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个痴人
南疆
一白发苍苍的粉衣女子正抬头看着寂静的夜空,天上繁星点点,一如往常一样,深邃而又神秘。她等不到了。去年的这个时候,南疆下了一场好大的雪,她就想看看今年雪还会不会下。但是她没有等到,她从天亮等到天黑,也没有看到雪花飘落。
她突然觉得好累,她好像一直在等。林业平如此,徐长卿也是如此。但到最后,她什么都没得到。有执念的,从来只是她一个人罢了。不念了吧?不念了。她苦笑一声,转头欲离开。
突然,片片雪花开始落下,不一会儿,整个灵蛇山就被白色浸染了,连同紫萱的白发也与周围的一切融为了一体。神情恍惚间,她想到了什么,随即她笑了,笑得那样明媚,仿佛春日的暖阳,能让这冰雪的世界开出绚丽的花朵。......
南疆
一白发苍苍的粉衣女子正抬头看着寂静的夜空,天上繁星点点,一如往常一样,深邃而又神秘。她等不到了。去年的这个时候,南疆下了一场好大的雪,她就想看看今年雪还会不会下。但是她没有等到,她从天亮等到天黑,也没有看到雪花飘落。
她突然觉得好累,她好像一直在等。林业平如此,徐长卿也是如此。但到最后,她什么都没得到。有执念的,从来只是她一个人罢了。不念了吧?不念了。她苦笑一声,转头欲离开。
突然,片片雪花开始落下,不一会儿,整个灵蛇山就被白色浸染了,连同紫萱的白发也与周围的一切融为了一体。神情恍惚间,她想到了什么,随即她笑了,笑得那样明媚,仿佛春日的暖阳,能让这冰雪的世界开出绚丽的花朵。
山崖上,一个高大的身影将这一切尽收眼底,他的笑容也随着她的欢喜在脸上荡开。
此后的七年,南彊的灵蛇山每逢十一月初六都会下一场大雪,人们都说这是上天对大地之母的馈赠。
这一年,紫萱终是倒在了这场大雪里。只是在落地之前,她便跌入了一个坚实有力而又温暖的怀抱。
“你来啦。”紫萱抬起似水的眸子注释着眼前的男人,心中一阵悸动。
“你知道是我?还是你把我认成了他?”面对紫萱如此反应,重楼不免怀疑她现在是否清醒,是不是把他当成了那个她日思夜想的人…
“我怎么会把你认成他人呢?你可是魔尊重楼”紫萱轻笑着,仿佛刚才她并无不适。
“你…你是怎么发现的?”重楼把她往怀里紧了紧。
“因为这每一场雪,都是为我下的,不是为整个南疆下的。”紫萱轻柔地说着,“你的心在我身体里跳动过这么长时间,你的所思所想我都知道的。”
“那我对你的爱意你也一定都知道吧”重楼温柔地回望着她。
“知道,还有你的痛苦,我也知道。对不起,重楼。”紫萱轻声说着,仿佛用尽了她全身的力气。
紫萱此生,为爱做了太多错事,但紫萱都不曾后悔。唯独愧对两人,一是我的青儿,二便是那个不羁的男子。他本该是一个不可一世的魔尊,却因为我的自私,让他变得痛苦不堪,这都是我的罪孽。
重楼猩红的眼眸早已沾上了泪水,“不,不,你没有对不起我,这一切都是我愿意的。是你让我知道了爱一个人的滋味。这比我妄活的千年万年都要重要,让我救你,好吗?”
说着,重楼欲将嘴唇覆在紫萱的嘴唇上。紫萱看出了她的意图,抬手阻止了他:“没用的,重楼,青儿已经将我体内的灵力消耗得差不多了。当初是她的封印还未解除,现在你的心脏也救不了我了,木已成舟,难有解救之术了。”
听罢,重楼将脸埋在她的颈间,哭得像个孩子。
“别难过,重楼。我累了,这百年来我好像变成了一团固执的火焰,不把自己烧成灰烬绝不罢休。如今我已成了灰烬,我只想回到属于我的地方,也许,我还能见到阿娘…”说着,她缓缓闭上了眼。
再醒来,紫萱已经是在自己的床榻上了。她缓缓坐起,惊醒了靠在床边的重楼。
“你醒啦,感觉好些了吗?”他伸手想摸摸她的脸,才惊觉自己的唐突。但她见并没有避开,他才小心翼翼地抚上去。
“我没事了,放心吧。你还是早些回去吧”
“我不想回去,让我陪着你,好吗?”
紫萱盯着他真挚的眼神,良久才叹气到:“我不想再亏欠你任何,我已是一个将死之人,我…”
她还想再说些什么,就被他突如起来的吻堵住了。她挣扎着想要挣脱他,发现他将她越圈越紧。索性放弃了挣扎,任由着他索取。
感受到她的回应,他以近乎疯狂的方式向她诉说着思念。太久了,他有太久没感受到她的气息了。十年前,她主动吻了他,偷走了他的心。从此,他便觉得这世间万物都有她的影子,小溪里藏着她的脸庞,海螺里有她的声音,他像是掉进了一个深渊,越想挣扎就越是深陷。后来,他知道了,这就是爱一个人的感觉。尤其是爱一个不爱你的人。
这些年,他将景天脑海里关于她和那个男人的记忆放在了他的铜镜里,一遍又一遍地看着他们的曾经。看着她那么热烈地爱着他,不顾一切地追寻了他三世。他难受,愤恨,甚至还有一丝…嫉妒。他时常想,要是最先遇到她的人是自己,那该有多好。午夜梦回,脑子里都是她为顾留芳和林业平撕心裂肺哭喊的样子,他的心也跟着一起碎了。爱情呐,从来就如此磨人。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将她放开。他蹲在她面前,轻握着她的手,说:“剩下的日子让我陪你,你不要再推开我了。紫萱,我也会疼,你知道失去你却让我拥有不老不死之身对我是有多么残忍吗?我希望你能给我们一个机会,也让你看看自己的内心,好吗?”
紫萱定定地看着他,他还是那么的俊朗。也许,若情窦初开遇到的人是他,她是会为他心动的吧。“罢了罢了,可能情就是我此生的劫难,至死我也无法挣脱。”
之后的日子里,紫萱的小木屋里就多了一个丰神俊朗的男子。他会学着凡人的样子,给心爱的女子煲汤,每次出去找食物回来的时候还会给她带一束花。后来她叹花枯萎地太快,他干脆在门前种满忘忧草,希望她能忘记烦恼,安然无忧。
逐渐老去的容颜,让她不敢照镜子。他就把镜子都藏起来,给她梳发髻,涂脂画眉,哄着她穿上漂亮的罗裙,告诉她她依然很美。渐渐地,她没那么难以接受自己老去的事实了,也愿意出去走走,在他的陪伴下看日出日落,看浩瀚星海。那个曾经孤傲自大的魔尊,把所有的温柔都给了她。
这晚,她俩坐在重楼扎的秋千上,灵蛇山突然下了一场流星雨。她突然想起了什么,眸子暗了下去。“怎么了?”察觉到她的异样,重楼问到。
“重楼,我想回趟蜀山。”紫萱抿了抿嘴,轻声说到。
重楼不解地望着她,良久,才挤出一个字:“好”“那早些休息吧,明早我陪你去。”
紫萱睡着后,重楼定定地站在院子里,呆呆地望着蜀山的方向,苦笑着摇了摇头,“重楼啊重楼,你居然妄想着她会爱上你,真是个痴人。”
越来越像人了
这晚,重楼又提着一瓶烈酒踢开了永安当的门。
景天看他这架势盘腿坐在桌上连连摆手:“喝不了了,真的喝不了了!我说红毛,你一整天除了喝酒能不能干点别的事。你都快变成一个酒鬼啦。”
“鬼什么,我是魔” 重楼把酒往桌上一扔,就拿起碗倒了满满两大碗,顺手递了一碗给景天。
“魔?我看倒是越来越像人了。”景天接过酒喝了一口打趣到。
“魔当久了,难免寂寥,当当人也挺好。”重楼苦笑了一下,将碗中的酒一饮而尽。
现在的重楼没了犄角和翅膀,整个人也没了戾气。反而眼神里总是绕着一层淡淡的,散不去的忧愁。
景天知道,他一直担忧着她。
“你明明想着她,为什么不去找她呢?”景天跳下桌,趴在重楼肩......
这晚,重楼又提着一瓶烈酒踢开了永安当的门。
景天看他这架势盘腿坐在桌上连连摆手:“喝不了了,真的喝不了了!我说红毛,你一整天除了喝酒能不能干点别的事。你都快变成一个酒鬼啦。”
“鬼什么,我是魔” 重楼把酒往桌上一扔,就拿起碗倒了满满两大碗,顺手递了一碗给景天。
“魔?我看倒是越来越像人了。”景天接过酒喝了一口打趣到。
“魔当久了,难免寂寥,当当人也挺好。”重楼苦笑了一下,将碗中的酒一饮而尽。
现在的重楼没了犄角和翅膀,整个人也没了戾气。反而眼神里总是绕着一层淡淡的,散不去的忧愁。
景天知道,他一直担忧着她。
“你明明想着她,为什么不去找她呢?”景天跳下桌,趴在重楼肩头,少有的认真。
“看来蜀山那帮老头说的话你是一句也没听进去啊,有时候爱一个人,放手或许才是最好的选择。我只要知道她平安就好”重楼继续喝着,苦涩辛辣的液体刺激着他的食道,慢慢流进他的体内,转而好像麻痹了他的整个身躯。只有这时候,他才觉得自己的心没那么痛了,脑海里才不再不断地浮现出那个女子绝美的容颜。不然,那漫无边际的思念真的要将他淹没了。
“我呸!你怎么也被那牛鼻子老道唬住了。什么放手啊,都是狗屁话。爱一个人怎么能放手呢。瞎扯!”景天一挥手,满脸的不屑。
“我跟你说,紫萱是女娲后人,她死后魂魄可不入轮回,这世上可就再也没这个人呢。你真的不想在她剩下的时间陪在她身边?你等着后悔吧你。”景天双手抱胸,白了重楼一眼继续说到。
陪在她身边?他怎么能不想呢?如果她愿意,他多想永生永世都陪在她身边,感受她的喜怒哀乐。可是他不敢,他怕…怕她厌他。
“下雪啦!下雪啦!”雪见在院子里大声地欢呼着,满脸喜悦。
景天立马跑去打开门,喊到“猪婆,下个雪而已,看把你高兴的。”嘴上嗔怪着,脸上都是宠溺,顺手取了一件粉色披风披在她身上,“多穿点,别着凉了!”
“哎呀,我知道啦~你烦不烦呐”雪见笑着伸手去轻打他的胳膊。
重楼看着这幅景象,一时晃了神。雪…她最大的心愿,就是看雪。不知道去年为她下雪的人今年有没有继续让她看到飘雪的南疆。
许是开门灌进了冷风,又或是酒劲过了。他清醒了许多,对她的思念此刻也达到了极致。不,他要见到她,一定要!
“重楼大哥,你出来看雪吗?重……”雪见回头,屋里哪里还有重楼的身影。
(二)
翌日,紫萱整理了一下行装,便去拜访她在上海的线人——赤炎。
说起来,这位赤炎也算是号人物,早年拜入门下,成为“潘家子孙”,虽然在道上排不上头号,但胜在其手眼通天,纵使是那些面上的大人物,私下也有要倚仗他的地方。
“赤炎先生,我就开门见山吧,此次我前来,是想找您帮个忙。”紫萱娴熟地从包里拿出一根香烟,叼上,同时给对面也递上,“您也来一根?”
“不用了,女士香烟我不是很习惯,”赤炎笑着摆手拒绝,“您可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啊,说吧,这次找我什么事?”
紫萱也不再推辞,拿出了照片,“这个人,你认识吧。”
“!”赤炎瞳孔一紧,面色一怔。
“不妨跟你直说吧,有没有办法可以让我接近他。”......
翌日,紫萱整理了一下行装,便去拜访她在上海的线人——赤炎。
说起来,这位赤炎也算是号人物,早年拜入门下,成为“潘家子孙”,虽然在道上排不上头号,但胜在其手眼通天,纵使是那些面上的大人物,私下也有要倚仗他的地方。
“赤炎先生,我就开门见山吧,此次我前来,是想找您帮个忙。”紫萱娴熟地从包里拿出一根香烟,叼上,同时给对面也递上,“您也来一根?”
“不用了,女士香烟我不是很习惯,”赤炎笑着摆手拒绝,“您可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啊,说吧,这次找我什么事?”
紫萱也不再推辞,拿出了照片,“这个人,你认识吧。”
“!”赤炎瞳孔一紧,面色一怔。
“不妨跟你直说吧,有没有办法可以让我接近他。”
“如果您是垂涎楼爷的美色的话,我劝您就别白费劲了,”赤炎哂笑了一下,随后正色道,“不过,如果您另做他想的话,这恐怕难办。”
紫萱摆了摆手,笑道:“这上海滩应该没有赤炎先生不知道的事,报酬您尽管提,其他的,我自有分寸。”
“如此,您附耳过来。”
楼&萱——《溯世》第十六章 男欢女爱
待那双威严红眸睁开时,紫萱已经睡着。
重楼望着乖乖趴在怀中的少女,搞不清状况。
适才的舒适与安稳,他梦寐以求的安眠,都来自于她。
这个误闯入魔界的少女,这个莫名其妙会影响他情绪的女娲后人。
他深深呼气,望着少女微散开的头发。他这时才注意到她的发并非纯黑,而更偏向于红色。她头顶绾好的小髻松了,装饰用的蓝色珠坠一半已掉在外面,其上几颗蓝色珍珠散着幽芒。
他忍不住伸手,小心翼翼地点了点那几颗对他来说过分小巧的珍珠。可即便他再小心,魔的力量还是太大,一下将蓝色珠坠打掉。
怀中人头发彻底散开,发丝如云,轻轻蹭着他的手臂,有点痒。
...
待那双威严红眸睁开时,紫萱已经睡着。
重楼望着乖乖趴在怀中的少女,搞不清状况。
适才的舒适与安稳,他梦寐以求的安眠,都来自于她。
这个误闯入魔界的少女,这个莫名其妙会影响他情绪的女娲后人。
他深深呼气,望着少女微散开的头发。他这时才注意到她的发并非纯黑,而更偏向于红色。她头顶绾好的小髻松了,装饰用的蓝色珠坠一半已掉在外面,其上几颗蓝色珍珠散着幽芒。
他忍不住伸手,小心翼翼地点了点那几颗对他来说过分小巧的珍珠。可即便他再小心,魔的力量还是太大,一下将蓝色珠坠打掉。
怀中人头发彻底散开,发丝如云,轻轻蹭着他的手臂,有点痒。
一阵莫名奇妙的心悸从手臂处蔓延开来,又酸又痛,让他忍不住吸气。
紫萱似乎有点感应,口中咂么几声,却并未醒来,继续堂而皇之地趴在他胸膛上睡觉。
重楼注视了她一会,确定她未醒后,徐徐放下拥住紫萱的手,向床内摸索着,片刻再抬起时,已带上那可爱的珠坠。
珠坠静静躺在他大手内,显得更为小巧。
重楼觑着它,一时迷惑,好像不知道自己为何要这样做。
不待他细想,怀中人又是一阵嘤咛。
紫萱乍然脱离重楼手臂的桎梏,打了个哈欠,眼看马上就要醒来。
从未有过的惊慌与紧张席卷而来,重楼咬紧嘴唇,实在不知如何面对醒来的紫萱,情急之下,他催动魔力,让她彻底昏睡过去。
“……”
听到怀中人均匀的呼吸声,重楼似是解脱般舒了口气,然而不过一瞬,难以名状的心虚便鱼贯而入,再度弄得他难受不已。
他这是在做什么?
他到底在害怕什么?
是不敢面对紫萱,还是自己的心?
重楼闭目,一连串的疑惑与不解在他心中堆积,始终得不到解答。
此刻若是溪风还在,他最善人情之事,或许还可为他解惑。
然而,重楼身边空无一人,即便有满腔疑问,也只能独吞,独解,独自思索。
重楼木木地想了一会,却发觉根本无法聚焦思考。
怀中的人软得像新仙界的云朵,娇嫩的肌肤蹭在身上,无与伦比的柔软。
还有不时传来的淡淡清香,陌生而甘冽,犹如竹屋后栽种的无名花朵一般好闻。
以及……
重楼微仰头,一丝绯红飞上他的脸颊,不自觉地,他的呼吸急促起来。
以及,那身为女性的标志。
不同于男性的坚硬,而是柔软的,温暖的,饱满的,独属于女性的美好。
如此不加掩盖地,赤裸而真诚地,触摸着他的胸膛,随着绵长的呼吸而微微运动。
这便是男女之别,亦是夫妻之别。
此时此刻,倒不像身处魔界,而是幻境内,那所世外竹屋中。
重楼闭目,脑海中回忆起竹屋里的“他”与紫萱的一举一动。
他们那般亲昵自然,宛如水与岸,天生便生长在一处,无论如何都不可分割。
人间界最为渺小,可六界中,亦唯有人族,方可尽享男欢女爱,床笫之欢。
床笫之欢……
有什么从未思想过的信息遽然灌入脑海。
重楼猛然睁眼,呼吸越发急促,心中的慌乱与悸动排山倒海,挡都挡不住。
激动间,他上身坐起,熟睡的少女毫无防备,直接从他身上滚落,“啪!”地一声摔到地上。
听到声响,重楼才挣脱臆想,趴下去看紫萱。
魔咒还未过期,紫萱仍在熟睡着,不过姿势不太优雅:她上衣敞开大半,酥胸半露,一大片肌肤白雪般露在外面。本就不长的短裙已褪至大腿之上,两条修长白润的腿向床内交叠,显出极诱人的曲线,再往下瞧,入目两只玉雪可爱的玉足,连脚趾都莹着诱惑的粉色……
“嘭!”
重楼只觉得脑中有什么东西猛地炸开,让他气喘吁吁,手忙脚乱,迫切想做些什么,却无论做什么都是错。
即便是当初挑战魔尊之位时,他也从未有过这般无措与紧张之刻。
“唔……好吃……”
紫萱全然不知重楼的窘境,口中喃着什么,满足地向重楼这边翻了个身。
这下胸前沟壑欲发明显,春光乍泄,呼之欲出……
重楼脑中最后一丝弦崩断,他大口喘息几声,猛地躺倒在床,气急败坏地看着天花板,心中腾起一种暴虐的破坏欲,以及……
他不敢深想,及时掐灭思绪,却又抑不住心中的烦躁,暴力地捶了好几下床。
终于,他也觉得不能再让紫萱这般躺着,索性便施魔力,将地上安睡的某人挪到床上。
少女依旧酣睡,姣好的面色漾着粉意,看上去诱人至极。
重楼凝了她好半晌,虽然面无表情,额角却隐隐有汗滴下。
半晌,重楼才移开目光,有些无助地叹息。
魔殿之中,他从不需要服侍,自然便无侍女。
如今只得抓个女子来为紫萱更衣。
而唯一的女子,只有……
蜃楼王。
魔殿偏殿内,蜃楼王五花大绑,被奚童拷问得苦不堪言。
而下一息,玄色项圈猛地收紧,力道大得差点捏碎她的脖颈。
随即,蜃楼王被一股巨力驱使而起,直接挣脱束缚,一路撞破十几重殿门,直摔到重楼眼前。
与此同时,奚童猛地起身,急忙向魔尊寝殿奔去。
待蜃楼王见到始作俑者时,他正襟危坐,气势如云,如若不是坐在床上,她倒真忍不住山呼万岁。
“咳咳……又……怎么了……”
玄色项圈缓缓解开,蜃楼王不断咳嗽着,声音断断续续。
“……”
重楼颔首,并不言语。
“??”
“……替她更衣。”
好一会,重楼才缓缓出言,声音极为冷酷。
蜃楼王蒙了,有点没听清,问了句什么。
她仅反问了一句,重楼便已用尽耐心,冷哼一声。
这也难怪,毕竟单听这话的声调与气势,更像是“诛杀”或者“斩首”一类生杀予夺的意味,怎么都不像是“替她更衣”这种有点暧昧的话。
直到蜃楼王看到床上的少女,她才意会重楼的意思。
她玩味地觑了眼他,废了好大劲才把吐槽的话吞入腹中,随即柔弱地倒在地上,抱怨伤势过重,无法行动。
明摆着一副你不治我,我就不起的无赖态度。
重楼压了压跳动的青筋,微微抬手,一团红光涌入蜃楼王体内,大幅度缓解了她的伤势。
蜃楼王舒展了下四肢,意有所指地看了眼重楼,娇娇笑了声,才扭着腰肢去帮紫萱,
“这女娲后人的衣服还挺好看的,身材嘛,倒挺有料的,看不出来呀,啧啧……”
“闭嘴!”
重楼忽而暴怒起来,闷喝一声。
玄色项圈应声缩紧,截住蜃楼王的话茬。
后者毛骨悚然,虽不知哪里触了杀神逆鳞,却也无可奈何,只得拼命点头,表示不会再吭一声。
见她如此,重楼皱起的眉松开了些,烦躁地摆手,一句也不想听她说话。
蜃楼王能屈能伸,将口头吐槽变为心里暗骂,帮紫萱捯饬起来。
重楼看上去极为燥恼,坐在床头,薄唇紧抿,不知在思想什么,一言不发。
恰此时,一声“尊主大人!”的喊声传来。
接下来,一身白雪的奚童手持卷轴,翻然入殿,面色满是焦灼。
蜃楼王其心必诛,尊主大人定是嫌弃他审问太慢,想要亲自问询,他正好可在一旁辅佐,将蜃楼王的党羽一网打尽……
赶来之前,奚童心中有无数种猜测,无一不关乎尊主大人的声望以及魔界的生死存亡。
然而,当他真正来到魔殿,见到日夜悬心的尊主大人时,竟见到一副他无论如何都想象不到的场景。
魔殿内,重楼坐在床头,虽然气势凌人,可看上去,竟有一丝寻常从不会觅见的窘迫。
而床上……
蜃楼王媚眼如丝,眼波流转,看见奚童闯入,做作地双手掩胸,一脸娇羞。
!!
奚童瞳孔地震,一下方寸大乱,几乎不敢相信眼前所见,一个离谱的想法在他脑海中产生。
莫非尊主大人召蜃楼王前来,是看上她的美色,想要临幸……
等等,好像还有一个。
奚童歪着身子,犀利的眼光朝内看去,果然看见一位眼神朦胧,虽然头发散乱,却掩不住清丽之姿的美少女正好奇地打量着自己。
这……
居然是三人行!
奚童几乎吐血,急忙闭上双眼,“噗通”一下跪在重楼面前,一脸痛心疾首。
“尊主大人!您这可不行呀!”
楼&萱 《溯世》第十五章 心跳
幻境生活走马灯般闪回后,紫萱意识逐步回笼。
她睁眼,面前是黑色巨石垒砌的魔殿,身下是触感极为舒适的毯子。
熟稔的竹屋,亲人,青儿,以及他,全部烟消云散。
那些回忆,亦随着她的苏醒而愈发模糊,渐渐地,具体细节已无法想起,只有零星画面跳转在她眼中。
而那些珍贵感觉,经过幻境的沉淀,越发明晰,越发深刻,牢牢镌印在她心上。
身体似乎许久未动过。
她不习惯地抬起手指,却发觉整只手都动弹不得——她小小的拳被一只粗粝大手紧紧握住,不断有滚烫热息从手心传来,带着一阵难以名状的剧痛。
这是她体会过的火毒,却又混杂了更猛烈的痛,类似于禁咒反...
幻境生活走马灯般闪回后,紫萱意识逐步回笼。
她睁眼,面前是黑色巨石垒砌的魔殿,身下是触感极为舒适的毯子。
熟稔的竹屋,亲人,青儿,以及他,全部烟消云散。
那些回忆,亦随着她的苏醒而愈发模糊,渐渐地,具体细节已无法想起,只有零星画面跳转在她眼中。
而那些珍贵感觉,经过幻境的沉淀,越发明晰,越发深刻,牢牢镌印在她心上。
身体似乎许久未动过。
她不习惯地抬起手指,却发觉整只手都动弹不得——她小小的拳被一只粗粝大手紧紧握住,不断有滚烫热息从手心传来,带着一阵难以名状的剧痛。
这是她体会过的火毒,却又混杂了更猛烈的痛,类似于禁咒反噬,即便靠近他,她也能感知到他泼天的痛楚。
心中霎时盈满疼惜,紫萱艰难地转过身,与他面对着面。
重楼头朝向她侧卧着,身体蜷成一团,膝盖上的冷甲抵着她的大腿,些微刺痛。
他唇颊稍缺血色,呼吸颇为急促,逼人光焰褪去不少,变得可亲些,可眉峰仍然紧皱,嘴角抿起,仍是一派燥恼之样。
她叹了口气,纤纤指尖触上他皱起的眉,稍稍用力,拂开他的眉头。
他似乎有所感应,睫毛轻颤了几下,却并未抗拒,周身升起一圈微妙的魔漪,脸色变得平和起来。
紫萱接着伸出手掌,包住他攥紧自己的手,缓缓揉着,舒缓他的疼痛。
睡梦中的魔只觉得一阵柔和水灵游润在四肢百骸,舒服得令他欲罢不能。
已经说不清有多久,似乎从魔使溪风出逃,仅剩的魔使奚童被他遣出后,他便再难安心,无法睡个好觉。
如今,在这温润的灵力下,好似有一张安全的屏障缓缓升起,将他的忌惮与燥火除尽,以便他可心无旁骛地深眠下去。
这般无忧无虑地,自在而恬淡地深眠下去。
他原本死攥着紫萱的手轻轻松开,渐为张开之势,不由自主地合住紫萱舒展的五指。
绷紧的膝盖也徐徐伸直,不再坚硬地抵住她的腿。
重楼整个人放松下来,面上表情彻底变转为温煦,不知世事的婴儿般,发出绵长的呼吸声。
紫萱见他平静下来,便想抽出手,身子也离得远了些。
而重楼那边,原本处境刚刚好转,不想熨帖他的水灵却要逃开……他登时气躁,魔力霎时炸开,床边的家具,以及正准备睁眼的蜃楼王一并受此波及,乌泱泱飞出殿外。
蜃楼王意识刚刚回转,还没弄清怎么回事,就被掀翻出去,落在一位魔官脚下。
感受到一道冰冷视线的凝视,她揉揉惺忪的眼,目光缓缓聚焦——只见一位白衣白发的魔官冷眼相望,给她吓了一个趔趄。
真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竟是那个冷心冷肺的奚童!
她让他在众魔官前受辱,还差点掐死他,现在自己身受重伤,连站起来都费劲,这狗东西不得伺机报复,杀了她泄愤?
想到此,蜃楼王胆战心惊,可她狗仗人势这么多年,实力不咋样,心理素质却是好到离谱。
她脸上不动声色,深深低下头,将目光转向殿外,准备爬出去。
她刚挪了几下,却发现下一步无论如何都爬不动。
她哆哆嗦嗦地回眸,只见一只银靴狠狠踩住她的裙摆,压得她无法移动分毫。
“影烟。”
凛冽至极的声音响起,并未喊她的尊称,而是叫出自先魔尊后,再无人敢呼的名讳。
蜃楼王心头一惊,仰头瞧他。
白面白发白衣蓝眸,九天寒冰都没他冻人的臭冰脸,看上一眼就觉得讨厌!
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不得不低头。
蜃楼王咬唇,驾轻就熟地利用美色,做出一副低顺之样,声音甜腻,
“奚童大人……”
凝着这张过分美艳的脸,奚童冷嗤,不顾她的莺莺娇语,瞬间出手,猛然掐住她细嫩的脖颈,一把将她提至眼前。
*
魔殿内,紫萱浑身僵硬地望着身下男子。
奢华大床上,她整个人趴在魔尊身上,被他强壮有力的臂膀牢牢固在胸前。
紫萱心跳如雷,大气都不敢喘。
虽说她在幻境中已与“重楼”生儿育女,日夜缱绻,可那毕竟是幻境,是梦,与现实并无瓜葛。
若是重楼醒来,看见自己与他这般,即便他们勉强称得上朋友,她也免不得挨他一顿胖揍。
想起他打斗时不知死活的样子,紫萱就忍不住打了个寒颤,挣扎着要离开他的怀抱。
可她越是挣脱,重楼这边就禁锢得越紧。
不仅如此,他的双脚也不受规矩,原本还乖巧地平躺,此时却攀上紫萱的下身,八爪鱼般似的将紫萱锁紧。
紫萱连叫了重楼好几声,他都没有半点动静,反而缠得越来越紧,她索性放弃挣扎。
她全身上下只有头能勉强动动,四肢都被重楼牢牢压住,丝毫缝隙不留,无论如何都挣脱不开。
紫萱抬眸,睇着他瘦削的下巴。
他颈部的魔纹愈发明显,散着荧荧微光,是动情的征兆。
见状,紫萱眸光一闪,脑中蓦然蹦出痴念。
莫非……他亦对我……
!
此想法一出,便被她下意识否决。
重楼乃天地王者,魔界至尊,存在十几万年,所见生灵千千万万,其中貌美强悍者不计其数,如何会对一个年幼的女娲后人有兴趣?
即便是我起了些许心思,那也只在梦中想想罢了,又如何妄想能发生在现实之中?
执念罢了……
妄想罢了……
紫萱愣愣注视他闪烁的魔纹,抑住胸膛内疯狂跳动的心脏,艰难地咽下口水,将头贴在他坚实的胸膛上。
耳畔是极为炽热的体温,带着独属于重楼的热烈味道,一齐传入她的五感之内。
那强壮的胸膛下,同时也有强烈而鲜明的鼓点,让她的心脏不再孤掌难鸣,而是汇为合音,共同震耳欲聋。
“咚!咚!咚!”
宛若大地的脉搏,星辰的律动,岩浆的啸吼……胸膛中的炽热是那般有力,几乎撞伤她的脸,截断她的呼吸。
重楼……
你也在激动么?
你也在欢喜么?
即便你在梦中,可这些反应骗不了人……
你这样的强者……
也会在意尚且弱小的我么……
重楼……
紫萱心乱如麻,各色想法一齐涌入脑海。
仿佛有一万个人同时在耳边辩论,沸反盈天,吵得她思绪宕机,仅凭原始的本能体味着此刻的情绪,感受着眼前他的温度与味道。
暗无天日的黑暗中,铺天盖地的烈火中,无法解脱的剧痛里,一股水灵夹带着女娲族独有的疗愈与母性气息,宛如明灯,宛如清泉,宛如圣药,一点点,一缕缕,一片片,将遍体鳞伤的他滋润、修补、缝合。
前所未有的安宁与欢喜包裹住他,密不透风的激动缠绕住他的思绪,一种与几乎摧毁他的剧痛同样浓郁的依恋在心中疯长,宛如无法控制的息壤,密密麻麻地填满他身心的每一寸。
万年来,死寂冷硬的魔心中,生出一朵鲜艳的花。
这花的美丽足以点亮他生命中轮转不休的黑夜,亦能,在他无法预料的日后,化为永生的咒诅,碾碎他最后一丝对生命的执望。
楼萱-《溯世》第十四章——黄粱一梦
见到紫萱之前,蜃楼王为这个令重楼“冲冠一怒为红颜”的女娲后人赋予了颇多幻想。比如清冷的仙人之姿,比如摇曳生姿的妖女,再不济,也得是个国色天香的大美人。
可当她见到庐山真面目时,不由得大失所望。
少女虚弱地躺在床上。
她小小一只,看上去还未成年,身材倒还算纤细修长,却远远比不上自己的前凸后翘。
至于外貌,虽说清丽可人,却离蜃楼王预想的仙貌差得不是一星半点。
“重楼,这就是那个女娲后人?”
蜃楼王揉了揉眼睛,不敢相信重楼的眼光。
见重楼不说话,蜃楼王忍不住评头论足起来,
“脸也不够美,胸也不够大,看起来又这么小,也...
见到紫萱之前,蜃楼王为这个令重楼“冲冠一怒为红颜”的女娲后人赋予了颇多幻想。比如清冷的仙人之姿,比如摇曳生姿的妖女,再不济,也得是个国色天香的大美人。
可当她见到庐山真面目时,不由得大失所望。
少女虚弱地躺在床上。
她小小一只,看上去还未成年,身材倒还算纤细修长,却远远比不上自己的前凸后翘。
至于外貌,虽说清丽可人,却离蜃楼王预想的仙貌差得不是一星半点。
“重楼,这就是那个女娲后人?”
蜃楼王揉了揉眼睛,不敢相信重楼的眼光。
见重楼不说话,蜃楼王忍不住评头论足起来,
“脸也不够美,胸也不够大,看起来又这么小,也不知道哪点打动你了,重楼,你莫非有恋童癖?”
闻言,重楼青筋哏哏跳动,忍无可忍。
他一挥手,一只玄色项圈出现,牢牢套在蜃楼王脖颈上,
“两个时辰内唤醒她,本座便救你。”
他说完,轻拈手指,玄色项圈便如有生命一般,以极微小的幅度向内缩紧。
蜃楼王被吓得倒吸一口凉气,心中虽然不满,可情势比人强,只能同意。
她不再贫嘴,立马施法进入紫萱所造的幻境之中。
先魔尊留下的浮梦咒本就是她所创的咒术。法咒会根据中咒者内心的期盼编织幻境,令其在幻境中乐不思蜀,以此困住神识,防止起事。
而解咒方法说难也难,说简单也简单。像紫萱这种单人中咒的情况,只需要解咒人深入她的梦中,将她沉溺在幻境中的神识拉出即可。
至于群体中咒,则麻烦许多,需要神器助阵,才有可能解咒。
一阵强光闪过,蜃楼王已催动浮梦咒,咒术以她为半径,像四周铺开。
眼见她神识进入幻境中,同时确认四周并无危险后,重楼再难伪装,支撑不住地倒在地上,呕出一口血来。
那是他打破先魔尊封印时受到的魔力反噬,几乎十倍于火毒的漫天痛楚,每一寸魔力都叫嚣着撕扯他的身体,铺天盖地,无处遁逃。
剧痛之下,他近乎蹒跚地走向床铺,光是这一动作,就已耗掉他大半力气。
他宛如求救般地握住紫萱的手,将其放在自己胸口处——那是他的魔心所在,强大魔力的汇聚地,亦是他全身最痛之处。
水灵的滋润及女娲后人独有的疗育气息汇来,大幅减轻了他的痛楚。
然而即便是这种程度的痛,仍然是寻常神魔无法忍受的。可重楼,这位威名赫赫的魔尊,却无时无刻不再忍受此等剧痛。
极大的疲倦感接踵而至,重楼禁不住困倦,躺倒在紫萱身侧,沉沉睡去。
等到重楼缓缓睁眼,眼前已不是魔殿,而是紫萱人间所住的竹屋。
竹屋似乎与现实中的不同,更宽阔了些,也更热闹。
他明白自己中了浮梦咒,也跟着进入紫萱的幻境中。
幻境中天色晴朗,气候宜人,一切都那么称心合意,令人愉悦。
重楼抿唇,徐徐走向竹屋。
他看到院中摆了一张大桌,三四个人正各自忙碌着,她们均穿着苗寨的衣裳,应该是紫萱的亲人无疑。
见到这副景象,一副陌生而温暖的情感在重楼心中流转,他不动声色,继续观察。
随后,一个紫衣姑娘端起一坛酒,兴高采烈地走进院内。
甫一见她,重楼只觉得心脏被人攫住,连呼吸都慢了半拍。
这里的紫萱褪去了青涩,更成熟端庄了些,却仍然生机勃勃,一脸朝气。
她将酒坛放在桌上,又朝竹屋内招了招手,看上去极为高兴。
下一息,一个粉雕玉琢的女娃娃从竹屋内跌跌撞撞地跑来。
因为跑得太急,小家伙在路上摔了一跤,却不哭不闹,而是急忙站起,向娘亲猛扑过来。
紫萱急忙接住孩子,一把将她抱在怀里,狠狠亲了口她的脸,母女俩一齐叽叽喳喳地笑闹起来。
这应该是她的孩子吧……
她应该嫁了心上人,过得很幸福……
凡人总会婚丧嫁娶,繁衍后代,生老病死。
总归,他与他是不同的。
想到此,重楼心间涌出极复杂的情绪,既失落于她的婚姻,又为她的幸福而由衷祝愿,以及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不甘心。
接着,一个高大的身影自竹屋走出。
男子双手端起一个巨大的锅子,小心翼翼地搬到桌上。
搬完后,他面带笑容地擦了擦汗,跑到紫萱身边,抚了抚她的头,随后俯下身,逗弄着玉雪可爱的小娃娃。
那男子抬头时,重楼看清了他的样貌,不禁瞳孔轻颤,心中霎时惊涛骇浪。
他的样貌身材,与自己一般无二,然而性情却温柔得多。
那般温和的笑脸与神情,连他看了都会惊奇。
想不到,原来“自己”也会做出那副神情。
重楼心思百转千回,却仍默默观察,不出一言。
不多时,眼前的画面被一个不和谐的身影打破。
蜃楼王化为个艳丽女子,大摇大摆地走进紫萱的竹屋。
紫萱见一个陌生美人走来,放下怀中青儿,不明所以地看向她。
来人气势万千,风华绝代,不像是苗寨的人物,而像是哪个大官的小妾。
蜃楼王嫌弃地看着竹屋的景致,对紫萱的评价降到谷底。
长得不出众也就罢了,怎么连幻境都这么寒酸?
“姑娘,你来找谁呀?”
紫萱开口,声音俏生生的,倒还算入耳。
蜃楼王高扬起头,清了清嗓子,“女娲后人,对,本王找你。”
闻言,紫萱心中震惊,却还是掩住神色,询问她的来意。
谁知不问则已,一问这蜃楼王的话匣子就挡不住了,开始滔滔不绝起来,
“你还有脸说,你怎么这么没出息?连做梦都是最低级的那种?这竹屋破破烂烂的,我们家魔仆都不稀罕住这,你说你一个堂堂女娲后人,怎么说也好歹是个罪神后裔,不说住瑶池仙境,最差也得是人间皇宫吧……”
见她口若悬河,形容怪异,“重楼”皱了皱眉,走上前来,将紫萱护在身后,
“干什么的?没事儿就快出去!”
见到“重楼”,蜃楼王吓得猛然后退几步,随着一声惊呼,她一屁股摔倒在地,却不妨碍她伸出一根食指,指着重楼“你你你你……”个没完。
“重楼”不耐烦地撇了撇嘴,却还是走近摔倒的蜃楼王,想看看她是否受伤。
不料他刚走一步,蜃楼王就咧开嘴,毫无形象地大骂起来,
“好你个重楼,在魔界就欺负我!现在搁这个穷酸破幻境里,你还是要欺负我是吧!行,你来呀,今天我就跟你决一死战,我们三个一起死吧,谁都别想活……”
听着她又叫又喊说了一堆,重楼只当她疯了,索性转头回去,不想理他。
见重楼离去,蜃楼王又觉得他蔑视自己,又不依不饶地言语攻击起来。
这一下,引得紫萱一家子人都跑出去看她了。
青儿,“阿娘,她是不是书上说的痴傻呀?”
朗达,“喂!你是哪来的疯子,你们那有没有好酒喝?”
黄素琼,“好可怜的姑娘,生得一副好皮囊,就是脑子坏了。”
圣姑婆婆,“哎呀,光顾着看戏了,忘了锅里还炖了牛肉,素琼,朗达,你俩跟我去看看。”
圣姑婆婆说完,打乱看热闹队形,带着两人向厨房走去。
蜃楼王说累了,停下观察重楼,才发现他与魔尊仅是外貌相似,却不是哪个杀神。
她瞬间松了口气,开始耀武扬威,
“啧啧啧,重楼,想不到你也有这一面,真是渺小可怜呀!啧啧,真该让奚童那狗崽子来看看,他崇拜的尊主大人到底是什么货色……”
一旁看戏的魔尊重楼眼神不怀好意地眯起,捏了捏拳头。
蜃楼王这边在眉飞色舞,紫萱却捕捉到了她话里的重点,并已思考了几个来回,这才打断她的絮叨,
“我大概知道你的来意了,我们聊聊吧。”
直到紫萱说出这句话,蜃楼王才想起本次的使命,心虚地摸了摸脖颈,
“你真的知道么?”
紫萱点头,神情清明,倒不像是沉溺幻境之样。
要知道幻境是以中咒者的期望所化,除非拥有惊人的心智,否则很少有人能认清现实,不让身心放逐在这片乐土中。
而且,这女娲后人年龄如此之小,便有这番明悟,实属难得。
看到这里,蜃楼王忽然有些明白重楼为何喜欢她了,可她仍撇撇嘴,趾高气扬,“那你跟本王走吧。”
“重楼”观察着她们的一举一动,不知为何心中有些慌乱,他觉得紫萱一走,似乎再也回不来了。
他忍不住伸手,拽紧紫萱的胳膊,“萱,别去,我有种不好的预感……”
紫萱愣了一下,随即安慰笑笑,淡声道,“仅仅闲聊一下,你们等我哦,一会我就回来吃饭。”
“萱。”重楼深吸口气,禁不住搂紧紫萱的身体,将头埋入她的颈窝之内,语气哽咽,
“我不知道我为什么……萱……我不想让你走……你别走……别离开我和青儿……我求你……”
旁边的青儿见到爹爹这样,也上来拉住她的裙角,吵着不让她走。
紫萱深深地吸口气,强忍泪意,硬生生拉开重楼的拥抱,抚了抚他的脸颊,
“傻瓜,我一直记得我们的誓言,我不会离开你的。我呢,就是陪她到旁边聊一下,很快就会好的,我保证你在开饭前就能见到我,所以你乖乖等我好不好~”
她之后又蹲下身,看见青儿皱成一团的小脸时,终于没忍住,泪水掉了下来。
青儿见状,急忙用小肉手给紫萱拭泪,一边擦一边说,“阿娘不哭,阿娘不哭,青儿和阿爹乖乖的,乖乖等阿娘回来。”
“好宝贝,阿娘永远都爱你。”
紫萱深深拥紧青儿,好半晌,才依依不舍地放手。
蜃楼王翻了个白眼,不去看这腻歪的三人。
没人会知道,她转头擦了下眼泪,同时她也在怀疑,自己到底应不应该将女娲后人从这种美梦中拉出来。
毕竟现实注定残酷。而幻境,永远圆满,不会有缺憾。
“走吧,我跟你走。”
紫萱下定决心,对蜃楼王说。
蜃楼王沉默片刻,难得良心地反问一句,
“你不再想想?本王警告你,这世上可没后悔药,一旦选定,就再也无法更改。”
“嗯,想好了。”紫萱对她微笑点头,回头看了一眼竹屋。
恰好黄素琼和朗达端着牛肉汤走过来,圣姑婆婆拿着碗筷,整整齐齐摆了六副。
她们三人见紫萱冲她们招手,也一如既往地热情回应,
“萱儿,快去快回,等你吃饭呐!”
“老姐,你既然出门,就顺便帮我带坛翠玉酒回来呗,先谢谢你啦!”
圣姑婆婆也用围裙擦了擦手,一脸慈祥地对紫萱笑。
“重楼”抱着青儿,似乎已预感到她的选择,悲戚地凝望着她。
紫萱笑容灿烂,拼命点头,可等她转过头来时,却已泪流满面,
“我知道这是幻境,一切都是假的……”
“可是没关系,我已经得到过我梦寐以求的幸福了,我很开心。”
饶是蜃楼王铁石心肠,听到她这话,也忍不住叹息,
“再看一眼吧。下一步就是现实,若迈过去,便是红颜作白骨,珍宝蒙尘锈,破镜难再圆,覆水永不收。”
紫萱狠狠点头,抹去眼泪,转身绽出最明艳的笑,亲手为幻境画上终章。
一步迈过。
山清水秀的竹林宛如墨水般迅速褪色瓦解,竹林中期待着她归来的五人身影渐淡,慢慢化为齑粉,随风而去。
桌上的佳肴,圣姑婆婆熬制了十二个时辰的牛肉汤,连同那六副餐具,以及她们一家人在竹林中生活过的所有痕迹,亦随之消散,无影无踪,永远不见。
黄粱一梦,终归尘土。
楼&萱——《溯世》第十三章-蜃楼王(严格来说,这才是正片)
盘古开天辟地,生清浊二气。
清气上升,诞神树,果实凝为神族,司天命,顺天道。 ...
盘古开天辟地,生清浊二气。
清气上升,诞神树,果实凝为神族,司天命,顺天道。
浊气沉地,化为魔力,魔族依浊气而生,不死不灭,尚武好斗。
上古,人神魔居于大地,皆听命于神。
可人族起义,得大地之母女娲相助,自立帝王,不再供养神族。
魔族亦出天地王者蚩尤,公然反叛,开辟新界繁衍魔族,与神族分庭抗礼。
伏羲大怒,绝地通天,携神族飞升于三十三重天外天,自此天人永隔,神魔对峙,三界格局初立。
后,仙妖鬼三界亦僻界土,各自相安,遵循天道生息。
然,六界空间之外,仍有无数空间罅隙,幻境迷土,不可胜数。
六界强者封印空间时,亦会布置无数梦土秘境,逐渐蚕食被封印者的灵力,以此稳固封印。
上古神魔战场便是一例,其间附加先魔尊施放的浮梦咒,安抚住无数阵亡无归的魔魂,以防哗变。
先魔尊实力通天,封印空间牢固无比,原本还可坚挺万年之久,保上古神魔战场不现于世,避免神魔战争的可能。
怎料有人横插一脚,神识闯入,将封印松动,引动数万魔魂异动。
再加上重楼硬生生将封印撕裂,导致古战场内部浊气混乱翻涌,无数魔魂躁动疯狂。
虽说重楼以魔力暂且修补封印,制住魔魂。可毕竟封印已坏,若不处理,假以时日,数十万魔魂定要冲破封印,打上神界。
届时,神魔必有一战,数十万年的和平即将毁于一旦。
魔殿前,早就听闻神魔战场异动的魔官奚童心急如焚,手中拿着一尺卷轴,正虚笔写着什么。
奚童原本与溪风皆为重楼的魔使,可后来溪风与神女水碧私奔不知所终。
重楼烦闷,索性也赶他出来为官,替他治理魔界诸事。
奚童周围聚了数十位魔官魔将,他们原本各在界土,听闻上古神魔战场现世,均喜出望外,可下一息,魔尊大人就一拳将战场封印打穿,震天响声几乎将魔界翻了个底朝天。
“千年前私去新天界找神族比斗,已然惹得神魔剑拔弩张,好不容易关系缓和,又来这一出?”
魔尊王座旁,一身黑裙的蜃楼王不满地嘟囔着。
闻言,奚童下笔停了半刻,抬眼冷冷瞪着眼前浓妆艳抹的女人,
“蜃楼王慎言,尊主之事,并非你可置喙。”
听到这话,蜃楼王冷笑一声,翻了个白眼,语气更加恶劣,“好一条看门狗,你可知他为何打破上古战场封印?”
奚童皱眉,望向蜃楼王的眼神愈加冷硬,一言不发。
“为一个女子,还是个女娲后人。啧啧啧,和溪风是一路货色,都是情种啊。”
蜃楼王乐呵呵地说完,满意地看着奚童越来越黑的脸色,摇着腰肢走向王座。
几位魔侍立于王座前,望着逼近的蜃楼王,脸色不善。
蜃楼王挑了挑指甲,盛气凌人,“魔界发生此等大事,他还要与那个女娲后人幽会到何时?”
此言一出,在座诸魔无不倒吸口凉气,各色视线汇聚到蜃楼王身上。
蜃楼王很是享受万众瞩目的感觉,一下又来了劲,“诸位还不知么?他此次打破封印,是为救一个女子。”
“还是一个女娲后人,罪神后裔,啧啧,你们的尊主大人,还真爱结交神族呀。”
蜃楼王说完,惹来一片讨论声。
魔尊重楼独步六界,实力有目共睹,可他行事狷介,不屑结交魔界各势力,平日除了处理魔务外,压根不见踪影,早就惹得魔族各势心有不满。
其中尤以蜃楼王异心最重。
她原本是先魔尊之妻,先魔尊陨落后便欲接掌魔界,连新魔殿都建好了,无奈重楼横空出世,打遍魔界无敌手。
魔界实力为尊,饶是蜃楼王再不服,也只能接受现实,听命于他。
可如今,重楼强行突破先魔尊封印,压制数万魔魂,实力必定大损,说不定还是她的手下败将,当然不为所惧。
也不怪她如此想。蜃楼王八辈子不来一次魔殿,就没见过几次重楼,再加上她自视颇高,到哪都鲜花夹道,自然谁都瞧不上。
如今她闭关成功,魔力大成。在她心中,即便是蚩尤在世,估计都得敬她三分,她可不信还会输给这个毛头小子。
如此想着,蜃楼王嘴角咧出冷笑,目光定定地凝住王座,眼里的野心不加掩饰。
好半晌,见魔尊仍未降临,蜃楼王不耐至极,厉声询问,
“重楼好大的架子,是存心要本王苦等么?”
“还是说,他硬闯封印,早已陨落?呵呵呵……”
蜃楼王的笑声诡艳而渗人,在魔殿内回荡不休。
在座诸魔眼观鼻鼻观心,虽然心思百转,都未出一言。
奚童实在忍无可忍,气得将卷轴砸向蜃楼王,“一派胡言!给我闭嘴!”
蜃楼王正得意间,忽而被卷轴砸了脑门,先是懵了一刻,再看在场诸魔努力憋笑之样,顿时气急败坏,闪身至奚童身侧,狠狠掐住他的脖颈,
“狗东西,你找死!”
奚童脸涨得通红,被掐得呼不出气,却临危不惧,嘲讽地看向蜃楼王。
“呵,你不会以为你的尊主大人能救你吧?别做梦了!”
蜃楼王切齿,手上力道逐渐加重。奚童已说不出话,口中呜呜咽咽,神情却仍是挖苦之意。
见到她贸然动武,蜃楼王一派耀武扬威,洋洋得意,其余诸魔则一脸愤懑,几欲出手。
局势混乱之时,一道魔波冲天而下,硬生生打在蜃楼王腰侧。
蜃楼王只迟疑一瞬,立马反应过来,翻身回挡,却无济于事,被强大的攻击掀翻出去。
“啪!”
蜃楼王摔落在魔殿尾部,口中已见了红。
而魔殿正中央,重楼王者降临,坐于王座之上,歪头拄肘,一脸不耐。
尊者降临,极强的威压下,在场诛魔无不跪拜叩首,恭迎尊者。
跪在魔殿末位的一位魔将面露好奇,他此生都难见此等大人物,适才殿内吵嚷,他也仅是听个声,不想也有亲眼见证之刻,悄悄抬眼望她。
魔界谁见了她不是俯首贴耳,从前即便是先魔尊,也对她客客气气的,蜃楼王何曾受过此等奇耻大辱?
无限屈辱在她心间堆积,逐渐摧毁她的神智。
她缓缓抬头,双眸通红,艳丽的面上满是怒火。
几息功夫,她已释出魔刀鬼厄,极影向前,朝重楼劈头砍去。
殿内许多魔将都是十万年前与蜃楼王一同对抗神族的老将,知晓蜃楼王性情乖张,行事无常。可眼下见她明目张胆地袭击魔尊,无不倒吸一口凉气。
面对着蜃楼王的全力一击,重楼仅是皱眉而已,随即起身,迎肘而击。
“砰!”
双刀相撞,魔力之强,差点将魔殿掀翻。
“不错,你很强,本座敬重强者。”
重楼抿唇,眼中流露出一丝欣赏。
可下一息,在蜃楼王不可置信的眼神中,重楼垂下眼帘,嗓音冷硬,
“可强者,不该恃强凌弱。”
随即,伴随一道强大魔波,蜃楼王被打飞出去,又一次坠回尾殿,吐了一大口血。
先前观察她的魔将见美人受伤,忍不住递了一颗丹药过去,眼神关切。
丹药呈玄色,一看就是自家炼制的残次品,虽然简陋,却能救命。
要是平时,蜃楼王连看都不会看一眼,可如今,却不得不接受现实,将药一把抢过来,塞回嘴中,目光仍死盯着王座上的重楼。
相比于她的狠厉,重楼则面色无波,冷冷环视殿内,丢下一句,
“若尔等不服,来打。”
闻言,诸派势力立马老老实实,五体投地,再不敢多言一句。
原本依附蜃楼王的诸魔也摇了摇头,满脸失望地望着她,不准备施以援手。
而不少曾对重楼二心的魔将亦在此刻打消疑虑,决心跟随重楼,不再生事。
魔界便是如此,极致慕强,一切忠诚都以实力为前提。
六界至强的威势,毋容置疑,不可挑战。
待殿内众魔议完要事,一一散去后,蜃楼王仍坐在原地。
她受伤极重,压根无法移动半分。
偌大的魔殿内,仅剩重楼与她,分别居于殿首与殿尾,互相望着彼此。
此刻的蜃楼王已敛去怒容,千娇百媚,对着重楼意味不明地笑。
“听闻你精通幻境之术。”
重楼颔首,睥睨视下。
“是又如何?”
蜃楼王妩媚至极,一挑眼帘,虽受重伤,却无损风姿,
“怎么,天下还有你不能之事?呵,倒真是稀奇,你且等着,有朝一日,本王定会取代你的位置……”
重楼拧了拧眉心,没耐心听她放狠话,施法堵住她的嘴。
“她身陷幻境之中,你救她可活。”
重楼眼神淡漠,腕刀已出鞘,森森散着魔光。
蜃楼王虽说仍然不服,却也识时务,哼哧哼哧气了一会,确认并无脱身之法后,只得无奈点头。
随即,重楼动动手指,魔披风来到她面前,很不情愿地将她托起,向屋内飞去。
楼萱--《溯世》第十二章--梦中之梦(可做番外食用)
...
更深露重,弯月撩天。
紫萱迷迷糊糊,却发现自己不知何时,竟睡在院中的秋千上。
夜深霜浓,她一摸衣,便觉湿漉漉的,黏在身上很不舒服。
“奇怪,我怎么在这?”
她不正在魔界救人么,怎么突然回到家里来了?
紫萱疑惑万分,她才准备起身,就被一双大手按住肩膀。
她吓一机灵,刚想挣扎,抬头便见一张俊美无俦的脸。
“你是……”
她睁大双眼,疑问出声。
“怎么,又不认得我了?”
那人听到他这般问,语气沉了些,颔首抿唇,眼角眉梢却仍在笑着,温煦至极。
紫萱揉了揉眼,仔细看向那人,发觉他竟是重楼。
只不过他方才神态太过柔软,与她印象中的孤傲王者大相径庭,才让她一时未认出来。
等等!
重楼不好好在魔界当他的魔尊,在她这里做什么?
紫萱再看他装束——他已褪去魔界那黑黢黢冷冰冰的战衣,换上一身紫色苗装。
更奇怪的是,他还学着苗人习俗,左耳处戴了只小巧的银色耳戒。
在苗寨,夫妇常会在耳朵上佩戴耳戒,通常新娘戴右,新郎戴左。
想不到这个魔尊居然入赘到她们苗寨去了。
也不知道哪个姑娘这么有本事,能把这难搞的魔尊给收服。
想到此处,紫萱不知怎地心中一慌,抬手去摸右耳,果然摸到一只冰凉的耳戒,
再看向重楼的温和眼神,紫萱心神大动,满脸不可思议。
好家伙,她不会是把高高在上的魔尊拐到人间当上门女婿了吧?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且不说人魔能否相恋,就单说重楼对她,冷硬又生疏,哪像是会喜欢她的样子。
重楼望着紫萱不断变换的表情,有些忍俊不禁,
“你湿了衣衫,当心着凉。”
重楼轻声细语,一把抱住她,大步朝房内走去。
炽热的男子气息拥来,紫萱心跳如雷,浑身僵硬。
虽说两人之前也有过亲近之举,不过那时仅是权宜之计,她也并非扭捏之人,所以并未有别的心思。
而此时,她面对的却是一个男子明目张胆的亲昵,仿佛要挤占掉她口中胸间所有空气,令她无法呼吸。大脑也因缺氧带来短暂空白。明明从秋千到竹屋的距离不过几丈,于此刻的她来说,就仿佛百年那般持久。
在这时间内,她愣愣地盯着他的侧颊,瘦削的下颌,直挺英气的鼻,妖冶上挑的眼,以及那张轻抿的唇。
那一瞬间,她感到一阵强烈而短促的心痛,似乎有什么情绪破土而出,疯长不休。
直到重楼抱着她坐到竹床上,紫萱才反应过来自己的失态。
她急忙侧身翻到一侧上,与他拉开距离,不断用咳嗽掩饰尴尬。
她发觉自己心跳得过分,脸又烫得吓人,索性一只手捂脸,一只手抚胸,抑制汹涌的情感。
重楼歪头凝了她片刻,虽有疑惑,却未出言,径直走向衣柜。
紫萱怔忡着环顾屋内。
竹屋布局和记忆中并无二致,只不过原先的竹床大了一倍,生活用具也多了一副。
眼前一切都表明她与重楼成了婚,可她却从未有过任何这方面的记忆。
“你真是我夫君?会不会搞错了?”
紫萱指了指重楼,又指了指自己,满脸不可置信。
听到这话,重楼拿衣服的手滞了一下,眉头轻皱,
“你我成亲已一年之久,岂能有假?”
见紫萱茫然,他仿佛想到什么似的,将衣裳放到她身边,
“你莫非是故意气我?”
他收了笑,神色郑重,气势不自觉凌人起来,一下堵住紫萱的反问。
本以为他又要恢复以往的横眉冷目,想不到他下一句却转了语调,声音又低又温,
“今日是我的不是,下午与朗达喝多了些。我答应你,此后不在白日饮酒,你莫气我可好?”
他一眼不眨地盯着她,认真地征求着她的原谅,宛如一只可怜的大狗狗求人垂怜。
紫萱从未见过重楼这般样子,再加上他皮相实在俊美,让她一时看呆了片刻。
“乖,先换衣服,当心着凉。”
见她未有反应,重楼摇了摇头,寻到她的腰带便要解。
“你做什么……快住手!”
紫萱见状吓了一跳,出声训斥。
重楼满脸不解,却还是停手,眼底满是委屈,可怜巴巴地望着她,
紫萱怔了片刻,心底莫名泛上几丝不忍。
“那你先出去,我换衣服……”
她语气放缓,撇过头不去看他。
重楼踌躇片刻,乖乖应了声好,趿拉着脚步走出去,恋恋不舍地阖上卧门。
直到重楼开门进来,紫萱已经将眼下情况理了个清楚。
这处要么是歹人设下的幻术,要么是她已陨灭,在圣灵珠中做的一场梦境。
前者还算好,至少她还能活着,而后者……
呸呸呸,不会的,哪有人咒自己死的。
紫萱摇了摇头,眼神逐渐清明起来,催动法力准备破阵。
重楼看着紫萱又是叹气,又是捏诀的,他满脸雾水,
“萱,你在做什么?”
下一息,紫萱猛地睁大双眼,哀嚎出声,
“亲娘啊,我的法力呢!”
她嚎完,“腾”地一下从竹床上跳下,猛跑到外面去,对着月光一顿叨叨。
几番试验后,紫萱发觉自己半点法力都无,甚至连修炼的痕迹都没有。
“水灵珠呢?灵蛇杖呢?我吃那么多苦修的灵力呢?怎么都没有了!”
“呜呜呜……啊啊啊……为什么会这样啊……那我不是出不去了……!!”
重楼连忙跑过去,抱住发疯的某人,将她带回屋内。
可她的叫声穿云裂石,炸得竹屋前后的几排房屋依次亮起灯来。
不多时,三个人影出现在竹屋外,敲了敲门。
来人正是黄素琼、圣姑婆婆与朗达。
看见他们,紫萱一下就止住声音,大眼睛里写满了无措。
黄素琼擎着一盏灯,坐到紫萱床边,一脸无奈,
“都是做娘的人了,怎么还这般孩子气,什么事情如此伤心,非要把我们嚎醒才好?”
眼前的黄素琼脸颊红润,十分健康,与她记忆中的病弱模样十分不符。
“萱儿,你受了什么委屈,让我们帮你出气!可别动情绪,吓到肚子里的娃娃。”
圣姑婆婆也坐了过来,她精神矍铄,中气十足,也不是她记忆中忧国忧民的老者。
紫萱精准捕捉的了“做娘”“娃娃”这两个字眼,彻底傻眼,
“我怀孕了?谁的?”
紫萱直言不讳。
三人都倒吸了口凉气,看了看重楼,又看了看紫萱。
一旁的朗达打了个哈欠,笑出了声,“姐,你真是一孕傻三年,当然是姐夫的,还能是谁的?”
姐?我何时成了你姐姐?
信息量太大,砸得紫萱头晕目眩,她皱着眉头,抓紧黄素琼的手,
“阿娘,我们女娲后人,怎么能两代并存,我不可能怀孕呀?”
“女娲后人?”
此话一出,四人同时疑问出声,好似根本不知道这是何意似的。
重楼凝着紫萱,眉头欲皱欲紧,似乎很担心她的身体。
“女娲后人是什么?姐,你是不是怀孕怀傻了?”
朗达伸出手来,想摸摸紫萱脑门,爪子却被黄素琼轻轻拍下。
“老身活了这么多年,还未听过什么女娲后人之事,萱儿,你是不是话本读多了,瞎胡诌呢?”
圣姑婆婆与黄素琼对视一眼,两人皆是一脸疑惑。
紫萱再三询问后,四人都确认不知道所谓的“灵力”“女娲后人”“四界”之事,他们神情认真,不疑有假。
而天地间,她也未感知到灵气。
看来这个世界确实无灵力一说,那她又该如何回去呢?
紫萱泄了气,又问黄素琼,
“阿娘,我是何时与重楼成的亲?还有朗达,他不是白苗王的儿子么,怎么成了我弟弟?”
听到紫萱这话,众人更是惊讶。
重楼神色暗淡,低头不语。
黄素琼用眼神安慰了下重楼,揉揉紫萱的脸,
“三年前的苗寨舞会,重楼这孩子对你一见倾心,你们便有了这段缘。好萱儿,你都想不起来了么?”
紫萱摇头。
见她如此,重楼握紧双拳,眼底通红,看上去颇为伤感。
“姐,你又在胡说什么?什么白苗王的儿子?咱俩都是从阿娘肚子里出来的呀?”
朗达也挠了挠头,视线在黄素琼与紫萱之间游移,满脸问号。
紫萱直接傻在原地,太多疑问积压在她胸口,惹得她头痛欲裂。
重楼看出她的难耐,上前替她解围,请他们几位先回去,让自己先照顾紫萱。
黄素琼担忧地看了眼紫萱,表示第二天为她找个郎中瞧瞧,让重楼好生照顾女儿。
朗达看起来还有一堆问题要问,还没开口,便被黄素琼和圣姑婆婆左右各拉一只手臂给拖走了。
房内独留重楼与紫萱二人,他们大眼瞪小眼,一时之间都不知说什么好。
“萱……你不必担忧,无论你得了什么病,我都会带你医好。”
重楼率先打破沉默,坐到她身侧,为她整理乱掉的辫发,神色温柔。
无论如何,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总归有解决之法的。
短暂的崩溃后,紫萱开始接受现状。
她叹了口气,视线转向窗外。
此时月华如水,皎洁明澈,屋内半明半暗,映照在重楼面上,温柔至极。
鼻间传来嫩竹与茉莉混合的清香,紫萱轻轻吸了口,眼神逐渐清明。
忽然,一道高大的身影压下,极强烈的男性气息铺面而来。
心脏无可救药地再度狂跳起来,紫萱拧住被角,一脸紧张。
似乎,心中莫名有些期待。
“……”
月光在重楼面上流动着,照着他的眸光愈发深沉,
“萱,你若不喜欢,我去别处睡。”
重楼指了指屋内的小榻。
紫萱顺着看去,只见那床榻又窄又小,像是个未足月的,盛她倒够用,可对重楼来说,却是太小。
重楼起身,仰面躺到榻上,两条腿都装不下,硬生生踩实在地上,看上去很是难受,可偏他一声不吭。
紫萱咬唇,看了看宽大的竹床,犹豫再三,还是开了口,
“还是我去睡榻吧。”
说着,紫萱便下床,走到小榻前。
重楼正用手肘枕着头,努力闭眼,见紫萱过来,急得马上坐起来,
“不可,你怀着孩子,不能委屈。”
见紫萱还不动地方,重楼索性打横抱起她,将她好好放在床上,便要走回去。
不想他刚一转身,手臂却被拉住,只听一道娇脆的声音响起,轻轻唤了他一声“重楼”。
他闻言转身,俯下身看她,见她面色红红,胸口轻微起伏着,美丽而惑人。
“我在里面睡,不打扰你可好?”
他带着恰到好处的亲昵与尊重,让她无法拒绝。
紫萱微不可闻地嗯了声,挪了挪位置。
月色寂寂,万籁俱寂。
二人和衣躺倒,各怀心事。
紫萱背对着重楼,一只手紧紧捂住心口——疯狂跳动的心脏已有疼痛之感,令她有些难受。
他的气息铺天盖地涌来,闯入她的世界,抢占她的理性,令她不住缩起身子,以压制身心的悸动。
忽然,他的手轻轻拂过她的肩膀,指间温暖,惹来又一阵心悸。
重楼为她小心掖好被角,习惯性地抚了抚她的发,轻轻道了声晚安。
气氛再次陷入凝滞,紫萱等了许久,见他再未开口,觉得他已睡熟,小心翼翼地转过身来。
眼前的重楼仰躺在床榻上,呼吸绵长而均匀,看上去已然睡熟。
紫萱忍不住凑到他的身边,借着月色,细细端详起他的样貌来。
从前他总高昂着头,睥睨众生,动不动就“哼”来“哼”去,从未有过这般安详美好之刻。
而她,也很难认真看过他的样子。
她一直都知道他长得好,如今凝眸再看,更觉得惊艳。
美色当前,令人心折。
她忍不住伸出一根手指,从额角起始,顺着脸颊中线辗转而下,临摹到唇时,不住轻搓,意外的柔软再次让她呼吸加快。
见重楼仍未有反应,紫萱索性胆子更大,手指顺着喉结而去,轻轻拈了拈,又向下,滑进他微敞开的苗衣中去。
肌肉极为扎实滑腻,手感好到令她惊叹。
紫萱咽了口水,色胆包天,再准备偷偷探索两颗美艳的樱桃时,作恶的手被精准抓获。
抬头,落入深情之海。
他的眸如星般闪烁,嘴唇上挑,一脸笑意。
紫萱大脑宕机,刚想抽回手,却被他紧紧抓住,如何都挣脱不开,
“放开……”紫萱又羞又急。
“放开?”
重楼声音蒙上一层哑意,夺回主动,将紫萱压在身下,
“想都不要想。”
他的衣领散开,隐隐露出饱满而健硕的胸肌。刚刚感受过手感的紫萱见状,脸红得更加彻底,呼吸也愈为急促。
他一手抓住她挣扎的两只手腕,轻而易举地并在一掌内,举过她的头顶。
紫萱只觉身子被他拉直,整个人暴露在他面前,直白而彻底。
她脊背拱起,脚趾蜷曲着,难耐地揉蹭着床单,脖颈向后仰,再难抑制地大口喘息着。
重楼另一只手轻轻擦过她柔嫩的脖颈,轻拢慢捻抹复挑,带着粗劣的宠溺。
这近乎凌虐的爱抚,带着致命的掠夺,却又赋予她前半生从未肖想过的快乐,令她无法自拔。
他的气息不可理喻地压下,眼里是兽类一般的欲,与书本里温婉的才子佳人不同,倒像一场侵略。
她感受到下颌被微微抬起,双唇被粗糙的手指摩挲轻抚。
她轻吟,一切意志在这场烈火中迷失。
唇上一阵致命的温度,烫得她瑟缩。
原本冰凉的脚触到滚热的炭,她有些迷茫,跟随本能般缠绕上去。
舌尖一点,被他尽数咂么入口。他征伐掠地,大肆进攻,几乎将她吞吃入腹。
他的吻铺天盖地,欲将她身上每一寸占领,全数染上他的印迹,宣告他的极致掌控。
相比来言,她些微的反抗就如软糯的呻吟,只能引敌深入,更快地一溃千里。
她只觉得被他拥住的地方全为火舌舔舐,席卷一场畅快的战栗。
她未通情事,被他吻得天旋地转,身上仅剩的力气也被这肆意的爱怜一点点抽干。
全身绵软,化作一滩春水,濡湿床榻。
宛若一场美妙的酣醉,又好似经过整日苦劳后躺在锦被里。
她只觉得这一切难以言说,却妙不可言。
她凭着本能,妩媚辗转,柔荑如蛇,再度滑进他的衣衫。
重楼身形僵滞,眸中欲色高涨,却还抓住她的手,从胸口处抽出。
谁知下一瞬,那手又不听话的伸进去,焦急难耐地,攀上那一抹殷红,完全不管几欲到达崩溃边缘的某人。
重楼感觉周身热浪几乎要爆出体外,再如此下去,只怕仅剩的理智也要飞到九霄云外。
他强行忍住亲吻,将她犯罪的手拿出,与她保持距离。
她正是陶醉之时,见重楼未继续,不解地睁开双眼。
他眸中染尽桃花,呼吸还未喘匀,制住食髓知味的小猫,
“萱,你怀着孩子,不可……”
他启唇,口中热气尽数喷向紫萱颈间,诱得她全身软绵,无法思考,亦无法言语。
好半晌,等到紫萱褪去情思,她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羞得想找个地缝钻进去,转过身不理他。
美色误人,美色误人啊!
也不是人人都能当柳下惠的,现在想想,柳下惠真是高人啊……
紫萱紧闭双眼,不断胡思乱想。
重楼见她如此,哑然失笑。
他侧身贴过去,紧紧拥住她,身子暖烘烘的,令紫萱舒服得眯了眼。
抱了一会后,重楼喟叹一般地开口,
“萱,你不知道你对我有多重要。”
“多重要?”
紫萱转过身,与重楼面对面。
二人四目相对,赤心相见。
“这一生,我只等你,不,生生世世,我都等你。”
闻言,紫萱只觉胸中有股汹涌的情绪喷出,宛如蜜糖般,缓缓流向四肢百骸,甜得她全身酸软,无法自持。
她忽而想起魔界高高在上的重楼,如此深情露骨,只怕打死他也说不出来罢。
想到此,紫萱忽而对这个世界的自己与重楼有了兴趣。她索性央着重楼讲些两人从前的故事。
她盯着他棱角分明的脸,望着他不断翕张的唇,凝着他款款而视的眸,听他铺陈出他与她的往事。
她静静听着,脑海里不断闪回她与重楼相识的种种。
从初次见面的缠斗,到气息相通,再到他教她修习幽冥之火,陪她看炎波泉涌,血月魔星。
而她又为了完成他的愿望,动用女娲族禁术,拯救他的好友擎渊。
这桩桩件件,如今回想,无不记忆犹新。
短短几日所经之事,竟比她前十六年所经历的种种还要波澜壮阔。
而面对他的触摸,她非但并无不适,反而期待与他亲近。
一想到要与他别离,她的心又盈满不舍,甚至想不惜一切代价将他留住。
这种情感,还能简单用朋友二字概括么?
眼前之人的面颊不断与记忆中的魔尊重楼重叠,由模糊变为清晰,最终合而为一。
她呆望了他片刻,忍不住伸出手,轻轻触了触他的脸颊。
见她如此,重楼的神态一下变得柔软。他抓住紫萱的手,不住用脸蹭着,热情地回应她,
“萱,你可还记得我们成亲时的誓言?”
重楼捏着紫萱软塌塌的手指,忽而抬头,露出一双纯澈的火眸。
“誓言……”
紫萱浑身无力,身心软得一塌糊涂,轻声询问。
“来,你跟我念。”
重楼眼中满是笑意,嘴角抿起,轻吻她的手,言辞恳切,
“你我同心——”
他说完,等了片刻,见紫萱不说话,上前啄了她的唇,眼角弯弯,“快念,不然亲到你念为止。”
紫萱吞下娇呼,注视着那张精致妖冶的面容,无奈点头。
重楼闻言笑开,张开一只手,将她微微颤抖的手包入掌心,温柔至极,
“你我同心——”
“你我……同心……”
“至天地崩殂,日月倾塌,天道沦亡,万死不毁。”
闻言,紫萱瞳孔微怔,刚想拒绝,却落入一双波光粼粼的红眸中。
那眸情致款款,仅是看上一眼,便已沉溺其中,在劫难逃。
鬼使神差般地,紫萱喃出字句,
“到天地崩殂,日月倾塌,天道沦亡——”
说到此处时,紫萱顿了片刻,忽而垂首吸气,再待抬眸时,眸间浸着水光,
“万死不毁。”
不知为何,念完这句话后,一种强烈而莫名的情绪闯入她心间,引得她几乎落泪。
仿佛万年前有场浩劫将二人粉碎,使他们彻底融为一体,相生相印,不曾有片刻分离。
以至后来待他们转生为人,身上每处血肉骨骼,都掺着对方的气息,即便形单影只,亦是两人同在。
楼萱--《溯世》第十一章--汇生之术
听到异响,紫萱凝眸回看,才发现声音出自被她误踩过的“擎渊”——是它身体摩擦碎石地面而形成的沙沙声。
它一路追到二人面前,似乎有话要说,但苦于无嘴无舌,只得不停蠕动。
紫萱凝聚心神,尝试与“擎渊”的魔魂沟通,却发现那并非主魂,而仅是一缕碎魄,未存神识,只余本能的情绪,根本无法交流。
魔魂分为主魂与碎魄。
主魂承载魔的记忆心智,为魔魂之根本。
而碎魄则可分散成数千万块,仅记载单纯的情绪,为魔力的实质体。
若魔无主魂,仅存碎魄,便如今日之“擎渊”般浑浑噩噩,靠着本能存活。
重楼眉头拧紧,低首瞧着“擎渊”。
...
听到异响,紫萱凝眸回看,才发现声音出自被她误踩过的“擎渊”——是它身体摩擦碎石地面而形成的沙沙声。
它一路追到二人面前,似乎有话要说,但苦于无嘴无舌,只得不停蠕动。
紫萱凝聚心神,尝试与“擎渊”的魔魂沟通,却发现那并非主魂,而仅是一缕碎魄,未存神识,只余本能的情绪,根本无法交流。
魔魂分为主魂与碎魄。
主魂承载魔的记忆心智,为魔魂之根本。
而碎魄则可分散成数千万块,仅记载单纯的情绪,为魔力的实质体。
若魔无主魂,仅存碎魄,便如今日之“擎渊”般浑浑噩噩,靠着本能存活。
重楼眉头拧紧,低首瞧着“擎渊”。
他面上表情淡淡,可紫萱却可感知到他压抑的复杂情绪。
下一瞬,强大魔力从他指尖流泻,灌注于“擎渊”身上。
强光闪烁后,一个模糊身影逐渐显象,不过只停留几息,便消散干净。
重楼加大魔力,又尝试几次,结果都无功而返。
“擎渊”蠕动的浮动越来越小,直至重楼最后一次尝试,它已无法动弹。
同时,其上集合的碎魄无法承受强大的魔力灌注,正在逐步消散。
而碎魄一旦松散,若无主魂支撑,便如石入海,再难寻觅。
也就是说,若不及时找到“擎渊”的主魂,集起他消散的碎魄,“擎渊”与重楼,恐再难有相见之日。
想到此,紫萱心中一阵钝痛。
她再看重楼,只见他双眸闭住,紧抿薄唇,双手悬握成拳,胸口轻微起伏着。
自她认识他以来,这还是他首次情绪波动如此之大。
他这样孤冷高傲的魔,心中难得有个挂念的好友。
她注视着重楼,心中激涌出一股强烈情绪,随即伸手,轻轻包住他紧握的拳。
重楼正失落间,突然被一股温暖裹住,低头看向她。
“若是找到他的主魂,你就能救他么?”紫萱开口,目光坚定。
“不错,可……”
他刚想继续说,但少女已吟诵咒语,荧荧紫光淡淡闪烁,充盈在她周围。
可神魔大战后,擎渊的魔魂碎成千万片,早已无处可寻。
十万年过后,擎渊本体也不过集合了几缕碎魄,尚未寻到主魂,她又能有何办法?
况且,上古神魔古战场早已为先魔尊封存,无人知其所在,她又去何处寻找呢?
重楼轻皱眉头,不知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心头略微忐忑,下意识地反握住她的手。
然而两人相贴不过片刻,紫萱的手便挣脱开来,连同她整个人,都被一团强劲的水灵之气托举,悬浮于空中。
此时“聚生”集市已无人烟,她便再无顾忌,化作女娲本形。
修长的双腿蜕变为摆动的蛇尾,额间淡紫色灵纹闪烁发亮,周身衣袖无风而动,伴随着法咒的吟咏,灵蛇杖徐徐飘出,光辉灿烁,可与魔星争辉。
以灵杖顶端闪烁的水灵珠为中心,柔和而无所不入的水灵如蛇一般四遁而去,逐渐铺展开一圈无限延展的灵能法罩。
汇灵之术!
重楼眸中满是震惊,一种从未有过的慌乱与担忧肆虐而来。
女娲一族为生灵之母,生来便赋有起生之能。
而这汇灵便是其中最顶尖之法术,不仅所需极高的天赋来领悟,而且还要高深的修为加以支撑。
其术用水灵珠为法器,先以灵力为探,搜集逝者残魂。
再以女娲族起生之术,重聚神魂,可令逝者神魂短暂还阳,实现未完心愿。
此术极为凶险,术法一开,便再难停止,外人也难以干涉。
而且施术过程中,除非一些灵力强大的施术人能自动搜寻魂魄外,大部分时候都是被动搜寻,保不齐被凶狠残魂啃噬神识。
更有没经验的,也可能将一方天地的残魂无差别吸来,最终导致施术者爆体而死。
以紫萱的年纪,她十有十属于那没经验一伙的。
想到此,重楼瞳孔紧缩,心中的忧惧再度放大,令他心急如焚。
他迅速将魔力引向紫萱,不料大半都被水灵珠暴力弹开,仅有几丝魔力融入其间,为她补充法力。
所幸二人从前气息相溶,重楼魔力中带有紫萱的水灵,尚有机会突破水灵珠的防线。
不然就算女娲大神来了,也只能干瞪眼看着自家娃娃作死。
重楼眉头紧皱,眼里满是凝重,极为谨慎,不敢错行一步。
至于紫萱这边。
这是她第一次施行汇灵之术。
从前阿娘说,此术大费修为,且极为危险,随时都可能陨命,不到万不得已时决不可施展。
可她呢?
不过是看到某魔一夕神伤,便一时激动,罔顾阿娘的教导,动用全身修为,不顾一切地去救一个她压根都不认识的人。
只为了让他开心。
真是疯魔了!
由不得她多想,一股巨力来袭,将她的神识骤然吸出。
等她再一睁眼,便见一方极为阴沉昏暗的天地。
耳畔依稀有苍凉悲怆的战歌响起,仔细再听,却已消失无踪。
猎猎腥风刮过,震耳欲聋,若非紫萱有水灵珠护体,神魂几乎要被这妖风碾碎。
上古神魔战场!
水灵珠在紫萱手上持续旋转,不断有碎魄被吸附其上,化为点点星子,绕着灵珠旋转不休。
碎魄星子越聚越多,将暗无天日的战场照得亮若白昼。
狂吼的邪风逐渐平息,战歌愈来愈近,循环反复,周而复始,宛如无休的执念。
紫萱心神震荡,循着战歌而去。
直至战场尽头,一处荒凉废墟下。
环绕水灵珠的碎魄狂热地转动着。紫萱知道,此处定埋葬着擎渊魔魂中承载他记忆的主魂。
可只闻其声,却不见其魂。
她环顾四周,只余一片萧瑟,并无半点痕迹。
仔细听去,歌声喑哑晦涩,仿佛蒙着厚厚尘土,幽幽回荡在她耳边。
忽然想到什么似的,紫萱急忙蹲下,双手并用,猛地挖起土墟来。
尘土一抔抔拨开,战歌一声声清晰。
隔绝十万年光阴,少年面目显露出来。
仅剩一颗头颅。
早已干涸的血液凝为面具,锁死在他年轻的脸上。
两处深陷的眼窝中,插着两只灵力强大的神族箭镞。
唯有那张干瘪的唇,正不断昂扬战歌,仿佛永不停歇。
“擎渊,我带你回去。”
紫萱心神复杂,喃喃出声。
歌声停了一瞬,一道沙哑声音响起,
“我们胜了么?”
这句话仿佛重锤,狠狠敲击在她心上。
紫萱平息一刻,掷地有声,
“你们无比英勇,魔族以你们为傲。”
闻言,天地似乎也顿了半晌。
随即,一阵朗笑传来,点点碎魄受此引召,一齐向他飞来。
辉焰夺目,紫萱不得不闭目躲光。
待她再睁眼时,枯骨已然消失,伫立着一位少年魔将。
他双目已失,却无损傲人的气度,
“多谢你带我走,请为我引路。”
紫萱点头,腾空而起。
水灵珠灵光大炽,缓缓将擎渊的魔魂收拢其中。
与此同时,荒凉十万年之久的古战场接连亮起星光,一簇接连一簇,一丛连贯一丛,宛若燎原之火,摧枯拉朽般亮成一片明昼。
光明处,无数残存的魔族士兵自地底爬出。
他们或健全,或残疾,或仅剩一颗头颅,或只余一双怒目。
摩肩接踵,纷至沓来,他们追随着擎渊的脚步,星聚而起。
不知从何人始,自何处起,自何时发,熟悉的战歌再度唱响。
这次不同于一人的悲凉吟唱,而是从四面八方狂卷荡袭,连绵不绝,宛如无数浅溪汇入深海,涌起巨潮,响彻云霄。
最后已不是歌唱,而是无数将士的怒吼。
紫萱虽为这副壮烈场景感动,却也不得不面对现实。
擎渊几乎唤醒了古战场所有魔魂,他们此刻正紧跟擎渊的脚步,互相争抢着进入水灵珠内。
联翩涌入的魔魂几乎耗竭了紫萱的水灵,大滴大滴的汗水自她额上洒落,接着是鲜血自她七窍渗出。
她尝试过停止施术,带着擎渊的魔魂直接返回。
可数以万计的将士们魔魂力量过强,宛若见了肉的狼,一股脑地往水灵珠里挤。
若再这样下去,恐怕过不了多久,她就要爆体而亡。
果然阿娘说得没错,汇生之术危险万分,若是实术过程中被大堆残魂盯住,那就真如案板上的肉,被啃噬得一干二净。
鲜血越流越多,将她的衣衫全部浸湿,极大的疲倦席卷而来,她几乎无法思考,昏昏欲睡。
终于,闪亮的水灵珠逐渐暗淡,紫萱亦没力支撑,从空中摔落下来。
黑暗无边的天穹下,紫衣少女自高空坠向地面,萧瑟的废墟之上,无数双手破土而出,张牙舞爪地伸向她鲜活的肉体。
忽然,一声巨响炸开。
高高在上的苍穹被一团火炮轰开一角,瞬间燃起熊熊烈火,几乎将亘古黑夜烧穿。
硕大无朋的魔疾驰而来,双翅极展,覆盖大地,截断无数魔魂攀援而上的步伐,将其狠狠拍回地下。
少女稳稳落在魔阔无际限的翅膀上,蜷缩成小小一团,被一条尾巴牢牢缠住,护得密不透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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呜呜老婆总作大死怎么办?
我楼哥要心疼坏了!
楼萱——《溯世》第十章--神魔之别
她原本在措辞,想着如何安慰他,不想见他又要走,情急之下一把拉住他的手。
玄色手套质感粗粝,却带着暖意,引得她一阵心悸,
“干嘛又走!”
她娇脆的声音响起,带着强烈的不满,以及微不可闻的委屈。
他果真停住脚步,沉下目光看她。
他被她紧紧牵住。
那皓腕如此纤细,明明可轻松挣开,但他却无论如何都放不开手。
他不知自己怎么了,竟鬼使神差地想要反握回去。
他内心疯长起一种陌生情愫,铺天盖地,摧枯拉朽,几乎将他整个人毁灭。
紫萱并未注意到他的异状。
她秀眉轻蹙,另一只手叉腰,看上去很是不悦,
...
她原本在措辞,想着如何安慰他,不想见他又要走,情急之下一把拉住他的手。
玄色手套质感粗粝,却带着暖意,引得她一阵心悸,
“干嘛又走!”
她娇脆的声音响起,带着强烈的不满,以及微不可闻的委屈。
他果真停住脚步,沉下目光看她。
他被她紧紧牵住。
那皓腕如此纤细,明明可轻松挣开,但他却无论如何都放不开手。
他不知自己怎么了,竟鬼使神差地想要反握回去。
他内心疯长起一种陌生情愫,铺天盖地,摧枯拉朽,几乎将他整个人毁灭。
紫萱并未注意到他的异状。
她秀眉轻蹙,另一只手叉腰,看上去很是不悦,
“你总这样一声不响就走,也太不拿我当回事了,你就这么不在意我么!”
这句话宛若尖刃划过重楼的心脏,带来利落的痛楚,令他忍不住深吸口气,来平复情绪。
紫萱这边真动了气,胸口起伏得厉害。
在她的世界里,朋友应当相互尊重。
即便你贵为魔尊,能力超群,也不能一声不吭,丢下她就走,显得她像个完全不被在乎的傻瓜。
她不喜欢被遗弃的感觉,自然,她也不会遗弃别人。
面临她的质问,沉默半晌后,他忽而启唇,眉眼间莫名染了丝倦色,
“……女娲后人,你不该在这。”
他也不该在这。
身为魔界至尊,却在神魔关系紧张时,由着个神族后裔在魔界胡闹。
实在不该。
听到他这话,少女情绪更为激动,两只手不自觉拉住他,一脸不忿。
也是,他适才对她言及神魔之别,她应当已经意识到二者的对立。
此刻恐怕是怪自己将她引入这浑浊魔界罢。
她终究不属于这,而是那群不苟言笑的神官们的同类。
想到此,重楼在心中冷笑一声,故意不去看她,
“不该,什么是不该?不打招呼就离开应不应该?”
紫萱语气又快又急,捏住他的力道加大了些。
闻言,重楼微怔,似是没想到她会说这话。
见他不语,紫萱又加了把火,
“重楼,我不知你老在闹什么别扭,也不知我何处冒犯了你,但无论发生何事,你大可告知我,我们一起解决不好么!”
她一口气说完,忽然觉得口渴,索性掏出适才买的酒瓶,咕噜咕噜地灌了几口。
重楼锁眉,看着酒水濡湿她的殷唇,眼眸微动,心中思绪万千。
好半晌,等她喝饱了,用手抿除酒渍时,重楼才移开目光,看向前方,语气凌厉,
“适才我说的,你全然未听懂。”
紫萱微打了个嗝,张口想要反驳,重楼却未给她机会,继续说道,
“神魔天生对立,如今关系紧张,大战亦未可知……”
他顿了半晌,骤然低头,严肃盯向紫萱,
“而你,女娲后人,身为神族后裔,却频频与本座私会魔界。若此事落入有心者之耳,于你,于女娲一脉,皆为祸患。”
“因此,适可而止,本座……本座不会再见你。”
随着最后一字吐出,他全身血液好似被抽干,浓浓的疲倦蔓延上来,让他忍不住阖上双眸。
紫萱本还气着,听他说完,双眸瞬时潮了一片,不自觉地退后两步,
“原来这就是你要离开的原因……可是,神魔相峙,和我有什么关系呢?”
说了几句话,便已听见喉间哽声。
紫萱顺了口气,自嘲地说,
“你说我是正神后裔,殊不知天界污蔑我们为妖魔,永世不许登临神界。你说,这算哪门子后裔呀?”
“女娲后人恪守职责,世世代代守护的,是人间这片沃土。至于神魔之争,我们管不了,管不得,亦管不起。”
“况且,女娲族乃大地之母,一视同仁,无论你为魔为妖,在我眼中,都并无差别,所以……”
紫萱上前一步,仰头盯住重楼,双眸晶莹透亮,看得他心头一窒,
“你无须因此推开我,你明白么?”
这话半真半假,女娲族不得神界垂爱是真。
但阿娘与圣姑,却是不允她接触魔界中人的。
但她一想到他要永远消失,就觉得全身莫名难受,想要不惜一切代价来留住他。
“竟是如此?”
重楼拧眉,气息不顺。
他久未临人间,对女娲一族了解有限,不知此中内情。
“千真万确。”
紫萱点头,眸中满是真诚。
凝着她的褐瞳,不知为何,重楼蓦然想起不知多少岁月前,曾与女娲大神的一面之缘。
彼时蚩尤战败,初创魔界,神魔势不两立。
他才诞生不久,练习空间法术时误入神界。
正惶恐间,便被一双慈目注视。
她并不高高在上,亦未对他赶尽杀绝,仅祥和一笑,便挥手送他回去。
几十万年前的一瞥,仍令他铭感于心。
他此时观摩紫萱眉目,依稀可见女娲大神的模样。
尤其是那双褐眸,与记忆中别无二致。
重楼沉思往事,盯着紫萱盈着汪亮水雾的眸,心没来由地疼了下。
下一瞬,他伸出手来,似要触摸她的脸,却在半空顿了片刻,仅挨了挨她的睫毛,神色复杂,
“我不知此中关节,莫哭。”
紫萱见他眼中的道歉之意,更觉委屈,便抓住他要离开的手,
“那你允诺我,此后不许什么都不说就离开,也不许——说这种永远不见的话,可不可以?”
她噘着嘴,一副逞强之样。几颗珍珠似的泪却从眼眶决堤,滚落而下。
重楼抿唇,只感觉那泪水陨石似地砸在他心上,灼穿一个个洞,令他万年寒寂的心有了些许温度。
“好。”
他开口,声音晴朗。
“那我们拉钩钩。”
紫萱破涕为笑,向他伸出一根小指。
重楼看了她半晌,终究还是伸出小指,与她的弯在一块。
紫萱见此更为开怀,口中囫囵说着口令,
“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不,一千年,一万年不许变!”
“重楼。”
“嗯。”
“你真好!你是我见过最好的魔!”
少女笑意吟吟,样貌娇美,说出的话却让他暗自捧腹。
最好的魔……
也是,她统共就认识他这一个魔,排来排去,永远都是第一。
想到此,重楼忽而觉得很是开怀,不自觉绽开笑颜。
他几乎不笑,眉眼唇都紧紧绷着,威严至极,却也冷酷至极,令天下畏惧,却也为他的俊美铸上严霜。
而此时展颜,恰融化掉这层霜面,展露出他本来的样貌——狂美妖冶,宛如炎波涌荡不休的泉焰般灿烂无比,见之便永生不忘。
心跳已如擂鼓,亦如脱缰野兽般难以管控。
紫萱愣了片刻,艰难地咽下口水,收起心中不断冒出的危险想法,用他的袖子擦了擦泪水,
“那你要再送我东西向我赔罪——我的佩刀被你弄坏了,你得再送我把新的。”
她说得理直气壮,掏出碎成好几段的芙蓉刀,一脸惋惜。
重楼认出那是初见她时,自己打碎的佩刀,哑然失笑。
他又看了看紫萱买下的满满当当的玩意儿,终究没有拒绝。
聚生在被紫萱“洗劫”一番后,已然歇市,徒留几个魔在原地慢条斯理地收拾东西。
正当重楼思索着佩刀之事时,一阵嘶哑的沙沙声扰乱了他的思路。
楼萱——《溯世》第九章--魔将擎渊
一阵强烈的灵力波动后,两人落到一处繁华地界。
说是繁华,其实也不大贴切,此处并无人间的喧嚣声息,鳞次栉比的建筑,仅是于一片荒凉血红的地带上,矗立着一排排胡乱修砌的摊点,只不过是人,不对,是魔多了些。
重楼已然卸去威风凛凛的战甲,换上一身玄色战袍。
魔披风系在他颈间,无风自动,在血色之光下熠熠生辉。
紫萱瞧了瞧身着常服的重楼,更觉得霸气邪魅,令人不敢逼视,
“好泡菜——”
一个没留神,紫萱竟将心里话说了出来,吓得她赶紧捂住嘴。
苗语中的帅哥,音译与汉文中的“泡菜”类似。
这可千万不能让他听到,不然若是让他以为自己...
一阵强烈的灵力波动后,两人落到一处繁华地界。
说是繁华,其实也不大贴切,此处并无人间的喧嚣声息,鳞次栉比的建筑,仅是于一片荒凉血红的地带上,矗立着一排排胡乱修砌的摊点,只不过是人,不对,是魔多了些。
重楼已然卸去威风凛凛的战甲,换上一身玄色战袍。
魔披风系在他颈间,无风自动,在血色之光下熠熠生辉。
紫萱瞧了瞧身着常服的重楼,更觉得霸气邪魅,令人不敢逼视,
“好泡菜——”
一个没留神,紫萱竟将心里话说了出来,吓得她赶紧捂住嘴。
苗语中的帅哥,音译与汉文中的“泡菜”类似。
这可千万不能让他听到,不然若是让他以为自己轻慢了他,生气又找她打架可怎么是好?
紫萱这样想着,心脏跳得越发急促,颇为惴惴不安。
不过重楼早已听到,他下视紫萱,虽无恶意,却仍气势凌人,
“你说什么?”
“咳咳——无事”
紫萱连忙用咳嗽掩饰尴尬,另一只眼却觑着重楼。
见他轻哼一声,没有追究的意思后,她才松了口气,又以自己才可听到声音喃了喃,“好泡菜!”
她又抬眼看了下魔,只见他绷紧的下巴处,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悬挂嘴边。
而等她再定睛细瞧时,那抹笑却倏忽而逝,转变为亘古不变的冷傲。
“此处便是魔界集市,名曰聚生。”
闻言,少女抚着辫子点头,神情说不出的娇俏。
他忍不住低头瞧她。
“不错不错,虽不及人间繁华,但感觉也挺好玩的~”
少女两只手各抓起一条辫子,左右轻扯着,不住地东看西看。
忽然,她似乎想到什么,拍了下脑门,急忙转向重楼,语气急促,
“哎呀,你带钱了没?”
“什么?”
他微愣。
“钱呐!我一介凡女,自然没有你们魔界的钱,只能用你的喽!”
紫萱扬起头,褐瞳盈着一汪水,神情满是理所当然。
重楼明白过来,微挑眉,“我们不用那黄白之物。”
“那你们以何为凭,交换物品呢?”
紫萱眨巴着眼睛,两只长辫子藤蔓一般缠在她手指上,茸茸一层,看上去颇为可爱。
“你一试便知。”
说罢,重楼向前而行,脚步却不像从前那般大步流星,而是放缓了些,故意等着她。
魔界集市与凡间类似。
一条黑燧石铺就的宽道绵延而去,道两边皆是形形色色的商贩,他们姿态各异,甚至可以说奇形怪状,喊着乱七八糟的吆喝,兜售着各式各样的奇珍异品。
比如神魔大战后某陨落神族的稀薄一魂;比如某个地仙无聊炼制的永远都喝不完的酒瓶;比如能照出夙世姻缘的魔镜……种种不一而足,全是人间界见不到摸不着的奇物。
当然,这些玩意儿无一例外的收入紫萱囊中。
不过她并未看到什么钱货两讫的场面。
每当付钱时,重楼只是微抬右手,荧荧火焰自指尖闪烁几下,那商贩便感恩戴德,要不是重楼制止,紫萱都怀疑他能当场跪下磕头。
接连路过的几个商贩皆是如此,看得紫萱啧啧称奇。
“重楼,你这咻咻咻的是什么意思?
咻咻咻?
重楼迷惑,但见紫萱抬起右手,一脸高深莫测地微动手指时,才明白过来。
一时之间,他忍俊不禁,可下一瞬,他便收敛神色,正言以示,
“你可理解为付钱。”
“啊?”
见她迷惑,重楼便耐心为她阐明缘故。
天下生灵,无不恪守上古三帝遗留下的煌煌诰命生存。
当然,这不包括魔族。
魔实为六界中最为诡秘怪诞之生灵,向来不为其他种族所容。
其无实体,乃为魔力幻化所生。
凡魔一生,所求所用及交易之物,仅为魔力二字。
换而言之,魔力即为人间界之金银。
这亦是魔界诸魔醉心修炼的根本原因。
同辈魔族可通过订立契约完成交易。
而高等魔,魔力强大至一定程度,则无须订立契约,可直接随心动念,径直支付。
而适才重楼所付的,远高于商品本身的价钱,自然引得商贩万分感激。
听到此处,紫萱恍然大悟。
她目光扫向鬼形怪状的魔:他们有的长着牛头蛇身,口中一时不停地嚼着草芥,一说话便涎水直流,看上去恶心可怖;有的身长三丈,宛如巨石成精,一动一行有地动山摇之感,令人敬而远之;也有的干脆是一滩蠕动的液体,直到紫萱不小心踩到,被一声痛呼吓到时,才意识到那一滩竟也是个魔……
紫萱再次感慨魔界生灵的特殊。
重楼却望着那滩液体出神,神色异样。
“重楼,你在想什么?”
紫萱马上注意到他情绪的波动,张口询问。
“……”
重楼摇头不语。
“我感觉到,你很沮丧,是因为他么?”
紫萱视线追着一旁四处游荡的“液体”,语气笃定。
听到她如此准确地捕捉到他的心情,重楼讶异,却仍沉默。
“他——你认识他,对吗?”
紫萱捂住心口,感知着他的情感,尝试着开口。
身为女娲后人,她生来便对生灵有着无与伦比的觉察力。
在她静下心来后,在那滩蠕动着的液体上,她感受到一个强大而不屈的魔魂在悲鸣。
而重楼内心,似乎也有什么与之共振。
“!”
闻言,重楼更为惊讶,面上却看不出喜怒,
“他竟在此……”
“他?”
“……”
重楼闭目,良久睁眼,“你可知神魔之战。”
紫萱瞪大双目,咽了口唾沫,缓缓点头。
十万年前的神魔之战。
她在黄素琼此前给的书中有过一窥,虽仅有只言片语,却也被字句间的惨烈震撼。
那场令日月无光,天地变色的大战中。
先魔尊战死,无数魔将陨身。照耀魔界的灼阳亦为神界将军后羿射灭,魔界自此坠入无尽黑暗之中。
“他乃是先魔尊麾下魔将,名为擎渊,于神魔大战中遭十万神兵集火,挫骨扬灰。”
他声音沉郁,面上仍冷,可眉间却凝着薄哀,“我与他时常切磋比拼……”
他说罢,目光放得很远,抬头仰望久久盘旋的魔星,
“可那,已是十万年前之事。”
“那一役中,无数捐躯魔将为上古魔感召,化为天上魔星,摆脱魔族无休止的修炼。但仍有赤心不灭者,虽化为齑粉,却仍修炼魔魂,争取……”
话到此处,重楼看了眼紫萱,停住话头。
她是女娲后人,为神之造物,自然站在他的对立面。
如今与她说这些,除了将她推得更远外,再无任何意义。
想到此,他拢起眉峰,有些后悔对她失言。
同时他又茫然,不知为何躺在心底十万年的往事,仅被她轻飘飘一问,就全都竹筒倒豆子说了个彻底。
不过事已至此,让她认清于自己天生的对峙身份,倒也不算坏处。
可无端涌出的烦躁却席卷他的心间,令他眉头愈皱愈紧。
终于,在紫萱的沉默中,他微不可闻地叹息,随即转身,抬靴便走。
《溯世》第八章 血月魔星 楼&萱
百年难遇的炎波泉涌终于停歇,唯剩余焰零星溅起。本如浓墨一般的天空却染上红色,血月悬挂天穹,斥满诡异之美。
“重楼,天怎么变红了?”
紫萱喝着魔披风端来的灵乳,不解地看着窗外红透的天色。
“入夜了。”
重楼负手立于是阔窗前,抬头望着血月,声音低沉。
“夜?刚刚乌漆墨黑的不是晚上,现在才是晚上?你们魔界的时辰好混乱哦!”
说完,紫萱放下吃食,也跑到重楼身侧,毫不避讳地和站在他身侧,共赏窗外之景。
她觉得,和他打过这么多交道,两个人已经成为朋友。
虽然他是魔,她是人,但是天下万物,都是她女娲族的造物,她和阿娘不同,愿...
百年难遇的炎波泉涌终于停歇,唯剩余焰零星溅起。本如浓墨一般的天空却染上红色,血月悬挂天穹,斥满诡异之美。
“重楼,天怎么变红了?”
紫萱喝着魔披风端来的灵乳,不解地看着窗外红透的天色。
“入夜了。”
重楼负手立于是阔窗前,抬头望着血月,声音低沉。
“夜?刚刚乌漆墨黑的不是晚上,现在才是晚上?你们魔界的时辰好混乱哦!”
说完,紫萱放下吃食,也跑到重楼身侧,毫不避讳地和站在他身侧,共赏窗外之景。
她觉得,和他打过这么多交道,两个人已经成为朋友。
虽然他是魔,她是人,但是天下万物,都是她女娲族的造物,她和阿娘不同,愿意和魔做朋友。
血月凌空高悬,数个熊熊燃烧的气团围绕于它周围,天空炽红一片,与岩浆奔腾的炎波泉相映成辉。
“哇,那个团团还在转,是什么呀,好神奇?”
紫萱指着血月旁的火焰气团,疑惑出言。
“魔星,魔界的星辰。”
重楼颔首,瞥了眼震惊的紫萱,嘴角不自觉勾起。
“那个横挂着一条条的,像条河一样的是什么?咦,它跑过去了,看不见了捏?”
紫萱双手撑住窗棂,整个人向上一提,就爬上了窗户。
她侧坐在窗户上,一手抓住窗框保持平衡,另一边身子向外探去,追着去看天空。
“那是天河。”
“天河?胡说,天河明明是银白色的,才不是血红一片呢!”
说话间,一缕炎波泉灵上涌而起,“叮”地一下烫到少女挂住窗棂的手臂。
紫萱虽没受伤,却被吓了一跳,手臂不自觉地松开,整个人向炎波泉掉去。
夭寿嘞!
要是因为爬窗户死掉真是太丢女娲后人的脸了!
阿娘,圣姑婆婆,朗达,永别了,紫萱对不住你们呜呜~
滚烫的灼热愈来愈近,紫萱抱住肩膀,心中默念着几个名字,眼角飞出一滴泪。
毁身灭骨的痛楚并未到来,她的双腿被一只健壮手臂牢牢固住,右耳靠着灼热坚实的胸膛,狂乱躁动的心跳声不绝于耳,连带着她的心,在不同的胸腔内“咚咚”作响。
她抬头,触目到熠熠生辉的魔纹,闪现的光华昭示着主人的慌乱。
而他的面容却是冷酷的,甚至皱着眉。
他单用一只手轻松揽住自己,另一只僵在一侧,似乎不知如何是好。
“你……”
紫萱刚要说什么,周遭灵力忽遭停滞,随即便是极致的灵能爆涌,惊得她娇呼一声,紧紧抓住他的脖子,贴近他的胸膛。
他的心跳得更快,浓郁的雄性气息扑面而来,火灵霎时倾泻而出,包裹住她身体的每一寸。
鼻间有奇异的味道袭过,不同于人间的草木花香,而是类似于火焰,矿石或征伐的感觉,并非安神复心的平和,而是血脉喷张的激荡。
她深深嗅了一鼻,随着这气味,心脏再难脱离管束,差点从她口中飞跃而出。
他们的心隔着衣料,却在同频雷动。
她再难克制悸动,将滚烫的侧脸埋入他的怀中,她只觉抱住一团火,连同她整个灵魂都在滚沸。
“到了,下来。”
不知过了多久,耳边响起他略带嘶哑的声音。
紫萱睁开眼眸,暗暗嗅了嗅他的味道,有点不情愿地跳下他的身体。
谁知还没触地,她一整个人就软弱无力地趴在地上,连抬头都困难。
巨大的魔威压在她身上,仿佛被魔神大能注视着,她被威慑得只能五体投地,连手指都动弹不得。
紫萱:呜呜~
重楼:……
他忘了紫萱是女娲后人,虽为半神之体,却修为低微,面对上古魔毫无抵抗之力,没立马挫骨扬灰都是借了他的光。
看来,他必须与她有实质性的身体接触,才能让凝视着他们的上古魔认可她的身份。
重楼又想起适才抱住她的感觉,那般涌动纷乱的思绪,那般难耐躁惹的冲动,已经数万年不曾有过了。
他不喜欢自己失态的样子,尤其是在她面前。
想到此,重楼一把揪住紫萱的腰带,在她的惊呼声中,将她一整个拎起来。
紫萱:“啊,重楼,你干嘛?快放开我,我又不是你的小宠物!”
眼见紫萱挣扎得厉害,重楼眼睛微眯,松开抓住她腰带的手,在她又一阵惊呼声,将她盘了起来。
紫萱四肢僵硬,听天由命地在空中旋转一圈,下一刻就被重楼抗在肩膀上。
重楼:“不错,这样正好。”
紫萱:……
她刚想抗议,可话语却被眼前的景色给吞住了。
面前是硕大的血月灵影,表面宛如烧到沸腾的铁水,似乎已翻涌滚动了数千万年,灵威逼得人睁不开眼。
周边旋转着无数团硕大无朋的红色星团,仔细看去,就会目睹无数烈焰汹汹,聚成一团超大的火圈,随着血月表面铁浆的翻涌有规律地转动着。
此情此景,狞厉而可怖,是一种不属于人间的生机浩荡。
寻常仙魔见到此景无不匍匐叩首,无法逼视,更有甚者,会自毁元神,向上古魔献祭灵力。
面前的女娲后人,小小年纪竟有如此定力,心智如此之坚,实在出乎他的意料。
重楼抱住她的手不住紧了紧,眸中多了丝赞赏。
而另一边,紫萱瞪大眼睛,呆呆地看着周遭壮景,震惊到连话都说不出。
重楼出言解惑:“他们都是开创魔界的上古魔,化为血月与魔星,驱散魔界的黑暗。”
“这月与旁边的魔星,都是上古魔的化身么?魔竟然有这种形态?”
“不错,魔无实体,不过均为魔力的凝结罢了。若魔力足够强大,甚至可将自身化为一方天地。”
“重楼,你也可以这样?”
“可以,但没必要。”
重楼顺口而说,惊得紫萱合不拢嘴。
化成一方天地……
这可是她祖先的创世之力,居然被眼前的他轻飘飘地说出来。
真是人比魔气死人。
她心里涌出对重楼的复杂感觉,一点是崇拜,一点是羡慕,另一点是什么,她也说不太清楚。
“看够了么?”
重楼见紫萱沉默不语,出言询问。
“嗯嗯,我还想看天河,它在哪呢?”
紫萱想起害她掉窗的“始作俑者”,好奇心大起。
“神魔之井。”
重楼表情霎时变得严肃,看着紫萱喜悦之样补充,“如今神魔关系紧张,你身份特殊,不宜前往。”
“呜~好哦~”
紫萱哀嚎了一声,原本笑着的眼垂了下来,闷闷地不再说话。
见她这副低沉神情,重楼心头莫名不适,他抿嘴,半晌出言,“本座带你去别处。”
“好耶!”
闻言,少女暗下的脸又再度亮起来,笑容更比从前灿烂几分,看得重楼心脏一滞。
仙三完美结局番—永生之诅
前排作者叨叨叨,萱殉塔后,对楼萱结局的一次脑洞,本文接《溯世》剧情,有介意者慎入咔咔—
————————正文分界线————
永生意味什么?
世人趋之若鹜,以为永生即无尽享乐,阅遍世间美景。有些追求的,便将天下大义挂在嘴边,永生救世济民,守护苍生。
而于他……
天地同寿,是无法挣脱的咒诅。
是天道无情,诰命自他身上碾过,求死亦不能,而生,在她走后,索然无味。
她……
她。
炎波畔的萱草寂寞盛绽,本是明丽的黄,却在炎波泉火涌般的映衬下,徒余凄艳。
百年来,炎波,神魔之井...
前排作者叨叨叨,萱殉塔后,对楼萱结局的一次脑洞,本文接《溯世》剧情,有介意者慎入咔咔—
————————正文分界线————
永生意味什么?
世人趋之若鹜,以为永生即无尽享乐,阅遍世间美景。有些追求的,便将天下大义挂在嘴边,永生救世济民,守护苍生。
而于他……
天地同寿,是无法挣脱的咒诅。
是天道无情,诰命自他身上碾过,求死亦不能,而生,在她走后,索然无味。
她……
她。
炎波畔的萱草寂寞盛绽,本是明丽的黄,却在炎波泉火涌般的映衬下,徒余凄艳。
百年来,炎波,神魔之井,魔殿外…他驻足的每处,皆栽满萱花。
那些惨放的花,大片簇拥在一起,无论境遇残酷若何,都奋力繁续,不遗余力地生机勃勃,仿佛真是她的显像。
无论是年少时的恣意勇敢,还是百年后的端庄自矜,那股盎然的生命活力在她身上流淌,柔和,却永志不渝。
眼前蓦然浮现她的情态,笑意吟吟时弯起的眼,娇羞时垂头抚辫的低眉,以身殉塔时决然冷厉的背影。
一句诀别都无,她血骨尽融,消散殆尽。连魂灵,亦遁入圣灵珠,天遥地迥,永不相见。
到死,她都没忆起他半分。
到死,他也不过是个一厢情愿的陌生者,危机时出手相助的高人。
到死,她都不明白,他冷硬倨傲的面具下,那颗为她跳动不休的心脏。
她忘得一干二净,彻彻底底,兀自挣扎在夙世情缘中,永不回看,绝无转圜。
爱便轰轰烈烈,山崩地摧不夺其志。
认定便永生永世,满心满意,即便地窟鬼蜮,黄泉忘川,亦不顾一切,万死不毁。
万死不毁。
她曾起誓,要与他同心,到天地崩殂,日月倾塌,天道沦亡,万死不毁。
彼时她还是个不谙世事的黄毛丫头,却为他挡住十万妖兵,以赴死之念赌神发咒。
他当即想,若是同死,也是好的。
生不同来,若死可同穴,亦不负相爱一场。
可如今谶言应允,她果真陨灭,神魂消失得干干净净,他搜寻六界,哪都不见她的气息。
他曾认真想过赴死。
天雷,滚泉,斩魔剑,清气之威…天下酷刑逐一尝试后,他仍存在,遍体鳞伤,却再无水灵熨帖疗愈。
不死不灭,无法挣脱的咒诅。
枉他无敌六界,却从未勘悟天道,掌握生死。
可,死又如何?
她倒茫茫天地散个干净,不入昏府,不经黄泉,生死难觅。
死又……如何?
心魂碎尽后,他再无言语,退居千万峰后,按部就班,接管苍生。
他开始养育萱草,大片弥望,将他淹没。
漫无际涯的日月中,他居于萱草旁,死心塌地的沉默。
旷日持久,他愈发与磐石相似,修为已臻于化境,好战之火日渐熄灭,逐渐与天地融为一体。
他即为天地,天地即为他。
他愈加明彻大道,知晓天常,与神界那些自盘古开天来便存在的神明一样,悲悯而无情。
唯有
那抹紫衣。
他闭上眼,脸颊仿佛还能感受到她温柔地抚摸。
再睁眼,佳人不见,天地苍茫。
他索性不再追索,带着那份回忆,亘古伫立。
不知逝去多少年。
只知满空星辰凋零,六界生灵陨亡,诸法空间塌陷,天地即将溃散。
浩渺苍生早已死绝,世间徒留上古神魔。
天地崩殂。
日月倾塌。
天道沦亡。
灭世之时。
誓命证道之刻。
他们于不知多少岁月前,遗留之誓终将兑现。
上古神魔集创世之力,在天地毁尽前开乾坤之境,逐一遁逃,欲再造苍生。
“重楼,乾坤之境已开,为何不来?”
伏羲天禄加身,威音透彻天地,却不得回应。
他平静地望着乾坤之境阖闭。
魔界生灵湮灭后,遍地皆涌萱海。
他坐于其间。
嘴角带笑。
酒。
她挚爱的醉梦。
终他们一世,只在她十六岁那场圆月佳节痛饮过。
今日,终得再聚。
他笑饮,酒已淡如平水,缓缓流遍全身。
天穹寸寸撕裂,星辰坠落大地,吞天蔽日的爆炸声即在耳畔。天河倒灌,神界倾坍,早将人仙二界贯穿毁灭。地火沸腾,岩浆肆虐,烧穿鬼妖二界,正狂吼着袭向魔界。
腥风袭来,萱草迎风披靡,他身后的末日景色被尽数忽略。
他忽而笑起,躺倒在萱海中,似乎想起什么趣事般笑个不停,以至不得不抚住眼角,擦拭流进耳蜗的泪。
眼前似乎凝出一个人影,虚虚茫茫,看不真切,正垂眸注视他。
“是你么……”
他挣扎着看过去,视线却越来越模糊,只得拼命揉着眼。
“楼,我回来了。”
她抓住他狠狠用力的手,十指紧扣,轻柔地触到她脸颊上。
“萱……”
他愣怔,不敢相信。
“楼,是我。”
她拉着他缓缓坐起,面容逐渐明晰,笑意吟吟,一如从前。
她身后是摧枯拉朽般急速崩毁的魔界,忘川与地火交缠一处,捣毁一切般席卷而来。
“萱,不要走。”
他喃喃,抵住她的额,缓缓蹂蹭着。
玄色魔纹自二人颈上显像,萤光火舞,于浩劫中缠绵。
“嗯,我不走,永远都不走。”
她温和抚着他微红的耳,再到脸,最后是轻语的嘴唇。
“真好,我们终于在一起了……”
他的神智已然不清,兀自絮叨。不断有鲜血自他七窍渗出,他却仍硬睁着双眼,牢牢盯住她。
“楼,累了就睡会,我陪着你。”
她捧起他的脸,擦拭他面上源源不断的涌血,一字一顿,温柔得如同羽毛。
“好。”
他绽出微笑,轻声回复。随后极为安心地闭眼,缓缓倾倒在她怀里,她俯身拥紧他,贴住他的脸,浅言低唱。
那是一首远古到不知内容的歌谣,曲调婉转,回环往复,是灭世的挽歌。
铺天盖地的业火贯穿他们的身躯,接着是浩荡的忘川,天河,九泉,最终是山脉,星辰,天穹。
崩天毁地后,岁月寂灭,万物涅槃。
乾坤之境
“伏羲大帝,重楼为何要与苍生一同陨灭?”
九天玄女望着灭世之景,疑惑出言。
“不止他。”
伏羲沉吟半晌,淡淡回复。
“还有何人?”
伏羲不语,双手幻化出一颗五彩尘烬,怅然若失。
“圣灵珠的残片?这女娲后人执念竟如此之深,竟于灭世中挣脱束缚,破珠而出!”
玄女惊呼,再想询问,却发现伏羲已神形匿迹,不知所寻。
乾坤之境一片清肃,穹涯殿外雪舞翩飞,渐成延势。
望着漫天飞雪,不知为何,玄女沉寂万年的心有些悲戚。
乾风掠过,五彩尘烬飞舞零落,迎着风,飘进莽苍落雪中,转瞬不见。
楼★萱《溯世》 第七章 炎波之灵
密密层层的魔云笼住天空,遮天闭目的黑,浓稠的墨般平铺天穹。浩荡奔涌的炎波泉冒着热气,滚出摄人心魄的红,宛如夜的伤口,正汩汩渗血。
一丝火苗自炎波泉内滚越而上,乘着炽烈泉风,飘入魔殿之窗,落于少女肩上。
烈火灼肤的刺痛袭来,紫萱耸起双肩,吃痛低头,伸手想抚住痛处,却被抢了先。
赤红火苗在重楼手心捻灭,迸出亮色芒焰。极强的男性气息愈发靠近,带着不容拒绝的意味。
紫萱抬首,又落入那片烧红的眸,与他周身的压迫与威势不同,那瞳孔却是懵懂的,宛若初生孩童撞见未知般,纯粹的好奇与探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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密密层层的魔云笼住天空,遮天闭目的黑,浓稠的墨般平铺天穹。浩荡奔涌的炎波泉冒着热气,滚出摄人心魄的红,宛如夜的伤口,正汩汩渗血。
一丝火苗自炎波泉内滚越而上,乘着炽烈泉风,飘入魔殿之窗,落于少女肩上。
烈火灼肤的刺痛袭来,紫萱耸起双肩,吃痛低头,伸手想抚住痛处,却被抢了先。
赤红火苗在重楼手心捻灭,迸出亮色芒焰。极强的男性气息愈发靠近,带着不容拒绝的意味。
紫萱抬首,又落入那片烧红的眸,与他周身的压迫与威势不同,那瞳孔却是懵懂的,宛若初生孩童撞见未知般,纯粹的好奇与探寻。
如此强烈的反差交织在他身上,配上那精致妖冶的面容…无端中生出无形之手,攫紧紫萱的心,牢牢锢住。
“咚!”
“咚!”
“咚!”
巨大的跳动声冲破桎梏,透过她的血肉骨骼,硬生生迸发而出,一声声砸在重楼心上。
“这里…在跳动…”
他垂首轻语,抽回轻触过她肩膀的手。
一阵亮银似的水光流转在他眼眸,带了丝陌生的迷蒙。
“是你的心…”
若即若离的低吟中,紫萱睁大双眸,微张口唇,仿佛忘记呼吸,一眼不眨地望向他。
颈上暗纹若隐若现,从少女吞咽的喉起始,蔓延至她的侧颊,在暗夜中散着荧荧星光。
他颈部的纹路亦呼应而亮,他喉结滚动,好似十分难耐,只得靠凑近她而减轻痛苦。
“…重楼…你要做什么…”
被铺面而来的强大气息包裹住,巧舌如簧的少女也笨嘴拙舌起来。
她只觉得有什么蜜样的糖液弥漫全身,软化她的四肢百骸,令她连移动的力量也消弭殆尽,只可用纤弱的声音微微抗议,带着被拒绝的期待。
“……”
嗓音戳破旖旎泡沫,余下一阵沉默。
魔回归理性,彻底抽回手,站得远了些,颔首而立。
少女也回过神来,为适才的失态恼羞成怒,张了张嘴,却不知从何说起,只得皱眉跺脚,长吁短叹。
这多变的娇态看得重楼莞尔,神情却在触及她视线时再度冰封。
“那萤光是炎波之灵,常借泉风飞落四方,以泄泉火。”
看着少女纠结之样,重楼敛起神色,正言以示。
“炎波泉…我从书中读过,乃九泉之一,为魔界之魂,可铸造神兵,是魔界最重要的地方!”
闻听炎波二字,少女马上将方才的尴尬忘却脑后,一本正经地掉着书袋。
“…嗯,不错。”
重楼不着痕迹地点头,望着少女认真的模样,颈上魔纹再度生辉。
“咦?重楼,你颈上的纹路又亮了!”
少女说罢,不由得挨近,仔细观察起他尚在微弱闪星的魔纹。
紫萱天性执拗,又好读书求知,一有好奇之事,无论困难如何,均要打破砂锅,弄个明白,也正是凭着这股劲头,才让她小小年纪,却于修行仙术上颇有造诣。
“我听闻魔有{刻印证心}一说,若是心念激动,颈上魔纹则会发亮,可是真的?”
说罢,紫萱踮起脚来,眨巴着褐眸,想观察地更仔细些。
重楼面上可疑地起了层淡红,面对着她旺盛的求知欲,他轻咳一声,手指抵住她跃跃欲试的额,阻止她继续观察。
“……”
“唔…痛…不说就是承认了…哼…”
紫萱揉揉额头,噘了噘嘴,脸颊侧边的嫩肉鼓成两个粉团,看得他很想上去捏几下。
这个想法一闪而过,却比征服六界的狂热战血更令他惊讶。
诞生后的无数岁月中,自八百年前那个对手外,生平第一次,他开始注意一个人。
不是剑指天地的战神,不是威风凛凛的妖尊,也不是旷世罕见的武道天才,不是敌人,而是……
一个平平无奇,实力弱小的女娲后人。
虽然她赋有强大天赋与潜力,可如今十几岁的她,在他面前,不过是卵石般脆弱的存在。
是将她作为未来对手培养的情绪么?
也不像……
与其是征服,倒更接近另一种遥远的感觉。
那是什么,重楼微阖双目,却思索不出。
有些东西对凡人司空见惯,而于不死不灭的魔,便是不可追寻,难以触及。
一阵灼热唤醒沉思的魔。
他启眸,愈来愈多的炎波之灵借着泉风跃进魔殿,星星点点的光萤弥目,将暗夜灼出无数口子。
少女惧火,正躲在他背后,与他保持着微妙距离。
她探出个小脑袋,一面惊奇地望着漫天火雨,一面又怕为火星所伤,不断调整着观赏角度。
“…出来。”
重楼无语,冷言出声。
“这火好烫,我不出来!”
她嗓音闷闷,缩回脑袋,躲个结实。
“……你身得本座火灵,区区炎波之灵何敢伤你,出来。”
听到他话音中明显的无奈,紫萱有些难为情,却还是忍着害怕,调转内息火灵,缓缓走出。
殿外火星如雨,无数金色幽芒迸射开来,闪烁几下便兀自萎顿,与人间漫野的萤火虫有八九分相似,区别是炎波之灵更为炽热闪亮,宛如一颗颗小太阳,蕴含极大的火灵威能。
目睹着极致的火树银花,紫萱目眩神迷,不时有炎波之灵跳到她身上,惊得她猛眨双眼,紧张不已。
“…本座在此,无需害怕,且以火灵感受炎波之灵。”
重楼出言指点,魔披风亦颇为灵性地笼住紫萱。
“明白。”
少女点头,沉潜内息,缓缓调动火灵,感受二者的互动。
慢慢地,少女心领神会,双手结出幽冥之火,粲然于她掌心,正不断吸附着周遭的炎波之灵。
魔披风见势解除护佑,围在少女身后,为她护法。
只见紫萱双目坚和,双唇紧抿,亿万灵火潮涌般汇向幽冥之火,少女原本皱紧的眉头愈加松弛,紧绷的四肢亦放松下来。
一股暖流随着炎波之灵的聚集而行遍四肢百骸,融解她专修水灵时暗结的淤症,不仅令她畅爽至极,也使她的修为精进大半。
少女满足地叹口气,转头笑望高大沉默的魔,却见他一直注视自己。
“…悟性不错,精进不少。”
魔点头,红眸中倒映出万千光华下,少女璀璨的笑颜。颈上纹路又有显现之意,却遭他狠狠压制,未流露半分。
“谢谢你呀,重楼!”
少女笑容更为明丽,她望着暗处缄默凝望的身影,语气轻快,“这真漂亮,重楼,你快过来,我们一起看,快过来!”
“……”
魔伫立原地,神情有些茫然,仿佛不知如何回应。
“瞧你,还要我扯你过来不成!”
少女“噗嗤”一声笑开,竟真的跑回去牵住他,拖也似的拉他过来。
重楼讷讷,不可置信,只任由少女牵住。
“你……怎么敢?”
炎波之灵飞涌的巨大响声压住魔的絮语,被开心的少女忽略个彻底。
紫萱生平第一次见到炎波泉灵涌,又精进修为,心情大好,不由得款摆双臂,在火雨中轻舞而起。
苗人性情开朗,善歌舞,紫萱更是个中翘楚,加之年龄尚小,称心处便足之舞之,放浪形骸,开怀悲痛皆彻入骨髓,无法淡然处之。
此之情深,此之执着,圣姑批之为“情深之至,寿骨难偿,若非女娲血脉,实乃早夭之命。”
然而此中曲折,紫萱历尽沧桑后方晓眉目,而重楼,则于旷日持久的绝望中愈近真意。
此刻,他们浑然不晓天道无常的欢愉之刻,重楼沉寂万年的心房乍然开裂,光火伺机而入,虽仅开一隙,却于须臾间生根蔓延,如蛮荒野草,铺天盖地,肆意疯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