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时间持续阅读直至看完整本书的习惯常常插手我的生活,包围了我大脑颞叶内侧的海马体、纹状体和小脑,逐渐感觉到思维离开身体,好像所在的世界不过只是表世界的一部分,就这样随着被无尽翻动的书页遨游,终于在翻完的一刻我被扔进了其中之一。掉在地上后身下的影又不断提醒着:何为存在、真实抑或虚假?我没有懂得的必要,却又无限向往那片闪动银色浮澜的海。
长时间持续阅读直至看完整本书的习惯常常插手我的生活,包围了我大脑颞叶内侧的海马体、纹状体和小脑,逐渐感觉到思维离开身体,好像所在的世界不过只是表世界的一部分,就这样随着被无尽翻动的书页遨游,终于在翻完的一刻我被扔进了其中之一。掉在地上后身下的影又不断提醒着:何为存在、真实抑或虚假?我没有懂得的必要,却又无限向往那片闪动银色浮澜的海。
闲夏记(5)
1.什么是疲惫,什么是倦怠,身体在下降活力,精神丧失了专注,所有的败笔。
2.“我深爱弗洛伊德之花。
它长在月的高崖,始于日的烧灼,被燃尽的灰下。”
[图片]
3.石子兴致勃勃的想要生长,一段岁月过去后它发现自己更适合打磨,虽然选择了打磨,但生长仍然是它的梦想。
4.都是离开树枝——落叶却觉得与风翩翩起舞是一件有趣的事,而被雨猝不及防送到冰冷的地面显然不让它喜欢。暴风雨?那就是群强盗罢了。
5.门外是喧嚣的街道,窗外有静谧的月光,黑猫轻越上檐角,守着热闹眺望远方。
6.我干涸的喉咙,发出的声响恰如将行之人的吐息,不论我饮水之多有饱腹感,那难......
1.什么是疲惫,什么是倦怠,身体在下降活力,精神丧失了专注,所有的败笔。
2.“我深爱弗洛伊德之花。
它长在月的高崖,始于日的烧灼,被燃尽的灰下。”
3.石子兴致勃勃的想要生长,一段岁月过去后它发现自己更适合打磨,虽然选择了打磨,但生长仍然是它的梦想。
4.都是离开树枝——落叶却觉得与风翩翩起舞是一件有趣的事,而被雨猝不及防送到冰冷的地面显然不让它喜欢。暴风雨?那就是群强盗罢了。
5.门外是喧嚣的街道,窗外有静谧的月光,黑猫轻越上檐角,守着热闹眺望远方。
6.我干涸的喉咙,发出的声响恰如将行之人的吐息,不论我饮水之多有饱腹感,那难以被滋润的土地上依旧维持着干燥,以及点点焦灼的热感。
6.风总是忙碌地辗转世界各地,吹散云、打散雨,或是卷走几朵落英——那是它旅途中少有的乐趣。
7.我困惑于思考,疲惫于思考,即使闭眼,梦中依旧思考不停,而除了死亡等,我不能停止思考。
8.梦的本质是虚假,可为何人们依旧前仆后继地沉浸其中?我说,比起在泥潭挣扎,还不如躺平做梦。
9.理智会被瓦解,清醒者会放纵,痴狂人瞌上眼睑。
10.被规划好框线的纸张好奇地看着身边的白纸,“你怎么不和我一样?”
“也许他们是要我做点其他的,可能做草稿,或者一副画,毕竟我现在还是一张白纸。”
11.人生来唾手可及的乐趣就是做梦。不管困了累了还是怎么了,眼睛一闭,那些事儿就通通离你而去。
12.权利负担不起世界的重量于是四分五裂了。
13.我观那远景、近景,这油菜花都热烈得鲜明,与暖春的骄阳相得益彩。
14.它总是舒展,它总是笔挺,它总是柔软,它总是茂盛,它总是向上生长,它总是不屈不挠。
15.我自豪生长在红旗之下,那耀眼的五角星,苏维埃的火种,给予了我迷茫时也可休恬的角落。但现在的改变使我开始担忧、害怕,那鲜明的红旗似乎变得暗淡了许多,边角沾染上的其他色彩却明艳动人。
我观察着,它似乎在蚕食——
16.脸微凉,泪带伤,月明无人见,灯照天火亮。市集多喧嚣,行道人寂寥。
最近真是有点不太好。
我现在坐在车里。车里很闷,有一种夏天里橡胶散发的气味。我只能打开窗。
羽绒服包裹着手臂,并不舒服。
有时候我觉得温暖并不那么让人安宁,只有感受到一些冰冷或者炙热的时候,人才不会那么烦躁和无力。
不过我要跟你说的是,普蓝色天空前面的一束橙红色炮仗花,还有很远之外的明黄色飞机光点穿过了四根电线。
它们那么清晰鲜明。
最近真是有点不太好。
我现在坐在车里。车里很闷,有一种夏天里橡胶散发的气味。我只能打开窗。
羽绒服包裹着手臂,并不舒服。
有时候我觉得温暖并不那么让人安宁,只有感受到一些冰冷或者炙热的时候,人才不会那么烦躁和无力。
不过我要跟你说的是,普蓝色天空前面的一束橙红色炮仗花,还有很远之外的明黄色飞机光点穿过了四根电线。
它们那么清晰鲜明。
屈?服(?)
“在这里,你度过了过分漫长的时间。未来像一个婴儿被剥削的名字,倾轧不远处的断轨。时间开始抛弃你,像一个终于厌倦孩子的单身母亲,而你的精神与肉体总是对不上型号,二者都饱受煎熬,总是一方被另一方挤压成扭曲的形状。有时候,你在一分钟的废墟里从化石中醒来,但另外的日子里,你发现自己始终穿梭在黎明大道上,身体内部发出一种扰人的机械噪音,你绷直的足尖在那里划出无数个隐形的迷宫。并没有人来光顾你日益衰朽的身体,因为这个世界上的人类也开始变得稀疏。其实,你也不会意识到那些变化究竟可以被赋予怎样的名字。到后来,每当走出房门都会撞见夜晚,钥匙入锁的声音压在黄昏头上,把它按下去,又如魔术师一般抖出沾满油污的天幕。过......
“在这里,你度过了过分漫长的时间。未来像一个婴儿被剥削的名字,倾轧不远处的断轨。时间开始抛弃你,像一个终于厌倦孩子的单身母亲,而你的精神与肉体总是对不上型号,二者都饱受煎熬,总是一方被另一方挤压成扭曲的形状。有时候,你在一分钟的废墟里从化石中醒来,但另外的日子里,你发现自己始终穿梭在黎明大道上,身体内部发出一种扰人的机械噪音,你绷直的足尖在那里划出无数个隐形的迷宫。并没有人来光顾你日益衰朽的身体,因为这个世界上的人类也开始变得稀疏。其实,你也不会意识到那些变化究竟可以被赋予怎样的名字。到后来,每当走出房门都会撞见夜晚,钥匙入锁的声音压在黄昏头上,把它按下去,又如魔术师一般抖出沾满油污的天幕。过去并没有承担好监护人的责任,但它或许早已不身处这个岗位,你奇异地感觉到此时此刻竟是一种馈赠,一种千载难逢的机会。其实,你并不讨厌这种模式,你随时随地可以掏出许多脱模后的热爱,就像一个已经腐坏的人类从容地展示他的心脏,但是如一个必将来临的转折那样咬紧大地,展开破损的旗面。好吧,但是,你以为这里还会有点别的什么,一种幼儿般残酷与不驯顺的思想像怎么杀都会悄悄爬行回来的藓类植物,它们欢喜阴湿,欢喜谎言与挑战。你并不阻止,反而饶有兴致地观察它们慢慢包围起自己,在你已然被捐献的躯壳上,如绿色的火焰... ...”
drunk , drunk , bottle of wine
排列的酒瓶。
高低不齐的标签。
大多是黑色的酒瓶,遮光的理由是黑色的、透明的酒。我们也在被这样的黑暗保护着吗?等到有一天被开启。
酒瓶也像凌晨的街道。
反光是远处的巴士车灯。我有时也会带着吉他和酒瓶坐在车站里唱歌。
不如醉倒须臾,放弃凌晨。
排列的酒瓶。
高低不齐的标签。
大多是黑色的酒瓶,遮光的理由是黑色的、透明的酒。我们也在被这样的黑暗保护着吗?等到有一天被开启。
酒瓶也像凌晨的街道。
反光是远处的巴士车灯。我有时也会带着吉他和酒瓶坐在车站里唱歌。
不如醉倒须臾,放弃凌晨。
表演型人格障碍自序哈,随便写的,浅存个稿
(掺杂一点女同and病娇?
—————————————
“我本应是这世界的主角”
我在阿蒂特兰湖的彼岸用单反相机定格下人性的丑陋,坠落海底只为成为人群中的焦点。温室的鸢尾花散发出不可捉摸的气息,冰冷的白色大理石瓷砖与无尽的黑暗相映成趣。亲爱的女孩啊,你终将被打扮成芭比的模样,在我的怀里,停止心跳。
表演型人格障碍自序哈,随便写的,浅存个稿
(掺杂一点女同and病娇?
—————————————
“我本应是这世界的主角”
我在阿蒂特兰湖的彼岸用单反相机定格下人性的丑陋,坠落海底只为成为人群中的焦点。温室的鸢尾花散发出不可捉摸的气息,冰冷的白色大理石瓷砖与无尽的黑暗相映成趣。亲爱的女孩啊,你终将被打扮成芭比的模样,在我的怀里,停止心跳。
书摘|你的夏天还好吗
金爱烂《你的夏天还好吗》
薛舟译|人民文学出版社|2022.10
>> 那个年龄似乎理应如此,我总是陷入莫名其妙的忧郁。我喜欢自己的忧郁,甚至期待有人了解这种忧郁。
>> 约定的地点很远。透着樟脑丸气味的夏装放进洗衣机,饭泡进水里,放点儿金枪鱼罐头,吃完后我早早出门。地铁里已经开起了空调。好久没出门了。柔和的淡绿色的风景和阳光射入玻璃窗。闭上眼,深呼吸。感觉透明的芬多精颗粒穿过玻璃壁,一颗一颗渗透进来。
>> 听到某首曲子,我会想起第一次让我听到这首曲子的人,而且很频繁。第一次走过的路,第一次读过的书也是...
金爱烂《你的夏天还好吗》
薛舟译|人民文学出版社|2022.10
>> 那个年龄似乎理应如此,我总是陷入莫名其妙的忧郁。我喜欢自己的忧郁,甚至期待有人了解这种忧郁。
>> 约定的地点很远。透着樟脑丸气味的夏装放进洗衣机,饭泡进水里,放点儿金枪鱼罐头,吃完后我早早出门。地铁里已经开起了空调。好久没出门了。柔和的淡绿色的风景和阳光射入玻璃窗。闭上眼,深呼吸。感觉透明的芬多精颗粒穿过玻璃壁,一颗一颗渗透进来。
>> 听到某首曲子,我会想起第一次让我听到这首曲子的人,而且很频繁。第一次走过的路,第一次读过的书也是这样。总会想起第一次让我知道世界上有这种东西的人。也许应该说是“让我知道名字的人的名字”?这东西似乎永远跟随着事物。
>> 那是以樱花做背景,在学校楼顶拍的单人照。拿相机的人在对面楼里按下快门,窗户周围四边形的黑暗像镜框一样包围着春天。我站在春天中间。
>> 总之,我们经常聚会玩耍。大部分同学都是在做生意的父母身边长大,所以无论如何要在外面混到天黑才回家。想起当初令人振奋的肺活量,现在还觉得轻松。拉帮结派、熟悉规则、动用微不足道的词汇量拼命争吵,气呼呼地回家。忘了什么时候,为了尽可能悠得更远而助跑上了秋千,按捺住即将爆裂的心脏,我终于领悟道:“原来成长是快乐的事情。”
>> 脱了鞋,我瘫倒在地。房间里散发着湿漉漉的洗衣服味道。组合式二层衣架上挂着各种夏天衣服,像蜕下的皮。美希发短信问:“你不来吗?”还有前辈的短信:“路上顺利吗?”我呆呆地看着手机液晶屏的灯光,拔出电池。关了灯,我躺在地板上像个“大”字。天花板上的荧光灯不安地颤抖。这个房子里的灯很奇怪,即使按了开关也不会立刻熄灭,总是微弱地闪烁很长时间。因为电源切断之后,玻璃管里的物质还会发光。有时会持续几小时,闪闪烁烁,不能彻底熄灭。我穿着黑色正装,仰望着天花板。地板很凉。不知道是因为天气,还是因为洗过的衣物,单间里充满湿气。躺在这样的房间里,感觉就像沉入深水。我久久不动,盯着玻璃管里流来流去的水银,忽然想起很久以前和故乡朋友们去过的地方,在波河看到的光芒。
>> 那种突如其来的感情像沙漠里遇到的暴雨。我想到因为我活着,或者在我活着的时候,有人很痛。我也不知道的地方,某个认识或不认识的人因为我而剧烈痛苦。
>> 那段时间,每天都很幸福。我们陆陆续续买了些盆栽,据说叶子能释放负离子的虎尾兰、芬芳的迷迭香、适合红色花盆的黄金香柳、小仙人掌、薄荷、橡胶树、龙血树。希望它们能把简陋的婚房点缀得绿意盎然。太阳升起,我会打开窗户,叠被子。热水器调至温水。撒出新一天的第一泡尿。既然进了浴室,我顺便拧干抹布,等待水温变得合适的时间用来扫地。书桌和装饰柜每天都要擦拭,从不懈怠。偶尔我会好奇,这么多灰尘是从哪儿飞来的,构成这个世界的粒子究竟来自何方?每天擦,每天扫,还是无法彻底清除。有一天,我正在拖地,忽然就静静地蹲在地板上了。四四方方的阳光斜斜地照着地板革,我发现有什么东西在正方形里隐隐地荡漾。那是地板映出的游丝的影子,也是在我脚下神秘荡漾的春之气息。我顿时激动地感叹:“啊,原来看不见的东西也有影子。”清扫结束,我开始洗澡。啊,热水的感觉。还有愉快的担心,我会不会因快乐而中毒呢?蔷薇公寓的锅炉太过陈旧,温水不正常。开始先出热水,渐渐变成温水。洗头的时候,我用右手抓住淋浴器,左手握着水龙头,感觉水凉就把水龙头轻轻拧向“温水”。下午买菜做饭,也不忘结识干洗店、副食店和肉店的老板,开拓值得经常光顾的店铺。
>> 每天我都在痛饮城市。这改变了我的表情和语气,改变了内脏的秩序。
>>很喜欢夜晚到天亮的这一段时间。冬天的北方,八九点钟开始就寂静下来,外面晃着雪花,天空是暗红色。只点一盏台灯,窝在被子里,能听到的只有墙壁内的电流,和窗外风刮过的声音。如果靠窗坐着,冷空气就自外而内地朝我袭过来,常常连呼吸都是安静的,真是幸福的时刻。
>>宁静是透明的膜,像臭氧层保护我们的身体。像水和阳光,对于生命不可或缺。
>> 不过彼此的身体如水乳交融般的舒服感觉也不错。我们像寻找枕边水似的相互摸索,随即纠缠在一起。不是刺激地冲浪,而是在深水里游泳,平平淡淡而又模模糊糊。我们就这样贪恋和依赖着彼此的身体。
>> 淫雨不断,西瓜索然无味。夏天嘛,这也正常。以前也有过这样的日子。有时坚硬的地球在太阳下慢慢变软,像熟透的甜柿子失去了糖分;有时形成于远方的气流来到这里,影响了我;还有下雨,经常下雨,总是下雨的日子。换而言之,也是世界渐趋无聊的日子。
>> 每当有风吹来,它的叶子就唰唰移动,像躲避捕食者的鱼群。一千片叶子有一千个方向。一千个方向有着相同的意志。生存,以树的名义繁殖,以树的名义死去。尽管不知道怎样死去才算大树应有的生活,然而这无疑是长久以来镌刻于物种内部的东西。整个雨季,古树扭动身体。不知道这动作是被牵引,还是支撑下去的努力。仿佛有根的生物理应如此,在顺应和抵抗之间微妙地起舞。恐怕百年以前就这样耸立。这让我满意。隔着落灰的玻璃,被删除了声音的风景静得出奇,而且怎么看也看不厌。
>> 世界充塞着雨声。每滴雨点都有着适合自己性情的缓急和节奏。听得久了,也感觉像是噪声。大自然就在身边流淌、蜿蜒、蔓延、漫溢,像野兽般号叫。声音单调而压抑。大自然毫不犹豫,没有怀疑,也从不反省。犹如不能追究任何责任的庞大的禁治产者。
>> 像这样下雨的日子,几乎没什么事做。电视和收音机用不了,蜡烛要尽量节省。我要么看窗外,要么沉思,消磨着时间。有时躺在湿漉漉的地板上,描绘着扩散到地球皮肤上的无数同心圆的图案。圆中的圆中的圆……很久以前,比这更久以前,以和现在相同的形状落下的圆;允许我们的受动性,命令我们的被动性,在我们的主语之上掀起美丽波纹的圆;非常吵闹的圆。描画着雨点弥漫开去的样子,奇怪的是,我内心的某种东西也随之翻滚,感觉好像可以理解世界了。然而我只是个懦弱的青春期少年,甚至不知道现在应该理解什么、怎样行动。父亲的坟上刚刚植了草皮,这时应该也有同心圆在静静地扩散。
>> 冬夜。月朗星稀的夜,清爽的首尔之夜。风犹豫不决,像担心自己的身体会发出臭味的老人,不由自主地变得软烂,不由自主地发出春天的腥味。距立春还有半个月,城市却像患了感冒,为了应付换季而出现了隐隐的低烧。
>> 出租车公司是随时可以开始、随时可以结束的地方。换句话说,这是难以脱身的地方。
>> 不是雨季,却接连下了几天的雨。几天不在家,马桶里都生出了跟头虫。好像是花粉或蛾子粉尘通过窗户带进来的。按下冲水按钮,蠕动的跟头虫随着旋涡消失了。构成世界的物质出人意料地容易腐烂。擦地,腾空冰箱,往浴室里喷了酸性洗涤剂之后,我躺在地板上。油地毡冰冷的气息直抵脸颊。外面不断传来噪声。那是汽车画着犹如星星轨迹般的长尾巴行驶在公路上的声音。感觉疲劳缓解了,身体里的血液也恢复了正常的速度。我像死了似的趴了会儿,竟然在地板上睡着了。偶尔传来救护车的警笛声和摩托车的噪声。陨石没能进入睡梦深处,只在梦境之外撕破凌乱的星云,一闪而过。我蜷缩起身体。我想,我已经平安地回到了首尔的节奏。
>> 我把箱子留在原地,坐回长椅。周围渐渐暗了下来。朋友喝了口啤酒。我也把啤酒倒进嘴里,然后默默地注视前方。我们就这样在旅行箱旁坐了很久,感觉我们不像是出门或者即将出门,倒像是被驱逐到远方的人。好像从很久很久以前,我们就拖着如此庞大的旅行箱走来走去。我弯腰拾起破碎的花瓣。边缘已经变成了褐色。抚摸了一会儿,我把花瓣放在手心,呼地吹了一下。一片花瓣乘着四月柔软而凉爽的风,轻飘飘落入都市。一阵强风吹来,花瓣时而降落,时而上升,画着奇怪的曲线飞舞。朋友喝了口酒,我也喝了一口。不知不觉间,我们发现啤酒已经没有了。“我们走吧?”我拍了拍屁股,站起身来。“好吧。”朋友替我抓起旅行箱的把手。身穿白色连衣裙,背着短带书包的朋友摇摇晃晃地走在前面。我穿着九厘米的高跟鞋,像瘸子似的磕磕绊绊,跟在朋友后面。嗒嗒——嗒嗒——旅行箱轮子的声音跟着我们走下山坡,像影子一样,长长地,一刻不停地跟随。
>> 尽管她们嘴上不说,却都自认为比同龄人聪明。这是那个年纪的年轻人常有的误会,或者说是大多数人到死都保持的错觉。她们也不例外。
>> 艾略特·史密斯是怎么死的,比莉·荷莉戴在生命的最后时刻去找的人是谁,《辛普森一家》中裸体出场的是什么乐队,这些都是听恩智说的。聊起这些事的时候,恩智微微歪着脑袋的样子很是动人。两人结识之初就有音乐陪伴了。那时她们刚入学,没有钱,也无处可去,时间倒是很多,只是不知道该做什么。她们在附近的大学校园里徘徊。在某大学的仿西式圆形剧场里,每人戴一只耳机,紧紧依偎着坐在冰凉的石阶上,用CD机听魔怪乐队的《夏天》。星星缀满天空,夏日微风令人心神荡漾。这样的夜晚,很容易爱上一个人。瑞允坐在黑暗空旷的圆形剧场最边缘,陶醉于《夏天》的电吉他音乐,兴奋不已。“感觉到了吗?宇宙仿佛落到我们头顶了。”
>> “我们到了泰国,一有空就说外语。在这里,我们的母语成了外语,真好。以前在韩国,感觉是‘说’韩国语,或者韩国语‘存在’,而来到外国,却是‘随身携带韩国语’的感觉。”
>> 痛苦不是因为不幸,而是因为等待幸福的过程太乏味。
>> 位于最顶端,进入新城的公寓每天傍晚都亮起模仿公司招牌的霓虹灯。飘浮在黑暗的虚空之中,有时看起来像天上的岛屿,有时又像各方面都得到所有人认可的本世纪最具代表性的纹章。偶尔我会想着鼻子贴在玻璃壁上的史普尼克上的狗,凝视窗外。这种时候,感觉房间不是某个空间或场所,而是持续往某处移动的物体。宛如一艘宇宙飞船,怀着再也无法和原来的世界共有时空的预感,保持沉重的加速度远离地球。今天也是这样。红色、黄色、白色、蓝色的灯光,像糖果撒在远处漆黑的都市上空。让人忍不住想咬一口,漂亮的首尔,我在这里。
书摘|蒂森克虏伯之夜
弋舟《蒂森克虏伯之夜》
长江文艺出版社|2018.12
>> 自从退休那天起,他就开始思考“老去”的含义。其实,很久以来,“老去”这个事实已经在他身上悄无声息却又无可置疑地发生着——不知道何时,他已经变成了秃头,性欲减退,眼睛也老花了。但对这一切,他都熟视无睹。他罔顾秃了的头和老花了的眼睛。在他的意识里,这些细节只是“老去”的外衣,顶多算是表层的感觉材料,而“老去”应该是某种更具本质性的突变,生命由此会有一个质的翻转——就像扑克牌经过魔术师的手,变成了鸽子。
>> 尽管他教授的是地理这样一门看似刻板的学科,但并不妨碍他养成了那种...
弋舟《蒂森克虏伯之夜》
长江文艺出版社|2018.12
>> 自从退休那天起,他就开始思考“老去”的含义。其实,很久以来,“老去”这个事实已经在他身上悄无声息却又无可置疑地发生着——不知道何时,他已经变成了秃头,性欲减退,眼睛也老花了。但对这一切,他都熟视无睹。他罔顾秃了的头和老花了的眼睛。在他的意识里,这些细节只是“老去”的外衣,顶多算是表层的感觉材料,而“老去”应该是某种更具本质性的突变,生命由此会有一个质的翻转——就像扑克牌经过魔术师的手,变成了鸽子。
>> 尽管他教授的是地理这样一门看似刻板的学科,但并不妨碍他养成了那种善于抽象性的思维习惯。他习惯于将大千世界进行去粗取精、去伪存真、由此及彼、由表及里的分析。
>> 退休意味着老年的正式降临,一种源自生命本身的紧迫感随之而来。他认为自己必须面对这个重大的问题,想清楚它,从而全面、客观地把握它。如此一来,就像一个浸泡在水里的人,自己却对水温毫无体查,他已然身陷在老年的岁月里,却孜孜以求着老去的含义。
>> 即使中风康复期瘫痪在床上的那些日子,他也不曾为自己行动的不便而沮丧。他不觉得一张病榻和一个世界有多大的差别。
>> 但是他突然变得非常消极,以一种漠然处之的态度看着儿子向一些陌生人移交着自己。他的鼻息里似乎还残留着煤气那甜丝丝的、令人致幻的气味。他的脑子像一台老朽的发动机,怎么使劲,也难以发动起来。愤怒和不满只是一个模模糊糊的轮廓,他已经无力调动和感知那些激烈的心情。这一刻,他很气馁,脆弱极了,仿佛是一个对着世界无能为力的儿童,面对加害,只能够坐以待毙。他天真地想,也许儿子只是将他暂时寄存在这儿的,过几天就会接他回家,就像过去他忙不过来时,也会暂时把年幼的儿子放在邻居家一样。
>> 现在他明白了,为什么儿童们都排斥幼儿园——不是幼儿园的阿姨不好,是儿童们心里害怕。那种集体的、整齐划一的、四列纵队式的生活方式,天然就有着一种粗暴和残酷,完全有悖于人的天性。
>> 这一天,深居简出多年的他,终于有了打量这座城市的机会。在他眼里,这座城市当然已经完全变样了,到处是林立的高楼,公交车一会儿就上了桥,在桥上转个弯,又上了另一座桥。他在这种陌生的、周而复始的运行中犹如滑入了母亲的产道,他觉得,一次新的重生似乎就在不远的地方等着他。这种感觉不禁令他百感交集,眼里不时地盈满了热泪。
>> 此刻他觉得自己正在一点一点变得轻盈,僵硬已久的躯体也开始变得柔和,而头颅中却有沉沉的睡意袭来。他仰身躺进了沙发里,闭上眼睛,好让自己更加充分地体会此刻——他下意识地觉得,这将是重要的一刻。他恍惚地想,这一生,自己都力图与大地站成一个标准的直角,如今是时候换一个姿势了,不如索性躺下去吧,与地面保持平行。他觉得自己的身体像躺在云端上飘浮着似的,有种“已经没什么可再失去”的释然之情盈满了胸腔。他在上升,而一个答案在徐徐降临,在某个恰到好处的维度,两者完美地对接了。他的鼻息里弥漫着一股甜丝丝的、令人致幻的气息,好像这气味是从他身体里释放出来弥漫到了空气里的。他深深地呼吸着,深深地松下了一口气。多年来,那个一直困扰着他的问题终于迎刃而解,有了一个答案。他高兴地想:原来老去是这么回事:如果幸运的话,你终将变成一只候鸟,与大地平行——就像扑克牌经过魔术师的手,变成了鸽子。
>> 他是怕这些貌似正当的情绪会被借助,不可避免地衍化为恋栈怀禄。
>> 盲目有什么不好呢?自在而为,恰恰有利于心的宁静。
>> 当遥远的诗句重新在心里萦绕而出的一刻,他感到那种从未有过的、巨大的安静将他托举了起来。他觉得,像一只候鸟般的,自己终于长出了自由的羽翼。
>> 烈日下的一切都是亮的。母亲穿着厚裤子的背影却是暗的。母亲像一条鱼湮没在一片光明中。后来她又破水而出,在浮动的热气中袅袅现身。太亮的地方,人的轮廓反而是虚的。男孩觉得母亲走来的身影总是离自己遥不可及。她似乎永远都走不到他眼前了,虚虚地蠕动在光影里,突然弯下腰不动了。
>> 男孩将可乐瓶递给母亲。母亲伸出手,却一把抓住了儿子的手腕。她因此借了些力,艰难地站起来。但男孩觉得母亲就像一个落水的人,不过是抓住了一根稻草,然后自以为得救了。
>> 男孩从没见过高速公路——尽管他的父亲常年在南方打工,据说就是在修着这样的路。这样的路太平坦、单调了,如今亲身体验,让男孩觉得车子像是悬浮在虚空的水面上那样不真实。连带着,男孩觉得父亲在远方所从事的劳务都像是一个谎言了。
>> 男孩饿了,却一点儿也没有食欲。出门前他因为兴奋而毫无食欲,现在他因为兴奋的烟消云散而毫无食欲。男孩觉得自己身上隐秘的渴望,一切积极的、贪婪的情绪,都像那件衣服上的水汽一样,冒着烟,被蒸腾进了省城的酷热中。
>> 母亲并不回答儿子。即使浓荫匝地,街道也像是被无形地粘在一起。男孩觉得自己眼前的一切都离地半尺,悬浮着,被热浪暗自托举了起来。
>> 母亲买给他的那瓶饮料已经喝完,男孩将空瓶狠狠地投掷出去。瓶子划出轻飘飘的抛物线,似乎在空中遇到了超乎寻常的阻力,它几乎像是要恒定地悬浮在空气中了。世界折叠了起来,就像一块巨大的水面陡立而起。
>> 男孩尾随着母亲,渐渐在心情上假装不是前面这个女人的儿子,而是一个不相干的别的什么人。这种假想出的疏离感,让他觉得有趣了些。
>> 是的,男孩并没有尝到咖啡的滋味。他的上嘴皮,第一次和咖啡接触,不过是刚刚沾到了一丝泡沫。这似是而非的一丝泡沫粘在男孩的嘴皮上,当母子俩走出楼洞,溽热的空气迅速将之驱散殆尽。男孩无法甘心,谨慎地伸出舌尖,仔细探寻留存在意识里的那种感觉。他的嘴唇起皮了,在烈日下像一片片细碎的鱼鳞。可是他觉得自己的嘴唇非同往昔,总有依稀的滋味回味不尽。男孩无法形容它,只能凭感觉在心里臆造它莫须有的醇香。他以自己有限的经验将之想象为油脂与蜜的混合物。
>> 隔着小饭馆的窗玻璃,男孩看到一只可乐瓶飘浮在空中。天光是琥珀色的,宛如流淌着油脂与蜜。此刻还有什么在空中飘?下落的夕阳,上升的弦月,鸡毛,下水,熠熠生辉的苍蝇,一个血糊糊的弟弟,以及宿命一般掩杀而来的黄蜂。
>> 它们的本质是相同的,强硬,不由分说,充满了机械与医学的暴力,能够迅速剥夺人的尊严。她觉得自己被这张椅子绑架了,被无形地勒索着。
>> 她并不是有意要隐瞒,她只是感到厌倦,她不愿把自己想象得千疮百孔。麻药让她的知觉空旷。她感到口腔沉重,像是塞进了一颗铅球,仿佛有一个粗鲁的大汉,在她的嘴里伐木。她隐约觉得自己的骨头被撼动了,身体的一部分被连根拔起。
>> 她蹲在路边,头垂在怀里,觉得自己像一块被压缩在罐头里的肉。她知道自己的姿势很不雅观,平时她非常讨厌蹲姿,但现在她身心交瘁,心脏的压力迫使她放弃掉内心的好恶。她蹲在那里,很委顿,很哀伤。稍微缓过些劲儿,她就顽固地站了起来。一阵头晕目眩,她觉得世界有一瞬间是颠倒着的。此刻她愣了一下,以为自己产生了幻觉,因为她在窒息中又一次看到了前夫的背影。那个熟悉的背影和全世界一同倒立着,在她眼里旋转了一圈,才脚踏实地了,但是依然在左右晃动,世界宛如波涛荡漾的海面。
>> 她苏醒过来,仿佛穿越了一条无尽的隧道。这是一条环形的隧道,光滑,紧迫,却又布满粗粝的阻碍,如同母亲的产道,从生到死,周而复始,终点既是起点。她的意识顺畅地与昏迷之前的记忆对接起来,她明白自己经历和臆造了什么,她的心脏一度停止了跳动,在那条死亡的通道上她洞见了自己内心所有的秘密。她的确是被掏空了,就像在谵妄中奋力吐出那口血水、向整个世界唾弃一样,此刻,她变得空空如也。
>> 好在他很快就睡着了,醒来后恐惧就成了一种恍惚的情绪。少年觉得自己的感受就像感冒时那样——某种和自己身体迥异的东西钻进了自己的身体,使得自己对自己的身体感到隔膜。
>> 骑在墙头时,少年感到了一些非同寻常的异样。因为什么呢?少年想,也许是清晨吧,是清晨让自己觉得新鲜吧?他已经很久没有见到过清晨了。他的黑夜与白天很早以前就颠倒了。可是清晨多好啊。
>> 他看到网吧的卷帘门上贴着封条。门前的地面上依然血迹斑斑,它们呈黑褐色,它们的流向不仅仅是平面的,似乎更多的力量是在向地面下渗透着。这让它们看起来就像是种在地上的一样,显得有根有据,难以抹杀。少年不太确定这些血迹与自己的关系。
>> 当他返回自己的屋子,趴在窗户向下张望时,他看到少年消瘦的背影在清晨的第一抹霞光中踟躇不前。他多像一只鹤啊!阿昆想,那个在动物园喂鹤的女人把她的儿子也喂成一只鹤了。
>> 她们习惯了,用饲养动物的鱼肉,来饲养自己。所以不要对她们相对来说还算是丰盛的饭桌感到惊讶。那不过是炝豆芽、拌黄瓜、花生米、油炸小鲫鱼、红烧鸡块、水煮肉片、孤身女人的悲伤。
>> 我想起了死去的父亲,他曾经教导过我,要我面对生活时必须“一天一天地抠着过”,不放过每一天,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哪怕闲极无事去扫扫地、擦擦桌子,这样也算是做了一件有益的事,是对生活画上了一个正数,起码不是在消耗生活,不是在对生活做减法。
>> 生理生活中唯一有价值的是情绪。所有的心理力量只有通过其激发的情绪倾向才变得有意义。
>> 弗洛伊德引导我们不去关注那个传统心理学和哲学研究的“我们规规矩矩的个性”,转而留意“我的任性使气,我的怪癖,我的恐惧以及我的迷恋”。因为这些作为非意知对象的现象,才能透露出真相。
>> 我和你的对话也不可能纯粹,那是因为我是自我分裂的,因为我无法把握作为他者的我,和他人的对话也可能是与自己的对话。
>> 在弋舟创造的这个诊所中,我们都是病人,医师也不例外。现代心理学一个惊世骇俗的结论就是:个体的人格是一个谎言,它对个体生死攸关,并且无意识。因而,人格就是一个神经症的结构,刚好位于人性的核心。做人,意味着承受人格的谎言,承受荒诞的神经症,承受不由分说的生死分量,承受毫无道理的偶然。
>> 我们就是社会,社会就存在于我们之中,也因为我们自身的活力而更加强大。
>> 弗洛伊德写下了著名的涉足美学的论文《论“令人害怕的”东西》,其中讲道:“讲故事的人对我们产生了有点奇特的带指示性的影响。他使我们处于某种精神状态,他盼望在我们身上收到某些预期的效果,就这样,他操纵着我们的感情潮流的方向,在一个方向上堵截起来,使它流向另一个方向。”
>> 这莫非就是今天并置于我们内心感受中的事实:一方面,温温吞吞,依旧置身在那亘古庸常的‘现实感’的惯性中;一方面,万事迅疾,奇迹迭出,世界宛如做着一个不可思议的梦。
>> 奥克塔维奥·帕斯说道:“瓦莱里曾将散文比作行军,把诗比作舞蹈。无论是叙述文还是论说文,叙事文还是说明文,反正,散文是思想和事实的展示,象征散文的几何图形是线:无论是直的、弯的、螺旋的、曲折的,反正,总是一往向前,并且有着确切的目标……诗则与其相反,它所表现的几何图形是圆或球体:一种以自身为中,自我满足的封闭性天地,在那里,首尾相接,周而复始,循环不息。而这种周而复始、循环不息的不是别的,恰是节奏,犹如起伏不息、涨落不止的海潮。”
我想见你,想牵你的手在大街上散步,想盯着你的侧脸傻笑,想抱着你久久不撒开看你局促的模样,想把头埋在你颈窝里贪婪的闻你的香味,想光明正大的走到你身边问好,想名正言顺的把你扯到我身旁,想看你像小狗一样向我撒娇
但是其实没人比我再清楚不过了,我真的不爱你了,我仅仅只是想这样做而已
——致我夏夜里暗橙色的月亮
我想见你,想牵你的手在大街上散步,想盯着你的侧脸傻笑,想抱着你久久不撒开看你局促的模样,想把头埋在你颈窝里贪婪的闻你的香味,想光明正大的走到你身边问好,想名正言顺的把你扯到我身旁,想看你像小狗一样向我撒娇
但是其实没人比我再清楚不过了,我真的不爱你了,我仅仅只是想这样做而已
——致我夏夜里暗橙色的月亮
我们在等一个人失却光明
他来得依旧突然。
一个普通的早晨,我还在睡梦之中,父亲与母亲已经起床做好早饭。电视机开着,抽油烟机响着,很远。
敲门声响起,我等待许久,没人去开门,便形容邋遢地穿过花丛,打开棕绿色的巨门。
门口的僵持大概有10秒,他笑着说早上好,我转头去看闻声而来的母亲,感到一种迷蒙,他便侧身走进院中。
不同与上次,他变得柔和、亲近,笼罩着生机和从容。他微笑得多,却不太看我。蓝灰色的连帽卫衣显得年轻而沉静。
我父母很欢喜,亲切地和他聊天,一起吃完早饭,我才把问题重新拾起。他只是指了指随身的行李,对我父母说...
他来得依旧突然。
一个普通的早晨,我还在睡梦之中,父亲与母亲已经起床做好早饭。电视机开着,抽油烟机响着,很远。
敲门声响起,我等待许久,没人去开门,便形容邋遢地穿过花丛,打开棕绿色的巨门。
门口的僵持大概有10秒,他笑着说早上好,我转头去看闻声而来的母亲,感到一种迷蒙,他便侧身走进院中。
不同与上次,他变得柔和、亲近,笼罩着生机和从容。他微笑得多,却不太看我。蓝灰色的连帽卫衣显得年轻而沉静。
我父母很欢喜,亲切地和他聊天,一起吃完早饭,我才把问题重新拾起。他只是指了指随身的行李,对我父母说,叔叔阿姨,我得叨扰一段时间了。
母亲遮遮掩掩地把我支走,催促我去把卫生间挂满的脏内衣收拾好。
父亲则兴致十足地与他说着话,领他去客房。他走得很慢,语言也十分舒缓,很难令人生气,我只得转回身。
母亲让我务必先带他出门走走。也许是想到他俩在场妨碍我们交流,完全不顾他舟车劳顿。
我便反驳,他却没事人般,答应说吃完饭溜达是他最爱,而且他一直很好奇这个城市,言语之间颇有些迫不及待。
这里有高山,还有碧蓝色的海,街道蜿蜒起伏。他似乎十分满意,无故乐着,跟在身后问东问西。
我买刚出炉的烧饼给他,他啃得津津有味,迎着日头喟叹,我这才瞥见他些微泛灰的眸子,听见他说,我马上就看不见了,黑黑一片。
我一时愣怔,他继续啃烧饼,说:
“鄙人马上就是瞎子了。”
通关的早晨是美丽祥和生活的源头。
竹林沙沙作响,他说,以后就知道这是我家的风声了。
老伯挑着一担新鲜蔬果路过,青菜两块钱一把。
我把收获的瓜果蔬菜递给他,从包里翻出还算崭新的零钱,和老伯道别。他两手提得满满当当,一边走一边做着平举。
集市的人还未散,和照面的叔叔阿姨一一打过招呼,我们走进只剩两只鸭子的烤鸭店。
小姨妈难得在场,听见声音从里间屋探出头来。
“哟!今天起这么早?”
“你也在?买菜吗?”
“采购点东西,哦,对,还要去找你来着,今天要出海,他们去钓鱼,我们可以去玩,本来买完东西要去叫你们的。”
“什么时候?”
“吃了午饭,要不要去我家吃,给你妈打个电话?这位是?”
小姨妈热情地迎出来,帮忙放好东西,又搬出几个小凳。
“我朋友,今天刚过来,正好带他出去玩。买好没?我先打电话。”
“你好你好!一表人才,我居然没听你说过这位朋友?怎么称呼?”
我们围坐店前,而他的微笑颇为自然。
“方仇,叫我名字就好。”
“说过,有一年圣诞,记得吗,就是这位。”
“圣诞?”她的疑惑没有持续多久,“哇槽,圣诞!原来是你,久仰久仰!”
他只哂笑,摸摸鼻子。
“我去买点水,你们喝什么?”
“正好,三娘今天卖冰杨梅,走。”
小姨妈不是见外的人,又知道他的光辉事迹,热络地领着他去不远处的小摊,买一个夏天的启程。
他俩回来,递来冻手的一碗。
“就等着吃三娘这一碗,今年我家一点儿都没有,你家呢?”
“有,前两天吃完了,还有点汤底。”
“真幸福。方兄哪里人,北方人吧?”
他接过勺子,舀起圆润饱满的大杨梅,冰壳如水晶般闪耀。
“嗯,山东人。这算是酸梅汤吗?”
小姨妈笑笑,神态夸张地陶醉着。
“酸梅汤可差远了。”
“吃就行了,哪儿那么多事儿。”
刚刚被压下去的烦躁因为小姨妈带来的、越发趋于恬淡的氛围而反复。
“怎么?起床气还没下去?”
她了解我,只是不痛不痒搭茬。他抱歉地抿嘴,灰眸反射淡淡晨光。
“他今天又是悄无声息来的,早上我还在做梦呢,他就坐在客厅吃饭了。”
“哈!”
她大笑一声,果核以优美的弧线坠落。
“兄弟,你还真是贯彻始终。知不知道上次圣诞你走之后她骂我骂了多久——俩星期!都是我替你担下的啊,这回可别骂我,你能不能逮着他骂,骂完再走。”
“抱歉啊,我不知道有这么一回事儿,辛苦你了,我干了!”
他一副真诚模样,自罚一大勺。
“骂我,怪我,我的错,别骂小姨妈。”
“小姨妈是你叫的?”
我其实不愿意生气。
“对对,我们都一块儿大的,不叫小姨妈,你叫我名字就好了。”
“行,宁姐,您是宁姐,她是宁哥,行吗?”
小姨妈的笑声总是很爽朗,可以叫人忘记所有不快。
“行啊。这次待多久?”
“半个月起步!”
“那感情好,有新玩伴了。”小姨妈转向我,“过两天我同学也要来,上次那个,带着个姐妹,这回可热闹。”
蓝天、海洋、小船、游泳圈和码头上的集装箱小屋,都在呼吸。
日头不是很盛,配合着微风和海浪,只有温柔。喷着蓝漆的小船泊在码头,年纪小的已经欢快地蹦上甲板,跳下船舷,满是追逐的笑声。
我又涂了些橄榄油,小姨妈把东西装好,率先走向门口。
“走吧。”
扶着门头,像穿过一道果冻墙,谨慎地踏入阳光的领域。四面八方的咸灌进身体,四肢便同藤蔓一样舒展开来,清的都飘上去,浊的都沉下来。
他在后面咂嘴,直直望向太阳,露出一排洁白的牙。
码头上的大人们,呼朋引伴,不清楚到底在吆喝什么。我们不打算去当苦力,跟着一脸神秘的小姨妈绕过漂浮房。
“带你们去个好地方。”
上岸后沿着岬角绕过突出的海梁子,看到新添的舢板,离岸几米的礁石下拴着一张淡蓝色的气垫床,正随海浪摇晃。
“你弄的?”
“不是,刚放假那会儿,大树脚那个帅哥和他兄弟来搞的。拿来主义。”
我们并排躺在气垫床上,海浪一波一波来了又走,小浪花溅到脚上,一会儿就蒸发。
三人各抱一瓶尖叫瓶子装的杨梅汤谈天说地,小姨妈因别人的糗事大笑时右边悄无声息,我们以为他睡着了,却见他眉眼弯弯的望着天空。
把他墨镜拨回鼻梁,我们又接着刚刚的话头说下去,笑作一团。
“怎么不把大树脚那几个叫来,认识认识。”
“问题在于我其实并不认识。”
“你妈不是认识,人多好烧烤。”
“那可是通关吴彦祖,我不敢和他讲话。”
“侵占人家的劳动果实,还要背后议论人家。”
“想起来了,我妈叫了我表哥,他们才是真的熟人。”她忽然一激灵,“不会真来了吧?”
话音刚落,一片黑影笼罩视野。
“嘿,偷睡我的床?”
小姨妈的反应多少有些狼狈,我戴上墨镜,邀请他加入我们的阵营。
他跳将下来,上头又冒出两人。
表哥张罗着回去再弄个床,另一位笑容灿烂,像一只海豚,轻盈地越过我们投入大海。
——
重
在云南的第一天。
他走在古城街头,云雾散去,迎来正午的阳光。
先是世界开阔并明亮,然后他的五感仿佛被放大,突然剧烈地意识到一切的存在。
阳光撒到身上来,先是温暖,而后金色满满披挂在他身体之上。
他开始感觉沉重。
原来阳光这么重吗?
他的行走愈发缓慢。
抬头看天,连绵的云层已经四散,大朵大朵镀金的灰白花朵。
那沉重已使他有些疲累。
相比于这个空间,他是如此的迟钝、笨重。
他看着身边的事物,翠绿叶片,棕翅小鸟,那么轻盈,好像只有他不在两万米的空中、陷于肮脏的泥沼。
*
在云南的第一天。
他走在古城街头,云雾散去,迎来正午的阳光。
先是世界开阔并明亮,然后他的五感仿佛被放大,突然剧烈地意识到一切的存在。
阳光撒到身上来,先是温暖,而后金色满满披挂在他身体之上。
他开始感觉沉重。
原来阳光这么重吗?
他的行走愈发缓慢。
抬头看天,连绵的云层已经四散,大朵大朵镀金的灰白花朵。
那沉重已使他有些疲累。
相比于这个空间,他是如此的迟钝、笨重。
他看着身边的事物,翠绿叶片,棕翅小鸟,那么轻盈,好像只有他不在两万米的空中、陷于肮脏的泥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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