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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

老爹如果知道自己用回旋技术藏尸会是什么反应？

杰洛想象不出来。

父亲很少带着情绪去评价什么，但这一行径既不合法又对生命缺乏尊重——或许他只是叹气而已，带着一脸「家门不幸」的表情。

他本来该为自己的想象发笑的，但他也没能笑出来。雨水把泥土的质地浸得湿软，用回旋操控土壤变得不太轻松。所以土系魔法一点也不酷，杰洛心想。要是能选的话还是火系更厉害，不仅实用，观赏性也好——幸好他没穿自己最喜欢的那条破洞裤子，他低下头，瞧着裤腿上的泥点。

此刻乔尼正攀着轮椅扶手往上爬。他爬得很慢很笨拙，好不容易爬上椅子又跌下来，一次又一次，一种西西弗斯式的循环往复。鉴于他推的是自己，某种意义上这比推石头困难。平日里只有适应残疾人身份才熟知的行动小诀窍仿佛被乔尼悉数忘光了似的；或者更夸张点去形容，他像是少了某个零件的报废机器，在按照设定好的任务机械运转又不停地卡壳。

杰洛往地上盖了最后一抔土。直到此刻他才有这场战斗是以生命为代价的实感。挺好的，他和乔尼都活下来了。他在敌人的坟头上坐下来，默默看着乔尼爬。他犹豫了一会儿要不要去帮他一把，但最后还是坐在原处没动。谢天谢地，或许是第十五次或第二十次，他总算爬上去了，杰洛几乎要在心底为他欢呼——当然，他非常有眼色地没出声。

乔尼喘着气把自己的腿摆好。

“……走吧。”他平静地说。

杰洛站起身，拍拍裤子上的泥。

他觉得自己该说点什么。「想开点」，太傲慢；「我会泡好喝的咖啡」，太刻意；「你想不想吃披萨」，不现实。其实随便说什么都行，但最后他什么也没说出来。杰洛跟在乔尼的身后走，和他保持固定的2米远。他在这一刻才发现乔尼原来是如此沉默的人，除非必要他从没有主动对任何琐事发表过任何意见——他并不是说这有什么不好的。只是杰洛记起很久之前，在乔尼还没能完全驯服慢舞者时，有旁观之人声称他以自杀要挟他们不准妨碍他。

那时他嗤之以鼻，因为把自杀挂在嘴边的人——以青少年居多，他们通常都不会死。学业的繁忙、打工的辛苦、家庭的矛盾、恋爱的失败，甚至错过的班车、没中奖的彩票乃至掉在地上的冰淇淋球，都会让这些小鬼头蹦出一句「好想死」。但这只是说说而已，类似于一种夸张的艺术手法，他也是从那个阶段过来的，没人会把这当真。此刻，乔尼虽然一言不发，他的脸上却写满了「想死」，这让杰洛心里没底极了。

他又苦思冥想了一会儿。

“你坐过船吗？”杰洛问。

他步子放大了些，三步并作两步走到了他的身侧。乔尼没什么反应，他也不管他有没有在听，继续说道：“那种在暴风雨里摇摇晃晃的船，我从墨西哥湾过来的时候碰到了一次，一晃就是三五天，那几天我几乎没能站起来过……直到踩上佛罗里达的地面，都还感觉地在晃动。”

乔尼转动脖子看向他。

他缓慢地眨着眼睛，一次，两次，三次；杰洛就在心里跟着数，一下，两下，三下。

“……你从佛罗里达到圣地亚哥？”乔尼说，声线无精打采，但语气带了点困惑，“那听起来绕了挺远。”

杰洛低着眼看他。

他悬着的心慢慢放了下来。

“有时候绕远路是必要的，而且体验不坏。”他微微地笑着，语气轻快地说，“西海岸的氛围更好些。我在加州的沙滩吃到了西班牙人做的海鲜饭，食材都是海里刚捞上来的，虾肉淋着柠檬汁，配餐的海鲜有淡菜和蛤蜊，还有橘子水和白葡萄酒——那算是我在这地方吃到的第一顿像样的东西。我还特意创作了一首「海鲜饭之歌」……不过曲调已经忘记了，真可惜。”

“……等你想起来的时候我会帮你记录的。”乔尼说。

“哈哈，我有灵感的时候会重新写一首更好的！”杰洛满不在乎地笑道，“当然，那儿还是比不上那不勒斯。你真该来一趟那不勒斯，老兄，只要你来过一次，我保证你这辈子都会对这个风情万种的美人儿念念不忘……你要不要拿本子记下来？”

这之后回程很顺利。为了防止被门房看见节外生枝，他们是翻墙进了旅店的院子，再徒手爬上二楼——这次乔尼倒是爬得很快，他甚至顺手将轮椅折叠好背了上来。杰洛把两个人换下的带血的衣服丢进壁炉焚烧，眼看着它被烧得一点也没剩下，才听见乔尼小声地说了句「晚安」。

他缓慢地摇动轮椅，离开了房间。

身后的门一关，乔尼立刻爬下轮椅，在走廊里坐下。他把腿用力地往里掰，尽量把自己缩在墙角逼仄的夹缝里，像一盆长势欠佳的观赏植物。

他知道齐贝林在等一个解释。

平心而论，乔尼不认为自己有跟他解释的义务，也没有任何倒苦水的欲望。但他对「杰洛值得一个解释」表示认同——至少「牙」的升级进化的确算是这个意大利人的功劳，作为一点力所能及的小小回报，他不介意把自己不光彩的人生拿去给对方作个乐子。

……好吧，他承认他把这形容得太轻松了，乔尼心想。添油加醋粉饰一番作为哄女孩的小故事还好，要认真讲起来其实没那么容易。

倒不是心理层面有什么过不去的，自尊心那种只会给自己添堵的东西他早就连同当年拿过的所有奖杯奖牌打包一起扔进垃圾箱了——只是他不知道该怎么说。尤其当对象是杰洛这种一看就被精心教养着长大、过得顺顺当当的富家子的时候，你总不能突然拉住他说「嗨老兄，我害死了我哥，还差点把我爸杀了，然后被扫地出门，又为了泡女人插队被人拿枪给打成残废」。……等一下，这种言简意赅的描述好像行得通，乔尼想。干脆就这么跟他说得了。他把十根手指绞在一起，缓慢地互相掰动，发出「咯嘣咯嘣」的脆响。他越想越觉得这主意好极了。就得这么说。他现在就去说。

乔尼撑起了身体。

他顺着墙根蹭到门边，把手放在门上。

但就在他举起手臂、即将作出敲击动作的瞬间，门突然被打开了。乔尼的鼻梁和门板来了个结结实实的热吻，他惊呼一声，捂着酸痛的鼻子抬头，看到杰洛一脸意外地站在门内。

他一手抓着一个马克杯，正以手肘开门、半只脚跨出门边的姿势面对着他。

“你怎么在……算了，也正好。”杰洛说，“我做了咖啡，你要来点吗？”

正好你个大头鬼。现在是凌晨两点半，这个时间喝咖啡真是脑子有病。乔尼想。

但是他还是点了头。杰洛收回了脚给他让出路来。乔尼默默地挪进房间，他环顾四周，最终选择就近在沙发旁边缩着。杰洛用脚带上门，回过身把手里的咖啡递给他。

“这是我们齐贝林家代代相传的泡法，连瓦尔基里都很爱喝这个。”他得意洋洋地说，“那边茶几上有糖，你自便。”

乔尼双手接过杯子没应声。

杰洛也没再说话。他走到床边靠住墙，离他不近不远。他一手端着杯子，一手用小勺搅拌着里面满满当当的液体，简直像真的开始专心致志地品尝咖啡似的。乔尼看着他，觉得他的演技很拙劣。他犹豫了一会儿，开口道：“我——”

杰洛几乎是立刻看向了他。

乔尼没料到他会直接弃演。他被对方径直看过来的目光吓了一跳，然后他发现自己开始紧张了，还有点害怕。他不知道自己在怕什么。说吧，快说，也就三四句话而已。说完就结束了。乔尼抖着手握紧了杯子，它好烫，烫得他掌心生疼。

半晌，他艰难地说：“……我坐过船。”

——天啊，他在说什么。乔尼对于临阵脱逃的自己丧气到近乎灰心了。如果不是腿动不了，他会立刻夺门而出。他心虚地抬眼，杰洛没有接话，他依旧注视着他，看上去不像是在洗耳恭听但也没有像平时一样走神。如果他能把这当做闲聊真是再好不过了。乔尼心想。

他低下头，装作想喝一口咖啡，它闻起来味道很好，但如果直接喝他肯定会被烫到舌头——行吧，现在轮到他开始演戏了，他自嘲地想着。他的演技比杰洛更差劲，他在装模作样给谁看？他没必要这样。尤其没必要跟齐贝林这样。即使是面对杰洛也没必要这样。没意思，真是没意思。乔尼用力地握住杯子不让自己继续两手打颤，他咬了咬牙，干吞了一下喉咙，又吞了一下，突然猛地抬头，毫不保留地对上了杰洛的目光。

他快速地说：“我坐过船。从英格兰岛出发举家搬迁，在海上漂了好几个月。晕船最厉害的时候我什么都吃不下，只能抱着木桶一直吐，把胃酸胆汁全吐出来。那时我哥哥——”

数年不再用到的字眼脱口而出时乔尼梗了一下。他对自己能顺利地说出这个词感到意外。

他呆了两秒，又慢慢地重复了一次：“……我哥哥。他——很早就开始骑马了。所以他适应颠簸的情况比我好一些。当时我和他住在一个房间……他比我大5岁，一直在照顾我。我们的目的地是肯塔基州，我出生的地方。刚回来的时候我一点也不喜欢这儿，虽然这儿其实比英格兰要热闹，肯塔基人热衷于街头涂鸦和创造节日，过节的时候镇上会有人骑着马点着鞭炮从街头一路放到街尾，警察就在后面徒劳地吹着哨子追——但只是走个形式，没人会真的被逮捕。路边还有街头乐队演奏，有一次哥哥跟他们借吉他，他们说「可以，但你得保证招来20个观众听你弹」。我哥哥做到了。他其实弹得不算好，因为父亲不太支持我们玩儿这个，他在学校偷偷学，然后教给我……”

……呃，这比他预计的要长很多。杰洛想。

但他只是沉默地听着，一次也没有打断。他能理解，这些对乔尼而言就像一个始终背在身上塞得鼓鼓囊囊的蛇皮袋，现在袋子被割破了口，里面的东西当然会一股脑全倒出来。乔尼讲起秋天的远足，讲起湖边的狩猎，讲起他偷偷翘掉不知道哪国的外语课跑去看新生下来的小马驹，被父亲打手心后哥哥一直在好言劝慰。每次他哭个不停的时候哥哥总是会摸摸他的脖子，正在抽条年纪的少年人手指骨感纤细，带着常年训练积累的厚厚的茧。他说到这个的时候杰洛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又神情复杂地看了看自己的手。不，乔尼立刻说，杰洛和哥哥一点都不像。

乔尼从没在杰洛身上试图寻找过哥哥的影子。

尼可拉斯灵活聪明不乏新奇古怪的点子，但仍然是模板一般的优等生；而杰洛更像西部文学里风流倜傥的主人公，用张牙舞爪的暴脾气掩盖他克制不住的好心肠。虽然偶尔他会通过杰洛看到哥哥，当他知道他的年龄的时候，当他说起想去周游世界的时候，当他碰了他的脖颈的时候，但他们没有哪一点真的是一样的。尼可拉斯死了，死在踏上又一个赛场之前，他没想过替代他。任何人都代替不了他。他承认他走上职业道路有哥哥的原因，不错的天赋，一点点赌气，加上自己变得更接近哥哥的话或许父亲能好过一些，然后他自己大概也能好过一点。但低仿劣等货的存在本身就注定了他只会刺激到彼此的伤口，只有不去碰它才能停止流血。乔尼闭上了嘴巴，不再絮絮叨叨地讲找不回的童年，他看看杰洛，慢慢地把杯子送到嘴边。氤氲的湿气凝结在他金色的睫毛上，温热的液体从舌根辗转到腹间——他又有点紧张了，他把自己剖开到一半，却在该下刀切割时绕了一圈又一圈。这时杰洛终于直起身，他走近他，一步，两步。他在他的面前蹲下身子，离他只有短短的20公分远。

然后他举起胳膊，用自己的杯子碰了一下他的。

在乔尼迷茫的目光中，杰洛轻轻地笑了。

“怎么样，咖啡还不错吧？”他扬起眉尖，温声说道。

乔尼睁大了双眼。

房间里一时间只有炉火灼烧木柴的脆响，他被混合着雪松香气的咖啡味道层层包裹着。

直到这一刻，他才迟钝地意识到，原来杰洛并不是在等一个解释。

——他只是在等他好起来。

乔尼轻微地眯起眼睛，又皱紧眉头，无法理解地看了他一会儿。他不知道该作何反应。这感觉太过陌生又太过遥远，像那些好孩子才会得到的额外的餐后甜点。他无所适从地低下头，看着杯子里焦糖色的液体，它正被壁炉的火光染得泛着热气腾腾的红。

他动了动嘴唇，半晌没说出话。

杰洛望着面前圆滚滚的脑袋上两撇翘起的发尖，重重地叹了口气。

他大概猜得到，乔尼那和他同岁的兄长十之八九是发生了什么不幸。他暂时还没经历过失去亲人的辛苦，但已作为旁观者看过太多生命的离去。用死者来惩罚生者是很残酷的，因为它没有刑期结束的那天，像不治之症终生难愈。“说实话，我也不觉得你像我弟弟。”他抓了抓头发，无比头疼地看着他，“你啊……”

乔尼等了好久也没等到他的下文。

他疑惑地抬起视线，歪过头问：“这不是明摆着的事吗？你弟弟又不会给你口——”

“……别他妈再提那茬了！！算我求你行吗？！”

他不禁为对方夸张的抓狂反应笑起来。

乔尼在心里松了口气。

与父亲决裂后的这些年他活得匆忙潦草，最春风得意之时也不过是个半吊子，如今住在负数的谷底，连诉苦都只能吐到半截。但杰洛好像一点也不在乎。他真高兴他不在乎。他又啜了一口加了过量糖块的热饮，他原本很少喝这样甜的东西，但它好像意外地很合他的口味。

现在他觉得能喝到它真是幸事一桩。

14

齐贝林祖传手冲咖啡效果拔群，杰洛到了天亮的时候才开始头晕和犯困。但现在已经该是出发的时候了。乔尼叫门房买回了酒和报纸，这个小伙子对于赛马明星不为人知的入住大为震撼，他不得不给他的两个妹妹写了留言和签名来换对方对于自己女装和行踪的守口如瓶。偷鸡不成蚀把米，杰洛为此笑了他好一会儿。“你该庆幸多亏我吸引了他的注意他才没功夫认出来你，否则我们俩就都完蛋了。”乔尼恨恨地说。

之后早餐和报纸一起被送上了楼。杰洛扫了一眼油炸出来的肉和面包，愈发毫无食欲。

他一边把肉切碎一边打了个呵欠，看着青少年精神抖擞仔细研读今日要闻的模样，忍不住问：“你不难受吗？”

乔尼若无其事地咬着面包：“不啊。……你指什么？”

……年轻真好。杰洛心想。

他十几岁时就读的医科学院是秃顶和近视的聚集地，虽然常常为自己的发量忧心忡忡，考试或论文大难当头时也没少通宵。毕业后在家人的监督下他的作息规律了不少，幼弟挂在他的胳膊上荡秋千他还不觉得有什么，真的和十几岁的青少年比起来才发现五年的时间早就在他身体看不见的地方刻下了圈圈年轮——五年啊五年，跨不过的鸿沟。

他默默给自己的酒里兑了些水。

报纸上并没有值得注意的消息，但昨夜敌人的死大概很快会引起总统一方的注意。草草填饱肚子后他们就立刻动身了。乔尼原本计划租一辆马车，但出于谨慎杰洛还是设法说服了车夫把车卖给他们。

“所以下一步去哪儿？”他一边把行李绑在车顶一边问，“我建议往大城市走，越是人流量大的地方外来人越不容易引人注目。你原先的家恐怕是暂时回不去了，说不定滑稽先生已经派人埋伏在了那里……对了，要不要往费城方向看看？听说那边有个不错的动物园。”

……你是来旅游的吗。乔尼心想。

“但还是得回去一趟。”他跪在地上，熟练地把轮椅拆卸折叠，“关于Dio到底有没有参与进来，我们最好早点弄清楚。如果是Dio的话，就算他说谎我也有自信看得出来。”他看了杰洛一眼，不太确定地补充道，“……呃，当然，还有H.P。”

……他到底为什么这么相信赫特·潘兹啊。杰洛心里不爽极了，但没说什么。

“如果他们已经不在那儿了怎么办？”他问。

“……那就默认他们参与进来了吧。”乔尼在心底叹了口气。不同于SBR那种姑且还存在一些规则约束的正式比赛，现在对手和敌人的范围数量都不明确。如果Dio真的成为了总统的刺客，恐怕会在他质问他时和他开战吧……不，他会做得更聪明。乔尼心想。他大概率会装作无辜，再在他放心时捅他一刀。不过他是永远也不会对迪亚哥放下警惕的，因为他就是个100%的烂人。荣誉和决斗是上等人的专利，就像杰洛，还有曼登·提姆，以及昨夜那个控制雨的男人，他们有信念讲体面，把搏命的血腥场面变得充满尊重、井井有条甚至富有仪式感；但美国南部的荣誉文化早就堕落到只存在于罗曼蒂克小说里，埋伏和火并才是下等人的信条。比如被激怒时不由分说地把对方打成筛子，或者在酒醉之后的巷子里被出乎意料的冷枪爆头。我们这些下等人。他讽刺地想。

然而，迪亚哥没有表现出一丝不对劲。

“虽然想夸夸你的警戒心，但是我没回去的理由其实很简单——过两个月又有比赛在德州举办了。”

终于蹭到小乔斯达的请客，Dio以完美的礼仪结束了久违的正餐。他没有为了彰显自己尊贵又挑剔而浪费食物的习惯，连最后的黑椒汤汁都用蒜香包蘸得一干二净。

面对乔尼意外的表情，他摆出一副相当做作的吃惊样子：“怎么，原来你不知道吗？我原本以为我们会在赛场上相遇呢——小乔尼。”

“别他妈这么叫我。”乔尼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自从再次成为媒体追逐的对象，他一直有意避免看赛马相关的报道，没想到这居然成了信息收集的盲点。

他和杰洛对视了一眼。“你走吧，这儿没你的事了。”

“别呀。”迪亚哥笑吟吟地说，“该换作我问你们了。”

他双手交叠撑住下巴，眼神戏谑，“钻石在你们那儿吧？”

乔尼心底顿时警铃大作。

……他果然都听见了！！正是为了预防这种情况，他才特意约迪亚哥在包间见面。乔尼立刻让指甲回旋起来，一边开始重新演算射杀对方后和杰洛一起逃走的时间路线，不想迪亚哥立刻举起了双手作投降状：“放松，小朋友！放松！我没打算做什么……操！意大利人，把你那该死的金属球也放下！！”

“你就保持这个姿势！把手放在我们看得见的地方！！”杰洛命令道。他原本也没打算下死手，既然Dio抛出了这个话题，就说明杀害他们夺取钻石并不在他的行动方案选项内——至少暂时不在。

但是乔尼……他担心地看了一眼身侧，青少年紧紧地绷着脸，正漠然地盯着昔日的对手。他平日那双浅淡的蓝眼睛此刻却是幽深的，像不见底的井。

“你想要什么？”乔尼没有否认。他把手搁在自己的腿上，指尖一下下敲着裤子侧面的纽扣。

该干脆的时候迪亚哥从不拐弯抹角。“我要见总统。”他直截了当地说。

乔尼敲击的手指立刻顿了一下。

他拧紧眉头，求助一般看了杰洛一眼。

“……你也觉得总统没死？”杰洛接过话头问。

“也许死了，也许没死。但总统的位置总不会一直空着。”迪亚哥耸了耸肩，“这很重要吗？”

“我们原本也在设法见到瓦伦泰，或者他的代言人也行。但做不到。”杰洛冷淡地说，“虽然本来也没这个心情和义务，Dio，我们帮不了你。”

他感到桌子下的腿被戳了一下，不禁移过视线，看见乔尼正为难地望着他。

「把我们的事也透露给他真的好吗？」他仿佛能听见他在问。

反正Dio什么都听见了，没什么好隐瞒的。杰洛把左手放到桌下，拍了拍他的手臂暗示他放心。

Dio的视线在他们之间转了个来回。他摆出了一副意料之中的样子：“我是无所谓……但你们确定？就算我把钻石在你们那儿的消息告诉H.P也没关系吗？”他挑着眉说。

气氛立刻冷凝下来。

杰洛抓住了乔尼的手臂阻止他动手。他沉默了一会儿，平静地问：“Dio，你刚才说你没做什么，那肯定是谎话吧？”

Dio笑而不答。

杰洛心里一紧：“说，你做了什么？！”

“他肯定是先去调查钻石还在不在瓦尔基里的身上——当然不在，因为已经被我回收保管了。”乔尼断言道。他冷冷地注视着Dio，“我们去新泽西的时候，说不定他还翻了我家……但他不可能找得到。而且既然他现在这么说了，那么H.P肯定还不知情，毕竟威胁一旦做实就没效果了。”

说到这里，他突然相当烦躁地挣扎了起来，“……行了，杰洛，我现在不杀他，你放开我！”

“看来你终于明白了，小乔尼。”迪亚哥微微颔首，笑得像只狐狸，“你觉得我的提案怎么样？”

杰洛却愣在当场。

他缓慢地把目光移向身侧，一脸被欺骗感情的幻灭表情：“……乔尼，你把钻石回收了？你怎么不告诉我？”

乔尼扫了他一眼：“废话，总不能把那个交给警察吧。而且我当初又不确定你是怎么想的。万一你甩掉我带着钻石跑路怎么办？”

“那你还假惺惺地说选择权在我？！”

“前提是我要跟你一起！……怎么，你不相信我会还给你是吗？！”

没想到会被倒打一耙，杰洛火冒三丈：“靠，我没说不相信你，但你本来应该告诉我！！”

“……反正你现在都知道了，有什么区别？”

“你小子就是不肯道歉是吧？！”

“我凭什么道歉？！别忘了，齐贝林，还是我把你捞出来的！！”

“这他妈是两码事！！”

“……我说，比起你们两个死基佬的信任危机能先处理我的问题吗？”迪亚哥的笑快挂不住了，“老子举得手都酸了。”

“既然体能这么差就早点退役吧。”乔尼恶狠狠地瞪他。

“那也比你这个同性恋死瘫子强。”

“我他妈的不是同性恋！而且跟你组队不如杀了我！！”

“……组队？”杰洛眨了眨眼，总算反应过来迪亚哥的「提案」是什么。

以Dio而言，这次倒是提出了相当合理的要求。他想。

他们都想见总统，目标是一致的；钻石被乔尼藏了起来，即使Dio想得到它也没理由立刻对他们下杀手。唯一的问题在于Dio本人——他实在不能算做一个可信的好队友。即使假设Dio所言句句属实，杰洛也敢打赌他一定会背叛他们，在一个利益的天秤倾斜向他的时机。

“杰洛，绝对不能和Dio组队！”乔尼紧紧抓住他的衣袖。他急切地说，“他肯定没安好心，而且也不能保证他说的是实话！说不定他已经和总统做过交易了！！”

“我不觉得你们有选择权。”迪亚哥冷笑着说，“对我来说是怎么都行，只不过是比起我自己干，有「同伴」会更省力气一些而已。之前和H.P的合作还算愉快，让我觉得组队行动也挺有意思的……你们当然可以不答应。等H.P干掉你们把钻石弄到手以后，我再做掉她也一样稳赚不赔。”他不痛不痒地说。

乔尼转向他。他扬起下颌，眼神冷若冰霜：“怎么没有选择权？我也可以现在就弄死你。”

“那就动手，乔斯达。今天在这儿有种杀我的人根本没有，你他妈呈什么威风？”

“我们可以跟你组队。”杰洛再次牢牢抓住了乔尼即将举起的手。他冷静地说。

“杰洛！！”乔尼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但杰洛并没有理会他。“你的条件是什么？”他问。

“包吃包住，包括我和我的「银色子弹」。”

……要求好低！“我们这边的条件是证明你的实力。”杰洛说，他厌恶地看着他，“跟我打一架吧，你这个操蛋的混账东西。一对一的那种。当然，如果我没控制好力度不小心要了你的小命，那也没办法。”

他侧脸看向乔尼：“没问题吧？”

乔尼顿时愕然。

他脸上的惊怒一点点消失，逐渐化作疑问和恐慌。“不行，杰洛……”他用力地摇头，“你不能去，绝对不行！！”

“我觉得我们不要玩儿什么一对一吧，挺恶心的。”迪亚哥说。他挑衅地看着他们，“还是你们俩一起上吧——当然，如果我不小心把你们都给弄死了，那也不能怪我。对吧？”他笑容可掬地奉还道。

15

约架定在深夜，无人会在意的郊外荒野。

“现在我们是确认了，Dio肯定有替身能力。”杰洛说。他看着乔尼，对方正坐在地毯上，低着头专注地摆弄自己的指甲。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问出了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埋在心里的问题：“喂，乔尼，你刚才为什么说不行？”

“……什么刚才？”

“我说要和Dio一对一的时候。”

“……因为你赢不了Dio。”乔尼说。

他放下手，神情忧郁，“这种事不用比，我一看就知道。”

听他说得言之凿凿，杰洛不禁产生了被冒犯到的恼火。但心里知道乔尼没有恶意，他还是尽量压住了自己的怒气。

“你把话说清楚。”他冷冷地盯着他。

“不，我并不是在否认你的实力或决心。既然回旋的技术甚至连让我站起来都做得到，不论Dio的替身是什么，杰洛，我都相信你一定是有取胜的可能的。”乔尼仰起脸看他。

他抱着双臂，看上去有点困扰，“但是决定胜利的条件不是这个……尤其是连性命也一并押上的时候。你还记得在第二个Stage的冲刺阶段吗？当时你和Dio都没有绕路，而是选择了直接从湖里游过去。”

“……嗯，那次我的确没赢过Dio。”杰洛说。

他回忆了一会儿，不禁愤愤不平道：“靠！我想起来了，那个混球突然从嘴里吐出来石子，往地上一弹，打到瓦尔基里的腿上……哪个正常人会在嘴里含着石头！”

“其实那是他吃下去的。”乔尼嫌弃地撇撇嘴，“据说有助消化。”

“……？？”所以他是从胃里，像牛一样反刍……

杰洛果断评价：“真恶心。”

“同意。总之，你可以说Dio不是什么正常人，我也认同这一点。”乔尼说，“我的意思是，那个石子就是区别。”

“……我是不会使那种下作手段的。”

“也不完全是手段的问题，而是对目标或胜利的渴望。该怎么说呢……”乔尼皱着眉，捏着下巴想了一会儿，“或许可以归纳为「饥渴感」吧。除了信念、技术这些继承而来的东西，你还要有更多「饥渴感」才行。杰洛，如果你不愿意变得下作，就比Dio有更多「高尚」的「饥渴感」吧。”他两手掐着腰说。

杰洛似懂非懂地看着他。

他一时无法理解是可以想见的。乔尼想。

他想象得出来，在SBR大赛之前，杰洛大概从来没有过拼命去得到什么的经历。他没必要这么做，不管是优渥的生活还是家人的爱，他生来都有，最多也不过是读书时为了漂亮的成绩单加把劲，或者花心思追求某个心仪的姑娘而已。这些当然都远远达不到饥渴的程度。

所以，如果只有他一个人，他一定会在最后的关键时刻，被Dio这种连食物都要自己抢过来的「饥渴者」咬碎吞噬吧。他忧心忡忡地想。

——不过现在没关系了。即使杰洛看不穿，Dio的任何伎俩在他面前也都无所遁形。既然是他和杰洛两个人一起面对，他就有信心取得胜利。

乔尼垂下眼，看着自己的指甲。

如果能趁这个机会直接杀死Dio以绝后患，就再好不过了。他恶意地想着。

杰洛知道乔尼一定是在琢磨着杀掉迪亚哥的事。

他从刚才开始就一直搓着自己的指甲，这想必是他拥有替身以后才形成的习惯——每当他考虑什么危险的事的时候，他总会做出这种小动作，像准备开张的屠夫一遍遍磨自己锃亮的刀。原本他想着绝不能让乔尼杀掉Dio，但在Dio放出要以一敌二的狂言时，杰洛改变主意了。

他讨厌Dio却并不憎恨他，所以他从不认为Dio该死。但至少那一刻，Dio对他、对乔尼的杀意是毫不掩饰、暴露无遗的。如果不以杀意回敬杀意，就一定会被杀，这是他在目前寥寥几次战斗中学到的道理。

Dio虽然狂妄自大却绝非冲动行事之人，能够胸有成竹地做出那样的决定，想必他是有什么深藏不露的绝招吧。他心想。

结果，迪亚哥的绝招让他们都大为震撼。

凌晨1点的美洲大陆，原本空旷无垠，只有野草、枯树和报废的马车车厢零星散落在地上的荒原，被众多巨大蜥蜴一般的生物占据了。

“我操……这他妈是什么东西……”乔尼喃喃道。

“是恐龙。”杰洛说，“你不知道吗？明明很多偏门的生物你都认识。”

“「恐龙」？恐龙是什么？”

“一种巨大的生物，比非洲象还大。”

“这还用你说？用眼睛看就知道了……而且它看起来比象小啊？”

“少废话。是1838年一个叫欧文的学者发明了「恐龙」的称呼，这是人类诞生以前就在地球上生活的生物。”

乔尼沉默了一会儿。

“Dio变成了恐龙？”他问，比起疑问更像在确认自己没在做梦。

“看起来是这样。”

他并没有接着问哪一只是Dio。

毕竟站在最前面、正中间的那一只，尾巴上签满了Dio的名字。

“不愧是把名字顶在头上的男人，变成恐龙都那么没品。”乔尼勾着嘴角挖苦道。

“……你不也穿一身星星？”

“星星怎么了？星星很漂亮。”

杰洛看了他一眼，在心里认同，也对，确实挺漂亮的。

而Dio显然听见了乔尼的出言不逊，他发出抗议的吼叫声。

“所以，我们现在是在面对由Dio变成的恐龙头子率领的「恐龙军团」。”

“对。”

“……”

“……”

“我做不到啊，杰洛。我做不到啊，杰洛。我……”

“你这次说多少遍也没用，乔尼。我没什么能教你的。”

“……那怎么办？”

“现在跑应该来得及。”

“我他妈是个瘫子，你让我跑？”

“你不是爬得很快吗？”

终于失去耐心的Dio仰天长啸，率领着数十只恐龙向他们直冲而来。杰洛骂了一句脏话，一把拽住乔尼的兜帽。

“快跑啊！！”他大喊道，“跑起来！！Go！乔尼！Go！Go！！”

我宁愿立刻自杀。乔尼心想。

但他还是尽量配合杰洛的拖拽飞快地爬动起来，他们的目的地是最近的树林。在「奔跑」的间隙，乔尼尝试发射了三枚爪弹，但「牙」的追踪只有8秒而已，它们全部都被Dio躲开了。看来他有着极强的动态视力，是蜥蜴的同类吗？如果能够参考蜥蜴的话……乔尼拼命搜罗着记忆里相关的知识，蜥蜴的静态视力很差，视野三米以外近乎眼盲。“杰洛！”他连忙喊道，“恰恰相反，我们不能跑，反而必须要「一动不动」才行！！”

“好，听你的！”杰洛没问原因。他冲进林子，示意乔尼抱住他，然后以最快的速度窜上了树。

他们趴在树冠，屏住呼吸，连眼睛都不敢眨一下。恐龙们找不到目标，正在树林里横冲直撞，所有的树都被撞得东倒西歪。乔尼牢牢地攀着杰洛的身体以防自己摔下去。真没想到又回到不能说话的时候了，难道当时装哑巴也是命运让他为了这一刻而练习吗……他无可奈何地想。

于是他尝试用眼神和杰洛交流。

「……现在怎么办？」

「必须得解决Dio。」

「爪弹不行。他太快了。」

「我有办法，但是需要合适的速度和角度。」

「我去把他引过来。」

他从杰洛眼里看到了惊讶，然后是信任。

乔尼不动声色地放出了自己的替身。

杰洛惊奇地看着突然冒出来的粉色生物。他还是第一次看见这个，差点发出声音引起了恐龙们的注意。带有乔尼气息的会移动的生物立刻成为了恐龙们追逐的目标，它在树林里灵活地四处飞窜着。杰洛握紧一直抓在手里的铁球，他在心里飞快地计算着黄金回旋的角度和时机。近一点，向右一点，再近一点……就是现在！！

杰洛果断地掷出了铁球，他投掷的动作本身被几只恐龙捕捉，它们冲了过来。但铁球的速度更快，和Dio的速度一样快。这是相对静止！乔尼立刻理解了这其中的原理。他的心提到嗓子眼。如果是这样，的确应该……应该行得通！

然而，在铁球击中Dio头部的瞬间，恐龙的利爪同时狠狠抓向了「牙」。乔尼后背立刻开了个大口子，鲜血从他的嘴角溢出来，伤口也血流如注。“乔尼！”杰洛变了脸色，当场脱口叫了他的名字。乔尼却狠狠推了他一把。“现在还不行，杰洛！”他咬紧牙关，“如果我没有想错，这些恐龙全都是……Dio他，他还没有完全——”

得手了。Dio心想。

虽然没想到齐贝林的那一手，但在乔斯达放出替身作饵的那一刻他就赢了。所有受到他伤害的生物都将沦为他的傀儡，这便是「骇人恶兽」。如果接下来让乔尼·乔斯达把齐贝林咬死，岂不是更有意思？

然而，就在下一秒，他看见半恐龙化的乔斯达纵身一跃，冲他狠狠挥下了利爪。

战斗以两败俱伤的平手告终。

原来迪亚哥支配的恐龙全是他的粉丝变的，在他们恢复意识之前，杰洛背着乔尼逃之夭夭。

此刻，乔尼正趴在床上由着杰洛给他缝合伤口。

“……为什么先给Dio缝？”他不快道。

“新人福利。”杰洛说。

“妈的，我真该对着大动脉切的。”

“你的确是这么干的。只不过人体颈动脉的位置和恐龙显然有区别。”杰洛说。他的手在他后腰的疤痕处顿了一下，最后安抚地摸了摸他的星星胎记。“下次有机会再试试吧，乔尼。”

其实实话只说了一半。杰洛心里气他替身控制得不成熟就拿去冒没必要的险，有意想多让他吃点苦头长长记性。

但乔尼的反应让他颇为讶异，平日那么爱哭爱闹的人在Dio面前硬是撑着一滴眼泪也没掉，他看着他死死咬着枕套边角一声不吭的样子，又情不自禁地软下心来。

缝完最后一针后，杰洛叹着气站起身。“我去拿牛奶。”

“我要喝咖啡。”乔尼说，声线带着一点鼻音。

“你伤口太深了，痊愈之前想都别想。”

“就一杯。”

“……”

“……”

“……半杯。我去给你做。”

“啊，那我要喝——”

在Dio说出想喝的东西之前，杰洛已经摔门而去。

迪亚哥也没在意。他摸了摸脖子上的绷带，感到里面的伤口正在以惊人的速度快速愈合。他百无聊赖地打量了一会儿房间，觉得以富二代的身份来说这屋子除了充满幼稚的星星图案，实在朴素得没什么好看的。

他转了一圈，凑到了乔尼跟前。“喂，乔斯达。我们来聊聊只有专业骑手才知道的事儿吧。”

“……”

“你知道与人相处和驯马有什么不同吗？”

“……”

“……小乔尼？”他故意戳了一下对方背部的疤痕。

“操，别碰我！！也别跟我说话！”乔尼怒道，举着回旋的指甲把他赶到床尾。

他把脸埋进枕头不看他。

迪亚哥顺势在床尾坐下。他和颜悦色道：“说说吧，小乔尼。你就说说吧，反正也闲着没事做。”

乔尼没吭声。过了半晌，才闷闷地说了一句：“……我觉得没什么不同。”

Dio听了，立刻爆发出大笑。

“对！这就对了！！”他用力拍着自己的大腿，“……所以我真是挺看不明白的。乔斯达，你和那个齐贝林压根不是一路人。你在磨蹭什么？”

乔尼闭上了眼睛。

他告诉自己，别听他扯淡。

过了一会儿，Dio又正色道：“……不过我跟你的想法不一样。小乔尼，我认为对付人和驯马还是有一点不同。”

他把手放在自己的胸口，“人的弱点在于心脏。你要么设法让他主动把心掏出来给你；要么，就拿刀劈开他的胸膛把心挖出来。”

“……”

“……喂，乔斯达，你知道我在说什么吗？”

“——知道。”乔尼硬邦邦地说，“你在说你80多岁的亡妻。”

迪亚哥被噎了一下，但过了两秒就更加夸张地笑了起来。乔尼侧过头，冷眼看着他捂住肚子笑得花枝乱颤，脖子处的伤口渗出血迹，被医用胶布贴住的嘴角裂口也像是要再度崩开似的。

“操……JoJo，你真有意思，我他妈……”他抹了一把笑出来的眼泪，“齐贝林也、也是你老婆吗？！哈哈哈哈……”

乔尼用看垃圾的眼神看着他。

“……你还是去死吧。”他伸出了手指。

迪亚哥一蹦五米远。

“我是好心提醒你！”他扬声笑道。

我宁愿相信世界和平。乔尼在心里说。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