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些带有人情味的小经验
餐桌上摆着一篮橙子,应季又新鲜,泛着诱人的明艳色泽。
正巧得空,狡啮就为槙岛展示了独特的剥橙子技巧,那是国中时代邻座的女生教他的。
贪吃的长发女生将手臂掩藏在课桌下,拆开湿巾拭净了手,先用小刀把外围的橙黄油胞剥离,剔除了白色的中果皮和苦络,修剪圆润的指甲掐陷了橙瓣中轴,沿内果壁一瓣瓣的细致掰开。
比起课上物理老师的教导,狡啮更在意起她的小动作。
她一点都不在意违反课堂纪律,甚至没联想到这么做可能会让色相浑浊,她只是馋了,刚好想吃,所以任性的这么做了。以及老师背过身去调节显示屏画面,恰好给了她短暂的自由,仅此而已。
女生察觉到狡啮的注视,于是悄声对他解释:“这样剥,汁水就不会流得到处都......
餐桌上摆着一篮橙子,应季又新鲜,泛着诱人的明艳色泽。
正巧得空,狡啮就为槙岛展示了独特的剥橙子技巧,那是国中时代邻座的女生教他的。
贪吃的长发女生将手臂掩藏在课桌下,拆开湿巾拭净了手,先用小刀把外围的橙黄油胞剥离,剔除了白色的中果皮和苦络,修剪圆润的指甲掐陷了橙瓣中轴,沿内果壁一瓣瓣的细致掰开。
比起课上物理老师的教导,狡啮更在意起她的小动作。
她一点都不在意违反课堂纪律,甚至没联想到这么做可能会让色相浑浊,她只是馋了,刚好想吃,所以任性的这么做了。以及老师背过身去调节显示屏画面,恰好给了她短暂的自由,仅此而已。
女生察觉到狡啮的注视,于是悄声对他解释:“这样剥,汁水就不会流得到处都是了,要吃吗?”
比起用刀切分更加完整,但是相对的有些耗时间的剥法,袒露出了完整的果肉核心,就像剥皮的橘子那样。
狡啮觉得很新奇,于是接过了一瓣橙子趁老师不注意塞进了嘴里,是能记忆犹新的清甜滋味。
另一侧的宜野座也注意到了,他只是冷哼了一声,收回视线继续查看终端,一点也不想和狡啮他们同流合污。
时间洪流冲刷得太快,狡啮眨眼之间就从国中生变成了执行官。
狡啮偶尔也会回忆那些学到了微小知识时刻,比如同事会建议他购买外皮光滑油胞小的橙子,以及脐橙副橙小的会更甜。枇杷由果脐处往上剥更容易去除外果皮,等等等等,诸如此类。
槙岛观摩着狡啮剥完橙子,听人回忆往昔,仿佛也同狡啮一样没有要紧的事亟待处理,就任由分秒流逝,他随意捻起橙瓣送入口中,享受这段惬意的午后时光。
狡啮和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然后以此为切入点:“你虽然看起来是个注重饮食的人,却感觉不擅长挑选水果蔬菜啊。”
槙岛平淡的耸了下肩,不置可否。
狡啮不死心的追问了一句:“你就没有因为他人传授技能,而感到开心过吗?”
炎炎夏日已至,槙岛随性用了蛋糕盒的浅紫色丝带扎起了垂长的银发,他本是斜倚着座椅的身姿,后颈与烫熨挺括的衣领交相掩映着洁白的肌肤,瘦削下颌缓缓扬起一个堪称绝妙的弧度,光与影随之交错过渡,他的面容由晦暗转为明亮,仿佛泛着玉色的光泽,“应该是有过,红茶店的老板教过我怎么分辨茶叶。不过还没到能拿来与人说道的程度。”
狡啮皱起了眉:“难道没想过头盔事件的恶性伤害范围,会害死你曾经的老师、同学和熟人吗?”
槙岛的神情没有丝毫的停顿与迟疑:“那些与我要做的事相比,都是无足轻重的。不够果断的决策,最终只会起到反效果。”
狡啮只得默叹一声:“真够冷酷啊。”
槙岛稍扬了扬一侧眉尾,不解的反问:“你难道想在我身上看到悔愧的影子?这样的社会值得我后悔吗?对于任何人的死亡,痛苦的不是我,你也不如你设想的那般痛苦。人人都有一死,他们不过是害怕别离。他们的生命流逝着,但与任何东西都不相干。”
狡啮知道死亡对逝者来说已无意义的观点,却无法赞成他:“你在某一时刻,不算频繁的时刻,是不是觉得,你能理解叶文洁?觉得西比拉系统之下的人无法自救?你也想要从内部,或者从外部,总之要有一股无法抵挡的强力,破坏现有体制?”
槙岛却仿佛听闻了一则笑话般低笑一声,笑意却未达眼底,唇角浅浅漾起的弧度随着语声缓归平静:“你何必用这么浅显的观念试图激怒我?我不过是存在于此,就必然要做点什么,证明自身的合理性。所有意义的追寻与完成,都是要经过负面的检验,经过死亡、痛苦与狂喜,得出的果实才是真正的信念。作为这个世界的过客,我并不享受这里,所以也不想让后来者去体验它。
之前也说过了,我没想过革命,这个社会不值得以理念的名义做出牺牲。曾有人为了群众的福祉和启蒙而死,群众可曾变得更自由幸福一些?牧羊人怎么能期待绵羊自己跳过圈禁的栅栏?海外服务器众多的抗议呼声,想要打开民智,只要有技巧就能登陆浏览,即便如此,也无人反抗。他们没有失明,但现在是盲人,能看得见的盲人,能看但又不想看见的盲人。他们不允许自己被另有所知的人说服。
文化的流通本该由最强势的社会主体——‘群众’自主把控。但现在的社会主体是什么呢?
——Sibyl系统,不存在风险,不考量胆识,杜绝疯癫和狂迷,避免产生任何消极和被否定的感觉。舒适的感觉和无须承担任何不良后果的刺激取代了痛苦和激情。生活已经不存在任何消极面。消极面的缺失导致了如今的‘良性应激缺乏症’,每个人都成了可消费、可计算的享乐主义的对象。人们满足于系统提供的那份舒适,放弃了对他者的渴望。然而系统提供的不过是一种最终缓慢沉淀在意识之内的熟悉感。
但被判定为C以下的工作者,是过上了幸福的日子,还是仅仅徒劳的活着?他们竟然不曾注意自己所拥有的与公共宣传信息承诺之间的矛盾。
狡啮你啊,明明知道我会说什么,却又要提问,再来多少次,我们都打动不了彼此。该不会只是想听我的声音吧?”
对于这样温文尔雅又长篇大论的驳斥,狡啮居然一个字也没漏听,即便说着最残酷的话语,槙岛的神色却没有什么攻击性,他应答得如此顺理成章,已然把言语压缩成一根根戳破荒谬的刺。以至于狡啮觉得如果有其他旁听者在场,势必就会产生动摇赞成槙岛了。
如今的日本社会,普通人理解得越多,就越痛苦。知道得越多,就越撕裂。但是,槙岛却有着与痛苦相对称的清澈,与绝望相均衡的坚韧。
世界至少有一半掩藏在阴影之下,人类感官却天然地倾向于捕捉微弱光亮。回避阴影或许能使人们更容易获得安全感和舒适感,但自欺只会让真相越来越遥远,越来越无从认知,越来越不可理解。
狡啮内心五味陈杂的想到,人生的长链不论是金铸的也好,铁打的也好,荆棘编成的,或是花朵串起来的,要不是槙岛自己在终身难忘的某一天亲手去制作那第一环,他也就根本不会过上这样的一生了。
槙岛与狡啮隔桌对坐,虽然距离很近但总是难以看穿。他有着内在的自我完结性,具有很高的内控制点,自我很强,不会那么明显的需要他者。让狡啮不得不惊羡他心灵的极乐状态,一种无懈可击的力比多状态。
想来槙岛大部分时间都是孤身独处,独自生活在稠密的思想之中,久而久之,成了无限和永恒中的狂妄分子,而无限和永恒也许就喜欢槙岛这样的人。
他望着致眩的大海而不闭上眼睛,便可以触及到永恒的一部分。
精神上的搏斗和人与人之间的战斗一样激烈残酷。至于正义的幻象,那不是普通人该享有的乐趣。
文明产生于野蛮,却绝不喜欢野蛮。人们能熬过苦难,却绝不赞美苦难。人们不害怕迫害,却绝不肯定迫害。狡啮虽然有一大堆道理能反驳他,却也知道一个人的信念不可更改,只得无可奈何的摇了摇头:“这种境况下,我对你,真是无能为力。”
槙岛却饶富兴味的笑了:“与他者发生关联的前提恰恰是某种‘无能为力’。只有承认无能为力,他者才会出现,我们应该把对他者的爱欲描绘成一种无能为力的失败。因为爱欲中确实无可占有,无可把握,无可辨识。如果一个人声称他占有、把握和认清了另一个人,这个人就不是那个‘他者’。我若是把握和认清了你,你也会被降级吧。——就像观影结束后,发现大友克洋的《大都会》参考了1927年的《大都会》电影那样。”
狡啮自然能分辨槙岛言语间在暗示什么,而自身既不能承认也无法否认,他下意识终止了话题:“……你还是闭嘴吧。”
槙岛略感玩味正欲图乘胜追击,桌上却突兀的响起了来电铃音,乐声源自他那部红色便携终端。
槙岛倒也没避嫌,修长的手指滑过屏幕随后置于耳畔接听,电话那头传来男性的声音似乎在汇报什么,狡啮没能听清。
槙岛简略的回应道:“嗯,继续按计划行事。”
“……”听筒那边依然是夹杂着电流难以辨听的男声。
“没所谓,你没办法也无妨,到时候我会出手。”槙岛全然没为后续可能遇到的难题而感到困扰,他缓然扬起的笑容里自然不会缺乏掠夺与杀伐的快意,就像张弛有度随时都能迅捷发力狩猎的猫科动物。
饶是心理素质强如狡啮,听到这句也差点不寒而栗。槙岛在狡啮面前根本懒于伪装,直接展露了他的本色。他眼中的槙岛已然没有一丝一毫温良教师的影子。
狡啮明明知道,属于“个人”的独特性向属于“大众”的正确性屈服得越多,就越索然无味。可他怎么能承认自身有被吸引?
名为槙岛圣护独特存在的信息,宛如冷彻的冰雨一般倾泻而下,足以锥骨。
槙岛产生的恶意所针对的,此刻有了明确的指向——那些甘愿维护Sibyl系统的人与非人。
他挂断电话将终端收入衣袋,闲适后挪了座椅起身,落下最后的诘问:“如果人能够反思自己的来路,对看似合理的事物存在质疑,而不是全部依托于系统,我又何需做到这一步?”就在槙岛准备离去之际,狡啮也下意识有所动作。
无论多少次,无论用什么手段,狡啮依旧会拦下他。
0.33ct,0.31*0.31*0.2cm的白铅矿
纯白耀眼的白铅矿,拥有高达0.055的色散值,半透明的晶体却又给人带来一种朦胧的美感。
就像很难去评价槙岛圣护这个人一样,他既是个拥有洁净灵魂的殉道者,可对凡世来说他也是纯白的恶魔。
0.33ct,0.31*0.31*0.2cm的白铅矿
纯白耀眼的白铅矿,拥有高达0.055的色散值,半透明的晶体却又给人带来一种朦胧的美感。
就像很难去评价槙岛圣护这个人一样,他既是个拥有洁净灵魂的殉道者,可对凡世来说他也是纯白的恶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