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苏杨】如何谈恋爱 2
就算是在国外治病上学的那些年,苏梦枕几乎也没怎么住过别墅。相比起四野无人的寂静,他还是更喜欢在市中心找个公寓住。然而,这看似意外亲民的举动实则也不算那么亲民,因为他不单是喜欢住公寓,还喜欢住顶层公寓——市中心热闹,但噪音又是个问题。住顶楼就刚好,又看得见楼下,楼上又不会吵,两全其美。
对此,杨无邪一直是表示非常理解的。
不就是猫爬架嘛,他懂,真的懂。他甚至会顺手帮忙拉个附近所有公寓的清单。
住在城里挺好的这件事,至少苏梦枕历任的司机师傅都会很赞同。从公园回到公寓也就十五来分钟的车程,下车上楼倒用了快十分钟。杨无邪分不清苏梦枕到底几分醒几分醉,一路上他眼睛也不怎么睁,路也走不动,只能连拉带...
就算是在国外治病上学的那些年,苏梦枕几乎也没怎么住过别墅。相比起四野无人的寂静,他还是更喜欢在市中心找个公寓住。然而,这看似意外亲民的举动实则也不算那么亲民,因为他不单是喜欢住公寓,还喜欢住顶层公寓——市中心热闹,但噪音又是个问题。住顶楼就刚好,又看得见楼下,楼上又不会吵,两全其美。
对此,杨无邪一直是表示非常理解的。
不就是猫爬架嘛,他懂,真的懂。他甚至会顺手帮忙拉个附近所有公寓的清单。
住在城里挺好的这件事,至少苏梦枕历任的司机师傅都会很赞同。从公园回到公寓也就十五来分钟的车程,下车上楼倒用了快十分钟。杨无邪分不清苏梦枕到底几分醒几分醉,一路上他眼睛也不怎么睁,路也走不动,只能连拉带拽地把他弄上了楼,还是值班的保安小姐帮忙开门摁了电梯。把他扔在床上,倒是还知道自己去摸手机充电线,调好了起床闹钟,然后才一头栽进被子里继续不省人事。
苏梦枕把自己的领带鞋袜外套从家门口一路脱到了房间,杨无邪都给捡了起来,该放洗衣机还是挂衣架,通通都给收拾好了,才来得及坐在床边喘了一会儿,还顺手解了苏梦枕的袖扣,抽出他那把贴在腕底的小刀,跟手机一起,并排放在床头。
“明早还有会,走了啊。“
苏梦枕皱着眉,看着是努力挣扎了一阵,但还是输给了倦意,闭着眼,嘴里嘟囔了一声什么。杨无邪就当他知道了,给房里关了灯,准备离开。但不巧,他的余光偏偏就看到了那张乱七八糟的餐桌,光是电脑就放了三台,到处都是文件,日常要吃的药,外卖盒和咖啡罐,都被随手堆在一边。最近公司忙,肯定也没想起来约保洁上来。
看看手机,已经快一点了。挣扎了两秒,还是把卫衣袖子撸到了手肘。
他从小在夜总会里吃百家饭长大,干起服务来手脚极快,十来分钟就都收拾了个大概,最后准备把文件都收一收。苏梦枕显然是尝试过将文件分类的,但种类太多,花花绿绿的各种文件夹,以电脑椅为中心放了一圈又一圈,桌上有,地上也有。杨无邪全部都给收到了桌上,叠成一摞,贴了不同颜色的便签纸。方便日后查找。
剩下最后一个文件夹放得有点远,在餐桌底下,明显是被苏梦枕踢过去的。他坐在椅上伸脚去够,没够着,只能老老实实蹲地上钻过去捡。一个不小心,起身的时候一头撞在桌底,把边上的鼠标给抖了下来,啪嗒砸在他后背上。
他生生地憋住了一声哀嚎,避免了苏梦枕被邻居物业贴条投诉的风险,蹲在地上抱着脑袋,好一阵的龇牙咧嘴。起身要把文件夹放下,才看见那台看上去最旧的笔记本的屏幕亮了起来。上面是一张合影,苏梦枕和苏遮幕一左一右地坐在公园的秋千上。是扫描的旧照片,右下角印了日期。
杨无邪一算,苏梦枕那时十二岁,看着显得还要更小。
他俩认识的时候,苏梦枕都十七了。杨无邪还从来没见过他小时候的样子,觉得新鲜,就把电脑挪到面前仔细看。十二岁的苏梦枕还远远没有摆脱肉体上的稚嫩羸弱,但眼神里却已经有了几分杨无邪很熟悉的冷静和锋利。但稍感意外的是,刚步入中年的苏遮幕,却并不比杨无邪记得的他更加放松张扬。不过想想也是,他是单亲父亲,是他多病的孩子在世上唯一的依靠。
照片里,父子俩坐在秋千架的两头,在阳光绿树里,没有任何的接触,甚至并没有看向彼此,只是微笑直视镜头。虽然疏离,却又莫名有种心照不宣的亲密,恰如这段父子关系的注脚。儿子的早慧,父亲的亏欠。苏遮幕还来不及从疲于奔命的事业里回头细想,还来不及把想给的给出去,苏梦枕好像就已经长大了,不再需要他了。
但如果真是疏远,这对父子又何须隔三差五地通过他杨无邪来探问对方的消息。
杨无邪看了一会儿,总觉得这张照片莫名的眼熟。突然反应过来,苏遮幕追悼会上用的遗照,就是从这张照片里截出来的。
意识到这一点,他先是不自觉地笑了,随即心底又是一阵茫然。
客厅巨大的落地窗前放着两把沙发。
苏梦枕坐在左边,俯瞰着阑珊灯火。旁边的杨无邪已经和深夜的城市一起睡着了,腿上放着那台旧电脑,屏幕上的光影停留在杨无邪21岁生日的那个晚上。在芝加哥市中心,一家是他们两个都喜欢的意大利餐厅,桌上放着苏梦枕提前订好的蛋糕。因为苏梦杨极其有限的拍摄技术,画面很扭曲,勉强能看出来,那是杨无邪又感动又羞耻地等着服务员唱完生日歌。
苏梦枕记得,到餐厅前的四十多分钟,他们刚从敌对帮派的包围里冲了出来,把那辆撞得破破烂烂的玛莎拉蒂停在了附近的商场停车场,打了个出租去的餐厅。
当时他们都还很年轻。年轻到他多少还是会相信,自己的病还有被治好的可能。
苏梦枕凝视窗外,感觉心头一阵麻木。
杨无邪手边有个酒杯。他捡起来小抿了一口,皱了皱眉,把酒杯放了回去。威士忌加冰。他还是不太能理解,威士忌除了酒精就是酒精,有什么好喝的,至于这人在哪儿都囤一瓶。
不过,自己不理解也没什么,他喜欢就行了。难道,又能逼他按照自己的喜好来过活吗?
无邪前半生太辛苦。父母早亡不算,还要背着父亲叛变卧底的骂名。在夜总会这种地方长大,不免要受黑白两道客人的指指点点。夜总会的妈妈阿姨们虽然也很疼他,但她们毕竟都是有自己家庭的。无邪当她们是长辈亲人,随时准备替她们养老的那种,却不会不知道,自己不是她们真正的孩子。
无邪从来没有跟他剖析过这些,但,这种仿佛永远不会有尽头的无归属感,苏梦枕觉得自己应该是明白的。至少现在,他也是没有父母的人了。
无邪应该过上普通人简单而稳定的生活。普通人,不会纠缠黑白两道的恩怨。
苏梦枕确信自己是一个好兄弟,好老板,但,跟自己混在一起,无邪必然走不出这片鱼龙混杂的江湖,不是当刀俎,就是做鱼肉。
也并非没有保他平安的自信,但对自己还能清醒地活多久这件事,苏梦枕真的是没什么信心了。自己的病太严重,太复杂,撑了三十多年都还死不了。医生都说这是奇迹,他却很难不觉得这不是一种诅咒。好像什么不知名的力量就是看自己不顺眼,故意经年累月地折磨他,折磨他身边的人。老爷子就是天天怕他病怕他死,一怕就是三十多年,太累了。
其实,对他来说,自己的病跟天生的没什么区别。毕竟那个事故发生得太早了,久远得仅仅是一个故事,而非记忆。基于好奇,他曾经实验性地尝试过,结果发现,确实是很难找到一丝责怪和怨恨别人的情绪——无论是对那个把他塞进车尾箱导致他缺氧窒息的绑匪,还是那个没看住一个小婴儿的年轻父亲。
他把想法如实地说了之后,老爷子很机械地点了点头,沉默了很久。苏梦枕觉得他是想说什么的,但最后除了苦笑,他还是什么都没说。苏梦枕当时就明白了,即使知道儿子从来不怪他,可他却一辈子都不会原谅作为父亲的自己。
苏梦枕清晰地记得,那年,自己七岁。
如果没有自己,爸爸的后半生本来会过得轻松许多。
无邪是个好人,聪明人。他值得更好的人生。没有他苏梦枕,他也有能力过上好的生活,甚至是,更好的生活。
“你又说不出口让他走,现在他自己想起来要走了,这是好事,是好事......”
苏梦枕木然地望着窗外的月亮,揉揉眉心,觉得有点头疼。
咳嗽声响起的时候,杨无邪瞬间就醒了,并且在他清醒过来之前,就已经起身去扒开了房间的门。苏梦枕还微微有一点气喘,但没有咳醒过来,今晚算是咳得不严重了。
南方湿气大,冬夜里凉得要命。偏偏苏梦枕是个太不讲究的病人,看海拉开的窗户,老是想不起来关上。杨无邪蹑手蹑脚地走进房里,把窗掩上。看看表,已经四点多了。回家冲个凉,换身衣裳,也就够时间上班了。
他挠挠头,环顾四周,客厅收拾得大差不差,够苏梦枕再造一段时间的了。迷迷糊糊地去把酒杯洗了,顺手丢掉灶台上的两个外卖盒,一手拿着垃圾袋,一手抓着外套,晃晃悠悠地离开了公寓。
苏梦枕站在落地窗前,望着那辆黑色旧奥迪沿着盘旋的山坡慢慢走远。他不由自主地联想着这个画面可能代表的隐喻。心底隐隐感到的焦虑不安,促使他再次抽出了咖啡桌下那盒从未被点燃过的雪茄。他抽出一支凑在鼻下嗅闻,指尖磋磨。
买了它这么些年,当下想要点燃它的冲动,前所未有的强烈。
——————
股东会议一般都由杨无邪主持,而人人都知道他和苏家的关系,默认他的意思就是苏家的意思。因此苏梦枕虽说是最大的股东,却并不一定每次都要出席会议,偶尔可以偷个懒翘个班。
杨无邪还摸不太准苏梦枕清醒后对自己辞职这件事会怎么表现,暗自希望他最好是起不来床,那他还能再苟一段。
这样的心态不好,不好。
他准备先去餐厅吃个早餐,再好好建设一下心理。
结果他还没从电梯里出来,就听到苏梦枕的咳嗽声,在仍稍显空旷的公司餐厅里显得异常明显。电光火石间,他做了一个并不太光彩的决定——直接关上了电梯门,下楼,换到公司对面的脏摊儿上吃早餐。
杨无邪感觉自己都快把那几页ppt和文件盘包浆了,才终于拖到了会议开始前的一分钟到达会议室门口。
“镇定。”
杨无邪深吸了一口气,径直走进会议室,面带笑容,如沐春风,得体而谦逊,走到苏梦枕旁边的空位上坐下,跟秘书一起弄会议设备。
苏梦枕没什么异样,紫红色衬衫,黑色夹克,头发很随意地扎了起来,照样是舍我其谁的气度,照常跟他对视了一眼当做打招呼,也没看出来什么局促不适。
杨无邪松一口气。就是自己想多了,担心些有的没的干嘛......
原本预计俩小时就能结束的会议,一开就开了三个多小时。正在讲话的是公司的老人,滔滔不绝,说帮里的老人们见老苏董过身了,也都开始考虑陆续退休了。最近生意也不好,下面的小年轻们也人心浮动,队伍越发不好带了。六分半堂雷小姐那儿正在挖人呢,有不少我们的人想过档去那边。然后又提出让白愁飞分管旗下十三区的堂口。反正白经理之前在小苏总住院期间也代过班,还算不错。新人新气象,给年轻人一点机会,说不定能有些好的转机。
苏梦枕明白这话是要说给自己听的,不动声色地瞥了一眼旁边。白愁飞坐在靠墙的位置,低着头看不清神色。
要是从前只管帮里的事,他根本懒得听这种拐弯抹角的废话。但这是在集团里,怎么说也是一个现代化的大公司,他现在算是新君上任,人心还不稳,虚怀若谷的架势还是要装一装的。这人是大股东又是长辈,苏梦枕不好直接叫停他。他掩口很轻地咳了一下,然后也不往旁边看,只在桌下用食指在手腕上叩了两下。杨无邪低头瞄了他一眼,心领神会,抓住老头的一个气口,赶紧叫停,说李叔的话不无道理,请各位回去好好地考虑考虑,餐厅快要关了,请大家先抓紧吃饭,千万不要饿坏了身体。
这话本来就是说给苏梦枕听的,别人还能考虑什么呢。明白人一听就知道这八成也是苏梦枕的态度,这事儿就没戏,赶紧该干嘛干嘛去了。
“你干嘛去?”
杨无邪抱着公文包站在会议室门口,不尴不尬,心想这侥幸心理还真是不能有,“没什么...吃饭呗......”
苏梦枕从椅子里站起来。他什么也没带,就把手机往兜里一揣就往外走了,“一起。”
杨无邪愣了两秒,看着苏梦枕越过自己出了门,顿了几秒才跟上了思路,“行......”
餐厅里正是人多的时候,两人端着饭四处张望着空座儿。苏梦枕回头看看杨无邪,觉得他俩仿佛两只狐獴。
杨无邪看到了两个空座,但对面坐着白愁飞,明显脸色不佳。白愁飞很进取,也很有能力,刚才会上大股东这么举荐他,他八成也是知道的,想借机探探苏梦枕口风,结果被拒了。
杨无邪只反应了半秒,目光立刻就转走了,当没看见那个座儿。但苏梦枕这人既不好糊弄又不受控制,下一秒就迈腿了,径直地走向那个方向。
“对,我忘了你是真不怕尴尬......”杨无邪也没办法,只能继续跟了过去。
看见苏梦枕走过来坐在自己对面,白愁飞的脸色就更不好了。杨无邪忍不住可怜了他三秒,就着苏梦枕身边坐下吃饭。
苏梦枕看着饭菜觉得今天胃口一般,挑着随便吃了一点。白愁飞不说话,沉默着低头扒饭。
“你的能力公司里有目共睹。我不是否定李董的提议,只是现在时机不对,即使是我,也不敢说自己的位置是安全的。贸然让你接手堂口的运作,无论是对兄弟们还是对你,风险都太大了。”
白愁飞抬眼看苏梦枕,“那我上次提过的跟缅甸那边的合作......”
“不行,那种生意不能做。”苏梦枕的语气顿时冷了几分,“现在盯着我们的眼睛太多了。我们要对兄弟们负责。现在生意差一点,还不至于连工资都发不出来,以后还能挣。沾上那批货,钱也许会来得快,但人以后就更不好管了。”
也许是察觉到自己的语气太过严厉,苏梦枕喝了口茶,缓了缓,“最近公司忙,你先帮我一起处理处理,等过了这阵,我们再谈你下一步的去向,行吗?”
“公司是大哥的,你安排就好。”
这话里有怨气,苏梦枕正要再说,杨无邪突然往远处招手。他顺着招手的方向看,王小石今天穿了个白色T恤和天蓝色开衫,一手端着一盘饭,一边向他们招手。
杨无邪把公文包从桌上挪到了脚边,给对面的位置腾出了地方,招呼王小石坐过来。苏梦枕撑着下巴笑着看王小石坐下,“小石头怎么现在来了,今天不看店?”
王小石擦了擦筷子就开吃了,“公司饭堂好吃啊。周三健身房也没什么生意,刚好这周孩子们都忙着期中考试复习呢,晚上跆拳道班也不上了,推下周去了。”
苏梦枕从衬衫口袋里掏出了自己的饭卡,递了过去。
王小石看看卡又看看他,摆摆手,“别啊大哥,你把公司卡给我了,你用什么呀。”
苏梦枕直接把卡塞进了王小石手机下面,“我再办一张卡又不麻烦。饭堂好吃你就常来,这一两顿饭,大哥还是能请你吃的。”
王小石不好推辞,有些羞涩地点点头,把卡拿在手里挥了挥,“那就不好意思了。”
“啊对了,”王小石用手肘撞了撞旁边的白愁飞,“大白,你跟大哥说了火锅的事没有?“
白愁飞本来还在沉默,一下子也反应不过来,“还没有……“
“那就现在说。温柔说今晚想吃顿火锅,就在家里,想问你们都去不去。”
苏梦枕爽快道,“去呗。”
王小石又转向杨无邪,“杨哥也一起来吗?杨哥过来的话,我们就又能沾点光再加几个小菜了!”
杨无邪一时间有点犹豫,下意识地转头去看了看苏梦枕。
苏梦枕正在翘着手喝咖啡,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问你呢,看我干嘛?”
“那就去!”杨无邪不挣扎了,“等我把东西收拾收拾,今天提前下班!”
泡面记事
现pa
(羊了之后需要整点开心的)
“小腰姑娘,我上回往你这存的泡面呢?”
杨无邪公文包一甩,人往前台一靠,压低声音询问。
朱小腰没组织好语言,先叹了口气。
她正要矮身去伸手够那盒杨无邪寄存以防不时之需的泡面,杨无邪却突然“嘶”一声,煞有其事的样子凑过来道,“不会给我家那位缴了吧?”
“你怎么不说话啊?”
“不会是你把我供出去的吧?”
“不会吧?!”
朱小腰实在心疼新做好的指甲,不然能直接扭着这人去门外喝西北风。还泡面呢,调料包都别想有。
她一把将泡面扔进杨无邪怀里,随手一指,“朝里走,十点钟方向,开水。”
利落撕开干菜包和调料包,杨无邪叼着个...
现pa
(羊了之后需要整点开心的)
“小腰姑娘,我上回往你这存的泡面呢?”
杨无邪公文包一甩,人往前台一靠,压低声音询问。
朱小腰没组织好语言,先叹了口气。
她正要矮身去伸手够那盒杨无邪寄存以防不时之需的泡面,杨无邪却突然“嘶”一声,煞有其事的样子凑过来道,“不会给我家那位缴了吧?”
“你怎么不说话啊?”
“不会是你把我供出去的吧?”
“不会吧?!”
朱小腰实在心疼新做好的指甲,不然能直接扭着这人去门外喝西北风。还泡面呢,调料包都别想有。
她一把将泡面扔进杨无邪怀里,随手一指,“朝里走,十点钟方向,开水。”
利落撕开干菜包和调料包,杨无邪叼着个叉子朝朱小腰笑着点点头,然后慢悠悠挪去接开水。
“哟,挺好,姐弟俩还装上新饮水机了。”
接开水的空档,杨无邪就开始把揣怀里皱成一团的记忆抹抹平,重新回顾。
事情是这样的,往前数两天,他因为一点不可抗力生病倒下了。由于不信邪,杨无邪选择靠自己强壮的身体硬抗。结果就是发烧,喉咙发炎,连带着些微反胃。而最严重的一点,也就是让他今日不得已挪用藏品的原因——没听苏梦枕的劝,各种层面。
拿叉子压住泡面,感受着略烫手的温度,杨无邪突然泛出一丝苦笑——现在去认错还来得及吗,哈,哈,哈。
他一边端着泡面往回走,一边小心着左右窜来窜去的看门小狗。随后挨到前台,挑了张高脚凳,用脚挪挪啤酒箱,置凳安心坐下,食用他的实用泡面。
朱小腰见他坐下,也把手里正在算的账搁下,语重心长的开始嘘寒问暖,“不用问,又是你惹他,是吧?”
杨无邪叉子往面汤里一戳,“不是说不用问嘛?!”
朱小腰秀眉一扬:“是你自己非要把工资、私房钱全部上交的,还说对人家负责一辈子,现在把人家惹毛了,你怎么的,不管啦?”
“这不是...还没想好怎么和他道歉诚恳一点么。”
杨无邪习惯性往兜里伸手,掏出点空气。然后转眼想起来自己是刚和苏梦枕吵完架手机也还扔在沙发上的两袖清风患者。
于是踌躇着,最终艰难的,打算问问朱小腰,让她支个招。
他嘴张了一半,就听到楼上传来男孩的喊声。
“阿姐,没网了!怎么回事啊?”
这街里街坊都知道,朱小腰,著名的宠弟狂魔。狂魔闻声就丢下杨无邪去解决弟弟的问题了。
“你先吃着啊,我去看看小双,马上就回来。”
杨无邪默默点点头,心里还是有那么一点担心,可别一去不回了。
不等怎么侃,泡面已经冷了一半了,杨无邪看着那些被自己咬成小段小段的面条愣神,麻木地拿叉子戳戳小块的香肠,把它按进汤里,松开,看它再浮起来。
店门上给小双挂了串风铃,有人进来就会发出一连串的脆响。
杨无邪听见响动,抬了抬头,只以为是有客人,朝楼上喊了句,“小腰姑娘,来客人啦!”
楼上:“噢!就来!”
最终,三个人面面相觑。
最终的最终,朱小腰率先打破沉寂,“我给你们倒水去。”
留下两人“眉来眼去”。
杨无邪受不住对面刀锋一般簌簌掷来的目光,率先败北,偃旗息鼓。
“准备什么时候回家?”苏梦枕抱肘,身体自然的往后朝椅背一靠。
杨无邪手指扣着泡面桶,诚恳道,“我错了。”
“嗯。”
杨无邪直接揪下来一小块纸壁,内心有如面汤一般晃荡。嗯,嗯是什么意思?接下来自己应该怎么说啊?小腰姑娘怎么倒个水要那么久啊,救!
“我不该不听你的劝,我应该乖乖吃药。不该不跟你说就离家出走,不该私藏泡面。”杨无邪终于舍得放开给他揪得岌岌可危的泡面桶。心里依旧在叛逆,前面一整句话说得对,但问题在后面半句,和你打招呼了那还能叫离家出走吗?能吗?吗?
苏梦枕其实心里一开始也还算平静。本来惊讶于什么大病还能把杨无邪干趴下,后来手背试温那人几乎快冒烟的额头就全然不顾了,中药、西药,浑身解数,甚至快把自己平时吃的药扒开杨无邪的嘴灌了。但杨无邪也是个倔强的人呐!就是要自己生抗。啥也撬不开他的嘴。
那吃饭,吃饭总行了吧。
于是苏梦枕用他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十指,从厨房重地给杨无邪整治了一桌饭菜上来。
当时的杨无邪觉得自己虽然生病了,但至少舌头没坏。然后很给面子的一样菜夹了一筷子到碗里,继而在苏梦枕深情且关切的眼神中吃了干净。
后来滚回被窝躺了不一会儿,反胃,又叫他跑出去吐了干净。
正巧给收拾完碗筷的苏梦枕撞见。
杨无邪:“不是你做的难吃啊!”
下一秒,他几乎听见瓷盘瓷碗粉身碎骨的声音。
啊,这下可好。
要不溜吧。
跑得比苏梦枕反应过来叫住他还快。
苏梦枕胡乱擦了把手,追到客厅,直到看见斜躺在沙发上的杨无邪的手机。他心里窝的火终于被成功点燃了。
现在经过一路寒风洗礼、冷却过后端坐的苏梦枕平静地点头,继续道,“还是第一个问题,什么时候回家?”
杨无邪当机立断,毫不犹疑:“现在,立刻,马上。”
这会儿朱小腰倒是端了杯热水走过来,“呀,两个人说好啦?要不喝杯水再走?”
见苏梦枕也不点头也不摇头,杨无邪摆摆手,哈哈道,“客气客气。”
“我们改天再来啊。”
苏梦枕理了理一丝不苟的风衣,率先出门了。杨无邪赶忙背对着他朝朱小腰比手势,指着桌上的泡面盒,嘴型补充,“处理掉!处理掉!”
一路安安静静回到家,杨无邪好像被抽去筋骨似的,一个劲要往床上扑。给苏梦枕无情拦截了。
“先把药吃了。”
“哦。”
【苏柔/杨苏】任性
(滚滚红尘外章 可独立食用)
有点奇怪的流水账,赠给 @俚优
1
任性仿佛是温柔的代名词。
自从温柔跳级进入小寒山贵族寄宿学校第一天开始,温家父母就用一种很抱歉的语气对老师说“这孩子哪都好,就是稍微调皮任性了一点儿”。当然,老师们对父母的滤镜早已心领神会:“稍微”大概意味着“很”,而”调皮任性“意味着……单是调皮任性应该还好?任性小女孩不是都有点嘛;至于调皮,一个女孩子再调皮还能调皮到那里去呢?
……
后来所有老师们回味起这句话和温爹同时摆在桌上的厚厚的入学赞助费的时候,都有种……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命运赠送的礼物,早在暗中标好了价格......
(滚滚红尘外章 可独立食用)
有点奇怪的流水账,赠给 @俚优
1
任性仿佛是温柔的代名词。
自从温柔跳级进入小寒山贵族寄宿学校第一天开始,温家父母就用一种很抱歉的语气对老师说“这孩子哪都好,就是稍微调皮任性了一点儿”。当然,老师们对父母的滤镜早已心领神会:“稍微”大概意味着“很”,而”调皮任性“意味着……单是调皮任性应该还好?任性小女孩不是都有点嘛;至于调皮,一个女孩子再调皮还能调皮到那里去呢?
……
后来所有老师们回味起这句话和温爹同时摆在桌上的厚厚的入学赞助费的时候,都有种……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命运赠送的礼物,早在暗中标好了价格”。
2
温家和苏家是世交,往上追溯大概要到祖宗十八代联姻的时候,所以苏梦枕和温柔也算那么点八杆子打不着的亲戚。不过温柔和苏梦枕之前并没有见过,直到温柔因为死活都不肯背书第一次气的老师七窍生烟,不知道拿她怎么办的时候,校长红袖神尼施施然走了过来,蹲下来对着捂着眼睛干嚎假哭的温柔十分和蔼的说道:
“温柔,你是不是觉得读书没意思?”
“当然没意思!”温柔扯大了嗓门,“同学都比我大,也不陪我玩,我被孤立了!这是校园霸凌!呜呜呜呜呜……”
红袖神尼也没有戳穿温柔的谎话,只是笑了笑。
“这样,我带你见一个人。”
温柔被带到了住宿楼里的阅读室,她没进去,先听到了咳嗽声——那是一个极为瘦削的少年,穿着本校高年级的制服,正低头枕在自己的臂弯里咳嗽,他右手拿着一卷书,想必是正看到一半,可惜咳嗽打断了他的阅读。
“介绍一下,这是你的师兄,也是你苏伯伯的儿子,苏梦枕。”
红袖神尼若有深意的笑了笑,梦枕,温柔就拜托你了,你也替你温叔带带她。
少年微微止住了咳嗽,胸膛仍在起伏,却把一双明利的眸子望向温柔,十岁的小女孩心中一颤,也不知道怎么勾起了她的保护欲,伸手从兜里掏出了一块酸梅糖,递到苏梦枕面前。
“苏师兄,”她叫的还很谨慎,像是怕生又又很乖的样子,“给你糖吃,吃点糖就不咳嗽了。”
“谢谢。”苏梦枕附身微笑,接过了糖,打开糖纸,送进了嘴里。
“很甜。”他用鼓励的目光望向了温柔,他对女孩子一向十分温和有礼,更何况是他温叔叔的独生女儿。
然后他就听见温柔满意的说道:“很好,吃了我的糖,就是我的人啦!”
苏梦枕:“……”
3
拉扯温柔长大……不对,陪温柔学习并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这点早就在诸位老师那里得到了证实,不过苏梦枕却仿佛不是一般人,在这件事情上简直化有点腐朽为神奇那种意味。在苏梦枕的陪伴下,温柔还真就能沉下心看一会儿书,红袖神尼路过读书室的时候,往往看见温柔托着腮抿着嘴面对着习题册,而苏梦枕仿佛给温柔当起了免费家教,一边咳嗽一边讲解,温柔也居然能听下去,注意力比课堂上提高了好些。
……
“温大小姐,为什么别人包括老师教训你,你都会怼回去或者径直耍赖,公子教训你,你就能乖乖的听呢?”杨无邪有一次问道。
温柔:“我有吗?”
“这还没有?”杨无邪取笑道。
温柔做了个鬼脸:“那就是因为我喜欢师兄啊!师兄比你们都好。”
她还在一个可以坦诚的把喜欢说出口的年纪。
温柔:“我喜欢听他说话,也想让师兄开心一点。他总是生病,太可怜了。”
“可怜这个词,你可千万别跟公子说,”杨无邪道,“小时候我不知道这是他的雷区,简直让他大发雷霆,单方跟我吵了一架不说,还好几天都不理我。”
温柔惊奇:“咦?师兄也会这么任性吗?”
任性这个词从温大小姐嘴里说出来还真有点讽刺意味——杨无邪却只是:“是啊,公子其实也会任性,只不过,是你们都不知道而已。”
他微微笑着,仿佛在回忆着什么。
4
冬至。
外面北风呼啸,空气冷冽,宿舍的门吱呀一声打开了,一个稍矮的黑影窜了进来。
屋子里布置得古色古香,十分温暖,比其他寝室大概暖和了好几度,黑影轻手轻脚的凑到了床前,看清了床上安静躺着的人,一把扔下外套,一掀被子钻了进去。
苏梦枕被冰得猛然一颤,一下子睁开了眼睛,小女孩却抱着对方消瘦的身躯不放手。
“师兄,你身上好暖和啊。”温柔嘟囔道,她深更半夜从女寝偷偷摸摸翻墙绕路走到了男寝,羽绒外套里面只是睡衣,尽管温柔身体好火力旺,也着实冻了个够呛,如今得了热源,简直是以八爪鱼的姿势贴着苏梦枕,手臂环过对方脊背,连一只脚也搭在了对方的大腿上。
两人现在只身着睡衣,温柔将脸贴在苏梦枕胸口上,听着对方不慎规律的心跳声。苏梦枕身上有一种清苦的气息,大概是常年浸染的药味,小女孩很熟悉这种气息,就像她熟悉对方并不规律的心跳一般,她听着这个声音就仿佛世界无比的安静和安全,昏昏然就要沉入梦乡。
“怎么又跑来了?”有些责备的声音响起。
小女孩没说话,却变本加厉的紧了紧胳膊,惹得苏梦枕咳嗽了起来,甚至有着痰音,震动通过胸臆传递,于是温柔微微放松了胳膊。
“师兄……”她有些委屈的叫道。
一只手轻轻的抚了抚她的头顶。
“温柔,你是不是又做噩梦了?”苏梦枕轻声道。
小女孩难得的没有趁机诉苦,只是头埋在对方的胸中有些委屈的点了点头,时间静谧,对方安静了一下,慢慢的也将手放在了女孩的后背上,一下一下拍着。少年很瘦,尽管隔了柔软的睡衣骨头也硌人,温柔貌似是不太满意,又将仍有些凉的小手绕过了对方的脖颈深入衣领之内,惹得苏梦枕又打了一个寒战。
还是师兄这里暖和。温柔满意的想着,却忽然感到苏梦枕还是有点隐隐的发抖,才发觉对方的身躯是不是太温暖了些。
她猛地坐了起来,看见床头柜上不出意外的放置着体温计和其他花花绿绿的药品。
“师兄你又病了?怎么都不告诉我一声呀!”温柔苦着脸,冬天感冒流行,像是温柔这种体格好的皮孩子,只是流几次鼻涕咳嗽一阵,苏梦枕则是每次必中招,中招了还迟迟不好。
“没事儿说这些干什么,”苏梦枕淡淡的说道,“这次不严重,应该过两天就会好了。”
他叹了口气:“反倒是你——不打招呼就搞突然袭击,我都怕传染你。”
“我才不怕呢!我身体可比师兄你强多了,哪次也没被传染呀。”温柔嘻嘻一笑,居然又钻进了苏梦枕的被窝里。用小手摸着苏梦枕的额头,为对方在昏沉中带来一丝凉意。
“温柔,”她听见头顶上苏梦枕的声音颇为无奈,“你马上就长成大姑娘了,不能总是钻我被窝,这像什么话。”
“我就是小,就是不要长大!”温柔却不管,耍赖一般的说着,渐渐又合上了眼睛,“如果长大了就不能抱师兄,那我就永远不长大好了……”
5
然而功课还是要复习的。
就像生病是苏梦枕的鬼门关一样,每次期末都是温柔的鬼门关,苏梦枕之前病了一段时间,没有看着温柔,温柔的功课自然而然落下了不少,病愈后苏梦枕抓紧拉着温柔补习,或许是之前太过放纵了,复习效果不佳,温柔总是看似配合实质神游天外,苏梦枕试了各种手段也不算见效,不由得也有些烦意,将书往桌子上一顿。
“你到底学不学?”他的神色一冰,顿时房间的温度也都低了几度。
遇到这种情况温柔一般都会服软,但这次不知怎地也蛮横了起来:“不学!今天我是死都不学了!我要出去玩!”
苏梦枕把一双深邃的双眼盯着嘟着嘴的小姑娘,忽然一掩口咳嗽了起来。
他这次咳嗽得十分厉害,直咳嗽的得书都拿不住,掉落在地,他整个人身子弓得像是佝偻的虾米,咳音嘶厉中带着喘息,貌似连椅子都坐不太住了,直往下出溜。
温柔吓坏了,她想起来了她的师兄是大病初愈,一边倒水一边拍着背给他顺气:师兄你去床上休息一下!
苏梦枕还是在咳,在喘息的间歇开口:“我去床上也睡不着……我想到你……连期末考都不及格……我就觉得愧对师长和温叔……咳咳……你什么时候学会了……我什么时候就可以休息了。”
温柔忙道:“我学!不就是背书吗!我背还不行吗!”
……
半夜十一点终于把欠债补的七七八八的温柔一头倒在桌子上呼呼大睡,片刻后杨无邪开了门,慢慢踱步过来。
苏梦枕的咳嗽已经奇迹般的消失了,他正起身将外套披在小姑娘身上。
杨无邪咂嘴:“这是什么?三十六计之苦肉计?”
苏梦枕微笑不语。
“公子,”杨无邪像是在叹息,“这计策你从不对外人用,也不对自己亲生父亲及所有长辈用,连同样跟你很久的茶花无愧他们都不用,更甚至连我你都不用,如今对着温大小姐却用上了。”
“说明她比你们都让人头疼,”苏梦枕叹气,转向杨无邪,“不过,我没对你用过?”
杨无邪翻了翻眼睛,他难得能露出此种任性的神情:“至少四五年没用过了,我记性差,有也早忘光了。”
苏梦枕笑出了声。
6
不过后来苏梦枕跟杨无邪商讨了一下:温柔可能确实在学习上天赋有限,但这世上也不是只有读书一条路,这条不行可以试试别的嘛。
杨无邪:“以温大小姐的家境,为什么一定要有一技之长呢?”
苏梦枕沉吟:“但能有还是有的比较好,这不仅仅是为了生存的问题。”
后来杨无邪也被说服了,于是,两个人挨个把所有才艺都让温柔尝试了一遍,书法、画画、跳舞、弹琴……以此总总,不一而足。
为什么尝试了这么多呢?答案不言自明。
最后一个尝试的才艺是唱歌,三个人挑了一间KTV,温柔兴致勃勃的拿麦开唱。
……二十分钟后,杨无邪以上厕所为借口溜出了唱歌间,到外面深深呼吸了一口新鲜空气。
啊!世界阳光灿烂,街上行人从容,除了自然的脉动外一片宁静,活着真好!
杨无邪在心中感慨着。
然而他还是得硬着头皮回去,推开门忍受着扑面而来震耳欲聋的噪音,他看见了他家公子依旧优雅的坐在沙发上望着温柔微笑,居然像是在欣赏着温大小姐的歌声。
这微笑简直让杨无邪头皮发麻。
……
后来杨无邪问起苏梦枕:“公子为什么还能听下去?”
苏梦枕沉思了一下:“大概是因为……歌唱的虽然难以评价,但是师妹唱歌的样子还是很有生命力的,很动人。”
杨无邪无奈:“温大小姐什么时候会没有生命力,她是生命力太旺盛了啊!”
“是啊,”苏梦枕答,“所以才艺什么的,就算了吧。我相信温柔她就算没有所长,也是能这样一直开心下去的。”
7
后来温柔也搬回了一城。
有一次苏梦枕正靠在床边读书边整理笔记,门却被推开了,一个面容娇艳却满面冰霜的女孩子走了进来。
“师兄,你都熬夜看了一晚上的书了,病刚好一些,怎么能这么不注意身体?”温柔噘着嘴说道。
苏梦枕:“谁跟你说我看了一晚上书?”
其实他心里心知肚明:除了杨无邪还会有谁?温柔拉着椅子在他身边坐下,跟他抢手中的书本:“师兄你这么看书也太伤眼睛,什么事情都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你就不能歇息一会儿么。”
苏梦枕:“我很快就看完了。”
他不肯松手,跟温柔僵持着。
苏梦枕:“温柔,你听话。”
温柔道:“我不听话!之前我一直忍着,可师兄你简直变本加厉,也没人管管你!你现在最重要的事情不是看书,是休息,休息知道嘛!”
苏梦枕却道:“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生病的日子大概不比常人不病的日子少,如果真的一生病就休息的话——”
他话音淡淡:“那我这辈子大概就真没救了。”
苏梦枕其实总是坚持的,虽然年少时他待人一向温和有礼,但是骨子里的固执就连温柔也慢慢的悟了出来。苏梦枕是久病削瘦,但那也是个男子的力气,她终究没有抢过苏梦枕,书失手的一瞬间,温柔忽然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她一开始哭得并不真心,也许只是挫败感,更也许只是她想让苏梦枕退让的武器,但是不知怎地她却感到一股悲伤之意从心底翻了上来。她一直是快乐的,几乎从来没有感到悲伤过,这次说不定还是人生中第一次。
——这么多人都有健康的身体,为什么她的师兄却没有?都说好人会有好报,师兄明明是很好很好的人,为什么他还会病痛缠身,很可能年寿不永?
——为什么上天对师兄这么不公平?
温柔越想越伤心,哭得也越发真情实感起来,在眼泪婆娑中她听见苏梦枕有些慌乱的说着:“小柔?小柔我不看了,你别哭了。”
“真的?”温柔瞪了一双泪眼看着她的师兄。
苏梦枕:“真的。”
温柔遂逐渐止住了哭声,起身将苏梦枕的书本都摞好扔进了柜子里,用钥匙将柜门锁上,然后当着苏梦枕的面将钥匙从脖颈处扔进了自己的胸衣里。
扔完还拍了拍手。
苏梦枕:“……”
8
做完这一切的温柔满意的趴在床沿打着哈欠飞快地进入了午休状态,不多久门又开了,走进来的还是杨无邪,将手里冒着热气的汤药放在了床头柜上。
“这又是什么?”苏梦枕盯着杨无邪,“嗯?三十六计之美人计?”
这次换了杨无邪微笑。
“没有没有,温大小姐虽然是个美人胚子,可年龄着实有点小,算不上算不上。”
“我还没说你是借刀杀人呢。”苏梦枕凉凉道。
“我哪敢呐!”
“我看你倒是什么都敢。”
苏梦枕佯装薄怒,继而失笑。
杨无邪微笑着坐在了床旁边的另一把椅子上。
“温大小姐还真是一直这么我行我素啊,说不定是这两年公子你暗中助长的。”杨无邪感慨道。
苏梦枕听言,低头看着床边已经陷入甜梦的女孩子,他只是静静的看着,然后伸出骨节突出的手,在少女乌黑柔顺的短发上轻轻抚摸。
苍白的手与漆黑的发,像是白昼与黑夜的对比一般鲜明和残忍。
“其实人总是要长大的,但她可以晚一点。”
苏梦枕加重了那个代词。
“这算不算也是公子的一种任性呢?”杨无邪微笑。
“算吧,”苏梦枕也失笑,挺了挺背脊,“难道我连她都护不了么?”
“我一开始也苦恼她的任性,想着要拗着她改一改,但是现在我却想——为什么这世上不能有人永远恣意、永远任性的活着呢?这样不也很好。”
苏梦枕望向远处虚空,他的手还停留在少女的三千青丝上。
一些人辛苦,是为了另一些人不辛苦,这是颠簸不变的道理和心甘情愿,世间爱意,总是这般细微得几不可查,却又无处不在,无可遁形。
苏梦枕忽然咳嗽了起来。
“哎呀,光顾着说忘记了。”杨无邪连忙端起药碗,正要递出去,温柔却动了一动,她幕天席地皆可睡着,却仿佛对苏梦枕的咳嗽声十分敏感。
“师兄,你没事吧?”温柔仿佛还有点迷糊,下意识的跳了起来。
“我没事。”苏梦枕止住了咳嗽,在女孩子睡出汗意的鼻尖上轻轻挂刮一下。
“只要你不给我惹事,我就没事了。”少年若有深意的微笑,难得的一派温柔。
(完)
【杨苏杨】如何谈恋爱 1
现代AU真的也是有点难搞
微微有点狄苏狄
——————
“你这是什么意思?”
苏梦枕从记事以来就很少有头脑空白的时刻,但无可否认,他脑子里的某个齿轮当下就是被卡得死死的。他完全不能理解,十几年过命的交情,又是在父亲刚去世,公司新旧交替的时候,杨无邪为什么毫无预兆地说要离开公司,离开这座城市。
苏梦枕求生的本能不容许任何思维的停顿。本来就是生人勿近的气质,顿时迸发出慑人的杀气。
面对苏梦枕寒火般的逼视,杨无邪只是沉默地坐在办公桌对面,低着头——不是示弱,而是铜墙铁壁,坚如磐石。杨无邪这样的人,早就不会被所谓的气势吓住了。他轻轻往后靠在椅背上,推了推眼镜,“没什么,这几年干得挺累的,想.........
现代AU真的也是有点难搞
微微有点狄苏狄
——————
“你这是什么意思?”
苏梦枕从记事以来就很少有头脑空白的时刻,但无可否认,他脑子里的某个齿轮当下就是被卡得死死的。他完全不能理解,十几年过命的交情,又是在父亲刚去世,公司新旧交替的时候,杨无邪为什么毫无预兆地说要离开公司,离开这座城市。
苏梦枕求生的本能不容许任何思维的停顿。本来就是生人勿近的气质,顿时迸发出慑人的杀气。
面对苏梦枕寒火般的逼视,杨无邪只是沉默地坐在办公桌对面,低着头——不是示弱,而是铜墙铁壁,坚如磐石。杨无邪这样的人,早就不会被所谓的气势吓住了。他轻轻往后靠在椅背上,推了推眼镜,“没什么,这几年干得挺累的,想休息休息了。”
“累了你就放假。一个月三个月一年,只要你开口,多久都不是问题,我还不至于连你一个人都养不起吧?”苏梦枕皱眉,“这个理由,你不会真的指望我会相信吧?”
杨无邪似是有些无奈地微笑,“真的,有个朋友在清迈有家民宿,最近打算出掉。我准备盘下来,住个几年的。”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苏梦枕忍住了翻白眼的冲动,手肘撑在台面上扶额半晌,才勉强收敛住迫人的气息,“这家公司也有你十几年的心血,老爷子也一直当你是半个儿子,临走前还在念叨你。你突然要走,至少要给我个理由吧?“
“你我之间,到底有什么是不能说的?”
杨无邪低头沉默了一阵,答非所问,“给我三个月吧。我把接替我的人安排上,把手上的工作交接好,我再走。”
苏梦枕将眼神转向了旁边的落地窗外,还未及扎起的头发披散着,使他半张脸在晨光里晦明不定。
手机在掌心震动。
杨无邪看了一眼会议提醒,起身走到门边,从衣架上取下西装外套,轻声道,“你放心吧,我没事。至少,肯定是没有危险。如果当我是朋友,你就不要追问了,好吗?”
苏梦枕没有动,还是望着窗外。看不清他的表情,但到底是没有拒绝。
杨无邪暗自松了一口气。正要走,碰巧秘书小姐正要进门,立刻觉得办公室里气氛不对,迟疑地看了看两人。杨无邪抿唇笑笑,推门请她进来说话。
杨总在公司里是出了名的妇女之友,对谁都和气的,金风细雨从大厦是十五层到二十五层,就没有他不熟的秘书。秘书小姐是临时调过来帮忙的,对小苏总不是很熟悉,但杨总是老熟人了,不会坑她,于是硬着头皮进门说事,“苏总,三合楼今晚订满了,要换一家吗?”
苏梦枕还没来得及开口,杨无邪先接了话,“没事,你忙去吧,我待会儿给老板娘打个电话。以后订三合楼啊,要直接报苏总的名字。苏总虽然不是万能的,但至少在三合楼绝对好使。”
秘书小姐忍不住噗嗤一笑,赶紧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
杨无邪站在门边顿了顿,“那什么......今晚跟董事们吃饭,要我跟你一起去吗?”
“不用了,我搞得定。”苏梦枕把头发扎起,淡淡道,“你明早还要跟大股东开会,下班早点回去休息吧。”
“今晚或者明天可能有台风,你路上小心点。有事叫我。”
“嗯。”
杨无邪转身离开,专注地听着皮鞋踩在大理石地板上的脆响,以避免想起苏梦枕失望的神色。电梯门缓缓关闭的时候,他隐约听见了熟悉的咳嗽声,紧接着是药片在药瓶里哗啦啦的晃动。他下意识地扶住电梯门,身体僵直了几秒,还是放开了手,任由电梯门合上。
———
饭局订在三合楼。老朋友,老地方,乐得放心。人在江湖,安全还是最重要。苏梦枕其实并没什么忌讳,但却要顾及父亲留下的这帮老臣子们。这帮叔伯兄弟前半生在道上讨生活,多少沾点稀里糊涂的恩怨情仇。好不容易才在他父亲的组织下金盆洗手,过上了安稳富贵的日子,临老了最怕一不小心不得善终。这种饭局也无甚要事,毕竟集团现在改朝换代,总需要维护维护高层的关系。该安抚的安抚,该立威的立威,最后演好一个晚辈卖个乖,承诺自己接管公司,他们之前跟着老爷子时候的待遇也不会变的。
把最后一个叔父送上车,外面就下起了雨。跟董事们喝了几圈,苏梦枕已经有点醉了,站在三合楼大门愣了一会儿。一阵强风吹得他差点后退半步,这才感觉有点被吹得头疼。往四周张望了一圈,来来往往的车把宾客送来,接走。
灯火阑珊。
苏梦枕恍惚地感觉到一阵迷茫,忽然非常抗拒回家这个念头。
———
三合楼不是酒楼,是酒店。酒楼部关门了,背面临江的酒吧才刚开始营业没多久。
“来了。”
”一杯长岛冰茶,谢谢。”
苏梦枕坐在吧台前,把风衣脱了搭在椅背上。朱小腰正在切一块青柠,余光瞥见苏梦枕双手随意交叠了一下。一般人只会当这是掸了掸手上的灰尘,而苏梦枕已经把别在后腰的短刀,贴着皮肤塞到了衬衫袖子里。
“老大,在我的地方也不放心呀?”
苏梦枕挑挑眉,视线往上。
朱小腰顺势摸了摸插在头发里的两支簪子。看得出是黄铜铸的箭头造型,但不凑近的话,看不出来开了刃。
“跟你今天的旗袍很搭。”
朱小腰笑起来像花儿一样,毫不沾染前半生悲苦的痕迹。把玻璃杯放在大理石台面上,轻巧道,“都习惯了。”
苏梦枕还没来得及喝,正理着袖子,忽然眉头一皱,捂住口鼻呛咳了起来。朱小腰撑在吧台上快速环视了一圈,立刻示意侍应生去让那边的客人把烟掐掉,准备给他倒一杯温水。苏梦枕咳得眼睛都红了,却对她摆摆手,颤抖着在风衣里翻出止咳药灌下去,直接用长岛冰茶把糖浆往下顺。再被放回到台面上,玻璃杯已然空了。
朱小腰静静地看了他几秒,最终还是什么都没问,又去重新做了一杯。
一杯长岛冰茶之后又是一杯长岛冰茶,然后是莫吉托,再然后是pina colada。
苏梦枕的醉态很不明显,一向苍白的脸上也只是稍红了几分而已。办公时间扎起的头发,在第二杯的时候已经被拆开了,白衬衫的第二颗纽扣也在第三杯的时候解开了。苏梦枕的强硬刻在骨子里,改不了,藏不住,但现下他坐在昏暗暖黄的灯光里,看上去多少是柔软了几分。
今天天气不好,酒廊里客人不多。但凡是从吧台走过的人,就没有一个不看他的。酒廊里的员工对此早就习以为常见怪不怪。有两个女孩儿陆续坐到了他旁边,想借机跟他说句话。苏梦枕全无反应,撑着头,望着旁边玻璃缸里扑闪扑闪的水母发呆。
女人悻悻地走了,没过多久,又有人坐在了旁边。苏梦枕用余光越过左肩,是个男的,看上去醉得不轻,但看得出,并不止是因为酒的功效。
“小哥,交个朋友?”
他凑得很近,苏梦枕看着水母,轻声道,“滚。”
“脾气别这么冲嘛......”
手机屏幕突然亮了。他的手还没摸得到手机,一只手已经贴在了他的后背,顺着他的颈椎缓缓往下。
有段时间没见过这么不长眼的人了。苏梦枕白眼一翻,将手机扣在台面上,正待要发作,就有人向他打招呼,“苏公子,这么巧。”
“狄先生,又见面了。”苏梦枕悄悄把小刀推回到衣袖里,“我都快要怀疑,你是不是在跟踪我了。”
“苏公子这个玩笑我可是担不起。办公室停电了,出来开个会。”说着,狄飞惊指了指远处角落里的卡座,几个着正装的男女正在收拾东西陆续离开。“除了第一次以外,上次见面很难算是偶遇吧。老苏总是长辈,又是雷总的老相识,我和纯儿代表公司去送个花圈是应份的。”
“也是,是我想多了,”苏梦枕端起酒杯,“我自罚三口咯。”
狄飞惊笑了一下。
“我刚刚说了什么吗?”苏梦枕倚在靠背上,一双长腿交叠,如此就已然是一副风流潇洒的姿态。
方才坐在旁边的男人已经尴尬地走了,空出了旁边的位置。狄飞惊探问地看了看空座,待对方点了头才坐下。
“这么谦虚的话不像是你会说的。像苏公子这样的人物,但凡有过交往,对你念念不忘,装模作样地装偶遇也实属正常。”
“哦?”苏梦枕没有否认,“但狄先生跟其他人不一样?”
“凭心而论,虽然只有两年前短短的一夜,但要忘记苏公子,确实不是这么容易的。虽然不至于跟踪,但也算是苏公子众多仰慕者中的一个吧。”
“狄先生倒总是这么谦虚。谦虚过头了,那就是虚伪了。”
“我的本事不如苏公子,论身份也只是挂名的养子。六分半堂的家业到底还是姓雷的,我顶多只是个代管的伙计,混口饭吃罢了,实在是没有托大的本钱啊。”
苏梦枕闷闷地低笑了两声,“那你现在这口饭混得可真不怎么干净。要不考虑跳槽到我这儿来?混饭哪儿不是混呢,留在雷老总手下,挣了你还得有命花啊。”
苏梦枕醉了,一反平时的端正坐相,懒懒倚在吧台上,眼底却尽是步步紧逼的锋芒。狄飞惊还是那个似笑非笑的样子,“水至清则无鱼。我们也有自己的弟兄家小要养活,方法不同而已。”
苏梦枕抿唇笑笑,把杯里剩下的酒一饮而尽,抽出一张卡递给吧台侍应,“让雷老总注意点吧。一把年纪了得知足,当心点,没多少年了。”
“一定如实转告。”
苏梦枕穿着风衣,狄飞惊在吧台凳上微微侧身,刚好凑到他耳边,轻声道,“今晚天气不好,楼上就有房间。苏公子要是没什么事,我一定奉陪。”
“旧梦就不必了重温了。”苏梦枕笑道,“我和雷纯的关系你清楚。要是知道我就是苏梦枕,那天晚上,狄先生还会上我的车吗?”
狄飞惊笑而不语,举杯致意道别。
外面风雨暂歇,转成了小雨,微风。
朱小腰就看见苏梦枕出来了,马上把手上的半根烟掐灭,甩手扇了扇。
”走啦?“
”走了。“
苏梦枕撑着伞已经走进雨里了,忽然又回过头道,”谢谢。“
”......谢我什么?“
”谢谢你没有问我怎么了。“
朱小腰就笑了,”当年要不是你冲进码头救我,又洗干净了我在两边的身份,我现在要不就是被扔海里喂鱼,要不就是在牢里了。“
“这些事对普通人来说很难想象,但以我的资源来说其实不算难办。这些年,你为我做的事也够多了,你不欠我什么。我只想当你是朋友。”
“嗯。路上小心。”
“早点休息。”
朱小腰目送苏梦枕消失在层层叠叠的雨里,仰头使劲地眨了眨眼。
———
明早会议的ppt早就弄好了,杨无邪从八点半吃完饭开始就无所事事地坐在夜总会收银台前。他的阿姨姐姐妹妹们,在这个的点儿都忙得脚不沾地,他只好心不在焉地划拉着欢乐斗地主。不止心里没多少欢乐,一不留意走个神,脑子里全是一个月前追悼会晚宴上,苏梦枕遇见狄飞惊的情形。
那天雷纯向他们引荐狄飞惊,是他们第一次正式见到这位低首神龙。神龙见首不见尾。作为雷损的干儿子,六分半堂背后的主事人,狄飞惊一向极度低调,几乎不应酬,不带打手,不出面谈判。明面上的事,都由雷损在做。除了组织的高层人员以外,见过狄飞惊的人少之又少。
作为两个首次见面的人,苏梦枕和狄飞惊其实表现得很得体。但他太熟悉苏梦枕了。比如说,苏梦枕为人极端自信笃定,极少会有尴尬这种情绪。情绪闪过的时候,杨无邪瞬间就察觉到了什么不对劲,趁着去洗手间的时候问了他这什么情况。苏梦枕正在洗手,被他问得顿了一下,还是告诉他,两年前去了一个纽约搞证券的朋友的酒局应酬,那个局太无聊,就在夜店里随手约了个人,没想到是雷纯的便宜哥哥。
他认识苏梦枕真的也很久了。在美国一起读过本硕,围观过他跟当地黑帮打架,陪过他去体检开药做手术,看过他跟雷纯谈异地恋搞地下情,又在雷老总的强烈影响下最终分手。他以前从来没有嫉妒过雷纯,对自己的定位一直是苏梦枕最好的朋友。他相信这是自己能找到的最好的位置,直到苏梦枕告诉他狄飞惊这件事,他顿时感到一阵铺天盖地的嫉妒——不是对狄飞惊,而是对雷纯。原来,做朋友并不一定是他离苏梦枕最亲密的位置。雷纯曾经就在那个位置上,很多年,只是她后来放弃了。
再回到宴会上,苏梦枕忙于应酬宾客,于是没有人能看穿他的情绪,即使面对的人是雷纯和狄飞惊。接下来的三天,他几乎没怎么睡觉,一直在工作。一旦停下来,他就会被一阵强烈的不甘所笼罩。他花了一个星期,逐渐意识到这种不甘的来源——不管他把苏梦枕当作什么,苏梦枕这么多年来只当他是朋友。
苏梦枕忙着工作忙着生病,对情爱的兴趣水平相当的低,正经谈过的感情就这么一段,还已经是很多年前的事了。杨无邪不怀疑自己是他最好的朋友,但,恐怕也仅能是如此而已了。其实他早就明白了,他不会告诉苏梦枕,死都不会。他不敢,他冒不起这个险。苏梦枕现在和他一样,都没有别的亲人了。
这么想好之后,杨无邪短暂地欢快了一晚。直到第二天去公司,苏梦枕照常是披头散发地坐在他的办公室里捣鼓那台新买的咖啡机,回头问他喝不喝。所有的不甘和嫉妒瞬间又回来了。
将来,苏梦枕可能会有一个伴侣,或女或男,但这个人却不会是自己。
他想熬过去。等了一个星期,两个星期,一个月,仍然发现自己面对不了。
所以,他只能暂时逃走。
“哎哎!开个发票啊小杨哥!快一点。”
“马上马上。”杨无邪放下手机和柠乐,对着座机屏幕一阵狂点,“我这么大个公司的CFO,回来就被你们这么使唤啊?”
“那天又是你说的嘛,你的死鬼爹活着连累人死了又连累街坊,阿姨姐姐们把你拉扯大不容易,不想夜总会倒闭,免得她们临老还要费劲转业。你就当做点贡献吧哈。”
“行了,姐,票你拿着。少提我爸,小心我翻......哎,你看的什么视频化的这个妆?你那单眼皮多好看啊,你这手艺化得跟个熊猫似的。”
“滚蛋!转型,转型你懂不懂!”女人笑着从碗里拿了颗薄荷糖扔他,蹬着高跟鞋走了。
杨无邪坐回去,柜台周围又是只有他一个人,不由得叹口气。一口气还没出完,手机就响了,是王小石的电话。他接起来都不用开口,对面就已经开始了,“杨哥杨哥,小腰姐说,大哥自己走了。我在路上的时候就给大哥打电话,一直也没人接。我要去他家里看看吗?”
”他可能睡了,手机调了静音。没事,这么晚了,你先回家睡吧,我来联系他。”
挂了王小石的电话,杨无邪看了看时间,快十一点半了。他先给苏梦枕打了电话,关机。又从通讯录里翻出个号码打过去,是苏梦枕家公寓的前台,也说人还没回来。拿着手机呆坐了几分钟,想到他今晚应酬估计多少是喝了点儿,又想到他上次的全身体检刚好在老苏总过世前两天,忙得要命,搞得多项指标都有所下降。拿体检结果的那晚,苏梦枕甚至请他去吃了顿好的。他至今仍然不确定,那究竟是一个巧合,还是苏梦枕想堵住他的嘴。
这个人是真的不省心。
———
不出所料,在三合楼附近的人民公园,杨无邪找到了苏梦枕。他的咳嗽在这种时候倒是很方便,很方便别人来找他。天上还在下雨,秋风又凉,苏梦枕裹着风衣蜷在凉亭的角落里睡死了过去,身上隐隐散发着酒精的味道,手机就掉在手边。杨无邪点点屏幕,已经没电了。
还是这样,喝多了就去公园跑步。
杨无邪坐在他旁边给王小石发短信,告诉他人找到了。手机的音响没关,短信发送的音效一响,苏梦枕猛地坐起来盯着他,清醒了不到三秒,眼睛就又眯上了。
杨无邪推他的肩,"怎么着,回家吧?"
苏梦枕沉默了一会儿,没有拒绝,以极其缓慢的速度把脚从水泥凳上放了下来,就着杨无邪拽着他胳膊的劲儿慢慢地站起身。他喉咙里干,想咽一下,立刻又咳了起来,不由自主地按着胸口咳得往下弯腰,全靠被扶住了才没摔那一下。
“你这身体自己是不知道还是怎么的,这么凉的天儿就敢睡外头。你还有两个月就该体检了,指标再差下去,你那化疗又该再来一个疗程了。”
苏梦枕按着胸口,小口小口地喘着气,“化疗该弄就弄吧。又不止它一个病,要真能弄得死我的话我早就该没了......我还有什么手术什么药没用过,再难受也就是那样了……”
“你老实点儿吧,就当行行好,给我留个朋友,行吗?”
苏梦枕忽然轻轻颤起来。杨无邪以为他又要咳,正准备使着点劲儿撑着他,才发现只是他自己在那儿笑。
“这有什么好笑的……”
杨无邪把他塞进副驾驶座。趁着他调低座椅靠背,苏梦枕一阵乱摸地把安全带系上了。杨无邪关好车门,把伞收好了放进后备箱,顺便拿瓶矿泉水上驾驶座,递给旁边的人,半天没接。侧头一看,这人已经又睡过去了。
乐游园
🔴 杨苏向冰\\ 恋乐子文,(含王苏)
我正要起身,里屋里的主人忽然站起来拦了拦,“小公子不妨就在敝舍留宿吧。”我一向不喜欢欠着他人恩情,更何况对于我一个过路人,这家人已经热情好客到让我有些过意不去了。
“杨叔,可是这样太麻烦您了,而且我也年轻,在这道上随便找一家驿站过夜,抑或是露宿街头也没有什么不可以的。”我想尽力推脱,可是望见面前人已愈天命之年,眼眶里突然有点泛红,忽然又不知道该怎么下口拒绝了。
“你说你要去京城,这条路嘛,确确实实是去京城的。”杨叔看着我煞有介事,“小公子可否告诉老夫去京城何事?”...
🔴 杨苏向冰\\ 恋乐子文,(含王苏)
我正要起身,里屋里的主人忽然站起来拦了拦,“小公子不妨就在敝舍留宿吧。”我一向不喜欢欠着他人恩情,更何况对于我一个过路人,这家人已经热情好客到让我有些过意不去了。
“杨叔,可是这样太麻烦您了,而且我也年轻,在这道上随便找一家驿站过夜,抑或是露宿街头也没有什么不可以的。”我想尽力推脱,可是望见面前人已愈天命之年,眼眶里突然有点泛红,忽然又不知道该怎么下口拒绝了。
“你说你要去京城,这条路嘛,确确实实是去京城的。”杨叔看着我煞有介事,“小公子可否告诉老夫去京城何事?”
“去金风细雨楼,投靠一个叫,叫……”气死了竟然又把人名给忘了,不得已再次掏出了荷包里阿爹工工整整手抄下并且叠好的投名状,“叫戚少商,是金风细雨楼的楼主。”我重重地呼出一口气,差一点儿就要被面前人当作是小骗子了,幸好,幸好。
“若是十五年前,这条路是最捷径的一条通往京城的道,可是放在现在的话,你不能走。”杨叔刚刚堆出的一脸笑意在我刚刚完话时就蓦地消弭于眼前,我第一次意识到一个人脸上的威严可以这般好似寒冰一寸寸铺排在面孔中,而面前人眼神又奇怪的很,像是一杯掺杂了太多佐料的老酒,似是有认真、严肃,还有难以察觉的一丝悔恨与痛苦。
“年轻人有所不知,如今这条路早已经被辽军包抄埋伏,若是我大宋朝之子民,可万万不能从此经过。”
“所守或匪亲 ,化为狼与豺啊。”
震惊之余我也起了好奇,“那杨叔为何可以只身立足于此地而不惧那胡人铁蹄?”
“他们怕我。或者说,他们怕这个宅子。”杨叔总是意味深长,让我有些觉得面前人像是一汪深不可测的渊池,还留有二分浮光流动,飞浪逐波。“他们做了亏心事,且相信长生天,”杨叔突然降了降声调,不知是惊恐还是什么别的,只从喉咙里蹦出了几个字,“他们怕鬼魂。”听到末尾二字的我不可控地颤栗了两下。像是在安慰我,杨叔礼节性地抱了抱我,“若可大义在身,行端坐正,有何好惧?”
进了里屋,忽然发现这宅子外观别致,内在却极为逼仄压抑,正东为厢房,正南面为柴火间,真正的卧室只余两间,且一间已住进妻儿。因此我今晚要与杨叔合一间房了。
更加奇怪的是,房间虽小,正对床铺却用红木衣架挂起熨烫的平整柔滑的大红袍,袖口和镶边的微微泛黄褪色和卷起褶皱让我意识到这是经过不少年岁的一件红袍了。
如斯红袍,色若火,艳如花,该不会是某位红颜遗物?或者,是嫁衣,殡葬了某段无疾而终的江湖儿女情长?我不自觉地望了望身边人,他的目光果然像是锁在了这衣物上,眸中,是少有的江南春色,早已盛满了的柳绿花红,和着清浅的春水泻下,直直泼墨般停驻在了那一片红之上。
我也悟透了几分,大概是牵连起了杨叔生命里十分重要的故人。正如伤心桥下春波绿,曾是惊鸿照影来。
那,我先睡了吧。脱去外衣,侧卧于床。
不知是不是方才的几碗劣酒下肚,翻来覆去总觉心慌于不安。这时才想起杨叔意味深长的一句“他们怕鬼魂。”我觉得周身不能动弹,冷汗正从到处的毛孔呼之欲出。我感觉这张床成为了一潭沼泽,我的身躯慢慢下沉,被浓稠的黑暗淹没。这样的黑暗却不阴森,反而引人入胜,让人很难不像鱼坠于水中,啜饮着细微的水流。
眼前迷糊却出现一个马上的身影,看起来比我稍大一些,横刀立马,好一个少年英豪。我只见地那人一转身便引得对方人马纷纷倒下,于毫秒之间夺回主将首级。最后是一番利索的收刀入鞘,刀身为红色,伴有金色暗纹,主题色调竟与那红袍无差。
我感到好奇,努力想看清那人的面孔,可就是模糊闪烁不定,有时又如涟漪摊开歪曲扭动,总之是难于观其面孔。在面孔之上,一双寒潭似的双眸却熠熠,反射出刀刃一样凌厉的光。
他在向我走来,尽管残存的理智告诉我面前人很可能只是“鬼魂”但我却不害怕,因为嗅到几分可以亲近的气息,让我放下了忐忑与提防。
“你就是王小石的孩子?”他又靠前了一些,我可以感受到他身侧的笑意早就压过了杀气。“是你的父亲母亲让你入京投靠金风细雨?”
我像是被一句话绊倒一样,自己的魂灵竟显得踉踉跄跄,只胡乱答道,“嗯,是,是。”
“家父,这些年,可好?”
“近些子调理的见好,可是从前与敌寇一战留下的旧伤还不见好,多亏了母亲和洛阳王世族家亲的照料和重视。”
“我还是没能保护好他。”眼前人叹了一口气,自责地皱弯了眉眼。
“你与家父,是故人?”我心中疑虑越发加深。
“你可听说过金风细雨楼的故事?家父可曾与你说过?”
我输了一口气,“嗯,不太了解,只常有人提起,说什么“一夜盛雪独吐艳,惊风疾雨红袖刀”你可知道何谓一夜盛雪,红袖刀又是何物?冥冥之中我感觉自己撕开了一段尘封的旧事,只是尚未完全明晓,犹抱琵琶半遮面罢了。
面前人似乎想说什么,但却咳嗽着佝偻了身子,仔细一看,面容也不似初见时少年意气了,多了几分苍白,也看不到什么血色。我才明白也许天上一天地上一年,睡梦中的人正在极速的衰老,甚至又一次地经历生老病死。他至深靠在栏杆上,红衣如同雪中红梅,又像手绢上点点残血,这样地绽开。
我明白了,他就是一夜吐艳,他就是惊风疾雨,他就是红袖无双,他就是金风细雨。有些事无需解释。
醒来时杨叔正在捣弄着一个旧药罐子,里面还丝丝缕缕地散发出药渣味儿。手上搭着的,也是一张手帕,上面也还有点点残血。
他没有意识到我。
我就这样看见他弯下了头,直直吻向了那手帕,像要和全世界接吻一般不停的扭动着身体,而后眼泪潸然而下,他用手帕遮盖住了面部。泪水濡湿了手帕,血水在其上进一步被稀释,留下了很淡很淡的粉红色,从鲜血到暗红到粉红到几近无色,不知道杨叔流了多少泪。
我就这样看见他嘴一张一合,努力压抑内心的痛苦,“为什么呀,为什么他们就这样活活的把你给逼死了啊!”
“为什么呀,为什么这个世界突然就没了你,你突然就没了啊?”
我装睡,等到日出后才起床告别起身。
我知道前方艰险,但我一定会赴此约,我会带着所有的遗憾走下去,并且我相信某个地方有一束光,一团火,一把刀,一个人,与我同行。我也当不负此约。
【杨苏】归鸿
嗯也给楼主写了好几篇短篇了,可惜还没有单独写到杨苏,总感觉有点对不起无邪,但其实包括不管是书里还是剧里,无邪都是最受伤的,这一次在我笔下,就赔给他一个楼主好了~他们都值得最好的彼此!(这一次终于是HE了,感动。)
(突然发现剧里王小石面圣是在之前的事,修改一下bug,其他没变,顺便提醒人设剧苏为主)
窗外雨淅淅沥沥下着,偶尔有雨滴被风裹挟着捎进屋子里带来几分湿意。
都说春雨贵如油,这话不假,但是对于储藏着诸多字画的画室,这雨可就不太友好了。字画最怕受潮,潮了再好的画也会毁个彻底。就像人也一样,不怕大风大浪,就怕无孔不入的算计阴谋,时不时的背刺,当真够喝一壶的。有的人,甚...
嗯也给楼主写了好几篇短篇了,可惜还没有单独写到杨苏,总感觉有点对不起无邪,但其实包括不管是书里还是剧里,无邪都是最受伤的,这一次在我笔下,就赔给他一个楼主好了~他们都值得最好的彼此!(这一次终于是HE了,感动。)
(突然发现剧里王小石面圣是在之前的事,修改一下bug,其他没变,顺便提醒人设剧苏为主)
窗外雨淅淅沥沥下着,偶尔有雨滴被风裹挟着捎进屋子里带来几分湿意。
都说春雨贵如油,这话不假,但是对于储藏着诸多字画的画室,这雨可就不太友好了。字画最怕受潮,潮了再好的画也会毁个彻底。就像人也一样,不怕大风大浪,就怕无孔不入的算计阴谋,时不时的背刺,当真够喝一壶的。有的人,甚至连命都搭在这上面。
杨无邪一手提拽着衣摆,另一只手则端着盏油灯,神色匆匆,急促的脚步一下下踏在楼梯上。
夜里风雨交加,他得去看看画室关没关窗,省得公子精心收藏的宝贝都要淋湿了。
苏梦枕病重后时睡时醒,为数不多清醒的时间也是在为楼里的事焦头烂额,顾不上这些细枝末节,他又不喜欢外人随意进入这里,这活儿自然就落在了最亲近的杨无邪身上。
杨无邪尽心尽力照顾着他的藏品,不敢有半点马虎,就像现在他本来已经入睡,但一听到雨声马上起身查看。
他太着急,甚至登上最后一阶时还踉跄了一下,慌忙抽出手扶着栏杆才不至于摔倒。
杨无邪来不及停下喘口气,一路小跑着冲进画室。
然后他愣住了。
画室空荡荡的,哪有什么字画的影子。
他恍惚了一下,半晌方才缓过神苦笑了一声。
他又忘了,公子已经不在了,他的那些画儿也被白愁飞给烧了个一干二净,什么都不剩了,连红袖刀也不知所踪。
他的人,他存在过的痕迹,什么都没了。
就剩下自己还守着金风细雨楼。
杨无邪瘪着嘴,自顾自地抱怨了一声:“你啊,可真狠啊。”
连个念想也不给我留。
一阵死寂过后,杨无邪认命地走到窗前。
“吱———”
他轻轻关上了窗,却没有转身离开,而是就伫立在阖着的窗前,两手搭在窗棂上便没了动作。
片刻,寂静的画室响起阵阵几不可闻的抽泣。
有一阵风吹拂在他萧索的脊背,像极了一双温柔的手,带着些微寒凉,又带着些抚慰。
杨无邪停下了抽噎,带着些期待回头。
什么都没有。
就只是一阵风。
他失望了。
这是苏梦枕离开的第三天。
杨无邪看上去一切如常,但是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很不好,糟糕透顶了。
可是日子还是得过下去,楼里也要照样运转,白天他打起精神主持重建,夜里一个人默默的怀念。
他在苏梦枕身边年头最长,多少次陪着他舍生忘死,到了如今,斯人已逝,他连个分享回忆的人都找不到。
杨无邪关了窗,原先就为数不多的睡意现在消失得一干二净,他索性去了祠堂。
幽幽烛火,冉冉檀香,即使是在金风细雨楼这么一个充满杀伐的地方,这祠堂和别的地方的宗祠也没什么不同。总归是几个牌位放在那里,等着人来拜祭或者就这么无人问津的落灰。
若说风雨楼的祠堂和别处的有什么不同,那就是这儿供奉的不是什么普通人,而是风雨楼两代楼主,波澜浩荡的一生汇缩在这古拙的栗木上,也不过是正楷阴刻着的短短两排:
【显考苏公讳遮幕府君生西莲位】
【故先楼主苏公讳梦枕府君生西莲位】
苏遮幕有子嗣继承,灵位自然是儿子亲奉,苏梦枕孑然一身,到死也没能成家,他的牌位是杨无邪亲手立的。
苏梦枕走的那一夜,王小石心中纵然拗痛不已,但是楼中事未毕,他总还是要强撑着打起精神,不比温柔哭得撕心裂肺,昨日供奉牌位的时候又快要哭昏过去,最后还是王小石抱着她回去的。
人刚走的时候可能还没那么悲伤,直到日后反复回忆才是真正的难捱。而现在也不过只是个开始,往后还有得要熬。杨无邪见到温柔的样子就知道,若是为了她好,短时间内就不该让她再来祭奠了,她会撑不住的。温柔是苏梦枕最疼爱的小师妹,想必他也不会愿意看到她难过。
既然是自己一直陪着他,又是自己送了公子最后一程,那么往后的日子也理应由自己来侍奉。
香炉里的香已经燃得只剩下一小段,香灰也快要积满,杨无邪见状便熄了残香,又点了三柱新香。
他接着抽出手帕仔仔细细恭恭敬敬地拭去了两块牌位上并不存在的灰尘。两代楼主生前坦荡一世,现在也应该干干净净的。
他的目光在两块牌位间巡视,最后长久停留在苏梦枕的灵位上。
苏公子生前盛名在外,冠绝黑白两道无人不知,死后也只有这么一块小小的灵位。也不知道这木牌是否能承起他这一生?
短短的一列字,杨无邪却好像怎么也看不完。
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一炷香,一刻,一个时辰。
他终于坐下来,盘膝坐在冰冷的石板上,倚靠着香案。
为防着香火被风吹灭,祠堂没有开窗,杨无邪坐在那儿却恍惚觉得始终有一股微风轻轻吹刮着他,带着些清凉,不远不近。
不冷,却很孤独。
杨无邪没有在意,就只是抱着膝愣神,不知不觉地睡着了,浅眠之中眉宇依然环绕着久驱不散的愁绪。
门外雨下得更大,有狂风骤雨之势。
浑然不觉。
杨无邪半梦半醒一宿,当第一缕天光透过窗纸,洒下一点微芒,他却依旧按照平时的作息醒来。苏梦枕一日三顿的喝药,杨无邪早早就要去看火,五更起已经成了他的习惯,现如今一时之间也改不掉了。
他顶着青黑的眼眶去见了王小石和温柔。
王小石看起来还好,只是有些颓靡,温柔却是憔悴极了,脸色苍白眼眶红肿。
温柔原先总喜欢喊杨无邪“狗头军师”,现在也没那么高的兴头了。
她也不敢叫无邪,师兄总是这么叫杨无邪,她只是想起这个称呼,脑海里就不自觉浮现师兄唤“无邪”的样子,只是想一想,她便又流下泪来。
王小石历经了磨难,被迫沉淀成熟,早已经不是过去的那个王小石,却一直把温柔保护得好好的,这唯一的一次却让她亲眼看着兄长离世,恐怕她这一生都难以释怀。
温柔被他揽着,边说边哭,说话断断续续:“我昨晚……呜……昨晚梦到……师、师兄,他让我好好的,呃……不要……想、想他。”
“我…我想去,想去看看他,他待在小屋子……会不会冷。”
她说到最后又开始用手背抹眼泪,却越擦越多,王小石拿着手帕也帮着她擦。
杨无邪于心不忍,犹豫后却更加坚定地拒绝了她。“有我呢,你放心吧。”
温柔还想再说什么,被杨无邪一一打岔糊弄了过去,若是照着以前,温柔估计真的就全忘到脑后了,今日却大不相同,她一改往常,语气强硬的都不像是调皮的小寒山燕,却有了几分苏梦枕的风范。
杨无邪终究还是架不住她的坚决,让她去拜祭了苏梦枕。他原以为温柔定要大哭一场,可她只是掉了几滴泪,规规矩矩地走完了流程上完香,又规规矩矩地说了一句“师兄,我还会来看你的。”方才和王小石离开。
杨无邪目送他们离去,一直到再也看不见他们的背影。他转过身看着肃穆的牌位,有些想上手抚一抚,手伸到半空又觉得不妥,还是收了回去。
他凝望牌位,像是看着他的老朋友,轻轻道:
“温柔一定要来看你,你别怪我。”
又带着些追忆:“她长大了,你看她刚才那个样子,可不是从前的疯丫头了,倒真像个大家闺秀。”
“可惜啊,”他叹了口气,“你已经不在了。”
杨无邪喃喃自语:“你怎么……就不在了呢?”
话音未落,泪已至,缠上了无尽愁苦。
他泪眼潸潸,声音也大了些:“你怎么就不在了呢!”
“你留这么大个风雨楼给别人,怎么……怎么就不知道留点东西给我呢……至少当个念想啊。”
他絮絮叨叨说了很多,也不管有没有人听。
又开始下雨。
滂沱大雨一片片落在屋檐,打出像是玉珠爆裂的铮鸣。
风雨中的风雨楼。
风雨楼中的风雨。
自苏梦枕走后,已经接连下了两天的雨。
真是好大的雨。
苏梦枕活着的时候行事如惊风疾雨,刀法是黄昏细雨,连他离开都下了整整两日的大雨。
杨无邪向外眺望着目之所极。
公子,是你吗?
门未关,似有凄风自远方捎来一声呼唤落在杨无邪耳畔。
“无邪——”
杨无邪如过电般一抖,待回神再去细听,这缥缈声音已经杳无踪迹。
好像……只是一场错觉。
是自己听错了吧……
他抬起眼寻找,不出所料的一无所获。
他像是泻了全身的气力,本就不甚健壮的背脊也垮了下来更显出些佝偻。
杨无邪浑浑噩噩回了住处,拿出楼里的账册翻看。
他像个不知道疲倦的木偶一样整理到了快四更,一直到困得再也撑不住才趴在桌子上小眯一会儿。
醒来后又愣了神。
他做了一个梦,梦到了曾经。
苏梦枕生前喜欢练字静心,有的时候还要拉着他一起。
那大概是很久之前了吧,又或许没多久。他已记不清了,只记得那是在一个阴雨天。
窗外雨打芭蕉,他那时急着给苏梦枕送药,端着滚烫的药碗冲进苏梦枕的房间。苏梦枕正在写字,一抬头就看见他风风火火冲进来。
杨无邪把碗搁在一边,一边揉搓着被烫红的手指,嘴里一边不住呵气,还说着:“写啊,等你写完了,药也凉些刚好入口。”
苏梦枕置若罔闻要去够药碗,被他眼疾手快挥开:“烫!”
苏梦枕只得无奈依着他,缩回手又捡起了笔,端详着已写了些诗句的宣纸,迟迟没有落笔。半晌又把笔搁下了。
杨无邪纳闷:“你怎么不写了?”
他探头看了一眼:“'江海一身真客燕,云天万里看归鸿。'不写得挺好的吗?”
苏梦枕答他:“这句太悲凉,我不喜欢。”
或许是苦雨作祟,一向是江湖引路人的苏梦枕竟难得有些沉闷。
他蹙着眉:“写诗的人漂泊困苦,郁郁不志,到最后也难能实现自己的志向。你说江湖人的归宿,是否也是如此?”
杨无邪当时还真认真思考了才给出回答:“人活着谁知道明天什么样呢,不过人生的乐趣不也就在于此吗?”
又道:“我看这诗倒与你感觉不同,只觉得心境开阔。你只看上半句觉得时不我待,我倒觉得后半句更好。归来半生,临了能闲下来看一看鸿雁晚霞,不也挺好的吗?”
杨无邪说完回味一下颇觉在理,还抢过了笔在那诗句旁边画了两只不大好看的大雁,画完了还自觉满意地点了点头。
“看到没,这两只雁,一个是你,一个是我,是不是画得挺好的?”
苏梦枕颇给面子:“不错,活灵活现的。”
随后又想起杨无邪的话茬。他本来也只是感慨,倒也不至于真的为此消沉,此时诧异了一下:“我看你每天忙前忙后不还挺乐在其中,怎么想提前养老了?”
他打趣:“你要想走,我也送你个宅子,省得你说我偏心。”
杨无邪一乐:“嘿!我不就感慨一下,我还要为你鞍前马后几十年呢,这就想赶我走啦?没了我谁给你煎药!”
他亲近地搭着苏梦枕的肩,苏梦枕没什么威慑力地瞪了他一眼纵着他了。
杨无邪神色很放松:“放心,你赶我我也不走,除非有一天你的梦想心愿都实现了,我也就能放心养老了。到时候我俩安置两个并排的小院,每天就操心柴米油盐。这就是我的梦想了。”
苏梦枕眉目间的惆怅被他这话驱散了,取而代之的是动容,他笑了笑,表情柔和:“我记住了。那就祝我们的梦想都能实现。”
人都说梦是没有颜色的,但是梦里公子的身影是那么鲜活而充满生命力,即使是虚幻的梦境也无法使他褪色分毫。
杨无邪仔细回想,这对话到底发生在什么时候呢?是在公子与王白结拜之后吧。明明是在他最志得意满的时候,却偏偏带了些意外的郁结,是否他冥冥之中已经预感了什么呢?哪怕他自己都没有发现,心底却依旧藏着些忧虑。
那句诗,是怎么写来着?
杨无邪回忆着在面前的宣纸上认认真真地落笔。
【江海一身真客燕,云天万里看归鸿。】
写“江海一身”的时候还是工工整整,写到“客燕”已经有些歪扭,结尾的几个字因为手抖落在纸上根本不成样子了。
若是公子在的话,他一定能写得很好。要好上自己许多。
杨无邪写完了诗,又在旁边补了个如出一辙的大雁。怎么看怎么觉得愁眉苦脸的大雁。
他攥着笔的手用力得发白,有几滴泪掉在纸上,他连忙用手去抹,却为时已晚,墨迹已经被水晕开了。
他从前都不知道自己有那么多眼泪可以掉,怎么到现在就忍不住了呢。
是这诗太苦了吧。
每一个字看起来都苦涩无比。
曾经的那些壮志凌云,那些期许盼望都烟消云散了。人都没了,看不看归鸿又有什么意思呢?
外面天已经亮了,他的心里却再也亮不起来了。
睡着时大概又下了雨,可能还是场大雨,连原本忘关了的窗户都被吹得合上了。杨无邪却也不甚在意,他现在在意的事总归也只剩下了一个金风细雨楼,他往后的日子就只有公子的金风细雨。
“无邪———无邪———”
又是公子的声音。
杨无邪不抱希望地顺着声音方向看了一眼,不出所料什么都没有。
果然是自己听岔了。
明明早就知道是这样,为什么还一次次不死心地抱着希望呢……或许是不愿意相信吧,哪怕是他亲眼看着,亲手砍下了最后一剑,他也不愿意相信公子已死这个现实。
罢了,罢了,哪怕只是他听错了,能再多听听公子的声音,也已经心满意足了。
他絮絮低语:“公子啊,头七记得回来看看……”
“然后……你就毫无记挂的去投胎吧。”
窗户正巧被风刮得晃了一下。
杨无邪心里盼着能再听一听公子的声音,可是偏偏上天不让他顺意。接下来的两天他再也没有听见冥冥之中那熟悉的呼唤。
他的失望自不必说。但是他也难有太多心思放在这上面,因为明天就是公子头七了,按照民间的习俗,这是逝者在人间的最后一日,他必须要操办祭祀事宜。
到了当夜,杨无邪早早地准备了些清淡饭食,又用白烛在门前引路,亡魂有了烛火指引就能找回家了。做完了这些他早早上了床。纵然很想再看公子一眼,但是这样做只会让公子留恋人世,魂魄不安,他终还是遏止了自己的私心。
他心中默念,若是回来了就给我托个梦吧。
一夜无梦。
这是这几日以来,杨无邪难得睡的好觉,等他醒来的时候,甚至已经日头高悬,阳光将窗纸照得发亮,驱散了连日阴雨的潮寒。
杨无邪下了床,尚来不及为没有梦到公子悲伤,就看到原本摆放整齐的纸张有些凌乱地散在桌上。最打眼的一张正巧是写着那句诗又晕了墨的纸。
昨夜他终于记得关了窗,而这窗此时还是好好关着的。这风自然也就不会由窗外而来。
杨无邪拾起那只写了两句诗的纸,捧在手里心潮涌动,眼眶湿润。
公子,是你回来了吗?
还是……
他看了一眼窗外风和日丽。
你在向我们道别呢?
在苏梦枕头七之后,日子仿佛也像那个晴天一般终于见了些亮,楼里的各项事务有条不紊地进行,而杨无邪再也没有听到苏梦枕唤他的声音。
“总管,这是近日情报汇总。”
杨无邪接过鸽组成员呈交的情报,点了点头:“辛苦。”
弟子抱拳离开。
他一一核对又分门别类整理好,吩咐下去之后才回了自己的房间。
长夜漫漫,他决定读书来打发。
所有人都在慢慢变好,似乎都在渐渐走出阴影,唯有他还留在原地。
他读了一会儿,倒真的读了进去。
突然又被一声呼唤勾了神:
“无邪。”
这次的声音不再是过去那种飘忽不定,而是很清晰,虽然有些小,但是却很真实。
他有些惊喜地站起来四下张望。
屋子里还是空落落只有自己一个人。
他又坐了回去。
这下书是彻底读不下去了,他又开始发呆。
又过了一会儿。
“无邪。”
这回声音更大了。
他失望了数次,最初的期待早已经湮灭,便决心不再理会。
不过这次他还没能发多久的呆,就又被拉回了现实。因为门外突然响起了敲门声。
或许是有弟子来送案卷吧。
他疲惫地站起身走到门前打开门。
是一张很陌生的脸,很年轻,比王小石更年轻,不过二十岁上下,瘦削的脸颊还带了些营养不足的蜡黄。
以杨无邪的博闻一眼就看出他不是楼里的人。
但是就这么一张极其陌生的脸,却在须臾间打破他所有本就岌岌可危的平静,因为那人开口了。
那青年笑了一下,熟悉的沉稳声线,眼中带着怀念和信任,还有那似乎永不消逝的冰寒火焰。
“无邪。”
刹那间,春风化雨。
杨无邪扑过去紧紧拥住了他,泪如雨下。
云天万里看归鸿,终是故人回。
END
算是后面的一点小彩蛋:
杨:什么时候回来的?
苏:有没有一种可能,我一直都在。
杨(懊恼OS):被看到出糗QWQ
苏:下次记得关窗。
杨:(●′ω`●)
【杨苏】《瞬》
插播个杨苏刀。
太久不刀实在手痒系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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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无邪花了很久,才从白楼的密室里找出了那剂毒药。
多年以前围剿某个江湖帮派时搜罗来的毒,据说是产自洛阳温家之手,不知怎的落入了这伙人手里,指着以它卖出个好价钱来。
江湖上各式各色的毒太多了,大抵伤人性命,毁人身心,是以人们也用了“毒”这个字,来描摹冷酷无情。
可杨无邪觉得,手上这玉瓶里装着的小丸子,其实不应该被归类为毒。
“瞬生”,一个听上去不像是某种恶毒事物的名字,被赋予了他手中这药。
温家人的制毒手法当真是天下独步的,若这毒的效用真如那些江湖人所言般奇诡,他信这世上一定有人为了这毒甘愿倾家荡产。
不过这......
插播个杨苏刀。
太久不刀实在手痒系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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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无邪花了很久,才从白楼的密室里找出了那剂毒药。
多年以前围剿某个江湖帮派时搜罗来的毒,据说是产自洛阳温家之手,不知怎的落入了这伙人手里,指着以它卖出个好价钱来。
江湖上各式各色的毒太多了,大抵伤人性命,毁人身心,是以人们也用了“毒”这个字,来描摹冷酷无情。
可杨无邪觉得,手上这玉瓶里装着的小丸子,其实不应该被归类为毒。
“瞬生”,一个听上去不像是某种恶毒事物的名字,被赋予了他手中这药。
温家人的制毒手法当真是天下独步的,若这毒的效用真如那些江湖人所言般奇诡,他信这世上一定有人为了这毒甘愿倾家荡产。
不过这毒现在在他手里了。
杨无邪将小玉瓶子揣进衣袖,又在密室里转了一圈,才找到出口的方向。
他笑了自己一声。
记得多年前他第一次带公子来参观新建成的密室时,那人将地方看了一遍,促狭道:“修得迷宫一样,到时等你上年纪了,会不会把自己弄丢在里面?”
他还年轻着呢,还有的是岁月可活。
今次有些犯懵,当然不是迷路,找毒药花了许久,也不是因为糊涂。只不过要怪那句话一直在他脑中横冲直撞,不甘止歇。
“独立三边静……”
杨无邪将手拍了拍脑袋,“够了吧。”
其实方才苏梦枕与他散步,谈话,时间已经不早。又在白楼里寻摸一阵,此时月上中天,他随口问了守卫是何时辰,果然已过子时。
站在苏梦枕宅院门前时,下人大着胆子提醒了一句,道是太晚了,楼主当是要休息了。
杨无邪点点头,却说“无妨”。他端着药碗进去。
门口当值的下人也跟了苏梦枕多年,颇受照拂,却总也不知道苏梦枕到底病得多重。
在大多数人面前,苏梦枕从不真正示弱,不论是习惯了腥风血雨里不予人空隙,还是不愿让帮不上忙的身边人操心。
这几日公子的状况其实很糟,恐怕夜里不得安卧,更不用说还有烦心事搅扰。
杨无邪低头想着,就往前走,径直要进卧房,却在路过书房的时候被人叫住。
“上哪儿去?”那声音有些无奈。
倒是没想到公子这么晚还在书房,杨无邪折回几步,小心翼翼将药端至书桌。
“公子喝了药,该去休息了吧?”
一向是劝诫的语气,这会变得可商可量。杨无邪捧了碗,试试温度合适,送到苏梦枕手边。
难得遇到这么好说话的态度,苏梦枕并没放过。他等了一会,没去接碗。
“不想喝了。”
“那早休息。”
“也不想了。”
“那公子想……”
“前几日答应做桂花糕给我,你忘了?”
杨无邪搁下碗,有些为难。要不是提起给雷纯做果脯的事,公子未必能在百忙之中想起这一茬来。
“记得,只是存的桂花受了潮,做出来定是口味不好了,所以没动。”
苏梦枕合了书起身,完全无视了热气腾腾的汤药,挽了杨无邪手腕,“都是借口,现在去做,我监督你。”
楼前提灯巡逻的守卫被这二人吓得不轻,甚至还有几人当是楼主突发重病,要赶着找树大夫,却不料一路目送主仆俩去了厨房。
杨无邪笑着摇摇头,洗净了手,将面粉铺在案上。
苏梦枕拉了张椅子坐在炉火边,裹紧了大氅,捧着茶碗观望。
“公子啊,大晚上的不睡觉,明儿我可起不来给你摘果子去了。”杨无邪嗔怪道,手上却没停。
“那容易,今晚别睡,不就用不着起来了。”
成吧,也是好气又好笑。杨无邪想数落点什么,还未开口,就听得身后一阵沙哑的呛咳,像是被面粉挠了咽喉。
杨无邪蹙起眉,就想赶人。烟熏火燎的地方,他一个病人跑来做什么。
回头却见苏梦枕摸了条帕子出来,掩了口,咳过一阵顺上了气,帕子依然不拿开,却把一双无辜的眼来望他。
就是完全没有要走的意思。
杨无邪瞪他一眼,火速将面粉和上水,这才免了烟尘飞扬。
他决定不再说话。他不说话,公子就没话可接。公子不吭声,就不容易再呛着。
然而沉默了好一阵,身后窸窣作响,苏梦枕竟靠了过来,一手搭了他的肩,一手仍执着帕子掩口。
“你动作太慢,不如教我。”
“教你?”杨无邪失笑,“都该上锅蒸了,你那么坐不住,你来。”
将六个圆溜溜精致的面团子搁进笼屉仿佛是个大工程,苏梦枕做完这些,连锅盖也不合,兀自回了椅子里坐着,吁了口气,才收起帕子来。
还是杨无邪收拾妥当了,搬了板凳坐在他身边,两人一并瞅着炉子上的蒸气出神。
“公子,真不困?”半晌,杨无邪试探道。
“睡不得的,你清楚。”苏梦枕顿了顿,“你来陪我。”
“好啊。”
苏梦枕变了。
从今晚和他谈话的那一时起,就忽然变了。
谈了什么来着?对了,是关于那个谁可以杀苏梦枕的问题。
其实多年以前苏梦枕也透露过这样的想法,那时虽未明说,但杨无邪的反应远比今晚抗拒。他摇头,好像摇头就可以拒绝这要求似的。苏梦枕于是没再深究。
公子一向是为人考虑的。
只要是自己还受得住,一向考虑身边兄弟多于考虑自己。
而目前还没有什么事情,是他苏梦枕受不住的。
虽然有时面对杨无邪,也多少显得有些私心。像是前一阵子,明知他要焦急心疼,却还是一味硬扛,连他的劝也不听,可完全没有一点为他考虑的意思。
不过到底都只是一时。每到他又守在榻前,端药服侍之时,苏梦枕便还是苏梦枕,只会笑着对他道一句“不必担心”。
至少至今为止,苏梦枕时不时的私心与任性,还不至于是他真的担待不得的。
杨无邪轻叹一声。
是谁要你担心忧虑?是公子提了红袖刀迫过你吗?明知公子身体一向如此,又明知他一贯逞强,非要和摆明了的事实强拗,自己不学得聪明一些,却要怪谁?怪公子吗?
要真这么说,是有些怪罪的。
许多年来一直较着劲却又不说,明晃晃地将心疼和受伤写在言行之间,就指望苏梦枕能有所悔改,也同照顾旁人一般多照顾照顾他的感受。
时至今日,杨无邪才算死心了。
苏梦枕这样的人,怎么可能说变就变呢?
死心了,就只好认输了。拱桥上苏梦枕将手按了他心口,说了那句彻底不考虑他感受的话,他总算认了命。
面对苏梦枕灿若星辰的笑脸,他摇了摇头,他说:“公子放心,我办得到。”
他眼前的苏梦枕,就是只对着他才懂自私。今晚更是变得尤其自私了,连一点样子都不做了。
不想喝药就耍赖,大半夜折腾他忙前忙后,还不许他回去休息。明明刚交代完生死相托的事,明早的果子还等着他采,怎么的就这么不懂体谅?
多好。
坐在身边的苏梦枕忽而用胳膊肘捅捅他,“该蒸好了吧?”
“放心,我有数的。”
杨无邪将桂花糕在两手倒了几个来回,又吹了半天,才勉强拿得住了,拉过苏梦枕发寒的手,扣进掌心。
这次的桂花糕确实味道欠佳,他自己尝了一口,不无遗憾地叹气。
“你这手艺变差了。”苏梦枕笑道,但又自己动手抓了第二块,“不过仍是比外面做得更好。”
“你喜欢就成,剩下的拿回去吃,别坐这儿了。”杨无邪麻利地包了剩下几个糕饼,就将苏梦枕扶起。
最终也没回卧房。
他的苏公子任性地坐在了廊下,倚在他的肩头,看了半宿的月亮,絮絮叨叨了大半生的琐碎事,说得杨无邪自己都昏昏欲睡,才终于停了。
他再低头去看,人总算睡了。眉心平整,倒不见什么忧愁。
他拢紧了苏梦枕身上大氅,也没再自作主张将人往塌上搬。
自私点好。自私点愉快。连那诗都提起了,该是没有多少时间愉快了。不自私点,怎么对得起自己?
谁让他跟了这样的人?
杨无邪悄悄摸出了袖里的玉瓶,对着月光看了许久。
就等办完大事吧,那应该是最好的时候。
“瞬生”,到底是什么意思?
杨无邪的理解是,一瞬作浮生罢了。
一生多得是无聊的时光,多得是难以消磨的漫长日夜,真正重要的事情,往往都只能点亮一些来不及回想的瞬间罢了。
他认为这个瞬间很重要,这应该也是所有人的共识。
其实他不记得挥剑之前是怎么举起的剑,之后是怎么放下的剑,更不记得那一瞬间手上的触感。
那一瞬间他看到漫长过往。十数年来五彩斑斓的种种,是初相逢,是共枕眠。是生死与共,也是闲情逸致,嬉笑嗔怒。
时光的细碎角落里,怎么总是有一片红?逃不开,抹不去,洗不净,将他视线也染成这种张扬色泽。
他原本不是个张扬的人的。也不觉得死这种事理应闹得天下皆知。
所以他好像只是哭了一瞬,用了这漫长的一瞬尽力告别。
接下去的事情只是苍茫人生里应当消磨的黯淡光景罢了。
可惜没有机会再做一次足够好的桂花糕,顺便反驳一句“我手艺很好”。
后来所有人都走了。
第二天的夜里,杨无邪又站在了那一地腥红之前。
他打开了玉瓶,将“瞬生”倒在掌心,一颗金色的小巧丸子。
现在没有什么好犹豫的了,因为已经思量了一整天。
这毒的效用说来神奇,是将服毒者余生一切情绪收束于一瞬叫人尝尽,只消度过这一瞬,余生便再无忧虑,自然也无甚欢喜。
他本来心存犹疑,不料一天已是难熬。眼见任何东西,都觉着是一抹红,手上碰了什么,便以为是一柄剑,听人说话,只听得见一个“杀”。
这要如何是好?杨无邪将脸抹了又抹,不敢叫眼泪掉在怀中红衣上。公子明明嘱托过,要他守着细雨楼的。
这个样子的他,怎么守?
答应过让公子放心,怎么放心?
楼前值守的弟子一直盯着呆立在血迹前的杨无邪。
见他低头吞了什么东西,忽而便倒了下去。
两个弟子匆忙赶上去扶人,却见杨无邪又醒转,扶着额,推开他们,跪地半晌,起了身,无事一般走了。
这其实没有什么奇怪的。
天下人皆知杨无邪与苏梦枕是怎样亲近的关系,发生了这样的事,任谁都要痛苦消沉一阵子。
自打杨无邪在楼前晕倒了那一回后,倒是不见他有什么吓人的反应了。
有几天的时间,杨无邪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忧愁愤怒或慨叹一概没有,当然也不笑,大多数时候,看上去更像是在神游。
这也很正常的。
后来葬了苏梦枕,送了王小石离京,又转来辅佐戚少商。
过去那个爽直的军师似乎又回来了。
别人说笑时,他也跟着说笑。
听人讲起难事,也随人一并扼腕叹息。
楼里老弟子们时不时议论起来,都道这是好事,军师能放下,于人于己都轻松。
来年的清明,还是朱小腰主动来找了他,邀他一并去祭拜。
烧过了纸,她见他默然不语,又拉了他要去喝一杯。
杨无邪微愕:“怎么好端端地突然请我喝酒?”
朱小腰神色不忍,“军师这些时日辛苦了,都是老同僚,可以说说知心话。”
祭祀故人是该觉得悲伤的,他想想也是,没再推辞。
他本来不是多么嗜酒,在酒馆里坐下后却一直没停。直到朱小腰开始后悔带他来,尴尬地开口要劝。
她一劝,杨无邪立刻就放了酒壶,嘱咐小二收走,仿佛刚才只是无意失态。
“其实下手杀公子,我是乐意的。”他醉醺醺道:“公子过得苦,难得为自己提一回要求,我动作也够快。”
“你问我为什么哭啊?我是想啊,人这一死,所有遗憾都没机会再弥补了,坏事是都没了,好事也没了。公子这一生,还没等到几件好事来着。”
朱小腰蹙眉道:“军师真是一生只为公子着想,自己却不难过吗?”
“难过?这是应该做的事,没选择的事,为什么要难过?”
杨无邪望着那女子水灵灵的眼,思忖了好长时间。
他记得自己那时是痛苦的,但现在并不真的明白。
他记得自己喜欢过公子。
但喜欢是什么感觉?
离了酒馆,他偷偷又带了几瓶酒回去。
也不知道是为什么,今夜特别沉醉于这酒的滋味。
喝到浑浑噩噩,杨无邪终于伏了桌,把空瓶子都拨开些,暗自念叨着以后再不能这么放纵了。
半睡半醒间他回到了楼前的广场,盯着那金色的丸子,闭眼吞下。
他搞不清涌入脑海的磅礴感受是怎么回事,无法用词语命名,只感觉疼痛,和身体上的疼痛极其相似。
不是说只有一瞬的吗?
为什么他清晰地感受到自己失去力气,缓缓下坠,摔倒,撞在石板地上,天旋地转,额头剧痛,眼前一片漆黑,伸不了手,也出不来声。
好多个自己的影子在这片漆黑之中带着幽光闪过。
坐在窗边的,坐在廊下的,坐在水塘边的。看着被尘封的公子的寝居,看着断了的伤树,看着没有鱼的水塘里自己逐渐苍老的倒影。
是疼痛的,但又令他不想抗拒。他听到漆黑之中的自己不断唤着他的公子,有时笑,有时哭。
他突然后悔了。他打定主意,回头要上洛阳温家去要解药。
然而再度站起时,杨无邪感到不解。挥霍了千金难求的“瞬生”,得了别人求不来的宁静,怎么会想到要再破坏这一切?这很不明智。
杨无邪甩了甩头,从回忆中抽身,吹熄了桌上烛火。
就这样吧,今夜就睡在这里吧,不回榻上去了。这当然是不明智的,但想到不必劳烦自己再挣动,他稍微舒坦了些。
醉酒疲惫之人,入睡不过是一瞬间的事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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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这不刀。
【杨苏】枕簟书
杨无邪使的是一种极温和的武功,那就叫做“般若之心”的心法和“般若之光”的黄金杵,这种极温和的技法和心法,一旦遇上敌人的反击,就可以发出极可怕极强大极无情的杀力,把白愁飞击倒、击垮。
可他这门独具温柔的武功,最终了的一次却是施展在自己的故主身上。他没有办法,没有选择,因为他听到哪一句诗,立时就须做出相对的反应。在与故主失去联系的半年中,他谈得上寝食不安,浑浑噩噩,终日里寻寻觅觅了。
那段时间,杨无邪不论去哪都带着他的武器。
迫着自己清醒。
他常常拿起这柄象征着所向无敌、摧毁烦恼的杵。黄金杵的一端是杵,另一端为铃。也许这无声息的武器镀了层金身,一端主了杀伐后,回首隔岸,却仍旧不舍遥遥伫...
杨无邪使的是一种极温和的武功,那就叫做“般若之心”的心法和“般若之光”的黄金杵,这种极温和的技法和心法,一旦遇上敌人的反击,就可以发出极可怕极强大极无情的杀力,把白愁飞击倒、击垮。
可他这门独具温柔的武功,最终了的一次却是施展在自己的故主身上。他没有办法,没有选择,因为他听到哪一句诗,立时就须做出相对的反应。在与故主失去联系的半年中,他谈得上寝食不安,浑浑噩噩,终日里寻寻觅觅了。
那段时间,杨无邪不论去哪都带着他的武器。
迫着自己清醒。
他常常拿起这柄象征着所向无敌、摧毁烦恼的杵。黄金杵的一端是杵,另一端为铃。也许这无声息的武器镀了层金身,一端主了杀伐后,回首隔岸,却仍旧不舍遥遥伫立另一端的智慧。技法修身,心法修心。情深不寿,慧极必伤,大道至简,无欲则刚。是否在变得无坚不摧、无所不能之时,智慧、本心都是要摒弃的呢,真就不能兼得么?
世间难得两全法。
这是个结论,可能亘古不变,可能瞬息万变。
变与不变,在人心之内。
武功路数有时也同人的心性。譬如说,他的故主,苏梦枕的红袖刀法。黄昏细雨、惊风急雨、狂风暴雨、和风细雨都在他一口刀中,亦暗含在他的心性中。苏梦枕是潇洒落拓的,温良执着的,快人快语的,是叫人如坠冰窟的,也让人如沐春风的。
那么杨无邪呢?
是怎样的。
杨无邪是木秀于林,却鲜被人见到其受风摧的。他的才能受到尊重和推崇,他被故主推荐到如今的位置。除却因为他卓越的博识强记,他也是受人珍惜的。至少是被那故主一人所珍惜的。
但他也是默默无语的。
在出类拔萃之前,默默无语。在遭遇棘手之时,处变不惊。在弑杀故主之后,静静流泪。
而那段时间,到底又是怎样的日子......
杨无邪把那段日子随意安插在脑海中的一个角落,险些在重遇苏梦枕后完全遗忘。
福祸总是相依的,相见之后就是相别。
苏梦枕却替他把这段时间的记忆翻找出来,赤裸裸地摆在眼前。
“你过得不好。”
“公子过得更加不好。”
“我已不是在过日子了。你知道,日子是用来过的。我却在熬。”
许是以为这昔日的上下属二人联手也翻不出新天了,立在一边低垂眼眸的女子倒大方地给他们多些时间说些半年里没能说的话。
说些什么也不再重要。
苏梦枕病得行将就木,连咳嗽都咳不动了。但就连咳嗽这东西,竟也能代表他曾经鲜活过的诸多证明之一了。
杨无邪止不住的颤抖。他的声音在颤,身躯在颤,脸上的泪也在颤。
许多超越物质的东西脱出眼眶。
“我在公子的枕簟边上放了封家书,写多了怕你读着烦,统共就写了那一封,还在等着你拆呐。”
闻言,苏梦枕的眼里居然奇异地闪过一丝柔和的光芒,转瞬又黯淡下去,他额前几缕乱发在眼前兀自摇晃。
“无邪,替我拆吧。我没有机会再写,也没有机会去拆去读了。”
“公子!”
杨无邪眼里只取一人似的,跌扑到轿子边。
“好......好。那属下说给你听。公子,你听好啊。”
轿辇内的苏梦枕手已是攥紧,又松开。他喃喃答应,唇边显现一抹浅笑。
他是写了多少遍,现在可以脱口而出了。
“苏梦枕苏公子亲启:半年之期,寻你无踪。若非心中坚定你未亡,我必赴死欣然。夙夜梦回,犹见伊人已归。行至窗前,独望霜华铺满,星月高悬。然我此书书尽我之自私,盼公子回到我的身边。纵使佳期短暂,再一起吟首诗也如愿。自往后,只要公子安好,活着!”
“活着...”杨无邪热泪一淌,颓跪在地。
“无邪。”他听见苏梦枕喊他。
“如果你我不在江湖,只有我们两个人,我会给你回写许多信的。”
“你说出口的,想说不能说、来不及说的,我都知道了。你跟着我这么多年,我欠你一句谢。”
“但我也对不起你了。”
说到最后,苏梦枕凄楚一笑,努力攒起点精神,聊作抚慰。
“不要紧的!这不要紧。公子想要做的,属下定竭力支持。”
“也许我做过最最残忍的事,不是杀人。”苏梦枕缓缓伸出手,扶上杨无邪的黄金杵,“是要人杀我。”
杨无邪忽觉手中坠有千钧,抖得几乎握不住。
也许再隔个千把年,他都不会忘记。
不会忘记,苏梦枕轻轻托着他的手肘,转而那冷如死人的手在他肩膀上拍了拍,“你要活着。”
随后的杨无邪像是着了魔、又像成了佛。他士气大振般“活”了起来。
可天上的佛总是沉默的,总是静静俯看世间,看着对其叩拜苦求的人类。
而他成的这尊佛,立于凡间,生在红尘。
有欲念、有私求。
脱去金身,还是一具肉体凡胎。
“我答应公子。”
活着,好好活着。
杀死一个人只在一念、一瞬。
黄金杵的一端溅上鲜血,另一端的铃发出一道清脆的声响。
那是杨无邪此生记忆中最为漫长的黑夜。
那晚,长得望不到边。
那晚,杨无邪使出了他最温和的武功技法,杀了这辈子唯一一个不愿杀死的人。
也是在那晚,杨无邪看见了两朵零落却有着千丝万缕联系的花儿,在风中痴缠不休。
○加粗字体取自原著
【杨苏】求佛
CP预警:杨无邪|苏梦枕
初冬的天才蒙蒙亮,杨无邪就站在这座边陲小庙的侧门口。
他一早入河净水沐浴,还换了干净的衣裳,提着装满香烛供果的竹篮,笑呵呵同一路遇到的村民打过招呼。
他就那么笔直地站着,直到小庙中传来撞钟的声音,才迈腿踏进门槛。
撞完早钟的小沙弥看到他,对他行一个合十礼,“杨施主,竟来得这般早。”
杨无邪对他呵呵一笑,“我来求佛,自然要早。”
“先生为何人所求?”
“我家公子。”
小沙弥来到布台,拿了一份名册签递给他。
“先生在此写下贵公子的姓名和生辰即可。”
杨无邪执笔,认真写下。小沙弥好奇,看着他写。
“苏...
CP预警:杨无邪|苏梦枕
初冬的天才蒙蒙亮,杨无邪就站在这座边陲小庙的侧门口。
他一早入河净水沐浴,还换了干净的衣裳,提着装满香烛供果的竹篮,笑呵呵同一路遇到的村民打过招呼。
他就那么笔直地站着,直到小庙中传来撞钟的声音,才迈腿踏进门槛。
撞完早钟的小沙弥看到他,对他行一个合十礼,“杨施主,竟来得这般早。”
杨无邪对他呵呵一笑,“我来求佛,自然要早。”
“先生为何人所求?”
“我家公子。”
小沙弥来到布台,拿了一份名册签递给他。
“先生在此写下贵公子的姓名和生辰即可。”
杨无邪执笔,认真写下。小沙弥好奇,看着他写。
“苏梦枕。”小沙弥看着杨无邪:“公子的名字真好听。”
杨无邪炫耀的朝他笑笑:“是吧?”
把那张写好的名册签双手交给小沙弥,小和尚也双手接过,递到额前一拜,走到佛墙前,将签子压在一尊全堂佛座下。完成一切,他再对杨无邪行一礼,退了出去。
杨无邪将手中的提篮放到桌案上,依次取出里面的供果,整整齐齐的摆放在佛像前。又取了三支香,在烛台上点燃。
他双手持香举到额心,拇指抵住香尾,垂首而立,沉沉三俯。
一位妇人进来礼佛,看他执香,认出他是前些日子才来到这小镇的一行人中的一位先生,博学又风趣,镇里的孩子都喜欢他,才几日便被镇里众人喜爱。
她家幼子也的他指点过文章,便喊了一声“先生”,过来帮他收拾好提篮。
杨无邪道了声谢,将手中的香小心插进香炉。退到蒲团上跪下一拜,双手合十闭上眼睛,便开始念诵经文。
那位妇人听说他来为自家公子求佛,也知不该打扰,做完自己的事便悄悄离开了。
她走出小庙,远处的岚烟已经淡去,太阳红彤彤的升起来,寂静的大地鲜亮起来。
她回家做好早饭,送他男人下田。她的女儿将要嫁做人妇,母女在院子里仔细缝着嫁衣。这会儿太阳高悬正空,冬日的阳光照在女儿的笑脸上,暖暖的很好看。
日暮下垂时,她迎回了丈夫,一家三口乐呵呵地吃晚饭。
她早上求了女儿的姻缘签,于是置好家务便又来到庙里,等主持来解。
佛堂中杨无邪还跪着那只蒲团上,样子与她离开时没有半分区别。
妇人见他如此心诚,不免概慨,此时杨无邪刚好念完经文,睁开眼睛。于是她好奇地问:“先生这般虔诚,可是来为你家公子求个好姻缘的?”
杨无邪摇摇头:“我只求他,能得一人,可守一生,无需是绝代佳人,鬓影衣香。只要知他冷暖,粗茶淡饭也香。”
“不是求姻缘?那便是功名?”
杨无邪还是摇摇头:“如果可以,我不想他有那么重的担子,让他不要那么逼迫他自己。一日若能偷上三分闲,去做他喜欢的事,就是最好的。”
“看来你家公子是勤勉之人呀。我知道了,先生这是心疼他,想求他一生平安长命百岁。”
杨无邪低头笑起来:“我哪敢这般贪心……我不求他一生平安顺遂,生病了没什么,只要病了吃药能好,累了,可以好好睡一觉,无人打扰。”他抬头看着佛像的慈眉善目,“世间能有几人百岁?我不愿他百岁,只求他活过寻常年岁,寿终正寝。”
那妇人看着他,那双眼中的情愫是这边陲小镇无人有过的深邃。
这般在意的一个人,为何只为他求些不关紧要的事?
“这些不过就是普通人家的平常,先生何须如此珍而重之来求呢?”
这时小沙弥在外喊了一声:“施主,解签了。”那妇人匆匆别过杨无邪,出去听自己的签,没看见身后杨无邪红了鼻头,湿了眼睛。
“不过是普通人家的平常……”
他喃喃重复着妇人的话。
这样的平常,你却一生都从未得到过。
今天是你的百日,你的灵魂可是得到了安息?
是啊,他的公子早就死了。
死在初秋的静谧里,死在兄弟的恩仇里,死在江湖的恶魇里。
死在他杨无邪手里。
超度的经文念了无数遍,大大小小的庙宇一一祭拜去。逃亡这一路,所有人都照顾着他的心思,今日,却被一位妇人戳破。
城南小陌又逢春,只见梅花不见人。
玉骨久成泉下土,墨痕犹锁壁间尘。
佛爷,求你保佑他的来生吧。
求你,求个太平盛世,不要让他再见风雨飘零,山河破碎。
求你,求个求仁得仁,不要让他再经兄弟反目,挚爱分离。
求你,求个心清明净,不要让他再战勾心斗角,尔虞我诈。
不过是乡间妇孺都知道的寻常,求你网开一面,从轻发落。
杨无邪摊开双掌,掌心向上于两侧,上身深深拜倒,一头白发垂地。
人入轮回,需要多久?
杨无邪自嘲一声。
这个问题又有什么意义呢。
你轮回前,我死去前,每一日,每一日,我都会向佛祈求。
就像以前,每一天,每一天,我都守着你。
END.
【杨苏】无邪
ooc?是的,ooc!
不喜勿喷
你猜是糖还是刀~
我空行了呢~
你慌不慌~
诶嘿嘿~
莫慌~
糖~
~
不会有人再叫他无邪了。
杨无邪愣愣的,坐在那人旁边。血色染了大半的青衫。
他死了吗……死了……不是就在他眼前熄灭的嘛。
杨无邪笑,那笑里分明带了一丝苦涩。
视线又落到那人身上,思绪飘回从前。 ......
ooc?是的,ooc!
不喜勿喷
你猜是糖还是刀~
我空行了呢~
你慌不慌~
诶嘿嘿~
莫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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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会有人再叫他无邪了。
杨无邪愣愣的,坐在那人旁边。血色染了大半的青衫。
他死了吗……死了……不是就在他眼前熄灭的嘛。
杨无邪笑,那笑里分明带了一丝苦涩。
视线又落到那人身上,思绪飘回从前。
那时还都是少年的模样。桃花开的正旺,他摘了桃花去小甜水巷和姑娘们请教如何做香袋。不知道扎了多少次的手,改了多少次的线终于在天黑前做好一个像样的香袋。兴冲冲的拿回楼里给苏梦枕看。苏梦枕嘴上嫌弃着,却还是接过香袋挂在腰间,一边还笑他一个大男人还会做女红。
等到过了一段时间,他又去截桃木,忙了两三天,又是画图又是打磨。做了一个不怎么样的簪子送苏梦枕。嘴上说桃木好,辟邪又震灾,手上也不停的给人端了药碗,等人喝完,一个甜甜的果脯必定第一时间进了苏梦枕的嘴。苏梦枕笑:“无邪,你是不是又给我加了量。”
依稀记的一年盛夏,他带了他的公子去了江南。
烟雨温吞,他着青衫看着他的公子笑。一身的书生气。
后来呢,小书生没能找见他的大英雄。世间便只剩了杨无邪
又想起那年秋天,他们去边关遇到刺杀。苏梦枕一边替他包着伤一边笑他武艺不精。他就也笑:“我不是还有公子嘛。”而苏梦枕忽然正色道说要教他练刀。他沉默了半响,实在没找到理由拒绝,只好应下。
于是他就每日抽空找苏梦枕练刀,他的袖中刀,苏梦枕送的。精细而又短小。让他没有犹豫的机会,出刀,就必须要杀,一击致命,苏梦枕的黄昏细雨如同他的人一样,绮丽又梦幻。他杨无邪学不来,他的刀只许他强悍。
杨无邪的刀,杨无邪的人,杨无邪的梦,一并交给了苏梦枕。
然后他固执的,替着苏梦枕守着细雨楼。
杨无邪大概是个疯子。他自己都觉得。自从般若之光落下的那一刻他就疯了。不然他怎么会笑呢。他笑的那么无邪。
所以……他为什么在哭……他凭什么哭,谁让你拒绝不了他!
杨无邪在心里想,眼泪便落进躺着的人的红衣上。终是递了火,那人便真的不在了。
后来楼主换成了戚少商,好像什么都变了,又好像什么都没变。
白楼还在,玉塔还在,桃树还在……
只是以后再也没有人喝他熬的药了,没有人教他练刀,更没有人在唤他一声无邪。
他也不在爱笑了。
那日桃花开,杨无邪又做了香袋,截了桃木做发簪,他又笑了,笑的依然无邪。然后一并送到苏梦枕的房间。推门,那笑容僵在脸上。那声公子还是没能叫出口。
是了,这世间没有在唤他无邪,他也没能……在唤人一声公子……
~
刀~
诶嘿~
喜欢嘛~
没想到吧~
不能打我吧~
刀刀更健康呢~
别管我我疯了!!!刀到的宝贝们去自刷倦梳调节心情吧
如何玩一些很新的东西
ooc?是的,ooc!
不喜勿喷
看到我空了一行有没有很慌~慌就对了~我也不知道我在写什么~
咳咳……(战术清嗓子)玩点疯狂的。
假如你有说英雄谁是英雄的全套真人玩偶,那么请继续阅读,没有的宝贝们~还不快去苏遮幕的小店花九块九买一个回来!!!
接下来,来学习一下……怎么能玩出一些很新的东西~
相信很多宝子在玩玩偶时,都会依照一些固定的西皮搭配。这样虽然体验了嗑西皮的快乐。但同时也有可能因为......
ooc?是的,ooc!
不喜勿喷
看到我空了一行有没有很慌~慌就对了~我也不知道我在写什么~
咳咳……(战术清嗓子)玩点疯狂的。
假如你有说英雄谁是英雄的全套真人玩偶,那么请继续阅读,没有的宝贝们~还不快去苏遮幕的小店花九块九买一个回来!!!
接下来,来学习一下……怎么能玩出一些很新的东西~
相信很多宝子在玩玩偶时,都会依照一些固定的西皮搭配。这样虽然体验了嗑西皮的快乐。但同时也有可能因为吃了一嘴狗粮而骂骂咧咧。这个时候,如果你换种方式,闭眼随意选两个玩偶嗑西皮,优点是不会因为吃狗粮而影响心情,但缺点呢……是有极大概率会被创死(比如本人有幸抽到过:白邪,王杨,腰邪,邪媚还有损邪。创死谁了……我不说……)
或者……怕被创死的姐妹们可以交换一下玩偶的武器。(ps.苏苏的武器不要动……如果不想被红袖刀弄死的情况下。)无邪的黄金杵……嗯……拿来做擀面杖吧……
那就不得不说一嘴……你还可以拿不应刀切菜,拿挽留剑穿串儿,拿双面刃垛肉馅儿以及让狄大堂主帮你揉面。剩下的……嗯……温柔包,雷纯煮,雷媚盛。然后你就可以和苏苏一起吃一份完美饺子了(确信)如果觉得不够吃的话……去白楼偷鸽组的鸽子吃。无邪要是不让,你就把苏苏塞给他。
当然,你也可以玩点刺激的。比如让白愁飞从细雨楼顶跳下来,让无邪杀了苏苏,让纯姐殉情。再或者……让小石头给狄大堂主送个经济适用坟……
在此之后,你就可以在无邪耳边循环播放“独立三边静,轻生一剑知”相信我,无邪会拿着黄金杵追着你感谢的。
你还可以玩点乱炖,你让无邪去6.5堂,让狄飞惊去细雨楼……你就可以看到杨杨和苏苏斗智斗勇,还有老妈子化的狄大堂主……
嗯……这很合理……
对于杨苏党的姐妹们,一个福利待遇。
限定版《如何虐无邪》有本人亲签的哦~
什么?看到这了还是没会?重新看啊!你们真是我带过最差的一届玩家。
白白~
……虽然但是,创死谁了我不说……
我感觉水了……你们将就吧……
【杨苏】点心
ooc?是的,ooc!
不喜勿喷
“二位客官里面请!”
城西的糕点铺子请了个说书先生。至于为什么……因为是免费的。
这说书先生说来也怪,总是在一扇屏风后说书,没人见过他长什么样。有人猜测,应该是相貌不佳怕吓到人,也有人说,是哪个官家的少爷出来体验生活,总之传来传去这说书人,就成了他们口中的神人,每每到了日子,糕点铺便挤满了人。
说书人说的许多好故事。与其说了说书,不如说是......
ooc?是的,ooc!
不喜勿喷
“二位客官里面请!”
城西的糕点铺子请了个说书先生。至于为什么……因为是免费的。
这说书先生说来也怪,总是在一扇屏风后说书,没人见过他长什么样。有人猜测,应该是相貌不佳怕吓到人,也有人说,是哪个官家的少爷出来体验生活,总之传来传去这说书人,就成了他们口中的神人,每每到了日子,糕点铺便挤满了人。
说书人说的许多好故事。与其说了说书,不如说是大家聚在一起听故事,只见那说书人缓缓落座,“今天来说说……苏梦枕。”
人群里有一些人就喊道“苏梦枕的事我们都听过好多次了,怎么?你还能知道点我们不知道的?”语气中有些讥讽,说书人没理他。只是开口“苏公子一向……很怕苦。每每吃药必向他的军师讨要果脯。”人们一愣“怎么可能!?”于是都摆摆手走出门去。说书人轻叹,收拾收拾东西要走,却听得一个童声“我吃药也怕苦,苏公子的药会不会比我更苦些”
“会啊”说书人耐心到“你只是在生病时喝,苏公子可是要天天喝的。”“啊……还好苏公子还有蜜饯。那后来呢?”说书人笑笑“后来呢,苏公子就带坏了他的军师,都那么喜甜。”“那军师肯定是苏公子很好的朋友,日日都在苏公子身边”说书人听了笑的开怀“确实啊,是很好的朋友。但不是一辈子的朋友”那孩童歪歪头“为什么?”“因为最后……苏公子让他的军师亲手杀了他啊。”孩童一脸惋惜“那好遗憾哦……”“遗憾吗?我觉得……到是一种成全。你该回家了。”说书人起身,走了。
远处,一个人身着白衣端坐着续上杯茶。低头轻呡。一旁的人询问着“大堂主,真的不需要查查这个说书人嘛。”“不必了,我知道他是谁,该回去了。”狄飞惊坐上马车。“不过是……念着故友的人罢了。”
说书人转到了后厨。“呦,杨总管今天要点什么?”杨无邪笑“你们家新出的糕点,一样来一份。”“好嘞~明天还来说书嘛。”“明天休息一天。”“好嘞!师父!糖蒸酥酪,梅花香饼一样都来一份”店小二喊到。
良久,糕点的香气溢出了街,杨无邪提着糕点往楼里走。
他笑:“公子,你最爱吃的那家”
哦莫……结束了~没想到吧~
诶嘿嘿~
不会吧不会吧,你不会还在看吧~
好吧~结尾在这~
被骗到了嘛~
~不逗你了,在这。
那糕点被摆好端了过去。杨无邪轻笑“公子,城西那家糕点铺的点心”
“公子……你少吃点,当心又咳嗽”
“公子……过的还好吗……”
“公子要注意身体,底下凉。”
“公子……你说……遗憾嘛?”
“在等等,我……就要见到你了。”
“重逢该是很好的事……”
“遗憾嘛……我到觉得……是种成全……”
~这次真结束了,我又水了一篇,这个写的我真……觉得不太好。
谁的甜饼?来领点无糖的!【狗头保命】
【苏中心】【杨苏】如何谈恋爱
现代AU 还没写出具体剧情 也起不出文章名 倒是攒了一堆人设
随缘写 看有没有机会写出个杨苏H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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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遮幕,前半著名外科大夫及私立医院董事,现著名集团第一任掌舵人。组织斡旋能力一流,在江湖中人面极广。受当时六大帮派主事所托,主张要将帮派旗下涉黑的生意全部转白,顺势金盆洗手。此话一出,整个黑道震动,引来了不少仇家,九个月大的孩子受连累被绑架过。孩子找到了,但因为被关在后备箱的时间过长,缺氧,医疗介入过晚,差点没抢救回来,留下了永久性的心肺功能损伤后遗症,此后一直带着孩子治病调养。到孩子十三岁,医疗业的朋友建议去美国试试各种新项...
现代AU 还没写出具体剧情 也起不出文章名 倒是攒了一堆人设
随缘写 看有没有机会写出个杨苏H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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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遮幕,前半著名外科大夫及私立医院董事,现著名集团第一任掌舵人。组织斡旋能力一流,在江湖中人面极广。受当时六大帮派主事所托,主张要将帮派旗下涉黑的生意全部转白,顺势金盆洗手。此话一出,整个黑道震动,引来了不少仇家,九个月大的孩子受连累被绑架过。孩子找到了,但因为被关在后备箱的时间过长,缺氧,医疗介入过晚,差点没抢救回来,留下了永久性的心肺功能损伤后遗症,此后一直带着孩子治病调养。到孩子十三岁,医疗业的朋友建议去美国试试各种新项目。苏爸爸公事没办法走开,又不放心孩子,但还是咬咬牙,送孩子去美国几年,安排他到朋友家去寄宿,让朋友当他的当地监护人。
朋友是个女朋友,正儿八经的武术名家,专业的武术教练,原先的工作是给安保公司的员工做专业培训。跟前男友分手之后搬到了美国,悠闲过活,随缘教小孩子练练武。接机的时候一眼看出来苏梦枕先天不足但是骨骼精奇,还没到家就跟他谈妥了当自己徒弟。本来只是想碰碰运气,最起码让孩子强身健体提高一下免疫力也没啥不好的,结果堪称是奇迹到离谱的程度。孩子才练了几年,居然练得比自己还好,背着她去地下拳馆找人干架,被她发现的时候已经很晚了,晚到苏梦枕的名头都已经火到出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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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梦枕,著名集团第二任掌舵人,本土六大帮派加北美最大华帮的龙头老大,名下产业包括港口,航输,娱乐业。白粉军工走私之类的脏活一概不沾,甚至偶尔还向官方机构举报。黑白两道的传奇,逢人遇到都还要尊称一声苏公子。
想杀他的人横跨美亚,但始终没有人成功。职业杀手榜上有名有号的人,几乎都曾经被雇去过杀苏梦枕,但没有一个人能顺利收到尾款,甚至,连活着回来的人都很少,大多数是从此尸骨无存,人间蒸发。发展到后来,已经很少有人真的会认为自己有机会得手,但谁要是没被邀请过去杀苏梦枕,就不太好意思管自己叫能业内顶尖人士,上了职业杀手榜都不太敢跟别人吹牛B。
苏梦枕早年起家,经常亲自下场解决纠纷,加上他不喜欢带太多保镖,所以跟他交过手的人其实还不少。据说,苏梦枕对危险的直觉灵敏得近乎玄学,虽然身体不好,但出手是不可思议的灵活刚猛。还极其擅长用短刀,但凡让他手里攥一点什么尖锐或者有锋的东西,跟他近身搏斗的胜算几乎为零。因此江湖上盛传,苏梦枕的身手,恐怕还要在职业杀手榜之上。
几年后,在医院缴费大厅,王小石从自动贩卖机摁了两瓶AB钙奶,递了一个给苏梦枕,被婉拒了。王小石一边喝,一边羞涩地问,“大哥,那些派来的杀手,真的都被你干掉了吗?”
“大部分人只是被我收买了。我付了他们一大笔钱,退休也好,转业也罢,总之就是不要再回来了。”苏梦枕西装革履地挤在墙边的单人不锈钢椅里头,淡然一笑,“职业杀手排行榜,是我出钱赞助的。”
杨无邪刚好取了体检化验单和缴费单回来,一屁股坐进苏梦枕旁边的单人椅里,神秘一笑,“是本人出的主意,亲自策划的排榜。”
深藏功与名。
王小石瞬间梦碎了,“啊?那说你的身手比榜上的职业杀手还要好,这也是假的吗?”
杨无邪拿着吸管刚扎进了AB奶瓶,立刻澄清,“哦不,这个倒是真的。那些人确实打不过他。”
苏梦枕不否认,“他们要是一起上,也未必完全没有胜算。可惜,但凡是好杀手,都不大喜欢跟别人合作任务。”
苏梦枕忙着跟客户发微信,连眼睛都没抬一下。
超酷。
王小石的少年情怀又被续了好多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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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公子有把随身带的短刀。
红袖刀。宋制古刀,外形基本上算是一把薄薄的小匕首,跟一个大哥大差不多长。价格,贵。很贵。从佳士得匿名拍回来的。
月底看账,第一眼看到交易记录上那笔巨额出账的时候,杨无邪还以为这人要背着自己搞房地产开发。
不是说好了不掺和这种净是推高泡沫祸国殃民的无良生意吗?
苏梦枕确实很喜欢这把刀,经常贴身带着。有时会插在夹克的内袋,更多的时候是直接卡在西装外套的衣袖下面。这一带就是好多年,而且还真的用来打退过不少想来杀他或者绑架他的人。除了被打的人之外,没几个人亲眼见过这把刀,更别说上手了。
杨无邪是为数不多能摸这把刀的人,但每次苏梦枕也还是会盯着他,生怕他给弄坏了。但杨无邪非常确定,在巴厘岛度假的时候,他亲眼见过苏梦枕用这把刀开过椰子。就因为他懒得从沙滩上起来去找酒店服务员。
杨无邪问,“热兵器时代,你带把刀装什么逼?”
苏梦枕答,“带枪出门,我是喜欢被人抓,还是吃牢饭有瘾?”
杨无邪感叹,“一看你就是不用坐地铁的主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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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无邪,苏梦枕时期的集团的二把手大管家,首席财务官,苏遮幕时期的三把手,前首席信息官。基本上算是老苏总的干儿子,跟小苏总穿一条裤衩的发小。
原生家庭背景非常一言难尽。亲妈早就跟人跑了,亲爹是警方叛变卧底,后来身份暴露,为黑白两道所不齿,最后在火拼中身亡。他爹生前手下有一家夜总会的生意,死后,老情人们不忍心小孩子没爹没娘,就把他留下,由众人一同拉扯长大。杨无邪脑子快,一开始是偶尔帮着柜台收钱结账,后来干脆直接管账。放学做完作业没啥事,就帮着干服务生的活,端茶倒水。这家夜总会在当地小有名气,苏爸爸谈生意的时候经常要去,所以也是看着杨无邪一点点长大。
杨无邪越级上完了本科,拿了奖学金去美国进修。苏爸爸一直很欣赏他,于是又额外资助了他一笔钱,只有一个请求,拜托他去美国的时候找找苏梦枕,劝他回家,不要再斗气了。
人搭人搭人地联系上了苏梦枕。两人非常投缘,相见恨晚。三年后,两人一起回国,苏爸爸把他招进公司工作,第三年就有了升他做二把手的想法。
集团董事会大多数人还是从道上退下来的,对杨无邪他爸的事都有耳闻。杨无邪身份敏感,年纪又小,老苏总提拔他的想法,遭到了广泛反对。苏梦枕却全力为他站台,多方游说让利,促成了他上位CFO。
即使年薪百万位高权重,杨无邪下班之后也还是经常会回到夜总会里帮点小忙。
“先不说别的夜总会,但在这个夜总会里,我绝无任何乱搞的可能。但凡出现在这个楼里的,都是我的妈妈阿姨姐姐妹妹。你能想象你跟柳怜心谈恋爱吗?”
那晚,苏梦枕圈着手坐在吧台边,看着杨无邪嘴里叼着的吸管一直延伸到粉红色桃子味百加得的大玻璃瓶里,白衬衫西装裤,横躺在vip包厢的沙发上,认真地给他解释为什么自己到现在还是一朵娇滴滴的白莲花。
苏梦枕不置可否,稍嘬了一口常温冰红茶,看了看头顶上的灯球,觉得自己的眼睛有点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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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苏梦枕送出去治病的时候,苏爸爸还给他拨了一笔资金,让他接了部分生意,让他自由发挥。苏爸爸没想到,四年后收到朋友的消息,说苏梦枕收编了当地的一个华人帮派,之前还在地下搏击俱乐部混了好长一段时间。
苏爸爸气个半死,心说老子一生的事业就是把把黑道的产业转型搞搞干净,这个不孝子居然还敢往黑道里头扎,都不知道跟什么人混在一起不学好。立刻给苏梦枕打了电话,根本不听他解释,让他现在立刻马上回家,不然就断绝父子关系。苏梦枕恃才傲物,年轻气盛,本来就有点怨他爸把他自己一个人送出国,于是一气之下直接断了联系,他爸给的公司,钱,一分都不带走,领了帮派的人另立山头,等于真的去做了龙头老大。
三年后,做成了当地最大的帮派,成立的公司也蒸蒸日上,出入各种上流饭局和酒会重新成了苏梦枕的家常便饭。期间再没有跟他爸说过一句话,即使有不少的人来劝过他,其中包括了他的小师妹温柔,温氏制药的东家大小姐。
直到杨无邪出现。没有人知道他们在酒吧谈了什么,但一个星期后,在打了无数个无人接听的电话之后,苏遮幕的来电显示上再次出现了那个“枕”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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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小石,四岁习武,师从武学名宿,上课就在幼儿园边上,全因他爸下午得先去接他姐放学,然后才到他。这位托儿——武学名宿人相当和善,离婚后孤家寡人非常闲,乐得有个小朋友每天来呆一呆,每月还能收他爸爸一笔托管费,每天非常热情地要教孩子练武术。从幼儿园教到小学,小学教初中,初中居然真的把娃教进了体校。
在相当长一段时间里,王爸爸以为这位老许大哥只是个普通的武术爱好者而已,每天无所事事,要不就在小破院子里捣鼓木匠活,要不就在玩电脑。王爸爸请教高人何方神圣。许师父点了一下Ctrl+S, 关上了《北方传统武术派系概述》的word文档,微微一笑,“非遗传承人。”
王小石心态平和,聪明伶俐,助人为乐,成绩优异,从未跌出过年级前三,是远近闻名的三好学生。毕业后留校当了两年老师,然后辞职。辞职信洋洋洒洒五千字,从历任班主任一路感谢到各级校领导,总结起来就一个中心思想:世界那么大,我想去看看。
辞职后,在安保公司当过保镖,在娱乐公司当武打演员和武指,见缝插针地送过快递。干了一会儿感觉兴趣都不大,最后凑了点积蓄,去开了家健身房,在里头再开武术班,从小孩子教到成人再到老人。价格实惠,服务极佳,快乐运动,强身健体。
有个小伙儿一连来了一个月,一直等着老板来问他办不办卡,没等到,所以他决定去问老板办张卡。王老板睁着纯良的大眼睛,说我们不办卡,单次单算。小伙很惊叹,一是觉得这个小弟弟能处,二是好奇他是怎么顺利活到这么大的。正好赶上店要关门了,小伙儿就请王小石到楼下撸了一顿串儿。两人相谈甚欢,喝到十一点半左右已经开始称兄道弟了。王小石喝到头都抬不起来,扶着脑袋才想起来一件事,请问这位兄弟怎么称呼。小伙儿大着舌头说了四遍,王小石才搞明白他叫白愁飞。
后来俩人一块儿玩,找活动,白愁飞就带他去自己常去的一家地下拳馆。王小石也去打过几轮,然后就不打了。白愁飞以为他心情不好,他就说没有,只是觉得这种好勇斗狠的比赛不是很适合自己。但他们偶尔还是会在拳馆里玩耍,坐吧台边上喝酒吃东西。虽然这种地方的东西比外面大排档还是要贵一点点的,但胜在可以偷听别人聊天,从家常里短聊到江湖风云,都是好故事。王小石觉得继续这么听下去,自己是有机会当个作家什么的,素材实在太丰富了。想着想着,他甚至开始为式微的传统说书艺术感到惋惜了。
但他积累素材的快乐还是被迫中断了。因为一个女孩子。一个可可爱爱漂漂亮亮的女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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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苏总可真的太喜欢杨无邪了,有意无意地处处栽培。杨无邪刚入职就是部门的信息部总监,但怎么说还是新人,老苏总去重要的谈判会议酒会都带着他,简直把他当第二个儿子。苏梦枕搬回国后,大家有时候出差也一起。老苏总发现,杨无邪经常非常顺手地就开始照顾苏梦枕,开药,倒水,递润喉糖,陪同体检看病,苏梦枕好像也没什么特别的反应,很自然地全部接受了。苏爸爸很欣慰,很放心,觉得自己慧眼识珠,给儿子找了个好朋友好兄弟。
有天吃午饭的时候,苏梦枕告诉他,“听老爷子的意思,他想认你当干儿子。”
杨无邪心里咯噔一下,今日特惠抹茶拿铁瞬间都不香了,“啊是吗?哈,哈哈哈......”
苏梦枕从炒粉里抬头盯了他半秒,非常自然地接了下去,“我说这都什么年代了还来这套,大家心意到了就行,这种虚名有什么所谓。”
杨无邪多机灵一个人,立马死死抓住这根救命稻草,附和道,“嗯!是的啊!苏总对我的栽培,说是恩同再造也不过分。就算不上契,苏总也是我最敬重的长辈。”
“嗯,是,”苏梦枕不慌不忙地擦擦嘴,看了看他手边。杨无邪非常识相地把抹茶拿铁推到他面前。苏梦枕喝了一口,才肯定道,“我也是这么跟我爸说的。”
“嗯,好,这就好......”杨无邪喝口白水压压惊。虽然大概率也不会表白,但真当干兄弟也太残忍了,连最后一点点的幻想和自我安慰的空间都要没有了。
苏梦枕很玩味地笑了一下,杨无邪非常做贼心虚地问,“笑什么?”
“没什么。”苏梦枕立刻不笑了。
杨无邪精神恍惚地低头吃饭。苏梦枕又瞥他一眼,心里都快要笑死了。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