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乙女】浣花洗罪录 二十七
--- 夙雠
“先生,您是在说笑吗?”
茹昭回视那双清皎的眼,勾唇提笑:“小女,是您救下的孤女,先生忘记了?”
“傻话,小生怎会忘记?”吴用凝瞧她嫣然浅笑的脸,半晌,展颜,启手近身扶上她的颊侧。
那只常年执笔弄墨的手,指腹有层轻薄的茧,描摹起她的微颤的唇,似是在苦恼如何撬开她的口,套出真言……
“夜凉,昭儿可是冷了?”
“先生。”
“嗯?”
“小女断尾忘却的前尘,不愿再忆……”
“好,那便......
--- 夙雠
“先生,您是在说笑吗?”
茹昭回视那双清皎的眼,勾唇提笑:“小女,是您救下的孤女,先生忘记了?”
“傻话,小生怎会忘记?”吴用凝瞧她嫣然浅笑的脸,半晌,展颜,启手近身扶上她的颊侧。
那只常年执笔弄墨的手,指腹有层轻薄的茧,描摹起她的微颤的唇,似是在苦恼如何撬开她的口,套出真言……
“夜凉,昭儿可是冷了?”
“先生。”
“嗯?”
“小女断尾忘却的前尘,不愿再忆……”
“好,那便不想。”
他不深究……
究竟是为了静观其变?或是已然猜出个大概?
晦暝似潮,长夜,何时破晓?
她辗转于他屈曲迂回的沟壑中,问津问渡,求不得出路,望不见归途……
善弈者通盘无妙手,他是高超的执局者,进则环环相扣,步步为营,守则以逸待劳,不动如山,左右不会因私情长短,错失一步,更何况干系到梁山大局,他怎能含混而过?
他不以为意,或许根本就是成算尽在于心……
她思索着苦笑,身子蜷得的紧了些,困意渐浓……
‘阿昭,你可知你已卷入乱流里?’
知晓。
‘干嘛落草?’
时隔五载,故地重游,念我之人已矣,仇我之雠存犹。
‘为什么是梁山?’
那夜,我窥见了他的野心,乱世无药可医,格局不破不立,如果乱流演变成风暴需要一个契机,我想应当是他。
‘阿昭……’
阿娘,你说什么?阿昭听不清……
她的医馆安排在忠义堂以东的山麓,隐于竹篁,围于扶桑,一道活水清溪流经,供养一株百年桃树,自廊下一眺,正是一番庭花蒙蒙水泠泠。
正堂为医馆,两侧陈列着百眼橱,乌木色的身配着一色银云栓挂,影沉沉的肃穆,愈显空旷寂寥。卧房色调更柔明些,陈设妥帖用物俱全,几件精巧摆件点睛做臣,极为清澹雅致。
夕阳纵情练着笔触,染了霞云,泼了朱墨,浅绛山水,将这天地山河渲染成一片赤金彩绘图稿。他自粉成金绛的翠篁丛中行来,赤金亦将他一身的天青轻衫烧成钧窑韵致,他来至廊下,为影沉沉的正堂携来一抹暖意的色……
“先生。”茹昭不自觉眼弯成新月,撂下药杵,掸了掸前襟,相迎上前。
“医馆可还合心意?”他温声问询,略带疲态的眼,清亮依旧。
“多谢先生,小女很喜欢。”
“昭儿喜欢便好。”
“先生且坐,小女去打盏擂茶来。”
“有劳昭儿了,今日可有人造访?”
“辰时公明哥哥同花知寨前来探访过。”
“可还缺些什么?”
“先生。”茹昭将一束口油滴盏端置吴用跟前,踧踖言道:“此处无书,闲暇时不知如何打发时间。”
“山上书文古籍孤本居多,昭儿想看,可来小生书房借阅,左右路程不远,半盏茶的功夫。”
“好。”茹昭于他对侧坐定,浅灰眸瞥向庭院,喃语:“这里很像东溪村。”
“亦如过去那般,昭儿不喜欢吗?”
茹昭含笑摇头:“那段安稳日子,于我像是梦一样。”
“昭儿……”
“然则,先生与小女皆知晓时移世易,阶柳庭花可以再造,心境如何复刻从前?”茹昭环顾他的脸,温言:“比如先生,您就在我面前,可我却读不出您愁眉下的难言。”
“昭儿愿听,小生自是愿意讲予你。”
“小女愿与先生分忧。先生不如与小女对弈一盘,便如从前那般。”
“昭儿越挫越勇的精神,倒是难能可贵。”
“士别三日,先生可莫要小瞧我。”
他含着眼,清皎的眸,温柔得似能溢出水来:“好。”
烧灯续昼,撒子猜先。
待尘埃落定,茹昭执黑,吴用执白,黑子先行布局。
“昭儿可知梁山前一阵子曾在江州闹了个底儿朝天?”
“这等泼天事发,小女自然知晓。”
“昭儿可知这蔡九知府正是蔡京之子。”
茹昭钉眼瞧着棋局,半晌摇头。
“眼下我梁山人马壮大,但钱粮日益紧缺,如若此时蔡京申奏朝廷出兵讨伐,我等粮草不足,刀兵不利,是时又当何以战?”
“思则有备,有备而无患,先生即已想到这隐患,心下多半已有了对策,只是……见先生举棋不定,想来是有所顾虑。”
“昭儿知我。”吴用含笑,又道:“这郓州独龙岗之上盘踞三座村庄,这三庄抽调佃户组织乡兵互为同盟,见梁山势起,已然草木皆兵,此一战在所难免,只是早晚的问题。”
“听先生所言,这裉节儿在于由头,好歹都是湖上戴头识脸的,谁先动手总归理亏,面儿上也不好看。”
“总要师出有名。”
“先生倒也不必过于忧心蔡京,当下新政忙得如火如荼,那老儿应是没空理会江州骚乱。”
“昭儿如此笃定?”吴用不动声色抬眸,觑她。
“倒不是笃定,新政虽有弊端,却也对民生改革有所助益,然则新政带来的财富愈多,既得利益者愈会变本加厉的中饱私囊。蔡京是佞臣,可能坐到那个位子的佞臣便不仅是佞臣那么简单了。此刻他除了亟于敛财,应当还忙着培植亲信,藉新政之名铲除异己。故而小女猜测他不会轻动。”
他难得的让子在他手中多停了半晌,眱她,凤眼映衬灯烛,清波流转:“昭儿颇了解官场事。”
“小女哪懂什么官场,不过是大道相通,观的是局势,参的是人心。”
“棋艺确是精进不少。”
“先生在说笑,先生再行一子,中腹点单官,小女乾位这条大龙便垂垂危矣。”
“不再搏杀一下?”
“先生打从第一子设下玲珑局,小女适才看出门道,为时已晚。”茹昭浅抬眸,问询:“先生不落子吗?”
“罢了。”吴用浅笑摇头,将那颗捏于指尖的子放回棋笥中,“小生作合。”
“干嘛?又不是第一次输了,小女又不是输不起。”
“今日你第一天开张,且要哄着你开心不是?”
“你说得如此坦白,是叫我扎心……”
他哑然失笑,清皎明眸狭成新月,丹青远山墨眉微颤:“那小生这厢给昭儿赔罪。”
她含着眼,唇角微漾:“那先生日后也要多笑笑,权当赔罪了。”
“好。”
那声应,尾音绵邈,溶入夜色,却不知温软了谁的心……
政和七年,十二月初四。
众头领听闻有好汉上山投诚,便来大寨相聚,一时好不热闹,门口人声喧杂,茹昭寻声一瞥,但见戴宗,杨林引两个汉子入寨。
一人长眉入鬓,眼光如炬,顾盼间精明暗涌,行举时张弛有节,身强骨健端的一股子英豪气;一人面皮淡黄,环眼丹凤,生得是仪表堂堂,步沉身稳静如松,孔武有力却偏似有病气缠身。
二人作礼问候,晁盖细问清了原委,原是二人犯了命案欲投梁山入伙,途径独龙岗处与祝家店铺起了纷争,期间落陷了一名叫时迁的兄弟,二人逃将出来,欲求梁山相助。
倒是求仁得人,茹昭暗忖:此番确是借题发挥的好时机,为救兄弟举兵诛之,名正言顺。
正当她忖思,晁盖嗔怒声却似惊雷,意要斩去二人首级。
打着梁山名号,行偷鸡摸狗事,传出去确是不光彩,可当即便要除斩,难免惹兄弟寒心。宋江连忙劝阻,并晓其厉害,意欲亲领军马出征。
次日,宋江厉兵秣马点将备兵,挥师径奔祝家庄来,茹昭任军医随行其中。
梁山军马行至独龙岗山前安营扎寨。
戌时,宋江正于帐中同花荣商榷攻进对策,茹昭逡巡在营寨周,此处路径地势确是迂回曲折,夜中林貌更是复杂难辨。
蓦然,林间隐有细碎声攒动,是踏草声。茹昭抽刀蹑足挪近,忽而,一道冷箭破风,手起刀落,她将袭面的箭矢迎头劈开。
近乎同时,又是一道破风声,直刺中守营士兵的额心。
敌袭!
下一秒,林间火光骤燃,似点点星火隐于林间……
“杀!”一时间,蛰伏黑暗处的乡兵,声震于林,气势磅礴,颇有不死不归的决心。
茹昭连忙冲入营帐,迎头正遇焦灼来察的宋江。
“哥哥!”
“昭妹子别急,何处敌袭?”宋江按扶住她肩头,沉声问询。
“南处林子,见火光数约摸二十人左右,但兴许有伏兵。”
“哥哥!小弟愿去迎敌!”花荣攒紧银枪,一揖请战。
宋江沉吟须臾,勒令:“传令下去,镇守住营帐,不可轻易动。”
“得令!”花荣接了指令,抢出营帐,恰与入营的黄信擦肩而过。
“哥哥,那伙人退入林中,李逵兄弟前去追击,末将一时没拦住。”黄信言道。
“坏了!快去,差队人马去寻李逵兄弟,如遇伏兵不可穷追,不可恋战!”宋江忙道。
“是!”
“未曾想这祝家庄如此卑鄙。”宋江踱至帅案前,恨恨然地一拳砸下。
茹昭攒眉,野战向来凭势,依险设伏,出其不意,袭其懈怠。
“哥哥,今夜恐这敌袭不止一遭。”
[七贵]槛槛
癸卯中秋联合产出(15:30~16: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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谨以此文,贺中秋
各位看官,文笔见谅
“这谁的校卡能掉在这……阮小七?”紧接着,杂乱的声音好像硬生生转了个弯,嚷嚷起来:“朱贵呢朱贵呢,阮小七的校卡,这是老天爷给的机会啊,拿着,快拿着啊。”身旁的起哄声一层一浪的响了起来。
“别,别给我这个机会……”朱贵慌乱着推拒着,却还是忍不住攥紧了手里的校卡。
……
“哎?上哪去啊,还有两分钟上课呢,你跑什么啊?朱贵!”
……
“咱们看这道题:‘大车槛槛,毳衣如菼,岂不尔思?畏子不敢。’这句是什么意思呢?看注释!意思是‘大车的奔跑声槛槛的响,用青色毛毡做成车篷。难道是我不想你?相爱就怕你不敢。’从第一段我们就可以知道,这是一首爱情诗,所以A选项排除……”
……
“广播通知,广播通知……如有拾到者,请将校卡归还失主或送到学校广播处。如有拾到者……”
……
“朱贵,放学了去玩不?就昨天那家店,我和你说……诶你上哪去,朱贵!这还有一节课放学呢!”
……
“……同学,打扰一下,请问,阮小七同学在吗?”
……
“欸?学长!我堵你好几天了没想到你放学了居然溜的这么快。好好认识一下,我叫阮小七,就是那天丢校卡的,麻烦你送过来啦!学长你可以喊我小七!”迎面好像有一团炽热的火在回头的瞬间扑在身上。
“嗯,小七……”意料之外的相处使人手足无措,心腹间咀嚼多次的名字顺着少年的意思好似坦荡的吐露出来。
两人沉默的走了一阵,阮小七好像忍不了般突然蹿到朱贵面前去:“学长,有没有说过你长得很漂亮!我不是那个意思,就是说你长得特别好看,也不是,我的意思是你长得特别帅,但我还是觉得你特别漂亮……”
脸上难得的出现了慌乱,阮小七还是倔强的张开出手把朱贵的去路全部堵住,坚持说下去:“学长,我好像喜欢你,”说这话的时候他闭着眼睛好一副英勇就义的样子,“学长,我喜欢你,可不可以和我在一起!”
恍然间,朱贵好像看到那辆披着青色毛毡的大车发着槛槛的声音,从少年的胸前驶过,又从自己的背后穿出。
“那就别叫学长了,换一个,”朱贵听得出自己的声腔在抖,更听得出声音里浸透了的笑意:“换一个就答应你。
【乙女】浣花洗罪录 二十六
--- 朝云
九陌逢君又别离,行云别鹤本无期。
轻舟徐行,风烟俱净,眼前的翠郁山城渐远,被青天碧水压成一点,宋江茹昭悄立船头,二人各怀沉甸心事,默默无言。
待轻舟泊岸,二人下了船,作别摆渡送行的阮小七径投南路行去,路上二人一递一声的闲谈。
“多谢哥哥,小妹方能顺利离山。”
“昭妹子何须客气,某既应承了妹子,必不会食言。”宋江含笑,半晌又道:“某送妹子至京城,而后直去江州,如此也能安心。”
茹昭颔首:“昨夜,小女言语冲撞了哥哥,还请...
--- 朝云
九陌逢君又别离,行云别鹤本无期。
轻舟徐行,风烟俱净,眼前的翠郁山城渐远,被青天碧水压成一点,宋江茹昭悄立船头,二人各怀沉甸心事,默默无言。
待轻舟泊岸,二人下了船,作别摆渡送行的阮小七径投南路行去,路上二人一递一声的闲谈。
“多谢哥哥,小妹方能顺利离山。”
“昭妹子何须客气,某既应承了妹子,必不会食言。”宋江含笑,半晌又道:“某送妹子至京城,而后直去江州,如此也能安心。”
茹昭颔首:“昨夜,小女言语冲撞了哥哥,还请赎罪。”
“嗐,妹子肯同哥哥直抒胸臆,便是真将宋某视作亲近之人,即如此,哪来的隔夜怨。”宋江朗笑,又言:“且某与妹子各抒己见而矣,又何来冲撞?”
“哥哥豪宕旷达,倒是妹子格局小了。”茹昭叹笑。
“旷达……”宋江颇为怅惘的远眺,沉吟片刻:“若能当真旷达,便是再好不过了。”
“真常应物,真常得性;常应常静,常清静矣。”
宋江怔然,侧首眱她,良久温笑:“世事常生常化,无时不生,无时不化,应需常应常静,方能处变不惊。”
“哥哥所言极是。”
“昭妹子玲珑心窍,话总是能说到人的心坎儿里。”
“哥哥是当局者迷,江州乃膏腴之地,此一去,哥哥见一见那秀丽风光自会豁然开朗。”
“但愿罢……”
政和七年,六月初四,茹昭抵达汴水河畔,与宋江作别后径入了京城。
东京,当真浮华迷人眼……
举目尽是琼楼画阁,宝马雕车,花光满路,人物繁阜,灯火重重,似镶金点翠般华彩荧煌;箫琴声动,若仙乐于酒楼茶肆绕梁;四海肴馔,如竞艺般集于街市飘香……
夜市直至三更尽,才复五更又开张。
茹昭溶于闹市,直觉满目琳琅,应接不暇……她虽生于东京,从未逛过东京夜市,穿行阑槛翠景之中,随着人潮走,买份蜜饯果子,穿过汴河大街,途经相国寺,遥记人说旧曹门的瓦子最为热闹。她一路走,一路瞧,随手捞一把的晚风,亦是糖人味道……
待她疯玩够了,方才于潘楼开间厢房,将梨花木做就轩窗一撑,远眺,即是那翠绸似的汴水,画舫生辉浮水上,却似翠金鸾带上的金线绣样儿。
梁园虽好,却不可久留……
翌日,东京城絮絮绵绵下起薄雨,浚仪桥街张府正门肃穆深沉,两只花岗岩石狮子坐镇,白宣墨染的着色亦显出刀笔如锋的犀利。
阴潮天气难免叫人惫懒,府门口门子年轻,不信雨寒,单着一苍灰短褐,现下经风一掴,直点着脚搓着臂暗自叫惨,正想着寻个空子去加件衣裳,却蓦然瞥见一雾白身影径直而来。
看装束是女子,雪纱幂篱罩身,糊白下,影影绰绰一张纤巧的脸儿。那门子一番打量后,相迎问询:“这位小娘子可是有事?”
“劳驾请将这封信转交于大人。”
“敢问姑娘名讳?”
“无名。”
言罢,那白影儿转身欲离,却逢一华裳少年郎,二人错身而过……
那少年睨了她一眼,清灰的眼蓦然一怔,趿鹿皮软靴的双足钉在原地,靴侧银云纹湿成铁青,圆领烟袍衫浸成黛色,与苍阴的面对仗,调配出一种冷绝的森然。
“欸呦,我的爷,您这又是去哪儿了?”
那白面少年置若罔闻,凝眸回望那空巷一眼,旋即撩衣破步直入府内。
茹昭将信送达后直离了东京,行了一日,远离了汴水畔,但见天色渐暗,遂而择了一处客栈落脚。
正待她拾级上楼,豁然,一柄寒铁直刀斩于她跟前,横亘楼梯,四下一惊,登时噤若寒蝉……
茹昭顺那执刀手臂望去,好一张英姿冶艳的脸儿,杏核眼梢微吊,水湾眉峰高挑,朱砂泪痣点妆俏,绛唇鲜润显妖娆,佛赤裙衫似火灼身,勾勒一道玲珑身段,皎若太阳升朝霞,扬唇一笑展桀骜。
“呦,还没死呢?”那女子开口声色动人,就是话不中听。
茹昭含眼,反唇相讥:“你不是也活得好好的。”
“聊聊?”
“你怎么在这?”
“聊聊,不就知道了。”
茹昭轻叹,认命似的:“上楼。”
厢房内,二人于案几对坐。
茹昭率先开口:“所以,你怎么在这?张朝云,你别和我说是巧合。”
“还真是巧合。”那名叫张朝云的女子眉梢一挑,笑言道。
茹昭攒眉暗忖,她离京不过一日,必不会这么快追来,遂而又问:“如今还好吗?”
“如,今。”她一字一句重念,目光眺去窗外:“可知现下朝堂局势?”
茹昭不语,将茶水添上,等她絮言始末。
“大观三年,殿中御史张肃连同一众言官弹劾蔡京,使其罢相。”
“这我自然知晓。”
“政和二年,蔡京复相,你觉得此一遭他先拿谁开的刀?”朝云苦笑,言道:“他没敢动张肃,却迁怒了他任录事参军的族弟。”
茹昭欲要说什么,却如鲠在喉。
“你是想问张肃为何旁观不作为?”
茹昭摇摇头,心下已然瞧科:“入门各自媚,谁肯相为言。”
“你倒是见得通透,宦海沉浮,刀光剑影,便是父子亲情都难顾得上,何况族弟?”
“那你……”茹昭顿了顿,方又问询:“你现下又当如何自处?”
“叔父好心,觉察风头不对,便将我过继到高大娘子名下。”
茹昭垂首,攒握瓷青茶杯的骨节儿泛了白。
朝云无声觑她,缓而又道:“可高氏,她是个什么人,我自不必多说……”
“如今你打算怎么办?”
“汝宁郡都统制与我父是至交,临终前他曾去了封书信于呼延伯父,前些时日伯父叫我投奔他。”
“嗯。”
“你不问问张叔父?”
“问什么,左右这几年是不会好过。”
“张肃现今被迁任吏部尚书。”
“明升暗贬?”
“嗯,被下了言官职位。”
茹昭啜饮了口茶,默默无言。
朝云眱她半晌,踌躇问询:“阿昭,你是不是,在外惹了些麻烦?”
“啊?”
朝云见她神色诧异,甫又言道:“你可知你被些问不出底细的人跟了?”
“问不出底细……”茹昭眉心紧皱,倏然惊觉反问:“我被跟,你又如何清楚!”
“你别激动。”
“张府人派你来的,是也不是!”
“阿昭,我当真是碰巧遇到你,我现下都要去呼延伯父那里,又怎会替张肃办事?此番你同我一道去罢。”
“张朝云!”茹昭厉声,继而平复了心绪:“你说的字,我一个都不信。”
随即,茹昭收起包袱,转身欲离房门。
“阿昭。”她扯了她的膀子,言道:“好好活着,别死了。”
茹昭哂笑,一把挣开桎梏:“还用你说。”
政和七年,七月廿一,茹昭策马奔至黄河岸,望见那滚滚河水踟蹰,东行,青州地界儿;南下,则是梁山泊。如和抉择?论实力声望,现下风头正盛的当属刚刚大闹江州,攻破无为军的梁山泊。更何况,宋公明,一个能令江湖众好汉皆从其游而为之死的人物,无论韬略,还是心志,都非常人可比拟……
茹昭沉吟半晌,下定决心,勒马收缰,掉头南下,径投梁山泊方向策马奔去。行了两三日,茹昭赶至朱贵酒店。
茹昭入了店内,但见一白面髭须的男子,貌相宽和亲善,身量颀长匀称,听闻门声响动,拨弄算盘的净指一停,一双精光乌眸瞥向门口来。
“茹医师?”
“朱掌柜。”茹昭含笑,启手一揖:“听闻梁山泊缺医者,小女前来投诚。”
水亭施号箭一出,半柱香的功夫,遥见撑篙荡来的阮七。
“怎么样,俺就猜你肯定得回来,哈哈哈!”阮七朗笑声漾于江面,三两步跳下船,奔至茹昭跟前:“想通啦?俺就是说这世道这么乱……”
“是是是,七爷所言极是!”茹昭俯首作揖,态度却散漫至极。
“嘿,你这丫头,俺可都是为你好。”
“小女感怀在心。”
“许久不见,可有想七爷?”
茹昭忍俊不禁:“想,茶饭不思,辗转难眠。”
“有这么夸张?”
“你还真信啊。”
“小丫头,板刀面的生意,俺们梁山也不是不做。”
“小女要不还是回罢……”
“贼船都上了,晚了。”
轻舟近岸,遥见身着玄裳锦袍的吴用静立岸上,一柄羽扇遮于眉畔。
待船停泊,茹昭提摆,欲蹋上岸,却见一只手伸向她,“上来。”
茹昭含唇一笑,搭上手:“嗳。”
“怎的肯回来?”
“唔……信送到了。”
为庆宋公明上山,众好汉聚义,梁山作庆贺筵席七日,茹昭恰好赶上了第七日。待酒酣席散,茹昭被吴用带去书房。
“先生,可是有事?”
“你先坐。”吴用颔首,示意她坐于对面。
“哦。”茹昭于桌案另侧坐定,一路风吹,直觉醉意有些上头,跟前先生的面庞亦有些滑笏。
“昭儿愿回来了?”
“先生问过这话。”
吴用钉眼凝住她,沉吟良久:“为护昭儿周全,小生曾遣三名得力的人暗中护送你。”
经朝云点破,她自是知道的,却又不得不隐瞒,反问:“先生确定只为护送?”
那白面狐狸狭起眼,轻笑一声:“自是为了护送。”继而微喟:“可怎料到了东京地界儿这三条线竟被齐刷刷剪断,半点痕迹未留。”
茹昭直觉面颊被北风一扑,霜结于面,冷得彻骨:“先生,你怀疑我?”
“若我当真怀疑昭儿,又怎会轻易挑明?”吴用温笑柔声。
“小生只是在想,昭儿,究竟是何许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