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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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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开朗基罗

【水花/allc】训狗 11

  

  

  *删了两章重新写

  *努力填坑(大概吧)🥺

    

    

  马塞洛并不想让别人决定自己的去留,而且他也下定了要走的决心。


  “我不能在一个地方待太长的时间,听说军队曾在这个州设立过保护区,我想去碰碰运气。”他指了指地图上的一个标点。“也许我的家人已经逃到了那里,我不能放过一点机会。”


  “保护区?”克里斯也起了兴致。


  布冯看了他们一眼,懒洋洋地靠在椅背上。“既然你不愿意多留,那我也不必费力再审问你。我可以给你提供一点物资,其他的只能祝你好运。”


  “我跟他一起走。”克里斯断然决定。


  “没必要。”曼朱基奇打断。“...

  

  

  *删了两章重新写

  *努力填坑(大概吧)🥺

    

    

  马塞洛并不想让别人决定自己的去留,而且他也下定了要走的决心。


  “我不能在一个地方待太长的时间,听说军队曾在这个州设立过保护区,我想去碰碰运气。”他指了指地图上的一个标点。“也许我的家人已经逃到了那里,我不能放过一点机会。”


  “保护区?”克里斯也起了兴致。


  布冯看了他们一眼,懒洋洋地靠在椅背上。“既然你不愿意多留,那我也不必费力再审问你。我可以给你提供一点物资,其他的只能祝你好运。”


  “我跟他一起走。”克里斯断然决定。


  “没必要。”曼朱基奇打断。“你可以留在这里,这里要比外面安全很多。”


  克里斯张了张嘴,刚想说什么时却被突然冲进来的费德里科给打断了。男孩简言意赅,末世之初的地震造成了不少人员伤亡,虽然反应过来的人类已经有了防范措施,但已经损害的终归难以复原。


  河流干枯,天崩地裂,在灾难背后大自然又展示出了它的另一面。绵延的山脉因地震开辟出一条小道,没有人知道里面藏着什么。


  布冯一直派人紧密关注着附近的山脉,以防山洪泥石流突然爆发,没想到却发现了这个神秘的地方。


  “山的里面不还是山吗?”本坦库尔不解。“这有什么好看的?”


  话虽如此,可它出现得实在是太巧妙了。它没有随着山体一起坍塌,没有被乱石掩埋,只是静静地伫立在那里,就好像本该有的存在。


  末世之下人类本不该有好奇心,可好奇心才是人类文明进步的动力。


  “我打算亲自带点人去勘察。”布冯解释道。“就算它只是个普通的山洞,我们也要确保它是安全的,不会对园区造成任何威胁,你们要来吗?”


  克里斯和拉莫斯默契地对视了一眼,后者刚想摇头,克里斯就急忙应了下来。


  “可以,但是我的人都必须跟着我。”


  他知道布冯不会轻易放他走,眼下也是个不错的机会。至于里面到底有什么,会不会解开所有人的异能之谜,这还是需要亲自一探究竟。


  布冯带了迪巴拉,费德里科和什琴斯尼,克里斯带了拉莫斯和马塞洛。他本来是不想带哈梅斯的,男孩的精神状况看起来似乎还不太好。


  “我没问题。”哈梅斯笑了笑,甚是乖巧。“你让我相信你,我也只相信你。”


  迪巴拉轻声冷哼,翻了个白眼。


  有曼朱基奇和本坦库尔守在园区,他们也就少了些后顾之忧。坐在车上时布冯还给每个人都发了对讲机,以备不时之需。迪巴拉本来想和卷发男人挤一辆车,但拉莫斯“砰”一声关上了车门,抱臂冷脸站在一边。


  意思是人满了,别碍事。


  两辆车子徐徐启动,他们朝着山脉前进。


  马塞洛从副驾转身,兴致勃勃地开口八卦。“那小孩看起来喜欢你。”


  “没人不喜欢我。”克里斯打了个方向盘,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前面的道路。


  “那你为什么还要走?他们说的没错,你在里面会更安全。”


  “家人,朋友…”克里斯看了他一眼。“那才是最重要的。”


  末世发展至今很多人都开始重新考虑活着的意义,曾经享受孤独的人也不得不重新审视自身。如今只有生存才是当务之急,而一个人的生存则显得尤为艰难。


  马塞洛想了想,从包的夹层里翻出一张照片。


  “这是我的妻子,漂亮吗?还有我的儿子,他叫恩佐,是不是很可爱?”


  蓬蓬头滔滔不绝聊起来家里的趣事,逗得车里的人开怀大笑。他是个很开朗的人,就算在末日下也带着风趣幽默,连哈梅斯都能主动接上话茬。克里斯在聊天的间隙瞥了眼后视镜,只有后排的拉莫斯仍然一声不吭地闭目养神。


  怪人,他想,这家伙究竟有着什么样的过去?


  车子很快到了山脉附近,他们应该是正好处于迎风坡的位置,风压和风速都很高。克里斯把半张脸都埋进了冲锋衣里,只露出漂亮的眼睛和乱糟糟的卷发。


  “如果现在下雨的话就要小心泥石流了!”马塞洛大声叫喊。


  “小子,别乌鸦嘴。”布冯责备道。“我们现在要进去了,大家注意安全!”


  石洞很大,并排能容纳三四个人,可越往里走就越窄,光线也就越暗。最终他们不得不排成一列,布冯打头,拉莫斯殿后。微弱的手电筒光就快要被黑暗吞噬,这里的空气都好像有意识一样。


  “大家手拉手,走一会儿就报数。”布冯及时改变了策略。


  当视力受限时,其他的感官就会被无限放大。克里斯好像听到了水滴沿着石壁滴落的声音,动物爬行的窸窣,可能是他听得过于专心,竟然不小心被绊了一脚。


  “没事吧?”哈梅斯急忙问道。


  克里斯摇摇头,重新拉住男孩的手。他的脚下是一根比手臂还要粗的藤蔓,静静地盘旋在地上,有点诡异。


  “那我们就继续往前走了。”布冯的声音从前面飘来。


  克里斯刚想应声好,扭头却发现殿后的拉莫斯不见了。他倒吸口冷气,努力稳住自己的声音。


  “塞尔吉奥不见了。”


  队内的气氛一下就将至冰点,这和他们喜不喜欢拉莫斯无关,莫名其妙的失踪只能说明这个山洞里不仅仅只有他们七个人,而且敌在暗我在明,更是增添了劣势。


  “但我们必须得往前走。”布冯沉声道。“留在这里更是生死未卜。”


  男人说得没错,但克里斯仍有些担忧。当他们第一次被布冯抓时,拉莫斯的死活对他来说不痛不痒。可当他们真的同患难共生死过,拉莫斯也帮了他不少忙。


  偷偷记下周围的一切,克里斯打算等等再回来搜寻一番。


  大家都不约而同地沉默着,大概又走了十几分钟,前面的人突然停住了,迪巴拉也发出一阵意味不明的感叹。


  “天呐…”


  “怎么了?”


  说着克里斯也走上前去。呈现在他们面前的是一条黑色的河,河水很宽,靠游过去可能有点不现实,可周围没有船也没有桥。


  “这是…地下河?”马塞洛不确定地开口。“还是黑色的?”


  “太他妈诡异了。”什琴斯尼附和。


  布冯让众人在河边休整片刻,自己则沿着河岸走了一圈又一圈。水面很平静,毫无波澜,看起来就是一条普通的地下河而已。布冯用手电筒扫射了一遍,皱起眉头。


  “有问题?”克里斯走到他身边。


  “水里有东西。”


  顺着男人的手电筒光线,克里斯看到了隐藏在水面下的石柱。每隔一段距离都有一个石柱,正好到河对岸,也许这才是所谓的“过河桥”。


  只有这一条路,克里斯决定以身试险。


  “你都一把年纪了,老胳膊老腿的,让年轻人来。”他这样说布冯。


  布冯半是无奈半是欣赏地伸出胳膊,做了一个礼让的姿势。


  其实跳这种石柱对克里斯来说并不算太难,他在踢球时就做过类似的跳跃训练,只不过现在很黑,得靠队友们打着手电筒,而且水会浸到鞋子里,黏腻得很不舒服。


  很快克里斯就到了中间的位置,他还朝身后的众人挥了挥手。


  就这一下的不留神,一个冰冰凉凉的东西突然攀附到了他的脚踝上。他皱着眉向下看,下一秒就被一股大力拖入黑河之中。


  “克里斯!”


  迪巴拉和哈梅斯的声音就像是隔了一层膜一般变得很不真切,克里斯已经听不见任何动静了,因为拉他下水的不是别的什么东西,正是一只面容腐烂的丧尸!


  而在他的四周,更多的丧尸正在朝他身边涌来。

  tbc.

RRR

你活不行03

之前发渣花打错tag了,给水花补一篇🥺

你活不行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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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茶

  复健中……艰难挤了四张出来

  第二场球赛,和弱队1-1平,下场踢强队都必须踢赢才有机会出线。(我知道很不符合逻辑但)

  啊啊啊实在不知道克里斯和哈妹可以怎么闹别扭……

  复健中……艰难挤了四张出来

  第二场球赛,和弱队1-1平,下场踢强队都必须踢赢才有机会出线。(我知道很不符合逻辑但)

  啊啊啊实在不知道克里斯和哈妹可以怎么闹别扭……

_Sunny

【水花】雨落船港

-AU/一发完/OOC预警


-关于离别和重逢的故事,有一些现实隐喻,欢迎自由解读❤️


-最近沉浸北欧文学,精神状态就是如下请大家自行感受😇

 

 




——————




 


/船港/


远行的船,驻留的港

 

 

 

 



**

 



傍晚的小镇下起了雨。

 

路灯在雾气中散发着昏黄的光亮,街边行迹寥寥,这里的人连打伞都选择黑色,就像稀疏的曼陀罗,捧着雨滴坠落的细微声响,在石板路上沉默地绽开,交错时甚至心照不宣地低下头,免去不必...

-AU/一发完/OOC预警


-关于离别和重逢的故事,有一些现实隐喻,欢迎自由解读❤️


-最近沉浸北欧文学,精神状态就是如下请大家自行感受😇

 

 




——————




 


/船港/


远行的船,驻留的港

 

 

 

 



**

 



傍晚的小镇下起了雨。

 

路灯在雾气中散发着昏黄的光亮,街边行迹寥寥,这里的人连打伞都选择黑色,就像稀疏的曼陀罗,捧着雨滴坠落的细微声响,在石板路上沉默地绽开,交错时甚至心照不宣地低下头,免去不必要的问候。

 

老旧公寓一年四季浸着这样的潮湿,用作楼梯的木板早已裂出了数不清的缝隙,深绿的青苔从角落里爬出,踩上去的每一步都吱呀作响。这种声音的好处在于,凭借持续的时间就可以判断来者的目标是哪一户——只有短暂几秒的是邮差给住在二层的房东太太送信,稍长一点的是住在三层的中年男人,结束漫长办公之后的脚步经常拖拖沓沓,再长一点的是住在四层的年轻姑娘从医院下班,高跟鞋格外锐利而轻快,最后是同样住在三层的垂暮老人,因为拄着拐杖一步一停,比所有人都要花上更长的时间,很好分辨。

 

坏处则在于,晚归时总是会被轻易发现。

 


“罗纳尔多先生,又是这么晚?”

 

克里斯在二层停下,一如既往的,被打开的房门拦住了脚步。虽然上了年纪,贝莎太太的耳力却是惊人的好,每次都能精准地给他堵在同一个位置。

 

“我在……酒吧,和朋友一起,聊得开心就忘了时间。”他有些不好意思地解释道。

 

“酒是好东西,对于你们这样整天忙碌的人来说……”贝沙太太摘掉架在鼻梁上的那副小小的眼镜,神色暗暗的,看不太真切,“但是毕竟还要回到现实,不是吗?不能总是活在醉醺醺的梦里。”

 

“我没有那么嗜酒如命,您知道的,贝莎太太,只是小酌。”克里斯露出一个讨好的浅笑,然后指了指她手里拿着的一叠信封,“有我的吗?”

 

“当然了,否则我也不用等到这个时候还不睡觉。”她低下头,一边叹着气,一边从那叠信封里翻找,“我已经老了,不像你们这些小伙子,有兴致的时候能一直聊到半夜……哎,已经老了……”

 

花了好一会功夫,她才终于找出一封牛皮纸包裹的信,伸手递给他:“喏,快早些回去休息吧。”

 

“好的,谢谢您。”他接了过来,收进口袋,然后俯身在她的侧脸落下一个轻轻的亲吻,“晚安,贝莎太太。”

 

 

 

 

克里斯住在公寓顶层的阁楼,比所有住户的房间都狭小一半,不过租金也便宜一半。刚刚来到这里的时候,他身上带着的钱根本付不起一处宽敞而明亮的居所。如今过去了五年,他还是没能攒下那笔钱,或者说,他已经不再需要那样一个房间。

 

报社给他的稿费除了日常花销,就只够买到钢笔、墨水,还有偶尔在街角酒吧的消遣。钢笔和墨水用来写作,酒吧的消遣用来交换更多天马行空的想象。对于他来说,这些就足够填满他的小阁楼了。

 

毕竟当初决定离开,也并不是为了追求所谓的富贵生活。

 

掏出钥匙打开房门,潮湿的味道扑面而来,和这座小镇一样,某种深入灵魂的标签。他把外套挂在衣架上,然后拿着信坐到书桌前,打开房间里唯一的台灯。

 

白炽灯通电时发出微弱的嗡鸣声,照亮了牛皮纸上的地址和名字。

 

这封信带着海水的味道——不像被霉雨腐坏的木头,不像细软娇嫩的草坪,也不像四处蔓延的青苔,而是海水——咸腥,冷硬,桀骜,峡湾的海,他最熟悉的那片海。

 


信的内容很短:塞尔吉奥出事了,请速归。

 

 

 

 


***

 

 

 

他们的初识是在十五六岁,克里斯见到塞尔吉奥的第一眼就知道,他是天生的水手。

 

那时父亲去世没多久,母亲独自操劳家里家外的各种琐事,经常顾不上他,就把他托给塞尔吉奥的母亲照看。

 

男孩之间的信任总是建立得格外简单,他们见过几面之后,就迅速成了无话不谈的朋友。

 

那是夏天,捕鱼季最繁忙的时节,镇上的女人们偶尔也要去港口帮忙。两位母亲都不在家的那些日子里,他们就像无拘无束的探险家,足迹遍布小镇的每一个角落。邻居家的咖啡香气宣告启程,平稳地驶入街角面包房,黄油可颂每天九点钟准时出炉,甜滋滋地盘旋在橱窗里;转进窄巷,湍急的碎石奔流而下,淌入平旷的教堂广场,钟声惊飞两只海鸥,两枚耀眼的航标,忽而攀上尖顶和高悬的十字架,又紧接着滑向小餐馆的运货车,一桌充斥着鲜鱼的盛宴。

 

终点是牛奶箱,玻璃瓶发出一声清脆的碰撞,旅程到此结束,他们并肩坐在门口台阶上,咕咚咕咚的喝完整个夏天的陪伴。

 

父亲离开之后留下的荒野,好像随着那段时光第一次重新长出了充盈的幸福,不掺杂一丝灰尘。

 

 

 

某一天他们在院子里玩角色扮演游戏,塞尔吉奥从玄关偷偷拿出了父亲的长檐帽,又随手捡起一根枯萎的枝条当作长剑,扮成所向披靡的船长,下令扬帆起航。克里斯忍俊不禁,笑得滚倒在地上,头发沾满了细碎的草叶。塞尔吉奥被他肆无忌惮的嘲笑惹得有些恼火,扑过来用脏兮兮的手捂他的嘴:“不许笑!”

 

他一边躲开一边笑得更大声,只觉得从来没有过这样畅快的、发泄一般的快乐。塞尔吉奥无奈地看着他,最后也忍不住跟着笑起来,压在他身上,呼吸扑在他的耳边,痒痒的悸动。

 

他缩起脖子挣扎,却被塞尔吉奥箍在怀里,偏不让他逃脱。他们的手臂交缠在一起,衣服上沾着同样的露珠和泥土,同一片阳光透过稀疏的树冠洒在脸上。

 

 

直到笑得筋疲力尽,并肩躺着,闭起眼睛休息。

 

海风带来一阵遥远的鸣笛声,船该回港了。塞尔吉奥突然撑起半边身子,盯着他的侧脸,几缕柔软的金发垂下,他不由自主地摒住了呼吸。

 

规律的心跳声逐渐贴近,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在期盼什么。

 

死寂一般的两秒钟,温暖的指腹落在他的颧骨上,捻去一片小小的杂草。

 

“你以后想做什么呢,克里斯?”塞尔吉奥轻轻问道,声音悬在咫尺之上。

 

他不敢睁开眼睛,只是偏过头,耳朵贴着地面,聆听整座小镇的喧嚣。

 

“我不知道。”

 

 

 


何塞,塞尔吉奥的父亲,每天凌晨跟着渔船出海,夕阳西沉的时候才疲惫地出现在门口,一只手拎着从海上带回的渔获,有时是用来炖汤的鲜鱼,有时是腌好的鳕鱼干,另一只手拎着酒瓶,从店里打来的黑朗姆或杜松子酒。

 

克里斯和塞尔吉奥趴在桌前啃着鳕鱼干,他们小时候的最爱,手边放着两杯热气腾腾的茶,听男人讲着日复一日的枯燥生活,永远相同的工作,永远难闻的鱼腥味,永远望不到尽头的生命。

 

大海外面是什么呢?

 

克里斯曾经问他。何塞闷声笑了起来,伸手摸摸他的头发:“我也不知道,孩子,也许有一天你会看到,别忘了写信回来告诉我们。”

 

塞尔吉奥打断他们,他吃完了鱼干,开始兴致勃勃地询问下一个捕鱼季他能不能跟着一起出海。克里斯转头看向他,看着他的金发落在肩膀上,看着他的眼睛在灯光下闪烁,像夜晚的灯塔,坚定而明亮。

 

他是天生的水手,从孩提时期就向往那片波澜壮阔的冰海,向往上帝赐予海洋的一切生命,向往着拥有一艘属于自己的船,创造一番属于自己的伟大事业。

 

不要舒适和安稳,要颠簸,要动荡,要在风雨中抓紧船舵。

 




后来,某一年春天的清晨,塞尔吉奥敲响他的玻璃窗。

 

他睡眼朦胧地从床上爬起来,拉开窗帘。

 

“克里斯!”塞尔吉奥笑着喊他,明朗,张扬,拎起手里的一双皮靴,“爸爸答应今天带我出海,他说也可以带上你!要来吗?”

 

他站在窗前,晨风拂面,海鸥飞回港口,初升的朝阳给塞尔吉奥镀上了一层模糊而温暖的光圈,他从那双笑眼里看到了自己,看到整个世界的影子,不再是那种荒谬的灰色,而是洁白,是他从未想象过的春天。

 

好。他说。等我。

 

 

 

 

**

 


 

贝莎太太的脸上从来没出现过这样惊诧的神情,转瞬又变成担忧:“出什么事了吗?”

 

“是我的……家人。”克里斯哽了一下,“所以我必须回去。”

 

“很遗憾发生这样的事。”贝莎太太叹了一口气,“要离开多久呢?”

 

 


他在书桌前一动不动地坐了整晚,双手从颤抖到平静,分毫都没有从那封信上挪开过。

 

什么才是现实?

 

或许夜色,粘稠的雨,烘干架上被剖开的鱼,还有刺骨的北风,这些都不过是上帝对人类的嘲弄,让他误以为生活有了明确的定义,到头来却发现,对这两行简单的文字都一无所知。

 

雨势越来越大,敲打窗子砰砰作响,也鞭笞着他的记忆,峡湾里那艘摇摇晃晃的渔船——还有那只手,由元音组成的五根手指,拇指是野心,绕过食指的依赖、顺从,绕过中指的自私和占有,无名指和小指合在一起,像半句热烈的诗。

 

什么样的现实才让人铭记?

 


他深深吸进一口清晨的雾气,过往在气管里凝结成细小的水珠,说话也带着潮湿、陈旧。

 

“大概,不会再回来了。”

 

 

 


***

 

 


他对塞尔吉奥的断言在他们第一次出海时破碎殆尽——他全说错了,塞尔吉奥是个糟糕的、烂透了的水手。

 

船才刚刚驶出港口,塞尔吉奥就已经晕得昏天黑地,抱着马桶呕吐了三次。他反而适应得很快,虽然也觉得反胃,但至少还能站直身体,甚至帮忙整理渔网。

 

何塞似乎并不在意儿子的煎熬,在他看来,晕船不过是每个水手的入门课,他已经在海上工作了太多年,见过无数人被晕船击倒,最强壮的男人也瘫软得像废物。他反倒对克里斯的表现十分满意,拍拍他的肩膀,露出一个赞许的微笑:“你有大海赐予的天赋,孩子。”

 

克里斯抬头看着他,并不确定自己听懂了这句话。

 

塞尔吉奥这时从船舱里走了出来,步履蹒跚,面色苍白,走到克里斯身边的时候差点摔倒,幸好被父亲拎住了后领,像一只刚学会走路的幼犬,勉强站稳。

 

“好些了吗?”克里斯有些不放心。

 

塞尔吉奥点点头:“会没事的。”

 

 


船慢慢驶向海的更深处,海浪从静谧的碧蓝转为黑暗,愈发凶猛,凄厉,咆哮着试图吞没这群闯入禁地的僭越者。

 

彼时他们刚刚成年,身体还不够强壮,被剧烈的起伏抛来甩去,像两只轻飘飘的布偶,不堪一击,迎着骇浪抵达渔场时,手脚都已经冷透了。

 

水手们开始熟练地撒网,扔给他们两只铁锹,等会跟着一起铲鱼。克里斯一下没能拿稳,木柄直挺挺地磕在甲板上,发出一声闷响。有人回头瞪向他,很不耐烦的样子,似乎嫌弃他们拖慢了进度。

 

他冷得发抖,困顿,像头顶上层层堆积的乌云。弯下腰想捡起铲子的时候,塞尔吉奥突然拉住了他的手,制止了他的动作。

 

他怔怔地站着,看着塞尔吉奥摇摇晃晃地蹲下,替他捡起那柄陌生的铲子,然后重新站直,与他面对面,眼睛像是淋湿的三色堇,狼狈而灿烂。

 

塞尔吉奥牵着他的手,展开他的手指,将木柄交还给他。那双手同样冰凉,将近麻木,几乎感受不到彼此的温度,但是紧贴着的触感如此清晰。

 

克里斯坚信,他一生都不会忘记那一刻。

 

塞尔吉奥的眼睛里有一道明亮的惊雷。难解的痛苦,声势浩荡的爱。

 

 

 

 

傍晚,接近港口,浪潮终于平息。

 

他们站在船头,一步之遥,身后是水手们清点收获的嘈杂,脚下是峡湾的缱绻细语,头顶的天空如同一块缝合了深蓝与黑暗的斗篷,裹起他们湿漉漉的心脏,擦干疲倦。

 

小镇亮起了灯火,像一个温暖的怀抱。

 

他们都不说话,某种默契的安静摇摇欲坠。直到远端的陆地包围海洋,塞尔吉奥突然又一次牵起了他的手——这次不是为了递给他木柄,而是扣住他的手指,收紧,掌心贴着掌心,生命的纹路重叠在一起。

 

他听见自己的胸膛里发生了一场震耳欲聋的地震。

 

渔船鸣笛,呜咽着划破他们之间的幕墙。

 

他悄悄挪近半步,塞尔吉奥悄悄挪近半步。脉搏不会骗人,肩膀贴在一起的时候,他们不约而同地发出了一声轻笑。

 

夜色中的对视像两行美丽的祷词。

 

 

 

**

 


 

拎着行李下楼时,贝莎太太不出所料地在二层等着。

 

克里斯一瞬间很想流泪,却感觉自己像一只徒有其表的空壳,已经流不出眼泪。那封信在一夜之间掏空了他。

 

他把准备好的租金递过去,却被摇摇头拒绝了:“这个月还没有住满,就当是我的招待吧。”

 

他酸涩地笑了。来到小镇的那天,他几乎像是被某种神秘的磁场牵引着找到了这间公寓。大概是因为沿路问下来,当地人要么因为他不熟练的英语而拒绝交流,要么对他这张完全陌生的面孔充满抵触,总之没有一扇门为他敞开。

 

唯独找到这里,一位驼背的老妇人打开沉重的木门,耐心地听完了他的诉求,却什么都没有说,转身走进了房间。他叹了一口气,以为这就算是相对委婉的回绝,正想转身离开,一个温和的声音叫住了他。

 

“等等,孩子,你都淋湿了。”

 

空着的左手被塞进一条干净的白色毛巾。

 

“快擦擦吧,冷不冷?我刚好沏了热可可,进来我们慢慢说。”

 

于是他被领进了那个温暖的巢穴,卸掉不安,陷进柔软的沙发坐垫,捧着瓷杯,就像捧着一簇烛火。老妇人在他的对面坐下,端着一杯热茶,笑起来的时候,眼角的褶皱让他想起峡湾平静的夜晚,月光会抚平一切风暴。

 

 


贝莎太太拿着一只小小的木盒,缝隙里露出格纹餐布的边缘。

 

“我烤了一些曲奇,带着路上吃吧。”她牵起他的手,将木盒放在他的掌心,安宁,像一道道苍老的沟壑,“吃点甜的,心情也会好一些。”

 

克里斯从没解释过到底发生了什么,但她似乎已经猜出了一切答案。

 

他俯身拥抱那副年迈瘦小的身体,闭上了眼睛。她的发尾染着肉桂和黄油的甜香,木柴和炭火的焦糊,他曾经感到新奇的味道,如今全被峡湾的海水吞没。

 

“谢谢您,贝莎太太。”他最后一次说,紧紧握住那双迟暮的手。

 

“上帝保佑你,孩子。”

 

 

他的眼角终于感到一阵湿润。因为以后不会再有人这样牵着他。

 

 

 

 

 

***

 

 

 

 

一切始于那场暴风雨。

 

海边有一处简陋的渔棚,那是克里斯的父亲亲手搭建的,木材来自一艘搁浅的船。他在一片不知名的海滩上发现那座庞然大物,灰败的帆布裹在桅杆上,龙骨被岩石戳穿了一个巨大的破洞。大概无人生还,暴风雨会带走一切。

 

他借来邻居家的小货车,往返三四趟,将所有完好无缺的木材都拉回家里的院子。

 

水手们之间流传着一个广为人知的迷信,那些来自失事船只残骸的木材,绝不能再用来造船,否则一旦回到海里,水下的亡灵就会抓住一切时机,把船拖进海底,吞噬船上的所有生命。

 

所以他用绝大部分的木材修建了一座新仓库,余下的则在海边盖了那间用于储存渔具的棚屋。

 



 

塞尔吉奥迟迟把渔船停进港口,狂风将海浪卷起惊人的高度,克里斯跳上剧烈摇晃的甲板,从他的手中抢过绳索。

 

塞尔吉奥愣了一下,抬起头盯着他,似乎想说些什么,但碍于时间紧迫,最终还是一言未发,沉默地和他一起固定好甲板上的水箱和杂物,锁上船舱的门,然后拿起一张遮雨的塑料布,展开手臂,将他拢进了怀里。

 

他们匆匆逃向岸边。克里斯抓住塑料布的一角,塞尔吉奥几乎将他的手圈在掌心,湿漉漉的臂弯挨着他的肩膀,短促的呼吸就贴在他的耳边。

 

他被铺天盖地的大雨裹挟着,被塞尔吉奥的脚步裹挟着,几乎是下意识地向前奔跑。鼻腔里除了陌生的化工制品味道,还有熟悉的咸腥海水味道,如此浓烈,像一声压抑的怒吼。

 

塞尔吉奥一句话也没有说。

 


雨势太大,家变得遥不可及,他们只好改路前往那间棚屋暂时避雨。他打开锁,塞尔吉奥跟在他身后进门,又顶着海风吃力地将门重新关好,然后用塑料布遮住漏雨的窗子。

 

他站在房间中央,盯着塞尔吉奥的背影。原来他们都不再是小孩子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个羸弱的少年已经拥有了足够扛起整个繁忙捕鱼季的结实臂膀,变成了大人们说过的那种合格的大人。

 

可是他呢,好像至今还没能找到那条所谓合格的路。

 

“操……”塞尔吉奥费了好大力气才整理好一切,忍不住低声骂了一句,然后转身看向他,扯了扯湿透的衣服,无奈又生硬,“没办法,只能先在这里等一会了。”

 

他点点头同意。

 

塞尔吉奥在狭小的棚屋里转了一圈,无所事事地摆弄墙上挂着的鱼叉和锤子,又险些被地上的渔网绊倒。克里斯的目光始终跟随着他,他指间被磨破又结茧的伤疤,他晒成深棕色的小臂,他重新剪短的头发,耳后新添的纹身。

 

塞尔吉奥显然被他盯得不自在,眼神飘忽不定,似乎挣扎了许久,最终还是停下了乱晃的脚步,与他对视:“你怎么到这来了?”

 

克里斯突然很庆幸他这么问。

 

“来找你,当然。”

 

“听着,克里斯,如果还是为了上次那件事,我恐怕还是会给你同样的答案。”塞尔吉奥微微皱着眉头,并不打算让步的样子。

 

“如果是为了别的呢?”他反问。

 

塞尔吉奥迟疑了两秒,虚握着的手随即松开,神情也稍稍柔和下来:“哦,我以为……”

 

“你以为什么?”克里斯向他靠近了一步,“你以为我说的不会留在这里,意思是我们连朋友都没得当吗?我说我要离开,你就打算从今天起,一句话都不跟我说了吗?”

 

塞尔吉奥似乎没料到他的话锋直转,惊得微微睁大了眼睛,但很快摇了摇头:“不是这样的。”

 

“那你在躲什么?”克里斯发觉自己有些压不住火气,“从上周末开始,就连个影子都找不到,要不是今天这场暴雨,你准备什么时候跟我见面?再也不见了吗?”

 

“不,不是的。”塞尔吉奥将否定重复了一遍,目光落在他的眼底,沉郁,晦暗,汹涌。

 

“所以到底是为什么,你倒是说啊。”克里斯又开始冷得发抖,像第一次出海那样,摇摇晃晃,被最原始的不安困住,僵硬得挪不动一根手指。

 

“因为你说的话就像一个了结,我不想要这样的了结。”塞尔吉奥几乎是哽咽着说出了这句话。

 


克里斯瞬间也感到一阵鼻酸。他们总是如此同频,连情绪都一致得像是被某种透明的丝线串在了一起,一个人感到疼痛,另一个人就跟着哭泣。

 

“你从没说过你想离开这里,离开我,我一直以为你在这里过得很快乐,就算不和我一起出海,在镇子上也有很多事情可以做,我以为你的犹豫,你的选择,都只是在这里,不是去一个没听说过的城市,一个、我也许永远都到达不了的地方……”

 

塞尔吉奥的眼眶红了。克里斯从没看过他这样赤裸裸的伤心和绝望,只觉得心脏都绞了起来。

 

他继续向前,距离终于短到足够触碰到彼此的指尖。换他牵住塞尔吉奥的手,那只凉透的手:“因为你已经找到了你的海,我还没有,我还不敢确定。”

 

“也许你说的没错,我在这里可以过得很快乐,可是如果我都没有见过大海的另一边,又怎么知道这里才是我的归属呢?”

 

“而且,我从没说过不会回来。”

 

塞尔吉奥像冰川一样崩塌,将他狠狠地扯进了怀抱里。

 

 


一切都始于那场暴风雨。

 

大海片刻不曾停歇、安宁,拼命地攀上天空,企图刺穿神明的窥视,刺穿喧嚣的恐惧,对死亡的恐惧。塞尔吉奥把他推到墙边亲吻的时候,他仿佛听到了身后的木板里传来那些亡灵的呢喃。

 

他早该知道,峡湾里落下的每一滴雨,分明都来自这片大海。

 

狂风透过窗棱,发出啼哭一般的呼啸声。他们撕扯着脱掉彼此的上衣,倒在房间中央的一堆渔网里。塞尔吉奥在他的耳边喘息,炽热而缠绵,双唇吻过他的侧颈和眉梢,齿尖像荒蛮的野兽在他身体的地图上划定领土,一寸一寸地宣夺主权。

 

他也喘息着,急促、颤抖,转过头,将发烫的脸颊贴在塞尔吉奥的掌心。他所有的热烈渴望,此刻都被他紧紧拥抱着。

 

塞尔吉奥进入他的时候,渔网将他的后背擦得生疼,仿佛他们的生命也深深地嵌入彼此,一起锁进了这张网——绳子上凝结的盐,熟悉的咸涩,塞尔吉奥抚摸着他的双手,那个春天的邀请,胆怯,踟蹰,天空的尽头。一切都在渔网里。

 

他的视线逐渐变得模糊,声音也听不真切,濒临顶峰的几秒钟里,他甚至感觉自己浮了起来,飘在一片暖洋洋的潮水中。塞尔吉奥压向他,仿佛要把所有的绳索压进他的脊背,这样就能拥有一切。

 

大海,自由,和他。

 

 


 

窗外雨势渐弱,他们紧贴着彼此,慢慢平复呼吸。塞尔吉奥随手扯过一片旧帆,盖住他们的身体。

 

“你会回来的。”这不是一个问句。

 

“我会回来。”但他还是回答了,然后抬头咬住塞尔吉奥的唇。

 

你要,在这里等我。

 

 

 

**

 

 

到达港口的火车开了一整夜,凌晨又搭上轮渡。行程遥远,克里斯却始终清醒得要命。

 

在站台上,他买了最后一份报纸。以往他的文章被选中刊登,他都要买上好几份,自己留一份,其余的寄回家里。母亲肯定也会留下一份,然后分给其他的亲戚。

 

他不知道塞尔吉奥有没有看过这些文章,也不知道他对文学或是语言的看法,只是隐隐约约地希望,如果他愿意试着去理解这些就好了。

 

理解他的离开,理解他们的分别。

 

可惜塞尔吉奥寄来的信件寥寥无几,里面也从没有提起过。

 

船舱冷得像冰窖,有人端来热水,分发毛毯。克里斯蜷缩在角落里,等待自己的顺序,等待低温从麻木的指尖开始,缓慢而残忍地唤醒他所熟知的一切。

 




十二月的一场暴雪下了整整三天。

 

第四天凌晨,呼啸的风终于停歇。两声连续的敲击打碎冰封,他从纯白的梦里惊醒,看到被雪埋过大半的玻璃窗外,有个笨拙的人影正在徘徊。

 

是塞尔吉奥。穿着厚厚的棉服,皮质雪地靴,手里拎着一柄铲子,像刚刚从冬眠中醒来的熊,说话时,从嘴巴里呼出一片影影绰绰的雾气。

 

“天晴了,出来看看月亮。”

 

 

 

他们并肩坐在屋顶上,没有别的地方可去——整座小镇的街道都无影无踪,干净得如同一面凹凸不平的镜子,照出浅灰色的天幕,远方耸立的山,漆黑的海,还有跳跃闪烁的群星。

 

大地如此安静。所有语言都变成冗余的负担。

 

风暴过后的缄默总是更加深沉,更加难以言表,仿佛是为了证明,他们还好好地活在这个世界上,是神明的赐予,悲悯的宽容。这种时候,除了仰头凝视那轮悄无声息的月亮,任何事情都失去意义。

 

他知道,塞尔吉奥是挖开齐腰深的雪,从家里一路找过来的。

 

“冷吗?”他将双手握紧,手臂交叠着缩在胸前,“要不要喝杯热茶?”

 

塞尔吉奥轻笑了一声,摇摇头,然后摘下手套,伸手过来攥住他的手,两只暖洋洋的掌心。落在皮肤上的雪转瞬消融,变成春天的河流。

 

“我带了好东西。”塞尔吉奥朝他眨眨眼睛,然后腾出一只手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个扁扁的金属瓶,“酒柜里拿的。”

 

克里斯也笑了起来,为那种小孩子的炫耀语气,好像偷偷拿来的还是玄关的那顶长檐帽。

 

他喝下一大口烈酒,灼烧感从舌尖蔓延到胃里——真好,那个春天,那个挥舞着树枝的小船长,好像一首无尽的歌,永远转动的唱片。

 

可惜,时间的唱针注定要在他们的身体里留下痕迹,深不见底,刺穿所谓的永远。

 


“你有没有听过一个故事?住在峡谷里的格雷蒂尔和海伦娜。”克里斯问道。

 

塞尔吉奥坚持捂着他的手,歪头思索片刻:“嗯……好像听过,记不太清了。”

 

“我很羡慕他们。”他低下头,冰凉的脸颊贴在塞尔吉奥的手背上,“守着那座小木屋,彼此陪伴了六十年,然后在同一个夏天离世。”

 

塞尔吉奥转过身正对着他,翻转手掌,捧住他的脸,什么也没有说。

 

“六月初,他们说,挖坟会更容易些。”克里斯抬起目光盯着他,“前后不过一周,他先走了,她也没有让他等太久。”

 

“克里斯……”塞尔吉奥轻轻唤他,迎着坠落的月亮。

 

“听说,她把家里大大小小的物件擦拭干净,花了四天,泡了个热水澡,也擦拭自己,然后坐在桌前,给女儿们写完两封信,最后静静地躺在床上,等待死亡降临。”

 

塞尔吉奥在他说到“死亡”的时候,泛起一阵为不可察的颤抖。

 

“真的会有人如此坦荡地离开这个世界吗?”他问道。

 

“或许……”塞尔吉奥贴近他,额头抵着额头,呼吸在他们中间交织成微醺的梦境,“是因为她爱他,胜过了爱整个世界。”

 

克里斯闭上了眼睛,微微扬起下巴,触碰他的双唇。

 

又或许,他们都错以为,那条绵长的山谷就是整个世界。

 

 


“太阳要升起来了……”塞尔吉奥低喃着,指尖贴着他的动脉,三个昼夜之后的第一缕晨曦。

 

“是啊,太阳要升起来了。”他重复了一遍,掌心轻轻覆在颈侧的那只手上,“该走了。”

 

塞尔吉奥像是被他的尾音刺痛,手指短促地抽搐了一下。他试图装作什么都没有感觉到,可是那些困惑、痛楚,甚至无声的质问,依旧穿透皮肤,凶狠地击中了他,像一支锐利的箭。

 

该走了。

 

 

 


“你知道吗——”

 

他站在屋顶边缘,塞尔吉奥已经率先跳了下去,刚刚落地,脚踩着不深不浅的积雪,听到他的声音又转过身,仰起头看向他。

 

“我有一艘船,是爸爸留下的。”

 

塞尔吉奥似乎并不明白他在说什么。

 

“妈妈不会出海,我又……”他停顿了几秒钟,等待喉咙里的空气回温,“定了二月底的船票,到时候它就要搁置在港口了,所以,我在想……”

 

那双浅褐色的瞳孔微微扩大。

 

“你愿意收留它吗?”

 

他几乎是逼迫自己说完了这句话。分明是赠予,却谨慎得近乎恳求。

 

塞尔吉奥没有回答,就这样凝视着他。沉默,像一句诅咒、指责,一只握紧的拳头,像他能想象到的任何恶意,不断蔓延。

 

他突然感到害怕,脚趾冰冷而僵硬,困在高高的屋顶上。

 

阳光彻底越过了海平面,用不了多久,一切都会消融。雪、碎石路、牛奶箱和庭院,相牵的手,还有交缠的目光,变成潮汐,退回大海中央。

 

还有什么会留下呢?

 

塞尔吉奥却向他敞开双臂,一个确切无比的答案。

 


他们会留下。


在每一刻时间的流逝中,在循环往复的潮水中,黎明,夕阳,每天升起又落下的日月,峡湾的海会记住一切。

 

跃下的瞬间,他看到塞尔吉奥露出了明亮的浅笑。胸膛隔着厚厚的棉服撞在一起,两声心跳和一个安稳的怀抱。

 

 

“接住你了。”

 

 

 

 

**

 

 

 

悠长而响亮的鸣笛穿破耳膜,吵醒梦境。

 

窗外是港口,笼罩在傍晚的霞光中。小镇亮起灯火,码头站着两个昏暗的身影——第二年春天的他们,手里各自攥着一只信封和一枚钥匙。

 

他将渔船交给塞尔吉奥,塞尔吉奥将攒下来的积蓄交给他。手掌相扣,就此贩卖了各自的梦。

 

再眨一眨眼睛,只有母亲独自站在码头的最前端,在夕阳中等着他。克里斯和她交换了一个无言的拥抱,肩膀塌下,重重的行李箱落在地上。

 

小镇的一切都还是以前的样子。街角的面包房,教堂广场,小巷里的餐馆,最后是门口的牛奶箱,生了锈,冷冷的敞着。

 

已经过去了一周,夫妻俩还坚持穿着全身的黑色,为来往的客人送上水杯,像两张漂浮的帆布,单薄、清瘦,随时都有可能消散。

 

 

从踏入庭院的第一步开始,克里斯就失去了所有感官。听不见久违的乡音和问候,闻不见海水和泥土的潮湿,看不见门廊、玄关、延展的台阶,只凭着记忆向前摸索。

 

直到走进那间小小的卧室,熟悉的气息像晨雾一样弥漫,才终于将他拉回现实。

 

都没有变。狭窄的单人床,木制矮柜和台灯,衣架上挂着旧衬衫,玻璃窗的角落趴着一道细细的裂痕,好像下一秒就会有人走进来,脱下厚重的外套,蹬掉皮靴,带着满身的疲惫瘫进床铺。

 

一切都没有变。


他关上门,看向房间的另一边——除了那张本应废弃的书桌前,贴了整整一面墙的报纸。

 

凛冽的寒意狠狠击中了他。

 

 

那些报纸有封面也有专栏,标题或大或小,醒目或细微,下面都署着同一个名字:克里斯蒂亚诺·罗纳尔多

 

他难以抑制地颤抖起来,就像被一根绳子拖着,不由自主地走向那面墙。凑近才发现,那些整齐排列的单词中间,还夹杂着无数弯弯扭扭的线条,许多潦草写下的字句。

 

视线剧烈晃动,看不清这片广阔而密集的森林,他只能慢慢伸出手,指尖去触碰那张贴在正中心的剪报——唯独那张,旁边注写了一整个段落,每一寸空隙都填满,文字拥抱着文字。

 

可是那些墨迹,像静止的溪流。

 

鲑鱼尚能洄游而上,寻找生命的起点,他们却只能停在这里了。

 

 

 

 

***

 

 


塞尔吉奥·拉莫斯,峡湾的年轻船长,在二十五岁时就接手了一艘十四吨级的船,取名为涅尔德号,传说中的深海之神。每次启航前,他握着胸前的十字架祈祷,闭上双眼的时候,没有人知道他都想了些什么。

 

随着年龄和经历增长的还有胆量,翻涌的海浪目睹他的神情从惊慌变为沉静,对死亡的恐惧变为着迷的探求,向远划,再远,再远一些……

 

大海外面到底是什么呢。

 

没有人回答他,没有人去过。去过的人还没有归来。

 

他划得越来越远,被漆黑的海水包围时,身体无限缩小,灵魂无限膨胀,直到填满大海和天空之间望不到头的距离。于是思念更加脆弱,悔恨的刺痛也更加尖锐,日复一日,凌晨的月光在睡梦里纠缠着他。

 

 

第五年的初夏,浮冰像未溶解的砂糖,洋洋洒洒的漂在海面上。那一次,他划得实在太远了。

 

回望陆地的瞬间,他或许也会想起那句古老的传言。

 

暴风雨会带走一切,海是万物永恒的归宿。

 

没有人看到他的双眼在那一刻闪烁着怎样的微光。不能再往前了,他该回到港口,因为一个约定,一座将他隔在彼岸的桥梁,等待已经渗入了甲板的每一条缝隙。

 

可是他没有转动船舵。

 

 


风暴过后,同样的缄默,周而复始了数万年。水手们发现傍晚没有回港的船,天明时分位置依旧空缺。他像一滴雨,安静地落入峡湾。


他最爱的那片大海,最终也成为了吞噬他的坟墓。

 

 

 

 

 

 

//

 

 


克里斯找到了那艘搁浅的船,一如他的父亲,踩着淤泥和钻石一般的沙砾,穿过不知名的海滩,跌跌撞撞地走向那条断裂的龙骨。

 

不为索取,他们已经从这具残缺的身躯上拿走了许多。这次,只为乞求。

 

他从口袋里掏出那张剪报,潦草的手写体压着工整的印刷体,轻得仿佛一声叹息。他将报纸贴在早已看不出颜色的船身上,油墨和水墨顿时洇开,像无数绽开又枯萎的烟花。

 


带他回来吧。他默念。

 

海风凛冽,穿过空荡的船舱,宛如一声悲鸣。那些素未谋面的人,流浪着找不到归途的灵魂,从海底发出幽幽呼唤,一圈漫长而微弱的涟漪。

 

带他回来吧。他的脊椎像折断的桅杆,额头抵着腐烂的木板,眼泪落在荒凉的手背上。

 

回到我的身边。回到那个春天的午后。

 

 

 

 

“你以后想做什么呢,克里斯?”

 

“我不知道。”

 

在那片洒满阳光的草坪上,他给出了一个平淡又迷茫的回答。

 

塞尔吉奥没来得及再说什么,厨房里传来母亲的呼唤,就此打断了一切。但他听到了一声犹豫的叹息,转瞬即逝,随着远去的脚步消失,像一缕抓不住的风。

 

鸣笛声,船该回港了。

 

他独自留在原地,睁开眼睛,黄昏是金色的,像极了塞尔吉奥凑近时散落到他脸上的碎发。他后知后觉地想到了那个问题的真正答案。

 

 

“或许就像这样,和你一起,永远躺在这里晒太阳。”

 


 

 

 //


 

报纸早已看不出年月,标题勉强可辨,“赫尔曼·黑塞的夏日挽歌”。

 

旁边是几行晕开的手写附注——

 

“全世界的水都会重逢,北冰洋与尼罗河会在湿云中交融,这古老美丽的比喻让此刻变得神圣,即使漫游,每条路也都会带我们归家。”*






————————————



END






*选自 黑塞《克林索尔的最后夏天》

 



推荐一首bgm 

🎵time machine-mj apanay/aren park

(没错又是这首🚬很喜欢歌词,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放不了外链💢大家如果愿意听的话可以自行搜索一下🙏🏻


写后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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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卷

【水花】Puppydom - 下

接前篇:Puppydom - 上 

BGM:Just forget your worries, no worrie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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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卡西利亚斯来伦敦见朋友,顺便探班拉莫斯。

      

拉莫斯感动不已,带卡西利亚斯去考文特花园吃brunch——卡西请客。拉莫斯还没拿到片酬,目前花的是克里斯蒂亚诺直接打给他的钱,他想尽量节制一些。

     

“你真的是完全被克里斯蒂亚诺养着了啊...

接前篇:Puppydom - 上 

BGM:Just forget your worries, no worrie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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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卡西利亚斯来伦敦见朋友,顺便探班拉莫斯。

      

拉莫斯感动不已,带卡西利亚斯去考文特花园吃brunch——卡西请客。拉莫斯还没拿到片酬,目前花的是克里斯蒂亚诺直接打给他的钱,他想尽量节制一些。

     

“你真的是完全被克里斯蒂亚诺养着了啊。”卡西抱着手臂,给出尖锐评价。

      

“可是有时候我觉得我也有在养他,我没开玩笑!”

     

“我朋友家的金毛也会帮着带娃,可是这条靠谱的大金毛也同样要靠人类幼崽来喂他吃肉。你们两个就很像是这种情况。”卡西利亚斯显露出与平时不同的锐利。他似乎是还想再说些什么,却在看向拉莫斯身后时闭上了嘴。

    

拉莫斯还算敏锐地察觉到这一点,正要转过头去查看情况,就突然被一只从背后冒出来的手掌拍了拍肩膀。他吓了一大跳,脚尖踩在地上,椅子都向外挪开一些距离。

    

一颗顶着泡面头发的脑袋探了出来,脸蛋上咧出大大的笑容:“嘿,塞尔吉奥,很高兴看到你仍健在的长发!”

     

拉莫斯仰着下巴,呆呆地看着突然出现的克里斯蒂亚诺,又看了看向这边张望的收银员和餐桌对面笑得一脸耐人寻味的卡西利亚斯。谁说感情使人失去智商呢,简直是谬论,如今的拉莫斯竟然也能品出不对劲来,他问卡西利亚斯:“喂,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当然,就是伊戈尔告诉了我这里的地址。”克里斯蒂亚诺毫不见外地坐下来。

    

拉莫斯也没想到他真的会来。他看起来好像也并没有多么急切,好像真的只是来受邀前来与他们一起享受下午茶时光。

    

拉莫斯与卡西利亚斯点了网红同款的套餐,寡淡无聊的吐司被水果、酱料和装饰花装点得格外粉嫩可爱。克里斯叉了一块面包,嚼得腮帮子都鼓了出来,吃完后又皱巴着脸放下餐具,朝卡西吐了吐舌头。

     

“真是太难吃了,我以为我在咬一块压缩饼干呢。”他点评食物时毫不客气。

    

这家网红店是拉莫斯挑的,他也没捋顺自己的脑回路,就是在ig上刷到它们的照片,觉得克里斯应该会喜欢粉粉嫩嫩的无花果和那些彩色的配花。这会儿遭到克里斯蒂亚诺的嫌弃,他就觉得挺尴尬的,只好默默将无花果蘸满蜂蜜与马斯卡彭奶酪,递给克里斯,渴望能洗刷那块坚硬的吐司给他留下的糟糕初印象。

      

为了转移注意力,拉莫斯还此地无银三百两地摸了摸自己的头发,对着卡西利亚斯说:“唉,伊戈尔,导演要我剪头,你说我该怎么办?噢,对了——”他故作惊奇地瞪大眼睛,“克里斯,伊戈尔,你们两个到底是怎么认识的?”

     

卡西利亚斯小心地瞥了一眼克里斯蒂亚诺,真心期盼他没有看到拉莫斯的表情,不然他一定会因为合理怀疑拉莫斯的演技毫无前途而撤回对这个人的资助。他缓了差不多一分钟,看克里斯还在自顾自地嚼无花果……唉,卡西利亚斯这才想起,这个小鬼有个很奇怪的特性,就像是饿了好多天的流浪小动物似的,特别珍惜食物,完全咽下去后才舍得张口。没办法,当事人不说话,只好由他这个全场最高龄者接过话茬。

    

原来卡西利亚斯认识克里斯蒂亚诺的哥哥,甚至在克里斯蒂亚诺刚被送到曼彻斯特的那一年就见过他了。拉莫斯突然想到卡西利亚斯口中的克里斯蒂亚诺——谦逊,善良,坚强,且容易害羞。现在这么一想,这怎么看都像是认识的人才会给出的评价。

     

拉莫斯也见过别人的sugar mommy与sugar daddy,这在娱乐圈实在太常见。他呢,他倒好,明明他才是那个sugar baby,可是这个词怎么看怎么都像是更贴合克里斯蒂亚诺的——那么要怎样称呼克里斯蒂亚诺这种年轻的小金主呢?Sugar Puppy?拉莫斯忍不住被自己的想象逗笑了。

    

克里斯蒂亚诺,一只小糖狗。

     

他吃完东西,心满意足,还抬手摸了摸塞尔吉奥的发尾。他竟然说:“塞尔吉奥,你是一只很会利用资源的长毛犬。”

     

很可惜,即使塞尔吉奥不是傻子,也依旧像所有昏了头的人一样,自动忽略了“利用资源”四个大字。他就只是在想:请问有没有谁能为他解释一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明明一直以来都是他,塞尔吉奥·拉莫斯,作为一名二十五岁的成年人,觉得这个年纪还是一字开头的泡面头像小狗。现在是什么情况,为什么这个锡纸烫狗崽子正摸着他引以为傲的文艺秀发,说他像一只长毛犬?还有没有天理,有没有王法?试问道德在哪里?底线在哪里?尊严在哪里?肉骨头又在哪里?

    

——等等。打住。冷静。不要急着摇尾巴啊!

     

拉莫斯想起他曾经也夸赞自己的长发,此时就在想他会不会出面与剧组沟通,让他们保住这个发型。可惜他猜错了,因为克里斯蒂亚诺用有些短圆的手指捋着他的发尾,竟突然咧开嘴傻乐。这使得拉莫斯不安地看着他。

    

微妙的情绪从他们告别卡西利亚斯起,一直持续到晚上睡觉前——克里斯蒂亚诺接到电话后没两天就来了,据他本人所说,他没能订到合适的酒店。

    

拉莫斯盯着他左看右看,也没能观察出任何破绽。他于是自我怀疑,会不会是他的思想太肮脏?这倒也不稀奇,他若是拥有一颗百分百纯净的大脑,那也不至于想着去讨好弗格森。但是很显然,虽然他的大脑没有新颖到价值两个亿,却也是比不上那些惯于动脑的聪明人的——他没能想到,对于克里斯蒂亚诺这样地位的人而言,通常都会长期保留高档酒店的一个套间,以便出差时随时入住。

    

他竟然还以为这是自己的机会。他是有些舍不得这头长发的,这些展示着他的冲动、轻狂、叛逆、热血的毛发,生长于他年少的时期,顶着奇异的眼光,突破恶臭的刻板印象,就这样保留下来。即便他早就觉得长发不大方便,也没有做好就这么剪掉它们的准备。

    

好吧,拉莫斯得承认自己的心理还不算很强大,他大概得捧着自己的发丝,提前做半个月的心理暗示,这才能自愿走进理发店。

     

所以那天晚上,克里斯蒂亚诺先洗过澡,躺在床上休息。而拉莫斯独自在浴室做准备,沐浴露和香皂双管齐下,把自己从头到脚都彻底清洗干净,保证闻起来是香喷喷的,让小金主感觉舒服。

    

他本该是非常担忧的。男人霸占着社会的权益,拉莫斯和所有Y染色体的同胞一样,即便已经在精神上屈服,却依旧对成为性客体感到本能的恐惧。他即将和包养自己的男人同床共枕了——克里斯蒂亚诺虽然远不如他强壮,薄得像个纸片,却比他高出那么一点。身高对他们来说可是比生命还重要的数字!拉莫斯可不敢保证自己能在克里斯蒂亚诺强硬的手段下还能保护好胯下从未与同性产生过亲密关系的那二两肉。

    

可拉莫斯竟然出奇地放松。他的内心并无任何恐惧,他也说不清自己到底是有自信能对抗过克里斯蒂亚诺,还是内心深处已经不再有反感了。他的抗拒与最初拒绝包养邀请时义愤填膺地高呼自己不是没底线的人一样冠冕堂皇,除了给自己竖立一个还算站得住脚的借口作为保护壳外,没有任何其他的效用,只是让强而有力的诱惑轻轻蹭一下,就被那样直白地戳破了。

     

他昂首挺胸地走出去,吹头发时加大了拨动的幅度不说,还在躺下后故意去蹭克里斯的肩膀。他自以为做得非常自然,于是就忘记抬头查看。

   

这些都是被他判断为比较有魅力的动作,正如同有些男人会在正常行走时突然一跃而起朝着空中虚无的篮筐做投球动作,或是在点菜时用随意却又保证在场所有人都能听到的音量说一句这一份套餐的价格和我的身高一个数字……诸如此类展现男性魅力时刻的行为,拉莫斯也绝对不会落下。他所选择的较为独特,那便是撩起自己的——呃,他认为是秀发的头发。

    

他想,克里斯是觉得他拍武打片很有魅力,才提出要包养他的。那么他应该也会喜欢自己撩头发的样子吧?他可没少在拍戏时这么做呢。

    

——那一刻,拉莫斯还不知道,这个卷毛头奔波一天,疲惫不堪,又因为心大,睡眠质量极高,在他还没有凑过去之前就已经陷入梦乡了。

    

拉莫斯转过头时,正对上那些掩盖住眼睛的、浓密卷翘的睫毛。

    

卷毛弱智生来就克诡计多端的人类演员。落到这个天然呆手里是他的不幸。拉莫斯终于明白这一点。

    

     

     

9.

拉莫斯失去了自己的长发。

    

剪掉头发那天克里斯蒂亚诺派了他的专属理发师过来,拉莫斯生平第一次体验到高级沙龙的乐趣,而小金主本人又跑去开视频会议,讨论什么矿泉水的投资。

    

有时他也不知道克里斯蒂亚诺到底是故意的还是不小心的,又或者是故意不小心、不小心故意……哎呀,再想下去就要绕晕啦。总之,拉莫斯偶尔会觉得这个年纪还是数字“1”打头的小鬼站在比自己更高的层级上,好像看透他亦或掌控他都比吃饭还简单。

    

他不会想到,他是一个被父权制社会以雄性长者为尊的大道理过度溺爱过的人,即便被男孩包养,也暂时没能成功摆脱顺直男最擅长的自大思维。他不理解克里斯蒂亚诺为什么会让他感到深不可测,即便这个人是与他一直以来所受到的教育相悖的,年轻的、瘦弱的、苍白的,看起来更像是弱者的家伙。

     

卡西利亚斯说他像食草动物,像是、呃,精神不稳定版本的水豚之类的。其实这就是猎物的直觉——水豚是猎物吗?不管了,反正它们能主动捕猎到的食物也都菜里菜气的,而且还总是被别的小东西欺负,和他现在的处境一模一样。只可惜拉莫斯不知道自己居然还有这样的能力,让他在零零散散的几个瞬间认清自己只是被金主握在手掌心的被包养者。大多数时候,他都对克里斯蒂亚诺的内裤事业感到匪夷所思,甚至沾沾自喜地觉得自己是在养葡萄牙狗呢。

      

拉莫斯在这之前已经完成了大部分戏份,剩下的主要是在唐人街拍摄。他要穿上充满刻板印象的花衬衫,在一家港式甜水铺中闪耀登场,接着开始他最拿手的打戏,他要和替身演员过几招,追着对方跑出去,最终迷失在弯弯绕绕的巷子里。

      

伦敦的唐人街比较热闹,紧挨着热门商圈,刚一走进就能看到铺满天空的红灯笼。再往里走一点,井然有序的红灯笼中间穿插进一排又一排的小彩虹旗,很自由地随着风飘荡,布料摆动的幅度都流露出骄傲来,在一片正直的红色中显得过于热情奔放。

    

克里斯蒂亚诺显然不是头一次来,不论是看到写着金黄色汉字的红灯笼,还是同志酒吧上空的彩虹旗,都已经毫无波澜。但他依旧是善解人意的小孩,看到拉莫斯新奇地举着手机录像,就也站在他身旁,陪着一起拍了一张。他把照片传给大卫,亲爱的哥哥发来七个问号,问他是不是要向老爸出柜。他在心中挠头:自己的性取向竟然还要和弗格森直接说明吗?

     

拍完照片,拉莫斯问他,小时候看电视剧是有没有想过要怎么办婚礼?

    

“完全没有呀,小时候听妈妈讲这些也都没感觉呢。不过现在也没想过。我很有钱的,那些协议对我来说可是危机四伏。”克里斯蒂亚诺摇摇头,他瞥了一眼自己空荡荡的手指,又继续说,“我愿意为了一份珍贵的感情做些别的,但是,绝对不是签一份合约。”

    

剧组的人多多少少猜到他们的关系,拉莫斯想,这倒是无所谓,他也从未向谁隐瞒过。皮克说他真的很奇葩,在讨好“老丈人”方面花那么多心思,却从不想着为了名声掩盖自己被包养的事。他解释说,被一个爱臭美的十九岁小男孩包养并不会损害他的名声,甚至反而有可能会吸引到更多的人关注他们,有什么可遮遮掩掩的呢。

    

拉莫斯去糖水铺里掀桌子,克里斯蒂亚诺就在一边玩。唐人街的实质并不像高高挂起的大红灯笼一般繁华,细细探索的话,很容易就能发现老旧的蒙尘。等拉莫斯掀了十几次桌子,终于拍完这场戏回来,就发现克里斯蒂亚诺沾了满脸的土,鼻头脏兮兮的,像是在泥坑里打过滚的萨摩耶。

     

——不过性格好似更像比格犬。

     

“天啊,是有人把你拉去搞游击了吗?你这张脸可以完美地埋伏进山林里。”拉莫斯也顾不得别人,扯了张餐巾纸,沾上一点矿泉水,就给克里斯擦脸。克里斯蒂亚诺皱巴着一张脸,五官全都往面中挤,嘴巴高高地撅起来,快要能拴下一头驴。

    

前段时间,还在曼彻斯特待业的时候,拉莫斯撞见克里斯蒂亚诺在客厅的沙发上打电话。大概是用了视频会议的软件,屏幕上有好几张陌生的脸,其中一名中年女性抱着一只毛发卷卷的比熊犬,说的是拉莫斯感到熟悉却不太听得懂的语言,似乎是在向克里斯蒂亚诺展示那条小狗。克里斯蒂亚诺就也变得和屏幕上的比熊一样柔软无害,整个人都放松地瘫在沙发上,像一只毫无防御力的无骨生物。

     

他的余光瞟到拉莫斯,就直接挥了挥手,想邀请拉莫斯过去打招呼。拉莫斯朝那边走去两步,突然眼尖地发现一张熟悉的脸——唉,居然是他讨好失败的弗格森。他顿时觉得浑身上下仿佛都被红毛丹滚了一圈,怎么挠也不管用,赶紧捣腾着腿溜走了。

    

那时他就听到,在克里斯蒂亚诺被他逗笑后,有一道带有苏格兰口音的英语响起来,好奇地问:“罗尼,你在笑些什么?”

     

罗尼,罗尼。从此以后拉莫斯也偶尔喊起这个称呼,克里斯蒂亚诺只在第一次听到时惊讶地问他是怎么知道的,之后便接受良好。此时拉莫斯也在心里叫他,罗尼,罗尼,你看看你,明明是自己把这张脸弄得脏兮兮,怎么还朝别人耍小脾气呢?

     

拉莫斯给他擦完脸,洁白的纸巾就变得灰扑扑的。他蠢蠢欲动,想把这一面纸巾展示给克里斯看,但是克里斯蒂亚诺此时就跟个被可恶的人类拿在手里搓圆捏扁的河豚似的,气鼓鼓地臭着一张脸,浑身上下都是刺,张牙舞爪的,拉莫斯又怕被他扎到。

      

那边克里斯蒂亚诺也正不爽呢,拉莫斯个莽夫,擦脸又不是擦沙袋,何必要用上这么重的力道,他觉得自己的脸肯定要红了。

    

导演倒是还挺关心他,或者说,是关心他背后的弗格森,关心卡灵顿甚至老特拉福德。克里斯蒂亚诺又心想,他好像是对虚伪过敏,看见这样假惺惺的表情就浑身难受。

   

于是导演问他怎么把自己弄脏了呀,他就咧着嘴傻乐,说我刚刚蹲在巷子里看壁画,导演你走过去,一脚踩进我身边的水坑,污水溅了我一脸呢。导演是个诡计多端的英国佬,心思千转百回,心眼子成千上万,哪里听不懂他的阴阳怪气,可是既然选择拜倒在石榴裙背靠的财产下,就只能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咽,心里吐了血,面上却不能显,也回给克里斯蒂亚诺一个温良无害——呕——的笑容。

      

其实黑脸蛋是他在路边摸狗狗时被沾了泥水的毛毛蹭脏的,但是他才不说呢,克里斯蒂亚诺就是要当打不倒的大反派。这个小魔头看见导演的表情就跟吞了苍蝇似的恶心,终于觉得痛快了,对着下手没轻没重的拉莫斯也露出好脸色,又想起人家的好身手和肱二头肌来了。

    

他一扭头,看见拉莫斯呆愣的脸,显然就是没能从他与导演的对话中找到重点内容,还以为他们进行了毫无意义的神秘交流。这世界上就是有这种坏坏的小傻子,能想到跃过他去讨好弗格森的损招,却又不懂这些夹枪带棒的文字。不过他是个有心机的水豚,学会阴阳怪气或许也只是早晚的事。克里斯蒂亚诺懒得担心那些,他只是想,那么他就应该及时行乐,珍惜一下此刻还没长嘴的塞尔吉奥。

   

于是克里斯蒂亚诺对着拉莫斯,扬起一个截然不同的笑容来,眼睛那么大、那么亮,嘴角是朝着天空飞起来的。只需要这么一个笑容,他就从带刺的河豚变成毛发柔软的芒果核。

    

拉莫斯看看他,又低头看看纸。看看他,再低头,透过羽绒服和麂皮衬衫看看剧烈跳动的一颗心。想想这一张脸,想想那一层泥。他就也变得不知道该干什么,干脆抬起手,捉起克里斯蒂亚诺的一缕头发,在卷曲的弧度上捋了一下。

    

他连理由都找好了,要是克里斯问他,他就说自己在头发上也看到了污泥。

    

可是克里斯蒂亚诺没有问,就只是笑,对他笑,笑到他这样一颗被裹住的心都控制不住地扑腾起来了。

     

    

    

    

10.

解锁了第十个英剧角色后,经纪人挠着头问拉莫斯,为什么就是不肯演一次主角。

    

拉莫斯说,压力太大,暂时没准备好。结果被积极向上发奋图强的经纪人一通乱捶。

    

可他甚至没几位影迷。最初是有的,他知道,有那样一群人,被他挥拳的样子吸引,总盼望着他能拿到戏份更多的角色,从此一鸣惊人。他倒是也不负众望,真的接到男三号,谁知竟然会被扫地出门。他也知道,有那样一段时间,他其实得到了不少关注。不然他不会被克里斯蒂亚诺看中,有机会跑来英国,继续靠着走捷径赚钱。

    

经纪人姐姐叹出一口气,说算啦,你想当一尊大佛,我也管不了你,还好我能再签别的热血工作狂。鸿鹄也不知燕雀之志,拉莫斯最初选择走这条路,也只是想着可以通过擅长的事情来赚钱。他对摄像头和荧幕没有感情。被拉莫斯选中的角色都是些比跑龙套好很多,却又绝对比大主演低调的:校园剧里撮合两位主角的体育教练,悬疑片内与凶手过招的警察,黑手党家族中一群二五仔里的老大……他简直乐在其中。

     

他也知道寻常人被包养后很难这样随心所欲的,克里斯蒂亚诺连上床都从未强迫他,更别提给他挑选剧本的绝对自由。比起金主这个身份,克里斯蒂亚诺更像给硬要嚷嚷着进娱乐圈的不懂事的弟弟砸钱的豪门长子,对塞尔吉奥可谓非常包容。

    

经纪人恨铁不成钢地瞪着他,说我们签约时我以为你是个好强的人,没想到找到金主后就这样躺平了。拉莫斯摇摇头,对她说女士,其实你眼力真的是很好,我的确很好强,只不过是在武术上。经纪人又险些被气晕。

      

克里斯蒂亚诺正式投入进男士内裤的研发中,热血程度堪比扛枪上阵的士兵。他们又变得聚少离多。

    

拉莫斯的身份尴尬,不太会主动给克里斯蒂亚诺发太亲密的私信,一般只是尽职尽责地做日常报备。这个小鬼头倒是没什么顾忌,好像也从不担心拉莫斯泄露他的商业机密——是的,拉莫斯的确也没这个脑子探知到什么重要信息——连内裤边那条松紧带的设计理念都要给拉莫斯发。

    

拉莫斯看着那条印着克里斯蒂亚诺的名字缩写的内裤,突然就有些理解克里斯对这项事业的热情了。他回复说:克里斯,这个印满整条内裤的老花设计真是太酷了!

     

克里斯蒂亚诺高兴地夸他有眼光,过了会儿发了个哭哭脸的emoji,说大家都觉得这样子太土,要走简约风,只能在内裤边印一个logo。

    

拉莫斯和他开玩笑:以后我跟你的品牌合作,出一个联名款,把咱们的名字印满!

     

有时他也不知道克里斯蒂亚诺到底是太过严肃,还是单纯的不愿意搭理他,甚至连编个谎话哄哄他都懒得做,就是那样坦荡荡地承认自己对塞尔吉奥的看法——噢,这个可怜的被抛弃的掉进钱眼子里的男演员,真的是没有能力与他的品牌合作的。

     

唉。还好他文化程度不高,不然就要参透残酷的人生了。拉莫斯想。还好克里斯蒂亚诺至少长相没有攻击性,看起来就是个只会傻笑的大眼睛娃娃,不然他这样一颗心,可真是要被戳成筛子。

    

好在他最近认识了新的同伴。她叫艾娃,是电影中的女主演之一,同样背靠金主,对方也是一名女性。她们二人已经发展为恋爱关系,还一起养了猫,比他厉害不知多少倍。

    

有一个拍摄日,突然驶进两辆货车,丁零当啷地运来几十箱矿泉水。剧组开始拍摄花絮,并鼓励演员们多多让水瓶出镜。拉莫斯正在边上吹风扇,稀里糊涂地从场务手中接过两瓶矿泉水。一场戏过后,在放饭时碰见艾娃,对方笑起来,说看来克里斯的事业发展非常顺利啊。

    

拉莫斯疑惑地看着她,没听懂。

    

艾娃用修长的手指夹住一瓶水,小臂上青筋暴起,红色的笑脸纹身似乎突破她淡漠的面皮,代替她对拉莫斯发出嘲笑。她本人依旧是很平静的样子,还给拉莫斯解释,说克里斯蒂亚诺投资了这个品牌的矿泉水。问她怎么知道的,她也只是笑一笑,别在耳后的碎发落下来,松散地垂在眼睛旁边。她的回答依旧残忍又无辜:因为她的女朋友从小便认识老特拉福德的孩子,所以她也早有耳闻。


于是拉莫斯这才想起来,他是有听克里斯蒂亚诺提起过这项投资的。他们从伦敦回到曼彻斯特后,同时在家的次数骤降,克里斯蒂亚诺忙得连轴转,吃饭时手机也叮叮当当地响个不停,催促他去应付那些语音来电与视频通讯。大概是当他们一起看福尔摩斯的时候吧,谁知道呢,克里斯蒂亚诺接起一通电话,小声地提起他看中的矿泉水品牌。可是他真的对经商一窍不通,想记住些什么都找不到要点,还不如同组的演员了解克里斯蒂亚诺的事业。

      

艾娃竟然还安慰他:“没关系啊,我们认识克里斯蒂亚诺的时间比你更久,知道得更多也是正常的。”过了会儿,大概是看拉莫斯还在犯矫情,她又做补充说明:“也不是被包养或者谈了恋爱就要知根知底的,性缘——爱情,它也没有那么伟大。”

     

可他仍旧受了打击,像是被霜打过的茄子,亦或淋了雨的落汤水狗。杀青后回到曼彻斯特,克里斯蒂亚诺竟然在家,还很关心地问他怎么变得蔫巴巴的,是不是没出戏呢?

    

怎么可能呀,拉莫斯才不是体验派,没有那种出不了戏的苦恼。他只是觉得自己和一个宠物似乎也没有什么区别,克里斯蒂亚诺包养他,就像将自己看中的狗狗从犬舍接回家,看到他快乐成长就觉得开心,但谁会认认真真地期待小狗记住自己的工作内容呢?那样也太苛刻了。

    

拉莫斯拿出一瓶矿泉水,凑到克里斯蒂亚诺身边,低声说罗尼你看,我把它带回来了。克里斯很配合地瞧了一眼,扯开嘴角冲他笑,拉莫斯就跟被打了鸡血似的,又开始厚着脸皮蹬鼻子上脸起来,阴阳怪气地说你什么时候投资了这个呢,我怎么都不知道。

    

他刚问完,又感到后悔,觉得自己不该这样逼问人家。他在纷乱的思绪中体验到如今时常被讨论的心理内耗,一个克里斯蒂亚诺·罗纳尔多像妖精一样扎根在他的脑袋里,又仿若吸食精气的魅魔般提取他精神上的能量,而他身为绝望的文盲,却不知道要怎样描述这种疲惫感。

    

克里斯倒是很坦荡的,从不找任何借口,就直接告诉他:太忙了,没有想起来提前和他说。

    

“对不起呀,我下次尽量不吓到你。”他竟然还特别贴心地道歉了。

    

拉莫斯对这个答案不满意,于是不耻下问:“为什么要这么忙碌呢?”

     

其实他是想问——为什么要这么忙碌呢?明明你的养父是弗格森,明明你没有任何竞争对手,明明你背靠巨大的老特拉福德。为什么你这样幸运,这样富裕,却还是把自己搞得这样疲惫呢?

      

他想,如果他有这种身份,他一定会抱着可乐与虾片,在沙发上,在雪山下,在海洋中,在高尔夫球场边,消磨自己镶金的人生。

     

他大概就会有最顶尖的教练,不需要在摸索时拉伤。他的人生不再有摸爬滚打,不再有青紫的淤血,不再有明明根本没必要却被洗脑为勋章的艰辛。他不会是在片场愤怒地挥拳的那一个了,他只会接受艳羡的目光,随意抬起手指就能决定蝼蚁的生死。

    

而克里斯蒂亚诺呢,他是最可怕的那一类生物,竟然能从令社会身心俱疲的工作中获得积极能量。他说,我不会觉得疲惫,我从有意义的时光中得到快乐。

    

他就给拉莫斯讲,小时候家里条件很差,也没什么钱去买营养的食物,多亏了马德拉丰富的海产资源,才能够让他健康地站在阳光下。又过了两年,多洛雷斯带着哭泣的姐姐哥哥与他道别,他被好心的弗格森带来曼彻斯特。他说,他没办法还尽弗格森为他提供的帮助,可是他很高兴自己能够在这里生活,而他喜欢做的事情也切好是弗格森需要的。他就想,他是多么幸运的人,偿还恩情时竟然也能是享受的。

    

拉莫斯却在心里反驳他:也不完全是运气的缘故。克里斯蒂亚诺身上似乎有很强大的能量,没有人能望到他力竭的尽头。

    

“可是我也要有自己的事业,而老特拉福德不会困住我,我更不会觉得那是我唯一的出路。”克里斯蒂亚诺笑了笑。他还有好多感兴趣的事情,他想开美容院,想了解植发技术,想多买几辆跑车,想投资喜欢的餐厅,想与心动对象恋爱,想买一栋带泳池的别墅,和狗狗一起在里面游泳。

     

他知道他还有好多时间,他知道他终将有能力将想法变为现实,他知道他会一直一直奔跑,直到再也跑不动的那一天来临。

     

他知道他才十九岁,他本该是最无忧无虑的小傻子,一心只知道变强,却不知道到底要走哪条路。可是不是的,他被接来曼彻斯特,过早地接触到以真金白银为生命源泉的现实世界。他也不愿意做被豢养的粉红马驹,一辈子就只能看到被赐予的那一小片草原。他是想要靠自己踏出最辉煌的一条路的。

    

问题回答得很详细,克里斯蒂亚诺又想要靠傻乐呵转移话题。他一抬头,就瞧见塞尔吉奥站在他面前,没有涂发胶,一脑袋金棕色的毛都搭在额头上,即便克里斯已经给出答案,也仍旧是固执地看着他。

     

这下他是真的感到好奇,不知道这个莽撞又有点精明的家伙在想些什么。拉莫斯不动,克里斯蒂亚诺也就站在原地观察他。这两个人绝对想不到,他们此时就像平原上的傻狍子与狐獴,一个身为猎物察觉危险的本能早已被由好奇所激发的勇气盖过,另一个应付着纷乱繁杂的心绪,竖起毛发警惕却不得要领。

      

专家提议道,锻炼身体有助于身心健康,人类在运动时分泌多巴胺,于是拉莫斯在每一次挥拳与踢腿时产生激动的期待。爱情似乎也不过如此,只是一种在多巴胺的引导下被动地出现的幸福感,消退后就了无音讯,好像这一场爱也不过是一场短暂的烟火,在夜空中绽放后,留下的只有肮脏的尘埃。

    

可是拉莫斯的生物学得不太好,不然此刻他就会在短视频平台上卖弄残存的学识,专门欺骗文盲,而非在剧场绝望地掀桌子。曾经他也听说过,爱是最蛮不讲理的东西。或许就是这样霸道的特质打得他措手不及,在床上睁眼至天明,也想不明白自己到底是在什么时间下的什么场合以什么原因产生了对克里斯蒂亚诺的爱。

    

这大概是爱吧?反正很不讲道理,比“喜欢”要蛮横多了。

    

他想着,想着,克里斯蒂亚诺看他发呆,就抬起手在他眼前挥了挥。拉莫斯眨眨眼,被唤醒了一半,剩下还在思绪中遨游的另一半,半睡不醒地讲出他的心里话:“见鬼,我想我好像有点爱上你了。”

     

    

     

11.

拉莫斯发誓,在他茁壮成长的二十五年间,从来没有见过这么臭美的人类——无论是男人还是女人,再注重形象的也没有到克里斯蒂亚诺这种地步。

      

这个小孩正在对比两条珍珠项链的差别。他指着其中的一段:“你看,这几颗珍珠的形状是不是要比另一条上面的那些要难看一点?”

      

珍珠是什么,从蚌里捡出来的玩意儿,拉莫斯根本不知道它们还能有什么形状上的差异,在他看来都是圆形或者椭圆形而已啊。克里斯说过,珍珠就是有这两种形状的,拉莫斯就搞不懂了,那他现在到底在挑剔些什么?!

     

“还有这个——”上天啊,这个小魔头又转向了宝石戒指的展柜,用那双显得无辜的眼睛看向店员,“您确定这个宝石来自您说的产地吗?可是我记得那里的石头并不闪耀。”他噼里啪啦地念出一堆拉莫斯根本没听过,或者听过但完全无法进脑子的生词,也许包括一些地名什么的,店员不服气地翻阅资料,随后脸上露出一种被戳穿一般的尴尬。

     

是他记错了产地。还真的让克里斯蒂亚诺说对了。

     

过了一会儿,克里斯蒂亚诺雀跃地刷了卡,三名穿藏青色西装的店员跟在他身后,手中提着大号购物袋。那些都是他的战绩。

   

而拉莫斯回过头去,那些华丽的指环被放置在绒面的展台上,完成一笔大单的店员站在玻璃展柜前,脸上泛起幸福的微笑。氤氲的暖黄色灯光照射下来,店员苹果肌顶端的光泽比他无名指上的钻戒还要闪耀。

   

这些直径大多不超过二十厘米的圆环真的可以将一个人的后半生就此套牢、紧紧掌握在自己手中吗?拉莫斯生长在还算幸福美满的家庭中,作为一位男性——毫无疑问的绝对既得利益者,他似乎从未深入地思考过。在遇到克里斯蒂亚诺之前,他几乎是完全不可能成为社会弱势角色的那部分人,因而从来都不需要未雨绸缪地计算自己即将受到的伤害。可是他的生命中出现这样一个人,而他们如今一起生活在一个同性婚姻合法化的国家。

    

他想厨房里的柴米油盐,想日复一日循环般的对话,想出门前落在脸颊的吻,想一起在超市推的那辆购物车,想同款的牙刷和漱口杯……他几乎要钩织出一个比商场的灯光还要温暖的幻城了。然后,突然地,克里斯蒂亚诺在前面喊塞尔吉奥的名字。

    

他打破了拉莫斯的梦境,击穿那些毫无根据的遐想,踏着悸动的碎片走过来。他身边围了七八个黑色购物袋,里面装着他这一趟购物后的收获:衣服,包包,鞋子,乃至于精致的餐具,和扫遍一层柜台后得到的各类璀璨首饰。克里斯蒂亚诺就站在这些金钱之中,他对塞尔吉奥笑起来,嘴角咧起的弧度好像魔族正要吞食人类的心脏。

    

初见的时候,拉莫斯像看一个救世主那样看待他。可是他现在几乎就像是一个恶鬼了。但他也是在拯救他的,他提供了一个家,又拿出一所公司,他直接或间接地赠予拉莫斯想要的一切。与此同时,他只接受那些他愿意接受的,拒绝所有他并不期待的。拉莫斯都要说不出他是勇敢还是胆怯了。

    

在两年前,他刚刚站稳脚跟时,也出于同样的想法向另一位男演员发出过邀约。他是个很可爱的男孩,与克里斯蒂亚诺年纪相仿,蓝色的眼睛就像被宝石照耀着。

    

他说他爱他。

     

后来他参演的大制作电影火遍全球,他也终于可以摆脱对卡灵顿的依赖,靠自己的能力接受邀约。克里斯蒂亚诺想要断掉这层关系,他却又来抓住西装外套的衣角,试图继续留在卡灵顿。

     

“我爱你”,放在英文里也不过是八个字母,用意大利语来说就变得更简短。它能算得上什么呢?

     

那时他才发现,原来男孩的双眼并不是时常都那样璀璨。当失去了爱的伪装,露出谎言遍布的真相,他就也变得黯淡无光了。

     

那年的克里斯蒂亚诺也好稚嫩,拒绝时直截了当地说,本来我们两个好好的,可是你偏偏要骗我,你真的好傻呀。男孩打包行李时一直在掉眼泪,好像那时才迟来地意识到自己即将失去的到底是什么。克里斯蒂亚诺送他去机场,因为到达年龄后还没来得及考驾照,只好叫费迪南德帮忙开车。男孩在进安检口前与他最后一次拥抱,把鼻涕眼泪都抹在他肩膀上。

    

回程的时候,克里斯蒂亚诺撇着嘴角,苦恼于直接将身上这件脏掉的衬衫丢进垃圾桶会不会太铺张浪费。费迪南德笑话他,说罗尼这次居然没有哭,你曾经失恋时可是把我的一盒纸巾都用光了呢。克里斯蒂亚诺拍了他一下,这才露出一点独属于十七岁的羞涩来。他抹着鼻子,说那不一样嘛,恋爱要真的有爱,可是我对保罗就只是喜欢他的脸蛋而已。紧接着就被没轻没重地捶了一拳,费迪南德说罗尼,你真是一个残忍的小东西,不过被你爱上的人一定会很骄傲的。

    

到了两年后,又有极度相似的情况再次发生。被他包养的西班牙籍男演员站在他面前。他说他爱他。

     

“你爱我?”克里斯蒂亚诺眨巴着那双大眼睛,拉莫斯真希望他不要用这幅天真的面孔说出这么现实又伤人的话——这也不对,或许现实本就是伤人的,“可是,塞尔吉奥,我记得你是为了钱才低头的呀。如果你赚的钱足够多,或者你嫌我给得太少,你就会离开这里了。”

     

其实他也思考过,或许他们可以找到一个更加温和的方式,不必再重蹈覆辙,让对方觉得失去尊严。他们也有过零距离的接触,他是很喜欢塞尔吉奥的。他看着塞尔吉奥的肌肉线条,看着塞尔吉奥手臂上的刺青,看着塞尔吉奥为他整理毛线帽,在这些时刻,他是真的很喜欢塞尔吉奥的。塞尔吉奥将搓热的手心捂在他磕出淤青的膝盖上的时候,皮肤上的波纹就是他的心动带起的涟漪。他想,塞尔吉奥一定是比保罗更吸引他的。

    

可是——克里斯蒂亚诺皱起眉毛。可是他真的不喜欢对他不诚实,甚至愚蠢地暴露了这种虚伪的人呀。他讨厌谎言,所以他是不会撒谎的。至少十九岁的克里斯蒂亚诺是这样想的。

    

而拉莫斯——好吧,拉莫斯必须承认这个小子说得实在太过准确。他愿意在曼彻斯特煲蘑菇汤也不过是为了金钱,羽翼丰满后他一定会自立门户的——这的确是他曾经的想法。

     

事实上他们都想错了,克里斯蒂亚诺从来都不是为了得到爱才向别人发出邀请,他从不曾缺少这个。他从太多地方感受到爱,给予他美好童年的多洛雷斯,只要得空就来看望他的哥哥姐姐,资助他未来生活的弗格森,甚至是阿兰和卡西利亚斯……他不必用虚假的爱来填补空荡荡的心灵。

   

他没有这一层需求,也就不曾想过,对方真的会在相处中对他产生爱。

    

塞尔吉奥是一个不太合格的大人,他在本该放松的事情上付出太多不必要的努力,而后闭紧嘴巴,绝不吐露一句简单直白的表达。有时克里斯蒂亚诺会怀疑他的喉咙是七弯八拐的,不然怎么会将想说的话都组织成最复杂又隐晦的样子呢?

    

可是这样的塞尔吉奥,在直视他的时候说爱他,在被拒绝之后又辩解。他被曾经的自己推入自证的深渊,却也没有就此放弃,他好像从来都没有这么直白过,他说不是的,克里斯——

    

——“不是的,克里斯。我承认自己是为了钱下来到曼彻斯特,可是现在的我已经彻底喜欢上你了。我不会选择离开你,那是违背我的内心的举动,只会让我感到更加难过。”

    

克里斯蒂亚诺看着他,审视他。一年以来,他首次从塞尔吉奥身上发现这样颠覆性的变化。他从来都没有将塞尔吉奥看作可以展开正式恋爱关系的对象看待,除了此时此刻,除了未来的某时某刻。

    

他还记得初见时他的谨慎,和眼里藏不住的熠熠火光。他还记得他多么盼望卡灵顿能拯救他,恨不得就此脱胎换骨,最后带着金币潇洒地离开。他还记得他为了寻找灵感无聊地翻找西欧的影视剧,随意点进去一部,却被打斗场面吸引,画面中的西班牙籍男演员轻盈地跃上车顶,发尾随着衣摆一起飘扬在风里。

    

而克里斯蒂亚诺后来才发现的是,原来这样迷人的塞尔吉奥拥有一双深邃的黑棕色的眼睛。他的眼尾垂下去一块,填满了那些欲望,那些野心,那些利己主义的筹划,凹陷的沟壑理所当然地包裹住一切暗影,使他看上去就真的只像是一匹笨笨的马。

    

他去摸他的鬃毛,摸他金棕色的头发。他是可怜的被削去了毛发的骏马,可是没有武器能攻击他的矫健。克里斯蒂亚诺想起自己查到的照片,是比现在更加年轻的塞尔吉奥,穿着他最爱的粉色短袖T恤和浅蓝色牛仔裤,手腕上明明已经戴了一块表,却又傻兮兮地缠上乱七八糟的装饰。他在笑,露出白花花的牙,和一根棒棒糖的棍子,发尾向左右两边平行地飞起来,像一只心情愉快的水母,和眼尾的弧度恰好相辅相成了。

    

见到拉莫斯本人的那一天,克里斯蒂亚诺在会议室里朝弗格森撇嘴,抱怨他和照片里一点都不一样了,我不觉得这个人有朝着加戏咖挥拳头的勇气。其实克里斯知道的,有这样的变化产生无非是因为拉莫斯的确实实在在地吃到了教训,他身边如今只剩下一个不甘心的经纪人姐姐,属于演艺人员的职场是乌青的染缸,而这便是锋芒外露的代价。可是他们,这些不必去趟浑水的人,谁都不会在意。弗格森也只是问他:既然感到失望,为什么要继续这份包养合约?克里斯又挠了挠头,说我觉得好有趣呀,竟然包了一个诡计多端的男演员诶,这超酷。

    

结果弗格森站起来,像狮王叼着幼崽那样握住他的后颈。他大笑着说,罗尼,你明明就是喜欢他,所以才想观察他,我没想到你竟然以观影的心态去包养一个人。所以大家才说姜还是老的辣呢,克里斯蒂亚诺呲起牙,毫不掩饰地承认了。

    

他想到那时候,想到他们这一对毫无血缘关系的父子竟然真的高高在上地讨论这些,理直气壮地做了这么一件另他们两人都认为很不友善的事,突然就扑哧一下笑了出来。人类的感情多复杂,他并不是因为高兴才笑的,可是在暖融融的光影中,卷毛向四面八方炸开,居然将他衬成一颗张扬的海胆,但是露出了最美味又最无害的内里,卵子都是金灿灿的。

    

塞尔吉奥不知所措地看着他,像是原本在池子里悠闲地晒太阳,却突然被鹈鹕细长的尖嘴夹住的水豚,又笨又无辜。此时的他又失去了在时光的打磨下像是化学反应一般由然而生的心计,褪掉那一层对着金币眼冒绿光的贪婪狼皮,看起来就又像是回到了几年前,他还是顶着一头毛躁的金棕色长发,面对镜头的样子比绵羊更青涩。

    

他身上那些柔软却不易驯服的绒毛总是将人的皮肤扎出一片瘙痒的红色,扎得心脏都塌下去一块,新鲜出炉的凹陷正好足够装进一个不太新鲜的人。

     

     

      

12.

陪着这位年仅十九岁的卷毛副总挑选内裤品牌代言人的第四天,拉莫斯开始出现头疼、头晕、眼花、胸闷、心跳加速等症状。继“克里斯”和“罗尼”之后,拉莫斯又捣腾出了新的称呼,此时他就抓着克里斯蒂亚诺的衣服,诉苦道:“bicho,我感觉我对内裤代言人过敏,现在全身上下都好难受啊。”

    

克里斯蒂亚诺说,你就是突然摄入太多知识了,毕竟你之前很少看这种资料,连合同都读不明白,所以才差点被骗去当群演。拉莫斯觉得他说得对,这就是病因——或许这也不算病?总之,克里斯蒂亚诺一针见血。

    

因为克里斯蒂亚诺与他不一样。他想,他生了一双可以看透虚实的眼睛。他来这世间走一遭,仿佛势必要扇动着翅膀,触及到一些真相才肯离去。

    

但是拉莫斯才不愿意承认呢。于是他随便找了个理由反击:“你这样子会让我觉得葡萄牙人都没有浪漫细胞,在组织约会方面审美很糟糕。”

    

天地良心,拉莫斯真的只是在胡说八道。谁都知道葡萄牙有多么美丽,在十九年前,居住在马德拉岛上的穷苦的一家竟然会为她们的孩子取名叫克里斯蒂亚诺。可是克里斯居然还挺在意葡萄牙的名声,他思考了几秒钟,啪地一声合起笔记本电脑,说那我们休息一下,暂时不工作了,来一起看电视吧。

     

噢,这就很浪漫了!拉莫斯满意了。他去厨房沏蜂蜜柚子茶,拧开罐头,挖两勺果酱,再用柠檬水稀释。等他端着两杯热茶回到客厅,看见电视屏幕上的拳击比赛,两名选手激烈地扭打在一起,爆发出惊人的荷尔蒙……他差点没有被吓到当场将茶杯摔碎。

    

看来,克里斯蒂亚诺包养他的原因真的与拳击脱不了干系。可是这世上能有几个人会在约会时看拳击比赛呀?拉莫斯想起刚刚搬来的时候,克里斯蒂亚诺去剧组探班,非要拉莫斯在日料店里扎马尾给他看。他那个时候的肠子明明比克林姆特的油画还要色彩丰富呢。他想提出建议,要不然换个视频吧,虽然他喜欢爱冒险的朵拉,但此时就算播一部对他来说有些难懂的哈利波特,也比看两个散发着汗臭味的肌肉男打来打去要有情调。

    

拉莫斯还在思考着要不要提前看一看哈利波特的剧透,以防自己什么也看不明白,讨论剧情时连屁都放不出来,克里斯蒂亚诺就先一步关掉电视,直咧咧地倒在沙发上,扯过腿上的毛毯,将自己的脸盖住一半。他就只露出一双眼睛,像个毛毛虫似的拱过去,理直气壮地枕上拉莫斯的大腿。这个人的适应能力超强,同意约会试试看后迅速地运用起各式亲昵动作,塞尔吉奥低头去看他时,就被他用双手搂着脖子往下带,直到两人之间的距离缩短,克里斯向上伸着脑袋,蹭了蹭他的鼻子。

    

没有音频的遮掩,加湿器释放水雾的声响就抢占了大部分注意。在拉莫斯因为这个姿势感到颈椎酸痛前,克里斯率先开口:“我没有这方面的经验。”

    

“你我现在的关系,和我从前经历的很不一样,你大概也有同样的感觉吧?塞尔吉奥,我从来都没有想过要与已经有资源置换的人构建深厚的友谊或爱情故事,我也和你说过的,我只是在替亚历克斯管理他的公司,而我现在做的这些却是独属于我的。”克里斯说着,皱起鼻子狠狠地吸了一口气,从蜂蜜柚子柠檬茶的香气中汲取了更多的快乐,“我想去格林德瓦坐高山滑道,想在大堡礁上空跳伞,想抱一抱巴哈马群岛的小猪,想出海观鲸。这些我们都可以一起做。可是我也喜欢工作,喜欢一步一步地完善我自己的品牌,喜欢为我的酒店挑选陈设。我喜欢抱着笔记本电脑,喜欢和大家开线上会议,我喜欢聆听,也喜欢提出建议,我喜欢领导,也喜欢做团队中的跟随者。”

    

他说着这些,圆溜溜的眼睛就变得越来越湿润,让他本就不算锋利的一张脸看上去更加稚嫩了。他使出最后的必杀技:“塞尔吉奥,我很抱歉没有在答应你的告白前就和你说清楚……但是,这就是我的日常生活了,我暂时不准备为了恋爱而改变它。”

    

他轻声说:“你愿意见证它变得更精彩吗?”

    

会有人在这种时候说“不”吗?拉莫斯想不明白。如果时光向前推进十年,三十五岁的他会选择拒绝克里斯蒂亚诺吗?他也会变成令年轻的自己感到最匪夷所思的样子吗?在他跟随着母亲踏入拳馆的那一天,他真的想过自己会与沙袋一起过一辈子。可是他也将拳击手套暂时搁置在一旁了。

   

那么克里斯蒂亚诺呢?他依旧如此努力地想要拥有独属于自己的事业。他会被这里放弃吗?他也会像因为年迈而被曾经的手下败将驱逐的狼王一样,离开这片滋养出第二个他的土地吗?他会去向何处呢?

    

拉莫斯只觉得好迷茫。他是要靠着克里斯蒂亚诺哺育的人,还没有能力反过来为对方提供居所。到时候他们会像两片飘零的落叶一样,只能软弱无力地瞧着自己被秋风吹走吗?

     

或许克里斯蒂亚诺比拉莫斯更早地看到人世间的暗面,又或许他只是像一头感官敏锐的豹子一样,凭借动物的本能预知到真相,太清楚唯有掌握在自己手中的才是真正为他所用的力量。

    

而拉莫斯是一定要支持他的。到了那一天,他们就是被绑在一艘船上的苦命鸳鸯——拉莫斯笑着说:“克里斯,你就负责“命”,指挥方向,掌握两人的命运。我呢,负责“苦”,苦力的苦,我帮你划船,保证哪怕累得跟个孙子似的也不会停下。”

    

克里斯蒂亚诺又被他逗笑了。拉莫斯抬起手,用拇指轻轻拭去窝进克里斯蒂亚诺的眼角的那颗泪滴,只留下一阵指腹摩擦后产生的余温。

    

手指变得湿漉漉的,他突然就想起来,在伦敦见过面之后,卡西利亚斯还告诉他,克里斯是很爱哭的。那时他还不曾见过这颗小海胆掉眼泪的样子,他只是觉得,他眼中的克里斯蒂亚诺一直是很蓬勃的。小时候母亲从市场抱回来一盆向日葵,没过多久后花茎就朝着一侧歪了过去,母亲说因为这是向阳而生的花,就是会奋力地追逐阳光;后来她们将花盆换了好多个方向,向日葵最终拥有直挺挺的脊椎,只有花心永远仰起,高昂地指向空中的太阳。而拉莫斯与克里斯蒂亚诺也是这样的向日葵,是只能在阳光下生长,因而就连外表都与太阳一样,是健康的、热烘烘的生物。

    

直到有一天,拉莫斯偶然看到这个小混蛋在擦眼泪。上午的时候克里斯还很开心。他走过去,本想关心到底发生了什么,接着就看到克里斯面前摆着的电脑屏幕上放映的影片:《狗狗与我的十个约定》,索克斯陷入永恒的沉睡,所有承诺都被带进尘土里。而克里斯蒂亚诺触景生情,嚎啕大哭,用掉的纸巾填满了新换的垃圾袋。

    

那之后他才发现,原来克里斯蒂亚诺真的非常爱哭,不论是喜极而泣,还是悲伤或愤怒,他好像无法控制自己的泪腺,眼泪每次都像开闸泄洪一样涌出来。他也从未想过忍耐,受到委屈后就要让全世界都看到。他好像真的就是有这种底气。

    

而塞尔吉奥·拉莫斯,一个曾经朝着加戏咖吭哧吭哧砸了两拳的人,却无暇思考自己的泪水将会在何时决堤了。每每看到克里斯蒂亚诺的眼泪,看到这头豹子在草地上翻滚着露出肚皮,他就忙着在心里默念呢:上帝呀,撒旦呀,巴黎圣母像呀……他乱七八糟地念,世界上所有的神明大人呀,本人在此发誓,本人真的不是变态,可是本人真的会在喜欢的人露出脆弱的一面时感到小鹿乱撞……

    

怎么办,即便发了誓也还是好变态哦。

    

克里斯蒂亚诺也不知道自己新找的男朋友这么变态,特别喜欢看他哭呢。就像拉莫斯也不知道,克里斯蒂亚诺在为了电影中的索克斯哭泣时,竟然还想到了他。

   

——克里斯蒂亚诺在看电影时突然想起,原来长大真的是道别的过程。他在人生的道路上奔跑,遇到许多生命,他看见祂们的眼睛,与祂们交流,接触,发生新的或旧的故事,接着再迟来地擦肩而过。那些陪伴他一起长大的都已经步入老年了。他看着家中的拉布拉多,马洛斯卡,他刚来曼彻斯特的时候,这家伙就和自己一般大;他也像狗,总被弗格森和大卫说是卷毛小狗,他就干脆天天在地上爬来爬去,学着马洛斯卡的样子用四条腿走路。现在他都长得好大了,站在人群中也算是挺高的人,可以颤颤巍巍地把这条肥狗子抱起来,在体型上逐渐小于他的狗狗却要衰老了。

    

未来,若是不发生什么意外,他终有一天要送走小蜜蜂和马洛斯卡。甚至若是不发生什么意外,他终有一天要送走弗格森。新陈代谢,优胜劣汰,更新换代,不过如此,这就是地球上的这些存在的宿命了。

     

紧接着他想,那么他和塞尔吉奥呢?塞尔吉奥是从小就在练习武术的,不知比他这个瘦弱的骨架强壮多少倍。若是不发生什么意外,他应该可以走在塞尔吉奥前面。唉,那么塞尔吉奥就要被留下来啦。也不知道西班牙那边的死亡教育做得怎么样呢。不过他大概也不会早死很久,毕竟两个人之间还有年龄差存在。希望塞尔吉奥能承受吧!

      

纷乱又虚幻的思绪迫不及待地朝着克里斯蒂亚诺的脑袋里面跳,他照单全收,脑袋变成泳池,想法一个接一个地跃进去,溅起大小不一的水花。好神奇,他想了这么这么多远在天边的事情,居然没有想到,或许,或许,若是发生意外呢?若是发生的这个意外,恰好就是他们没能在一起生活那么久呢?

      

十九岁的克里斯蒂亚诺还不知道,他的这些思考如果说了出去,很可能就要被哪个无聊的浪漫主义者冠上“爱”的名义。那个人会热泪盈眶,会泣不成声,会对着辽阔的大地、无垠的天空、神秘的宇宙赞叹:啊,少年,这就是爱!

      

他不会知道这些,正如他从未想过,克里斯蒂亚诺与塞尔吉奥之间竟然真的会产生爱。他从未想过。直到塞尔吉奥将自己的爱说出来,直到他选择接受这份感情。所以曾经昙花一现的思考也就不大重要了,因为他们拥有更有希望的未来,那个时候就会有真正的爱。

     

     

      

13.

十五六岁的时候,皮克不知受哪部英伦电影的刺激,突然开始装文艺男。他买了一个羊绒材质的书皮,表面是蓝绿相间的细线条格纹图案,被裹在内里的却是一本不伦不类的葡萄酒品鉴手册。

    

皮克自诩为审美能力高超的人,并且像一颗发光的迪斯科灯球,在二十四小时间三百六十度无死角地展示着自己的品味。他明明是用有线耳机,却故意不把另一端插在手机上,于是午休时听的歌就被外放给周围的人听,有一道沙哑磁性的女声在唱:Will you still love me when I'm no longer young and beautiful? 

    

之所以能记住这一句,也是因为这是整首歌从前奏步入高潮时向节奏之上迈出的第一步——并且单词比较简单。塞尔吉奥·拉莫斯如是说。

    

他那时绝对想不到,自己无意中记下的一句歌词,居然会在未来起到这样大的影响——主要是,呃,容貌焦虑、自我怀疑与爱情方面的。

     

拉莫斯参演的电影主演阵容全员都是女性,播出后反响非常热烈,他还接到通知,来年一月剧组会出席美国的金球奖晚宴。

     

经纪人姐姐在激动的同时也没有迷失自我,每次见到拉莫斯,她都会苦口婆心地规劝对方去做一做美容,以更好的面容参加颁奖典礼:“男人都是善变的——这句话的意思是,一个男人想要证明自己是善良的,就要多多去美容院做客,让自己的脸变得美丽起来。”

    

拉莫斯的脑海中浮现出一个举着绿色小水枪在沙滩上乐开了花的奥斯卡奖获得者,他将此作为案例讲给经纪人听,说你瞧,他发福了,变丑了,却也获奖了!

    

经纪人无情地说,“是啊,但那都是过去了。塞尔吉奥,你知道换作是你会怎么样吗?你发福了,变丑了,却也失去了罗纳尔多的宠爱!”

    

看到拉莫斯陷入沉思,她趁热打铁:“你知道吗,塞尔吉奥,你的皮肤和我家里忘记浇水的那盆牛油果一样粗糙,克里斯蒂亚诺的手真的不会被你划伤吗?”

    

拉莫斯听后大惊失色,备受打击,迅速为自己预约了当地的美容院。在他躺上床,准备接受热玛吉的洗礼之前,经纪人姐姐良心不安,终于诚恳地道歉:“不好意思,其实我家牛油果是水培的。”

    

拉莫斯想说,道德感会迟到,却不会缺席,但既然已经迟了就干脆甭出现了,不然你是踏实了,只有我一个人觉得闹心。但他没能说出来。穿着白大褂的工作人员已经将灯光调至最亮,精美的仪器头阴森森地怼到他脸上。

      

他也不知道他此刻是什么样子,但万幸他是个幸运的、无畏的无知者——他的脸上画满昭示着提拉方向的格子,让他看起来就像一头被划分好部位的和牛,最上面是匙仁,中间是吊龙……而他躺在白色的床上,姿态与待宰的牲畜似乎也没有什么区别。

     

清洁倒是没什么感觉,热玛吉有一点点疼,很轻微,店员夸奖他耐痛力超强,他骄傲极了,说那当然,他在练习武术时可是挨过不少打呢。但是经纪人姐姐不这样认为,她觉得这只是因为拉莫斯的脸皮比寻常人厚罢了。

    

也许是因为做完热玛吉后没有明显的即时效果,拉莫斯的潜意识开始感到焦虑。半夜他做梦,用手去拢头发,结果发现五指间满满当当地缠绕着金棕色的发丝。小蜜蜂惊恐地跳到他腿上,努力去舔他的脸,他只感觉自己粗糙的皮肤像旱田得到雨水的滋润。他也变得像小蜜蜂一样惊恐,惊恐地抬起手摸脸,惊恐地发现眼角的触感像干枯褶皱的砂纸。

     

然后他照镜子,看到一双失去光亮的眼睛,眼皮松弛地下垂,眼球枯黄浑浊。

    

他吓得从梦中惊醒,这才发现自己已经被冷汗浸透。主卧内,克里斯蒂亚诺正在敷面膜,拉莫斯跑过去,直接蹿到床上,双手握住克里斯的肩膀。

    

他问:嘿,honey,你看看我有什么变化吗?比如说……和我以前在西班牙的时候比?

    

克里斯蒂亚诺伸出手,扒着他的脸左看右看,像机场嗅闻行李箱的工作犬一样认真。最后他得出结论:“你的皮肤变得比以前干燥了,看起来有红血丝,肤色的明度也更高了。”

    

——废话。清洁项目让他减少了出油;刚做完热玛吉的皮肤就是会更干燥;英格兰的太阳实在太小所以根本晒不黑。这些可都是原因。拉莫斯跑了一趟美容院,可是也学到了不少呢。

    

克里斯蒂亚诺通常不会管他这些,就只是给了他一套护肤品,拉莫斯先不好意思了,他看到克里斯蒂亚诺脸上白花花的膏体,就想起自己的任务:他刚做完热玛吉,是要敷些舒缓修复类的面膜的。他和克里斯说了这件事,克里斯就只是笑,倒是没有说拉莫斯不需要做这些项目,反而叫拉莫斯下次去他朋友开的美容院——让拉莫斯忍不住怀疑这个人是不是早就嫌弃自己这张脸,只是顾及到他的心情才没有说出来。

    

最后就变成两个人一起敷面膜。拉莫斯问,你朋友开了美容院,那这是不是就不在你的未来规划之内了?克里斯蒂亚诺说,我对植发更感兴趣,或许未来的某天我们两个会手拉着手一起去做发际线呢。

    

天呐,那是多久以后才会有可能发生的事情呀?他们现在好年轻,还会因为毛发浓密而烦恼,是刮毛刀的主要目标客户群体之一呢。可是当拉莫斯用修理过的手去抚弄克里斯蒂亚诺浓密的深巧克力色卷发,他想到二十年后的那一天,有两名中年男子牵着手踏入克里斯蒂亚诺·罗纳尔多所开设的机构,用小魔头的黑色卡片刷下一款情侣植发套餐……他竟然被脑海中真实的画面烫到笑出声来。

    

克里斯蒂亚诺也倒在他肩膀上。他说,我觉得自己太瘦了,是不是该去增肌?他把拉莫斯当作这方面的专家了。

    

这个小东西惜命得很,怕工作太专注,哪天猝死了都不知道,还给自己请了私教,又因为爱美,所以对肌肉匀称度要求极高。拉莫斯低头看他的身体,就觉得他怎么都是对的,如今这样瘦一点却不干瘪的好看,肌肉更加饱满后肉乎乎的也好看。他也不撒谎,怎么想的就怎么说,他去蹭克里斯的脖子:“罗尼,你怎么样都很好,都很适合你的。”

     

克里斯蒂亚诺就跟着笑,也不知道是被他的头发扎得太痒,还是被哄得开心,又或者是某一种很早熟的欣慰。他笑着,抬手轻轻掐了一下塞尔吉奥的耳朵,像是早晨习惯性地抚去向日葵花瓣上的露水:“所以说嘛,塞尔吉奥,我看你也是一样,怎么样都很合适。只不过我们在心里装着对方的情况下审视自己时,就总会想为了对方而变得更好看一点。这都没关系的。我只是想要你知道……嘿,你也不老呢,搞个普通的提拉紧致就可以啦,没必要做热玛吉,多疼呀!”

    

塞尔吉奥忍不住把他抱在怀里,说好呀,下次我听你的:“毕竟我的男朋友是全世界十九岁的小鬼里最爱美的!”他想起自己刚来的那天看到的东西,又揉了揉克里斯的脑袋,说罗尼,你看看你家的门,上了那么多道锁,这么惜命……不过以后就不要那么害怕啦。哎呀,其实我还挺能打的。我在家,有抢劫犯进来也不会让你挨欺负的。

     

这下克里斯蒂亚诺是被逗笑了。他点点头:“知道啦,毕竟我很有钱的,有人要偷要抢的话就得靠你了。”他笑着笑着,突然抬起手去揉自己的眼角,一看就是又犯了臭美的毛病,他说:“唉,这样真是不好,我的鱼尾纹都快定型了。”

    

拉莫斯就把他的手拉下来握着,说这有什么的,咱们以后一起去做医美嘛,比植发更有盼头。

     

爱是什么样的感觉呢。塞尔吉奥想,大概就是他觉得嗓子微微泛痒,而后从中掏出克里斯蒂亚诺的睫毛。

    

他变成一颗躺在小推车上的土豆,长着圆钝憨笨的头脑,不知道要去向哪里,只知道自己的归宿是被人吃掉。

    

不过也不全是如此。他想。在到达目的地之后,他会看到一枚海胆,一块巧克力,一只卷发炸毛狗。

    

他也不会被毫无感情的人做成土豆泥……噢,他会变成那只大眼睛狗最爱的营养餐。

    

    

     

14.

一月份,拉莫斯看着手机上的天气预报,满脸不可置信:“室外竟然有十四度。那我到底该带什么鬼衣服?”

    

闻言,一颗卷毛头从电脑桌上抬起来,莫名其妙地瞪着他:“你在说什么?塞尔吉奥,曼彻斯特的鬼天气会直接影响你带去洛杉矶的行李吗?再说了,你不是要一直穿西装吗?”

    

“……噢,好像是不会。”拉莫斯尴尬地将刚刚掏出去的衬衫重新叠好,灰溜溜地放回行李箱,“我对这次洛杉矶之行实在没有期待,所以根本不愿意分出脑袋想它。”

    

看到他大脑宕机的傻样儿,克里斯蒂亚诺又乐出声来:“哎呀,塞尔吉奥,你这个样子让我觉得找你谈恋爱真的是无比正确的选择。”

    

瞧瞧他精英主义的发言吧。拉莫斯这段日子可没少读书,自认为是完美掌握了这类词汇。但他也只会在心里说一说,因为克里斯蒂亚诺在听到他说这些后的唯一反应就是翻白眼,接着将它们忘在脑后,连笑一下都不会有。

     

他好像就是会在千万种清醒的生活方式中选择最不会消耗能量的那一个,不高兴了就去破坏,高兴时恨不得深情拥抱世界上的每一种生灵,做天地间永远自由的比格犬。拉莫斯觉得如果换作是克里斯蒂亚诺,他一定会恶狠狠地从加戏咖身上咬下一块肉,吃饱后再用接下来被公司雪藏乃至抛弃的时间做一条……呃,或许是警犬吧?也不知道比格当警犬会是什么表现。好像也没有看到卷毛狗当警犬的。

    

觉得累的时候,拉莫斯就直接仰躺在地毯上发呆。有一次还吓到了路过的小狗,马洛斯卡跑去叫人,小蜜蜂扑过来拱他,用小脚丫子一直蹬他的鼻子。拉莫斯平躺着,视野很局限,就只能看到小蜜蜂在眼前晃来晃去。过了一会儿,画面中又出现另一个毛毛乱糟糟的小动物——天呐,马洛斯卡把克里斯蒂亚诺都给叫来了。两颗卷毛头和一双拉布拉多的绿豆眼就那样自上而下地俯视着他。

    

拉莫斯像个小丑一样爬起来,克里斯蒂亚诺跪坐在地上,前倾着身体,过来抱了抱他。他好像真的跟狗狗似的,顶着一双亮晶晶的圆眼睛,总是在快乐地摇尾巴。但拉莫斯知道他其实是很厉害的,如果是小狗,那也是一条很神气的小狗。他只是在自己面前才会这么撒娇而已。

    

他还特别会安慰人呢,抱着拉莫斯说:“没关系呀,只是去参加个活动,很快就会回来了。你再想一想,现在是不是已经比你第一次离开曼彻斯特的时候好了很多了?”

   

那是当然啦。拉莫斯收拾行李准备出发的时候,眼前此狗、哦不,此人,别真的当克里斯是狗了……此人,此人竟然在即将和他亲上的时候选择了接通电话畅谈内裤面料。

    

所以说哥哥不愧是哥哥。在伦敦吃网红无花果吐司早午餐的时候,卡西利亚斯敏锐地从字里行间察觉到他的难言之隐,并贴心地安慰他别害怕。他说他能够证明克里斯蒂亚诺是健康的男孩,原因竟是——克里斯蒂亚诺在上中学时交了男朋友,还瞒着大卫拜托卡西利亚斯帮他们开一间房呢。拉莫斯听完,凭借着多年的演戏经验将嘴角扯起两道精美的弧度,整张嘴巴看起来像是一张粗制滥造的量角器。

    

后来和克里斯蒂亚诺重新回顾起那件事,克里斯还瞧了瞧脑壳,心直口快:“噢!那是我和阿兰的事情,伊戈尔怎么直接说给你听啦!”

     

拉莫斯听完,只觉得自己应该可以凭借此刻的这张笑脸入围奥斯卡影帝提名。伸手不打笑脸人,要是当年的加戏咖能笑得这么努力,他也许都会尽量揍得轻一些。

    

但他还是很感激克里斯蒂亚诺的安慰的。克里斯还给他推荐洛杉矶的餐厅,他说虽然他的酒店准备开在纽约,但他真的很喜欢洛杉矶。不过没办法,谁让时代广场比较好赚钱呢?拉莫斯笑话他,你那个定价,要多长时间才能盈利呀?克里斯蒂亚诺就又朝他翻白眼了,反击说我才不像塞尔吉奥那么黑心呢。

     

起飞的那天,克里斯蒂亚诺从各种关于酒店设计与布局的视频会议中抽了个空档来送机。趁着他在卧室喷香水,拉莫斯从自己的房间里撕下一张几天前就写好的便签纸,鬼鬼祟祟地贴到冰箱的最中间。

     

拉莫斯原本还觉得可惜,自己第一次参加这样的活动,克里斯蒂亚诺竟然没办法和他一起。可是一下飞机他就忙到脚不沾地,主办方要拉着所有人过流程,他怕出错,即便同剧组有经验的演员开导他,他也还是不太敢走神。搞得其他男演员都以为他是包袱太重。

    

对比下来,他的戏份的确还算不错,还是第四个就出场的男性角色,人设也比较容易被记住——电影是女人戏,总共也没几个男的。男性角色的作用,基本就是穿着不舒适的衣服,假借武打戏的由头露露肉,充当用身材提高观赏度的花瓶,是被女性角色们别在领带、腰带或鞋带上的挂饰。

    

不过等到活动开始后就意识到不对劲。拉莫斯找了一年多的年轻小金主,都快要忘记圈子有多么鱼龙混杂,如今来到候场现场,发现各大知名女男导演身边没几个空位,大多数好看的人都被人家搂在怀里或靠在肩上了。那些掌控资本的大金主们身上无一例外地散发出老年的腐臭味,脸上褶皱深厚像被折起又拆开九九八十一遍的千纸鹤,仿佛下一秒就要因为血栓住院治疗,最终入土为安。拉莫斯变得无比想念克里斯蒂亚诺,一个十九岁的,开心时把人类捧在手上,不开心就踹翻全世界,热爱工作的臭美海胆,他可比这里要新鲜多了。这么多人都有不正当的关系,拉莫斯也想赶快回家找他的那一个了。

    

拉莫斯没拿到奖,这是当然的,他连提名都没有,人们说起陪跑的那些人,甚至不会想起他。他所熟悉的演员在台上掩面而泣,挺起肩背自豪地说出演员生涯中不知准备了几年的获奖感言。他倒是也谈不上失落,只是觉得累。他突然就想不通自己出席这些场合的意义在哪,反正去了也拿不到钱。他一介资源咖,更是用不着刷脸——他不需要那些出镜率和热度来让各大导演看到他。

   

他本来也打算玩两天再回去,下飞机后一直在忙,都还没来得及去海边看看,克里斯推荐的餐厅更是还没去吃呢。颁奖典礼后他跟着去喝了几轮酒,到了要上下一盘菜时,同剧组的演员们都互相提醒着不要看,艾娃也想叫他,没来得及,拉莫斯抬起头,看到一份刺身被端上来,盘子最前方摆了一颗鳄鱼头,鳄鱼的双眼好像在直勾勾地与他对视。他捂着嘴说太晚了,太晚了,直接冲到厕所去吐。别桌听到动静,问她们怎么回事,导演说没什么,我们这里有个人吃多了,醉肉了。

    

于是拉莫斯以肠胃不适为借口跑回酒店洗澡,换掉西装,匆匆忙忙地连夜改签,订最近的一班飞机回英国。经纪人姐姐倒是很开心的,觉得他来长过见识,见了世面,未来就会更奋发图强,回英国的飞机上都还在写未来规划。

    

克里斯蒂亚诺在家中打电动,听到电子锁的声音后仰起头,靠在沙发的垫背上朝玄关看。飞机上气流太大,拉莫斯也没太能睡好,看到眼前的场景,就昏昏沉沉地想起来,大概是一年前,也是同样的姿势、同样的地点,克里斯蒂亚诺就这么揭穿拉莫斯所做的无用功。而此时的他看起来无忧无虑,见到拉莫斯提前回来,也没有多问什么,像是彼得潘在朝名利场中的成年人招手:“塞尔吉奥,你回来啦,快看我给你准备了什么?”

     

他停了游戏,手柄放到一边,从沙发上跳下来,拽着拉莫斯的手臂往里走。拉莫斯被拉到书柜前,还是面无表情的一张脸,没反应过来状况,甚至因为太疲惫,连诉苦都没来得及。直到他看到那颗缠绕着电影胶片的圆球——与他几小时前坐在台下看到的那一个形状一模一样。只有材质不同,眼前的是一座前所未见的水晶奖杯,右下角贴着一块金色标牌,上面是塞尔吉奥·拉莫斯的名字。

   

他扭头,克里斯蒂亚诺叉起腰,眉毛上挑,很骄傲地看着他。

    

这下塞尔吉奥不再是想不起挪动五官,而是真的不知该做出怎样的反应来。于是他的一张脸上就只有笑,一个真挚的、发自内心的笑,笑到眼睛眯起来,鼻子皱起来,嘴唇咧起来;笑到纹路浮现出来,露出真实的肌理;笑到嫩芽破土而出,打碎覆盖的倦怠,重新生出的能量促使他想要将克里斯蒂亚诺紧紧抱在怀里。

    

这当然不能代表什么,他的履历绝不会因为多了一座“由克里斯蒂亚诺·罗纳尔多定制的水晶版电影电视金球奖”就变得多么出类拔萃,也没有任何人会因为这座私人订制的奖杯付给他更多的片酬。但他明白人生不仅仅是金钱与名利,他似乎现在才明白,他不愿去想这是否有些迟了。

     

还有那些更深层次的情绪在胸膛里霸道地横冲直撞,心脏酸软一片,又像被一座巨大的手掌控制,塞尔吉奥站不稳,趔趄地向前一步,他吻在克里斯蒂亚诺的侧颈,耳朵,眉骨,鼻子,最后是嘴唇。事实上这还不够,有什么东西在挑动他的神经,但他不知道该怎样表达了。

    

他终于也不再像登机前似的,那样急切地想要与克里斯蒂亚诺抱怨他在集体庆功宴上的所见所闻。他终于发现,比起那些令人作呕的炫耀,他们之间有更多其它值得交流的。

    

塞尔吉奥的嘴唇紧紧贴着克里斯的脖子。他问他:“你看到我贴在冰箱上的留言了吗?”

    

“是的,我当然看到了。”克里斯侧过头,将吻落在塞尔吉奥的耳朵上,“‘我知道我们会渐入佳境’。塞尔吉奥,你是最会写便签的武打演员。”

   

“那……你是最会准备惊喜的公司副总?”塞尔吉奥笑起来。他将克里斯抱得更紧,双手揽住克里斯的腰。

    

在这样熨贴的时刻,他庸俗又无可救药地想到永恒。

     

婚姻关系仿若牢笼,在资源倾斜的父权的社会,它就像一座首先压倒所有女性,而后压在其余所有被剥夺了应有的权益的群体身上的巨山,唯有生来便是异性恋者的生理性别为男的人们能够因此受益。可是他依旧想要试一试。他依旧想当扑火的飞蛾,依旧想当移山的愚公,依旧想当被钩子戳破嘴唇失去水源后在土地上挣扎的鱼。因为他们都曾在最幼稚又最无助的时刻幻想过,那时,除去幻想,他们什么都做不到。而他依旧想让幻想变为现实。

    

可是那些的确都还太遥远了。他又想起克里斯蒂亚诺先前的话来。其实他也是一样,即便事到如今,也只不过是对婚姻抱有一个模糊又稚嫩的幻想,而它伤痕累累,布满现实的伤疤。

    

他只是在这一刻贪婪地想得到他与克里斯蒂亚诺的永恒,而父权的世俗规训像一根钉子,恶狠狠地扎进他的脑海。任他怎样浮想联翩,也只会在下一刻碰壁,而后又被带到婚姻面前。

     

但那又如何呢?塞尔吉奥想,他终于在冥冥之中触及到克里斯蒂亚诺的想法。他们不相信纸质合约,不相信口头的誓言,不相信将爱情转化为数字,再顶上象征着金钱的单位,又用文笔写下的那一套流程。他们同样也不认为自己会被一枚小巧的银圈套住一生。可是比起那些流动着劣质的猪油的腐臭制度,他们愿意让这个古怪的圆环爬上自己的手指。它不具备任何法律效益,只能代表当下的心意——

    

它在向他们证明:至少在戴上戒指的那一刻,我知道我们会渐入佳境。

     

所以,神啊,神啊,在他递出这一枚戒指的那一刻,请原谅他的怯懦,原来他的贪婪,原谅他的自私。

     

——等等,他到底是为什么从一个定制奖杯开始联想了这么多?又是为什么在还没有确定关系的时候就早早买下了一对戒指?

    

他,塞尔吉奥·拉莫斯,是什么时候喜欢上克里斯蒂亚诺·罗纳尔多的呢?

    

是坠入爱河还是陷入困境,这是一个问题。

    

不过也由不得他多想。克里斯接过戒指,戴在自己的手上。他张开手指,和塞尔吉奥一起比划:“这也太朴素了。等我买下一套带泳池的房子,你就去再买一对大钻戒。”

    

过了一会儿,他又问塞尔吉奥:“哎,你刚刚在那里闭着眼睛干嘛呢?”

     

塞尔吉奥呲起牙花:“在和神明祈祷呢。咱们两个属于走了捷径。”

    

克里斯蒂亚诺简直怒目圆睁——就是瞪起来的眼睛大得吓人——他撇开头,卷曲的发尾随着他的动作在空中轻盈地上下飘动。

    

“神明会保佑我们在事业上一帆风顺。至于感情,那还是我们自己努力吧!”

     

——总之,从此以后,拉莫斯的伴侣就是一个在恋爱关系中占据主导位置的小狗副总了。皆大欢喜,皆大欢喜。

         

    

    

注:

感谢大家看到这里!

狗好。祝大家都能与最好的小狗相遇。






金刚土豆

【水花】男友患上老年痴呆后

  

  拉莫斯发现自己的记性最近越来越差了。

  

  早上起床吃完饭,老婆准备出门上班,拉莫斯屁颠颠凑过去想跟老婆美美来个离别吻,老婆却一脸嫌弃地推开他:你有口臭。拉莫斯这才记起来自己早起忘了刷牙。

  着急忙慌刷完牙收拾好了打算出门,到门口想起来水龙头还没关。看了一眼表,还剩十分钟,电梯迟迟不来,拉莫斯心一横徒步跑下十七楼,到楼下想起来开会资料丢在了家里。

  好不容易到了公司,坐到自己工位上之后,拉莫斯开始回想自己到底有没有锁好家门,死活想不起来,偷偷逃出公司回家确认了一遍,被老板发现扣了一半工资。回到家被老婆臭骂一通。

  

  拉莫斯想起来之前上班摸鱼,在网上冲浪时刷...

  

  拉莫斯发现自己的记性最近越来越差了。

  

  早上起床吃完饭,老婆准备出门上班,拉莫斯屁颠颠凑过去想跟老婆美美来个离别吻,老婆却一脸嫌弃地推开他:你有口臭。拉莫斯这才记起来自己早起忘了刷牙。

  着急忙慌刷完牙收拾好了打算出门,到门口想起来水龙头还没关。看了一眼表,还剩十分钟,电梯迟迟不来,拉莫斯心一横徒步跑下十七楼,到楼下想起来开会资料丢在了家里。

  好不容易到了公司,坐到自己工位上之后,拉莫斯开始回想自己到底有没有锁好家门,死活想不起来,偷偷逃出公司回家确认了一遍,被老板发现扣了一半工资。回到家被老婆臭骂一通。

  

  拉莫斯想起来之前上班摸鱼,在网上冲浪时刷到的一篇帖子,上面说随着科技发展,人类的脑子不经常使用,已经开始退化,具体表现有记忆力退化,变笨等等,有的人甚至年纪轻轻就患上了阿尔兹海默症,俗称老年痴呆。

  

  拉莫斯心里一惊。

  

  随后发出一声短促且尖利的哀嚎。

  

     背对着他正躺在床另一边玩手机的克里斯猝不及防被他这声给吓到,气愤地转过身,在拉莫斯头上来了一记暴扣:

  “要死啊你,大半夜的叫什么叫!”

  拉莫斯一下扑到克里斯身上,眼泪汪汪地抬眼瞅着老婆:

  “我好像得了老年痴呆。”

  克里斯脸上露出一丝疑惑,正要开口仔细询问,屋外却传来了敲门声。

  

  克里斯打开门,隔壁一米九蓝眸的风流帅男邻居皮克出现在他面前。

  皮克面含笑意地问他家是不是养了什么大型动物,他刚刚好像听到有东西在叫。

  克里斯尴尬地掩饰说声音不是从他家传来的。拉莫斯听到另一个男人的声音,三两步下床蹿到门口,见来人是隔壁那个骚男人,脸色变得更难看了,宣示主权般从背后搂上老婆。

  克里斯强忍着想翻白眼的冲动,脸上堆着笑应付走了皮克,关上门后对着拉莫斯胸口又是一拳。

  

  “你到底发什么疯?”

  

  看着拉莫斯痛哭流涕地讲述自己可能得病的猜测,克里斯的眉头越皱越深。他觉得自己老公一定是闲的没事干,整天就胡思乱想,还给自己臆想出来一个病。拉莫斯却神色黯然地摇摇头:

  

  “你不懂我。”

  

  于是接下来的日子里,拉莫斯照旧上班,但他整个人都变得沉默寡言起来,见到同事也不打招呼,搞得克罗斯尴尬地放下刚抬起的手。被老板骂也不忍了,站起来就是干:

  

  指等老板离开后狠狠敲键盘以示愤怒。

  

  但面对老婆时,拉莫斯又变得乖巧起来。他变得更加粘人,总是喜欢缠着老婆,克里斯一回家,拉莫斯就像只金毛一样从沙发上跳下来,冲过来扑倒他。

  慢慢地克里斯就感觉有点烦,上了一天班回来本来就很累了,一开门还要被自己老公来个重击,他烦躁地推开拉莫斯,却发现老公默默走到角落,窝起来不说话了。

  他意识到老公有些不对劲,在一番追问之下,才知道老公是真觉得自己得病了,克里斯不清楚到底是真是假,但拉莫斯却肯定自己一定是得病了,并且拒绝去医院治疗。

  

  “我想多陪陪你,在我还能记得住你的时候。”

  

  克里斯感动的简直要哭,他决定在往后的日子里一定要好好陪着老公。

  

  于是他们一起逛街,一起做饭,一起看电影,这些平凡的小事对于两个工作狂来说已经是很难得的共处时光了,现在的他们只想珍惜最后的机会,来重温爱情。

  

  出门的次数多了,难免遇到不想见的人。拉莫斯夫夫俩就经常与对门的皮克相遇,克里斯很快发现自家老公对于他以前很讨厌的邻居的态度发生了很大转变。在皮克搬来的第一天,拉莫斯就看他不爽,还偷偷跟克里斯吐槽皮克一看见就是个海王,克里斯说不能以貌取人,拉莫斯表面上赞同,背地里还是看不惯皮克。

  但现在,拉莫斯再没有讲过皮克一句坏话,还破天荒地夸赞皮克长得帅,甚至友好地和皮克打招呼,邀请他来自己家做客。

  克里斯本以为是他人之将老其言也善,并没有太在意,直到那天拉莫斯跟他聊天,装作无意地问:

  

  “等我以后把你也忘掉了,你还会和我在一起吗?”

  克里斯笑笑,“当然了,我怎么会抛下你呢。”

  

  拉莫斯闻言先是有些喜悦,但随即表情逐渐变得落寞:

  

  “但我不想拖累你,”

  

  克里斯睁大双眼望着爱人。

  

  “当我什么也不记得后,我希望你能够离开我,” 拉莫斯认真望着克里斯:“我不愿意你整天面对,照顾着忘记一切的我。比起在一起,我更希望你能过得开心。”

  

  克里斯彻底愣住了,他没想到爱人居然说出这样的话。

  

  但拉莫斯低下头,没有直视克里斯的目光,只是继续说着:

  “你不要觉得我是在逼你离开我,我只是不想让你陷入那种困难的境地,更不想我们的爱情以这种不堪的情况结束,所以,”

  他抬起头:

  

  “在我彻底忘掉你之前,我们分手吧。”

  

  克里斯倒在拉莫斯怀里忍不住哭了起来,他明白拉莫斯的苦心,但实在做不到抛弃自己的爱人。

  

  拉莫斯抚摸着爱人的卷发,对他说:

  

  “你可以试试和对面那个金发男人交往,叫皮克的那个,他很高很帅,虽然之前我总是偷偷骂他,但他品行确实不坏,而且他好像也很喜欢你。”

  

  克里斯哭着摇摇头,把眼泪都抹到了拉莫斯衣领上,拉莫斯说就当圆他最后一个心愿,他希望自己的爱人能够找到一个好的依托。克里斯为了安抚拉莫斯,只好暂且答应下来,拉莫斯这才心安地点点头。

  

  克里斯答应先去和皮克见个面聊一聊,拉莫斯帮老婆收拾好东西,亲自送他出了门,望着老婆和狗男人远去的背影,拉莫斯忍不住热泪盈眶。

  

  我实在是太伟大了,他这样想。

  

  老婆出去和别人约会了,拉莫斯只好一人待在家,有朋友打电话来叫他出去喝酒,他想着反正也是一个人,不如出去作作乐。然后欣然赴约。

  酒桌上,拉莫斯多喝了两杯,脑子不太清醒,就嘴漏把自己得病的事说出来了,朋友们听完只觉得他是在开玩笑,毕竟拉莫斯脑子虽然笨点,但决不至于到患老年痴呆的程度。朋友们纷纷劝他去医院检查一下,拉莫斯口头应下了。

  

  等到老婆约会回来,拉莫斯也不生气,找老婆讨了个吻,就颠颠地给老婆准备夜宵去了。

  

  老婆说那个皮克长得虽然帅,但人不真诚,除了脸和身材外,其他的根本比不上自家老公。拉莫斯听了之后感觉有点奇怪,但还是觉得老婆在夸自己,又心酸又欣慰地苦苦笑了。

  

  上班的时候,拉莫斯又一次因为摸鱼而被抓,老板生气地拍桌子说要开除他,拉莫斯也被惹急了,吼着说不干就不干,老子快死的人了会怕你吗?

  这下换成老板不敢吱声了,他颤颤悠悠问拉莫斯说你得病了还是怎么着,怎么就要死了。

  拉莫斯说我老年痴呆,到时候我要告你工伤。

  老板说你有医院证明么,还是空口瞎说的。

  拉莫斯说我现在虽然没有,但我很快就有了,到时候你等着瞧。

  然后他就去医院做了检查。

  

  在等结果出来的那几天,拉莫斯悠然自得胜券在握,他的老板胆战心惊坐立不安。

  

  结果出来了,拉莫斯赶快去拿,结果发现:

  他健康的很,一点病没有。

  

  他问医生说,我明明感觉记性变差了,怎么可能没病呢。

  医生说有可能是工作压力太大了,或者是饮食休息不规律之类的,都有可能会导致记忆力衰退。

  拉莫斯说医生你要不再看看,我觉得我真的有病呢。

  医生像看傻子一样看着他:

  

  我觉得你确实有点病。

  

  没办法,结果就是这样,拉莫斯说不上开心还是伤心,把报告单拿过去之后又被老板狠狠教训了一顿,但好在是没有开除自己,拉莫斯兴奋地赶回家,等到老婆下班时一把抱住老婆,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了他。

  克里斯表情一愣,然后立马换上开心的笑:

  “真的吗?那可太好了!”

  “当然啦,我们不用分开了!” 拉莫斯埋在老婆脖颈处黏腻地磨蹭着。

  “你也不用再去跟那个皮克交往啦。”

  

  “对了,你们还没做吧?”

  

  克里斯表情变得更僵硬。

  

  拉莫斯疑惑侧头望着老婆。

  

  “说真的,你们应该还没进行到那一步吧?”

  

  克里斯不回答。

  

  “。。。老婆你说句话呀。”

  

  

  

金刚土豆


  突然间,我们开始玩骰子!

  

  新的威胁已经出现!

  面对身高体壮的拳王,觊觎美女克里斯的一众蹴鞠人又会做出怎样的反应?

  


  突然间,我们开始玩骰子!

  

  新的威胁已经出现!

  面对身高体壮的拳王,觊觎美女克里斯的一众蹴鞠人又会做出怎样的反应?

  

s.

下一章会交代克莉丝和爵爷,应该会整点贝c😜

下一章会交代克莉丝和爵爷,应该会整点贝c😜

_Sunny

最近的单曲循环,小剪半首(主要是后面那一段🚬

最近的单曲循环,小剪半首(主要是后面那一段🚬

西北有楼

【6人行】画地为牢(上)

占领老拉福德的那一天,他们5个人同样占领了老拉福德的王子。

克里斯被当成战利品,他们却对他的身体越来越痴迷。

这绝不是一个好消息。

参与人物:费迪南德、范尼、皮克、拉莫斯、德米拉尔,本篇8600字见彩蛋。

本章重点渣水花,下章德米、费迪南德和范尼。

——————————————————

“瞧瞧这里的装饰,不愧是弗格森的小珍珠。”

混乱声从门外隐约传来,克里斯在睡梦中皱起眉头,伸手拽了拽身上的丝绸睡衣。

隐约间,有一声枪响,然后嘈杂全部消失,一切又陷入死寂。

克里斯是在枪响的时候醒的,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就听见门外人用冒犯的语气评价他和他的房子。

下一秒实木大门被一脚踹开,从黑暗...

占领老拉福德的那一天,他们5个人同样占领了老拉福德的王子。

克里斯被当成战利品,他们却对他的身体越来越痴迷。

这绝不是一个好消息。

参与人物:费迪南德、范尼、皮克、拉莫斯、德米拉尔,本篇8600字见彩蛋。

本章重点渣水花,下章德米、费迪南德和范尼。

——————————————————

“瞧瞧这里的装饰,不愧是弗格森的小珍珠。”

混乱声从门外隐约传来,克里斯在睡梦中皱起眉头,伸手拽了拽身上的丝绸睡衣。

隐约间,有一声枪响,然后嘈杂全部消失,一切又陷入死寂。

克里斯是在枪响的时候醒的,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就听见门外人用冒犯的语气评价他和他的房子。

下一秒实木大门被一脚踹开,从黑暗里走进来一个高个男人,军装,腰间别枪,一头脏辫。

“出去!”克里斯下意识喊出口,这是他人生中第一次被如此冒犯,更何况是这样没有礼貌到粗鲁。

脏辫高个完全没有闯入别人家的自觉,顺手拿起一件银质器皿把玩:“别紧张小子,很快就结束了,我保证。”

话音刚落,那片阴影里又出现了三四个人。

这一幕就像话剧里的演出,奴隶闯进少爷的闺房只为夺走宝物。不同的是这次克里斯不是坐在贵宾席的少爷,而是剧目里那个手无寸铁的主角。

克里斯浑身发冷,他多希望这几个人真的是奴隶,如果他们没有穿着军服的话。

但很不幸,这是五个军官。

而现在正是战争年代。

“怎么处理?”一个小臂纹着圣母的男人嘟囔着问,好像坐在床上的是个聋子还是什么无足轻重的玩意,他只是随口问一问该怎么把垃圾扔掉。尽管压低了嗓音,克里斯还是听出来刚刚就是他在门外编排自己。

“该问的都问完了,留着搪瓷娃娃过圣诞摆着看吗?”阴影里的男人明显不耐烦了,他甚至不肯把脸露出来。老实讲他并不赞成另外四个人来这里参观的行为,好像克里斯是什么无上的宝物。某些只会看稀奇的蠢货迟早死在这份好奇心上。

双xx而已,值得为这种身体赌上暴露五人联盟的风险吗?

眼见这几人的氛围越发剑拔弩张,克里斯颤抖着摩挲藏在枕头下的手枪,他不想死。弗格森把他的宝贝独子当成政治家培养,却没想过政治家会有赤手空拳的一天。

“好了鲁德,来都来了就别装不感兴趣了。”那个男人站在灯光交界处,克里斯只能看见他的下巴和喉结。

“你们是谁?”克里斯勉强压下心中的恐惧,却不知道声音的颤抖还是出卖了他,“请立刻出去,否则我爸爸……”

刚刚成年的小鹿还没明白,猎人不会因为猎物的求饶而收手,尤其是他早就期待已久。

那个一直站在门框旁的男人直接走到床前,一把握住克里斯的手腕。他的头发很短,甚至能看到新剪的发茬。

“把枪给我。”他扣住了克里斯的手腕,声音很轻但力气很大,收紧的手掌紧贴着克里斯的肌肤,上面有一道贯穿的疤痕。

克里斯怎么会轻易如他愿。

"放手!"

那个年轻男人一把扣住克里斯两只手腕举过头顶,低下头有些疑惑:"你怎么还一副大小姐脾气?"

什么大小姐?!克里斯顾不上他言辞里的轻浮,拼了命只想挣脱出来。

"怎么回事,德米拉尔你连个小孩都弄不好。"

那个小臂有纹身的男人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过来,不由分说地控制住了克里斯乱动的脚踝。因为克里斯的挣扎他索性两只手一起握住,大拇指顺着脚腕处突出的骨节一路向下,xx着谢谢谢谢谢寻寻、。

那个叫德米拉尔的人随手把克里斯手上的枪拿在手上,挑开了克里斯睡袍的腰带。

"我让你们放手!"四肢被掌控的感觉并不好受,克里斯本能地希望自己衣衫尚且完整。但他浑身只穿了一件单薄的丝质睡袍。

冰凉的枪体顺着睡袍的边缘滑到xxxx,冷硬的金属碰上尚有余温的腿肉,克里斯本能地想要移开大腿,但偏偏他的双脚正被纹身男控制在手里。

"瞧瞧吧,克里斯大少爷的xxxx。"纹身男看着德米拉尔的动作饶有兴味地挑了挑眉,克里斯不喜欢他的眼神。

但他没有办法做什么,那个刚刚还在打量银器的脏辫男早就移开了视线,从上往下打量着他的身体。从被捏红的小腿到XXXX的腿根,那管黑色的枪体就像他的另一只手臂,不停地勾画克里斯的xxxx。

"你好香啊。"德米拉尔凑在克里斯的耳边轻轻xx着他的耳垂,堪称痴迷地把自己埋在克里斯的味道里,握着克里斯的手轻轻颤抖,"乖一点才不会受伤,我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走火哦。"

那个全部隐在黑暗里的男人冷笑一声:"瞧瞧我们的两位朋友,像狗一样原地



s.

重返十八岁19


       因为太想看allc长文于是一怒之下写下了这篇文,ooc产物时间线人物与现实有差别,主打一个全世界都爱Cris,文笔不好轻骂。



      以下正文⬇️


   --------------19------------


   回到家门德斯把克里斯当成了一个生活无法自理的老人,上楼梯的时候还主动提出背着克里斯爬上去,等他费力的把克里斯背上楼又拿了张折叠的小桌子放在克里斯的床...


       因为太想看allc长文于是一怒之下写下了这篇文,ooc产物时间线人物与现实有差别,主打一个全世界都爱Cris,文笔不好轻骂。



      以下正文⬇️


   --------------19------------


   回到家门德斯把克里斯当成了一个生活无法自理的老人,上楼梯的时候还主动提出背着克里斯爬上去,等他费力的把克里斯背上楼又拿了张折叠的小桌子放在克里斯的床上。


    【这几天你就乖乖呆在楼上吧,晚饭我会让他们送上来的】


    【天呐!豪尔赫!】


    【我只是受伤了并不是残疾了好吗!】


    【你这小孩尽说些不吉利的话,快呸三下  !】


    【快点!】门德斯催促道


    【呸呸呸!】


    【还有!别想着偷跑下楼去健身房】门德斯拿出一串铃铛挂在了克里斯的房门上。


    【你这是在剥夺我的人身自由!】


    【我不理你了!!】克里斯转过身去气愤的用被子蒙住头。  


    【我这是为了让你快点恢复!】


   见克里斯还是不理他,门德斯无奈的叹了口气轻轻地把克里斯的房门合上了。


    克里斯兜里的手机嗡嗡作响,他下意识以为是拉莫斯打来的。


     【sese!我和你说!】


      【豪尔赫把我关在家里了,他连门都不让我出去了!】


     【克里斯...】


      【是我】


    克里斯的声音截然而止,他看了看来电显示懊恼的拍了拍自己的脑袋。


    【抱歉皮克,我没认真看来电显示把你当成拉莫斯了】


    【怎么啦?】


    【你吃过饭了吗?】


     【我打包了上次我们吃的那家牛排】


     【太好啦,我还没有吃晚饭呢】克里斯欣喜的声音通过话筒传到皮克的耳朵里。


     【那我晚一点去给你送吧】


     【谢谢你,皮克】克里斯说完手机上就接连弹出好几条信息。


     【克里斯,sese看到了新闻!】


     【你的腿还好吗?】


     【你的电话占线了,sese打不过去】


     【你背着sese和哪个野男人打电话呢?】


    【皮克,我得先挂了】


    【等你过来我们再继续聊好吗?】


    【好】


     克里斯挂断电话之后新电话就打了进来,拉莫斯着急的声音也跟着跑了进来。


    【克里斯克里斯,你的腿怎么样了?】


    【sese好担心你,可是sese明天有比赛不能请假】


    【别担心,一点小伤而已】


     【把注意力放在明天比赛上好吗?】


   【没事就好,你刚刚和谁打电话呢?】


    【刚刚皮克打电话过来问我有没有吃饭】


   【sese就知道是他,讨厌的西班牙人】


     这句话逗得克里斯哈哈大笑起来,【对!讨厌的西班牙人!】


    【你是不是在取笑sese!】


    【我可没有,这句话是你自己说的】


    【你就是在笑sese!】


    【我的腿好疼!】克里斯惊呼出声


   【又流血了,sese我该怎么办?】克里斯对着话筒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另一头的拉莫斯差点握不住手机,他着急的说:


  【克里斯,你先别乱动】


  【sese现在就给...给...给你打急救电话,英国的急救电话是什么来着?】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骗到你了】


   【你好笨!】克里斯抱着被子在床上笑得人仰马翻。


    【克里斯!不许用这种事情开玩笑!】


  【好啦好啦,不要生气嘛sese】克里斯心情舒畅了很多,他都忘记和拉莫斯抱怨自己被关“禁闭”这件事情了。


     有人敲了敲门,克里斯知道是皮克来给他送饭了。


    【sese,我挂了噢~先去吃饭】


    【好,照顾好自己噢】


    【知道啦】


    等克里斯把电话挂掉,朝着门口喊了句【请进~】


     来的人正是皮克,他手上还提了两个盒子,克里斯把门德斯留下的折叠小桌子打开,好整以暇的等待着皮克的投喂。


     包装盒一打开,牛肉的香味就占领了克里斯的鼻腔,皮克又把另外一个盒子打开,那里面装的是一块草莓蛋糕。


     【OMG!草莓蛋糕!】克里斯的口水都快流出来了。


     【快吃吧,罗尼】皮克把草莓蛋糕往克里斯身前推了推。


    【可是...奶油会让我发胖的】克里斯不舍的把蛋糕往后推了推。


    【偶尔一次没关系的】


    【这是给你进球的奖励】皮克又把蛋糕重新推了回去。


    【那你得和我一块吃】


     【可不能让我一人长胖】克里斯开玩笑的说


    他用勺子挖了一大勺,凉凉的奶油混着酸甜的草莓还有烤的正好的蛋糕胚,绵密细腻的口感让克里斯忍不住发出一声感叹。


    【好好吃啊~】克里斯又挖了一大勺往皮克嘴边送。


    【你也尝尝】


   皮克张口吃掉那一勺蛋糕,确实很甜,很好吃。


     那块蛋糕三两下就被克里斯解决了,他的嘴角也沾上了一些白色的奶油,皮克伸手帮克里斯擦去了嘴角的奶油,他忍着不去舔手指的冲动用纸巾把手指擦干净。


     克里斯把牛排和意面也消灭干净,皮克贴心的下楼给克里斯倒了一杯水,等他再次坐在克里斯的床边,克里斯才问出了自己一直好奇的问题。


    【皮克,你最近是在恋爱吗?】


    【恋爱?】


    【没有啊】


    【那前两天我在你家看见的女孩是?】


    【One night stand】(一夜情)


    【噢😯】克里斯有些惊讶得张大眼睛看着皮克,他没办法干涉别人的私生活,所以他也没有说什么。


    【你来找过我吗?】


     【前几天去找过你】


    【我去的不是时候】克里斯又开始摸自己的耳垂了。


     皮克摇了摇头,【那你呢?你在和拉莫斯谈恋爱吗?】


    【才没有!为什么你们每个人都这样说!】


   【因为你每天训练完之后都忙着和他打电话,甚至连吃饭的时候也在回他的信息】


    


    








    



     



沐老三

【allc】Maybe not love(九)

       sese的追妻火葬场,直接火葬的那种

  allc汤底

  结局是菜花

  一点点现背

  是约稿,OOC预警

  (放假了放假了,但明天就又要走了,我点梗还没写完呢(╥_╥))

  ——————————

  

  回到包厢前,克里斯缓和了一下脸色。

   他回到位置上,给自己到了一杯酒,一口灌下去试图压下心里的烦躁,然后对着克罗斯低声说道:“托尼,陪我出去一趟,出了点事情。”

   克罗斯不解,但没问什么。

   “抱歉各位,有点事我得先离开,单我买了,你们...

       sese的追妻火葬场,直接火葬的那种

  allc汤底

  结局是菜花

  一点点现背

  是约稿,OOC预警

  (放假了放假了,但明天就又要走了,我点梗还没写完呢(╥_╥))

  ——————————

  

  回到包厢前,克里斯缓和了一下脸色。

   他回到位置上,给自己到了一杯酒,一口灌下去试图压下心里的烦躁,然后对着克罗斯低声说道:“托尼,陪我出去一趟,出了点事情。”

   克罗斯不解,但没问什么。

   “抱歉各位,有点事我得先离开,单我买了,你们随便喝。”克里斯起身说道。

   “发生什么了吗?”德米拉尔开口询问。

   克里斯摇头:“一点小事。”

   迪巴拉叫住他也想跟上去:“克里斯,我陪你吧。”

   “不用了保罗,你们接着玩,我和托尼就不回来了。”

   等克罗斯开着车,按照地图上搜到的地方赶到后,他们在电话亭里找到了蹲在地上的拉莫斯。

   克里斯站在电话亭门前,踢了一下他的小腿。

   “拉莫斯。”

   拉莫斯抬起头,眼睛湿漉,一副委屈巴巴的样子——他也就只有在喝醉和耍无赖的时候会这样了。

   “克里斯……”酒劲再次上头的拉莫斯猛的抱住克里斯的腰,语无伦次的道歉:“我错了克里斯宝贝,对不起,都是sese不好,是我太冲动了,对不起,sese知道错了。”

   克里斯沉默,倒是克罗斯看不下去了,他把拉莫斯用力试图把拉莫斯扯开。

   但他怎么可能比得过一个擅长身体对抗的后卫的力气,拉莫斯纹丝不动,甚至抱的更紧了。

    “塞尔吉奥,你耍什么酒疯呢?”克里斯有些烦闷的推他,“你先放手,我们回去再说。”

    已经有人在看他们了,这次的娱乐头条是非上不可了。

    拉莫斯听出了克里斯语气中的不耐烦,赶紧松开手,无措又委屈的站在克里斯面前,打量着眼睛像只大金毛犬,跟在他身后上车。

    “克里斯……”

    “闭嘴,不想听你说话。”克里斯坐在副驾驶打断他,他以前最不忍心看拉莫斯这幅样子,总会心软的一塌糊涂,但内心却不在有什么大的波澜。

    他现在是明白了,谈恋爱果然得找那种脾气好不纠缠,知道什么是好聚好散的。

    克罗斯开着车,把车内后视镜往一旁别了一下,不想一抬头看到拉莫斯的样子。

    “克里斯,你打算把他弄哪里去?带回你家?”

    克里斯捏了捏眉:“我想把他丢到酒店里,但就他现在这幅清醒但不完全清醒的样子,我只要让他一个人待着,他绝对会给我闹出来乱子。”

    所以他根本没有其他选择,只能把人带回去。

    “或许我们可以给他开一间房,然后把他锁在酒店里。”克罗斯认真的提议。

    这是个不错的主意,克里斯代入了了一下场景,脑袋里突然蹦出来拉莫斯耍酒疯没人管的样子。

    “……”那可真是个灾难。

    “算了吧,带回去关客房里让他自生自灭吧。”

    拉莫斯这时出声,醉醺醺的傻笑:“克里斯宝贝要带sese回家吗,sese可以要一个亲亲吗。”

    克罗斯无语,忍住了想翻白眼的冲动。

    额头突突的直跳,克里斯掰过来车内后视镜,透过镜子瞪了拉莫斯一眼,拉莫斯一缩脖子,讨好的冲克里斯笑,活像一只疯狂摇尾巴的大金毛。

    还是那句话,这是克里斯以前最喜欢的样子,但那是以前,现在他也许只会心软。

    当车子停在克里斯家门口的时候,拉莫斯已经仰在后座上睡着了,克里斯先下的车,随后克罗斯下车的时候啪的一声关上门,成功的把拉莫斯吓醒。

    “克里斯……”他迷迷糊糊的爬下车,习惯性的到克里斯身上,脑袋在他身上蹭来蹭去。

    他以前的时候总是这幅样子:克里斯开车把喝的烂醉的他带回家,拉莫斯就会强撑着精神在车子停下来后爬下车,黏糊糊的贴在克里斯的身上哼哼唧唧,但却绝不会把全部的重量都压在克里斯的身上。

    “你喝了多少,理我远点。”克里斯嫌弃的推开他,眼神求助克罗斯。

    克罗斯早就看这人不顺眼了,拽着他的后领把往后扯,然后连拖带拽的跟在克里斯后面进房间。

    得亏现在到了拉莫斯最迷糊的时候,不然克罗斯还真不一定拽的过他。

    “把他丢到酒店多省事,你还嫌多这么一两个头条吗?”克罗斯吐槽着,随即想到了一件事:“不对,他睡客房,我睡哪?”

    克里斯一愣,打开客房的门和克罗斯一起把拉莫斯丢到床上。

    拉莫斯嘟囔了两声克里斯,抱着被子到头睡了过去。

    “你没订酒店?”

    克罗斯闻言双手环胸:“你前男友都能住你家,我为什么不行。”

    “呃…出来说,”克里斯出去,看着克罗斯带上客房的门,顺手锁上。

    克罗斯锁完门,抢在他开口前说道:“别想让我睡客厅。”

    克里斯还真想这么说来着。

    “我猜你一定不想和其他人睡一张床?”克里斯这里虽然房间多,但也不至于闲的弄好几个没用的卧室,于是他试探的说道。

    “Maybe?”克罗斯耸肩,却又说着:“但我不觉得自己不愿意和你睡一张床,哪怕你的床不够两个成年男人施展拳脚。”

    “……不要告诉我你说的和我想的是一个意思,托尼。”克里斯扶额,有时候托尼的话真能噎死他。

    对此,克罗斯只是用一副“你说是就是吧”的眼神看着他,等着他的回复。

    有没有人告诉他,不要老用这种猫咪看铲屎官的眼神看着别人。克里斯心中诽谤,但还是妥协。

    “OK,我的床很大,足够你在上面打滚的。”

    “哦,多大?”克罗斯挑眉:“两个人滚也行的那种大?”

    克里斯翻白眼,没好气的说:“你最好说的是一个人翻来覆去的滚。”

    他低头看了一眼表,又说:“不早了,你还要吃点东西吗,不吃的话去洗澡,卧室在左边第一间,我柜子里有睡衣,当然,如果你不介意我穿过的话。至于……”克里斯的目光微微下移,“柜子下的抽屉里有新的。”

    克罗斯不会承认自己有那么一瞬间的不自在,他咳嗽了两声,抬脚往克里斯说的房间去。

    “好吧,我知道了,我洗完澡去床上等你。”

    克里斯听的再次沉默,这话乍一听就不对劲,仔细一想就更不对劲了。

    但他没想到不对劲的不止这句话。

    克里斯下楼喝完水后端着两杯水上楼,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迈上最后一节楼梯。他愣了一会后知后觉的想起来自己在拉莫斯喝醉后有给他喂一杯温水的习惯。

    只能说一句fuck,习惯一但养成就该死的不好改。

    至于手里的另一杯 ,是他想到了托尼也喝了些酒。

    克里斯端着两杯水转头回自己的房间,刚好克罗斯擦着头发从浴室里出来。

    “洗完了?过来把水喝了。”他把一杯放在床头柜上,另一边端着手里。

    克罗斯过去,接过克里斯手里的水,却没有第一时间喝下去:“我以为这是以前的塞尔吉奥才有的待遇。”

    “?他给你说的?”

    克罗斯顶着毛巾坐到床上,点点头,语气带着未曾掩盖的不爽:“多亏了他那张该用的时候不用,不该存在的时候叭叭叭到处说的嘴,全皇马的人都知道你有多么……会照顾人。”

    当然,这是经过修饰的,真相是,在拉莫斯的嘴里全皇马都知道了cr7有多么……中国人有个成语叫什么来着,哦对了,多么的贤良淑德,贤妻良母。

    克里斯无语,但他没法反驳,毕竟和拉莫斯在一起的的时候大多数都是他照顾对方,忍受着对方的坏脾气。

    “那可真是灾难,不过更多的人会认为我是个爱哭的娇气鬼。”克里斯又是一个白眼,“比如说球迷和那些对手。”

    克罗斯认可他的话:“你的确很爱哭,偶尔也很娇气,所以你会需要一个会照顾你,不会死缠烂打耍酒疯,脾气也没那么暴躁自我不讲理的男朋友。”

    “是吗,”克里斯笑了,他摊开手开玩笑,冲着克罗斯眨眨眼睛,室内灯光下瞳孔泛出平时并不明显的绿色:“比如像你这样的?好像没有人会比一个情绪稳定又疑似性冷淡的德国人更省心的了。”

    他等着克罗斯接他的玩笑话,可克罗斯的表情却很认真,他点头:“你说的对,比如我,不考虑一下吗?”

    克里斯安静了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托尼,你这是在玩笑?”

    克里斯抬起头,淡金色的发丝下晶蓝色的眼睛坦坦荡荡却又有些期待看想他:“当然不,克里斯。我很认真,你不觉得爱哭的葡萄牙人和冷静的德国人很般配吗?”

    顿了顿,他又说:“也许我应该早些告诉你的,不过那时候你和塞尔吉奥还没分手。”

    “什…什么时候开始的?”克里斯被很多人表过白,其中当然不乏朝夕相处的队友,和拉莫斯自然也不是他的第一次队内恋情,但一但将表白的人换成克罗斯,他就有些招架不止了。

    托尼喜欢他,还不是临时起意?

    克里斯从未想过这个可能,最起码在克罗斯来都灵找他之前没想过。

    但,也只是震惊,不是难以接受。

金刚土豆

  听说没有?七楼搬来了一个大美女!

  那个美女,好像还带着个小孩呢。

  

  无所谓,我会成为一个好继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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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个美女,好像还带着个小孩呢。

  

  无所谓,我会成为一个好继父👌🏻

  

_Sunny

【水花】若说秋来(现实向)

/一发完

/关于上帝是怎样助攻xql和好的


p.s. 时间是18年秋至19年春,也就是sese仰卧起坐反复横跳终于获得回关的那一段,和现实有出入就是我编的(


p.s.s. 原本应该是上下两篇但是我实在写不出来了所以(


希望大家看得愉快~


—————


当月光再次铺满你来时的山径

希望你能够相信

我已痊愈 


自逃亡的意念

自改装易容隐姓埋名以及种种渴望的边缘

自慌乱的心 自乞怜的命运

自百般更动也难以为继的剧情

自这世间绝对温柔也绝对锋利的伤害

若说秋来 没有人...

/一发完

/关于上帝是怎样助攻xql和好的


p.s. 时间是18年秋至19年春,也就是sese仰卧起坐反复横跳终于获得回关的那一段,和现实有出入就是我编的(


p.s.s. 原本应该是上下两篇但是我实在写不出来了所以(


希望大家看得愉快~




—————



当月光再次铺满你来时的山径

希望你能够相信

我已痊愈 


自逃亡的意念

自改装易容隐姓埋名以及种种渴望的边缘

自慌乱的心 自乞怜的命运

自百般更动也难以为继的剧情

自这世间绝对温柔也绝对锋利的伤害

若说秋来 没有人能比我更加明白 *



————




Summary:


2018年秋分,克里斯在都灵的新家收到了一片金黄的银杏叶。




————





*


一定是谁的恶作剧。


那片叶子就静静地躺在客厅的茶几上,他在都灵的新家,一栋宽敞而明亮的别墅,只是还没来得及装进太多家具和装饰品,多少显得有些冷清。

 

除了这一抹明亮的秋色。

 

他可以肯定这不会是窗外飘进来的,不说家里的庭院,就是整个街区都没有栽种过一颗银杏树。再说现在的天气,城市里绿意尚存,微弱的凉意根本不足以酿出这样纯粹的金黄。

 

他找来安保团队,仔细核查了一遍房子周围所有的摄像头,没有发现任何人溜进过他家,连一个可疑的身影都没有。虽然匪夷所思,但确实可以排除人为的可能性。

 

他一无所获地回到家里,身体和情绪都还在仓促地适应着这座并不熟识的城市,遇到这样的事情免不得有些焦虑。他从冰箱里拿出一瓶矿泉水,打开盖子猛灌几口,勉强平复了烦躁的心情,然而刚刚回到客厅的沙发上,却发现了更加诡异的事情。

 

那片银杏叶上出现了一行镂空镌刻的字,漂亮的花体英文,仿佛街边商店售卖的某种精致的旅游纪念品。

 

这就多少有点让人脊背发凉了。

 

他默念着耶稣上帝圣母玛利亚,犹豫片刻还是从桌上拿起了那片叶子。

 

字的内容并不难读:

 

人人皆杀所爱,

因此得以苟活。

 

 

读到最后一个单词时,心脏突然毫无缘由地停滞了一瞬,像是被一根细针刺中了。

 

他愣了一阵,等到再回过神时,捏着树叶的指尖已经有些麻木。他也不懂自己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反应,犹豫片刻,还是拿起一旁的手机,打开搜索引擎输入这句话。


页面上跳出一名作家的简介,奥斯卡·王尔德,他似乎在哪里看到过这个名字,但是早就记不清了。继续向下翻,诗句对应的作品那一栏写着,《雷丁监狱之歌》。


那是一首长诗,网页节选了其中几段,他只读了两行,心脏再一次猛地停滞,这次更加气势汹汹,像是瞬间被一只无形的手捏紧了。

 

他匆匆按灭了屏幕,混乱的头脑里闪过一张明暗参半的面孔。

 

 

 

用了将近一分钟的时间平复呼吸之后,他开始思考整件事情的经过——有人躲过所有的安保和监控,溜进他的家里,没有拿走任何财物,没有探寻任何隐私,只为给他留下这样一片刻着诗句的叶子。

 

根本讲不通。

 

他又对着金黄的叶片沉思了许久,最终决定不再纠结,就把这件事归于玄之又玄的世界未解之谜——或许以后某一天他会匿名写信给编辑部,然后被收集进系列丛书的那种。

 

毕竟世界上有太多无法科学解释的事情,比如死寂的幽灵飞机,比如百慕大三角的失踪渔船,比如在安联球场踢进的那粒倒钩,又比如,在盛夏的末尾,与一个人、一座城市的果决分别。

 

这些事情或许永远都找不出答案。

 

 

 

他将叶子随手扔在了桌上,至于那行字,他对文学世界向来敬而远之,绿茵场是敏捷的突破、锐利的观察、瞬息万变的时机,不是逢场作戏的周旋和故作聪明的圆滑,他也很难将自己硬塞进那些弯弯绕绕、充满隐喻的单词中间,更别提特意解读什么高深莫测的诗句了。

 

他要在乎的事情太多,那片落叶注定只是一个意外、一首终将被忘却的插曲。

 

 


 

傍晚经纪人给他发来短信,向他确认后天的欧足联颁奖礼是否真的要拒绝出席。他盯着屏幕,突然觉得那两行白底黑字十分刺眼,将手机扣在了枕边。

 

床头灯是诺大别墅里的唯一光源,铺天盖地的新闻头版像幻灯片一样在他的眼前晃过——世界杯,金球奖,最佳球员,据内部人士,据俱乐部高层,据知名记者……

 

清晰的海岸线,洁白的雕像,腾空而起的烟火,足球从他的脚边擦过,草皮潮湿的气息,流淌的汗水和震耳欲聋的呐喊。

 

一切吵扰的噪音都在他重新睁开双眼的瞬间消失不见了。

 

他深深呼吸着,转头看向窗外——秋夜万籁俱寂,残月高悬。

 

 

 

 


两天之后,那场盛大的庆典如期而至。他提前关掉了所有的通讯设备,切断了和社媒的一切联系。夕阳沉入天际,浓重的橙红色像极了一声压抑的哀鸣。


他拎了一瓶红酒和一只高脚杯,独自坐在阳台,沉默着慢慢饮完了盛夏的最后一点温存。


得以苟活。他想起了那片落叶,那两段触目惊心的诗。


有人毁所爱时还年少,

有人毁所爱时已年老;

有人用欲望之手扼杀,

有人借金钱之手屠戮。

 

苟活的意思是,再无回头之路可走。




 

隔天一早打开手机,不出意料的又是各种信息轰炸,询问、臆测、更多的闪光灯和数不清的合影。他的手指从屏幕最下划到最上,照片里灿烂的笑容被他仓促略过。


熟悉又陌生,一如他们共同度过的四百场、五百场,共同将一颗沉甸甸的金球捧在掌心的那些日子,西班牙人也是那样笑着,吻过他的侧脸,用冠冕堂皇的祝贺掩盖缠绵的呼吸,掩盖讳莫如深的爱意。


他分不清堵塞的胸膛里是难过、失落,还是恼怒,金黄的银杏叶反复叨扰着暗色的回忆,他忍无可忍地冲进客厅,想要将那抹色彩彻底赶出这栋房子。


然而走到桌前时,叶片却不见了踪影,原本的位置被一小撮灰烬取代,像极了燃烧之后残留的植物纤维。


他愣在了原地,骤然空白的思绪用了很久时间才终于明白过来,那片落叶不知何时无声地焚烧了自己。

 

 

 





** 

 

第二次的造访发生在冬至的清晨。

 

这次不是一片叶子,而是一小束冷杉,细长的针叶上覆了一层白霜,枝尾挂着一枚褐色的球果。克里斯穿好衣服准备拿钥匙出门时,在玄关发现了这位不速之客。

 

起初他还以为是朋友或是家人带来的饰物,毕竟再过两天就是平安夜了。然而刚刚伸手要摘下来的时候,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初秋的银杏叶,初冬的冷杉枝,不像是巧合。

 

他盯着那抹暗绿色,重新思索起对方的来意,可惜线索实在少之又少,这样的事情也不是天天都会发生,他甚至记不清上一次落叶具体是什么时间出现在自己家里了。不过好在,这并不像是什么恶意的诅咒,在他看来,更像是某种标志——秋天已经逝去,寒冬即将来临。

 

既然没有恶意,也没必要为它浪费太多精力。只是——他继而想起——上次的银杏叶还刻着一句诗,这次的冷杉却是光秃秃的,不知道之后还会不会发生那样的变化。

 


正想着,手机突然传来一声提示音,他打开屏幕——是一条短信,来自一个没有备注却再熟悉不过的号码。

 

圣诞快乐🎄

 

 

他看了一眼日期,12月22号,这句祝福提早了两天,显得十分突兀而不合时宜,让他想忽视都没有理由——西班牙人最擅长的小把戏。

 

他拿起车钥匙,将外套拉链拉到顶端,推开门时,呼吸带出一片白茫茫的水汽。

 

坐进驾驶位,打开了空调,等到车里的温度慢慢升起,他才掏出手机重新点进聊天框,飞快地打下两行字。

 

谢谢,你也是。顺便,你知道你动动手指的功夫,那些记者又写了多少篇报道出来吗?所以请你,别没事找事。

 

利落地按下发送之后,他将手机直接扔到了副驾驶的座位上,然后启动车子开向街区最近的超市。

 

 


 

拎着大包小包的食材和杂物回到家,又花了将近半个小时整理,全部收拾妥当之后,他才终于腾出时间看一眼手机——竟然没有收到回信,多少有些出乎意料。

 

不过他的短信内容算得上是冷漠疏离,已经掐断了继续对话的可能性,所以没有回信也是情理之中。

 

他想起了挂在门口的冷杉,于是匆匆折返回玄关,果然发现了新的变化——那株椭圆形的果实上出现了两行字迹,刻得极深,却极其工整,如果是人为,很难想象手艺要精巧到什么地步才能刻出这样漂亮的花体。

 

字的内容依然简短:

 

有一些事情长存天地,不像葡萄

不像鲜花,不像微薄的雪

 


他读了两遍,还是选择拿起手机搜索——网页上写着博尔赫斯,著名的拉美文学巨匠,这两句诗来自《恩底弥翁在拉特摩斯山上》,讲的是年轻的牧羊人与月亮女神相爱的故事。

 

神话故事总比情绪具象得多,他大致扫过长长的诗篇,目光停在了第四行。

 

我喜欢睡眠

好在梦中逃避记忆

摆脱这人间

与生俱来的重负

 

他无声地笑了笑。如果真能这样就好了,闭上眼睛沉入梦境,省去许多麻烦、许多质疑和交谈,变得自私,变得贪婪,不必再做任何选择。

 

可惜那只是神话,他就像世上的所有人一样,面临着不计其数的分岔路口,像世上的所有人,被一只手牵住时,也想过“余生”这样长久的命题。

 

然后,像世上的所有人一样,独自踏上旅程,或许花上一辈子的时间去寻找那轮曾经亲吻过自己的月亮。

 

 

 

 


晚上睡觉之前,他照例查看社媒动态,最新一条推送的新闻标题写着“拉莫斯再次取关罗纳尔多”。

 

他的视线在那行字上停留了两秒,没有点开,只是往旁边划走了。

 

圣诞前夜下起了雪,大地一片银白,低垂的云层却透不出一丝光亮。那束本应长青的冷杉在浓稠的黑暗里,悄无声息地慢慢枯萎了。

 

 

 

 

 

 ***

 

家里第三次出现不知来源的植物时,克里斯终于可以肯定,这不是什么意外,也不是什么一时兴起的恶作剧,而是一封卡准了日子到来的书函。

 

清早走进厨房,一片紫郁的花瓣就安静地躺在中岛台上。比起惊讶,他已经开始好奇这次花瓣上会出现什么文邹邹的诗句了。

 

只可惜一直到他收拾妥当准备出发去训练场,那片花瓣都毫无动静,仿佛是要故意等他离开才肯发生变化——他突发奇想,如果在旁边架上一台摄像机,会不会拍到一只长着翅膀的紫色小精灵挥舞魔杖施法的过程。

 

不过想归想,他倒也没有那么重的好奇心,而且再不出门就要迟到了,他拎起背包,拿上钥匙和墨镜,最后扫了一眼那片花瓣,转身离开了房间。

 

 


周末输掉的联赛给长时间的连胜画上了句点,队里的氛围难免有些低沉。于是他除了做好自己的那部分训练,还顺带着给其他队友鼓励了一番。

 

忙忙碌碌一天过去,回到家里已经累得早就忘了还有花瓣那回事,洗完澡就一头扎进卧室里躺着休息。直到天色已晚,睡前打算去厨房找水喝的时候,他才突然想起中岛台上的那抹紫色。

 

整栋别墅的光亮都熄灭了,他赤着脚走下楼梯,打开厨房的顶灯,花瓣安安稳稳地在原地等待着,他不禁想起那片化作灰烬的银杏叶和那束枯萎的冷杉,不知为何,这一次他不想看到这片明艳的紫色也迎来同样的结局。

 

他没有急着去检查花瓣上的诗,而是从橱柜里先找出了一只高脚杯,给自己倒满一杯红酒,匆匆喝掉一半之后才重新靠回中岛旁边,擦了擦指尖,从台面上捡起那片花瓣,果然看到三行工整的花体字。

 

此刻是今日:昨天的一切逐渐消失于

光的指头和睡梦的眼中

明日会踩着绿色的脚步到来

 

酒喝得太快,微弱的眩晕很快袭来。他反复念了几遍,意料之中的感到费解,于是掏出手机熟门熟路地打开搜索引擎。这次出现的是一个完全陌生的名字,巴勃罗·聂鲁达,拿过诺贝尔奖的智利诗人——总之,他不认识。

 

和之前一样,这次的三行诗也只是节选,他点开网页,照着原文一字一句地慢慢读下去。

 

无人能阻拦黎明之河。

无人能阻拦你双手的河流,

你睡梦的眼睛,最亲爱的,

你是时光的颤动,穿行于

垂直的光与阴暗的太阳间。

 

 

最后一个尾音落下的同时,一个电话突然打了进来。

 

是一首赞誉的情诗——他只来得及得出这个唯一结论,因为下一秒,屏幕上熟悉的号码就打乱了他所有的思绪。

 

一股强烈的即视感涌上心头,他试图抓住某些隐秘而细微的线索,然而眼睛盯着那串长长的数字,注意力根本无法集中。

 

是塞尔吉奥。


铃声还在响,他感到心脏一阵空荡荡的失重。

 

 

 

 

他想,一定是酒精上头,自己的手指才不受控制地偏向绿色按钮的那一侧。可是他也明白,这点红酒并不足以抽离他的理性。

 

有些时候,只是行随心至。

 

刚一接起,西班牙人的声音就像粘稠的蜂蜜一样流淌过来,低沉而含混:“抱歉,克里斯,抱歉……我知道现在很晚了,不应该这个时间打扰你,但是我……”

 

话说了一半,却又突然顿住了。

 

他没搭话,想听完那句转折后面的内容,可是等了许久都没能等到,说不清是失望还是不耐烦,终于开口催促:“有事就说,知道很晚了还这么磨磨唧唧。”

 

对面传来一声轻轻的呼吸,他几乎能想象到那双褐色的眼睛里闪着怎样的犹豫,又是一阵漫长的沉默,下半句才迟迟到来:“我刚刚看了欧冠淘汰赛——你们,跟马竞踢的那场,3-0那场逆转,很精彩,恭喜你——我是说,恭喜你们球队,晋级了。”

 

一句再简单不过的陈述被反复的停顿拆得七零八落,像一块残缺的拼图,完全看不出原本该有的模样。他也是几秒钟之后才迟迟反应过来那句莫名其妙的恭喜,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干巴巴地回答:“谢了。”

 

电话那头又沉默下来,这次连轻轻的呼吸声都听不见了。

 

 

钟表的秒针哒哒作响,时间的流逝突然变得如此聒噪。他将手机从耳边挪开,通话界面的计时仍在跳动,对方并没有挂断,只是沉默着不说话。

 

奇怪的是,他发现自己竟然能够理解——那种并不尴尬、并不冷淡,只是无从开口的沉默,仿佛一堵透明的玻璃墙。

 

他站在这边,看着站在对面的西班牙人,凝视着那双昏暗的眼睛,却无比清醒地意识到,他们之间已经隔了太远。

 

“所以,”他率先打破了沉默,“你打电话过来就是为了恭喜我赢了那场比赛?”

 

“我——”塞尔吉奥似乎想说什么,却只发出了一个短促的音节又匆匆咽了回去,隔了两秒才继续回答道:“不是。”

 

这次的否定倒是干脆利落。

 

“那还有什么别的事?”他抿了一口红酒,低头看着暗色的液体在指间摇晃。

 

“我其实……我以为你已经睡了,没想到你会接电话……”

 

“确实,我马上就睡了,所以拜托你,长话短说。”

 

“可是你听上去还……蛮清醒的,我没有打扰到你吧?我的意思是——这么晚了你也没睡,训练应该很累,如果你睡了的话,应该也不会听到手机响,所以我才……”

 

“你有重点吗?”克里斯打断了他。

 

“有,有的。”塞尔吉奥似乎吞了吞口水,显出些莫名的紧张,“重点就是,比赛踢得真不错。”

 

“你……”半句骂人的话险些脱口而出,他却突然从这前言不搭后语的对话中意识到了什么,“你喝酒了?”

 

“一点点。”塞尔吉奥很诚实地承认了,“一杯威士忌,不碍事。”

 

没错,除了崩塌的逻辑和偶尔的大舌头之外,确实不碍事。

 

“你喝了酒不睡觉,这个时候看比赛回放?”克里斯搞不懂他。

 

“我睡不着。”电话那头传来一阵悉悉簌簌的布料摩擦声,“我看了你的三个进球,每个都进得很漂亮。”

 

克里斯有些无语:“要不要我提醒你一下今天是21号,欧冠都已经是上周的事情了,是你闲得没事干还是皇马没有多余的比赛给你复盘了?”

 

“我没——”塞尔吉奥急切地否定,紧接着又有些心虚地压下声音,“我之前看过集锦了,但是一直没腾出时间看整场比赛,没看整场怎么给你打电话……”

 

克里斯更加一头雾水:“看没看整场和给不给我打电话有什么联系吗?”

 

“好像、没有……”塞尔吉奥顿了顿,嗓音不知为何有些沙哑,“其实我……我看着比分就想起那场了——16年的欧冠,踢沃尔夫斯堡,次回合在伯纳乌,也是两球落后,也是你的帽子戏法——你记得吗?”

 





///


wb:sunny1231


(给我ping崩溃了……什么都没有……

 

///







他知道,他想要的,塞尔吉奥同样想要;他的野心就是塞尔吉奥的野心,他的疆土亦是塞尔吉奥的疆土——在杀伐征讨的路途上,他们始终并驾齐驱,一往无前。 


那一刻,他肆无忌惮地炫耀荣光,塞尔吉奥紧紧拥抱着他,就像是拥抱着一份举世无双的璀璨和骄傲。  



“Te amo.” 


灼热的呼吸贴近他的耳边,一句低沉的西班牙语猝不及防地闯了进来。 


他从来没听过这样郑重的告白。塞尔吉奥习惯把爱意混进嬉笑打闹,似乎生怕他不肯接受,每次刚刚露出半分认真的神情,就立刻用一个寻常玩笑遮掩过去,久而久之,他既无从分辨,也不想再纠结。 


可是那天,他终于听得真真切切——那句“我爱你”,清晰而笃定,压过了人声鼎沸,压过了整个世界的喧嚣,比任何时候都更加动人心魄。 


怎么可能不记得呢。   



“你到底想说什么?” 可是眼前没有欢呼的球迷,没有绿茵场和闪光灯,他只能挤出一句生硬的反问。  


“你不记得吗?克里斯,那天,那天我们……”塞尔吉奥重复着说不完的半句话,喃喃的声音更像是自言自语,偏执而柔软。




——那天,躲过密密麻麻的镜头和话筒,在空无一人的浴室里,塞尔吉奥将他推进狭窄的隔间,借着水声的掩护,喘//息着握住他的手,餍足地与他唇//齿交缠。 


——那天,漫延的热汽蒸干了所有的清醒和理智,那些无谓的犹豫、等待,似是而非的拉扯,全都在他们紧贴着的胸膛之间消失殆尽,他的肩膀贴着冰冷的瓷砖,额头却抵着另一个滚烫的灵魂,水珠凝在睫毛上,在他情//迷意乱地闭上双眼时,又坠落到他的脸颊上,转而被一个湿润的亲//吻抿去。 


——那天,塞尔吉奥在他的耳边一遍又一遍地呢喃着,直至汹涌而确信的爱意填满他的心脏。





“我知道,我知道你记得……”电话那头的声音愈发低沉,像是陷入昏睡之前的呓语,“克里斯,我……”

 

“别。”他制止道,“别说。”

 

塞尔吉奥顿住了,连呼吸都跟着停了一拍:“你都……不愿意知道我要说什么吗?”

 

还能有什么。他无言地苦笑起来,垂眸刚好看到了手边的花瓣,不知是错觉还是现实,那抹艳紫似乎比先前添了几分红色,就像在酒里浸泡过似的。

 

赞誉的情诗,好像一个笑话——赞誉究竟是至高的顶峰,还是凛冽的悬崖,在拨开那层迷雾之前,谁也无法断定;至于诗句里藏着的爱情,和那些夹杂在嬉闹中的告白一样。

 

狠狠失望过一次,就该学会放弃那些无谓的期望了。

 

 

“有什么意义吗,塞尔吉奥?”他捡起那片花瓣,扔进了高脚杯里,“我知道你要说什么,我也可以听着,可是你说了那么多,到底让我相信哪一句呢?”

 

电话那头的声音再一次消失了。沉默在厨房里蔓延,在深夜越过广阔的地中海,从都灵一路延伸到马德里。他握着发烫的手机,掌心和耳尖都跟着发烫,像极了那天他们相拥时的温度。

 

 

 

许久,又是许久,就在他打算放弃等待的时候,塞尔吉奥终于开口打破了沉默。

 

 

“对不起。”

 

酒精忽然从胸膛里蒸发,他感觉心脏剧烈地颤抖起来,仿佛某种遥远的共振。

 

“对不起,克里斯……我不知道该怎么、怎么告诉你,我确实说过太多胡话,那些该死的、表态——我原本以为那都不算什么,以前又不是没说过,就因为我是、他妈的队长,所有的东西都扔给我……我原本以为你已经、我们都已经分开了,可是……”

 

可是什么呢?

 

可是说完了才知道,媒体还要大张旗鼓地将他们捆在一起,才知道街头巷尾的小报都在渲染着反目的戏码,才知道原来至深的爱和至深的恨一样,都可以被当作最最尖锐的利刃。

 

“我、我不该找什么借口,我也不期望你能忘掉发生过的事情,但是,克里斯,我对你说过的——不是对着镜头的那些,你知道的——我对你说过的每一句都不是假的……”

 

“我爱你……我爱你,克里斯,我爱你……”

 

 


“你——”他听着电话那头破碎的剖白,只觉得喉咙缩成了一条细长的峡谷,“你喝醉了,早点休息吧。”

 

塞尔吉奥似乎还说了些什么,但他直接挂掉了电话,按灭屏幕,在白晃晃的顶灯下又怔怔地站了许久。等到回过神时,低下头却发现酒杯里的那片花瓣居然真的消失了,就像一颗溶解的砂糖,不知所踪。

 

他把剩下的酒倒进了水池。

 

看着随水流晕开的暗红色,他突然明白过来,那些诗句大概也不是什么秘密的信函,而是命运降下的旨意——提醒他,远离爱人的屠刀,及时躲避无法承受的伤害,却又在这样一个寻常的春夜,带着温热的怀念和后知后觉的忏悔,将他推回爱人身边。

 

从塞尔吉奥说出对不起的那一刻开始,他就再也看不见退路,紧跟着的那句我爱你,更是烧毁了通往过去的所有桥梁。

 

他注定无法抗拒。








次日醒来时,他几乎不记得自己昨夜是怎样回到卧室的,一切都好像一场梦境——花瓣、红酒、那通混乱的电话。

 

训练已经迟到,疲乏的精神也不足以支撑他再去进行什么高强度的运动,他干脆请了假,在床上继续闭目养神。

 

然而还没躺够一分钟,扔在枕边的手机突然传来一声提示音,他本想忽略,可是紧接着又响起连续的两声,直接将他从半梦半醒的边缘拉回了现实。

 

他烦躁地叹了一口气,只好勉强睁开沉重的双眼——屏幕上又是那个号码,三条极其简短的消息。

 


 醒了吗


 昨天我喝醉了,抱歉


 打个电话?



 

太阳穴一阵胀痛,他曲起指节揉了揉,然后按了回电。

 

对面立刻就接了起来:“喂?”

 

“酒醒了?真不容易。”

 

塞尔吉奥似乎有点尴尬,顿了顿才承认:“我昨天……确实喝得有点多……”

 

“是吗?”克里斯翻了个身,按了床头的按钮打开窗帘,他之前没注意过,此时才突然发现院子里的灌木已经抽出了新芽,一抹嫩绿迎着清晨的阳光,“多到什么程度?”

 

一阵熟悉的沉默。

 

“多到,敢半夜打电话给你。”塞尔吉奥的声音变得很轻,甚至带着谨慎的试探,“但是也没多到,忘记对你说了什么。”

 


这次换克里斯的呼吸停滞了,换他沉默,换他无从开口。

 

过了很久,西班牙人紧绷的声线才小心翼翼地唤道:“克里斯?你还在听吗?”

 

“什么?”他下意识地回应道。

 

“昨天晚上我说的那些话——我是认真的,不是撒谎,也不是喝了酒之后的胡言乱语,都是认真的。”塞尔吉奥越说越坚定,声音也逐渐沉稳,“我不想让你觉得那是我随口说的,我昨天打电话给你是因为我实在……我实在太想你了,清醒的每一秒我都在后悔,我不能、也不想再继续忍耐下去了,所以我……克里斯,所以我真的……对不起……”

 

他静静地听着,直至听完最后那声道歉,才反问道:“那你又凭什么觉得我会原谅你呢?”

 

“我……”塞尔吉奥被问得哑口无言,声线重新跌落下去,“好吧,我懂了……”

 

 


窗外刮起一阵风,灌木的新芽微微摇晃着,轻盈、鲜活。

 

“那、抱歉打扰你休息了……”电话那头的语气闷闷的,他几乎能想象到塞尔吉奥垂头丧气的样子。

 

“但是,克里斯……我说的对不起,是真心的,以前——去年我说的那些话太过分了,我知道,我不该说那些混蛋话,我——”

 


“你确实是个混蛋。”他放弃了,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电话那头的人显然愣了一下:“什么——”

 

于是他继续断言:“还是个傻瓜。”

 



“你——上帝啊,克里斯……”塞尔吉奥发出一声低低的感叹,终于听出了他语气里熟悉的半真半假的抱怨,“你是认真的吗?”

 

“不好说,可能不如你认真,毕竟今天早上你已经说过几十遍‘认真’了。”他从床上坐起,赤脚踩在地板上,任由阳光包裹着他的小腿——原来春天真的到了。

 

“我才没有!”塞尔吉奥同样找回了那种他最熟悉的语气,终于不再像卡顿的磁带一般断断续续,也不再像深夜的顶灯一般苍白,“好吧,可能有——就算真的有几十遍,我分给你一半,你和我一样认真,可就不许反悔了。”

 

“那取决于你以后还能不能管好你那张嘴。”

 

“Te amo.”塞尔吉奥没有回应他的嘲讽,而是压低了声音,一句熟悉的低喃缱绻而温柔,“Te amo, mi amor.”

 

他将手机贴在耳边,仰起头看向清澈的天空,感觉心脏像漂浮的云一般柔软。

 

 

 

 

 

下午,在健身房独自进行了训练之后,他照常去厨房找水喝。然而刚刚走近中岛台,就发现和昨天同样的位置上躺着一片新的花瓣——鹅黄色,圆润而饱满,似乎是某种玫瑰脱落的,还散发着淡淡的香气。

 

这次间隔的时间未免太短,而且更奇怪的是,这次花瓣上已经刻了两行字迹,他捡起来仔细默念了一遍。

 

愿你我都不做那夜莺

也不渴望那玫瑰 **

 


夜莺和玫瑰,似乎在哪里听过的故事。

 

可是这次还不等他找出手机搜索,门铃突然响了起来。他想不到谁会在这个时候突然造访,只好暂时放下花瓣匆匆跑去玄关。

 

打开门的瞬间,他狠狠愣在了原地——原本应该在地中海彼岸的西班牙人此时就站在他的面前,不是隔着听筒的模糊声音,也不是醉酒之后眩晕的梦境,而是像银杏、冷杉、风铃草,和刚刚被他捏在指尖的鹅黄色玫瑰一样真真切切。

 

塞尔吉奥看着他怔愣的神情,忍不住轻轻笑了起来,然后敞开双臂,跨过凛冽的深秋和寒冬,将他紧紧拥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后记/


第二天一早,克里斯又被手机提示音震醒,睡意朦胧地看了一眼新闻推送,标题赫然写着:


“罗纳尔多社媒关注拉莫斯:重归于好?”

 

他无语地推了推身边睡得正香的西班牙人,哑着嗓子骂道:“你他妈的没事别动我手机。”

 





————————————






END





*选自 席慕容《秋来之后》

**选自 王尔德《夜莺与玫瑰》





很粗糙的一篇,想写所以就随便写写,还请大家见谅



以及,石油佬到底能不能行…给我gk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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