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OFTER-网易轻博

       深津一成木然地看着泽北荣治去开二号车厢的锁，地上的水色在他余光中弥漫开，反射的阳光亮的刺眼。

　　开锁很快，钥匙顺利地插入锁孔，打开门迎面的是一个崭新的餐车空间。

　　深津看着泽北松散地在在餐车里踱步，眸色越来越暗。他不知道列车想做什么，但这一点儿也不妨碍他把这个泽北纳入列车的势力范围。一个假人出现在他面前已经足够碍眼，更何况列车还试图给假人开挂。

　　深津抬起右手，捏着刚刚泽北递给他的纸巾细细擦拭身上的水渍。浸水的纸巾和布料摩擦形成一簇一簇的碎屑，他仔细地掸去了细微的碎屑，像是在掸掉来自直觉的隐隐疑虑。

　　这样的疑虑只会让他更加厌烦。

　　深津耳朵捕捉到远处飘来的汽笛呜咽，他撇下一点点嘴角，手在胸前拽了拽有些褶皱的戗驳领，抬起头，目光虚虚地落在空中：

　　“让你开咧。”

　　远处的鸣笛声逐渐尖锐起来，从绵长的呜咽变成了短促连续的警报声，深津逐渐发现汽笛声的特殊。鸣笛声让他的大脑有一瞬间的茫然，但在理解突发事件之前，他已经开始冲着泽北大喊：“泽北！拉窗——”

　　泽北甚至没有回头，没有迟疑地往前跑去。他对这样的命令太熟悉，努力在行进中伸长了胳膊去够窗帘的一角，但座位实在太宽，他不得不走走停停。他咬了咬自己牙侧的肉，试图倾斜身子把手伸的更长。

　　来不及了……笛声渐弱，几乎要消弭在空气中。

　　深津看着泽北的背影，一种冰凉的恐慌突然袭击了他，他不知道这种恐慌从何而来，但在深津挣扎的神色中笛声已经气若游丝。

　　深津闭上眼睛，再睁开眼睛时嘶吼已经在他自己耳边响彻：“泽北——蹲下！”

　　“不要看窗外——”

　　列车的速度逐渐减慢，深津紧绷着面庞直视着右侧的车厢门。他看上去对未知毫无恐惧，只是眼神罕见地聚焦在一处。

　　汽笛声彻底消失了。有细碎的风迎向深津的脸，他看到自己垂在眼前的碎发微微晃动。

　　笨重的铁质车门发出刺耳的金属剐蹭音，车门缓缓拉出车厢外色彩明亮的风景。车内灯光昏暗，室外澄澈的阳光突兀地止步在车门和站台的分界线上，车厢外像是一副上色明亮但僵硬的油画。

　　没有人进来。

　　汽笛声和列车的消失让长时间呆在车厢上的两个人内心诡异的不适。深津在原地等待了一小会儿，周围寂静到甚至听不见外界的风声。于是他上前走到车厢门旁边，把半个身子探出车厢外——是很正常的站台，车厢外的确什么都没有。

　　无事发生。

　　深津观察了一圈，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开始认为直觉的罕见预警只是因为他自己思虑过度。何况他应该没有提醒泽北的必要，泽北应该知道这样特殊的鸣笛是列车要停靠的前兆。只是那一瞬间泽北的背影让他感到熟悉太过熟悉，那样迅速的动作和毫无质疑的执行，让他联想到以往泽北在山王内部极高的服从性。

　　深津重新回到餐车，有风一阵、一阵地从他脸前拂过。他想开口让泽北站起来，只是刚张开嘴，他却悚然一惊，话卡在了喉咙里——不对。

　　风向不对。

　　这个车厢上应该有迎着他的脸吹来的穿堂风吗？

　　深津的眼睛微微睁大，他定那里细细感受，冰冷无机质的瞳孔轻微地左右晃动，像是某种机器的震颤。

　　不是风。

　　是一种微妙的空气流动。

　　像是有什么东西源源不断地从他旁边穿了过去。

　　透明的，也没有影子。

　　他险些站不稳，压制住内心的疑虑，僵硬在原地感受风的方向。规律的风从他身边吹过，有的像是冰冷的呼吸近在耳畔，激起他脖颈后的一片寒毛。

　　不是从车厢的门口吹来的风。

　　而是有什么东西一团一团地从第一截车厢锁死的门而来，往他的身后掠去。他回头去看，身后的车厢也格外寂静，那里什么都没有。

　　深津垂下眼睛，站在原地安静等待，等待从身侧吹拂的风静止。只是这一阵一阵的风没完没了，最终他心想既然这东西摸不到也够不着，大约也没办法对他做什么。于是深津抬脚试探地走了两步。

　　只要有所警惕，异样的感受就会非常明显。这次他甚至觉得自己正不断地从一种有别于空气的介质中穿过。

　　他向泽北的位置走去，身体却和大脑不太同步，脚下有些发软。

　　泽北缩在逼仄座椅下抱头蜷缩，他非常听话，用手和膝盖把自己的脸遮的严严实实，绝无看见外界的半分可能。只是听见深津的脚步声向他走来又在他旁边站定，他动了动，像是想要把手拿开。

　　深津弯下腰，感受到身后的风逐渐微弱，他伸手按住泽北的脑袋，强迫他继续把头放在腿上。

　　“再等等咧。”深津的声音很轻，像是害怕惊动什么东西。

　　泽北听话地止住了动作，深津剧烈跳动的心脏响彻在他自己的耳畔，但在这种奇怪的情景下，他沉默地看着泽北在自己手下乖乖不动的栗子头，心底却逐渐弥漫上一种异样的满足。

　　他的掌心贴着扎手的栗子头缓缓向泽北的后颈划去，四指在泽北后颈轻微地摩挲按压，有一截凸起的脊骨在他指下存在感明显，他反复地挑弄这块皮肤，看见泽北敏感地夹紧了后背的肌肉，又沉默着把大拇指蹭上了泽北反骨明显的耳朵。

　　这样的手法未免太过太暧昧，深津一边满意地看着泽北的耳后逐渐立起小疙瘩和弥漫上的血色，一边却在心里悠闲地想着要不要让这次的梦境结束在这里。

　　只要对着这块骨头按下去，泽北就会消失在这个列车里，深津也会在现实世界中醒来——但这不是最主要的。

　　他在心里权衡，更重要的是，这次的列车变化太大，他也顾虑会有什么未知的、不可掌控的事情发生。

　　深津的手像抚摸动物皮毛一样拢了拢泽北后颈的皮肤，激得泽北呜咽了一声，身体微微颤抖。

　　更何况这个泽北实在是来由诡异，深津好几次在凝望他时不由自主地出神，再在心中默默感叹真的好像。他的神色在昏暗中晦涩不明，手指无意识地扣弄泽北颈后凸起的小痣。

　　身后的风仍旧重重地刮在深津沉重的心上。最终他闭上了眼，冰冷的指尖在凸起的骨头上画圈。他想，迟则生变。

　　但一只手钳住了深津的手腕。

　　“学长闭上眼睛在想什么？”泽北的明亮的声音响起。他牵拉着深津的手，炽热的温度从泽北手心传递到了他的手腕。

　　果然是迟则生变咧。深津缓慢地睁开眼睛，在心里轻轻感概自己的生活哲学真是料事如神。

　　只是没想到是要这样变。

　　他的手被泽北缓慢地拉到那张漂亮的脸旁边，泽北的眼睛在暗处亮晶晶的。盯着深津眼睛的瞳孔兴奋地微微缩起，像是某种盯紧猎物静静潜伏的肉食动物。他用力地把深津的手按在自己的脸颊上，然后低头用脸颊上的软肉蹭了蹭深津的手心。

　　他把另一只手抓在深津的大腿上，缓缓往上蹭，最终把手指搭在了深津皮带的金属扣上。“在这种时候，也多看看我吧，学长。”

　　深津一成眉头没控制住地跳了跳，反应过来后简直要被他手底下这个自恋的东西气笑了。

　　泽北实在是太不懂如何装乖，不知道从哪学来的动作虽然颇有示弱讨巧之风，但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捏着深津的手腕不断摩挲，眼神里的侵略感浓重到快要溢出来，意图明显到司马昭都要甘拜下风。

　　谁会认为他真的是个无害的小绵羊。

　　深津弯下腰，偏着脑袋凑近泽北的脸，在泽北脸侧吐气。他掐住泽北的脸颊肉，手指微微用力，直到把泽北掐得皱眉：“在想怎么把泽北弄死咧。”

　　然后又在泽北怔愣着、微微泛起水液的眼神里把手抽出来，轻笑着拍拍他那张漂亮的脸。

　　“还是这样顺眼一点咧。”他转身离去，身后传来一声语气微妙的动静。

　　“哈？”他听到泽北不可思议地哼出声来。

　　风早已经停了，只是列车仍旧没有要出发的意思。深津坐在座椅上给自己倒了一杯柠檬水，捧着茶杯一口一口地啄饮。如果他没记错的话，居家时喝柠檬水也是泽北的习惯——当然，六年前的习惯。

　　泽北从车厢的另一边磨磨蹭蹭地起来了，他的脸上带着一些羞涩。深津心情很愉悦地看着他几乎在地上贴着挪动的脚，发现这个人还是一贯的记吃不记打。

　　泽北的天性里有非常热爱竞争部分。假定在对峙中让他占到一些便宜，他会把这点便宜完全视作自己的领地，下次就要继续向前攻城略池；但假定没有让他占到便宜，那他就会像现在这样一次一次地试探，手段完全不算高明，但奈何一张脸生的那样漂亮，让人看着他不由自主地就软下心来。

　　茶杯口氤氲出来的蒸汽柔和了深津的眉目，他隔着半透的水汽看见泽北扭扭捏捏地在过道上走了又停，似乎是想让深津挑起话题，表情欲言又止、止言又欲，然后尴尬地背对着深津在车厢门口停了下来。

　　他动作僵硬，四处打量的动作透露出一种有些愚蠢的刻意。最终他探着身子做出想要往车门外看去的姿势。

　　深津被震惊到险些拿不稳手中的茶杯，他站起来不可置信地叫出声来：“泽北——”，泽北的动作一顿，像是才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蠢事。但当下受到了惊吓的他想在这个动作中转过身子看向深津，却脚下一滑，整个人马上就要跌出车厢。

　　这一回头，深津已经快步走到了他的背后，深津伸出的手近在眼前，泽北也伸出手想要抓住深津，只是他尚在车厢外眼珠却惊疑地落在深津身后——他看到车厢里有个和他一模一样的栗子头，身体有些透明。

　　它正偏头用黑洞洞的眼眶骨看向自己。

仙流be预警

  “真是一个炎热的夏天啊！”仙道彰一边打开冰镇的宝矿力一边感叹，他随手打开一盘录像带，是NBA某场比赛的录像。宝矿力口味鲜甜，冲淡了他嘴里的一丝酒气。有什么比喝多了酒后再来一瓶冰镇饮料更过瘾的呢？有，那就是看篮球录像。

  仙道彰有个秘密，他很喜欢打篮球。直到现在，还有爱慕他的女孩问他：“仙道代表，你长得好高，想必在学生时代一定很擅长运动吧？”仙道总是弯起眼睛，笑眯眯又礼貌地回答：“真是抱歉呢，白长这么高了，我真的很不擅长运动呢。”

  这盘录像曾经在日本非常风靡，专门被电视台引进播放过。因为这场比赛是日本最受欢迎的球星、NBA选秀冠军--流川枫的首秀，同时也是日本的两大球星首次在NBA赛场上的对决，可谓看点十足。

  说起流川枫，仙道彰不禁感叹，真是个自律到可怕的家伙啊。高中时期的他们曾交过手，流川枫打到天黑都不罢手，不是因为他仙道彰多么有魅力，而是那家伙就是个球痴，生命中仿 佛除了篮球，就是睡觉。

  仙道彰自认篮球打的不错，但是生活中有趣的事物那么多，要学会享受当下。在和流川枫交手的时候，却第一次产生了“我一定要赢”的想法。流川枫俊美的脸庞上长着一双勾人的眼睛，那双眼睛中盛满了对篮球的渴望和必赢的决心。任何一个血气方刚的少年都禁不住那双眼睛，仙道想，“难缠的家伙，我仙道彰也不能输啊”。

  录像中传出一阵欢呼声，是对面的9号选手泽北荣治登场了。他的头发剃的很短，杏眼睁得很大，他比流川枫早一年入选NBA，早已名声在外。泽北长得不差，球技突出，吸引了一大批男粉丝和一小批女粉丝，他总在采访中撒娇：“各位女粉丝，流川枫的男粉丝数量已经很夸张了，请你们在支持流川枫之余也来支持支持可怜的我吧~我一定会打出精彩的比赛哦~”

  仙道看过这段采访，只觉得有些无礼，一起的女性朋友却哈哈大笑：“仙道君不看篮球比赛的话可能不认识泽北，听说他是曾经的日本第一高中生呢。啊，他说的流川枫也是日本第一高中生，不仅球技第一，长相也是。我上大学的时候看过一次录像，对流川枫的脸真是毫无抵抗呢！”仙道只是笑眯眯的，没有说话。

  此时，流川枫也登场了，镜头甚至扫过了流川命，只不过是金发碧眼的流川命。也难怪流川枫现在都变成了“国民小子”，靠长相就能混的很不错的流川，偏偏实力也非凡，妥妥就是别人家的孩子。他在球场上的表现，绝对称得上是日本“荣光”。镜头专门给到了他和泽北的互动，同是日本来的，打个招呼实属正常。正常吗？流川上扬的眉毛和微弯的嘴角，绝对是心情不错的表现。是因为首秀，还是因为...他面对的那个人，是泽北。

  高一的仙道虽然没有打进全国大赛，但绝对是神奈川的NO.1新人。高二的仙道遇见了新任的NO.1，然后，输了比赛。后来两个人变得熟了，仙道问流川：“你跟我比赛的时候，没有想过自己会输吗？”“想这些做什么？我只要向前冲。”真是很流川的一句话，永远向前看。仙道在那一刻也被激励了，他想，他也应该向前走，不做令自己后悔的决定。

  仙道和流川的关系越来越好了，他们有共同的爱好，却也因为打球产生过分歧。“抱歉啦流川，今天外面有点下雨，篮球场会很滑，我准备去钓鱼。”“只是一点小雨，你什么时候这么畏手畏脚了啊大白痴！”“流川，你从没钓过鱼吧？我可以教你...”钓鱼对流川枫来说，真是一件难事，仙道越想帮他，他偏要自己战胜。那天的雨，好像带着热度呢，滴在仙道的脸上，心里却滚烫。

  新年要到了，仙道约流川一起去看烟火。回去的路上，很罕见的，流川先开了口：“仙道，冬季选拔赛的结果对你有影响吗？”仙道很惊讶，他没想到流川会这么问他，他想了想说道：“有些影响，但是也没什么办法了，只好明年夏季赛再加油咯！”流川停下了脚步，眼神中流露出的认真让仙道不由得屏息，流川说：“我要去美国了。”好像是一片羽毛落下，无比轻的一句话，却重重地砸在了仙道的心里，他本来有话要说的，现在却连开口都艰难。他第一次流露出那样的笑容，很浮夸，眼睛却没有弯。

  “恭喜你流川，我们家就在前面了，那么我们就到这里吧。”

  电视中此刻传出一阵欢呼，92比90，是流川枫所在的队伍获胜了。队友一圈又一圈地围住流川，就连对手泽北也没有失落的表情，微笑着过来和流川碰了碰拳。他们的护肘一左一右，碰拳的动作形成对称又无比和谐。仙道彰想起当时在居酒屋时，女性朋友对他说的另一段话：“据说泽北荣治不喜欢女性，媒体也曾拍到过他和流川同进同出，不过在美国能有所作为的篮球明星就他们两个人，互帮互助也是正常不过的。谁知道呢，不过谁又能抵挡的住流川枫的魅力呢？要是我呀，我也......”

  仙道彰从来就不是纯粹的一个人，来神奈川上学、打篮球、遇见那个人，已经是他越轨的人生了，他不能永远随心所欲。是他自己选择了作茧自缚，怨不了他人半分，他追求的那个人永远都在向前，徒留原地，只能渐行渐远。这个夏天炎热吗？好像也不热，仙道彰的夏天早在高二输给流川枫那年，就结束了。他再也不想打球了。

  流川枫番外：

  新年的那天，仙道彰和流川枫各自放了一个孔明灯，仙道彰写到：我希望旁边那个人能够答应我的告白。真的不怪流川枫，仙道的字写的太多又太慢，流川又不是近视，一眼就能瞥见。

  流川想，两个人如果能一起去美国打篮球就好了。然后听到仙道说，“就到这里吧。”流川的心里像一块石头重重拿起，轻轻放下。如果这是结局，我祝你快乐。就像孔明灯上的祝福，仙道这家伙也一定能快乐吧。转身走向家中，再也没有回头。

听见流川的话之后，泽北的表情一下子放晴，变脸来得太快，流川简直怀疑自己刚刚被骗了。

仿佛是遇到了一个吵着哭着要糖的孩子，拿到糖的那一瞬间，什么坏情绪都通通烟消云散了，连还在眼眶里的泪水都能再次被吸收回身体里。

 

流川眼看着泽北在屋内飞速收拾着，从玄关到客厅，从大床到浴室，甚至没有什么他插手的余地。

一刻钟后，泽北一手拎着流川的箱子一手拎着两人的湿衣服出了门。

 

等走到大门口，泽北终于意识到了一个重大问题：他们没带伞！

流川走向前台，前台的小姐姐一见来人立刻捋了捋自己的头发，微笑道：“是要退房吗？”

流川点点头，递给前台自己的房卡，还没有出声，前台小姐姐一看他们的行李，便贴心道：“现在还在下雨，你们没带伞吗？我把我的借给你们吧，到时候你来还的时候如果我不在就打这个号码。”

前台甜甜一笑，把写上电话号码的纸条和伞都递给了流川。

还在身旁的泽北目瞪口呆，虽然他俩一句话都没说就解决了他们没有伞的问题，但真是让人莫名不爽。

小姐姐一看流川这种冷脸帅哥都没有直接拒绝，便觉得有戏，正觉得心情大好便察觉旁边有一道视线死死盯着自己。

 

她转头看向流川身旁的泽北，泽北要笑不笑道：“谢谢你的好意，我们还年轻，就喜欢淋雨的感觉。”

流川转过头，又露出一副看傻子般的表情，“要淋你自己淋。”

泽北思考了一下，想起流川淋过雨后湿透的衣服，要是让流川这么从旅店走回自己家……

泽北突然觉得流川说得很有道理，感不感冒另说，确实不能让他再淋雨了。

流川朝前台小姐姐点头示意，朝门口走去。

泽北边追着流川边回头朝前台小姐姐道：“这把伞等我专程过来还你，他没空，谢了！”

要不是看他笑得一脸阳光，前台小姐姐已经想打他了。

 

泽北刚拉开旅馆的门，一个人影就撞进了他的怀里，“不好意思不好意思。”面前的人连声道歉，抬头一看，立刻惊喜地叫出了声，“泽北前辈！”

泽北第一时间跟她拉出了一段安全距离，也认出了来人是一个经常来看他比赛的学妹，还经常给他送水。

“没想到能在这里遇见你，真的太好了！我刚从山王出来，还以为在你离开之前都没法再跟你说一次再见了！”

面前的人叽叽喳喳地说着，在泽北的印象中她似乎之前没有这么外向，不过可能是因为离别在即，需要一鼓作气把所有想说的话全部说完，泽北耐心地听着，余光里瞥见流川还在旁边，没有离开。

学妹的声音渐渐小了，“对了，泽北前辈我还有一封信想要交给你，是……是……”

 

身旁的流川忽然动了，撑起伞朝雨里走去，刚刚还耐心十足的泽北立刻急了，“流川等等我！”

“那个学妹，我有事先走了，以后有缘再见，谢谢你之前一直来看我打球。”泽北礼貌告别，刚想提着行李追人便被拉住了衣角。

学妹似乎明白了什么，但还在垂死挣扎，“前辈你不能再给我十分钟吗？我还有话对你说。”

“抱歉，我要去追一下我男朋友，以后有空再聊。”泽北双手合十，比了个抱歉的动作，便拉起箱子朝雨幕中的流川狂奔而去。

徒留学妹石化在原地，脑海里不断回荡着三个字：男朋友男朋友男朋友……

围观了全程的前台小姐姐，在此时此刻，也突然悟了，他俩从一间大床房里出来，自己居然才发现！

 

这一章深三部分依旧不多，主要是群像大乱斗，老规矩，总是要迫害那么一两个人的，猜猜这回的主要受害人是哪位😸

  

不和的金苹果

  

一次诸神的宴会，纷争之神岸本没被邀请参加，他怒气冲冲，发誓报复，于是悄然来到宴会场所，扔下了一个金苹果，上面写着：“献给最美的女神”。

人在场中坐，果从天上来。被月神三井强行拖来宴会，边听着美妙的音乐边半靠着月神打瞌睡的冥王流川被这一苹果给生生砸醒了。想也没想顺手抄起苹果就扔对面屡屡言辞挑衅，扰得自己觉都睡不踏实，已是烦不胜烦的大力神樱木脸上：“吵我睡觉，大白痴！”

“死狐狸你敢砸我！”樱木可不是好惹的，揉揉发酸的鼻根，抹掉被砸出来的鼻血，直接就一跃而起，撸胳膊挽袖子的打算冲上来干仗，却被左右两边的好兄弟，酒神洋平跟火与工匠之神宫城良田扑上身，搂腰抱腿牢牢摁住：“冷静啊樱木，不能动手！在宴会上打架会挨神罚的！”

仿佛是在印证他俩的话，四周围冷风乍起，天空中乌云汇聚，梢头嫩叶摇落，枝上鲜花散乱，丝丝凉意渗入肌理，纵使强悍如大力神，也不禁一个喷嚏接两个寒颤，浑身不自在起来。在两位好友的连拉带劝下，便顾不得再去找冥王麻烦，只又嘀咕几句，便气鼓鼓的坐回原位。而这天气说变就变，毫无征兆，几位神心思一转，都不约而同抬眼偷看坐在上首的神王深津，果不其然，虽然神王看似一贯的面无表情，可眉心比往日压得更低，转向这边角落的眼神里，已经明显带出几分愠色。

本来呢，神王一怒，众神皆惊，就连向来天不怕地不怕的大力神都收敛了几分，其他神还不更得惶恐，胆颤，自我反省，最差也得回想下今天出门进场的时候是不是迈错了脚，别让神王有机会把气撒到自家头上才好。然而凡事总有例外，有善于察言观色的，就有完全不当回事的。只见冥王流川完全不受天气变化影响，自顾自像只大猫一样弓起身子，微微低头，差一点就直接把脑袋拱到旁边月神三井怀里了，犹不知足，抓起月神的手就往自己头上按，言简意赅的吐出几个音节：“前辈，疼！”

猫科动物撒娇，世间几人能挡，更何况向来惯孩子的三井。几乎不假思索的，就揉上流川顺滑的头毛，神力外吐，柔和清润的光芒自掌心泄出，又缓缓渗入流川头脑，让其惬意的咪起了双眼，下巴点点，眼看就要栽三井怀里再度睡着。

然而根据守恒定律，流川这里舒服了，那自然就有不舒服的，都不等神王深津有所动作，坐在三井另一侧的太阳神泽北先急眼了，长臂一伸揽过三井肩膀，直接把三井扯离流川三步开外同时还不知道从哪儿摸出个月桂树与爱神木枝叶编就的冠冕丢地上，跟着一个闪身插到三井跟流川中间，松开三井紧接着又把流川脑袋往冠冕上按，连串动作行云流水顺畅无比，嘴里也叨叨着尽显关照：“流川你不舒服是吧，枕着这个睡，花叶的芬芳能驱除梦魇，舒缓精神，愿花香助你安眠。”念叨完转头对着三井笑嘻嘻：“哥你这几天巡逻挺累的，别再耗神力了。流川就交给我吧。他哪儿疼，我给他治一样的。”

自家弟弟如此体贴诚恳又善解人意，且大眼圆睁，用着跟自身极度相似的脸进行眼神传递，这冲击力比流川的大猫撒娇简直更上一层，做哥哥的瞬间就被冲晕了头，满脑子都是我家孩子就是懂事的欣慰自豪感，哪里有不答应的道理。不但答应，还得鼓励，不仅鼓励，更得奖励。于是乎，在许下宴会结束就带泽北去打猎顺便再指点下箭术的承诺后，三井顺利收获泽北的“就知道哥你对我最好！”的欢呼；全场瞬间又下降几分的温度；自周围投来的各类意义不明的目光；流川“前辈，那我也去”的入伙通知；以及某神不请自来反客为主的团建行程及人员安排。

“真是的，咪叽你也太不够意思了！打猎怎么能不带着我！”听到打猎顿时兴奋得两眼放光，瞬移到三井面前蹲坐的大力神樱木一只手拎着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金苹果，另只手还在揉着鼻子，极力自荐的同时还不忘贬斥流川：“听说凡间某个山谷里有头害人的狮子，狮子皮刀枪不入，比金铁还要坚硬，咱们一起去，让你们看看我是怎么为民除害的。至于流川这只脆皮狐狸你就别带了。你看他被这么个小玩意儿砸一下都疼的起不来，去了只会拖咱们后腿。”

“啊对，樱木你也流鼻血了，还好吧。”三井顾完这个顾那个，挥手先将治愈神力送樱木脸上，彻底抚平其鼻梁的酸痛感，随即又好奇起金苹果的来历：“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给我看看。”

不仅仅三井，附近几个神的好奇心也全给勾了起来。太阳神泽北，酒神洋平，工匠之神宫城，甚至之前因为三井身边位置被泽北跟流川抢先一步挤占，不得已坐得稍远的海神仙道，以及一直跟着仙道的神使彦一也借机凑近前来，几个神围成一圈，数双眼睛同时盯上樱木手中的金苹果，凭着诸神的超强目力，自是第一时间就把上面字迹看了个清清楚楚。

“献给最美的女神……”三井边读边乐出了声：“这是哪位好心的神给你的天降大礼啊樱木，别说我没提醒你，还不快送过去的。”说着飞快地往另一侧，正在给众神斟酒的青春女神晴子处使了个眼色。

迅速领悟的樱木脸上瞬间笑开花：“咪叽你说的太对了！我这就给晴子小姐送去！”

谁承想宫城不干了：“等等！”举手拦下正打算起身的樱木，对着三井一脸幽怨：“三井桑你什么时候能不偏心他们几个。这个送给晴子，那彩子怎么办？”

樱木怒了：“良亲你的意思是彩子比晴子美？”

宫城辩驳：“那也不能说晴子一定比彩子美吧。”

“哎呀，你们天界两大美女不分伯仲，争不出个结果的。”神使彦一连忙搭腔：“我们海界就不一样了，我姐姐弥生可是当之无愧的第一！这个金苹果就交给我吧。”说着就伸手来拿。

“想都别想！”尽管内部打得欢，在同仇敌忾对付海界这事儿上，樱木跟宫城还是具有高度一致性的。

眼见得仨人就快掐起来了，三井赶紧拉架：“我说你们几个，平白议论并比较女神的美貌可是很失礼的行为。樱木你声音再大点，传到赤木耳朵里，就连我都保不住你了。”说着从樱木手里拿过金苹果：“再说，彩子不是去雅典城邦看护她的子民了吗？相田小姐不是留在海界没来吗？当事人都不在，你们争个什么。”

“彩子不在我才更要给她争取应得的荣耀！”宫城握拳。

“我们海界绝不会输给天界！”彦一挥手。

“彦一很有干劲儿呢，我也只能支持了啊哈哈哈。”仙道笑得温和又大方，只有仔细看才能发现眼神中隐藏的促狭：“三井前辈，不如你来做个公断？想必你不会故意偏心吧。”

“这还用公断？”三井直接翻了个白眼：“你们也太不知变通了。”伸指一抹，金苹果上凭空多出俩字，赫然变成了：“献给全场最美的女神”。再度把苹果扔给樱木：“这样就没问题了，快去吧。”

一场风波化无形，樱木乐颠颠的捧着金苹果找青春女神献殷勤去了，徒留满场：“不愧是我哥/三井/月神！”的感慨。区别在于泽北是真心赞叹，彦一是由衷佩服，洋平是兴味盎然，仙道是忍俊不禁且又暗藏深意，宫城则带了些“到底还是偏心啊”的酸涩，流川……流川对方才的一系列争执丝毫不感兴趣，只是在众人注意力都集中在金苹果上时，自顾自挪到了三井身后，脑袋一垂，到底抵着三井肩背又睡了过去。

自觉解决了难题的三井得意洋洋，将所有赞美照单全收，还不忘对着上首挑眉作势，就差没把：“怎么样，哥就是能干吧”几个字直接写脸上了。

这表情实在太过灵动，将一切尽收眼底的神王深津简直是又爱又气，爱自不必多说，打从他俩认识以来，熊熊火焰就只有越烧越旺的，至于气么……气着气着就气不动了，何况这么多年下来，有些事儿虽说碍眼，倒也见惯不怪。三井再一主动示意，便不好跟他身边那一圈神太过计较，只继续沉着脸，让本就不甚晴朗的天空变得越发昏暗，乌云滚滚，比前又加厚了几倍，黑沉沉压向众神，撇过来的眼神中明确表达出：“玩够了没？够了就赶紧过来！”意思。

“哇，深津哥生气了。”在场谁也不是真蠢，又怎可能对神王的情绪变化视而不见。太阳神泽北反应最快，直接抱上三井胳膊：“他发起火来真的很可怕。哥咱们要不快点溜走吧，晚点就来不及了。”

神使彦一也跟着碎碎念：“今天这宴会，从一开始神王的脸色就没好看过，心情不好还办什么宴会啊。听说东方那边有一种宴会叫“鸿门宴”，专门把看不顺眼的人/神给骗到宴会上来宰掉。神王不会打的也是这个主意吧？要把众神一锅端？不会吧不会吧，我们可啥也没干啊，不带这么吓唬神的…”

越是这种时候越要凑热闹，以便乱中取利的海神仙道：“说得有理。三井前辈要不要去海界做客？海界的屏障能有效隔绝神王怒火，海域的美景你之前也没好好欣赏过，还有绝不能错过的，鱼住的海鲜大餐哦。”

“你们几个，”三井只觉得有点哭笑不得，挨个赏了每人后脑勺一下：“要不要挑拨的这么明显。还把不顺眼的都宰了，他要真想这么干，你们还能活蹦乱跳到现在？而且明明要是溜走他才更气吧。”

眼见得三井就有移步换位打算，泽北双臂一紧，索性直接贴他哥身上耍赖：“别的我不管，哥你可是答应过今天一直陪着我的！”不听劝不讲理就是不放人姿态做了个十足。而不等三井跟他们几个神掰扯清楚，肩背处突然剧烈震颤，还伴随着声呼痛的闷哼，却是又一个金苹果从天而降，好巧不巧的，第二次也砸到流川头上，把可怜的冥王再度从美梦中唤醒。

这一次没有大力神在跟前聒噪，冥王倒是平和了不少。抓抓脑袋捡起苹果，看清上面的字迹后，扭头就往三井怀里塞：“前辈，这个是你的。”

所有人目光再次被金苹果吸引，就见其上赫然是：“献给最美的男神。”

一直躲在暗处的纷争之神岸本：“女神就一个，男神可是有一堆，就不信你们这回还打不起来。”

跟着岸本来看热闹的西风神土屋：“又浪费一个。抓不住重点就只能做无用功。”

岸本怒：“妈的土屋你不会说话就闭嘴！”

西风神耸肩：“那就走着瞧。”

回到场中，三井这手揉脑袋再次给冥王止痛，另只手掂掂手里的金苹果，再近距离观察冥王精致秀丽的五官，难得生出几分烦恼：“我说流川，虽然我长得是挺好看，可要说’最美’，不觉得这个词更适合你本人么？”

冥王坚持：“前辈更好看，前辈的。”

太阳神附和：“我也觉得哥最美！”

“你们真是……”被弟弟们真诚热烈的赞美着，本来面皮就薄的月神唰的红了脸，虽不忍拂了弟弟们好意，可直接认下感觉实在太过羞耻，也不符合他的某些认知：“心意我领了，但确实有比我更适合的人选，咱们还是尊重事实吧。”说着看似随手一抛，金苹果不偏不倚，正正好落入了另一边自觉事不关己正好看戏，开开心心吃了大半天瓜的爱神藤真怀里。

面容秀美的爱神眯了眯双眸，伸出雪白纤长的两根手指，拈起金苹果在眼前晃晃，以最云淡风轻的态度问左右两位科学与文艺之神花形跟长谷川：“如果我没看错的话，这上面写的是，给最’美’的神？”

语气凉凉，分管科学的花形后背也跟着一凉，额前渗出数滴冷汗，望向月神的目光中更是不禁多了几分埋怨：“你俩从小一起长大，能不知道藤真最忌讳别人说他美？就非踩这个雷不可吗？敢情每次犯忌倒霉的都不是你。”

不等花形想好怎么应答，或者说，藤真本来也没打算听什么回答，而是直接就手一抽，从分管诗歌，且一直埋头创作的长谷川手里夺过羊皮卷，用那字斟句酌，本就精心为月神雕琢的诗篇包裹住金苹果，回手抛起，又狠狠砸向三井面门：“三井你心里有没点数！就是看在我家一志给你写的这么多诗份上，这苹果也得是你的！”

三井脸色顿时更红，抬手接下苹果，又往回扔时也加了力道：“说过多少次了，不许给我写那些唧唧歪歪的诗！另外别忘了你的神职除了爱情还包括美貌，这苹果不给你给谁！”

“老子要掐死当初那个做签筒的！”苹果回击，藤真抓狂。

“命该如此怨不得人！”再度掷还，三井发飙。

公正与秩序之神阿牧再一次陷入了危机之中。三井跟藤真，他的两位打小一路互殴过来的损友，天界有数的高位神，也是三界公认的五大美男子之二，竟然为了推拒最美称号而意见相左，争执不下，大打出手，你来我往的，生生将宴会场地变成了凡人的棒球场。并且干打还不过瘾，必须要佐以挖掘过往互相揭短大开嘲讽的精神攻击。于是随着金苹果在空中抛出的一道道炫丽的金色弧光，旁观众神被晃花了眼的同时还被迫听了一耳朵两位神的黑历史。而其中最值得深耕细挖大作文章的，莫过于藤真的追求者遍布各界，以及三井的女装扮相曾迷倒一片这种花边新闻。为了不让神王已经很难看的脸色再被醋意浸透导致事态发展到无法收拾的地步，阿牧这个各类争端的裁决者，不得已接下了评判金苹果归属这一艰巨的任务。

天知道主持公道都需要面对什么。左边藤真煞气隐隐：“敢给我你就死定了”；右边三井杀气腾腾：“敢听藤真的你绝对死定了”；上首还有来自神王的无形压力：“敢不听三井的，你掂量着办。”

这要换个神，早就被压下来这三重大山给弄崩溃了。可阿牧是谁，奥林匹斯山上秩序的守护者，公平与正义的象征，哪怕神王深津也要给予敬重和听取意见的存在。首先精神上的强悍就无人能及，而更重要的是，从幼时起，阿牧就在为三井跟藤真的掐架收拾善后，背锅道歉无所不为。那俩人打得热火朝天一地鸡毛拍屁股走人，彼时还是个小小少年的阿牧勇敢承担下一切责任，在尽量避免暴力解决问题的情况下，讲逻辑谈策略，运用各种手腕纵横捭阖，最大程度的让找上门算账的各方满意同时还保护了自身安全跟利益。经年累月运作下来，既搏得了少年老成的好名声，也为他日后接掌神职打下坚实基础。迄今为止，阿牧甚至盖过了神王深津，高居奥林匹斯众家排行榜上成熟稳重第一名，其地位无可动摇。

然而让阿牧自己来说，他这纯属于交友不慎引发的未老先衰。

眼下情况又是如此，面对两个损友的虎视眈眈，阿牧脑子飞速运转，瞬间就将局势分析个清楚。把金苹果断给二者中任意一人显然是不可能且自找麻烦行为，目前来说，最好的办法就是祸水东引，呃，改弦易辙另觅他人。就是这人选有些困难。毕竟他两个再怎么推三阻四不肯领，可就事实而言，能跟这二位在美貌上相匹敌的，也只有五大美男中余下那三个。其中流川泽北一早表明了态度，金苹果给他俩就相当于给三井，兜转一圈回到原点，没的浪费时间。至于仙道，先不说八成可能给他还是等于给三井，就算仙道欣然接受，流川第一个就得站出来反对，他可不想刚调解完三井跟藤真的矛盾，就又被叫去处理仙道跟流川的官司。

实打实的美貌评判行不通，那也只能加点拐弯变化。三井对第一个金苹果的处理方式他也是看在眼里的，照猫画虎未尝不可。想到此处阿牧顿觉有了主意，托着苹果谆谆善诱：“要知道，美也是分很多种的，除了容貌之美，还有身材（心灵，才华，等等）...”

“这么说，”身材两字刚出口，三井突然出声打断阿牧未竟之语，托着下巴上下打量过来，眸中闪烁的精光让阿牧顿时生出不好的预感：“阿牧你是在向我们夸耀身材吗？可恶，我承认你赢了。你的身材堪称完美！特别是这身肌肉。你说咱俩一样高，我怎么就练不出这么漂亮的腱子肉。”

“原来如此，”藤真也做恍然大悟状，凶神恶煞脸瞬间改作言笑晏晏：“阿牧你想要金苹果早说啊。你要是早告诉我们你想要这个，我跟三井还能不给你？至于差点打起来吗。”

“就是就是，”三井煞有介事随声附和：“阿牧你这可就不厚道了啊，就那么喜欢看我跟藤真吵架？”

第无数次，阿牧想穿越回过去告诫幼时的自己，千万不能被表相所蒙蔽，一定要离那俩外在有多美，内心就有多黑的小混蛋越远越好。

最终，在月神跟爱神的联手举荐下，标志着最美男神的金苹果顺利被秩序之神收归囊中，宴会场所总算又恢复平静，皆大欢喜，值得庆贺。

诸神这厢无事，纷争之神越发七窍生烟，咬牙切齿的取出最后一个金苹果，对照场中形势，思索许久方才开动。笔落千斤，刻之入骨，一下下仿佛不是凿在苹果上，而是要凿入史诗篇章。气势上是没得挑，内容也足够引发争斗，以至于西风神土屋看清后简直想抢过工具把岸本脑子凿开，找找是不是有什么东西在里面作怪。可看着这位恶狠狠啥也听不进去的模样，最终千言万语都只化作略带同情口吻的临行通知：“我还是去把南烈带来，没他的医术撑着，怕是以后只能去冥界探望你的灵魂了。”说完就身化清风飞速遁走，生怕慢走一步，就给自己也扯进这是非的漩涡。

当金苹果第三次轻车熟路的要往冥王头上砸时，已经有过前两次经验，别说冥王，就是周围其他神也都从熟悉的空气波动中捕捉到了行动轨迹。总算没让冥王饱经摧残的脑袋再一次承受痛苦，神力阻拦下，金苹果稳稳悬停在冥王头顶上方，缓慢旋转着，圆润的果身平滑饱满，金色的光芒灿烂瑰丽，比前两枚更大更美，格外勾人心魄。

一眼扫过苹果上刻字迹，海神仙道第一个按耐不住，伸手去拿：“你们天界都有了两个，这一个也该轮到我们海界。我就不客气了。”

然而海神的手才刚触及金苹果边缘，黑雾腾起，神力激荡，毫不留情的撞开仙道手的同时，有如最深沉的夜晚驾临大地，浓重的暗色将金苹果层层包裹，吝啬的不肯让分毫光彩展露人前。冥王流川一改先前怎么也睡不醒的状态，双目炯炯，带出一往无前的气势跟志在必得的决心：“这个是我的！”

“啧，流川枫你说的什么梦话。”下一刻，金光升腾，耀目无比，好似利剑般刺穿来自冥界的黑雾，炽热得近乎发白的金色中还闪烁着独属于太阳的七色彩芒，芒尖吞吐，迅速驱赶走夜色，又把金苹果剥离出来。太阳神泽北昂首挺胸，以比流川更强硬的姿态高傲宣布：“很明显，这是专属于我的。”

“哎呀呀这下可难办了。”嘴上这么说，海神的面上却分毫未见难色，甚至带了几分棋逢对手的兴奋感。一个弹指，硕大的水球跳跃升空，内中波涛隐隐，浪花阵涌，还可听闻海风呼啸之声。水光粼粼，在太阳光芒映照下显得越发神秘莫测：“真要打一场吗？”

如纷争之神所愿，三界中神王之外神格最高，战力最强的三大神祗，总算在这一刻撕破和平共处的表象，鼎足而立，直接对峙起来。

目睹一切的月神差点没让这仨不省心的弟弟给气死：“打打打，一有机会就打个没完，说多少次都不听。一个金苹果而已，有什么可争的。”心虚的瞟了眼苹果上的字迹：“再说，你们打得再热闹有用吗？当坐最上头那位不存在？他一发飙，你们全都没戏好不好。”

果不其然，不等三位神祗有所动作，天色猛地一暗，跟着声霹雳爆响，地动山摇，震得众神坐卧不宁，胆子小点的只吓得要么惊跳起身慌不择路，要么跌坐在地动弹不得，胆大的也是好不容易才稳住身形，悄悄四外观瞧，就见浓云暗雾遮天蔽日，差一点就扑人面目，内中不时亮光划过，好似银蛇狂舞，气势骇人，闷雷声更是轰轰隆隆，连珠不断，间或再来声极响的霹雳，只打得众神心头乱颤。

再就着闪电光亮窥看神王深津，直接跟天象有得一拼，也就是脸黑的能滴水，握着雷霆权杖的左手攥得比任何时候都要紧，权杖本身也是电光乱窜火花四溅，滋滋声不绝于耳。而就在神王脚边，不知何时多了黑漆漆一团人形物体，正是被方才暴雷劈晕过去，又让狂风卷来狠摔在地，已然人事不知的纷争之神。

“我就知道。”月神三井叹气，认命地开始收拾局面。掌心向上神力外放，清光浮现，牵引住海神的波涛，中和了太阳神的金芒，再点亮冥王的夜幕，悄无声息的安抚住几位神祗躁动的心神。在清光的劝慰下，几位神终于收回自己的力量，任由清光漫卷，把金苹果带到月神身边。

几乎是在月神收起金苹果的同时，原本在上首端坐的神王离开座位，大跨步来到月神身边。趁所有神都没反应过来时候，单手发力托抱起三井，运用非常娴熟的抢人手法，在乌云和雷电的簇拥下扬长而去，临走还不忘再扔几个炸雷以作警示。

宴会，就此结束了。

众神的状态么...

“真是好戏连台，不虚此行。”---爱神藤真看戏看得一本满足；

“下次藤真跟三井再怎么打，我也绝对不管！哪怕是神王的命令。”---秩序之神阿牧揣着象征最美男神金苹果，有如捧着烫手山芋，越想越别扭，整张脸比以往更黑了一个八度不止；

“樱木，真是谢谢你专门送我苹果...”---青春女神晴子满面羞涩的接受了代表最美女神的金苹果，轻言细语的，跟樱木说起悄悄话；

“这不算什么啦，晴子小姐本来就是最美的...”---大力神樱木同样红着脸，手舞足蹈的应和着晴子，不远处，晴子的亲哥，战神赤木已经把拳头攥得咯吱吱响，全靠家庭之神木暮劝阻才没直接上前揍人；

冥王海神太阳神这三位因着神王直接抢了月神离开，一口气梗在喉头，本已暂歇的斗志再度燃起，到底还是打了起来。为此，酒神洋平带着工匠之神宫城还专门开起了赌局。目前为止，海神仙道以其心机手段忝居热门第一。

被西风神紧急运抵现场的医药之神南烈，一路上已经从西风神口中了解到事件起末，故而毫不吃惊于老朋友纷争之神如今惨状。只是本想立即带走开始治疗的，然马上发现三大神祗打架也不忘招呼岸本。每当自己想要给其挪走时，总有要么水球要么金芒，乃至冥府煞气抽冷子射过来，阻拦自己再创岸本一气呵成，足见这几位对纷争之神这始作俑者有多关照。于是...

“你安心躺这儿，忍一忍就过去。等他们打够了我马上给你治。”南烈果断抽手撤步，改到旁边观察局势；

“他这也算达到目的了，虽然将自己赔进去的做法实在很蠢。”西风神土屋进行最终总结；

“土屋你给我闭嘴！”身不能动口不能言的纷争之神内心依然活力十足，我的神职就是吃这碗饭的！虽然很惨，下次还敢！

……

……

……

视角转回神王这边，回到专属的宫殿，深津犹自运气，板着脸一言不发，三井直接坐他大腿上，捏起两边脸颊就是一顿乱揉：“我说你至于这么生气么。”

紧紧搂着爱人的手臂，神王开始秋后算账：“你今天陪着流川入的场pyon。”

“这不是今天去冥界巡逻，工作完顺便给他带来的么。”

“还让泽北一直缠着你pyon。”

“不是你上次给泽北诓去海界，害他吹了好几天海风吗？我哄哄我弟弟怎么了！都没找你算账呢，还怪我是吧。”

“还夸别的神身材好肌肉漂亮pyon。”

“我那不是想快点把那个金苹果甩出去么。什么最美男神，很羞耻的好不好！你堂堂神王，不会连这种头衔都想要吧！”

很好，果然三井总是能从犄角旮旯翻出各种因由，无论正理歪理，反正他一贯是有理的那一个。

深津最后决定放弃跟三井讲理，身体力行让他体会下，到底什么样的身材跟肌肉才能称得上完美。

殿内一室缱绻，最后一枚金苹果空中高悬，为这无边春色更添胜景，其上几个大字尤其光彩夺目，熠熠生辉，那是---“献给月神的挚爱”。

城外驻地。

诸星达环顾四周，这支散兵游勇不过找个破庙当临时歇脚地，大多灰头土脸穷得连“老刀”都抽不起，谈何耀武扬威。

传说中的郭士官倒算一表人才，坊间闲言碎语议论“滇南王”养他当小白脸，对此诸星压根不关心，他盘算要怎么全身而退。

“哎呀呀，果然是霜笙戏班头牌，诸老板看着像二十出头的后生，保养功夫真是到家！”郭士官上下打量，不吝赞美。

“过奖了，糊口行当，可不得仔细些？”诸星不卑不亢，不欲与他多作纠缠，索性开门见山问，“士官大人特意邀诸某前来，所为何事？”

“对于您来说举手之劳！下月大帅五十大寿，他老人家爱听宝剑记，当年诸老板唱夜奔那折戏真可谓唱做俱重，走南闯北再寻不见第二个！”

呵，自称大帅，真会往脸上贴金......诸星神情淡淡的，半分喜悦亦无，只缓缓说道：“承蒙厚爱，今时不同往日，诸某快六年不上戏台了，要是令大帅失望，岂不是罪过深重？”

郭士官脸色微变道：“怎生是好，怎生是好，我先夸下海口，定能邀您前来，这......”

诸星心道，这是你的事，关我屁事，还准备强行扣留人家唱完才能走么，天底下哪有此理。

说话间，一个穿学生装的高挑少年提篮进门，杏眼睁圆吃惊地望向两人，诸星觉得好生眼熟，又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

“啊，你是新街口救我那个恩人对不对！”少年激动异常凑近诸星，眼中水光盈动，几乎让诸星误以为他快哭了。

“泽北，你跑来驻地做什么？”郭士官有些不悦，当着外人面又不好发作出来，“篮子里是菜么，放下便速速回家罢！”

荣泽北撇撇嘴道：“舅，我妈新做了两斤桃酥，想捎给你尝尝的，这鬼地方你以为我愿意来！”

舅甥二人确实像新旧世界对比，诸星默默旁观不语，倒是泽北先出声问道：“你来这儿做什么，要从行伍么？”

“当然不是，你舅想让我给大帅唱戏。”诸星掸了掸衣衫，施施然坐下饮茶。

泽北扭头问郭士官：“舅，那个老家伙经常招戏班子头牌对不对，还把人家弄得伤痕累累的......”

“住嘴！”郭士官绷不住了，使劲咳嗽几声，“小孩子家别道听途说！”

“我不管！他是我救命恩人，你得放了他！”泽北执拗无比，大有“你若不放我便不依”的耍赖劲儿，诸星在一旁忍俊不禁。

“这......”郭士官很是为难，巴结大帅好不容易想出这么个法子，顶多加点钱的事，外甥一闹，场面反倒不好看了。

此刻诸星才站起身来，眉峰一挑试探道：“士官大人，您可知我为何不再上台？”

泽北抢先问道：“为什么，你嗓子坏了么？”

“我若这次给大帅祝寿，嗓子离坏掉差不远了！”他潇洒转了个身，“薛司令交代过哪，我胆敢再登台，他就拿一壶开水，直接灌我喉咙里去！”

郭士官一愣，心道果然在江湖混有点门路，知道攀附有权势的，薛司令可比大帅更别得罪。

他眼珠一转，笑吟吟转了话锋，“诸老板既救我外甥，知恩不报岂非无耻，您慢走！”

诸星暗暗悬着的心终于落下，没有十全把握搏一搏，大概多少托了学生傻小子的福。

“你去哪里？我还没好好谢你呐！”泽北忙不迭追上来。

诸星一伸手请他止步，意味深长注视他，许久才道：“你我恩缘两清，若还想听戏的话，可去霜笙戏班找我，无他，就此别过！”

10

 

他们戴着口罩，在人群里奔跑，有些显眼。不知是有人跟风还是认出了他们，还在追赶。

泽北拉着流川拐进一个学校，混在了放学的人群里。似乎是刚考完试，学生们三三两两，都在谈论考试题目，没人注意到他们。终于甩掉了尾巴，他俩在人烟稀少的塑胶跑道边，停了下来。

两个人都气喘吁吁。

泽北终于放松了，就地盘腿而坐，感慨道：“好像回到了几年前当练习生的时候，那时候没有专车接送。粉丝不像现在这么多，但也经常被围堵。”

“我一般躲起来睡一会，醒来就没人了。”流川皱眉，“第一次跑成这样。”

泽北忍俊不禁：“说起来，你香水直播那天我都看到了。”

“你知道？”流川愣了一秒，“那个666是你送的？”

“没错，或许你真的有综艺天赋。”那场直播最后好多人去围观，销量也爆了，泽北想到很多事，”娱乐圈瞬息万变，很多时候事故也会变成机遇。”

“嗯，就像你出道的时候，是哭出圈的。”

“给我留条底裤吧小枫！”

流川也忍不住笑了。

两个人幼稚地斗嘴，像青春期的普通高中生一样。旁边的篮球场有很多在打球的学生，与他们年龄也相仿。

“小枫，如果我们都不是爱豆，现在都还在上学，你是不是会跟我在一起？”

“那我们怎么遇到的呢？”

“也许我们都打篮球，在全国大赛上我对你一见钟情。”

“那你得是第一高中生，我才要喜欢你。”

“哼，有什么难的？我也会像练舞一样，还没走路就开始练球。”

“那我也会站到全国的舞台上，我会打败你。”

也许是篮球之神听到了，有个篮球从球场方向朝他们飞了过来，停在了流川脚下，流川眼疾手快，捡起来，远远地扔了回去。

对方接到了球，似乎察觉了还球的是个大美人，还在继续走近，想过来搭话。

泽北见状起身，向前两步，搂住了流川的腰，同时快速摘下鸭舌帽挡住了两人的脸。俨然是情侣缠绵的样子。

“别动。”他离得很近，温热的气息轻吐在了流川的脸上。

对方没想到是这幅秀恩爱的场景，悻悻地回去了。

泽北没有松手，两个人还保持着相拥的姿势，鼻尖碰着鼻尖。少年人的体温很高，透过衣料也能感受到胸膛的热乎气，心跳比呼吸声都大。

泽北装傻，他眨巴眨巴眼睛：“小枫，声明一下，我不是占你便宜，我是怕他发现你......”

下一秒，流川堵住了他絮絮叨叨的嘴。

泽北手里的帽子掉在了地上。

流川的睫毛轻轻划过他的脸。唇很软很软，强势地亲在了他的上唇，动作努力又生涩。

泽北不断释放暧昧的信号，还以为这次也会被推开，没想到被流川的主动炸翻，此刻的他被巨大的喜悦和甜蜜所笼罩，血液都沸腾了起来。

泽北抬手捧住流川的脸，加深了这个吻。他张嘴咬住了流川的唇珠，一下又一下吮吻着，流川也不甘示弱地啃了回去，像只小兽。泽北被他可爱得笑了起来，亲了亲他的脸颊。

流川按住泽北，又钻研学习了许久，两个人嘴唇的触感变得越来越炙热，呼吸也逐渐变乱。

他们一直吻到月亮爬上山头，皎洁的月光是恋人睫毛上的清露。

......

 

“所以，你们就这么在一起了？”

折月崩溃地问流川，他为打探敌情，好不容易加上了泽北的好友，就看到他朋友圈第一条，明晃晃的官宣。

文案是罗朱里的一句台词：

Love is a madness drenched in maple syrup.
配的图是洋馆白墙上的一朵蔷薇。

评论里：
樱木：故作高深！
河田：......
松本：你去看了莎士比亚？

泽北发完朋友圈就收到了河田的消息：你什么情况？！
泽北得意：没错就是你想的那样，我恋爱了。
河田：这个原文没有maple，我猜，跟对方有关？
泽北：这都被你看出来了？
河田：你太明目张胆了。
泽北：伤心，你都看出来了，对方都没看出来呢！
河田扼腕：没救了，恋爱脑没救了。

 

折月一看就知道那面白墙是流川他们当时拍杂志的地方。立刻发给流川，问了。
流川这才看到，他很坦荡：“是啊，在一起了。”

折月不愿面对正主的亲口承认，痛心万分：“你真的决定了？”

流川坚定道：“对。他是例外。”

他不曾动摇初心。泽北没有把他拽离梦想，而是堂而皇之地站在了梦想尽头，向他伸出手，邀他在最高的浪尖上共舞。

折月第一次看流川这样的表情，他暗暗发誓，既然学长做了选择，他一定会守护。

他的唯粉身份其实是地下恋情最好的保护伞。为了让真相永远烂掉，他上网冲锋陷阵。

- 911救的是我的火：前几天我朋友的朋友在xx街拍的，我人都傻了，这是真的在谈？【照片】【照片】

- 馒枫的：前面那个好像是zbrz，后面那个包的很严实，但怎么看都很像lcf。

- 911救的是我的火：真的我都害怕了，就差公然出柜了吧？

- 路人123：我的天，这对要是真的我也要磕了。

- 折月是你蝶：理性分析，那天lcf在xx杂志拍摄，团体活动，哪有时间跟你哥跑来跑去。

- 馒枫的：唯粉别装中立了，这么喜欢关注我们，别哪天真的磕上了。

- 折月是你蝶：哈，开玩笑，这两个人怎么可能谈恋爱？！

正在帮约会的二人望风的折月，放下手机，在风中默默流泪：......

我为这个家付出了太多！

 

（正文完）

Summary:

泽北正襟危坐地跪在床上，见到如此滑稽的场景都笑不出来，他捏紧了手里的塑胶瓶，听见瓶盖被挤掉的声响又赶紧松手。紧张的氛围和房间温馨的布置呈现极大的反差，他没去管从瓶子里掉出来的东西，像餐厅门口的服务员一样向流川比了个请的手势。

“有这么夸张吗……”流川问他。

泽北的手覆上他的肩‌“同手同脚的人没资格说我。”

Notes:

青涩男大X男高初回。

嗷仨works：伍壹陆壹壹贰叁陆

开始暗黑。。。

雷内·德·莱斯进入大厅时只觉着自己踏进了一条绸缎、香水和珠宝织就的河流。真是太奢侈了。他阴郁地想。这女人看来比吉尔斯还能花钱。

的确挺能花钱也挺会花钱的藤真·德·莱斯夫人款款走到大伯子身前。“真高兴您能来参加晚宴。吉尔斯跟我闹脾气，说不知道您爱吃什么，我只能每样都准备了一些。”她声音温柔，体态风流，跟人说话时如同春风拂面。很少有男人能拒绝这样的美人。雷内也不能。“有劳您费心了。”

男爵夫人莞尔。“前不久我才改造了大厅，恐怕您要迷路了。来吧，我来做您的阿里阿德涅，贵客的位子在最前头。”

“吉尔斯他还没来？”

“来了。在和他的猎人朋友们聊天。”男爵夫人用扇柄指了一下靠近壁炉站满了人的一处。那里不时爆发出一阵豪爽的大笑，冲鼻的啤酒味儿和这华贵的大厅格格不入。年轻的贵妇耸耸肩，并不显出不满。“男人们凑到一处，还能做些什么呢？”她穿了条贴身绣花墨绿礼服裙，金灿灿的头发和雪白的颈项上都戴着同色系的珠宝，以雷内的眼力，竟一时分辨不出那是绿宝石还是翡翠。她该呆在绸缎、珠宝和羽毛簇拥的宫殿，而不是这里。

雷内的目光在那群身材健硕的男人们身上停留了片刻。“他们并不是吉尔斯的骑士。”

“陛下的诏书叫他羞愧不已。他跟我说想要给教H做些善事。”男爵夫人瞥了一眼人堆里那顶装饰着白鹭羽毛的帽子，“那是南特Z教的朋友，最近经常来家里做客。这是好事。”

换做仙道或是流川，这会脑子里就该警铃大作。雷内却并没生出足够的警惕。他在宫廷里看到过太多这样长袖善舞的美妇人。她们当中不乏目光敏锐、绝顶聪明之辈。然而裙钗之战毕竟只是女人们的小道，眼下他要筹谋的早就超出男爵夫人的眼界。

这会儿吉尔斯终于记得自己的兄长还在现场。他从人群中走过来，每一个人都在冲他微笑。他苍白的脸、黑得几乎要像泛出蓝光的乌鸦翅膀似的头发触目惊心。自打17岁挺身而出救出布列塔尼公爵，吉尔斯·德·莱斯身上就是这股子血淋淋、阴森森的味道。雷内厌恶他、畏惧他，却又不得不与他交好。

“我的兄长，”吉尔斯大笑着挽住雷内的胳膊，“欢迎来到蒂福日城堡。它这么光鲜可不常见。我相信您已经和我妻子打过招呼了，是么？”他冲着男爵夫人举杯，“谢谢您，夫人，您真是个天才。各位，请为我的兄弟，雷内·德·莱斯先生欢呼，欢迎他来参加我的婚宴和送别宴，虽然它着实晚了很久。”

雷内心惊肉跳。

流川坐在桌子远端。藤真给他准备的衣服既没有简朴到叫人轻视，也没有华贵到越过他的身份。同桌的人从他的身姿和用餐的动作判断此人出身优渥，又听他语音柔和，没多大会儿就不见外地跟他聊起来。依言躲在窗帘子后头的泽北心想，敢情小幼苗就还挺会套话的；一时又想，藤真就这么几天居然安排下这么大一场宴会可真厉害。且慢，等会儿男女主人会领舞吧？流川也要跳舞么？他忍不住笑起来，决心要用自己的眼睛把那场面一帧一帧吃下去。

酒酣耳热，耳鬓厮磨，气氛炒起来，就连一直板着脸的雷内都多了几分笑容。流川冷眼瞧着，心想差不多也到时候鸣锣唱戏。他和藤真远远对视一眼。美貌贵妇打开扇子，转向那位南特主教的朋友。流川推开椅子说了声“失陪”，不声不响隐入到帷幔后面。泽北目不暇接，踌躇片刻，最后一咬牙还是跟上了流川。

“说了让你躲起来。”流川目不斜视，轻声说道。

“你又知道我跟着。”泽北嘟囔着，“你来干嘛？”

“抓老鼠。”

“是要接应雷内的人？”泽北兴奋得声音都高了，“你知道是谁？”

“本来只是怀疑。过会儿就能确定。嘘——”流川一步隐入墙角的阴影中。泽北立刻贴身跟上，躲在流川身后，屏息盯着暗处。不知道多了多久，黑暗中慢慢显出一道人形。他没穿号衣，衣衫松垮，步子拖沓，不像是受过训练的侍从。城堡里人手不够时偶尔也会从附近的庄子里抽些农户过来帮忙。管家对他们管得很严，严令禁止他们进入客人的视线。看来此人对城堡里的行事很是熟悉。

电光石火间，流川已经卡住那人的脖子，一个巧劲把对方放倒，接着膝盖就势压住对方咽喉。这一下那人只能徒劳地抓挠流川的膝盖和大腿。那势必无法成功。泽北幽灵目瞪口呆。一瞬间他想起了这许多年里他跟小幼苗打过的架——不，那不配叫打架，那是流川在逗猫。这会儿功夫，流川不但制服了对方，还堵好了嘴、捆好了手脚。这时候他才从口袋里拿出火折子，扯下那人蒙脸的布。

赫然竟是那红胖的厨娘。

“怎么是她？”泽北惊呼。

流川把火折子抵到那女人眼睛底下。饶是泽北五感约等于无，都仿佛闻到了毛发烧焦的气味。女人惊恐地眨着眼，拼死地挣扎想离火折子更远。流川的手稳得跟铁铸似的。“听说眼球被烧焦了会发出‘啵’的一声，有点像熟透了摔烂到地上的葡萄。”他冷淡地说，“我不是很有耐心。在我烧掉你第一只眼珠子之前，告诉我你知道的全部。不然我就握着你的手完成另一半工作。”

泽北快要尖叫了。这是什么魔鬼啊啊啊啊啊啊啊！流川才是蓝胡子吧啊啊啊啊！

回行的路上泽北罕见地不吭声。就连流川打开那张绢纸仔细检查他都没凑近。不过流川猜他并不是因为害怕，也并不打算安抚他。做了十多年朋友的人会因为窥见对方并没掩饰过的性情而退避三舍，那不如此刻就分道扬镳。

“难怪你跟卡梅罗那家伙那样要好。真是一丘之貉。”泽北终于开了口，提到的却是流川从没听过的名字。

“卡梅罗是我以后会认识的队友？”

“对。烂脾气大块头，看一眼能吓哭小孩，会带上小弟去砸JC局场子的混蛋。”泽北悻悻说。

流川秒懂。这两人不对付。

“流川——”

“嗯？”

泽北扭捏着想说些“别勉强自己”之类的句子。可看着流川毫不动容的脸，到底什么也没说。

 

 

原作：灌篮高手

cp：深津一成/泽北荣治

感谢cafe约稿💓

【亲爱的泽北荣治】

 

下雪的那个凌晨，泽北荣治做了一场梦。四周是白茫茫的一片，原野在这寂静里缓慢铺展着，似乎永无尽头，远远的天边接连坠落着雪片，等它们被大风卷积着临近，扑到泽北面前，他才看清楚原来不是雪片，而是纸张，他伸手捉住了其中一页。泽北展开来读：亲爱的泽北荣治……

 

亲爱的泽北荣治。

 

信纸层垒纷飞如大雪，泽北就这样醒过来，像被字句组成的小蚂蚁们从梦里逐出。

 

他睁眼时，屋内并无其他响动，外面也静静的，听不见平日里早早出门遛狗的邻居，也听不见厨房里烧水做饭的妈妈的脚步。只有客厅里那面老钟，还吞吐着指针转动的声响。泽北于是知道自己比平日醒得更早一些。

 

没有任何预兆，只是灵光一现，泽北起身推开了窗户，看见细小的白雪纷落在灰黑一片的世界里。他想，下雪了，然后继续想，不知道深津前辈醒来时还能不能看到。

 

泽北那时已经入队有一段时间了，跟自己对深津一成的心绪也逐渐相处得很友好和谐，不再会因为梦见前辈导致被子和睡裤一塌糊涂而羞愧难当。

 

泽北荣治活到那个年纪也有过几次其他场合的动心，模糊的，像野兔掠过深绿色的草地，他从俳句、电影、情歌里或多或少懂得如何为这些时刻的心情命名，但是这些少年的喜爱与心悸都短寿，会悄无声息地湮灭在可能是一场比赛里，一次假期里，甚至只是一个午睡过后；等泽北荣治从忙碌里再有空抽身，心已经静下来了。世界和平。因此，泽北荣治抱着旧的经验，在对深津心思不纯时，他起初还能安慰自己，大概过阵子就好了。

 

可惜过阵子也没好。

 

泽北荣治像捏着病危通知书，明明该尽早找深津一成确认，去争取这场重病的根治，却又内心雀跃着，想要炫耀似的让深津最后才知道：就是你害我变成这样。

 

看着窗外落得很安静仿佛世上再无第二个人知晓的雪，泽北轻轻念着：亲爱的深津前辈，你现在大概还在睡觉，在你温暖的房间里温暖的床上，不知道外头有这样一场好看的雪，也不知道你最厉害最喜欢的学弟正一个人赏雪。

 

“最厉害”与“最喜欢”都是泽北擅自加的。

 

他忍不住偷笑了一下。

 

泽北没有掩上窗，回到床上继续眯了阵眼，等妈妈来敲门时，他再朦朦胧胧地起身去吃早饭。泽北荣治走向学校时，在路边的野球场里瞥到了熟悉的身影。他盯了好几眼才确认，连忙跑过去，大声打招呼道：“深津前辈！”

 

深津停了运球的动作，转头望去，泽北荣治兴冲冲奔过来的模样让深津想起来小时候在动物园里见过的欢脱的雪豹幼崽。泽北穿得严严实实的，还戴了帽子，圆滚滚地急速驶来。深津那时候已经运动了有一阵，外套、手套、帽子都脱了下来，一概叠放在书包上。

 

“早哟，泽北。”他也打招呼道。

 

两人一齐向学校走去，深津被泽北问到为什么大清早在这里打球时，他说是有些失眠，早早地醒过来了，索性不继续睡，出门打球。

 

“走在路上时还看见了雪哟，”深津笑了笑，“可惜很快就停了。想到那时候的泽北一定还呼呼大睡，错过了雪，醒来要是知道了说不定会因此生气，我就觉得好笑。”

 

泽北荣治揣在兜里的手抖了一下，他垂着眼，看自己与深津的两双鞋踩在微微潮湿的路上。雪确实停了，在出太阳时很快融化，只留下了些不明显的痕迹。泽北没有办法在这时候去看深津一成的脸，担心自己会忍不住让什么东西脱口而出。亲爱的泽北荣治，泽北想起来梦里捉到的那一页信纸，像怀揣着巨大的奇迹，不敢拆开，透过命运的夹缝去小心探看，然后对自己说，大概梦到的就是前辈在看雪时的心意吧。

 

在那时候，泽北的十七岁生日刚过去不久，十二月开始迈往尾声。

 

他状似无意地跟深津提起自己在杂志上看见美国人每年会庆祝圣诞节，是他们最隆重的几个节日之一。后来泽北荣治才知道其实除了美国人， 世界上很多其他地方的人也是这样。但当泽北提起这件事时，深津只是瞥了他一眼，问他怎么突然关心起美国人怎么生活。泽北结巴了一阵，到最后也没说出真实原因来。连带着把那句“想跟前辈一起过圣诞节”也咽了回去。

 

两人进了教学楼后，很快要在楼梯口分别。深津往走廊更深处走，而泽北得再上一层楼。

 

泽北往上踩了几级台阶，忍不住有些垂头丧气。

 

但他还没来得及把具体在懊恼什么给想清楚，肩上就被人轻轻拍了一下。他回过头，看见了小跑而来呼吸有些急促的深津。

 

“所以，圣诞节是吧？”深津问道。

 

“啊？”泽北有些迷茫地看着深津。

 

“你刚才的意思是一起过圣诞节，是这样的哟？”深津对泽北笑了一下，不等泽北回答，就转身跃下楼梯，朝自己的教室闪身而去，留下楼梯上的泽北在缓慢反应过来之后捂住了嘴。他要跟深津一成一起过圣诞节了。尽管他们谁都不太清楚这个节日具体要做些什么，但……简直就像是一次约会。泽北荣治双手握拳地给自己打气道：干得不错！

 

那一年的圣诞没有下雪。

 

在干燥的寒风里，街道上几乎没有行人，世纪末的秋田街头丝毫没有圣诞节的气氛，只是个普通的、略显昏沉的冬日。泽北荣治与深津一成约好在野球场边碰面，泽北临出门前试了好几套衣服，拿不定主意，最后闭着眼睛拎出一套来，穿得相当人模人样，然后在野球场边的长凳上看见了穿一整套运动服的深津一成。

 

“……前辈好。”泽北闭了闭眼，心里有些想死。

 

深津打量了泽北荣治一阵，对他的装束颇感新奇，问他之后是不是还有别的安排，譬如跟哪个女同学见面……“没有别的安排！也没有女同学要见！”泽北利落地否认道，然后声音低下去，听着有点委屈。“就只是来见深津前辈。”

 

“我不吃这套哟，泽北。”深津摇了摇头，“这里又不是学校，我可不是松本那样容易被你骗得心软退让的前辈。”

 

是，泽北在心里说，深津前辈当然是最不心软的那一个。

 

深津瞄着他，淡淡发问：“在心里骂我呢？”

 

“没有。”泽北摇头。“只是好奇前辈为什么穿运动服来过圣诞节。”

 

“不一起打球吗？”深津楞了一下，把手套取下来，用两只手心一起搓了搓自己的脸颊。随着他的动作，深津的五官被拉扯得微微变形，他像条无辜的大鱼一样看向泽北：“我以为泽北会想要打篮球哟。”

 

和谁都可以打球，在什么时候都可以打球，泽北心想，但是和你的话，还有别的事想要一起做啊。

 

泽北狐疑地看着深津，觉得对方的无辜也好、迟钝也好，或许都是伪装，而他这样心里一派清明地装傻，无非就是想、想欺负我！……前辈是这种人？泽北迟疑着。

 

泽北荣治过了很久才意识到自己当年在野球场上的邪恶揣测原来确实是真的，前辈就是那种人！而深津一成在承认这件事时，并没有太多抱歉或者任何的改悔态度。他只是很平淡地说，谁让泽北逗起来那么好玩咧。

 

两人从圣诞节的上午打球到傍晚，中途去附近路边小店里随意地吃了碗拉面，小作休息后，就又逛回了野球场。

 

泽北荣治精心挑选的帅气衣服被汗水浸湿，又因为篮球的撞击而搞得脏脏的，原本齐整的袖口、裤腿都皱了起来，就像是他原本酝酿着的浪漫念头，很狼狈。打到最后，两人都精疲力竭，瘫坐在长凳上仰头喝水。深津喘着气，从自己包里取出了一副手套，看上去很新，他把手套放到泽北腿上。

 

“我妈妈今年多织了一副。”深津说着，把自己的手套举起来给泽北看，“相仿的颜色，但花纹不一样哟。送给你。”

 

“送给我？这怎么好意思……”泽北眼睛瞪得很大，嘴上还客气着，手已经利索地伸了进去。

 

他的手像被两只毛绒怪兽温柔地咬住了。泽北眯着眼睛微笑起来。

 

“深津前辈的妈妈今年还会织围巾吗？”泽北小心翼翼地问。

 

深津望着远处已经灰暗下去的天空，很轻地叹了口气：“泽北啊，可别再说这么讨打的话了。”

 

哪里讨打了，泽北嘀咕着，跟深津一起站起身把背包拎起来。两人都各自朝家的方向走，泽北走出几步后，忍不住翻沸的心绪，朝深津猛扑过去紧紧地抱住了他。

 

“谢谢，”泽北小声说，“谢谢深津前辈陪我过圣诞节，谢谢深津前辈送的手套，谢谢深津前辈……”

 

他一连说了很多谢谢，谢了很多不同的事不同的方面，直到深津也抬手抱住他，像劝慰路边扑住陌生人的热情小狗那样，他在泽北后背来回轻轻拍打着。就好像他知道泽北想说的不止是谢谢一样，就好像他知道泽北想要的圣诞节不仅是一起打球，就好像……就好像他知道一切，但还是沉默地笑着，看着黄昏里寂寞的飞鸟掠过电线杆，消失在云的另一边。

 

“没关系哟，泽北。”深津回答道。

 

 

【亲爱的深津一成】

 

泽北荣治离开后的校园似乎没有什么不同。

 

夏日依旧是那样，暴雨淋洗过后，很迅速地消融在了早秋的凉风里。全国赛里的失利几乎不再被人提起，但深津一成能听懂这些沉默的意思。堂本教练没有责备他们，甚至可以说宽和得让人惊讶，深津作为队长，在赛后与堂本教练有过一次长谈，除了关于球队未来的发展策略外，还有些生活琐事：堂本教练关心着队员们在泽北离开后的心情。

 

深津一成在回答时有所保留，犹豫过后，只客观地描述了他所见到的队员们的反应——仅做事实的陈述，没有推测，也没有夸大。他避开了自己的那部分，堂本留意到这点，也并不追问深津，只是在深津起身离开时，堂本笑着对他说，今天深津没怎么用从前的口头禅，是打算换新的了吗？

 

口头禅。啊。深津也笑了一下，低头说：“只是忘了而已。”

 

提起泽北的离开，描述大家在输了全国赛后的情况，以及聊到泽北离开后队里的氛围，在这些事里，深津一成需要花很多力气来在不同场景里纷纷遴选出与自己无关的部分，再安全平和地讲出来，太耗心力，以至于忘记了平日里惯用的句尾语气词。他自己觉得好笑，于是跟堂本教练道别时也没刻意再补上，平淡地弯腰鞠躬：“谢谢您。”

 

堂本摆了摆手，示意深津不用这么拘束。但他们心里都清楚这一躬并不仅是为了今日的谈话。

 

深津一成以队长身份从山王篮球队隐退时，收到了大家提前备下的礼物。是一些零食，一点篮球形状的挂件，以及一张写满了队员留言的信纸。他从上面认出了每一位队友的字迹，甚至包括已经提前离开的泽北荣治。

 

——本来就是那小子的主意，河田后来告诉深津，泽北在离开前神秘兮兮地挨个找了大家，让所有人都给你留言，然后他最后才写了自己的。

 

而泽北荣治写了什么……深津低头看着那行字，感到无奈，似乎眼前浮现出了那张脸，生气的时候会皱起来，把所有的不顺心都写在明面上。泽北的留言很简短，几乎可以说是没有内容。

 

“亲爱的深津一成”。

 

然后就没了。

 

深津读出这行字，曲起手指在自己额头上扣了扣，有些为难，“……看来他是生气了咧。”

 

泽北这样连名带姓地叫他，只有两次。一次是他们接吻时，还有次就是在这张信纸上。而那样的接吻纯属意外。

 

深津一成不是没瞧出来泽北对自己的心意，他只是既喜欢在暗地里欺负泽北，又喜欢跟自己打赌泽北什么时候才能看出来自己也喜欢他。这本来是个无伤大雅的游戏，只可惜泽北太快地去了美国。他们的关系里留了许多或大或小的误会，并不一一地开解，很多都只是流放在记忆之地的不同枝蔓中。

 

比如，深津一成第一次从泽北荣治口中听到圣诞节，听到美国人热烈庆祝，立即与另一个西方节日联系在一起，情人聚在一起的日子，爱人互诉衷肠的日子；他在跟泽北约好了见面的一周内都颇为高兴，努力隐藏着，后来特意去图书馆里查询圣诞节的习俗，才意识到自己弄混了情人节和圣诞节。

 

于是他把原本准备好的漂亮衣服收进了柜子里，一边批评自己，一边套上了运动服。

 

再比如，泽北荣治旁敲侧击地问起深津，对于异地恋是什么看法。深津速答，很难吧，像死了一样。

 

泽北的脸色立刻变得难看，眼神闪动，似乎在犹豫该挤几滴眼泪还是严正驳斥，但泽北荣治只来得及大声喊出“深津一成”这几个字，深津就俯身凑了过来，亲吻了泽北。泽北把深津推开了些，在这四目相对里他咬牙切齿地又念了一遍深津一成的名字，然后把对方再度拽近，让这个吻变得更深一些，直到能尝出泪水的味道。这是深津一成第一次听见泽北荣治抛开前后辈的礼节这样称呼他，有一些愤怒在，但更多被觉察出来的还是泄气、无奈，以及没有别的办法消解的浓重情绪。

 

深津后来用这样的时刻来度量自己其他的喜欢与爱。很好用。把这个标尺摸到最底端，留在那里的是某一个人的泪痕。

 

泽北去美国后，偶尔传讯回来。深津会通过堂本教练、通过美纪男知道一些泽北的边角消息，然后在与泽北通电话时略微提起一些，问对方为什么不直接联系他。电话那端的泽北哽了一下，过了半晌才很慢地说：“这是深津前辈在向我提出要求吗？”

 

“要求？不是的咧。”深津听见对方吸了吸鼻子，他叹了口气，接着说。“……是我的心愿。”

 

“该许愿的人是我才对吧！”泽北说话时尾调扬上去，深津似乎能看见他在异乡电话亭里眼睛亮亮、嘴角勾起的样子。他对深津说，“毕竟我的生日就快到了。”

 

“嗯，有什么愿望吗？我会帮你去山上那座寺庙再许一次。”深津一本正经地开玩笑道，果然听见了电话那头泽北嘟嘟囔囔的抱怨。两人都笑了一阵，然后深津听见泽北说，想和前辈再过一次圣诞节。不是打一天篮球的圣诞节，他强调道。

 

深津忍着笑，还记得起那一次的乌龙。

 

“好啊。”他应了下来。总有一天。

 

总会有那样的一天。

 

他们后来确实一起度过了圣诞节。

 

下了雪的、没下雪的、在百年难遇的暖冬、在寒流最凌厉的那年、在美国、在日本，到后来也不是刻意要数着圣诞节或者情人节的时候见面，只是因为时常相处，日历上的有些日子也变得不那么起眼，不再需要惊心动魄。

 

像这世界上太多被爱照拂过的人一样，他们对许多事都后知后觉，遇见彼此，在意彼此，认识离别的意义，一点点试着去掂量距离的重量、不同路径的重量，在天秤另一端放上各自的心，满满当当，总能稳压一头。慢慢地意识到拥有着什么，见证过什么，然后明白微小的奇迹划过生命里时原来并不总是声势浩大，在起初只是一些奇异的瞬间，与其他时刻都不相同的心跳，像看着蓝色的马匹行过辽远旷野，从没见过那样的马，从没走出过的那片旷野，如今也只是在他们的掌心。就像那场凌晨时分落下来，只被他们看见了的雪。

❤️

是姐狗恋

前篇指路《延迟满足 06》  

  

07.

 

 

什么才是不需要相互负责任的关系？泽北搞不懂。

 

是一起吃晚餐、看电影牵手拥抱甚至亲吻但从不进入serious relationship？还是像队友那样，赢了球之后把女孩约出来宣泄飙升的荷尔蒙？或是在夜场里和不认识的人确认眼神，然后通过对方的身体各取所需，最后不留下姓名。

 

来美国之后，他的饮食、口音、社交习惯等等方面都转变得不太费力，只有在对待亲密关系的问题上，他从来不喜欢用那么西化的方式。交往过的女孩不算很多，每一个都有真心实意喜欢，这是责任。即使后来发现对方失去了原有的魅力，也必须要正式地说再见，这是责任。

 

泽北承认自己对未知和刺激感的有强烈的追求，但是也从来没有乱来过。所以当你把你们之间定义为不需要相互负责任的关系的时候，失望、懊悔、不解通通写在了泽北脸上。

 

可你管不了那么多了，刻意不去看他那张难看得快哭出来的脸，像拒绝上门的sales那样无情地关上门，气恼地要把他一切联系方式都删掉。

 

然而最后，手机被撒气似的甩到角落，你还是没狠下心来。

 

那之后的一小段时间里你的工作状态不太好，注意力很难集中。

 

你不是一个感情用事到会影响其他方面的人，严重的戒断反应让你不得不正视自己对泽北的感情。他毫无征兆地闯入你的生活，本应该是一场意外，然而发展到今天你变得越来越陷入其中。果然是了，与男人保持性缘关系的隐患是远大于好处的吧，一旦交付感情，就有了被消耗的切入口和受到伤害的机会。

 

即使是这样，你还是纵容泽北留在你的好友列表里，依然坚持每天给你发消息，最开始是语气诚恳地反复道歉和解释。某次终于得到你敷衍的回应后，他和你的说话方式又恢复像之前那样，好像一切不愉快都没有发生过。

 

可一旦心里有了迟疑，再面对泽北的主动你觉得难以消化，所以忙碌被你当成了冷处理泽北的方式。已读不回，这样的事你做起来得心应手，就像对待某些不愿意再应付的通讯录好友。

 

低效的工作模式让项目进度受到了些影响，再加之中途又完成了几个其他项目前期准备工作分去了些精力，所以出差的时间被你从一个月延长到了两个月甚至预计更长。

 

期间Rebecca向你提到过他，平淡随意语气并没有引起你的怀疑。

 

你没打算瞒着Rebecca，几乎和盘托出。她听完后长吁了一口气，挑着眉问把你问懵。

  

“所以，你是现在因为哪件事过不去呢？”

 

“你是觉得他，图个新鲜玩玩而已，是吗？”Rebecca小心翼翼地斟酌着用词，也怕触到你的雷点连累到旁人。

 

不是。

 

心底的答案瞬间跳出来，其实你已经没再这样想了。

 

时至今日，有你的冷淡作比，你才体会到泽北执着到了什么程度。

 

“你回来了吗？”

  

“回来了要告诉我。”

  

“我想去找你可以吗？”

  

“姐姐，我很想你。”

 

他像个孩子一样毫不掩饰地表达对你的思念，像最开始那般热烈直接。

 

目光停留在对面更高的写字楼顶的那片云上，你想起泽北说想你的语气，声音里有少年长成的暗哑，可字字句句说得清晰。你发现自己好像就是自然而然地没有再去往那处想了。

 

Rebecca看出你沉默背后的意思，适时地推波助澜，“他对你很上心啊，我觉得爱玩的小年轻可不是这个玩法吧，图什么啊？”

 

……

 

是啊，图什么。这一个月内泽北又来了两次。

 

最后一次的正面交谈结束得并不体面，而泽北并不是一个按照成人世界的既定规律出牌的人，“算了”“就这样吧”在泽北这永远行不通，所以你早早预设了你们之间会再有一场谈话。原以为这应该由你来主导，至少会在你想明白之后，但你忽略了泽北的行动力。

 

“比完赛就回去休息啊，老跑来干嘛，不累吗？”

  

“不累啊，没有姐姐工作累。”

  

“……”

 

结果，笑着说着不累的人，却在你的副驾驶座上睡着了。

 

怎么可能不累呢？每天要完成高强度的训练，打完激烈的比赛又从隔壁城市赶过来。你还在生他的气，自然是不肯让安保放行。第一次，他在楼下整整等了两个小时，你怪他影响了你工作的专注力。第二次，他学乖了，到的时候没和你说，也不知道等了多久。

 

他睡得很沉，连停车熄火也没察觉。头低低的，下巴几乎磕到胸前。你叫醒他时，惺忪的双眼透着小鹿一般的柔软温润，度过了那几秒的迷茫，见到是你，转而笑起来。无法形容那一刻的震撼，你被一种被无比依赖的震撼包裹。

 

泽北就像电影里的那种吸血鬼顽童，美丽的面孔，恶劣的行径，让人又爱又恨！

 

……

 

“什么啊，你才和他见过几次，怎么就帮着他说话了。”收回回忆，你放下杯子，故意弄出不小的动静来表示不满。

 

“拜托，是谁上个月一看手机，脸都快笑烂了。啊，是谁啊？我都好久没见过，不对，我是从来没见过你这样啊！姐姐~”Rebecca夸张地翻了个白眼，又在句末故意把声音延长，声调语气都有某个人的影子。

 

讨厌死了！

 

你戴着那副面具太久了，即使面对有好感的对象也总是下意识克制自我表达，防止没有安全距离的暴露。所以在开展亲密关系时会把握不好尺度，常被误解是冷心冷情。

 

但泽北太热情了，最开始的时候你甚至觉得，世界上怎么会有这样的人，不讲道理、无孔不入、缠人得…可爱。你对他的态度转变得很快，从一点迟疑到毫不抗拒，十分坦然地就接受了他往你既定的生活轨迹里钻。

 

面对他，你变得太反常了。

 

根本没法反驳Rebecca的话，可心里还是很不痛快。

 

Leon和他的通话内容总是让你心有怨怼。

 

男性谈论女性的样子决定他的里子。虽然不清楚泽北在和Leon谈论起你的时候用的是什么语气什么态度，但是用异性打赌甚至作为炫耀的资本，每次想到这种可恶行径你都很气愤！真的由衷希望有一天动物界的雄竞法则能够适用到人类社会，让男人们也体会一下在女凝丛林里当猎物的感觉。

 

Rebecca知道你症结，又和你聊了许多，末了拍了拍你的背安慰你，“或许你可以试着宽容些。毕竟是弟弟，给人家一点聆训的机会嘛，不然怎么长大呢！”

 

“那我也太亏了…”

 

“你亏什么？”Rebecca揶揄道，“谁让你要谈小男朋友的，贪图人家年轻体壮，可不得付出点什么代价，上帝可是很公平的~”

 

“你这是享乐主义！我不要，麻烦得很，谁知道以后陪在身边的是谁呢。”

 

“你们能不能想着点好！还没开始就想着结束了！”

 

Rebecca面露不悦。凡事不能接受高风险带来的后果，那宁可不要开始，她清楚你的处事原则，所以很少对你这样疾言厉色，这次却忍不住训起你来。

 

个人问题上你很少让别人插手，所以敷衍着打断Rebecca的念叨，“好啦好啦，我会认真想想的，可以了吧。”

 

 

 

但还没等你想清楚，事务所就传来你的主管即将调派到其他城市的消息。你这才临时决定回程一趟。

 

主管是你的贵人，他不算带你入门的师傅，但这些年对你赏识有嘉。在合伙人圈层性别一边倒的办公室里，也是因为有他的庇护和力挺你拿到了更多资源和机会。

 

人和人相聚，是亲是疏是没有规律的，可一旦分离后关系总是会逐渐消弭。想到刚进事务所时，你和主管还有另一个小助理相爱相杀的相处模式，随着你的逐渐独立、主管的调派、小助理的离职，这样的场景也许以后不会再有了。正因为知道这一点，完成了工作交接，又听了一大通嘱托后，从写字楼出来时你还是没忍住。

 

Rebecca的安慰起不了作用，你沉浸在愁绪之中，眼泪越积越多，霓虹光影在你眼里流淌得越来越快。不久，听到Rebecca惊呼了一声，闻声抬头，模糊的视线里泽北高大的身影由远及近越来越清晰，换来你的惊愕。

 

他怎么知道你回来了？

 

原本含笑的眼睛在看到你发红的眼眶后变得惶恐。泽北伸到半空中的手慌乱地摆动了几下，不知道是该接过你手里的行李箱好还是先翻出纸巾递给你比较好。“啊，怎么了怎么哭了？”求助的眼神投向身后，Rebecca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泽北便不再吱声了。

 

还不想让他看到你这样的一面，所以当他猝不及防出现在面前的时候你还是慌了阵脚的，又下意识开启了防御机制。

 

“你来干嘛。”你刻意简略了所有语气词，又发出比平时更低的音调，像个被踩到尾巴，全身炸毛的猫。

 

泽北没被吓退，反而神色着急地走上来，“我想见…不是，想接你回去。”意识到自己表达得有些混乱，他定了定神，“我的意思是，我想送你回家，还有话想和你说。”

 

还没从分别的情绪中抽离，现下根本不想，也没有多余的脑细胞去应对泽北，“别了，我打个车就好。”

 

抬眼扫到泽北丧气的神色，无辜的眼睛像只无形的抓手，撼动你摇摇欲坠的底线。吸了吸鼻子，你鬼使神差地补上一句，“改天再说吧，今天很累。”

 

啊！真是欠的！

 

“那今天不说了！”泽北想抓你的手，但刚刚触及到手指你就像条件反射一样抽了回来。看到你的动作，他瞳色暗淡了几分，头垂下来扯了扯你的衣角，“但是让我送你吧，只把你送回去就好。”

  

如果情绪可以明状，此刻泽北宛如匍匐在脚边的一只大狗狗，可怜巴巴的眼神和小小声呜咽无一不在试图博取同情，丝毫不在意还有第三人在场，“可以么…姐姐。”

 

你对泽北这一套已经逐渐产生了免疫，沉默着迟迟不作表态，但作为旁观者的Rebecca再也看不下去了。

  

“好啦好啦，这个点不好打车的，难道你还想去挤地铁啊？”

  

她把你手上的行李箱抢过来，“快点回去，今天那么早起来赶飞机又交接了一天你不累啊？”说完向泽北使了个眼色，将行李箱递到他手里的同时推了你一下，动作一气呵成。

 

“喂…”你瞪圆了眼睛，但Rebecca根本不管你，自顾自和泽北说话。

“快去快去，好好把她送回去，或许你们可以考虑吃个饭吧，她家附近挺多好吃的餐厅，你肯定懂的。”

 

就这样被两人配合着“塞”进了车里，然后看着车门被关上，Rebecca在外面笑得一脸谄媚地向你飞吻。实际上，你性子执拗，如果不是你配合，是断断不会上车的。这一点泽北可能还不知道，但Rebecca清楚得很，所以根本也不担心你生气。

 

车门隔绝了外界的嘈杂，车厢里安静下来，彼此的呼吸都格外清晰。泽北上车后也不急着启动，皱起眉头看着你，收束着双腿环抱着胳膊，整个全蜷在副驾驶上，偏过身子向着窗外，呈很明显的防御状态。他俯过身想帮你系上安全带，但你提前察觉到他的意图，抢先一步自己完成了。

 

泽北的手停在半空中，然后又叹了口气收回，眸子垂下来，眼底的光影被挫掉。

 

那天，Leon把原本就不清晰的局面搅得更乱。你看起来冷静极了，说出来的话清晰坚定。但又像气急了，说出来的话让他难过，看着他的眼神也是从未有过的冷漠。

 

他慌乱地向你道着歉，也想要解释，但要怎么说呢？

 

赢了比赛，队友提议出去放松一下，泽北难得地要缺席。大家不明所以，只有Leon知道这座城市还有泽北更想见的人，贼兮兮地问他今晚回不回来。

 

不回。泽北想都没想。

 

要怎么说呢？有口无心吗，可是他有心，可太有心了。

 

你们的相识的场合不是那么正式，再回想起来他一开始真就应了那句见色起意。Leon作为从头到尾的见证者，时而会开些男生之间的玩笑，泽北觉得无伤大雅也就一直没有制止。但他发誓之后就再也没有在任何人面前把姐姐当成谈资。

 

Leon的那番话连他都觉得夹杂了太多玩味，所以姐姐会生气，他是理解的。

 

知道了。回去训练吧，大家都在等你。

 

听完他的解释，你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倒是没有歇斯底里。

 

他将信将疑地离开，到了机场了后才知道后怕，给你发信息时点击发送键的拇指都在颤抖，好在预想中的红色感叹号并没有出现。

 

刚刚松了一口气，可很快他就发现，情况远比他预想的复杂得多。之后的一周里，姐姐回复消息的频率越来越低，速度也越来越慢，通话更是一次也没有被接通过。

 

他向来不习惯坐以待毙，当即又飞了过来找你。可是你见到他时你态度很差，得知他第二天还有比赛时更是二话没说直接把他又载回了机场。

 

“下车。”

 

不带感情的赶人，听着就让泽北心凉。原本他准备了一肚子的话要和你说，又想了无数求原谅的方式，可一见到你脸上凝结的神情，竟觉难以开口。

 

“姐姐，别不理我…”

 

你没点头，也没摇头，关上车窗留给他一串汽车尾气。

 

好在之后你给他回了一条消息，虽然是责怪他胡乱跑来既影响训练又影响你工作，但他很开心，至少姐姐还在关心他。

 

……

 

姐姐果然还在生气啊。

 

原以为你开始搭理他了就意味着顺利渡过了危机，没想到还有后续一系列负面效应。

 

啊，姐姐冷起脸来好严肃。

  

再道个歉吧，要现在吗？

  

可是姐姐看上去又很累的样子。

  

要不要提议吃个饭呢？边吃边说总归比较放松吧。

  

或者可以…

 

“走不走啊，不走我就去打车了，这个点再磨蹭下去就堵死了。”你被他盯得有点不安和烦躁，语气不是很好。

  

泽北活跃的思维被生生打断，闷闷地哦了一声这才发动了车子。

 

下班高峰期果然很是磨人的。挡风玻璃外的景色被车头热气蒸得有些晃动，发动机的声音随着车子的走走停停断断续续，红绿灯已经轮番跳转了两次然而车子还是没有成功穿过这个十字路口。

 

也不是第一次坐泽北的车，往常几次碰上堵车，那只空闲出来的脚掌在踏板上反复轻踩的动作总是会有意无意透露出他焦急的情绪。然而今天他没有，没有小动作、没有抱怨、没有频频看你。

 

又是一轮新的等待，泽北顺着刹车的惯性将一只手从方向盘上松开，手肘靠上车窗撑着头。

 

你不动声色地往他那边瞥过视线。

  

卫衣的袖子随意地挽起来露出结实的小臂，握住方向盘的手骨节分明。专注起来的泽北，神奇地完全失去了他偶尔展现出来的孩童般的稚气，看着完全是个沉稳又可靠的成年男性的样子。

 

真是，帅得有点过分了。

 

意识到自己又心猿意马的同时你又审视起自己的内心，不由感叹女性真的是情感动物。你原以为再见他时你可能会视而不见，会掉头就走。然而事实证明，你没有。

 

怎么会这样！明明不久之前想到他还是会忿忿地咬牙。

 

话说回来，他应该是把你说很累的话听进去了吧？往常他会像个蛮不讲理的小孩，一定得缠着你扯着你，在你们相处的时候，完完全全挤占那些原本是用来放空的时间。今天的表现可真是不像他。但这样也好，原本你真的很担心要在这种狭窄的空间再次与他僵持。

 

所以他不是不懂啊，就是不想呗。臭小子，你又在心里暗骂了一句。

 

像是感知到你逐渐专注的视线，泽北在某次红灯时也转头回应你的眼神，然而你火速将视线收回，装作无事发生。

 

车子就在一走一停中缓慢行进，上了高架后车流终于畅通起来。夕阳拖着残红慢慢隐匿在这座城市的高楼背后，回到小区时天已经完全黑了。泽北熟练地把车开到你家楼下，车刚刚停稳你就解开安全带想去拉车门，但泽北抓住你的胳膊。

 

“干嘛，不是说改天说的么？”

 

“我就想多和你多呆一会…”泽北像个做错事的小孩，越说越小声。

 

你们对视了一会，中途你尝试着挣脱，但泽北的手劲和他的眼神一样坚定地缚住你。

 

“先别走…”

 

他就是这样，明明行动上强硬地压制住你，但语气却充满了柔软的恳求，意外地让你生不起气来。

 

算了，不和他一般见识。

 

最终这场力与力的较量还是你先弃赛。

 

感受到你卸了力气，泽北才松开你转而去熄火。发动机的轰鸣、空调的风声和车内的灯光一同消失，狭小的空间一下陷入了黑暗和寂静。

 

时间好像停顿了几秒钟，又像是几分钟。外面有行人三三两两的路过，聊天说笑，神色轻松，相比起来车内的气氛就沉默就得更令人尴尬了。

 

他要干什么，他会说什么，你又该怎么回应。这样的猜想在你脑子里火速预设了上百遍，太过投入以至于他突然调整姿势的举动都让你心脏漏跳半拍。

 

“喂，我回去了啊。”手指摸到车锁的把手，却迟迟没有用力。难熬，想说什么就说啊，玩什么深沉啊！

 

“姐姐，你是不是还在生气，再也不想理我了…”泽北俯在方向盘上，头埋在臂弯里，声音闷闷的。

 

气早就消得大半了，与其说还在生他的气，倒不如说你在和自己较劲吧。不想接受他对你有超高影响力这个事实，也不想让他知道你心软。

 

没得到你的回应，泽北抬起头来。

 

“是不是再也不会对我好了…”

 

路灯的光线被挡风玻璃过滤得零碎，好像有水光在他眼中摇曳，你看得不真切，但他的声音里确实有了呜咽的低哑，好像受了天大的委屈。

 

“喂…你，你这是要哭吗？”

 

“……”

 

“你可别哭啊。”

 

“没哭…”

 

明明让你不高兴的人是他，现在反而你自责反省了起来，是不是对他太凶了些。你想了想，还是狠不下心来，决定给些抚慰，“我就是有点累了，事务所有些变故，今天心情也不好…”

 

“所以哭了么？”

 

好奇宝宝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探索真相的机会，你又想到他今天看到了你哭的样子，回答的时候有点别扭。

 

空间又沉默了。

 

“姐姐，对不起。那天…让你不高兴了。”

 

泽北的道歉在当下听起来有点突兀，然而你却明白了。他太敏锐了，怎会听不出刚才的话有隐瞒的成分。你心里的介意，他是懂的。但既然他主动提了，不如一次性把话说开吧。

 

“泽北…”

 

听到你叫他，泽北既期待又有点害怕，等待的过程感觉自己手指都在抖，于是悄悄握紧了右手的拳头。这简直比赛前还要紧张！

 

“我之所以会不高兴，是因为你这样让我怀疑，你的喜欢到底是不是真的…”

 

泽北张口想解释，但你没给机会。

 

“如果不是，今天过后就不要见面了吧，我不接受成为你们无聊赌约的条件。”

 

“是真的！当然是真的！”

 

没想到你会说得这么不留余地，泽北显然被关于绝交的说辞吓到，情急之下有点语无伦次，甚至脱口而出几句母语，“对不起对不起…我发誓我肯定，我再也不这样了。”

 

你转头与他平视几秒，然后伸手摁亮了头顶的灯。泽北的神色在明亮的光线里被看清，眉心凝重，眼睛里充满水色，嘴唇紧张得颤抖，既有几分男孩的柔弱，又有少年的倔强。即使再不想承认，他这个样子就是让你心软了，无关乎其他。

 

泽北不知道你的心理活动。你不说话，他心里更是忐忑，着急地继续补充。

 

“真的没有什么打赌！我真的真的真的很喜欢你啊…从第一次见面就好喜欢，越来越喜欢。每天都想见你，和你说话，一句也可以。”

 

“你对我发脾气吧，骂我也可以，不要不和我说话好不好…”

 

泽北伸手扯了扯你的衣袖，见你没有躲避，又顺上来捏捏你的一只手指，轻轻握住。

 

小心翼翼的讨好举动看在你眼里有点滑稽。原本只是想声明底线，顺带找回主动权，没想到换来一大串赤裸的表白。

 

你克制住声线的起伏，但是嘴角的松动是自然流露的。愿意打破坚持纵容他一次是你的下意识，且相信此时这一副毫无攻击性的表情之下，真的有一颗一样真挚的心。

 

“说什么呢，肉麻死了。”

 

你抽回手指，双手环抱在胸前。

 

“姐姐，你笑了…”泽北注视着你，试探地问，“是不是表示原谅我了？”

 

没想到，真的这么轻易就原谅了他啊，也许在更早的时候，就原谅他了…

 

“没呢。”你慢悠悠地说道，“先说说吧，是怎么和Rebecca联系上的？”

 

泽北啊了一声，看到你大有一副审问的姿态后反应过来，心虚地摸了把后脑勺，傻傻地笑了一声，“我打电话到事务所，给前台留下了名字和电话，然后她就打回来了…”

 

Rebecca！叛徒！

 

“回去我就找她算账。”你不满地嘟囔着，负气一般下了车。车门关上的巨大声音让泽北松了口气，居然有点开心。比起对他撒气，他更怕你对他冷淡啊。于是赶紧跟着下了车，打开尾箱殷勤地帮你拿出行李，又故意不交给你。

 

“又怎么了，不打算让我回家了是嘛？”

 

“姐姐不生气了，回去可以接我的视频吗？”

 

“看情况呗，不忙的时候。”

 

其实泽北也早就摸清了你的作息，以前每次都是晚上等你回到房间了才会打来，所以根本不存在什么忙不忙的问题。听到你这么说，他立刻领会到这是姐姐对他的又一次退让，于是眼睛笑成弯弯的弧度。

 

“还有事吗？”

 

“嗯，还有…”

 

泽北沉沉地喘了口气看向你，舔了一下嘴唇，睁大的眼睛里跳动着光影，像是终于鼓起勇气下定了什么决心。

 

“那…可以做我女朋友吗？”

 

……

 

其实按照你的预想，当你们结束这场“谈话”，你会重新考虑你们之间关系的走向。在工作中当惯了节奏把控者的你，在遇到泽北之后反而一直被他推着走。这是什么世道，这个人的脸皮啊…

 

“你这叫蹬鼻子上脸，知道什么意思吗？”

 

泽北露出疑惑的表情。

 

“得寸进尺。”

 

泽北惯会审时度势，虽没有听到想要的答案，但是姐姐松动的态度释放了允许他更进一步的信号，握住你的手腕轻轻摇晃，“你还没回复呢…”

 

受不了，又在撒娇。你佯装出思索的样子，“看你表现啊。”

 

泽北发出一声失望的啊，扯着你的手不肯松开。

 

“干嘛？我不能考虑考虑的吗？”

 

“可以！当然可以！”泽北当然也不乐意逼你，于是陷入了纠结两难，“但也别考虑太久了…”

 

“哦，那你拿行李箱，爬楼梯上去！”最终你还是给了台阶，只不过是实打实上去的。

 

“遵命！”

  

  

Tbc.

※祭品泽北×神明宫城

※21世纪大搞活祭，结果意外神隐的一段奇遇

※本作品纯属虚构，细节请勿考究

 

时年17岁的泽北荣治，即将去往美国留学。然而，在一次不可能完成的供奉仪式中，被选作家族献给神明的祭品。好在，神明并没有那么封建，甚至是有点嫌弃他。

 

*整体在6章左右，大约一周3更

*贺slamdunk上映一周年，潜水久了来交点公粮

1. 仪式

泽北迟到了。

 

他快步走入偌大的酒店宴会厅，与众多亲戚们讲究的正装相比，一身黑色校服显得格格不入。然而此刻，泽北根本无暇顾及，甚至并未留意到会场内正在调整设备的当地媒体，在母亲的指引下去往邻近中央的一张圆桌。

 

刚落座，堂弟俊介便与他热情寒暄，两人相差半岁，在同辈中还算相熟投缘：“诶！我还以为你已经去美国，今年不来了呢。”

 

“也快了，没几个月。”泽北知道对方在调侃，“再说，怎么可能逃得了？”

 

“也是，按你爸妈的性格，恐怕你在登月都得跑回来参加一趟。”俊介乐呵呵道，一边转移话题，“今年他们让所有参加仪式的人都坐在一起，免得又临时找不着。”

 

“所以一共就我们？”泽北指尖画了个圈。

 

“不止，还有隔壁桌，加起来得有十七八个。”俊介忍不住揶揄，“你说，他们得找几个山头才能抓来这么多只刺猬啊？这才是真正神明的试炼吧。”

 

泽北也想笑，还没乐出声，左侧却传来呜咽。发出声音的是个小男孩，瞧着不过三四岁，穿着背带裤和小皮鞋，正用手背偷偷抹眼泪。

 

小姑正蹲在椅子旁，柔声安慰道：“没事的，等仪式结束，妈妈就来找你好不好？”

 

“我不想被神明抓走……”小男孩红着眼眶，伸手去抱妈妈。

 

“不会的。妈妈跟你保证，绝对不会被神明抓走的，好不好？”小姑将孩子抱起，浅笑着哄道，“你看，妈妈小的时候也参加过两次，现在不也好好的吗？”

 

男孩粉嘟嘟的脸靠在妈妈的掌心，伴随着哭泣轻轻咳嗽：“真的吗？”

 

“真的呀。你想哦，假如你两天什么东西都没有吃，会不会很饿？”小姑耐心地解释。

 

男孩点了点头。

 

“然后这时候，你来到桌子前，桌上全是你爱吃的点心，你会怎么样？”

 

“我会想吃东西……”

 

“对呀，所以你会选有食物的盘子，刺猬也是这样的哦。”

 

听着一旁的对话，泽北突然好奇，向俊介低声问道：“这个仪式真的带走过人吗？”

 

“至少近百来年，是没有的。”对方回答，“但毕竟这个传统持续了很长时间，再小概率的事也有可能会发生，而且听说大多是在发生战乱或者饥荒的时候。可能神明也因为没有被好好供奉，所以才会向信徒索要祭品，然后吃掉吧。”

 

“吃掉？”泽北感到奇怪，总觉得对方听说的版本和自己不同，“不是有人回来了吗。”

 

“当初答应的是七年后会把人放回来，但也有的是人没回来啊。”

 

泽北忍俊不禁：“可能是只挑顺眼的吃。”引来堂弟的低笑。

 

-

 

泽北家供奉着一位守护神，保佑世代子孙平安喜乐，万事顺遂。

 

当然，这也是有条件的。相传古时，祖先曾因山难险些丧命，垂危之际在林野间偶遇神明。山神施展法术为他治好腿伤，也指明了回家的方向。祖先很是感激，希望能供奉并报答这位神明。

 

而神明提出了这样的要求：每隔七年，举办一场供奉仪式。

 

找来七个罐子，在其中六个里装上食物，再把唯一的空罐子放在最远处。从山林中抓来饿了两天的刺猬，让刺猬选择罐子，如果它选择了装有食物的罐子，则一切如常。如果刺猬爬进了空罐子，泽北家则需要供奉一位未成年的孩子给神明。

 

据传，那些被神明选中的孩子，有的在多年后回到家人身边，而有的却再也没有回来。

 

但在泽北眼里，这与神话故事并无二致。毕竟，即便是会场中最年迈的长者，也从未见过有孩子被带走的场景。而这份长久的安逸已然成为整场仪式的主基调，人们只不过抱着尊重传统的想法，走个过场罢了。

 

也是，这场仪式的结果注定毫无悬念。

 

刺猬本就拥有灵敏的嗅觉，饥饿的状态下又怎么会爬进空空如也的罐子当中？曾经粮食稀缺时，兴许还会因为罐子装不满，而出现意外。可现如今，对于早已不愁吃穿的泽北家而言，这种事更是不可能会发生。

 

然而，真的是这样吗。

 

刺猬有尖长的背刺，腹部却很柔软，托放时指腹暖洋洋的。泽北将缠有名牌的刺猬放在指定位置，便将手套脱放在一旁的托盘内，再回头时，那小家伙已然接近第一排罐子。

 

与先前的刺猬们相同，这只也没有例外，很快便被左侧罐子内的香味所吸引。人们不仅在里面放满了坚果，还在罐口涂了一层果酱。刺猬伸出小爪子，一路嗅到罐口，却突然停住了动作，开始无理由地四处张望。

 

而后，在众人的目光下摇晃着小屁股，往后面一排爬去。刺猬探头探脑地寻找，却似乎不再留恋罐口飘出的阵阵香气，这异常的转变也令四周传出窃窃私语。

 

泽北也奇怪，他并非第一个参与仪式的候选人，此前也都没发生过类似的情况，自然也不再分神，专注地观察着刺猬的动向，甚至在最后几秒忘记了呼吸。

 

是不知谁传出的惊呼，将他拉回现实。而眼前的刺猬竟绕过了错综摆放的罐子们，“咕咚”一声栽进了最里面的那个——

 

那个空空如也的罐子。

 

一时哗然，站在后排的人甚至不清楚发生了什么。泽北本人更是难以置信，下意识地回头张望，父母第一时间挤出人群，来到他身旁。母亲试图安慰般握住他的手，殊不知自己的掌心更加冰凉。

 

忐忑间，神官一声判决，压没了满屋的疑惑与不安。

 

-

 

21世纪参与活人祭祀是种什么体验？在一切结束后，泽北也想分享下心得。

 

此时的他身着黑纹付，独自正坐于山顶神社的正殿中央，身侧只伴了几缕烛光。窗外夜幕浓稠，正是万籁俱寂时。然而泽北清楚，半山腰的神社门前肯定是另一番景象。毕竟前几天的仪式结果已然成为新闻头条，引起外界甚至警方的关注。

 

所有人都在猜测，自己是否能在天亮时走出神社。

 

所以，事情究竟是怎么才发展到今天这步呢？果然还是要怪刺猬吧。还是说，正如家族长者所说那般，酿成恶果的根源是这百余年的平静，让家族里的许多人早已缺乏信仰，忽视了神明的存在。

 

无论如何，泽北希望这一切赶紧结束，且不说自己的腿正酸疼，光是身上这股浓郁刺鼻的草药味，也实在让人很难接受。天知道在繁琐的准备过程中，他得做多少心理建设，才能说服自己浸泡在特制的药水中，只因神官的一句：这会让你更容易进入另一个世界。

 

说到另一个世界，自己现在所在的地方，不也是老家口耳相传的“与异世界连接的入口”？事实上，也只是每年人们都会来祈福的普通神社而已，没什么特别的。

 

到底得到什么时候啊？这都快破晓了吧，快点——

 

思及此处，烛光刹那摇曳，将泽北拉回现实。

 

……刚才应该没有风吧？他眨了眨眼，试图找一个合理的解释，平复心底蠢蠢欲动的不安。是啊，自己进来已经挺久了，蜡烛燃尽前的正常现象而已。

 

当他思考时，烛光再次摇动，伴随着窸窣响声，从正殿的另一侧传来。

 

救命啊，搞什么。泽北下意识地去摸腰间的护身符，可转念一想，倘若真是神明，这玩意儿恐怕也不起作用。

 

不对，自己在想什么？真正的神明应该不会这么轻易就现身吧。

 

他安慰着自己，视线却无法从声响的源头移开，心跳急一阵缓一阵，即便试图压抑，紧张的情绪也只是在上腹逐渐堆积，并未缓解半分。

 

垂帘一角时不时地晃动，背后似是藏了什么东西。突然，一只松鼠东张西望着，从帘后探出小巧的身影。

 

即使有所准备，泽北依旧被吓得一愣，直到定睛看清才松了口气。

 

什么啊，原来是松鼠……这么想着，那只小东西却灵巧地探出爪子，顺着垂帘爬上供桌，蓬松的大尾巴扫过神龛时突然停住，扭头望了望。没过几秒，它便转变方向，跳到了供果的盘子旁，爪子抱住一颗草莓兀自啃了起来。

 

目睹这一切的泽北看着这只偷吃贡品的小松鼠，有些不知所措。虽说第一反应是把它赶走，可自己先前被父母嘱咐，在天亮前不要动任何东西。再说了，本身这些贡品也是给山神的，被小动物吃掉也似乎没什么不对。

 

就这样，他选择置之不理。

 

而眼前的松鼠也毫不认生，拖着大尾巴在供桌上跳来跳去，挑挑拣拣地吃了几样东西后，视线移向放在供桌中央的和果子。相较于坚果和小粒的水果，点心几乎是它身体的一半大。松鼠凑近嗅了嗅，却在下秒看向了殿前的少年。

 

猝不及防，泽北就这样和这只松鼠对上了视线。

 

松鼠圆溜溜的双眼明亮专注，缓缓直起脊背，让泽北有瞬间的错觉，自己似乎正被审视着。而他显然已经引起了这个小东西的注意，松鼠轻巧地落到木质地板，几秒不到便跑到泽北跟前，围着转了一圈。

 

仅仅这样还不够，松鼠肆无忌惮地顺着他的衣衫爬到怀里。泽北僵着身子，显然没有想赶走对方的打算。松鼠从怀里跳到了衣襟，再跳到肩头。小小的重量落在左肩，泽北轻轻扭头，发现松鼠正在小心地闻他，带动微弱的吐息气流。

 

也许是这股刺鼻的草药味吧。

 

泽北正思考，松鼠却双腿一蹬，落地瞬间成了位少年。泽北大惊，不自觉地向后倒去，一屁股坐在地上：“啊！！”

 

-

 

少年瞧着与他年龄相仿，烛光昏黄衬得肌肤泛起巧克力的光泽，卷发上生了一对小巧的立耳，身后是膨胀了数十倍的蓬松尾巴。

 

宫城良田不耐烦地挑眉，毫不掩饰目光中的嫌弃：“干嘛，以为我是鬼？”

 

泽北张口又闭口，愣是没出声，显然方才刹那对他的世界观产生了不小的冲击。

 

宫城没管他，回到供桌拿了盘子里的点心，咬上一口嚼了嚼，脸色大变连忙呸呸两声。“什么东西……只是看着漂亮。”他嘟囔着抱怨，怪罪起泽北，“保佑你们家这么长时间，七年准备一次贡品，都能难吃成这样，实属难得啊。”

 

空档间，泽北算是消化了点眼前发生的事，站起身试探地问道：“……你就是神明？”

 

“是有人这么叫我。”宫城靠坐在供桌前，看样子是放弃了那盘漂亮的点心，抓起旁边的苹果啃了起来，“你呢？你就是今年的祭品？”

 

语气笃定的反问使泽北下意识地后退半步，也记起了自己的立场，只能硬着头皮点头。

 

“啊行，那你走吧。”

 

“……哈？”对方轻巧一句，完全在泽北的意料之外。他设想过一夜过去无事发生，或者神明现身将他带走，从未想过这第三种可能：神明出现，并且把他给退货……了？

 

“真的？”

 

“当然，现在都什么时代了？还真的搞活人祭祀，你们也是够封建的。”不仅如此，年轻的神明还继续补刀。

 

泽北心口痛，毕竟也不是他想来的。

 

“算了，总之保佑你们家的是前任神明，现在这片山由我接管，我不需要任何祭品。”宫城拖着嗓子自说自话，“回去记得告诉你的族人，不会再有守护神，也不需要再祭拜了，明白了吗？”

 

若说不开心，那肯定是假的。泽北恨不得下一秒就离开这是非之地，可细想却发现，想完成神明的要求其实并不容易，忍不住问道：“前任神明？是发生了什么事吗？”

 

宫城看了他一眼，慢悠悠地回答：“他不在了。我只是在帮忙处理些烂摊子而已。”

 

泽北本想追问，却从对方的目光中寻出转瞬即逝的哀伤，便又清了清嗓，吞回原本到嘴边的话语：“……但我没办法跟他们这么说。”

 

“哈？！”对方语气不快，下一秒便从供桌瞬移到了他面前，抬首威胁道，“我没听错吧，你是想违抗神意？”

 

还真是小巧的神明，或许因为原形是松鼠？宫城完全想不到，此刻凡人的脑袋里正有着如此失礼的想法。泽北望着那条微微炸毛的大尾巴，解释道：“不……我当然也很想帮这个忙。但这种事我开口，也很难吧？”

 

毕竟是守护家族数百年的神明，即便现在真正相信的人不剩多少，但自己就这么带着一道口谕，神叨叨地告诉所有人神不在了，不用再祭拜。任凭谁都不会信吧？搞不好还会说他撒谎或是疯了，事情只会更难办。

 

然而，听过泽北的一通解释，宫城的态度并未转变，双手抱胸地打量：“所以呢？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什么啊。这是神明？真的不是不良吗？泽北气短：“——所以，我说了也没人信啊。你不能配合我下吗？例如我说的时候，如果有人反驳，突然天上一道惊雷之类的。”

 

“一道惊雷，挺精彩的。”宫城复述，“你自己找雷劈下来吧，”

 

“或者是其他方法呢？你作为神明，总不能只会吃贡品吧？”兴许是对方的模样与自己年龄相仿，泽北讲话也不再拘谨。

 

“还好意思，这么难吃的东西也敢端上来。”宫城不客气地回敬，不打算再与对方纠缠，“总之，我不管你用什么方法，不准再来打扰我。”

 

说罢，神明便想离开。

 

“等等！你别走啊——”泽北见状着急，一把抓住宫城。他原以为神明不会是实体，却没想到竟然真的被他抓住了手臂，温暖的触感很是真实。

 

“别碰我！！”宫城突然大吼，语气中带着警告与错愕，此刻丝毫没有开玩笑的意思，惊了他一跳。

 

泽北刚想放手，下一秒神殿的大门却被推开。伴随清晨的第一缕阳光，自己的父母出现在门口，身后还跟着主家的亲戚、当地的警察甚至媒体，为这座寂静许久的神社添上几分生气。

 

泽北回过头，惊喜地高喊：“爸，妈！俊介！”

 

然而，父母却根本没有听见他的声音，甚至没有任何一个人朝他的方向看去。相反，大家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那个空荡荡的坐垫，而后变成了焦急地四处寻找。

 

泽北又喊了几声，甚至跑到父母的面前，想给他们一个拥抱。然而扑空的瞬间像是无声的回答，带来了冰冷的事实——

 

他们看不见他，甚至摸不到、听不见他。

 

自己，从他们的世界消失了。

 

至少从人们的低语、警方的用词，以及母亲溢满眼眶的泪水，泽北知道这一切绝无作假的可能。他也希望这只是他在神殿中无意睡着的一场梦，但也只是希望而已。

 

泽北缓缓垂下双臂，即使周遭的一切仍在发生，声音和触感却无可避免地与他渐行渐远，好似自己的五感被一起栓进保鲜袋，自己进入另一个世界。

 

——触碰神明，来到另一个世界。

 

泽北的脑海中突然浮现，浸泡在草药水前，神官所说的那句话。他转过头，目光越过所有朦胧，与唯一那道清晰的视线相遇，来自年轻的神明。

 

泽流 未爱 BY非烟 

第三章 疯狂三月，21岁的春天

————————————————————————————

离第二场比赛还有一些时间，球场上工作人员忙着清理地面疏散无关人群，赛场外深津、松本和三井也趁这个时间休整。

 

三井看着彩子发来的邮件，包含今年NCAA的赛程和美国球探对圣彼得大学孔雀队的评价和分析，一堆英文看得他很是头疼。翻完英文文件，他发现后面还贴心地附着日文翻译版。彩子邮件里写着日文翻译是流川命做的，想着流川的粉丝即便隔着半个地球还在兢兢业业为流川应援，三井头一次知道做粉丝那么辛苦，对当年在球馆里叽叽喳喳的啦啦队有了不一样的看法。

 

“三井，彩子的邮件里有提供什么情报么？”松本边收拾客厅垃圾边问。

 

“……圣彼得大学孔雀队的教练多年以来致力于将球队打造成一个新泽西范儿的进攻强硬的球队，近三个月球队明显提高了防守水平……”三井翻着粉丝翻译的说了约等于没说的官方资料，抬头看了看深津。

 

深津安静地搜索圣彼得大学和普渡大学球队的数据，没有参与到松本和三井的讨论里。三井好奇深津如何看待流川的这场比赛。虽然三井初中也是队长带过球队，但三井分析校队赛事很看重深津和松本的意见。山王高中时候就会安排球队跟山王毕业生打比赛，有着丰富的校队比赛经验。球员水平、球队风格、战术配合……深津往往能在一堆数据和录像中理出头绪，从看似无关的细节里寻找联系，抽丝剥茧抓住关键。

 

深津评价，普渡大学的进攻端很厉害，全美第二，板凳席上也有进攻好手，能轮转，体力不在话下，但命中率不太稳，如果圣彼得大学能持续给普渡压力，让他们的情绪产生波动，圣彼得大学就会有机会。外加普渡大学的防守较弱，圣彼得大学敢打敢拼，已经有了连胜记录，一路下克上，士气正旺。如果圣彼得大学的外线，也就是流川能保持滚烫手感，谁胜谁负还真不好说。说完深津别有深意地看了一眼三井。

 

流川这个后辈有多强，进步有多快不必深津提醒他也知道，流川高中一年级就是神奈川超级新人，全国大赛打完之后就入选国青队，跟了泽北的教练更是一日千里，高中全国大赛就很难有什么人单防能防住他。

 

不知道流川的实力，在美国是否也能那样耀眼。

 

类似的对话也曾发生在泽北和流川之间。

 

在圣彼得大学获得NCAA锦标赛参赛资格后，泽北就把圣彼得大学可能遇到的对手，尤其是前几轮的对手，给流川细致地划重点。

 

“圣彼得先后可能会遇到的对手有FDU、肯塔基、普渡、马奎特……还有我们UConn。除了第一轮FDU比较弱，其他都不是什么好啃的骨头。但是NCAA嘛，是奇迹诞生的地方，什么都有可能发生。如果说今年会有什么意想不到的惊喜，我想一定会是你们，我在最终四强选拔比赛等你哦。”

 

泽北的眼神像探照灯一样照亮了流川藏在心底的秘密，闪亮又真诚的眼睛盯得他无所遁形。

 

又不是被告白，用得着心跳得那么快吗？

 

流川不作声，摸了摸脸。泽北知道他有些不好意思。

 

“什么嘛，难道只有我才那么认为？”虽然说谦虚是一种美德，但是圣彼得大学孔雀队布局时间也够久了，今年天时地利人和，是时候收获了，“原来圣彼得连这个想法都没有？”

 

他为什么会知道呢？

 

流川从没跟任何人说过，他只跟自己许愿，泽北却好似神明，知道他的理想和野心。在NCAA大赛上跟泽北相遇并且打败他，确实是他离开UConn后立下的第一目标。

 

“普渡，分区3号种子，这是他们近三年比赛录像和数据。普渡是一个优点和缺点都很明显的球队，有许多四星和五星球员，但球员能力不均衡，且太依赖明星球员，如果明星球员被针对，球队进攻端会明显受挫，圣彼得就有机会……”

 

当然这些功课圣彼得大学的教练也会做，差不多的话流川也听教练说过，分区前几名球队都会被其他球队拿来仔细研究，但泽北还是把UConn内部研究结论同步给流川。

 

流川耐心地听着。既然是UConn的球员，是泽北荣治，那必然有不同寻常的见解。

 

“如果我是教练，我想我会把最大的胜算压在你身上。”

 

无论是大赛经验还是技术水平，大三的流川都是球队的中流砥柱，但让亚洲球员担任进攻核心之一，全美没几个教练会做这样的决定。即便是在拒绝商业化打纯粹篮球的NCAA，能抛开既成的种族偏见，启用亚洲人作为进攻核心，也很少见。不过圣彼得大学的教练年轻时是个两次拒绝杜克的奇人，也只有这样的人才会有胆识和魄力打破常规。

 

“圣彼得的优势在外线射手群的命中率和稳定性不错，教练狠抓基本功。我想，圣彼得大学大概率会主打三后卫战术，控卫、分卫和锋卫摇摆人，进攻和防守切换自如，能盯防对手核心，抢分也有优势。虽然牺牲了三号位位置的防守有些激进和冒险，且普渡的中锋很厉害，篮下固若金汤，但圣彼得没有更好的选择，不如放手一搏。”

 

UConn的判断没有错，圣彼得大学并没有打算硬碰硬死磕对方中锋，而是准备跟普渡比赛抢分，以此给对方压力，等着他们自乱阵脚，漏出破绽。论心态，圣彼得underdog没什么输不起，普渡会比圣彼得更紧张、更有压力。

 

“外界对圣彼得大学进入八强的支持率只有0.87%，怕么？”

 

普渡虽然有明显的漏洞，但总归胜多输少才有那么靠前的排名。

 

“泽北，你知道打山王的前一晚，我是怎么睡着的么？”

 

泽北侧耳表示对这个问题感兴趣，只要想就可以原地睡着的流川居然会有睡眠问题。

 

“我跟自己说，我是日本第一。”

 

好狂，泽北笑了。更狂的是，流川居然敢在昔日日本第一高中生泽北荣治面前提这茬。

 

他就知道，流川天生大心脏适合竞技，那些庸人自扰的杂念影响不了流川。

 

他就喜欢这个。

 

  

休息结束，第二场比赛开始。流川所在的圣彼得大学对战普渡大学，两个球队之间将诞生最后一位精英八强。

 

无论谁赢，都会成为下一轮八进四UConn的对手。UConn有些资历的球员知道泽北和圣彼得大学的流川比较熟，所以UConn的一些球员陪着泽北在场边观赛。

 

镜头扫过泽北和UConn的选手入座前排观众席的画面。三井眼尖，指着幕布说：“唉，泽北也在呢。”深津和松本循着三井指的方向，也看到了。

 

“上一场比赛UConn的球员居然留下观战，看来UConn很重视这两支球队的比赛呢。”解说室里解说员跟日裔嘉宾注意到了泽北，随即聊了起来。

 

“当然啦，这场比赛的胜利者将在下一场跟UConn比赛。”

 

“圣彼得大学的11号选手……Rukawa Kaede（流川枫）也是日本的选手吧。”

 

“是，跟UConn的泽北选手曾在日本高中时代交过手，那会他们两个都打小前锋。流川选手高中也是11号。”

 

“哇，那大概是四五年前的事了吧，时间过得真快啊。”

 

“你这样说，就暴露了你的立场了哦。”

 

“昔日的对手在另外一个国家的重要比赛再次相逢，这样的桥段大概只有电视剧里才有吧。今年圣彼得大学前几轮的比赛打得不错，如果保持之前的状态，也有可能创造历史。”专业解说员立马找到这场比赛的宣传亮点。

 

“每个看NCAA的人都喜欢灰姑娘的剧本，我们都知道，这就是疯狂三月，圣彼得大学确实有这样的机会，但他们的对手恐怕是全美大学生篮球最顶尖的阵容之一。”

 

“是的，圣彼得大学孔雀队固然是很好的球队，但普渡大学今年的阵容没有菜鸟，都是大三大四的学生，球队明星球员34号球员Nevin场均17分12个篮板18次助攻……”

 

三井看着比赛开场前电视台播放的34号球员Nevin精彩瞬间集锦，身高、臂展、速度、弹跳、力量、爆发力都比亚洲人好太多，根本不在一个层面。幸好他不是流川的对位选手，三井替流川松口气，但流川的对位也是黑人，22号Dean，全日本也找不到第二个身体素质那么好的篮球选手。虽然三井曾羡慕过泽北和流川有机会在篮球之国深造，但直到今天他才真切感受到流川面临的挑战和压力，他捏了捏拳，心里默念。

 

加油啊，流川。

 

中场跳球，比赛正式开始。不出意外，普渡先拿到球权，执行战术的时候，控卫传球给得分后卫时用力过猛，得分后卫没接住，球直接飞向观众席。这幕有些滑稽直接让普渡教练黑了脸，球员显然紧张过度，赶紧从裁判手上接过球。

 

刚上场就失误，真不是什么吉兆。

 

“看来普渡今天有点紧张呢。”UConn的得分后卫看着普渡上场十五秒就犯了一个低级错误，尴尬得低下了头，感叹幸好出糗的不是自己。

 

球权换到圣彼得这边。控卫传球给中锋，中锋耐心推到篮下惨遭双人包夹，在严密的防守下上篮失败。

 

开场半分钟，谁都不让谁，双方都没得分，也都没让对方得分。

 

普渡拿到球之后，控卫快攻直下对方阵地，但苦于没有合适的出手机会，急忙和队友配合传球。圣彼得严防死守，并没有给普渡什么机会，眼看进攻30秒即将超时，得分后卫拿到球后，趁着周围没有贴防赶紧后撤步三分球，没进。

 

轮到圣彼得进攻，控卫本想打个错位防守寻找进攻机会，结果走步违例被裁判吹哨。圣彼得的教练看到球员在场上胡乱犯错，在场边直挠头。

 

“圣彼得开局也沉不住气，想抢在普渡之前进球得分，”深津直言不讳，“打得有些毛躁咧。”

 

好在圣彼得的防守坚挺，挡住了普渡猛烈的攻势。又过了四个回合，两边各有失误。比赛过去三分钟，两队一分未进。

 

转机出现在第四分钟，普渡进攻圣彼得犯规，普渡两个罚球全中率先拿到两分。好在圣彼得控卫沉着冷静，尽力组织圣彼得球员执行运球绕八字战术，普渡防守瞬间陷入被动，流川抓住空档看准机会急忙要球，直接冲到篮下，灌篮得分。

 

“难怪泽北那么欣赏流川，在关键时刻还能抓住机会冷静出手，一点都不虚。”松本第一次以非对手的身份看流川的比赛，也发现了流川在赛场上惊人的运动天赋。

 

深津点了点头，越是球队遇到危机，越是心理素质强大，流川很可能也是圣彼得依赖的一张王牌。

 

三井喃喃自语：“流川的比赛，少了他的啦啦队果然还是感觉缺了点什么。以前总觉得他们好吵，现在没了还真有点不太习惯。”

 

双方各自得分之后，明显打开了，也找到了比赛的节奏。

 

离第一节结束还有25秒，按照教练的安排，第二节流川将被换下休息，直到第三节再上场。

 

17：17，球权在我们这，最好能趁最后一次进攻机会再进一球，保持一点领先优势进入第二节，流川瞥了一眼时间，心里默默盘算着。

 

球从控卫传到大前锋，流川瞬间启动，冲着队友要球，借着挡拆，猛冲篮下，普渡的得分后卫落后一步急忙追赶，在流川的左侧试图抢断。流川右手运球左手护球与之对抗，不料进攻路线右侧普渡的控卫瞅准机会，上手抄球。

 

危险，流川。泽北在观众席上看着这惊险的一幕，握紧拳头。

 

不能再停留了。流川躲开了控卫的骚扰，直奔篮下，在迎面普渡的中锋有所行动之前起跳出手。

 

19：17，流川抬眼看了看大屏幕上的比分，扬了扬下巴，跟板凳席上的替补交换，准备休息一节后再上场。

 

这点细微的动作，瞒不了经年累月的运动员。“圣彼得大学孔雀队这个名字真是为流川选手定做的，漂亮又张扬。”UConn得分后卫这场比赛特别关注流川这个潜在竞争对手，想跟泽北交流一下套点情报。可泽北没接他的话茬，丢了魂似的呆呆地坐着。虽然有些不解，但也不做他想，顾自观察新上场的球员去了。

 

虽然经常看流川的比赛录像，但泽北其实并没有什么机会现场看他的比赛，尤其是NCAA这种级别的大赛。上一次现场观看流川的重要比赛要追溯到广岛全国大赛了。而流川明显是大赛型选手，人越多比赛越重要他打得越好。泽北感受到流川沉淀了几年的球技，终于要在今年的疯狂三月，在这场比赛集中爆发，隐隐感觉他之后会有更精彩的表现。

 

第一节打得很好，流川。

 

“圣彼得大学在流川选手的影响下，丝毫不惧普渡的进攻，打出了自己的优势，火力全开。”连解说也肯定了流川在第一节发挥的作用。

 

第二节开始，两队保持了第一节后期良好的节奏，你来我往。圣彼得失去流川这个进攻点，一时间没找到好的进攻机会，一度被追6分，但依靠严密的防守始终将分差控制在5分内，趁着普渡今天连续中远投不中，连续追分。第二节在37:37平的比分中结束。

 

下半场第三节双方交换场地后开始，流川上场，圣彼得大学在第二节吃了不少普渡内线的亏，急忙将中锋和大前换上更高的两个球员。但球员的轮转并没有让圣彼得大学获得明显的得分优势，第三节和前两节结果差不多，50：50平，两队打得难分高下。

 

“从发挥角度来说，普渡已经输了吧，以普渡的实力怎么到现在还没把圣彼得甩开呢？”篮球名校的球员都会有莫名的荣誉感和优越感。UConn的替补球员对这个排名靠前，但发挥有失水准的强队很是不屑，他不理解普渡名声在外今天却被圣彼得大学这个排名倒数名不见经传的球队纠缠到现在。

 

“普渡今天外线很少得分入账，倒是圣彼得的外线发挥稳定。”UConn得分后卫心里一直在给两边的外线计分。

 

“如果我们不打出自己的优势，抢占先机，也可能陷入普渡那样的困境。圣彼得能一路下克上闯进十六强，确实是有实力的。”泽北总结。圣彼得大学一路走来，泽北最知道内情，能经得住冬天寒冷考验的种子，在来年春天一定会绽放出旺盛的生命力。

 

第四节开始，比赛进入白热化阶段，双方的进攻更加激烈，两队的犯规次数都在增加。

 

“第四节，最后的生死战，到这一步，最后的十分钟，悬崖边缘，谁也不会藏着掖着了。圣彼得大学真正的考验才开始，一定要撑过这节，最不济也要想办法拖进加时。”松本大赛经验丰富，能站在不同球队立场换位思考。普渡爆发力强擅长打顺风球，只要打进加时，就不免会对球队的实力产生怀疑，求胜欲就不可能如此时此刻这般强烈。

 

随着普渡罚球命中，圣彼得大学被反超一分。圣彼得大学的控卫、小前锋和大前锋互相传球，寻找进攻机会，奈何三个人都被普渡盯得很紧。眼看进攻30秒只剩下10秒，要浪费一次球权，流川突然加速，摆脱防守，冲向大前锋要过篮球。普渡的球员急忙都往流川的进攻线路靠近补防，篮下普渡的王牌中锋虎视眈眈。

 

不行，强行出手也会遭到空中拦截，不如——流川顿了一下，等到对位选手三步并作两步向他冲来，流川才尽力将篮球高抛远投，罚球机会已经骗到手，这球进不进也只能听天命了。

 

普渡22号得分后卫已经刹不住了，强大的惯性带着他把流川撞倒在地。

 

裁判吹哨，泽北紧张地站了起来。

 

“Eiji坐下，reaction机位拍到你了”UConn的队友拉了拉泽北的裤腿，指了指球馆的大屏幕，小声提醒。

 

镜头捕捉到站着的泽北，主持人也看到这个画面，说道：“Eiji选手激动地站了起来。我们看看球员有没有因此受伤，流川选手在队长的借力下很快站起来了，看来问题不大。”

 

裁判宣布普渡防守犯规，圣彼得获得三次罚球机会。

 

泽北包括正在观看比赛的深津、松本和三井都松了一口气。

 

三井有些心虚，偷偷看了眼松本，松本仿佛早料到三井会看他，坦然迎着三井的目光，轻松地做了一个鬼脸，三井笑了。这幕跟广岛全国大赛时三井引诱松本犯规三加一那球很像，除了流川这球出手太急，三分没进。三井知道这个三加一曾无数次在松本的脑海中回放，让他在许多个深夜里自责到无法入眠。但五年过去，松本早已走出它带来的阴影，能释然地跟三井开起自己的玩笑。

 

但圣彼得没有将两分的优势保持住多久，很快普渡的王牌中锋背身单打进球。在圣彼得丢了6分被教练叫了个暂停之后，又轮到普渡被追5分。

 

比赛进入最后两分钟，66:68，普渡领先两分。

 

“圣彼得要把握住这次进攻机会咧。”深津一语中的。好不容易用防守抵御住普渡的进攻，总共最后不到三次进攻机会，圣彼得这次必须想方设法得分。

 

还剩10秒球权就要转给普渡。流川抓住普渡换防对位蒙圈神游的瞬间，冲向三分线外要球，原地起跳三分。

 

姿势、弧度和节奏都很好。

 

流川自信地注视着篮球以一道漂亮的高弧度抛物线绕过普渡赶来补防球员的手臂，空心入网，全场观众席爆发出排山倒海的欢呼声。

 

“就是这个！”三井激动地喊了出来。

 

普渡教练立马喊了暂停。

 

还有不到一分半，普渡也把宝押在追分效率最高的三分球上，不断给外线制造机会，在第一球不中队友抢到篮板传给另外一个队友之后，终于三分命中。

 

只剩50秒，流川扛起进攻压力，助攻不成就问队友要球。眼看进攻时间即将结束，流川直冲篮下，顶着中锋防守压力，迎面抛投命中，71：71。

 

“最后20秒，圣彼得一定要防住。”球权到了普渡这边，圣彼得本场输赢全在这次防守。

 

“普渡似乎很忌惮流川咧，控卫运球的时候看了眼流川的位置。”深津深谙控卫心理。

 

果然普渡的控卫选择了流川不在的左侧发起进攻，将球运到篮下被防守封死，只能长传给22号得分后卫，流川攻击式防守给对位22号造成很大压力，眼看比赛即将结束，22号仓促出手打铁，比赛进入加时。

 

“我的天哪，普渡的控卫特意选择了流川选手不在的那侧进攻，但没想到最后还是把球传到了他那侧，流川选手防得漂亮。”解说员感慨普渡最后一球怕什么来什么的倒霉运。

 

比赛进入5分钟加时赛，总体情况跟前40分钟大体无异，几乎就是前四节比赛的精华版，前两分钟双方紧张过度连续失误和犯规，中后段圣彼得大学和普渡大学轮流状态掉线，被教练叫暂停后有所恢复，但时间已然不够双方发挥正常水平较量。最后胜负关键落在犯规罚球命中率上。圣彼得六罚五中，普渡四罚一中，最终85:79，圣彼得大学逆袭成功，赢得了胜利。

 

比赛结束，圣彼得大学的教练和球员抱在一起庆祝劫后重生。

 

电视台记者捉到了在一旁观战的泽北，知道他和流川枫都是日本的球员，并且会在下一场比赛会师，问他这场比赛的观后感。

 

“今天两队都发挥出自己的水平，打得非常精彩。恭喜圣彼得大学孔雀队拿到了最终四强比赛的入场券。我和流川选手上一次在正式比赛交手都是五年前的事了，那个时候我们还是对位，不过在美国我们都转型了。我还记得，那个时候流川的绰号是，我想想用英文怎么表达，进攻之鬼。”

 

“哇哦，进攻之鬼，真是个很酷的绰号，感谢泽北选手的独家爆料。那你有什么话想对昔日的对手流川说么？”

 

已经参加四年NCAA的泽北面对媒体游刃有余：“是这个机位拍么？OK，这条麻烦后期单独剪辑播出来。”

 

“好。”美国记者偏爱有个性的球员，很配合地答应了。

 

“流川，我在Capital One球馆等你一决胜负。”

 

这一幕被电视信号同步到投影幕布上。

 

“恭喜泽北和流川进入下一轮咧。”深津起身和松本一起收拾茶几上吃剩的垃圾。

 

“好神气啊，深津和松本你们是怎么忍受这个臭屁的后辈两年的？”三井关上投影，把遥控器重重扔在沙发上，一边吐槽一边加入收尾工作。

 

“美国没有十字固咧。”深津揭露山王王牌的阿克琉斯之踵。

 

倒是厨房里正在搓抹布的松本想起另一件要紧的事：“三井，他们八进四的比赛在周六上午，你假请好了没？”

-TBC-

 

后记：2015年前，NCAA的进攻时间为35秒，但因参考比赛的年份及尾数，采用2015年以后30秒的进攻时间。因为英文也没好到能运用自如，索性所有对话都用中文表达。

给了一点提示，能不能看出来下一节准备的彩蛋就全靠各位福尔摩斯了。年底可能更新会拖一些……普渡今年也被下克上了，写到后面发现普渡居然叫锅炉工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