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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名：论妹妹的白月光突然变成了我男友

十三

1

虽说杨检察官的气场很难跟“美人”二字联系起来。

但是你要说他不“美”？好像不对。

那张脸可是被誉为神仙下凡脸。

你总不能说他不是“人”吧。

2

龙啸云唯骂一句：GNN！

3

那边李寻欢的手腕已经被束带绑住，但他嘴上还不消停：“所以你当年不该去追诗音。”

他挑眉：“你该去追杨戬。”

“也不知你当年要真追了杨戬，还有没有命在。”

4

龙啸云不小心脑补了下。

龙啸云整个人都不好了。

5

龙啸云吼：“不对！你不喜欢诗音，怎么她婚礼前你就伤心出国？”

李寻欢眼都不眨：“因为杨戬负我。”

李寻欢把沉香那套逻辑（省略带球跑部分）添油加醋娓娓道来。

最后他叹：“本来，诗音的第一个孩子，该过继到我们膝下的。”

“是叫沉香吧，我见过。”

6

龙啸云一口血憋着呕不出来。

他总感觉自己头顶好像有点绿又其实没绿。

这种要绿不绿的感觉委实恶心。

7

龙小云第一次知道，他那傻大哥的脑洞还能这么用。

李寻欢要想让人不痛快起来，那真是生生的吐不出来又咽不下去。

原来之前他李叔叔不还嘴，那都是让着自己。

但凭什么是“第一个孩子”！就不能是第二个吗！

8

龙啸云的手下们听得津津有味。

绑人的都停下了手上动作。

风起，叶落，人踩上枯叶沙沙作响。

李寻欢起身，反而提醒了句：“不走吗？”

那人看了看李寻欢，又看了看手中未绑完的束带……

李寻欢了然：“你们这是想抬着我走？”他站定，“也不是不行。”

10

龙啸云黑着脸挥了挥手，让手下退下。

他就不信，神枪手李寻欢都没手了还能怎么翻盘。

11

李寻欢倒毫不在意，他闲庭信步行来，就像手被绑的不是他一样。

经过龙啸云身边，李寻欢似想起什么要紧事儿，停步：“龙四爷，我俩久别重逢，总不会连一杯薄酒都没有吧？”

龙啸云假笑：“放心，管够。”

12

“哼。”有人冷哼了声，从树后转了出来，“你一滴酒都别想沾。”

13

龙小云这才意识到李寻欢刚刚干嘛唠了这么久。

他是在拖时间！

龙小云反应过来，摸上了他跟沉香新换上的“纯净版”电话手表。

14

龙啸云瞳孔收缩，复又镇定下来：“杨戬，你一个人？”

杨戬又是冷哼：“你觉得呢？”

阿飞在后面提着大喇叭潇洒行来，他故意清了清嗓子，喊到：“放下武器，你们被包围了。”

15

警笛声呜咽成一片。

16

龙啸云的手下惊作一团。

其中一个想起龙啸云之前挟持人质的操作，慌乱中把枪移向了龙小云。

“砰！”枪走火了。

17

“李寻欢！”

闲来无事做个整理，大部分文网上和lof都能找到，实在没有再私我。

感觉二哥圈里的推文好少啊（悲）

先废话一下我的心得体会（？），不想看的可以直接下拉

我看文一直是内容重于感情线的，最爱P大的风格，如果看过她的文就会明白我的意思（笑）

当然看同人是少不了小甜饼的，也不至于团宠文非要扯复杂剧情

好多太太都喜欢洗白玉帝王母啊......但要是玉帝王母一开始就很宠他，二哥演这么多戏忍辱负重不是白干了嘛！而且！莫得感情的反派不好吗！！！（呐喊）

还有一类是玉帝私下把瑶姬救了，然后二哥就原谅他了...咳，爹和大哥死就死了？

所以我接受玉帝杀了妹妹之后后悔，想对这个便宜外甥好点，也接受玉帝救瑶姬，但不接受二哥原谅玉帝，他再怎么忏悔也弥补不了啊（）

王母同理

但还是要具体问题具体分析嗷~

 

我喜欢宝莲灯里的所有角色，很不喜欢黑三妹

有没有一种可能，二哥之所以对妹妹好是因为妹妹对他也好（）

二哥是一个为了达到目的不介意委屈自己的人，但这不代表他喜欢受委屈啊喂！四公主可以算他给自己留的后路吧！结尾他是认为杀了丁香代价太大无法偿还，再加上演这么久恶人身心俱疲才热血上头赴死的！他确实在意三界众生，但不是圣父白莲花！

他是三界第一（美）战神，听调不听宣的灌口二郎，骨子里和孙悟空是一类人！

咳，以上全部个人主观看法，欢迎评论区探讨~

 

有一个极其个人的看法，阅读体观影体我不希望带玉帝王母以及沉香五颜六色的小朋友们（）

二哥傲在心里，他不屑别人知不知道这些事情，也不在意别人的看法，更不屑别人的同情，只要身边的人不误解他就行

结尾那块已经很社死了哈哈哈哈哈哈，要是他之前的事都被别人知道，那不就跟被迫承认喜欢嫦娥那块的情节一样了！不希望二哥这些极其私人的事情被所有人知道...

 

我吃戬独，戬沉沉戬和戬空空戬，更偏戬受一些，雷帝戬和all戬，不喜欢《人生长恨水长东》

雷为虐而虐，雷生子，雷过于女性化0方，雷OOC（这玩意仁者见仁智者见智（笑）

我本质是个互攻人（摊手）

但这不妨碍我喜欢看二哥被压（咳）

全文极其主观！尊敬每一位产粮的作者！！！

重点是长篇，按作者来，没有整理注定没有下文的。

因为篇目多，每篇的评语都有点短（）

 

1. 戬独

少年心事当拿云： @少年心事当拿云 

太太的文不论长篇短篇都值得一看！

特别推荐《山河书》和《风物长宜放眼量》

 

椰子君： @椰子君 

呜呜呜呜呜呜这位太太我最爱啦！

甚至有天庭与霍格沃茨的联动！一开始还觉得扯没敢看，但看了之后才发现联系的真的超自然！表白一闪而过的CA（？）

这位太太特别喜欢搞焦剧联动哈哈哈，是我看的最好看的联动之一！

所以太太什么时候开新坑（盯——）

 

只是一个舔屏号： @只是一个舔屏号 

《谓我何忧求》我说是镇圈神文没人反对吧！

番外少不入川没看够呜呜呜，两人那么久没见面多描写一下嘛呜呜呜呜（不能详细写会剧透嘻嘻）

 

螭： @螭 

这位太太的文也都很值得一看！是亲情向大手~

特别推荐《言不由衷的舅舅》和《奇奇怪怪的外甥》系列~

 

煜祈： @煜祈 

《三界兑换系统》里的系统是我们每一个读者！这个设定我喜欢了好久www

还是老话，每篇都值得一看！

 

Ze_shi则石：（@不上...）

太太真的好会取名...《香火奉罪神》真的好好听......（痴呆）

快点更新啊快点更新啊~~~（撒泼打滚）

 

SASASASA: @SASASASA 

《凡间养疾诸事》养病日常，有不同人的视角！

养病的二哥也不忘搞事啊…（叹）

 

三杯好： @三杯好 

短篇，几乎全是刀...（悲）

 

不沉： @不沉 

《杨戬只想装死退休》《杨戬又偷妹妹的镯子了？！》是戬独！其他文有沉戬等戬受

超级推荐！！！

 

月下谪仙不开口： @月下谪仙不开口 

大多短篇，亲情向！强推！太太我的互联网嘴替（）（咳可以去看太太置顶）

 

寒山雨令： @寒山雨令 

太太文笔超好！《笑春风》大长篇未完结~

 

甫月： @甫月 

《杨戬患有心疾？》病弱二哥，一说假话就心疼

 

风雪塞北： @风雪塞北（请不要催更） 

《沉香你舅舅的五千本书里没有封神榜吗》

沉香小玉穿回封神时代！

未完结，感觉后面的故事会很长...（痴呆）

（我在另一篇沙李推文里推过太太的将军剑（咳）写的超绝！可惜大概率坑了（悲）同爱小吴老师的可以去看！！！

 

笔下封光： @笔下封光 

很有趣的设定！部分段子文~

 

秋月谣： @秋月谣 

构思都很有趣！

 

蒲公英：（ @不上...）

短篇，强推《四时昏晓》

长篇《天意不改》是宝莲魔幻手机混合同人

 

雾锁烟楼： @雾锁烟楼 

太太虽然只有两篇产出但我还是要夸爆！

《与谁共为台上人》这篇很虐呜呜呜（悲）

《真君人间养生日记》这篇带鼠猫！

 

冬日可爱： @冬日可爱 

最出名的是短篇！文如其名，非常可爱！

 

无玖： @无玖 

超喜欢无玖老师——

好多脑洞都很有趣，建议去翻翻看！

有个死亡读档梗我一直没敢看（咳）

 

傅傅： @傅傅 

一篇与鼠猫联动！超期待下面剧情～

还有一篇是刷b站！是我难得看得舒服的观影体！

 

筱筱听琴： @筱筱听琴 

《谁特么又伤杨戬的心了》名字有点沙雕，但描写的超级细腻！是我学不来的文笔呜呜呜

 

夜雾商墨： @夜雾商墨 

《司法天神换戏路了》文如其名，秉公执法喽！

 

万叶：@不上...

强推《公无渡河》！！！名字是有典故哒～

公无渡河，公竟渡河！

渡河而死，其奈公何！

 

清宁阁阁主： @清宁阁阁主 

强推《杨戬做司法天神的那些年》！

太太有好多珍贵图片哈哈哈

 

风不动心动： @风不动心动 

《罪神》是我看的第一篇二哥同人！嘿嘿嘿多少在某些方卖弄有启蒙作用了～

《假如杨戬想做凡人》二哥了却心愿退休下凡

 

空空如也： @空空如也 

《一瞬千年》超帅的战场二哥！瑶妈妈活了！

 

菘萩： @菘萩 

《高冷天神会因为buff而惊慌失措吗？》喜闻乐见的病弱buff（被打）

 

风凝： @风凝 

这位太太有一篇非常有趣的当戬戬穿成焦哈哈哈哈哈

于是：焦大演员怎么变高冷了？！

 

Joy（暂退的果果）： @Joy（暂退的果果） 

产出包括戬独和沉戬，值得一看

 

人间长暖灯长明： @人间长暖灯长明 

产图太太！画风超可爱~

 

小楼又雨： @小楼又雨 

一个关于家族传统的故事，沉香的外甥也来劈山救母了（）

好爱太太对戬婵沉三人的刻画啊...

 

沉珠： @沉珠 

超有名太太！每篇都好绝！！！

 

北窗： @北窗 

感觉太太的文都好虐...QAQ

 

辞九卿： @辞九卿 

二哥不干了！辞职！

顽心：@顽心 

《蜀中逃难记》（伪）围追堵截退休戬

《论如何拯救一只不想活下去的二哥》坑了（悲），但是后文有大纲（）

  

LK·即将自由：@LK•即将自由 

《一见真君误终生》超级可爱！带猫猫玩！特别推荐！

其他的也超有趣，强推！

 

房昊曰天：

重头戏来了，我先清清嗓子（咳

房昊大大是文学家（确信）

先预个警，作者根据神话创作，不是以宝莲灯系列为背景，二哥独生子女，但带入焦戬不会突兀（毕竟这位的杨戬标志性特征就是画眼线哈哈哈哈哈哈，再加上折扇&司法天神关键词，而且作者本人也说可以代嘿嘿嘿

房昊笔下的主角往往是猴哥和杨戬，立意与悟空传类似

很有当代鲁迅的感觉，我一时分不清是在看小说还是在看时事新闻...

二哥出场的文章：《我，孙悟空/杨戬，搞事》《假如西天取经的是杨戬，牛魔王和孙悟空》《假如孙悟空是个姑娘》

其他产出包括史圈等等，全部值得一看

这种正剧搞事业的文章，比那些虐恋情深略显矫情的更能吸引我

我小的时候定过一年的儿童文学，就是因为那上面刊了《我，孙悟空》。当时我小，初一，也不知道这个东西是在网上发，怎么找，结果就找不着作者（悲）最近混二哥圈才重新找到这篇童年回忆，这不巧了吗（笑）当时我只记得主角孙悟空，完全忘了二哥在里面也是个主角，甚至可以磕戬空空戬（咳

这位的文都在微博上，提醒一下不是日天是曰天，我就认错字了一开始没找到（悲）

 

2. 沉戬

辞舣： @辞舣 

这位女神戬受大手啊哈哈哈哈

找到这位太太各位不要太激动，请排队有序吃粮（指路）

太太涉及的cp不止沉戬与戬独，各位自行查看叭～

 

潭漓： @潭漓 

这位太太几乎所有戬受都搞，感兴趣可以去搜搜

情节很棒，但有些cp我看不太来（）

是很对人xp的那种太太（咳）

 

不沉： @不沉 

《舅舅你怎么又晕倒了》应该是沉戬向叭，太太只打过戬受和戬独tag

因为还没看完所以没法说情节（被打）

很好看！已经在连夜补了！

太太小短篇也都超好看~~~

 

砂锅碴条： @砂锅碴条【谢绝催更，违者拉黑】 

太太沉戬大手！《舅舅，你快别演了》是我看的最舒服的一篇沉戬！

太太有其他戬受产出，有标

 

文过饰废： @文过饰废 

《杀己》

太太的文都好虐…不管沉戬还是戬独（悲）

 

千那个川川啊： @千那个川川啊 

产图太太！真的很香嘶溜嘶溜~

 

Nemo： @Nemo 

产图太太！太太的画风奇幻瑰丽，很有神话感（？我这是什么形容（不要理我我是文盲

 

拉帝慈： @拉帝慈 

戬受72h认识的太太！为什么沙雕能写的这么好（星星眼）

 

3. 空戬

极地耶耶： @极地耶耶 

产图太太！每篇都是精品呜呜呜

 

有篇很有名的杨戬与孙悟空，但部分情节我不喜欢，各位请便

 

4. 戬沉

三个圈：

震圈太太

沉香有点二设，不像原剧一样活泼，“藏拙”

 

《一袭香》（dbq作者我不知道）

养成向，后面杀玉帝有点草率......

沉香部分女装情节

 

5. 戬空

有点咸： @有点咸 

咳这位太太太有名了（）

是超香的原创向！

但是《21世纪取经录》坑了好久了（悲）

看过太太的画之后应该没有人不入坑吧（痴呆）

 

6. 欢戬

枸要杞人忧天： @枸要杞人忧天 

《鹧鸪天》

嗨嗨嗨我最喜欢的流落人间戬遇到欢欢设定嘿嘿

 

山漆： @山漆 （太太两个号）

《杯酒映明月》

很好看！宝莲众人也有一股古龙味哈哈哈哈

 

7. 东华戬（？）

《局外戏君恼》（dbq作者我不知道）

东华帝君取材自神话，“如果有一个能压住王母娘娘的人会怎样”

俩人感情线还行，但作者明显很不喜欢沉香和三妹......

沉香三妹粉千万别看！作者眼里他们俩只会闯祸（）

 

欢迎大家补充！欢迎来评论区找我玩~（转圈）

整理不易，点个小红心叭~

推个戬独群：726901522

群里太太超多！可以快乐玩耍~~~

应某位不知名太太要求加一句：群里可以带马甲，但没马甲后会有催更的风险（笑）

ooc慎入

书接上回鹧鸪天08(一) 

08.坎水镜风波不平，天地否险象环生

  (二)

  “遭了三灾八难后，就有灾障。风、火、水，此所谓三灾也。哪吒，你闭上眼睛，看到了什么？”

  “是……水。”

  “水面有波否？”

  “我看看……有，水下有鱼，水上有风，”哪吒睁开双眼，试探道:“师父，风行水上，涣矣?”

  风行水上，异卦相叠，风水涣。

  万物相形在修道者眼中皆为类象，由此八卦衍生六十四卦，他莲身慧心，较寻常修士更易勘破。

  太乙又道:“巽木坎水，正应你莲身，你再去看，鱼儿何色?风上何物?”

  哪吒照做。

  

  他闭上眼，努力静心，内景一点点鲜活起来:风吹皱水面，水底飘过一片阴影，他努力去分辨，那黑影慢慢上浮，露出水面，黑、灰……原来是条红鱼，这鱼连吐几口白泡，又腾空一跃，鱼鳞红光烁烁，他抬头去看，顶上浮云慢慢聚拢，快要下雨了。

  不知不觉间，急躁的心已安定下来。

  离火主红，震为雷霆，哪吒的红绫、火枪，也都是类象。

  “金鳞赤色，云有雷霆声，离字应你兵器招法，震字应你性子急动，”太乙真人正色道:“哪吒，风在水上行，推波助澜，四方流溢，你想要挽救涣散，转危为安，就必须静下心来，动之徐生，这一点，你比杨戬差的远。”

  哪吒咬牙切齿道:“他是比我心狠的多!”

  这下连“二哥”都不叫了!也是，他没有理由不气——

  他气“天意难违”，更气杨戬轻易撇下自己。

  太乙见哪吒面带郁色，恐他发怒波及道场，便转口问玉鼎何在，哪吒道玉鼎已在路上。太乙大惊，慌问什么路，哪吒答曰:人间路。

  “荒唐!”太乙真人连连踱步，将一柄拂尘拨来拨去，长吁短叹:“我这师弟大智若愚，我修习千载，却不如他近道，他去，想必是有了挽救之法，哎呀!”

  “这不是好事吗？”

  “焉知祸福!”

  太乙腾出手掐算半天，卜出来个“泽风大过”，哪吒也跟着掐算，卜出来个“火风鼎”。

  “咳，师父……”

  “别说了，你这半吊子。”

  太乙挽袖，做出一副大干一场的模样，哪吒以为他去闹天宫，瞬息祭出两把宝剑与其对峙。

  “你拿阴阳剑出来做什么，快，快收回去!”

  “师父别做傻事啊!你想干翻玉帝老儿，也要先召集人马啊！”

  “召集什么人马，我看个坎水镜我还召集人马，”太乙真人白他一眼:“我怕沾水，挽挽袖子，倒是你这娃娃，反心不小啊?”

  哪吒正色道:“徒儿始终以围护天下百姓的利益为宗旨……”

  维护天下百姓，而非维护二圣统治。

  “善，”太乙真人打断他:“你玉鼎师伯在路上，你既然关心他，也跟着去吧。”

  “他”指的是杨戬。

  哪吒点点头:“玉鼎师伯法力不强，到了下界恐受欺负，是该关心，好在徒儿速度快，耽搁一会也不妨事。”

  这是要再看看杨戬。

  太乙真人怕他面子上挂不住，也不去揭，二人俯身看起来。

  “这人怎么动手动脚的?”

    “你看清楚，动手的是杨戬。”

    “……这个叫李寻欢的，竟然承得了我二哥的无碍清净天?”

    “嗯，毕竟是习武之人，别说，这小子还真有点天赋！”

    “一数坎兮二数坤，三震四……师父，他们没走错?”哪吒开始掰手指头。

    “听——好大的水声，”太乙按住他的脑袋摇了摇:“下个百年大关别学你师伯偷懒，好好补修术法罢。”

  “坎水镜”是元始天尊的一件法宝，其水长流不滞，从圆就方，能通感天地，水面波澜不惊，其下暗流涌动，成了太乙真人的弟子礼。

  既然通感天地，天地之内的万物都能被包揽其中，阴仙庙的幻境当然不在话下。

  

  

  

  幻境景象变成了一条巷子，龙啸云又不见了，只剩李寻欢、杨戬和一匹马。

  周遭漆黑而寂静，他们像一方砚台无声无息沉入深不见底的水缸，浓墨流溢，马入巷口，夜色吞没了他们。

  因为没有光源，马失去了方向。

  虽然眼睛看不见，但修心者有自己的办法辩明方位。

  中宫既定，四野风来，半空燃起一道幽碧青火由离门吹向坎位——火在水上，未济，君子以慎辩物居方。

  杨戬定下中宫后去摸李寻欢手心，他往后探，李寻欢向前递，两人指尖碰在一处，过电一样，杨戬心中略感怪异，照旧在上面划了几道。

  李寻欢手心酥痒，杨戬点过的地方正微微发热，这是修士间为了互通有无故意留下的特殊印记，可以留存很久。

  随着指尖移动，所画之处留下光痕——李寻欢发现眼前不再是一团黑雾，除了黑暗，他还看到了别的东西:

  身下的马、身前的杨戬、两侧的巷壁、路边的石块……甚至是巷口尽头的雾气、头顶无星无月的天都有了轮廓。

  不仅如此，李寻欢放缓呼吸，他发现自己居然能看到自身经脉流动的走向、能感受到万物声息的节律……他似乎和天地联通在了一起。

  ——这是修士身处的世界，是杨戬眼中的天地。

  

  李寻欢的眼底深沉下来，在杨戬看不到的地方，他轻轻握住了袖口。

  他明白杨戬的善意，但这样的神通太过可怕，一旦落到别有用心的人手中，必定牵起极大的麻烦，甚至搅乱整片江湖……梅花盗、金丝甲、盗经人——匹夫无罪怀璧其罪的事，他已见了太多。

  人心是再可怕不过的鬼物，而让杨戬这样清净的人搅进浑水，是他眼下最不愿看到的事。

  这人神姿高彻，生来就该光华万丈，何苦跟他这不幸之人掺和在一起呢?

  “小狐汔济，濡其尾，无攸利。”

  他的手心多了一只抱着尾巴的幼狐，聋拉着脑袋，仿佛在哭，下面几道波浪，大约代表江流。

  这只小狐狸想过河，却打湿了尾巴，看来此路无所利。

  似乎怕他听不明白，杨戬又解释道:“火在水上，水便不好相克，此卦爻偏，运势颠倒，但变化在酝酿之中。”

  李寻欢望着手心的小画，沉默了半晌，缓缓道:“杨兄之前说过，与我是因缘际会，天道自有安排，然而杨兄却一而再再而三出手相助，这样的情义，我已是还不起了。”

  杨戬微微眯起眼:“你算救了我，不必还。”

  李寻欢却摇了摇头，说道:“我知杨兄不是凡人，这样的事对于你来说也许只是举手之劳……然而我行走江湖多年，寻常的恩情尚且记在心中，不说涌泉相报，也一定鼎力相持。”

  “周谚有之:‘匹夫无罪，怀璧其罪。’杨兄久居天宇，慢藏诲盗的事想必见得不多，”他苦笑道:“……然而我这样的落拓江湖客却已是‘身经百战’了，俗尘世间的手段何其毒辣，只怕以杨兄的柔善心肠是远远想不到的。”

  “杨兄也说过，你我身份迥异，只是因缘际会，我是个不幸的人，良缘总是太浅，总有散尽的那一天，也许出了幻境我就会忘记你，所以我很担心，”李寻欢微微一笑:“倘若有一天你身陷囹圄，还请杨兄记得:有一个人承过你的恩情，他叫李寻欢，有一柄飞刀，在兵器谱里排得上第三，不论怎样艰险，他总还有一份力气可以搏命相助。”

  我很担心你，我怕我忘记一切，所以，请记住我。

  他的神情是那样诚挚，目光是那样坚定，竟叫杨戬没办法移开眼睛，吐出伤人的话来应付。

  慢藏诲盗，冶容诲淫，是道法也是易理，杨戬怎么会不知道。

  但他却恍惚起来——他记不清这是多少年来，有人这样关心自己了。

  他柔善心肠?这人还没见识过他的手段，就敢说他柔善?

  杨戬以为自己早已习惯，但当有人不容分说的将真心塞进他怀里，他还是被烫了一下。

  这个凡人，和他遇到的所有人都不一样。 

  他似乎有两副面孔，嘴巴很毒，目光却清澈得世间罕有。

  第一次见时，他还以为是孙猴子的把戏，近看就知道了，他的确只是个身患顽疾的凡人——那猴子太傲，装不出这样的目光。

  温文尔雅这四个字并不衬他。

  世道众生多累于奔走名利，像李寻欢这样的，他第一次遇到。

  明明活不长了，却毫不在意；湖边来路不明的人，他说救便救；龙啸云明明与他有仇，他也只出言讽刺；被自己连累到身处陷阱，居然还要报恩……在他的眼中，杨戬找不到一丝的恨，一毫的贪。

  这双眼睛像一潭静水，满盛鹧鸪天的黄月，清澈在酒盏杯沿，暗涌在梅香深处，要将人溺毙在无边温柔里。

  杨戬在这口潭水里，看到了另一种可能:原来有人能抛却恨意，过得这样潇洒。

  这让他生出一点错觉来——纵然风波不平，如何险象环生，李寻欢真的会如他所说，就算只剩一口气，也会站到自己身旁。

  杨戬眼睫颤了颤，像被日光灼伤的一簇冰花，适应着前所未有的温度，却也折射出凝冻已久的碎光。

  “好，我记下了。”

  渡河的小狐狸还抱着尾巴，何其幸运，杨戬遇到了愿意同他一起渡河的人。

  直到此时，他们才算真正的相识了。 

  

  

  

  

又名：论妹妹的白月光突然变成了我男友

番外一 除夕

1

李寻欢今年除夕是在杨家过的。

2

杨检察官百忙之中值班回来，看见了一桌子各色的……酒。

杨戬：“……”

也不知道李寻欢怎么偷渡进来的。

3

李寻欢还在跟哮天犬斗智斗勇。

李寻欢叫他：“杨戬，快跟它说说，过年怎么能没酒呢。”

4

杨戬没理，他给自己挽了袖子，进了厨房。

5

李寻欢追了进来：“快管管你家狗。”

哮天犬咬着他的袖子，在跟他角力。

6

杨戬瞟了他一眼：“你伤好了？”

李寻欢被噎了一瞬，他知道他那套“伤可以更重，酒不能不喝”的理论对杨戬没用，只好耍了个无赖：“但今天过年。”

7

“一杯。”

“各一杯。”

“没了。”

“好好好，一杯就一杯。”

8

杨戬继续下厨。

大约是解了禁酒令，平日里五指不沾阳春水的李寻欢好心问：“要不要帮忙？”

9

杨戬：“你？”

10

李寻欢道：“你这什么眼神？你不知道这世上比我的枪法更厉害的只有一样。”

杨戬：“哦？”

李寻欢：“我的刀法。”

11

李寻欢抽出一把料理刀在手里转了一个花，抄起一个土豆削成了薄片。

每片薄如蝉翼。

他又一甩手，刀尖帅气地插在砧板上。

12

李寻欢一脸等夸。

13

杨戬：“土豆还没削皮……”

杨戬：“砧板50。”

14

最终，李寻欢还是被赶出了厨房。

15

酒不足但饭饱后，电视机里播放着新年歌舞。

市区禁烟花，俩小孩拿着两根电子荧光棒在小院里当光剑互砍。

连哮天犬嘴里都叼了一根试图加入战斗。

16

杨戬看着外面笑。

如严冬乍暖，春雪消融。

李寻欢就着这新年美景倒了今天的第二杯酒。

17

杨戬按住了他的胳膊：“你今天的份额满了。”

李寻欢把酒递给他：“那你喝。”

李寻欢：“谢你在这新春佳节收留孤苦伶仃的我。”

这杯酒，杨戬就不得不喝了。

18

“好喝吗？”

“还行，你！……李寻欢！”

19

李寻欢窃了香又尝了酒，十分满意。

20

龙小云：没眼看。

接 貘·相亲记 

  有人不喜欢啰嗦，想了想还是放下来了。

       *李寻欢同系列脑洞存稿中

       *贺兰敏之同人《浴火焚身》细纲规划中

       欢迎大家建言献策，助力蠢作者进步!

  

  原记如下:

  本来是个几百字就能潦草完的脑洞，没想到洋洋洒洒啰嗦到六千，诸位看到就是有缘，不妨留个爪再走?

  杨戬的失败其实也反应出杨婵与刘彦昌的爱情，没有什么配与不配，只有想与不想。大家虽然总说妹夫迂腐懦弱，但大多也是恨铁不成钢的、不掺杂恶意的调侃吧——毕竟珠玉在前。

  除此之外，有心人可能还会觉察出一点讽刺：神仙们对杨戬的态度、小鬼的趋炎附势……然而梦境种种皆为过往，醒来之后良人在侧才是真实～

  这也是设计“貘”的初衷。

  有人可能会对杨戬的梦境有所疑惑。

  他经历过太多失去，想要改变的绝不只有这一件事，但笔者因为私心选择了最平和的一条。过年嘛！

  道家主张少得多惑，所以本篇用一只桃子作为结尾。

  学业、事业、爱情、亲情……愿大家在新的一年里摘到自己的那只桃子。

  祝屏幕前的你新春快乐!

           壬寅年癸丑月己卯日庚午

                          宜结婚

 

 

玩了下那个cp时光沙漏（p1），笑得我。

于是改了p2

  

ooc慎入 

书接上回鹧鸪天07(三) 

    

08.坎水镜风波不平，天地否险象环生

  龙啸云抵着杨戬，二人挨得很近。

  这当然是杨戬有意放行，不然谁能近他周身三尺？

  他毕竟是司法战神，押斗千年的战火早已燎尽了他的骨髓，他与李寻欢不同，李寻欢以战止战，而他更多时候，则是别无选择的以杀止战。

  性命将逝在他眼里，和一缕微风将息、一阵花香将袭毫无区别，死亡对万事万物一视同仁，对眼前的龙啸云是这样，对杨戬自己也是这样。

  可惜龙啸云没有这种自觉。

  “夜里太黑，没看清公子相貌，你是李大侠什么人?”

  “在下青州龙啸云，敢问公子贵姓?”

  杨戬伸出手轻轻贴到他胸前，正覆在上回那毙命一掌所落之处，从下往上看人，眼尾像带了钩子。

  “知道么，人死之前脑子会过一遍生前往事。”

  龙啸云性命在他人掌中，却浑然未觉。在他眼里，面前是一捧桃花酒，陈酿到了极致，香得闻人自醉。

  他闭上眼，神经质的深吸一口，几乎要埋到杨戬身上。

  杨戬看着龙啸云，觉得有些恶心，又想起李寻欢一脚把他踹飞的事，觉得有些好笑，又想起自己之前也害过他一回，就忍住了。

  这幻境执着不已，龙啸云死一次，他们重新轮一次，轮来轮去想必是成心要他们相遇。

  这回先不动手，且看他作甚。

  龙啸云口中念叨着什么“毒发”、什么“亡命”，果然来扒弄他衣服，然而杨戬穿戴皆非凡物，龙啸云扒了许久不见松动，脸倒憋了个通红。

  杨戬打定主意不动，就真的不动，他眼中噙笑，不是欲拒还迎，倒像在耍弄一只猴子。

  “这衣服倒不太好扒，兄台要帮忙否?”

  “不必、不必。”龙啸云摆摆手。

  “除去外衫还有内袍，兄台真不用相助？”

  “不用、不用。”龙啸云擦擦汗。

  “虽然不知这是何方奇毒，但有兄台解衣便可散药的神功，我这位朋友定能安然无虞了，”一旁的好心人忽然高声赞道:“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兄台高义!”

  龙啸云惊然踅身，见李寻欢立在一旁握着袖口，正笑吟吟地看他。

  他在一边不知道站了多久，看了多少，甚至还想搭把手？龙啸云的脸成了青萝卜，又像打翻了酱油碟。“装孙子!孬种!”他心里把李寻欢翻来覆去的骂，干笑两声，拱手让了一让。

  “是、是罢!这桃花尽、嗯药物热性大，我见杏林人士多以冷水敷之，然此地远水，便出此下策……”龙啸云唔弄一番，终于编出个像样的话来。

  “原来如此!想必天下间也只有兄台这样聪慧的头脑能设计出这样的巧思。”李寻欢的眼神无比清澈，让人一时间拿不定他到底是真的恳诚道谢还是有意讥讽。

  “哈哈哈，探花郎前岂敢称慧……”

  “不知这‘桃花尽嗯’是哪门哪派的毒?”

  “哈哈哈，或许是江湖野路、旁门左派吧……”

  龙啸云当然工于心计，可李寻欢被坑害良久，也不如当年好糊弄，二人又打得有来有回。

  

  

  “一个城墙脸，一个刀子嘴，对起来简直刀光剑影!”

  说话的是个玉面童子，这童子生得一副笑面，身披碧青战甲，盘两只莲花辫，把一段红菱绕在小臂，正是哪吒。

  两个除尘的道童听了，撇下扫帚条变化一番，不分场合地玩闹起来。

  一个道:“嘿!看我的物莫能陷之盾!”

  另一个道:“哈!来试我这物无不陷之矛!”

  哪吒避了一避，又俯身去看。

  他立在浮空的水榭中，面前是一片大湖。湖面如镜，尽现幻境之景，紫雾升腾，隐隐有神光斓照。光华流转间，杨戬稍一侧头，抬眼望来，让人一时间错以为自己正隔着水面与他对视，不觉屏气凝息，神为之夺。

  那打闹的道童看得呆了，兵器松脱掉在地上，变回两杆枯枝，被一只手拾起来。

  这手的主人穿一件红底蓝纹的道袍，揽一柄拂尘，腰圆若水桶，生得一副和善相貌，两个童子见了他却如老鼠见猫一样，高喊“师父饶命”抱着脑袋便跑。

  “哼，跑得倒快!”胖道人骂道:“练功不用心，打扫不静心!哪天我死了，就是叫你们这群混小子气死的!”他骂够了，拂尘一摆，也低头去看水面。

  幻境里龙李二人周旋间已分高下。

  他看了一会，沉吟道:“杨戬该好好学学，别憋了半天就吐个滚字，损人之术也是门学问，玉鼎教的不好。”

  “英雄所见略同。”哪吒在一旁点头。

  “哟——这不是哪吒吗？什么风把您吹来了?”胖道人夸张地睁大眼睛，像是才看见他一样。

  “这不是路过，顺便看看您老人家嘛。”

  “是看我，还是看杨戬?”

  “都看，都看。”

  胖道人奇道:“我怎么记得你是跟杨戬决裂了？”

  哪吒哀叹:“他又不在，我还装个什么劲。”

  这胖道人便是太乙真人了。

  他师徒二人相处一贯混闹，可这时，太乙却将脸一沉，缓缓道:“师父劝你一句，看够了趁早走，别折在这。”

  哪吒敛去笑意，眼底是无可摧动的坚决:“师父的话，哪吒明白，哪吒的心意，师父想必也能清楚，我二哥与我不同，灾障避无可避，但哪吒也绝非贪生怕死之辈。”

  太乙真人抹了把脸，叹气道:“我就从来没拦住过你。”

  哪吒知道他这算答应了，道:“师父再与我说一说其中关窍罢。”

  太乙真人缓缓道:“杨戬的确和你不一样，你剜骨自戕，肉身不再，已算摆脱六道轮回，当然不用历经灾障，但杨戬还在六道之内，就算他性命双修，内景再庞大纯粹，也还受因果牵制，他做的每一个决定都极大地影响着未来。”

  “那师父看到的未来里，是好是坏？”

  “乾坤不交，天地否。”

  否卦，险象环生，大凶。

  哪吒顿了顿，忽而笑道:“怎知不是否极泰来？”

  他性子傲，一贯不把命运常法看在眼里，连数术也是随意修修，并不精通。

  太乙真人深深看他一眼:“他真一心求死，没人拦得住。”

  哪吒眼眶一红，强笑道:“师父说过，修行中必定要克服的俗事叫“三障十恶”，三障是魔障、业障和灾障，修道者必须要戒除它们才能修成正果，可那是人做出了五逆十恶之事造成的后果，人的做法是由内心控制的，之所以发生五逆十恶之事，是因为心变了……”

  他颤声道:“……但我二哥的心从来没变过，怎么可能是大凶之象？”

  “不错，修行之人首先要掌控自己的内心，使其不被外界扰乱，这样才不会做恶事，”太乙真人叹道:“杨戬想改变不公，但他还不明白，这个不公是上千年来三界互相牵制所得到的结果，他不做恶，自有人将无数恶果放在他怀中，不是所有人都能看清真相，看清后依旧愿意坚持的更在少数，三界众生需要的不是真相，也没有谁愿意花费精力挖寻，他们需要的，其实只是一个可以记恨的表象、一个能够憎恨的符号罢了。”

  而杨戬义无反顾的成为了这个符号，像飞蛾扑火一样扇动翅膀，投身烈焰。

  不，或许他不是不明白，哪吒浑身发抖，心头浮起一个想法，这个想法愈演愈烈，他回顾过往种种，却不敢去肯定:杨戬不是真的不明白，相反，他已经做好了万全准备——能够让他身边的人全身而退的万全准备。

  他真一心求死，没人拦得住。

  哪吒的心沉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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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杨·007·戬，无瑕赴死。

  某人:妻?

#生怀流没有生，不完全意义上的流 孕期预警

#已交往前提 宝正背景积雷山后

#9.3k一发完，本质是没有前因后果的口嗨产物

李寻欢行走在夜色里。

他不知道自己是从何处来，又将往何处往，如一叶无根的漂萍落在茫茫海上，唯有冥冥之中一道意旨指引着他，恍恍惚惚向前走去。

于是他想，他大抵是要去找什么人的。

“李寻欢。”

那声音飘飘渺渺，似有千道万道，网罟般自四面八方落下。

谁在叫他？

李寻欢脚步一顿，抬眼望去，面前不知何时出现了一张石桌。

石桌旁，正端坐着一个黑衣的男人。

李寻欢听到自己的声音含笑道：“你这样漏夜相邀，是有何贵干？”

男人的面容像是隐在一片雾气里，看不分明：“请你喝酒。”

“喝酒？”

“怎么，不好么。”男人淡淡道。

“好是好。可这事出反常必有妖，你别是又在打什么算盘吧？”

话虽如此，他却已经拍开了一坛酒的泥封，仰头灌下一口，叹道：“果然好酒！”

男人像是笑了起来，便是看不清眉眼，也如竹烟波月，教人心醉神饧，不饮已要先醉上三分。

“若我是要给你下毒呢？”

“这便是你着相了。”李寻欢一口气饮下半坛，隔空点了点对面的人，“如此美酒，便是饮鸩止渴，也死而无憾了。黄泉路上做个酒鬼，难道不是美事一桩？”

那人似乎想说什么，李寻欢却不给他机会，又接下去道：“更何况，我早便已经中了毒，二郎难道不晓得吗？”

男人似有疑惑：“什么毒？”

李寻欢畅快地笑起来，随手掷了空酒坛：“——你。”

画面陡转，似乎是到了室内。月凉如水，一室皎白流光，隐约勾勒出榻上一双紧紧相拥的身影。

几叠鸳衾红浪皱*，那教人耳热的声音渐而涨满了整个房间，断续的喘息里夹杂着谁低声的哄劝，于是床幔摇摇，心也摇摇。

响动到了东方既白时方才逐渐止息，方才的男人在黑暗中缓缓睁开眼，撑起身子。

李寻欢也未睡熟，被这动静所扰，翻了个身，枕着小臂仰面看他。

两人在满室的熹微光线中凝望着彼此，谁也没有率先开口。

忽然地，男人俯下身去，吻住了李寻欢的唇。

他额上有金色光芒一闪而逝，电光火石之间，李寻欢好像忽然意识到了什么，猛地瞪大了眼睛，奋力地挣扎起来。

而后那挣扎也渐渐弱了。

一切又归于平静。

男人披衣起身，在床边伫立良久，看不出在想些什么。直到天光将要大亮，他才下定了什么决心似的，转身踉跄地奔出房外。

最后的一声低唤散在穿牖而过的风里，轻如叹息。

“寻欢……”

李寻欢睁开眼。

“少爷？还好吗？”

铁传甲的声音自车厢外传来，李寻欢倦怠地按了按眉心，缓了片刻，应道：“我没事。”

又是那个梦。

他这些年总是会反反复复做起同一个梦，梦里他有时是那一个“李寻欢”，有时则只是个无关紧要的旁观者。 

而无论他是谁，都从未看清过那个男人的脸。

那到底……是什么人？

为何每每从梦中醒来，他都会感到一种无法言说的心痛，拼命想要抓住时，却又什么都记不起来。

他唤那人“二郎”，可这世上行二之人何其多，若要一个个找过去，人生须臾百年，怕是不够他蹉跎的。

李寻欢悠悠叹了口气：“墙头马上遥相顾……”

他仰头饮尽囊中酒。

他分明只是在梦里见过那个人，却好像已经爱了他千年万年。

这真是……墙头马上遥相顾，一见知君即断肠。*

“吁——！”

马儿一声长嘶，马车猛然一晃，李寻欢撑住厢壁，险些被那一口酒呛个正着。

“少爷，你快来看！”

李寻欢咳了两声，将车帘挑开一点：“怎么了？”

铁传甲已经下了马车，此时闻声转过头，面上现出很疑惑的神色。

“这边……好像躺了个人。”

他脚下一错，微微侧身让开，身前快齐腰高的草丛里便隐约露出了一点衣角。

李寻欢怔了怔。他们这一路行来，已有许久不曾见过人烟，荒郊野外，怎么会突然出现个人倒在路边？

他跳下车。

那里确实正躺着个人。一身白衣沾了尘土，却仍不难看出上面织着的银色暗纹，料子也是极好。金棕色的鬈发凌乱地遮在脸上，看不出是男是女。

“这衣服瞧着可不像寻常人家，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也不知道晕了多久。”铁传甲自顾自感叹，并没注意到一旁的李寻欢已陡然变了脸色，“最近的医馆怕还要在百里之外，我们……”

李寻欢已听不清他后面又说了些什么了。他只觉得晕眩，觉得心如擂鼓。

他已拨开了那人覆面的长发，看清了那张脸。

那实在是张很美的脸。

李寻欢这一生见过的美人没有上百也有几十，当中却没有一人及得上面前这副面容惊才绝艳，然而铁传甲一看过来，便忍不住低呼出声。

他惊疑不定，看看地上的人又看看李寻欢：“这……少爷，这个人……”

他没能说得下去。

因为他看到李寻欢唇角正有一道血线，细细地淌下来。

李寻欢挡开惊慌失措要扑上来的大汉，狠狠喘了口气，只手按住心口。闭了闭眼，忽然笑了一声。

群山阆寂，四野无声，唯有谁的思念訇然坠地，摧肝裂胆。

“杨戬。”他唤。虽是笑着，却有泪落下来，似悲似喜，似嗔似痴。

被心上人招呼也不打地推开，甚至连记忆都被抹去，强迫他忘记生命中这样刻骨铭心爱着的人曾存在过的一切痕迹，换了任何一个人，怕是都要七窍生烟，不大吵大闹一番不能罢休的。

饶是李寻欢向来好脾气，这一遭也气得可以，甚至有心想把杨戬按在床上狠狠蹂躏一番，逼问他为什么闯进他的生活，而后又不发一言地便要走，问他，是不是一切都是他这个二郎真君下得又一盘棋，而他这个小小凡人，不过是其中最不起眼、最可轻易放弃的那一着。

可他什么也做不了。

杨戬怀孕了。

他不知是怎么落魄到的这个境地，察觉到有人靠近，拼着最后一丝气力睁开眼，扯住李寻欢衣袖挣扎出的唯一一句话便是救哮天犬，而后怕是连身边的人是谁都没看清，便彻底昏死了过去。

李寻欢将他抱起来时，他身上宽松的衣袍垂落下去，显出了隆起的小腹。

许是姿势的原因，那抹弧度看上去不算十分明显，却已足够李寻欢如遭雷殛，心神震荡之下，好险没将人又摔下去。

他脑中一片空白，好半晌艰难地想，神仙……竟也会胖吗。

可杨戬整个人都极清瘦，甚至比他昔日在真君神殿时所见还要更添三分苍白羸弱，若说那一团圆隆是食多了油水，当真是在信口雌黄了。

李寻欢将目光移到杨戬的脸上。那人双目紧闭，眉心微微敛着，总像是压了千愁万绪似的，连昏迷着都不能放松。

李寻欢叹了口气。

倒不是他自信心过剩，只是退一万步讲，就算杨戬对他半点心思也无，以他的性子，又怎么可能在这样短的一段时间里，先后雌伏于两人身下。

那是……他的孩子。

而事实是，杨戬确实有孕。

也确实是李寻欢的。

只是这个孩子来的时机，实在很是不好。

杨戬那时才将李寻欢赶下凡去不久，如他所希望的那样，沉香顺利拜了孙悟空为师，拿到开天神斧，一切都正按计划有条不紊地进行，他却蓦地察觉到，体内不知何时，竟是多了一抹灵息。

他起先还不曾放在心上，然而后来好端端在真君神殿批着奏章，竟晕过去几次，便由不得他不在意了。

那灵息非是来自于他，却又似乎没有恶意，只是安安稳稳地卧在他腹中，很乖巧的样子。

杨戬皱起了眉。

他并指搭上自己手腕，指下脉象往来流利，如珠滚玉盘，若是在女子，定是滑脉无疑，而在他……

也依然是滑脉。

杨戬觉得荒谬至极。

他活了两千余年，遍览典籍无数，也从未听说过这种事。便是九转玄功变化万端，向来也没有人同他说过，这功法竟连使男子有孕都使得。

他是个男人，要那怀孕生子的能力做什么用？简直荒唐。

腹中灵息似是察觉到他的厌恶，委屈极了似的横冲直撞起来。分明连魂魄都还未聚齐，竟已无师自通了折腾生身之人的法子。

杨戬被这小东西闹得反胃，脸色发白地按住小腹，咬牙切齿将李寻欢在心底骂了一遍又一遍。

神仙的孕育本就艰难而漫长，何况他如今所图之事，乃是要凭一己之力颠倒三界规矩，早便为天道所不容。大劫说不准何时便会降下，以他此时的处境，要想护住一个孩子，简直无异痴人说梦。

此事断不能被旁人知道，杨戬思量再三，动身去找了玉鼎。

玉泉山上，溪水潺湲，有千岁的梧桐正静静枯荣。

“什么……？你，你竟……”

饶是玉鼎真人，乍然听闻此事，也着实一惊，眼光止不住地向杨戬腰腹间掠。

杨戬抬袖挡在身前，垂下眼去。

“此事……那凡人知道吗？”

他问的自然是李寻欢。杨戬面色不变，眼也未抬，只是冷道：“他没必要知道。”

“你不想留？”

杨戬没有说话，玉鼎便已明白了。

他看上去似乎想要再劝上一二，却也清楚杨戬的性子，摇一摇头：“你说你……”

“你这些年，又是何苦。”玉鼎望向自己这生性倔强的徒儿，目光里已隐隐带了几分疼惜与无奈，却终究只是挥一挥手，叹道，“罢了。”

“你稍歇一会儿吧。我着人去煎药。”

玉鼎推开内室的门时，杨戬正负手立在窗前，背影看上去分外孤清。

他知道这孩子走的是什么样的路，也知道，从他选择踏上这条路起，便注定了要踽踽独行，没有人能护他分毫。

“你想好了？”

杨戬接过药碗，眸光晦暗。

他竟会觉得有些不舍。

他已是必死的人，而这个孩子……

如果李寻欢知道，他们曾经有过一个骨肉，想必会气得发疯吧。

杨戬唇边扬起一个短暂的弧度。

不。

他不会知道了。

自己的人生是这样腥臭的一潭死水，而李寻欢，他是个好人，合该有很好、很明亮的一生。

不必有天廷，更不必有杨戬。

修长五指抚上小腹，杨戬无声一叹，仰头将药灌进喉中。

……再去寻个好人家罢。

碧色纱帐被风吹起，飘悠悠荡开，一截细瘦的手腕从帐子里落出来，无力地垂了下去。

“徒儿！”玉鼎大惊，起身几步赶到榻边，俯身去看那无声无息卧在床褥间的人。

杨戬面如金纸，长发被挣得散乱，黏在汗湿的颈侧，身下黑衣洇透了血，正聚成小股，一滴一滴地往地上落。

玉鼎几乎不忍看下去，低头握了他的腕子查看，知道他只是痛得晕了，这才稍稍放下心来，指尖凝起一团微光，从杨戬眉心注了进去。

杨戬不愿惊动太多人，而他毕竟不是医仙，只能靠着这师徒之间同出本源的法力，勉强帮衬一二。

约摸几息过后，杨戬轻微一挣，醒转过来。

他耳畔嗡鸣，好半晌才分辨清楚，那模模糊糊的人声，是玉鼎在问他“还撑得住吗”。

他已经累得说不出话，只是睁着被汗蒙住的眼睛，轻轻点了点头。

腹中灵胎比师徒二人想象得还要顽强得多，尽管还未能生出意识，却已懂得拼命抗拒那道要将它剥离开母体的力量，挣扎着似乎在哀哀呼救。

杨戬活了几千年，还从没受过这样的折磨，浑身刚从水里捞出来的一般，满是薄汗的苍白脖颈因忍痛而向后扬起，半晌跌回榻上，整个人急喘着蜷作一团，已是疼得恍惚了。

玉鼎拿着帕子为他擦了擦汗，心下也是没底。

自那一碗药下去，杨戬已辗转了几个时辰，身下一直不断地有血混着流转的金色法力流出，那股气息却始终不安地在他腹中冲来撞去，不肯轻易离开。这样生生熬着，比起受天罚恐怕也不遑多让，此时还能忍得住不痛呼出声，已堪称是毅力惊人。若是换了旁人，怕早就大呼小叫，恨不能以头触柱了。

后来连不问阐教中事许多年的太上老君都赶了来，软硬兼施一番，好不容易哄着已近半昏迷的人启开牙关，塞了枚丹药进去，好歹护住杨戬心脉，不让他法力流失太过。

连他都不曾见过这样的阵势，同玉鼎对视一眼，两人俱是叹息。

神仙孕子虽艰难，寻常人却也不至于此，现下看来，必是天道在插手了。

这孩子今日若是堕下便罢，若是不能……

他日，杨戬怕是有大苦头要吃了。

“呃嗯……”杨戬浑身一颤，一滴泪自眼角滚落，没进早已汗湿的发里。

神思痛得清醒一瞬，他咬紧了牙，勉强把溢出唇齿的痛哼压成细细一线，手上已不剩什么力气，却仍尽力按在了腰侧，闭着眼缓过一口气来。

他一点也不想知道自己现下是怎样的尊容。堂堂司法天神，竟能怀孕生子，本已是天大的笑话，为了堕去一团甚至还未成形的气，便狼狈至此，甚至忍不住呻‖吟出声，这就更让他觉得耻辱。

倘若可以，他是不愿让任何人见到他这副落魄的样子的。

额上天眼黯淡得几乎看不见了，杨戬眼前金星乱晃，什么也瞧不分明，一会儿是瑶姬温柔地抚着他脸唤他“二郎”，一会儿又是杨婵流着泪求他不要杀沉香，耳边吵吵嚷嚷，最后终于一切都退去，只留下一张温柔俊朗的面容。

那个人安静地向他伸出手，眉眼盈盈。

千苦万难和血咽的二郎真君声音里终于忍不住带了哭腔，颤抖地唤出那一个名字： “李寻欢……”

李寻欢，我好疼。

不知过了多久，天边蓦然压下一片阴翳，惊雷乍响，满山风雨欲来。

岑寂中却听得有人嗤笑一声："还不到我应劫的时候，便借个孩子动手，真是好光明磊落。"

一道电光游龙似的钻入暗云深处，玉泉山顶隐有闷雷滚过，带着些警告之意。

杨戬却阖了眸，靠坐在床头，不再开口了。

搭在腰腹间的手略微收紧，掌心下覆着的那处尚还平坦，然而他能感觉得到，那股不属于他的气息被他的法力裹着，累极了似的，正在静静调养。

他觉得有些愧疚，指尖点了点小腹，权作安慰。

他终是留下了它。

天光又渐渐亮起，杨戬睁开眼。

他脸色依然惨淡，一双眼却已恢复了往日神采，剑似的明亮锐利，一瞬又是那个一人可挡百万军的司法天神、显圣真君。

最初察觉到灵胎的存在时，他曾起过一卦，然而卦象混沌，什么也瞧不出来。从那时他便知道，是有人见不得他过安生日子了。

——可那又如何？

天条他要改，便自然改得；这天道他要斗，也没什么斗不得。

杨戬面色冷肃，手中凭空凝出了一枚白玉棋子，振袖一指，那棋子便飞出去，深深没进了一截树干里。

天意高难问，也得要他先点过了头才行。

许是因为曾经这一次落胎不成的经历伤了灵胎根基，这孩子一直怀得很不安稳，起先想落时落不掉，后来决意要留了，却又留得千难万险。

杨戬不懂得顾惜己身本也不是五年十年，被沉香等人拿宝莲灯击伤的那一次，甚至险些就要小产，下身淋淋漓漓的渗血过了好几天才堪堪止住。连玉鼎真人看了他那胎象，都要摇头叹息一番，说恐怕难保，杨戬本人更是从未抱有过什么期待。

谁知这小东西却是个意外倔强的性子，始终执拗地待在他腹中汲取着法力，一日日长起来，倒是越发茁壮。

杨戬有时按着已微微显出弧度的小腹，感受到那一道温厚平稳的胎息，会不由自主地想起它的另一位父亲。

李寻欢。

他怔怔地望着窗边的一株梅花，仿佛能看到那眉目清俊的男人正攀着花枝在对他笑。

……魔怔了。

“二爷，娘娘找您。”侧殿的门被叩了两下，梅山老六走进来，垂首立在一边。

杨戬收回目光：“我知道了。”

他一抬手，三尖两刃刀飞入掌中，盔甲眨眼披挂在身，他不再是杨戬。

而只是那个三界恶人、天廷走狗，无情无欲，无爱无德。

李寻欢端着药走进屋时，房里的人已经醒了。

距离他那日将晕在路边的杨戬和哮天犬带回来，已过去了近小半个月。期间杨戬并不是没有清醒过，只是一直昏昏沉沉，偶尔醒过来能吃下些东西，要不了一盏茶的功夫，又会尽数吐个干净，连药都要强灌着才能勉强喝下去一点。

他身上的沉疴实在是积攒得太多，如今一遭被打下了凡，没了法力护持，堪称是病来如山倒，什么新伤旧病都要来掺上一回。

这几日倒还好些，李寻欢见他睡着，不过是去看铁传甲煎个药的功夫，这不听话的病人就从榻上下来了，脸色惨白地坐在窗边的小几上，低着头不知在写什么。

杨戬腹中灵胎原本是靠他神力温养才能安稳长着的，如今他没了法力又受了伤，大约是教这孩子也觉难受，赌气般翻江倒海地闹，扰得杨戬额角全是虚汗，写几个字便要停下来按一按小腹。

李寻欢看在眼里，只觉胸口窒闷，酸胀着发疼。 

他不想去抱怨什么，更不可能在这样的情况下出言指责杨戬。他只是觉得心疼。

他虽然仍不甚清楚杨戬这样苦心经营是为了什么，却已十分了解他的性子，如果可以，他是宁愿把自己掰碎了，去换他心中的那份“道”的。

于是李寻欢只是轻轻地叹了一声，走上前去，替他将大开的木窗合拢了：“外面起风了，你这样坐在这里，是会着凉的。”

杨戬笔下微微顿住，似乎想要抬起头，却只是眼睫一颤，重又垂了下去。

“喝药吧。”李寻欢试了试温度，将药碗搁在他手边，“有些烫，你……”

“用不着。”杨戬出声打断他。

他说话时语气很冷，但比起平日里对旁人那副拒人千里的态度，似乎又不大一样。

或许连他自己都未曾意识到，他正在同李寻欢置气。

那药他一闻便知里面有些什么，皆是些补血养气、固摄胎元的药材。且不说这凡俗之物对他是否有用，单是这无孔不入的苦涩气味，便时时刻刻地提醒着他，他是怎样落到的如此境地。

积雷山一战，他虽是有意败退，却也并没有打算真把自己弄得这样狼狈，甚至连一身法力都被封住，以至于要跪在地上，低声下气地去恳求一个小小山神。

他那段时间连日劳累，已有许久不曾歇息。他自己肉身成圣方没有大碍，这小小一个初具形态的灵胎，又如何支撑得住，不分场合地闹腾起来，才教他一时分神，被这小东西拖累至此。

还有……李寻欢。

他虽然不知道李寻欢怎么会还记得他，然而当初他咬牙封他记忆，已是几乎要了他半条命去。现下一着走岔，他已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足够的力量狠下心，再将这人推开一次。

这几年来，好像只要是同李寻欢沾上关系的事，他就是总是在事与愿违。这让杨戬深切地感到了恼火。

“怎么会用不着呢。”李寻欢微团了眉心，声音却仍是柔和的，“你如今气血亏空又没了法力，这药安胎最好，可以——”

“我说了用不着！”

杨戬好像突然忍无可忍了一般，抬手猛地掀了药碗，白瓷碗落在地上，砸得四分五裂，汤水泼溅出来，洒了李寻欢半身。

这一下似乎让他腹中痛得更加厉害，咬紧了牙才堪堪压下一声闷哼，手中的笔管跌在纸上，留下一团墨渍。

李寻欢没有说话。

刚煎出来的药还是滚烫的，泼到手上立时便泛起了红，衬着原本白皙的肤色，不必细看便知烫得不轻，他却连下意识的躲避都不曾有，一双眼依然牢牢地盯在杨戬身上。

“你……！为什么不躲？”杨戬方才那一瞬被不知从何而起的怒火燎得失了理智，却也并未料到，以李寻欢的身手，竟会生生受下这无妄之灾，惊怒交加，当即要去抓他的手来看。

“我没关系。”李寻欢反手握上他手腕，眉眼依然温柔得好似杨柳春风，寻不到半分不快，“倒是你，觉得气顺些了吗。”

杨戬一怔，抬头便望进他眼里。

李寻欢也回望着他。

杨戬这些日子有多苦，他是清楚的。他也清楚，杨戬腹中的这个孩子，并不被它的生身之人所期待。

便是换了自己，怕也不会那样容易想开。更遑论，那可是杨戬啊，阐教上下视若明珠的天之骄子、高高在上的显圣真君，何其骄傲的人，如今要让他像女子一般孕子，又哪里是能轻易接受的事。

李寻欢见杨戬的左手始终挡在身前，轻轻蹙眉：“还是疼得厉害？”

杨戬抿了抿唇，将手放下。

“这样久坐不行的。再有要紧的事也不急于这一时，来，我扶你到床上。”

如他所料，杨戬几乎是想也不想便表达了拒绝："我没事。"

李寻欢知道杨戬的自尊心绝不允许他被人当个瓷娃娃似的小心照顾，但以他如今的身体，说是瓷娃娃怕是都太保守了些，简直到处都是窟窿。

非常时期当用非常之法，他叹口气，弯下腰去，竟是直接将人打横抱了起来。

骤然的失重让杨戬下意识地抬手护住腹部，受惊的猫儿似的，睁圆了一双漂亮的凤眼，愕然地瞪向罪魁祸首。

“李寻欢！你放我下来！”

他挣扎着要跳下去，可那人的手稳稳托在他膝弯和腰背，没有半点松开的意思：“不要乱动，小心摔到。”

杨戬愤怒地斥他，李寻欢却充耳不闻。

在杨戬还是生杀予夺的神祇时，李寻欢便没有怕过他。何况如今的杨戬在他眼中，只不过是他需要照顾的爱人而已。

他一直抱着杨戬走到床边才将他放下，而后自己也在床沿坐好，合拢掌心呵了口气，来回搓了一搓。

杨戬这段时间穿的一直都是他的衣服，因着有孕，不曾束过腰封，衣带松松系着，伸手一扯便能解开的样子。

杨戬瞧着他的动作，直觉不妙。果不其然，下一秒，暖热的手掌就直接从里衣下摆探进来，贴上了他的腹心。

他浑身一震，僵硬着要向后躲：“你做什么！”

李寻欢面色坦然，甚至又将那碍事的衣物往上掀了掀：“帮你揉肚子。”

他早就看出来，杨戬对自己这副身子，当真是分毫也不曾上心，疼得狠了就只是将小臂横在腹前用力按压，结果当然只会是越按越疼，不仅对孩子不好，也会伤及他自己。

那日请人来帮杨戬看脉时他便问过了那大夫，学了些帮有孕之人缓解腹痛的法子，手法轻柔，比杨戬那自虐的方式强了不知多少。

更何况，这工作无论怎么看，都是他赚得更多。

杨戬瞧着冷硬，但从嘴唇到身子都是软的，心也是软的。如今怀了孕，隆起的腹部更是软软弹弹，柔腻温热，上好的羊脂白玉似的，手感极佳。李寻欢揉着揉着便觉上瘾，以致什么东西轻轻触了触他掌心时，他还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及至察觉到杨戬十足窘迫地别开了脸，连耳根都红透，他才猛然间意识到，方才那动静，竟是来自于杨戬的腹中。

他惊愕地望着手下那片肌肤，片刻过后，又是什么碰了碰他的手，小鱼游过水面一般，亲昵地滑过他手掌。

“动了！它动了！杨戬！你……你感觉到了吗？”他欢喜得几乎要抱住杨戬猛亲几口，连声音都扬了起来，甚至有些语无伦次，“它居然会动啊！”

杨戬似乎觉得他有些傻气：“它是活的，自然会动。”

李寻欢并不是会被他三言两语打击到的性子，一双眼依然亮晶晶的，满怀欣喜地感受着这份生命最初的律动。

杨戬望着他，眉眼也不觉柔软下来，染上了一点笑意。

自他认识李寻欢以来，似乎还不曾在他脸上看到过如此生动的神情。那样发自内心的喜悦，倒让他也头一次真真切切地感受到，现下待在他腹中的这个小小的累赘，是与他血脉相连的至亲，是他的孩子。

他与李寻欢的孩子。

他甚至忍不住想，等到他身死道消那一日，倘若这孩子能留下来，或许倒真的是件再好不过的事。

至少，李寻欢会愿意为了这无辜的生命，在没有他的人间，好好活下去。

“它平时乖吗？”

他不问还好，一问杨戬几乎要气死：“你觉得呢？”

打又打不得，骂也骂不着，察觉到他恼了还会同他闹脾气。想他昔年收服一千二百草头神，何曾见过这样难管教的小东西。

“你看我做什么？”李寻欢眨了眨眼，“我小时候可是听话得很，从不同父母置气的。它这样难哄，倒不知道是随了谁。”

杨戬同他在一起久了，渐渐也能听懂这人拐着弯戏谑自己的弦外之音了，然而李寻欢满眼无辜与坦诚，教他纵有天大的火气，对上这样一双眼也发不出半点。

他狠狠剜他一眼，没好气地打开还恋恋不舍隔了衣料放在自己肚子上乱摸的手，背对着人侧躺下去：“我要睡了。”

李寻欢这些日子也不知是哪根筋搭得不对，一见杨戬动怒便想笑，却又不能笑出来将人真的惹恼了，忍得颇为辛苦。

他看着杨戬的背影，只觉得他头顶蓬松的发间简直要扑棱棱立起两只猫耳朵来，连赌气都赌得格外可爱。

于是他仍是忍不住逗他："二郎睡着的时候可是口口声声喊着寻欢，怎么醒来便不认账了？"

杨戬明显怔住，转头震惊地盯着他："什么？"

李寻欢这下真的笑了起来。

他没有在骗他。

杨戬被带回来的第三日夜里，忽然毫无缘由地开始起热，不知是冷还是哪里难受，总是无意识地要将整个人蜷缩成一团。李寻欢见他一躺下便咳个不停，又怕他压到肚子，索性让人靠坐在自己怀里，倒还能好好睡上一会儿。

怀里搂着个烧得浑身滚烫的大猫，李寻欢自然不敢睡熟，迷迷糊糊间听到似乎有人在翻来覆去地念自己的名字，睁了眼一看，居然是杨戬。

那人许是做了噩梦，意识模糊地紧紧攥着他衣领，带着点教人心碎的绝望意味，一遍遍地唤他“寻欢”。

黑暗中，李寻欢慢慢收紧了手臂，鼻尖蹭着杨戬的鬓发，不觉眼眶酸涩，哑了嗓音。

“别怕、别怕……我在。”

他像哄孩子一般，那高不可攀的司法天神却竟真的渐渐平静了下来，埋在他肩窝里，沉沉睡了过去。

肩上有一点湿意，不知是否是他的错觉。

李寻欢紧紧贴着杨戬躺下去，伸手搂住那一截有孕后也未能养出几两肉的劲瘦腰身。

杨戬脊背一僵，似乎很想要躲开，却终究没有这样做，只是慢慢地又放松了下来，任由李寻欢拉起被子，将两个人一起盖住。

李寻欢嗅到他发上淡淡的檀香。

“杨戬。”

怀里的人嗯了一声。

“你是不是……”

杨戬侧过脸，疑惑地看他一眼：“怎么？”

李寻欢却只是笑笑：“没什么。”

他稍稍支起身子，在杨戬眉心落下一记柔如晚风的轻吻。

“睡吧，我和你一起。”

他没有说尽的那句话是——

你是不是，也有那么一点点爱我。

end

他爱死你了李寻欢，你清醒一点

*几叠鸳衾红浪皱：欧阳修《蝶恋花·咏枕儿》

*墙头马上遥相顾：白居易的《井底引银瓶·止淫奔也》。如题，是劝女孩子不要随便被负心汉骗跑的 代入本篇欢戬，感觉是一个被骗心一个被骗身，弃妇爱情故事（×

跨年啦！元旦快乐！

三界ooc都是我的。

欢戬生昭

…小蝌蚪找妈咪（？

微微泥塑（

 

 

  七岁的展昭按理来说正是无忧无虑天真可爱的年岁。

 

  

   事实却不是这样。

   展昭坐在学堂的石阶前。

 

  他在等。

 

  在等那个能牵着他手的人。

 

  展昭向来知道自己看着别的孩子同父母手牵手说说笑笑的时候他有多向往那双柔软温热的手。

 

  但世界就是如此，越是向往的东西从来不是容易得到的，哪怕是一双母亲温暖的手。

 

  同窗好友也已牵着自己父母的手向他道别，展昭奶乎乎的脸颊上洋溢着笑容，也同他告别。原本热闹的学堂此刻变得阴冷，孤寂，只剩他一个小小的身影。

 

  只是当再也看不见那一家人的时候，他几乎立刻溢满了泪，小小的身体抱做一团。

 

  明明是暖阳高照，展昭却冷得发抖。

 

  一个七岁的孩子似乎不应当这么狼狈。

 

  可只有展昭自己明白，那些稀松寻常的事情，对他来说是多么遥不可及。

 

  展昭已经记不清母亲的模样，那实在是很久前的事情了。或者说从他出生起便再也没有见过母亲。因此每当他看见尽情在母亲怀中撒娇的孩童，他不是不羡慕，甚至有那么一些嫉妒。

 

  这种种的境遇造成了他现在狼狈的模样。

 

  可他并没有狼狈很久。

 

  他最终还是被一双手牵了起来。

 

  展昭并不快乐，可他又应该是快乐的，这当然是因为牵着他的男人，是他唯一的亲人。但他又不是那么快乐，这并不是他所期盼的手。

 

  展昭被李寻欢牵着，他有太多的话想要问李寻欢，但现在显然并不是一个好时机。

 

  因为今天是个特殊的日子。虽然展昭也不知道特殊在哪里。但每年的今日开始，李寻欢总会消失一段日子，没人知道他在哪里。

 

  展昭也不例外。他当然问过李寻欢很多次，只是每当提起，李寻欢总是含笑告诉他，等他大些会明白一切。

 

  究竟还要等多久呢，谁也不知道。

 

 

 

 

  昭昭星野。

 

  展昭走在一条幽静的小路上。

 

  这条路展昭已经很熟了，他并没有走很久，就已经看到李寻欢的身影。

 

  孤独，寂寞。 展昭认识的所有人都这么说李寻欢。

 

  可展昭却第一次对李寻欢产生这种印象。

 

  李寻欢在他面前从来都是一副好爹爹的模样，他温柔，强大，他无所不能，这理所当然让展昭认为，这世上并没有什么能让李寻欢所烦恼的事情。

 

  但眼下看却并不是这样。

 

  而这世上没有哪一个人孩子是能忍住心思的，展昭的心跳的很快，他知道，他即将要问出一个得不到答案的问题。即使已经问了很多次，他的心却依旧跳的很快，他无法不期待从李寻欢那里得到不一样的答案。

 

  李寻欢早就注意到了展昭。

 

  他也知道展昭为了什么而来。

 

  展昭想从李寻欢这里得到答案，这早已不是什么出乎意料的事情了。

  展昭终于到李寻欢身旁。他向往年一样问出了那个问题。

  “爹爹，我什么时候可以见到娘亲？”

 

  展昭低着头，绞着衣角的小手指已经勒的发紫。或许是痛的，这当然应该是痛的，但展昭已经感觉不到手上的疼痛，母亲的抛弃对一个小小的孩子来说一定是残忍的，他心里的痛早比这痛上千倍万倍。

 

  他几乎不敢看李寻欢，他再也不想从李寻欢口中得到一模一样的答案了。

 

  寂静。

 

  还是寂静。

 

  唯有寒蝉凄切。

 

  李寻欢静静坐在那里，背对着展昭，沉默很久。当然不是李寻欢不想回答他，但他确实不知如何开口。他也不知道昭儿能否接受那样惨痛的事实。

 

  李寻欢只有沉默。

 

  到底展昭还是忍不住了，头低的更低，软糯的声音还打了几个小小的奶嗝，他显然在隐忍着什么。

 

  “爹爹，娘亲是不是不喜欢我？她不要我了对吗？”

 

  李寻欢顿了一瞬，抬手轻抚他的头顶，笑道：“他怎么会不要你，又怎么会不喜欢你。”

 

  “我从未见过她，她一定是不喜欢我，才不愿见我。”

 

  “可你父亲是这世上最喜欢最疼爱你的人。”

 

  “父亲？我没有娘亲吗？”

 

  “不论是父亲或是娘亲，只是一个称呼罢了，他依然是生养你的人，这并不关乎是一个男人还是女人。”

  “那他比爹爹还要疼爱我？”

 

  李寻欢似乎想起了什么，笑意更浓道：“当然。”

 

  只是很快那一丝笑容便染上一种展昭看不懂东西。

 

  李寻欢当然应该想起什么。

 

  李寻欢不会忘记，那众人口中无情无义，六亲不认的司法天神，却怀着孩子为这三界众生费尽心思，乃至被所有人孤立扮演着十恶不赦的罪人。

 

  李寻欢也不会忘记，杨戬又是怎样拖着将要临盆的身子站在昆仑山上受着他们的毫无底线的围攻。

 

  李寻欢更不会忘记，杨戬躺在血河中血肉模糊可见白骨的样子。

 

  血，凄红的血，躺在凄红血液里的人，烈焰一般燃烧，熊熊大火几乎将李寻欢焚烧殆尽。

 

  李寻欢到底还是按照杨戬的意思没有把真相告诉了那些人。

 

  尽管他们依旧知道了。

 

  持斧的少年当即跪在地上哭泣不止。李寻欢近乎冷漠地看着他们追悔莫及的模样，心中一点也不觉得痛快，可是他应该没有理由不觉得畅快，他应该觉得畅快。

 

  但他偏偏觉得心口仿佛被利刃戳了一个血窟窿。

 

  血流尽了，就再也没有了。 

 

 李寻欢的耳边围绕着各种声音。

 

  但他已经听不见了。

 

  李寻欢抱起杨戬。

 

  孩子依旧在他腹中，这全然是杨戬拼尽一切保下来的。胎儿已经迫不及待的敲打着杨戬的腹部，下身更是不停地涌着大股鲜血，但杨戬已经没有精力再让孩子出世，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握着李寻欢的手。

 

  银甲乃法力所化，此时杨戬已是强弩之末，那身威武银甲早已散去。

 

  只剩一身玄衣。血染成的玄衣。

 

  李寻欢颤抖地更狠了。

 

  小李飞刀的手当然是稳准狠的。可偏偏这时候李寻欢的手抖得已连飞刀都拿不稳。

 

  他不得不逼着自己。

 

  散开衣裳，冰凉刺骨的飞刀终于划开杨戬隆起的小腹。

 

  血如泉涌。

 

  但杨戬已经感觉不到痛了，他身上比这更甚的伤，太多，太深。

 

  杨戬的思绪已经飘向远方，飘向与李寻欢第一次遇见的那个雪天。 谁承想不过多看了一眼，白衣翩翩，眼底映月，便是韶华折腰于一瞬，处久怦然，还有了与他们血脉相连孩子。

 

  想来也没有什么比这些更好的了，只是他要食言了，他再也不能与李寻欢春游打猎煮酒烹茶，不能看着这孩子平安长大。

  孩子终于从杨戬腹中剖出，李寻欢的白衣也已被血水浸透。

 

  他抱着啼哭的孩子颤抖不止。怀中的婴儿仿佛有千斤重，李寻欢觉得他已用很大的力气才勉强抱着像从血里刚捞上的孩子把他放在杨戬面前。

 

  身下鲜红的泉水刺骨，冷，太冷了。李寻欢如坠冰窟，脱力地跪坐杨戬身边。

  杨戬的呼吸已经微弱而艰难，近乎惨白到透明的脸，但桃花般的双眸却灼灼映着李寻欢的面庞。

  “睡吧二郎，我带你回家。”

  李寻欢俯下身，眼含热泪，亲吻了他的额角。无关风月，有的只是对他深情的告白和不舍的告别。

 

  杨戬在这极尽温柔地吻里，面含笑意缓缓阖上眼眸。

  青山不语，大地肃穆，潮鸣起，万物泣。

 

 

 

  李寻欢带着杨戬和孩子离开的时候，沉香还跪在原地。

 

  他看着少年，自己何尝不后悔。若是他不那么了解杨戬，若是当初强硬一些，是不是不至沦落这番结局。

 

  但后悔当真是在世上最无用的东西。这并不能让杨戬复生，不能还给李寻欢一个活生生的爱人，也不能还给孩子缺失的那份父亲的爱和陪伴。

 

  若是平时，李寻欢绝对会扶起伤心的少年，安慰上他几句。显然现在李寻欢不会说些什么，他也没有心情说些什么。

 

  无论如何，结局已经定下，是再也不会变的。

 

  李寻欢依旧陷在思绪。但展昭却等不及了。

  展昭迫切道：“他会来看我吗？”

 

  “他一直都在看着你。”

 

  “在哪里？”

 

  李寻欢终于起身，站在展昭身边望着满天星幕。

 

  李寻欢柔声道：“就在那里。”

 

  “星星？” 

 

  “正是，星星。”

 

  “要是没有星星父亲是不是也不在了？”

 

  “当然不会，即便没有星星，他也一直在你身边。”

 

  李寻欢低下头，看着展昭脖上戴着的长命锁。

 

  这锁看起来有些年头了，时间的流逝并没有给它留下太多的痕迹，依旧保存的很好。这当然是展昭很珍惜这把金锁，他一直贴身带着。因为这是杨戬留下的，是留给他唯一的东西。

 

  这把锁或许没什么特别的，但他让李寻欢想起许多事情。

 

  李寻欢记得那起初只是一块平平无奇的金块，自从有了这个孩子，那金块就成日被杨戬拿在手里细细雕琢，他实在是雕刻的很用心，就像他用尽心思呵护期待着这个孩子出世一样。

 

  好像有什么东西烫到展昭白嫩的手臂。

 

  展昭侧过脸看向李寻欢，他看见李寻欢正在沉思着。他的眼睛比平时湿润的多，黑睫上还挂着几颗水珠，显得那样刺眼。

 

  那几颗水珠仿佛灼烧着展昭。他并不明白李寻欢为什么会落泪，可展昭知道李寻欢应当是需要一些安慰的。

 

  小小的手悄悄地牵住李寻欢比他大上许多的手。

 

  有些凉，并不像展昭想象中那样温暖。

 

  展昭又回过头去，眼底映着群星，他知道他或许不应该再留在这里，可他依旧握得很紧，好像只有这样，才不会让李寻欢感到孤寂。

 

 

 

 

  十七岁的展昭已出落成玉树临风的少年。

 

  他坐在茶馆里，脸色并不是那么好看，甚至带着一丝怒气。

 

  这并不是他第一次听到沉香劈山救母的故事。

 

  这些年来他跟着李寻欢出入江湖，他听了太多这样的故事，尽管每个故事多多少少有些不同。但无一例外的便是说那二郎神镇压自己亲妹，要杀自己的外甥。

 

  当真是一个无恶不作的形象。

 

  可只有展昭知道，事实并非如此。但没有人在意真相，人们向来只爱看正义英雄的戏码，只会有一种残酷的愉悦。

 

  台上的故事已经到了尾声，二郎神依旧死在神斧之下。

 

  茶盏碎在展昭手中。

 

  不是这样，二郎神不应该是这样背上骂名的无名英雄。他的父亲才是三界少有的大英雄，是他向往的要成为的大英雄。

 

 

 

  这条路展昭很陌生。

  他跟在李寻欢后面。

 

  他们要去的地方并不是很远，按理来说不应当像这般人烟稀少。

 

  当真奇怪。

 

  而越走越深，已是云深雾隐，山川寂寥。

 

  应当是神明居住的地方。

 

  可如此仙境，竟只立一座无名的墓碑，只有雄鹰作伴梅花相陪。

 

  李寻欢站在墓前，眸中并没有悲伤，他解下腰间的酒壶转手洒在墓前。

 

  尽管所有人都说李寻欢这一辈子都是美酒不离手。但从展昭有记忆起，李寻欢几乎很少喝过酒，而李寻欢当然是嗜酒如命的。可酒这种东西又似乎已经很久之前便没有出现在李寻欢身边了，又或者说他饮茶的时间早已多过喝酒。

 

  但他的腰间依旧挂着一个酒壶。

 

  茶香四溢。至于里面盛着什么，他又是因何而饮茶已经很显而易见了。

 

  尽管来得路上展昭已从李寻欢那得到了想要的答案。但这却是李寻欢第一次带展昭来到这。

 

  展昭站在墓前直直盯着那座墓碑，倔强地含着眸中的泪，他不能哭，也不应当哭，他绝不能为一个英雄流泪。

 

 撩袍跪下。

  展昭的泪水却又决堤，这当然是一个孩子对父亲思念。

  李寻欢搭上展昭的肩膀，轻拍了几下。他太明白展昭心情，展昭也一定是有很多的话要与杨戬说。因为早些年间，李寻欢同他一样，日日夜夜守在墓前，绝不肯离开。

 

  李寻欢转身走向那颗孤零零的梅花树下，酒壶送入口中，他望着颤抖的少年。

 

  饮尽东风三百盏，醉来愁断几回肠，如今却是醉也不能。

 

  山谷里响着阵阵轻微的啜泣，像远方的潮水。

 

  树叶被微风吹的轻轻摇曳，春欲暮，满地落花红带雨。

 

  鹤别空山，今春不见桃花。

 

 

 

 

 

  二十七岁的展昭已是赫赫有名的南侠。

  他依旧站在那座墓前。但李寻欢却已不在他身边。展昭也并不知道李寻欢去了哪里，早些年间李寻欢将他放手江湖时，便再也没回来过。展昭自然不会问他，也不会寻他，他当然明白李寻欢所做的每一件事绝对有他的道理。

 

  展昭对着那座墓，是笑着的，已不再像年少时那般泪流不止，也不像孩童时贪恋缺失的爱，他行走江湖多年，早已彻底明白理解父亲所做的一切。

 

  今年山间多了许多纷繁的桃花，开得格外热烈繁华，芬芳烂漫宛如朝霞。

  风起，花落，有一阵淡淡的清香，又夹杂着窸窸窣窣的脚步声。

 

 

  脚步声越来越近。

 

  展昭隐约听见那是两个男人交谈的声音。

 

  其中一个他当然很熟悉了，那正是李寻欢的声音。

 

  “你看，我早已说过他一定在这儿，不用着急。你魂魄尚未稳定，该安生修养才是。”

 

  “我并无大碍，何况这算什么。”

 

  这人是谁？！

 

  展昭脑海中几乎立刻蹦出那个名字，蹦出那个他早想要叫出口的称呼。

 

  可那人明明早已身死道消，绝不，绝不可能是他。

 

  展昭的心仿佛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攥着，酸涩不已。他绝不敢相信李寻欢身边的男人，就是他思念已久的父亲。

 

  直到李寻欢的声音再次响起。

  “是，是，二郎所言极是。”

 

  是他…真的是他！展昭眼底剧烈一颤，忍不住地发抖。他转过僵硬的身体，杨戬就在他的眼前。

  “父亲……”展昭到底还是没有忍住泪水。

  杨戬笑着应道： “昭儿。”

 

 

end.

 

 

又名：论妹妹的白月光突然变成了我男友

十

1

事情以沉香的小天才电话手表里的库存被清空告一段落。

2

沉香惨叫：“啊！我的《天神脚印之我怀了祂的孩子》。

啊！我的《大禹治水前传：我死了三年的爱人竟然带球跑》。

啊！我的《色诱我的王妃竟是敌方大将》。

啊！我的《天使舅舅竟是恶魔》。

……”

3

杨戬觉得自己眼睛都脏了。

4

杨戬走进沉香房间，又翻出了一堆漫画。

沉香抓着黑色垃圾袋哭嚎：“杨戬，你敢扔，我跟你拼命。”

李寻欢本不想插手杨戬的家务事，见此也忍不住伸手一拦。

杨戬：“是盗版。”

“哦。”李寻欢收手。

5

李寻欢随手抽了几本翻了翻，饶有兴致问：“像你这年纪难道不都喜好少年漫？怎么入手的……这么千奇百怪。”

沉香抹了一把鼻涕：“你不懂，这些都是我省下零食从丁香那换来的，可珍贵了。”

李寻欢看他实在哭得可怜，笑了笑：“没事，他扔他的，以后我给你买全套正版。”

沉香怔愣了下，瞬间不嚎了。

“真的啊！”他惊喜道，脆生生喊了句，“谢谢舅妈！”

李寻欢：“……”

沉香憨笑摸了摸后脑勺，想起之前的“舅爸”好像也不讨喜欢：“那……舅夫？”

李寻欢笑：也不是不行？

6

杨戬觉得，这小子还是被收拾少了。

7

龙小云：快把我哥送走……

8

解决完沉香，杨戬又找上了李寻欢。

“刚刚，小云……跟你说了什么？”

李寻欢装傻：“什么？”

若是李寻欢自己，旁人要这反应，他定是善解人意笑答一句“没什么”。

然而杨戬不是李寻欢。

杨检察官最擅长刨根问底。

“小云跟你说了句话，那会儿你的表情可不太对。”

李寻欢不意这都让他察觉了，那时候他不正忙着收拾沉香？

他心念电转，正想胡诌个什么理由，只听杨戬又道：“到底什么事让你笑得那么春心荡漾？”

那语气三分怀疑，四分严肃，还有一丝酸溜溜的不开心？

李寻欢心下一松，心道原来是这个“不太对”。

眸光微闪，他突然凑近。

9

“小云问我怎么对着你那张冷脸都能和颜悦色，我道我对着美人总是多几分宽容的。”说完，他手指还顺着杨戬下颚线那优美的弧度刮了一下。

那声音戏谑，却十分动听。

杨戬的心跳瞬间从60飚到了130。

等心跳平复，杨戬才后知后觉：靠！他被调戏了！

10

三日后，李园。

龙小云引着李寻欢来到他曾经熟悉此刻却觉分外陌生的地方。

建筑格局未变，却像一个人被抽走了精气魂。

一地的枯枝落叶，他踩上去咔嚓作响。

这让李寻欢想起了疗养院、轮椅、诗音……

李寻欢又咳了起来。

龙小云打断了他的感伤悲秋：“李叔叔，干什么事都需要本钱，挣黑钱亦然，那你知道我爸爸是靠什么起家的吗？”

李寻欢洗耳恭听。

龙小云摊手一指：“就你送他的——李园。”

龙小云对李寻欢一笑，继续诛心：“李叔叔，没有你，我爸可成不了道上的龙四爷。”他故意一顿，恶意道，“也就是说，我爸手上的每一条人命都有你的一份功劳。”

11

李寻欢，咳得死去活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