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指】长长长廊
中秋快乐。
还是第一人称。
我醒来的时候还在车上,隧道里很黑暗。靠在玻璃边时还能隐隐听到车轮碾过落叶的声音,碎片伴着一滩污秽的积水飞溅。
我们要去哪呢?
我不是不知道目的地。只是开车的人不是我也不是晏华,我没有要责怪司机的意思,我只是说控制权并不在我们的手上。
难道开车的人是晏华,你就有的选吗?一个声音问我。
我不在乎我是否有的选,我只是单纯认为和他这样的人共事不会坏到哪里去,只要立场不对立,晏华确实是个很值得信赖的人。
但我不知道我是否是个值得信赖的人,我无聊得发慌,身体没有任何不适,却没理由地低头侧向晏华那边,说我好像有点晕车。
可能我对......
中秋快乐。
还是第一人称。
我醒来的时候还在车上,隧道里很黑暗。靠在玻璃边时还能隐隐听到车轮碾过落叶的声音,碎片伴着一滩污秽的积水飞溅。
我们要去哪呢?
我不是不知道目的地。只是开车的人不是我也不是晏华,我没有要责怪司机的意思,我只是说控制权并不在我们的手上。
难道开车的人是晏华,你就有的选吗?一个声音问我。
我不在乎我是否有的选,我只是单纯认为和他这样的人共事不会坏到哪里去,只要立场不对立,晏华确实是个很值得信赖的人。
但我不知道我是否是个值得信赖的人,我无聊得发慌,身体没有任何不适,却没理由地低头侧向晏华那边,说我好像有点晕车。
可能我对谁都会这么说,我只是觉得好玩,一边玩一边顺便观察别人的反应。我不知道自己会收获什么,也许是漠不关心的敷衍,也许是故作姿态的关心,甚至也许是对我这般娇气的嫌恶。我不习惯未知,我想知道别人是怎么看待我的,我再根据这些信息去判断他们是什么样的人,分析他们是否值得继续交往下去。每一个人大抵都是这样做的吧。
晏华闻言摸了摸我的额头,他说快到了。
这隧道可真长,我一觉睡醒都还没有把它走完。我已不满足于观察四周的“景色”。我抬头看见隧道的上方,圆弧,水泥,平整,老旧。那层水泥背后必然是沉重的山体,连绵着有天尽头那么远。我们真的是很粗暴无理的人,挪不开别人的脚就这么蛮横地挖隧道,炸过去,钻过去。再在享受这一切便利的同时指责为我们创造便利的人。
人啊,对,就是人。
我遇到过太多人了,也许是我这个职位的原因,又或许是别的什么,总之形形色色的人从我身边擦过,像雨水打过车窗玻璃。这世界上一切形容事物繁多的比喻都能拿来形容我遇到的人。
记忆像你在下雨时看向窗外,大大小小,颜色各异的伞一把一把地撑开。我耳边滑过很多人说的话,有关于对学习的苦诉或收获,对生活的抱怨或满足,对孤独一人的不安和自得。他们说话的时候我也许在听,又或者没有。你知道一个人向别人倾诉是一件既简单又困难的事儿,当别人为我开了那扇门,我只有走进去才会觉得安心。
那我为什么又没有听呢?
我喜欢了解别人,了解别人喜欢的口味,热衷的爱好。我总能跟他们找到共同话题,我想。我们有一样讨厌的事情,一样喜欢的东西,我们在同一片天空下总能发出相似的共鸣,为当时当刻快乐吧,今朝有酒今朝醉。
那我又为什么没有听呢?
也许多年后我仍然记得那个为成绩苦恼的女孩,她已经浓缩成我对别人少年时代的一个代表。我记得她面向夕阳跟我讲了很多事,社会资源不平衡,挑战自我,突破,命运开玩笑上帝掷骰子,她要在最后的时间里好好冲刺,丢下世俗的烦恼偏见去默默无闻地建设家乡。她的眼泪滴在石阶上,却像滴在我的手里,以后她会在家乡里再哭一次吗?那时她的眼泪和我距离多远?
值得诉说的还有一个吟游诗人,她每天写很多东西,有时会拿来给我翻阅。我惊讶于她的文笔,清丽又美轮美奂。我看着她和她的文字精灵在书页里跳篝火舞,唱着西西弗斯推石头的神话从南极到北欧,一遍一遍重复热闹与寂寞,晨昏与大雾。但也就是这样的人,有朝一日竟残忍又温柔地对我说,你们这些人该死。
我难过,不是委屈,为的是什么东西扯上政治后都要染点血,仿佛唯有这样才能对得起这个属于从政官和阴谋家共有的名词。它是一头在黑夜里活动,所到之处刀光剑影触目惊心的野兽。嗅觉灵敏的人在百米开外就能闻到它身上厚厚的血腥,皮毛之下压抑的狂热与疯癫。
也许我该死,但我不认为晏华该死安托涅瓦该死乌鹭该死杰诺尔该死彼安汀该死随便哪个善良的人该死。中央庭哪里该死了?但我没有和她争执,我只是说很遗憾,那时候我还在伤心,我没办法跟她吵架。
世界上总有这些人的。
谁这样安慰了我,但我已经不记得了。
世界上总有这些人的,那我们是什么人?哲学上最根本的究极三问,放在哪里都有话可说。我想起那个女生对我说出时她眼里露骨又收敛的仇恨,她既直白又含蓄,只说了这一句话,余下的沉默是对我们曾经友谊的不忍。
我问晏华为什么,我经常问为什么。我有时不是为了了解答案才去问的,我不是那么诚实的孩子。我只是在发泄,我只是看谁和我一样想发泄,看谁拒绝我,谁接受我,谁又能把这一切掩盖、填平、踩实泥土后种出一棵新新的苗芽,借此冲淡平静之下腐烂肉类的恶臭。
快到了。
晏华的声音把我拽回来,要说我每一次都应该隆重地感谢他。他是谁呢?为什么每一次我站在悬崖上要跳下的时候都能把我拉回来?为什么是每一次?我不知道这些,也许他是故意的。但怀疑他令我产生罪恶感。
晏华臭脸总是比别人臭脸来得有价值,他不会因为你走路声音太大,不小心碰到什么东西,又或者搞出各种鸡毛蒜皮而流露情绪。他这样的人,大抵做什么事情都要计算回报率和值不值得。
车厢里面暗沉又闷热,空气像梅子黄时雨里的发霉蒸笼。我尽量避开那些大大小小的霉点,缓慢呼吸干净空气。江南的雨季里,云是最容易流泪的,可能在那片绵延不尽的阴霾里有太多它们想说而说不出口的伤心事,陈旧的,崭新的,没有一件不让人难过。
我对晏华开了那道门,我不知道他会不会走进来。他肯定不像我一样,瞻前顾后做些无聊打算,却在事情真正来临时全然任凭情绪决策。他向来稳重,向来冷静,向来不和我一样。
但是他进来了,我不知道他是怎么打算的,我的耳边一遍遍重复那句疑问:我为什么没有听呢?晏华的手伸过来,在我脸上擦过去,我感到潮湿,才发现自己刚才全然忘记眼角有眼泪淌下。那个心里有着她自己家乡的女孩在我眼睛里哭着,这让我几乎疑心自己和她是一个家乡。
我对晏华说这隧道真长啊,像一个走廊。我说话真是太蠢了,走廊明明比隧道短很多。但晏华没有说我蠢,可能是因为我正在哭,也可能是因为习以为常。灯光和黑暗依次交替,光影打在整个车里人的脸上,一切忽明忽暗,一切虚虚实实,我的流泪和他的无声安慰失真起来,分不清真心还是虚伪。
晏华开始摸我的额头,他把我的头发撩上去,细汗滴在我的太阳穴上,黏黏地发冷。晏华把手套取下来,他的手心显然比我的额头热得多,他擦过我的眼泪,好像要用他手里的热度把我的眼泪蒸发掉,我觉得很好,却又想到这样一定会被烫伤。但一切都是有利有弊,等价交换,我只好乖乖待着。眼看着那颗晕车药被扯出来,从晏华的手心掉到我的手心,然后去我的胃里发挥一点于事无补的效用。
晏华和前面的司机说了什么,我在他还未回过头来时就躺在他的腿上。我总能在他允许的范围里做一些事,我有那个权限,我主张脱掉外套的事儿他虽然不同意,但那种永远存在的余地会改变谈判结果。结果变成了我可以不穿外套,但得跟盖被子一样盖上。他们把车里的窗帘都拉上,出于一种成年人照顾小孩儿的义务。
我要睡了,我说。
到地点我会叫你起来。
你不是说快到了吗?
确实快到了。
也许车已经驶出隧道了,又或者没有。窗帘拉上,我已经不用再去关注外界。也许车沉没在大雾里了呢?沉没在那种只有刚入秋时才有的大雾里,四周是有露水白霜等着掉下的松针,像棉花里的刺,抽象里的具体,模糊里的清晰,不去触碰就永远不知道它扎不扎人。
我把手从衣服里抽出来,触碰外界有点冷的空气。我环住晏华的腰,我感到他的手在我背上轻轻地拍——还是出于一种成年人照顾小孩儿的义务。但我已经不想要了,我已经把门给他敞开了,虽然说他要怎么做是他的事,但我难免不会在心里有所期待。
于是我很不情愿地乱动,以此表达我的不满,他停下,搓了搓我乱得像鸡窝的头发。我的外套掉下去,被他弯身捡起又重新盖上。我总是这样,总给他留一堆烂摊子,但他总是捡起来,总是重新给我弄好再圆回来。
直到晏华终于忍不住捏了捏我的脸,我才心满意足善罢甘休。
睡吧,他说。
好啊,虽然我自始至终也不知道目的地在哪里,又要花多久时间才能到达,不过还能在这趟车上睡着是件值得人庆幸的事。就像《百年孤独》里说的,有的人想睡觉,不是因为困倦,而是出于对睡觉的怀念。哪怕一切未来始终掩埋在大雾里模糊不清,一切过去始终在大雾里沉没永远也回不来,那都不是现在所要思考的事情,不值得也没必要让人烦恼忧心,毕竟冬天之后一定是春天。
我等着晏华说那句到了,但我还没有等到,就已经在梦里看见一方蓝得鲜艳欲滴的天空,我想那是草长莺飞,阳春三月里化冻的流水呼之欲出的春天。至于这趟车要驶向哪里,长廊又有多长,已不是我要关心的了。
【黑死女指】报复
应该也是19年的时候无处宣泄的灵感产物,看到档案里黑死不喜欢噪音时想出来的无营养东西,很短的片段。
——————
闷热的下午。
为了节省电费,指挥使没舍得开空调,只啃着雪糕,顺便把风扇开到最大。偶尔有几只小虫子飞到她雪糕附近,被她一手掌挥走。倒也确实不嫌恶心。
指挥使躺在黑死的腿上,时不时发出一点不带意义的“啊”声,仿佛只是为了震动声带,化解喉咙里的瘙痒。她昏昏欲睡,手机屏幕的亮度恍然变得催眠,来自于下午的奇妙困倦悄然来临。她小憩几分钟,然后再醒来,又睡着,醒来,不断重复。她的额头上方正对着黑死,而他依旧在阅读他的羊皮纸,可能又在研究什么让他充满热忱的医疗方法。指挥使往天花板方...
应该也是19年的时候无处宣泄的灵感产物,看到档案里黑死不喜欢噪音时想出来的无营养东西,很短的片段。
——————
闷热的下午。
为了节省电费,指挥使没舍得开空调,只啃着雪糕,顺便把风扇开到最大。偶尔有几只小虫子飞到她雪糕附近,被她一手掌挥走。倒也确实不嫌恶心。
指挥使躺在黑死的腿上,时不时发出一点不带意义的“啊”声,仿佛只是为了震动声带,化解喉咙里的瘙痒。她昏昏欲睡,手机屏幕的亮度恍然变得催眠,来自于下午的奇妙困倦悄然来临。她小憩几分钟,然后再醒来,又睡着,醒来,不断重复。她的额头上方正对着黑死,而他依旧在阅读他的羊皮纸,可能又在研究什么让他充满热忱的医疗方法。指挥使往天花板方向盯着,羊皮纸就在她的头顶,依稀可以闻到陈旧的纸张的气味。
指挥使相信黑死曾经医治过无数病人,哪怕是借由神器的功劳——就如同他起死回生般治好了玛丽,那个疾病席卷之后变得孤苦伶仃的小女孩。虽然后来的发展出乎她的预料就是了。
指挥使稍微翻动了一下身子。黑死似乎也阅读得有些疲倦了,随手把羊皮纸放在桌子上,伸长了上半身打算去拿水杯。
“黑死,”指挥使盯着从他脑袋上垂下来的几缕白发,“你曾经有喜欢上过你的病人吗?”
“并没有。”黑死不带犹豫地回答了指挥使的问题,“爱情也是一种顽疾,我不会放任自己患上这种疾病。”上一次尝试治疗玛丽的时候已经让他有点头疼了。
“黑死的意思是,不会喜欢上任何人吗?”
“我想大概可以这么理解。”
指挥使点了点头,吃掉最后一口雪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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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好几天。
黑死敲响了指挥使的房门。
“什么事?”原本蹲在墙边的指挥使站起身来开门。
“请问指挥使是在给房间装修吗?不过我想中央庭的宿舍应该已经全部装修完毕了才对……”
“哦哦哦哦哦哦!那个啊!”指挥使直接打断了他,举起了手中还在运行的电钻,笑得特别灿烂,“我打算在墙上挂一幅画啦!首先需要钻个洞。”
“原来是这样……是怎样一幅画呢?”
指挥使笑得更灿烂了,牙都露出来了十六颗。
“不告诉你。”
然后砰的一声把门关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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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死又敲响了指挥使的房门。
这次前来开门的指挥使脸上沾着一点灰和木屑,“黑死啊,什么事?”
“指挥使是在锯什么东西吗?”
“哦哦哦哦哦哦!那个啊!”指挥使的笑容依然那么灿烂,“我在做木制工艺品,需要用到锯子。”
“这样啊……不过其实在制作工艺品方面,我也颇有一些心得……”
指挥使的笑容灿烂得宛如正午时盛放的向日葵。
“谢谢黑死医生!但我还是比较希望自己动手去做。”
砰的一声,房门又关上了。
……
类似情形上演了三四次之后,安发出了她的疑问。
“指挥使发出的噪音也不大吧,黑死医生怎么好像几乎忍受不了的样子?”
“黑死医生对噪音比一般人敏感得多呢。”安托涅瓦一边回复着市区里市民写来的信一边回答道。
赛斯喝下一大口碳酸饮料,“我愿称之为——指挥使的另类发泄方式。”
那段时间,黑死脸上的黑眼圈似乎重了些。
F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