,不敢坐。”


他向来是个直心人,两军对垒,兵戎相见,不问为何攻城,不问为何反叛,只说不曾款叙。杨志苦笑:“你朝廷命官,与我草野之人有什么款叙的。”


索超道:“哥哥这样说话,是不认我这个兄弟了?”


杨志随手在他额前一点,笑道:“行了,坐下说话。”


索超也跟着笑了:“不,我这般看哥哥,距离近,看得清楚。”


杨志无奈:“我这打也受了,病也受了,难不成叫你还回来?何况也与你无关。地下凉,你起来。”


索超道:“那哥哥拉我一把。”


杨志只得伸出出手臂,托住他手肘拉他起身。他却一动未动,杨志突然意识到,他是想试试自己气力,是否真的病的厉害。杨志皱眉:“我手上没什么力气,拉不动你,你自己起来就是了。”


这习武之人的手臂,肌理匀称漂亮,上面是横亘的一道红痕,重的地方已泛血砂。


索超攥住他手腕问:“这又怎么了?”


杨志想抽回手,索超擒着不放,杨志使了几分力,索超却攥的更紧,又问:“这怎么了?”


“没什么!”杨志沉声,眉峰已含不悦。


索超便起来坐于他床头,问:“我听探马报说,那梁山泊的军师吴用,与哥哥相交甚厚,不知他可看见这一道痕迹了?”


“松手!”杨志不想同他拉扯,压低声线:“你是来看我的,还是来审我的?”


索超总算松了手。


杨志才放缓语调:“你我兄弟说话,问他做什么?”


索超道:“若你与他毫无瓜葛,你又怎肯让他擦身降温。”


杨志叹道:“就是他托我劝你。”


索超问:“劝我什么?”


杨志看着他,认真道:“梁世杰夫妻已死,你必受牵连。”


索超被说中心事,却不承认:“他弃城出逃,罪有应得。”


杨志劝道:“蔡京定会为他请赏追功,到时候,他不是弃城出逃,而是御敌身亡。你只保大名,却不曾保他,何况还死了蔡京之女,那蔡京不日增兵,届时,怎会听你这番解释。何况梁山泊此行,大名势在必得,你孤掌难鸣,如何抵挡?丢失大名城,又去何处?”


索超心知肚明,却偏道:“朝廷没有说理的地方吗?”


杨志叹道:“兄弟,你说有吗?”


半晌,索超起身告辞,只道:“哥哥好生修养。”


杨志却一把捉住他手腕,眸光灼灼,道:“别出去。”


忽的,琴声峥然而起,雕翎长箭般,划破漆黑夜空,浑如裂帛。这曲子叫做流水赋。


索超惊问:“何人弹琴?”看着杨志凝重神色,便明白了:“是吴用?你们设了埋伏?杨志不及说话,索超趁他不备,迅速扯开他手便走,任杨志在后喊了声兄弟,亦不顾。


帐帘落处,瞬间,兵刃之声四起,听得大刀关胜道:“索将军何处去?”那急先锋却不答话,拔剑之声峥鸣,似乎交上了手,却又一触即止,似乎是一招试探,关胜又笑道:“将军好手段。”


锋刃割裂长风之声,如水流山涧。


火光乍出,琴音愈紧,如涛滚滚,如鹤长鸣,如擂战鼓,如催如逼。


刀剑往来之中,突然一声,似剑身在刀刃磨过,便听关胜惊道:“你不要命了!”那厢林冲道了句小心。


索超却朗朗大笑:“命有何惜?”


杨志终于坐不住了,自家披衣起身,来至帐外,就见索超力战关胜,他没带自己趁手兵器,被关胜逼至犄角之地,却看了眼杨志,质问道:“我冒险出城相探,原来哥哥装病设计擒我?”


说罢,抽回剑身,横剑在颈,关胜大惊,当即出刀阻拦,杨志喝了声住手。


琴声戛然而止。


关胜大刀毕竟沉重,慢了半分。


索超剑锋推进刹那,杨志袖内白华短刀脱手而出,精准又迅捷,青丝流苏飞扬,寒光逼人眼目,索超略一闭眼,诤然一声,手中长剑已为短刀拦腰洞穿。


这刀太快,剑身不曾折断,只留下一个漆黑可怖的残口。全力握剑的手掌震的发麻,索超弃了剑柄。


此刀却携力未尽,直直钉入索超身后旗杆,杆木受力催逼,咔嚓折断,跌入积雪堆里,撞起碎屑无数。梁山大旗裹风落地,火把掀起热风袭面,黑夜里再无一声兵戎。


杨志拢了拢衣裳,突兀的咳了半声,又咬牙忍住,看着林冲关胜,拱手道:“外面风冷,二位哥哥,有话还是请进帐说吧,如何。”


顿了顿,又向卫兵低声:“将刀拿回给我,请索将军往中军小坐,我片刻就来。”


一句轻如浮尘的吩咐,衬着刚才那凌厉的一招,显得重如泰山。卫兵凛然称是。


取刀时,只见刀锋完全刺入实木,旗杆盆口之粗,几人费了大力才堪堪拔出,而他说的却是一个轻而易举的“拿回。”


关胜瞧了眼那断木,这看起来清癯俊秀的人,病中竟有如此凶悍的力量。梁山泊果然卧虎藏龙,怪不得呼延灼曾对他说,天波杨氏将门,只是宝剑埋尘而已,锋锷依然锐利。


中军帐里,杨志屏退兵士进门,他换了身宽松衣裳,锋棱疏朗,若裹住一树敏捷的松风。


他手拎一坛酒,倒了一碗热酒,拿到索超面前,笑道:“兄弟,跟哥哥同上梁山泊吧。”


索超怒气正盛,问:“哥哥为何算计我?”


杨志顿时语塞,若说没有,实在难信,若说有,又更激怒他。索超看他犹豫的样子,怒而一把将碗打翻,酒水泼洒到杨志身上,又有洒到脸上。


许是烈酒溅到眼里,他垂眸眨眼良久,舌尖舔了舔溅上唇瓣的酒,展颜笑道:“此酒甚好,兄弟不尝尝吗?”


他这幅委曲求全的样子让索超不悦,随别过头不理。


杨志又取一碗倒满酒水,双手端上,道:“我做哥哥的,算计了你,实在惭愧,兄弟若能原谅,满饮此碗,好吗?”


索超干脆转身。


杨志生性固执,他不接,便捧碗不动,劝道:“梁山泊日后必受招安,定埋没不了兄弟。”


索超听的笑了:“招安此事,赵官家也不知道,哥哥如何能知?”


一碗酒他不肯接,手臂举的酸麻,杨志略动了动,轻道:“想必兄弟也得了消息,朝廷对疆限关,远交近攻,与辽邦开战,只在经年。以朝廷之将,焉有胜算?金国正兴之邦,若有南下之心,以朝廷之将,焉能抵御?”


索超沉默。


杨志又道:“蒲州关胜今日见识了,我呼延兄长,林冲哥哥,哪个不是一等的勇将,与兄弟交过手的小郎君史进,本事也不亚兄弟。朝廷用人之际,我公明贤主,大忠大义,誉满天下,只待一朝上达天听,草野匪徒编为护国大军,不过一夕之间。”


“收故土,复幽云,届时,还愁没有施展身手之处?”杨志说罢,心底擂鼓似的急跳几下,收故土复幽云,这是宋公明曾说过的话,杨氏一门最初的荣光,恰在幽州。


这个人真是固执的很,脸色还泛着病容的白,手臂明明已发颤,额角见汗,本就是苦撑来此,还是硬要捧着请自己饮这碗酒。


可此酒饮了,便算从命了,索超故意不看他,道:“朝廷有负良臣,哥哥还愿为之出力?”


杨志叹道:“奸佞肖小自古有之,安能因鼠蚁之辈,误了家国大事。”


他句句恳切,也是事实,索超无法反驳。他眉峰紧拧,酒面晃荡,已洒出几滴。沉默片刻:“你身上有伤?”


杨志却道:“没有。”


明明就是伤痛,非要避讳强撑,索超冷哼:“引我出城埋伏,不是你能想出的主意,你在替谁说话?”


“他…他也是迫不得已。”杨志手腕一抖,酒碗眼见端不住了,但还是固执稳住手臂,解释道:“我与吴军师同在梁山,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他为攻城救那玉麒麟,才出此下策…兄弟若实在有气,全与哥哥算就是。”


“卢员外没事。”索超道:“据我所知,卢俊义墙上的反诗,也是这位军师手笔吧?”这位军师索超是真见识了,盘蛇一阵,书帖两封,搅的大名人人自危。


杨志咬牙:“此事他做错了,再不会了。”


一碗热酒冷透,他一动不动,端了足有两刻钟。索超就见他自饮了这冷酒,又开坛子斟满一碗,二话不说,撩衣便是一跪。


索超避开身子,怒道:“哥哥何必如此相逼!”


杨志道:“此非相逼,乃是相谢。”


索超问:“谢什么。”


杨志道:“大名府,劳营城,救命之恩。”


那晚他明明昏迷着,索超惊讶:“你都知道?”


“是。我醒着。”杨志将此碗捧起:“我怕我睡过去,就真的如野狗似的死了,我不敢提,并非不知兄弟恩义,只是想起来太痛,不敢想罢了。”


见索超愣住,杨志笑道:“话已至此,兄弟不肯上山,哥哥放你回去便是,”说着怀中取出一令,道:“兄弟满饮此酒,拿此令箭出门西走,我的卫队不会拦你。”


索超当即跪地相谢,烈酒一碗饮尽,带令出了门。


杨志目送而去。此刻天色将明,忽而,琴声又起,又是流水赋,此刻却幽咽绵长,泓峥泠泠如秋波。


吴用抚琴一夜,史进立在身后相陪,索超走出梁山军营百米,见了吴用,一惊,正要躲闪,吴用却道,将军留步。


他手上琴音未歇。索超大笑:“你们难道连杀一个小小将官都不敢嘛?


吴用拨完最后一个音节,起身施礼道:“将军何意啊?”


索超冷嘲道:“三番两次劝我,就是不肯杀我,不是不敢是什么?”


史进急了:“你这样的官吏,梁山不知杀了多少,连你的顶头上司梁世杰,不也被割了头来!”


索超手中无兵器,攥拳怒喝:“那就来啊!”


史进脱口:“若非我杨志哥哥拿命保你,你早就…”


“好啦!”吴用拦住史进,拱手道:“将军息怒,我不是来劝降的,我只是有话请问将军。”


索超听着,吴用道:“将军同我那杨志将军,可有旧交?”


“并无。”


吴用复又拱手:“望请明示。”


索超看着此人,怎么看也不像能把人头挑在高杆,以做搦战的人。念及杨志那般替他说话,索超隐瞒了部分事实,只道:“不过刀兵相惜。他武艺高强,索超仰慕,他在大名府时无亲无友,我便邀之同住。他念我好,当亲兄弟相待。”


吴用点头:“难怪他肯舍命救你,肯但着军法处置的风险为你抗令。”


索超不说话了,吴用哀道:“他为救你突围,为我军流箭所伤,病至今日。将军精通兵事,也该知道,飞虎峪是个死阵…他既如此厚待将军,我也不便为难,将军请回吧。”


“他…到底伤的如何…”索超还是问出口来。


吴用道:“一箭入腹,至今未愈…”顿了顿又道:“将军请回便是,只是杨志若有闪失…罢了,大郎,你我回去吧。”


史进称是,索超一瞬思索,却又叫住二人。


这晚,急先锋去而复返,再见到杨志时,杨志明显大吃一惊,史进在侧一笑,道:“杨哥哥师出无功,还是军师哥哥,三言两语说动的索将军。”


索超拧了毛巾给他擦过手吃饭,杨志今日脸上有了血色,笑问:“军师哥哥说什么?”


史进坐在桌前嗅了嗅满桌饭菜,道:“他不让说。”


杨志一边给他二人夹菜,一边道:“不说我也猜到了。”


史进显得十分高兴:“今日可能饮酒?”


“能能。”杨志戳了戳少年脑袋:“我拼着受上二十棍子,今日也让我兄弟同大郎喝个痛快。”


次日,索超却问杨志:“梁山泊可能保证进城之时,秋毫无犯?”


杨志目光如炬:“能!我豁出这条命,定保此城无虞,兄弟有何良策,请讲便是。”


这一讲明,直叫冀北烽烟四起,天子震惊。

  

(啊,大名剧情结,下章他俩赶紧回家睡一个被窝,急死我了。)

  

炅为伱卓迷~

@谣叔的鬼尘枪~~~ 怎么样?这下不虐了吧?

感谢B站@南有知-大大的歌词排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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摩卡巧克力

新水地狱童话故事

加亮公主与七个小水军

改编自白雪公主与七个小矮人

  在风景秀美富丽堂皇的水泊梁山里,住着正义感爆棚的大哥(天王)和二哥(宋江),他们非常渴望有一个孩子。于是,他们加把劲努力了一下。不久以后,二哥果然生下了一个闪闪反光的小公主,公主的皮肤白得发亮,耀眼明媚,双颊红得像大枣,头发乌黑柔顺。大哥和二哥高兴极了,就把他取名为“加亮公主”。

加亮公主在大哥和二哥的宠溺下,逐渐出落得,肤若凝脂,眉目清秀,举止优雅。加亮公主非常善良、有爱心、他经常给发小青青(杨芝士)吃大枣。青青非常感动,很喜欢加亮公主。个性善良犹如七彩蚕蛹般的加亮公主,过着幸福快乐的生活。

可不幸的是,大哥被一箭射中灵魂被封印在...

加亮公主与七个小水军

改编自白雪公主与七个小矮人

  在风景秀美富丽堂皇的水泊梁山里,住着正义感爆棚的大哥(天王)和二哥(宋江),他们非常渴望有一个孩子。于是,他们加把劲努力了一下。不久以后,二哥果然生下了一个闪闪反光的小公主,公主的皮肤白得发亮,耀眼明媚,双颊红得像大枣,头发乌黑柔顺。大哥和二哥高兴极了,就把他取名为“加亮公主”。

加亮公主在大哥和二哥的宠溺下,逐渐出落得,肤若凝脂,眉目清秀,举止优雅。加亮公主非常善良、有爱心、他经常给发小青青(杨芝士)吃大枣。青青非常感动,很喜欢加亮公主。个性善良犹如七彩蚕蛹般的加亮公主,过着幸福快乐的生活。

可不幸的是,大哥被一箭射中灵魂被封印在一个牌位上,这是另一个故事了详情去看晁天王的牌位,改编阿拉丁神灯

  二哥就上位成了大哥

一年后,大哥又迎娶了一位新二哥。可是,谁也不知道,这位新二哥名叫公孙胜是个法术的道士,他表面是个会发光小绵羊,但不能容忍别人比他还闪闪发亮。他有一把很奇特会说话的拂尘,可以得到一切你想知道的答案。每当他拿起拂尘问:“小尘,小尘,谁是世界上最反光的男人”拂尘总是回“最反光的男人就是你,二哥!”

有一天,当二哥再问拂尘同样的问题的时候,却回答说:“二哥很发光,可加亮公主比你更反光。”二哥听到一拍大腿说:“好!终于让我找到了,天下过真有如此发光的人。”他找到了加亮公主,说“在隔壁石碣村里了有七个水军,他们的板刀面业务壮大,如果能和他们签订合同,梁上又多一项业务,希望你能去那里签定合同。”加亮公主欣然接受了,随后就下山去

  天黑了,加亮公主孤零零地走在森林里,但自己发出的亮光照亮了附近,他突然明白二哥为什么要他去了,走了九九八十一步,他看见树林里有一栋小木屋,就走了过去。敲了敲门,问到:“是水军住宅吗?我是来咨询业务广告代言的。”

开门的是一个大眼睛的的帅哥,他笑起来像小兔子一样,摸了摸头上的毛球,问道:“你是谁?晚上没有板刀面了。”加亮公主说:“是二哥让我来找你们谈论广告业务。”

  毛球帅哥让他进了屋,看到剩余六个人都在忙碌,有打包的,有签字的、有做板刀面的、有磨刀的,毛球不要意思说道“公司刚成立,有些项目人手不够,都忙不过来了。”说着就招呼大家一起谈业务,带头的老板李俊说“我早就看中梁山大公司了,二哥能让你来肯定是真心实意的,看你一身正气发光,梁山必定业务壮大。”

 加亮公主也没想到自己一身反光点会让合同签下来了

  之后水军和梁山合并,张横负责做板刀面,张顺负责管理水牛,阮小七 阮小五 阮小二负责直播,

 从此,梁山业务逐渐壮大,加亮也当上的照亮梁山的指路灯

眠云

【吴杨】往岁(二十)一叶障目

「希望太大的事,是不敢有丝毫怀疑的」


却说急先锋孤身出战,受困飞虎峪,幸而杨志相助,才脱身回城。回城见大小官吏逃者众多,大名已是空城一座。

  

本安定的军心,被中书这一逃,逃的人心惶惶,索超整顿军营,连衙役牢头也编入建制中。

  

有个叫蔡福的,原是两院压狱,人称铁臂膊,他与兄弟蔡庆,此次同在建制。他二人监押过玉麒麟,索超问:“梁山为何非要救卢俊义。”

  

蔡福道:“将军若与卢俊义相交,也会救他的。”

  

不一刻,探子回来。闻报,梁山又到城中遣发告示,书曰:大名中书梁世杰,置百姓宗庙于不顾,弃城出逃,罪大恶极,但有州县百姓发现踪迹,上报梁山军者,赏银百两。

  ...

「希望太大的事,是不敢有丝毫怀疑的」


却说急先锋孤身出战,受困飞虎峪,幸而杨志相助,才脱身回城。回城见大小官吏逃者众多,大名已是空城一座。

  

本安定的军心,被中书这一逃,逃的人心惶惶,索超整顿军营,连衙役牢头也编入建制中。

  

有个叫蔡福的,原是两院压狱,人称铁臂膊,他与兄弟蔡庆,此次同在建制。他二人监押过玉麒麟,索超问:“梁山为何非要救卢俊义。”

  

蔡福道:“将军若与卢俊义相交,也会救他的。”

  

不一刻,探子回来。闻报,梁山又到城中遣发告示,书曰:大名中书梁世杰,置百姓宗庙于不顾,弃城出逃,罪大恶极,但有州县百姓发现踪迹,上报梁山军者,赏银百两。

  

索超沉默片刻,又问:“我吩咐打探的,梁山泊上号称青面兽的那位头领,可有消息了?”

  

探子道:“也有了。”

  

索超道:“讲。”

  

探子道:“将军忘了?他本是大名府刺配来的…”

  

说着瞥见这将军脸色不对,改口道:“因着去年,贼首宋江兵打青州,他才归附梁山泊。因那日闯阵助您,回去后,受统帅严惩,罚了六十军棍,中间昏迷,又着冷水泼醒,实打实的罚完才作罢的。”

  

“什么?”索超蹭的站起来。

  

“三军面前,绳缠锁绑,当众行刑…”说着他看了眼长官脸色,这长官是个易怒的人,此刻已面带盛怒,更不敢隐瞒:“绝无差错。”

  

索超停了片刻,又问:“何时的事?”

  

探子道:“已有七日了。”

  

九纹龙一去七日不归,吴用心有疑虑,到第九日时,已难以安心了。公孙胜亦有此虑,吴用道,史进明日再不回程,便遣燕青去探。

  

想着此事,吴用不觉眉峰微蹙,杨志斜靠在床头,看着他,轻声提醒道:“洒了。”

  

吴用一愣,原来无意中,手上端的粥碗倾斜,洒了几滴。

  

杨志本也不想吃,顺手拿过,仍在桌面:“大军驻扎于此,日耗粮草万计,久则挫兵,你想出办法了?”

  

吴用道:“那索将军独守危城,坚壁清野,搦战不应,实在让我一筹莫展。”说罢一顿,道:“不过林教头已将大名府周边郡县围了,想来,那梁贼是走不脱的。”

  

半晌,杨志道:“有件事,洒家要跟你说。”

  

他这几日病的昏沉,脸上是发热才有的酡红,花着心思做出的饭菜也吃不了几口,整日蜷起来睡,也不知是真睡假睡。吴用恍惚觉得,他同那个破裂的瓷杯一样,脆而易碎。

  

吴用又端起碗,笑着谈条件:“一早煮的精肉咸粥,再吃几口,我就听。”

  

杨志眉峰一皱,心烦的别过脸,吴用只得放下碗道:“别恼别恼,你说就是了。”

  

“那梁中书也不算坏人。”杨志道:“何况他对我有过恩惠,能否留他一命?”

  

吴用被他直截了当的一句话问住,笑了笑,抚着他头发道:“那些人是好是坏,你怎知道?”

  

杨志不说话,只看着他。

  

吴用无奈道:“好好…现在大名府的门还没摸到,说这个为时尚早。”

  

正此时,史进却一身征尘撞进门来。

  

原来此行为一件大事所阻。大名府被攻,梁世杰星夜遣使进京报信。蔡京深恨当年生辰纲之失,当殿保举蒲东大刀关胜,以解大名之危。

  

关胜却不曾来大名府,反是压境梁山大寨,与宋公明对峙金沙滩。金沙滩是梁山泊登临宛子城必经之路,这是关胜使的个围魏救赵之策。

  

史进道:“小弟被堵在山下七八天,直到一丈青生擒了关胜的副将,叫什么井木犴郝思文的,冲开一条小路,我才见到公明哥哥。公明哥哥坐困梁山,着我回来禀明军师解围。”

  

杨志听了,沉吟道:“浦州关胜是朝廷少有的勇将,与我呼延兄长乃是故交,经年不得一见,不想再会却是兵戎。”

  

吴用问:“你说他二人是故交?”

  

杨志点头:“是啊。”


见吴用有想问清的意思,便不等他问,直接道:“呼延灼之父呼延登,曾官至蒲州环庆西路军都统制,那时候这关大刀还小,祖上也不曾给他什么荫蔽,呼延登收为弟子,他与呼延灼则以师兄弟互称。”

  

吴用笑问:“那你呢?”

  

“我?”杨志心知他说的是自己与呼延灼的旧交,反问道:“你早就把我打探的一清二楚,我有什么你不知道?”

  

史进坐在床边,也不搭话,只捡碗中吴用方才剥好的栗子吃。

  

史进不过二十岁,年纪尚轻,稚气才脱,却已做过少华山主,在华州城内闯过几个来回,他与鲁智深相交甚厚,在禁军任职时受过林冲点拨,使起三尖刀来,不在杨志之下。

  

杨志视之为幼弟,看他吃的急,噎了一下,忙递过水道:“慢点,还有。”

  

史进抬头:“杨哥哥,你不吃了吗?”

  

杨志把这碗一口没动的栗子推到他面前:“我已吃过了。”

  

“那你再吃一个。”史进说着,捏住一枚放在他唇边。

  

杨志拒绝不能,只得低头吃了。

  

史进这才放心,抱着碗大快朵颐:“军师,杨哥哥,你们不知道,要是平常走,我七天也回不来呢,还是戴院长有办法,送了我四个甲马,绑在马蹄上,他一施法,当真如飞一般。”

  

“只是有一桩。”史进觉得美中不足:“走起来便停不下,我一日没吃饭。”

  

吴用看他为这一点法术纳罕的样子,摇头笑了笑。

  

“一路上那景色,快的像画儿似的,连轴转,我都没看清便过去了。”史进头一次见识日行千里,兴奋感还隐约尚在。

  

吴用道:“戴院长的甲马好玩儿吧?”

  

“好玩儿。”史进点头。

  

吴用道:“还想不想再玩儿一次?”

  

史进一愣:“啊?”

  

吴用道:“此事正用得着呼延将军,他二人既是师兄弟,何必大动干戈。我修书一封,请史家兄弟连夜送回山寨,请公明哥哥照计行事,以解燃眉。”

  

史进又是一愣:“我还没吃饭…”

  

吴用笑盈盈看他:“哥哥叫人把饭菜给你端来,现在吃。你吃饭,我修书,吃了去,晚上还可以赶回山寨安歇。”

  

一路安排的明明白白,史进嘴角瞬间下沉:“七…七百里…”

  

吴用笑道:“七百里不过一日。”

  

“那个,我是说,咱出征在外,什么时候吃饭这么方便了?”史进眼神飘向杨志:“杨哥哥,你说句话。”

  

杨志略微一笑:“路上小心。”

  

自史进携书去后,才三日,林冲便于大名府外一个小县捉了梁世杰。此人惯爱钱财,搜刮的大名府人人怀恨,只以为躲出是非地,等他那老丈人派遣救兵解围,便重回府中掌事。

  

不料吴用悬赏之计,赏金甚高,任他军兵保护隐蔽,总有露相的时候。

  

这军书报到吴用手中时,吴用正在杨志帐中处理些杂事,听闻此大捷,当即叫赏白银百两给送信之人。远途出征,不曾多带现银,公孙胜东凑西凑,得了百两,方交代了此事。

  

公孙胜质问:“你何曾带了百两白银?”

  

吴用淡淡道:“不曾。”

  

公孙胜气道:“不曾带钱你夸什么海口。”

  

吴用道:“昔日商鞅立木为信,我若说了不算,梁山泊的颜面何在。”

  

赶在公孙胜开口之前,又笑道:“我虽不曾带,但十日内攻破大名府,去到这位中书家中,休说百两,便是千两万两,任由你搬,小生分文不要,如何?”

  

公孙胜白他一眼,回头却见杨志披衣起身,脸上是煞白的病容,定定看着吴用,道:“你如何发落梁世杰?”

  

吴用忙上去扶他:“你伤好了?下来做什么。”

  

杨志病中的力气也大过吴用,轻易掰开他握住自己手腕的手,冷声道:“问你话呢。”

  

吴用复擒住他手腕道:“你想知道,今日正是时机,好好让你瞧一瞧,只是你脾气甚犟,别气着自己。”说罢,给他身上披了件雪白皮毛斗篷,牵着他手出了门。

  

杨志靠在铺了垫子的椅子里,这斗篷皮毛甚厚,他半张脸都被雪亮的白绒毛挡住,吴用看着他,他显得瘦削了几分。

  

梁世杰夫妇跌跪原地,杨志垂下眼避开接触的眼神,想来,什么天子重臣,做了阶下之囚时,也跟旁人没什么分别。

  

吴用坐在上首,自怀中取出一个漆黑对牌,问杨志道:“你可见过这个东西?”

  

杨志瞧着,摇了摇头。

  

“这是我在黄泥岗下拾到的。”吴用声音听不出喜怒。

  

杨志突然心跳起来,这感觉仿佛是一年前,从小七口中听说生辰纲三个字时,那种难以压抑的慌张。

  

吴用却一示意,便有军校去梁世杰怀中取出另一个一模一样的漆黑对牌。吴用问道:“这是什么?”

  

“这…这是大名府暗卫执行任务的腰牌。”梁世杰战兢道。

  

杨志几乎是一瞬间便明白了事情的根本。这场自以为是的救赎,不过是另一个精心设计的陷阱。

  

这样的认知让他难受,尤其是刚刚才求过了情,此刻,事实却像个笑话,嘲讽着他的愚迷和痴妄。

  

明明已有过怀疑,也想过割开担子看一看。

  

可是托付希望太大的事,是不敢让自己有丝毫怀疑的,他如溺水之人握住稻草一般,一叶障目,自欺欺人,居然想着,办完这趟差,便请命赴边。多么残忍又可笑。

  

“这就是了,三年前六月初三,若非你身手那般好,已经和生辰纲一同失踪了。”

  

吴用将对牌仍在地下,证据确凿,已是板上钉钉,他回头柔声道:“怎么样?杨志,将军,这个人的命,你还叫我留吗?”

  

杨志脸色愈白,别过头时,眼尾已染上红晕。

  

“我保存了此物三年,就是为了有一日弄个水落石出。”吴用拢扇在怀,慢慢道:“我一直有此猜测,却找不到证据,因此迟迟不敢声张。也从不敢对外说。”

  

吴用深呼口气道:“生辰纲里,只有石头。”

  

“石头…”杨志攥紧了的拳,却被吴用一双手拢在掌心,慢慢的,一根一根的,将他五指展开,又将手指挤入他指缝中,十指相扣。

  

他穿着厚皮毛斗篷,毛锋挡住了吴用扣住他的手,吴用道:“不过就是想杀一个真正有本事的人,让汴梁蔡京知道,他这个女婿,为了他的生辰贺礼,到底有多尽力。”

  

“而这份真正的生辰贺礼,都落了他自己私囊里。”吴用冷笑:“是这样吗?中书大人?”

  

梁中书说不出话来,这厢中书夫人,那位东京来的蔡氏小姐,却突然痛哭起来,指着丈夫大骂不义。

  

杨志见过她,杨志在中书府见她的时候,她正做贵妇人,穿金戴银,锦绣明光,不可言表。

  

这女人确是美,此刻花容失色,拽着杨志衣襟哀求道:“做主的是他,我什么都不知道…”

  

吴用羽扇一指,这中书大人浑身颤抖。吴用冷瞥一眼,几分厌恶已写在眉目,沉声喝道:“来啊,把这位大人给我砍了!”

  

便有卫兵上前,吴用含怒吩咐:“人头挑在高杆。让四面州府都看清楚,我水泊梁山铲奸除恶的手段!”

  

蔡氏拽着他衣襟的手一顿,吴用问杨志:“昔日东京城,蔡京老贼的小姐,你说留不留。”

  

杨志病的头脑发昏,蔡京老贼这四个字,是不动声色的诱词。果然,杨志思绪如乱麻,犹豫着没说话。

  

吴用眸如寒冰,又瞥了一眼蔡氏,蔡氏被他震慑,吓得当即失声。吴用仿佛征求过他意见一般,放柔语气:“既你不留,那就一并杀了。”

  

一并杀了?什么叫一并?这被蔡京视为掌上明珠的女子确不知情,也是实话。

  

“等等!”杨志猛的起身,披风滑落,堆在足下。

  

吴用弯腰捡起,抖了抖灰,重新帮他系上,清淡道:“刚才不说,晚了。”

  

这杀伐决断的手腕让杨志心惊,恍惚又想起去年忠义堂前,他手拢羽扇,叫杀人取血,心头血混在酒中,他却面不改色的一口吞了。

  

他本是见着血污都要皱一下眉的人。杨志坐在帐中远眺,两颗血淋淋的人头挂于高杆,与大名府遥遥相对,是为震慑。杨志不敢再看,不知城内索超见了,是否瞬间也会心惊胆寒。

  

当晚入睡,他见到了宝珠大殿的菩萨,那菩萨金纹缠于眉心,如星含光,怜悯的望着他。

  

杨志记得,宋公明额上也有这样一道金纹,那是属于神的柔和的金芒。

  

他想起曾跪于宝珠大殿说的话,愿偿杀孽,倘有违誓,黄沙盖脸,尸骨不全。这话如石锤般击在心头,杨志心跳如鼓,正要下拜,却见这菩萨眼神变了,渐渐的变成一双怨毒的眼睛。

  

杨志惊醒,只觉头脑滚热,浑身都疼,他也不知哪儿疼,只是疼的满脸是汗。吴用想揭开他衣裳看时,他又不叫看。吴用急切之下,摁住他手要强揭,杨志却第一次不肯顺服,吴用毫无办法,只得罢了。

  

他被乱梦侵扰,总有种不真切之感,恍惚过了很久,实则不过三四日。

  

这日史进回来,同行的又有两位将官,乃是呼延灼和关胜。呼延灼惦念儿时义弟,一到军寨,首先先来看他。

  

林冲引二人进帐,道:“兄弟,看谁来看你了?”

  

杨志靠在床头凝神,思绪不知在哪儿,见他三人进来,先是一惊,继而失落起来,低声道:“小弟失礼,哥哥怎么来了?”

  

“别动。”呼延灼制止了他想起来的动作,端详他半晌,道:“瘦了。”

  

杨志不由得摸了下脸,一笑,连道没有,“天天换着花样吃饭,各色小菜齐全的很,何时想吃都有,怎会瘦呢…”

  

桌面确实摆着碗碟,里面各种精致吃食,每样都不多,想是叫他每样吃几口。确是用心,只是没有动过的痕迹。

  

呼延灼去那碗上摸了摸,凉的,便问兵士:“怎么拿凉饭放在这儿?”

  

卫兵道:“已是热过一次的了。”

  

林冲接口道:“再热一遍。”又吩咐:“把炉子也搬过来。”

  

杨志闷声住口,听着这一串吩咐,头更疼了。

  

热过的小菜便重新摆回来。呼延灼刚一拿起碗,杨志忙接过来,连声道不敢,“我这么大个人还不会吃饭吗?请哥哥千万不必挂心。”

  

林冲道:“吃点东西才有精神。”

  

“是…”杨志垂眸应着,一口一口,慢慢的把每样食物都吞了几口。

  

呼延灼等三人又坐了片刻,起身告辞。

  

杨志目送出门,耳听脚步声渐渐远了,便推开桌子,蜷回被子里。胃里翻覆的难受,他脸色瞬间白了下去,伏在床头,把几口强吞进去的食物全部吐了出去。

  

卫兵忙进来扶住,杨志摆手道:“别告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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