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海牛」礼物
写在前面
Javier Fernandez x Yuzuru Hanyu
写作灵感来自作者的梦,叙述视角限制,切掉了一部分情节,对主线剧情完整性影响不大
正文起始时间2070年,回忆内容发生在2045年
副CP三方,磨凛,阿斯匹琳
有(伪)赛博小孩大量出没
中篇,故事很悲伤,请准备纸巾
以下正文
舅舅的视线落在屋角的五斗柜上。
那大概是五十年前买的东西?
或者更早之前……?
“Luc,把第二个格子打开。”
我叫Lucas Castro,Luc是我的小名。
而我舅舅……
格子打开,首先映入我眼睛的是巨大......
写在前面
Javier Fernandez x Yuzuru Hanyu
写作灵感来自作者的梦,叙述视角限制,切掉了一部分情节,对主线剧情完整性影响不大
正文起始时间2070年,回忆内容发生在2045年
副CP三方,磨凛,阿斯匹琳
有(伪)赛博小孩大量出没
中篇,故事很悲伤,请准备纸巾
以下正文
舅舅的视线落在屋角的五斗柜上。
那大概是五十年前买的东西?
或者更早之前……?
“Luc,把第二个格子打开。”
我叫Lucas Castro,Luc是我的小名。
而我舅舅……
格子打开,首先映入我眼睛的是巨大的收纳盒。
我打开它。
里面横七竖八堆着一些奖牌,和几块薄羊毛料。
我猜后者是用来作为隔断,防止磨损的。
然而,从各色奖牌呈现的成色来看……
效果不太好!
“舅,我给你收拾一下?”
一块铜牌摆在最上面。
2018年,平昌冬奥会。
“那个放在那。”
从盒盖上的镜子,我看到自己困惑的眼神,和黑色眉毛中掺杂的几根灰色。
上个月我过了40岁生日。
但……
背后传来轮椅的细胎压过木地板的声响。
我回过头。
舅舅的眼睛还像我童年记忆的那样明亮。
但此刻它已经被皱纹包裹。
Javier Fernandez,79岁。
我的舅舅。
父母去世之后,我逐渐把他看做我的父亲。
“怎么了?柜子这么大,多找找嘛!”
舅舅笑出了声,随即大声咳嗽起来。
我跳起来给他拿手帕,他却对我摆摆手。
“不要紧,岁数大了都这样……你缺多少钱?”
我摸摸鼻子,“一百万欧。”
一个可以拯救我诊所的数字。
“……我的奖牌好像卖不到那么贵。”
这。
我嘴角抽了抽,又很快恢复原状。
“把盒子挪走,再翻翻,有个娃娃。”
我按样照做。
不到一分钟之后,我手里多了一只旧维尼熊。
“这是那家伙临走之前送我的礼物。”
……
无意冒犯,但这个熊好像比奖牌还便宜。
“把它拆了。”
这不合适吧?
舅舅再三催促后,我开始检查手里的维尼熊。
布料的质地有点松垮。
大概年头确实太久了。
熊肚皮上有一片拆开重新缝上的痕迹。
我把刀尖对准缝线上的一处,轻轻划下去。
线断了。
一段,两段……
好像在解剖一颗尘封的心。
——其实我认识这个娃娃。
我大概十几岁时的某一天。
舅舅突然出现在我家门口。
他对妈妈说了什么,然后开车去了机场。
Sendai.
这个词出现在他给我们看的订票页上。
似乎也出现在他生活里的很多地方……
而这一切的源头似乎不太好。
肺动脉高压。
我不知道那是什么,直到考进医学院。
我只记得,舅舅出现时眼睛红了一圈。
……
大约两星期之后,舅舅回到了马德里。
妈妈带我去见他,被拒之门外。
我大概知道原因。
那个人的最后讯息传遍了整个世界。
「大家好,我是羽生结弦。很遗憾……这是我……我最后一次,见到大家。爸爸和妈妈……嗯,已经去了那边很久了。或许在等我?……不要哭啊。老实说,我并没有感觉特别遗憾,只是希望……那边也有冰场……这样我可以一直,一直地……」
视频以仪器的轰鸣和医护的呼叫结束。
在那之后是官方的讣告。
后来我们抽空再去。
舅舅开门了,手里抱着这个娃娃。
缝线拆开了。
“……诶?!”
我再次跳起来。
但这一次,我手里捏着的不再是手帕。
而是一小块折叠整齐的文件。
最上面是一张银行卡。
卡面是带翅膀的冰鞋。
背面用纸条贴着密码。
我浑身发热又发冷。
这是一开始就……
“别那么惊讶,Luc.”
“可是……”
轮椅开始向门口挪动。
“就当是他给你的见面礼吧。”
一个月之后,舅舅去世了。
他从未正式注册结婚,也没有亲生的儿女。
事实上,尝试着联络他过去的朋友时,我发现:
他有过几段感情,但前任们都已在他之前去世。
最后我打给了他的学生们。
他带过很多非常好的学生。
他们都赶过来参加了葬礼。
“Luc,你把那只熊放在棺木里了吗?”教堂外的空地上,一个墨西哥女孩接过我递上的白手帕,痛哭失声,“教练会很高兴的……”
另一个女孩给她一个拥抱。
“他以前陪我们比赛,一直带着它!”
“是啊,他还会和那只熊说话!”
“他自己从来不承认这么干过,但我们都见过!”
“教练一定为你骄傲,Castro先生!”两个西班牙男孩走来,我看到他们手上戴着同样的钻石戒指,“我们都知道,他把你当成自己的孩子!”
——为我骄傲吗?
我扯扯嘴角。“谢谢。”
根据银行柜员查到的记录,那张藏在维尼熊肚子里的银行卡,在2045年2月17日,被存入了二百万欧元。
卡的密码和存款日也有关联。
180217。
平昌冬奥会男单自由滑比赛的那一天。
那是他们俩职业生涯中最荣耀的日子。
我鼻子很酸。
有人从我身后拍我的背。
我不用回头就知道,那是Ivan Malinin——
新科男单奥运冠军。
也是前奥运冠军Ilia Malinin的孙子。
三年前他来找舅舅编舞。
我们从那时候开始约会。
“Lu,”Ivan叫我名字时,喜欢把c和as一起吞掉,发音因此变得软萌,“你还好吗?”
我低着头,任由爱人的金发与我的黑发交织。
你能想象吗,Ivan?
黄熊肚子里藏着礼物。
它一直就在那里。
但它的主人从来没有打开过它。
“……我买超声的钱,是羽生结弦给的。”
“诶?”
“我舅那只熊,它肚子里藏着银行卡。”
Ivan把我翻过去面对他。
“你是说,羽生结弦临死前,给Javi一笔钱?”
这家伙居然社牛到叫编舞师小名。“好像是。”
“存款吗?没买什么投资?”
“对。”
“……好诡啊。”
啊?
Ivan拽着我找地方坐下。
我看向远处擦泪的人群,示意他长话短说。
“羽生和Javi什么关系?”
“……朋友?”
根据我刷到的一些古早评论,这所谓的“朋友”,还是一方粉丝不太认可那种。
“哪个危重病人,会在生命最后关头,给朋友留钱啊?还存进银行卡,塞到玩具熊肚子里?”
……?
“再说你,你怎么知道这个卡的?”
“我舅问我缺多少钱,我说了,他就让我拆熊。”
“也就是说,Javi早就知道熊肚子里有银行卡。”
对啊。
“Javi抱着这只熊大半辈子,咱之前一直觉得,它就是个玩具,最多有点纪念羽生的意义。但现在看来,他不但知道熊肚子里有东西,还知道是银行卡,你最近有需要,他直接送给你用了。Lu,你觉不觉得这个事的巧合程度……有点太诡了啊?”
我点点头。
脑海中莫名浮现舅舅为冰场四处奔走的过往。
……
他从来都没动过那只熊。
棺木被抬上了车。
我和Ivan看了一下空位,跟着上去了。
「我舅当年去莫斯科拉赞助,碰到当地超大规模抢劫绑架案,差点没回来。」路上堵车严重,我忍着来回颠簸中产生的呕吐感,给Ivan发短信——即使他就坐在我对面,「生死攸关,他为什么不把熊拆开用?怕羽生看扁他?」
「羽生要是会为这个看扁他,干嘛还折腾这么一趟?专门创造看扁条件?说不通啊!」
……好像确实不太正常。
「从我舅把卡给我来看,这笔钱是能用的。」
「诶,我翻到羽生临死前最后录的视频了。」
Ivan发来一个链接。
我点开。
「大家好,我是羽生结弦。很遗憾……这是我……我最后一次,见到大家。」
内容还是记忆里的那样。
但视频似乎是被修复过。
证据是清晰度不符合老视频的惯例。
难道羽生结弦现在也有很多粉丝吗?
「爸爸和妈妈……嗯,已经去了那边很久了。或许在等我?……不要哭啊。老实说,我并没有感觉……」
视线突然捕捉到一丝异样。
我把视频倒回去。
然后截图,放大。
「……卧槽。」
我把图片发给Ivan,他同时用短信和面部表情表达了困惑。
「怎么了?」
「你看羽生的眼睛。」
「好像有个人……?」
「那是我舅舅。」
冰冷席卷我的全身。
「他在录视频。」
我再次倒回去,点击播放。
「……不要哭啊。」
第三次。
第四次。
每次快要播放到那句「……不要哭啊」。
视频都会稍微抖一下。
眼泪不知不觉流满整张脸。
牧师怜悯地注视我。
“孩子,恐惧源于爱。”
不要哭啊……
羽生这句话,原来是给我舅舅说的。
我擦干眼泪,运指如飞。
「葬礼结束后,可以陪我去仙台吗?」
我想去舅舅最后一次和羽生呆在一起的地方看看。
「他是上帝虔诚的孩子。
他是父母的儿子,姐姐的弟弟,外甥的舅舅。
他是教练的学生,也是学生的教练。
他是赛场上的对手,生活中的朋友。
他是爱人的慰藉。
他为西班牙带来大奖赛,世锦赛和奥运会奖牌。
他是猫的避风港。
他是小吃店和KTV忠实的客户。
他是Javier Fernández López。
上帝在人间的一位信徒。
花滑的大海里的一粒砂。
幸福生活中的一处闪光。
他将永远与上帝,滑冰,和所有爱他的人同在。
阿门。」
雷鸣般的掌声中,舅舅结束了他的一生。
一周后,东京国际机场。
“Ivan Malinin!”我一把扯过再熟悉不过的金发男人,在他耳边用气声愤怒抗议,“你陪我过来,我很感激,但你干嘛把你爷爷也带来?!”
“……不要在公共场合对着我耳朵吹气!”Ivan探头看了几次,确认过他满头白发的爷爷,著名退役花滑选手Ilia Malinin还好端端坐在轮椅上,终于松口气,露出无奈的表情,“他老人家病得越来越重了,这几天突然深信自己只有18岁,脸上的皱纹是高中同学涂胶水做的,坐轮椅是大冒险玩输了的惩罚,出来之前还非要跳4A,我不同意,他让我自己先跳一个,然后再推着他转四圈!我实在折腾不过……”
妈呀。
我正要说点什么,人群中传来一阵惊呼。
我们回头时,话题中心已经倒在地上。
“卧槽!”
Ivan扯着我,飞一样冲进人群,把深陷阿尔茨海默症,以至于完全错误预判了自身活动能力的Ilia老爷子从地上捡起来,搁到轮椅上。
“爷爷!求求您别蹦了!”
Ilia灰蓝色的眼睛看向我。
“Nicolaj,Danny怎么不接电话?”
啊?
我看向Ivan,“这又哪到哪啊?”
“Nicolaj Memola,和Daniel Grassl,都曾经是意大利的花滑选手。”Ivan推着轮椅,表情复杂,“你长得有点像Nicolaj,爷爷认错了。”
“Daniel呢?”
“他是爷爷年轻时认识的朋友,也是我老爸的教父,以前每年都来美国找我们,露营什么的……差不多十年前吧,出车祸去世了。当时老爸陪我出去比赛,爷爷一个人去意大利参加了葬礼,据说是当场哭到不省人事,醒过来就不认识人了。这么多年,爷爷有时候回到十七八岁,有时候以为自己拿了奥运金牌,偶尔又回到我老爸出生,奶奶因此去世的时候……再也没正常过。”
我沉默。
生死是人间永恒的灾难,无论如何展开都一样。
“说到这个……”路过休息区时,Ivan突然停下了轮椅,转过脸看着我,“你最近精神状态怎么样?”
我感觉事情有点不太对。
“还行吧,怎么了?”
他问这个干什么……
“还行就好。”
Ivan抬手指指前面一排椅子。
我顺着方向看过去,对上两张熟悉的脸。
陈巍和周知方。
“操……你把他俩带来干什么?!!”
我脱口而出——
显然忘了用气声。
这即将让我倒霉。
电车上。
周知方从衣兜里掏出固定带,在Ivan的倾情帮助下,把Ilia连人带轮椅捆在了助老专区的握杆上。
然后他从包里拿出一台笔记本电脑,塞到陈巍手里。
我看得目瞪口呆。
“Luc,我就搞不明白了,Nathan是你的学长,也是你的教授,你们还加入了同一个吉他在线论坛,虽然我还是觉得对着视频给大洋彼岸的同好弹吉他很扰民……为什么你每次见到他都这么惊恐?”
可能因为他娶了你。我腹诽。
物理意义上骂人骂到七十岁的……
恐怖老头。
“可能因为Chen教授娶了您,教练。”
靠,Ivan,这种时候别说实话!
周知方眉毛一挑,“我没听清楚你说什么。”
“错了错了。”
“看来你们搞不清楚状况啊。”
确实挺混乱。
我痛苦点头。
“首先,坐十几小时飞机来日本与你们汇合,并且准备对Javier的宝贝外甥讲述一些往事的,主要是我——Nathan是出于私人情感,才推掉一些教学科研工作,陪我一起来的。”
也就是说,我无论如何都得见到你。“哦。”
“其次,结弦当年一个人安排了身后所有事情,我只是出于一同竞技的友情,在他主动联络时,无偿给他提供过少量资产划分方面的专业建议,还被他当场否决了,我至今仍为此感到遗憾。”
合着你也是个冤种。“好的。”
“第三,我知道这对你来讲好像有点离谱,但有没有一个可能,我家门口贴的是Zhou,孩子的姓氏也是Zhou,不是Chen?”
但你是妈妈啊?!
我瞳孔地震。
“教练,我真的错了。”Ivan诚恳道歉,“请别介意。”
“没什么,有话直说挺好的。”
不像某人敢想不敢问——
这一层意思我也读懂了。
“Vincent,”在师母残酷的审视下,我艰难地迈出了思想上的一步,“我舅和羽生……到底是什么关系啊?”
陈巍打字的手停了一瞬。
周知方看他一眼,笑了。
“当然是朋友啊。”
接下来的路程中,我和Ivan问了周知方和陈巍很多问题,他们也都尽力做出了回答。
然而,答案的完整性……
和网络上搜到的差不多。
我从此意识到,这二位嘴替确实是业余的……
“严格来讲结弦和Javier算是我们前面一代选手,真正互相形成强烈竞争的时间段比较短,平时训练和冰演也基本不在一起……”在我纠结又无奈的眼神中,陈巍如是总结,“所以很遗憾,Luc,我们两个知道的事,其实没有很明显地比你知道的多。”
“没有,已经很好了。”
同样的话,从亲身旁观过的人嘴里说出来,和网络展示的,到底也不一样。
或许这就是我为什么到仙台来……
“2019年,琦玉,Nathan,结弦,和我,一起登上了世锦赛的领奖台,当时Javier在观众席上……”周知方注视着窗外的景色,神情意外地温柔,“那是我最喜欢的一场比赛,已经过去51年了……”
我沉默着。
Ivan在不远处陪着爷爷ilia。
从他的口型和表情,我怀疑他是在解释,为什么他们在日本,为什么Daniel Grassl再也不会出现……
“结弦也只活了51年,孩子。我们谁都没想过他会第一个走……当时Nathan四处联络,最后给他联系到了慕尼黑大学的医疗团队,准备试用一个实验性疗法,缓解他的呼吸困难和心绞痛,他已经同意了……但还是太晚了。飞机刚到日本,他就走了。”
“最后那段视频,我看到舅舅……在他眼睛里。”
“Javier一直都在结弦眼睛里,无论什么时候——而且还占据很重要的一块地方。”陈巍看向我,表情有点难以形容,至少我说不出来那是什么,“他退役之后,结弦还是在采访里说,想和他一起滑冰。即使那场比赛的胜利者是我。”
“他知道是你,”周知方提醒,“他说的是wish.”
“你看,Luc,”陈巍笑了,“大家都记得这件事。整个花滑界都记得羽生结弦和Javier Fernandez的故事。或许有些别有用心的人会刻意掩盖它,否认它的存在,揣测不存在的恶意,但……那些光辉的,在冰面上度过的日子,无论它们发生在什么地方,无论经过了多少年,都和最初发生时一样珍贵。”
“即使他们已经……”
“即使不在了也一样。”
车内提示屏亮了起来。
仙台站要到了。
“羽生葬在什么地方?”我问。
周知方已经站起来,准备去把Ilia解开。
听到我这个问题,他回眸看我……
嘴角带着一缕微妙的笑意。
“你信吗,Luc?他一直在家呢。”
羽生结弦故居,是羽生结弦生前最后住过的房子,是仙台市最著名的人文旅游景点之一……
也是羽生结弦的骨灰埋葬的地方。
“早就说过吧,Nat,结弦百分之一百是宅男。”周知方代替Ivan推着Ilia,和拄着拐走在他身边的陈巍聊天,“你我百年之后,要是哪天想起来见他,还得坐飞机过来,他决计不会自己动弹……”
“他就算出门,也会先去那边的多伦多。”
“但愿他这些年拿了很多牌子。”
“Vincent,新赛季要开始了,”Ilia在轮椅上扬起脸,这个动作让他看起来真的像十几岁的小孩,Ivan差点哭出来,“你真的不比美国站吗?”
“我会去观众席看你。”
“太可惜了……Danny会去的。但他怎么不回我信息呢……我们去哪儿?”
“羽生结弦家。”
“他刚退役诶,会不会很多记者?”
这个时候,我看到了售票处的牌子。
“我去买票。”
陈巍拉住我。
“结弦生前留过要求,花滑选手可以直接进。”
“哦……”
“故居作为景点,只开放前院和正厅。”周知方补充,“结弦葬在后院。那片小院子和两边住过人的屋子都是私人地域,除了家属和他留下的团队,只有参加过他葬礼的人可以进去。”
羽生居然为死后的自己留了团队?
我目瞪口呆。
“你是Javier的外甥,应该也能进去。”
“你居然参加过他的葬礼?”跟着工作人员往后院走的路上,我问Ivan,“你怎么早不告诉我?”
“我以为你知道啊,Lu!”
“我不知道!”
“说到这个!我很惊讶于Javi没带你去!当时别人家的孩子都去了!四个小宇野哭得乱七八糟……”
“啊?”
“你们俩安静点,这个点结弦还没醒!”
我看看周知方,又看看中午的太阳。
还……没……醒?
“Vince,我妈说另一个世界的时间是反的。”陈巍叹口气,“现在那边半夜十二点……”
“那没事了,随便喊。”
“……”
我四下看了看。
石板路,小花坛,池塘和鲤鱼……
“墓碑在哪儿?”
“没有墓碑。”坐在轮椅上的Ilia突然用非常正常,甚至很像是清醒状态的声音开口说话,吓了所有人一跳,“火化之后,撒在土里了。”
“……爷爷?”Ivan不确定地问,“你……”
你想起来了吗?
恢复正常了吗?
我走到Ivan身边。
Ilia眯着眼睛打量我们。
他的眼睛有那么一瞬的清澈。
“爷爷,我们……”
“Nicolaj?Danny在哪儿?”
Ivan瘫坐在地,双手捂着脸哭喊着。
又开始了。
我蹲下安慰他,他却拒绝我的触碰。
“Luc,你过来。”
我看向陈巍。
他站在一间屋子门口。
“这是结弦生前住的地方。”
羽生结弦。
羽生结弦的家。
羽生结弦的房间。
一瞬间,我仿佛回到那个翻开舅舅五斗柜的日子。
犹豫了一下,我抬手敲了敲门。
显然的沉默。
能回应它的人早就已经不在了。
“你敲了就进去吧。”陈巍在我身后说。
“你呢?”
“我最后和你说一会儿话,就去陪Vince和Ilia。”
陈巍这样说时,我隐约听到了周知方的哭声,和Ilia追问Daniel的声音交织在一起。
“……说什么?”
“Javier说,结弦一直到死都睁着眼睛。”
陈巍一句话把我轰成了粉末。
“沙绫女士当时惊悸发作,在隔壁房间急救,她的儿子在那边。所以他是结弦除了医生以外最后看到的人,他合上了结弦的眼睛。”
“天啊。”
“葬礼是私密的。但所有朋友都在。Nobunari,Shoma,Yuma,Keiji,Jason,Kao……沙绫女士致辞之后,大家轮流去向骨灰盒里的结弦告别。那个盒子是定制好的,上面画着SEIMEI的考斯滕的纹样。”
我再次沉默。
陈巍说的这些名字,都曾经是世界范围内荣誉加身的花滑选手,但现在已经都去世了。
“然后Javier打开了盒子,大家一起把结弦的骨灰洒在院子里……我还记得他从我手上滑过的触觉。”陈巍看向哭得不成人形的周知方,叹了口气,“Vince不会从我身上体会这种感受,严格来说他甚至无法和我埋葬到隔壁……我日子不多了,上个月签了遗体捐赠。下次再来看结弦,可能就只有Vince一个人了。”
“……这样好残忍。”
“命运如此。”
“我进去了。”
门被推开了。
墙上发黄的跳跃曲线表。
桌上枯萎的植物。
衣挂上风化的衣服。
室内的一切陈设都和过去一样。
我坐到写字台前面。
视线正前方摆着两只陶猫。
——晴明和堂吉诃德。
我曾经在舅舅那里看到过他的那只。
不知道什么时候,他把它从柜子上拿下来,打包好,坐飞机离开马德里到东京,再坐新干线到仙台,送到这间屋子,和羽生结弦的放在一起。
但那个人再也不会回来了。
「……不要哭啊。」
耳畔又回响起了羽生的声音。
我打开抽屉。
一包图钉,几个旧的不知道什么东西……
还有一个有不同时期翻开痕迹的笔记本。
试着翻了一下,我发现只有第一页和最后一页有字。
第一页是名字。
最后一页……
是一封信。
羽生结弦写给我舅舅的信。
用西班牙语写的。
「哈比:
我希望你永远不要看到这个本子,和这封信。
但如果你看到了,我也没办法制止你……
因为我那时一定已经死了。
我不知道自己会什么时候死,怎么死。
但人活一辈子,肯定会有那么一天啊。
就算现在拿到了连胜,也……
说不定什么时候,我就会在这个世界上消失……
但我不想消失。
我想一直看着你啊,哈比。
就那么一直……一直地……
你要回来,一定要回来……
20180217」
后面是几段空行。
空行之后是新的一段文字。
还是西班牙语,但字迹很柔软,不太清晰。
「……我不行了。
医生说还有三个月。但实际一个月都无法坚持了。
每一分钟……都感觉自己下一分钟就会窒息……
每天晚上心脏都疼得受不了……
明天就去住院。
大概回不来了。
你应该没看到上面写的啊,哈比。
太好了……
有一些话说出来会灵验,有另一些话不会……
可我多希望反过来啊……
我给你留了一点东西。
以后想办法把它送去给你好了。
你可以用它做点什么……
好好活着……
没有我的世界会很轻松的,我保证……
不要哭啊。
20450217」
最后一行字上,有已经干透的眼泪。
层层叠叠的,似乎来自不同的人——
我一直在羽生的写字台前坐到深夜。
不知道什么时候,Ivan进来了,从背后抱着我。
“爷爷跟着Nathan和Vincent走了……我可以陪你回马德里呆一段时间。”
“他们是朋友。”
“诶?”
“因为羽生一辈子都没有走出那一步。”我把笔记本重新合上,放回原来拿出来的位置,“他不知道……”
Ivan露出困惑的神情。
我拍拍他的手,站起来。
羽生结弦准备了一个礼物。
他希望收礼物的人拆开它。
但并没有。
如果没有任何意外,礼物永远不会被打开。
“或许那张卡本身并不重要。”Ivan看向我,眼神意外地温柔,“真正会让人放不下的,是过去的时间。”
……还有羽生偷偷藏礼物的样子。我想。
“走吧,Lu,你不想在这儿睡吧?”
“当然不想。”
“那就快点。”
出租车驶向车站。
我侧头看着Ivan,“我有一句话要说。”
“嗯?”
“……和我结婚吧。”
“啊?”
“我不要一辈子只做朋友。”
“这是你送我的礼物吗?”
“算是吧……”
我收到了一个巨大的美式熊抱。
“你轻一点!司机吓到啦!”
……
听过别人的故事之后。
我也该过自己的人生。
就这样了,舅舅。
完
寻文启事~
我看过一篇文章。主要讲的是平昌冬奥过后,柚子,海盗,宇野,车车,陈巍,周知方 (还有两个人忘记是谁了)进了一个类似于夏令营的地方。住的公寓分为上下两层。一层四个卧室。
然后是海盗&柚子,陈巍&周知方等人的一点情感纠纷。
然后海盗和柚子的恋情被发现,
荒川静香试图逼柚子退役,然后被拒绝~~~~大概是这样一个内容。
哪位小姐姐看过?指个路
找到了是花滑公寓
我看过一篇文章。主要讲的是平昌冬奥过后,柚子,海盗,宇野,车车,陈巍,周知方 (还有两个人忘记是谁了)进了一个类似于夏令营的地方。住的公寓分为上下两层。一层四个卧室。
然后是海盗&柚子,陈巍&周知方等人的一点情感纠纷。
然后海盗和柚子的恋情被发现,
荒川静香试图逼柚子退役,然后被拒绝~~~~大概是这样一个内容。
哪位小姐姐看过?指个路
找到了是花滑公寓
「原创‖主海牛」未来的故事
写在前面
Javier Fernandez x Yuzuru Hanyu
脑洞“不如嫁到西班牙”照进现实
主线故事2030年,柚子冰演封刀后
长篇,甜,HE
副CP三方,磨凛,克兰,00yuma,马克莎(提及)
已被物料创亖的作者感谢大家的支持
以下正文
「冰演封刀意味着我人生中作为花滑选手“羽生结弦”的阶段从此告一段落。非常的,非常的感谢我的粉丝们,在过去的八年中,对于作为职业选手的我做出的应援。正因有你们饱含着热情的应援,我才能振作起来,为大家带来……」
哈维尔放下杂志,回头看向厨房。......
写在前面
Javier Fernandez x Yuzuru Hanyu
脑洞“不如嫁到西班牙”照进现实
主线故事2030年,柚子冰演封刀后
长篇,甜,HE
副CP三方,磨凛,克兰,00yuma,马克莎(提及)
已被物料创亖的作者感谢大家的支持
以下正文
「冰演封刀意味着我人生中作为花滑选手“羽生结弦”的阶段从此告一段落。非常的,非常的感谢我的粉丝们,在过去的八年中,对于作为职业选手的我做出的应援。正因有你们饱含着热情的应援,我才能振作起来,为大家带来……」
哈维尔放下杂志,回头看向厨房。
电磁炉前立着一个纤细的背影。
他走过去,从身后抱住对方的腰——
看到锅里排排坐着十几个煎饺。
“Habi?”
“我来吧……”
锅里没放油。哈维尔从碗碟架上摸了个盘子,把饺子一个一个挪进去。他做这些动作时,怀里的人不安分地动了动身子,然后半仰起脸,露出一双东方的黑眼睛,眉梢嘴角满溢着温柔的笑意。
“想要亲亲?”
黑眼睛闭上了,细长的睫毛覆盖在柔软的脸庞。
作为个体的人的羽生结弦……
哈维尔轻轻叹了口气,垂头吻上去。
偷偷逃到马德里找他的小动物……
如果年近不惑的成年男子也可以算作小动物的话。
“饺子是什么馅的?”
他用新学的日语问道。
“Soromiro?”侧头听完他磕磕巴巴的日语,羽生结弦皱了皱鼻子,蹦出了一个带点仙台口音的西语单词,“电子词典软件上是这么写的……”
或许以后有机会还是考虑一下去日本生活吧?
哈维尔拿来橄榄油喷瓶,往锅里喷了两泵。
“我有在好好的学西语哦,Habi.”
“Javi.”
“Habi.”
“Javi,v……”
羽生结弦笑了。
有那么一秒钟,哈维尔以为西语辅导初见成效……
“Habi.”
好吧,并没有。
哈维尔认输了。
他低头吻上羽生结弦乌黑柔韧的头发,把饺子重新夹进锅里,看着白色的面皮逐渐泛起半透明的金黄色。
“把淀粉水倒进去……”
“在哪儿?”
“那边……”亲吻落到耳廓,羽生结弦本能地想躲,却又躲不开,最后红着脸颊动耳朵,“嗯,不许亲了……”
哈维尔张嘴叼住猫耳般乱抖的小耳朵,轻轻舔了舔,换来怀里小小的一声尖叫。
“你太坏了!撒开!”
小动物被逗得亮爪子了——
哈维尔故意咳嗽两声,把身体向后挪了一点;意识到抱抱降温,羽生结弦“诶”了一声,一转身扎到哈维尔怀里,脸埋在对方肩窝里来回蹭。
“贴在一起你不让我亲,我挪远点你又撒娇……”
“我错了嘛。”
他们注视着彼此的眼睛,之后各自闭眼,慢慢亲吻上对方的唇。
空气中弥漫着温暖的香气,盛着牛肉煎饺的锅里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
家的味道……
“……我饿啦。”
小动物红着脸发出清晰明了的抗议。
哈维尔关了火,把煎饺扣在盘子里。
“午饭好了哦,Yuzu.”
“来这里之前,妈妈特地教了我包饺子。”
桌面正中央摆了一大盘煎饺,一篮子草莓,羽生结弦却只抱着一个巴掌大的小碗,每次用筷子夹一个饺子放里面,然后小口小口咬着吃五分钟。
哈维尔坐在他对面,内心轮流播放“人吃饭像小猫怎么行”,“他小时候好像不是这样的吧”,“我吃几个饺子才能保证既不把自己饿到也不把他饿到”,“照这么下去,午饭是不是要吃到晚上,晚饭是不是要吃到半夜”“要不要领他去看看心理医生”等等弹幕。
“挺好吃的。”
“早上我去买肉的时候,妈妈打电话来了。”羽生结弦抬眸看向哈维尔,无视对方脸上来不及收好的复杂表情,径直说下去,“她问我们什么时候结婚。”
“Laura下个星期休假。”哈维尔从篮子里挑出一颗最红的草莓,递到羽生结弦嘴边,看着对方慢慢张开嘴,一口吃掉它——他的手指也短暂地被含住了,“我爸妈最近每天都有空……松开,小坏蛋。”
羽生结弦歪歪头,抓起旁边架子上放着的柚子维尼熊纸巾盒,疯狂揉脸。从他无辜里带点坏的表情来看,他真正想揉的明显是哈维尔,黄熊只是替死鬼。
“小坏蛋,别祸害它了,乖乖吃饭。晚上我带你去广场看音乐喷泉,你可以喂鸽子……”
这顿饭大概真要吃到晚上吧?!
“唔,好吧。”
黄熊得救了——羽生结弦继续慢悠悠地吃饭。
半小时之后,他放下筷子,“我饱了,Habi.”
……这就饱了?!
哈维尔瞳孔地震。
羽生结弦坐在他对面,有一搭没一搭地咬着小草莓,“下周的话……我打电话问一下他们。应该都可以来。”
“那我去问Stéphane。”
“他会把Shoma带来吗?”
“Shoma退役之后不是在日本吗?”
“平时是。最近他和Marin好像在Stéphane那儿……”
“我问问。”
煎饺空盘了。
哈维尔和羽生结弦互相看了几眼,不约而同地选择让对方洗碗——
互相指了三轮之后,最终投降的是前者。
“就一个盘子啊,Yuzu……”
“不想洗。吃饭好累的。”
“好吧……”
至少现在吃饭不会哭了。
他多洗几个碗不算什么……
“你要结婚了?”Zoom视频框里,周知方拿纸杯的手一抖,一双大眼睛睁得滚圆,“和Javi?”
“是啊——Vince你反应太大了吧?说得好像我有很多可选的对象一样。”羽生结弦端起电脑,在客厅里转了一圈,“我在马德里,他家。”
纸杯光辉殉职。
“日本媒体找了你两个月,连Nat和Ilia都收到了「寻人启事」,”周知方蹲下捡纸杯,羽生结弦注意到背景是一个冰场,有几个孩子在学习1A跳——而他们的教练有一头显眼的黑色卷发,“你其实在马德里?”
“对,封刀发布会后第二天我就过来了,除了爸妈姐姐没有告诉任何人,让他们继续找吧……你后面的是Nathan吗?”
黑色卷发在背景里做了一个后空翻。
“啊,是,你要和他说话吗?”
Vincent Zhou,编舞师,教练,创业者——
Nathan Chen的伴侣,工作搭档,和饲主。
“不了。”羽生结弦嘴角勾起,露出晴明模式的微笑,“我的意思是,你们会来参加我的婚礼吗?”
“什么时候?”
“下周。具体周几还没定下来,看大家时间。”
“下周学生有课,我和Nat研究一下时间表,最快明天,邮件或者ins告诉你。”
“好。”
“没有其他的事的话,我们今天先到这?”
“你给学生编的舞挺不错的。”
周知方对镜头温柔一笑,“谢谢夸奖。有机会的话,我会滑给你看的。”
“好啊。”
哈维尔端着迷你苹果挞过来,“饿不饿?Laura教我做了这个尺寸的……”他把盘子放在茶几上,随手拿起一个,和自己的手掌比较——明显小一圈,“正好你可以慢慢地一次吃一个。”
“谢谢,Habi.”
两人并排坐在沙发上吃起来。午后的阳光透过玻璃窗照进客厅,在墙面上投下金色的菱形光影。
“喜欢吗?”
“喜欢。很好吃。”
哈维尔注意到,羽生结弦嘴角挂着一点点苹果酱。
“我可以吃吗?”
“什么?……”
另一个绵长的亲吻。这次是苹果味的。
结束的时候,羽生结弦已经被哈维尔压在沙发上。
“……你吻我都吻不够吗?”
“不够。”
“那些年朝夕相处,也没见你这样。”
直到平昌冬奥会自由滑结束后,他才终于和哈维尔摊开谈了自己一直以来的感情……
从他做出晴明捉妖的手势开始。
但那时他们……
“所以现在要好好补回来,”曾经歪头躲开他的手指的男人吻着他的眉心,温热的气息扑在他眼睫上,刺得他闭上眼,睫毛无助地轻颤,“かわいい Yuzu.”
不要在这种时候说日语啊,你这家伙——
两人一直磨蹭到晚饭时间才爬起来。
哈维尔提议去广场附近的咖啡厅吃简餐。
羽生结弦同意,但坚持出门前要先冲澡。
“外面现在有36℃吧,Yuzu?”哈维尔靠在浴室门外的墙上,听着一门之隔的地方传来的水声,“晚上回来再洗不好吗?”
“不好。”
“哪里不好了?”
水声戛然而止。三秒后,羽生结弦拉开浴室门,探头出来,直瞪着一脸无辜的哈维尔。
“你自己知道吧?”
“……”
“浴巾。”
罪魁祸首乖乖递上叠成白豆腐块的浴巾。
“谢谢。”
呼……
以为他生气了呢。哈维尔挠挠头。
“我洗完你也进来洗。”
“啊?”
下一个他准备洗什么?沙发套?
……
两人挪到咖啡厅时,天已经完全黑了。
“你饿吗,Habi?”羽生结弦窝在房间角落的藤编吊椅里,怀里抱着黄熊抱枕——即使在西班牙酷热的夏天也不愿意放手的宝贝,“我想吃煎饺。”
“明天给你做。”哈维尔翻来覆去看了半天菜单,往嘴里塞了一片柠檬,酸得龇牙咧嘴,“今晚吃土豆煎蛋饼好吗?可以吃到蛋黄。”
“好——”
哈维尔要了一份土豆煎蛋饼,一份海鲜饭和一大盘炖菜。他早知道羽生结弦是不折不扣的甜党,专门叮嘱店主把炖菜里的辣香肠换成原味的香肠。
“海鲜饭里有蛤蜊啊……”
羽生结弦鼓起腮帮。
哈维尔抬手戳一下。
“噗”——
它软乎乎地瘪了。
“以后我在家里给你做,保证配菜都是你喜欢的。”
“我想吃日本菜。妈妈给了我她自己制作的食谱,但我现在还是只会包饺子,冲味噌汤……”
“那我们去亚洲超市。”
“好哦!”
“快吃饭,再晚点鸽子要睡着了。”
……
事实证明,鸽子并不会和人类一样熬夜。
“再过一段时间,天气凉快了,我们可以白天过来。”金黄色的路灯下,哈维尔眯眼看着紧紧挤在鸽舍窗前的几排小毛球,表情颇无奈,“看它们吃得多肥。”
“是呢,就像有些人已经两个月没有训练了哦——”
自搬石头自砸脚啊……
“明天我会训练的,我保证。”
“明天你不是要去工作室嘛?哪里能腾出时间训练……”羽生结弦无情戳穿哈维尔企图逃训的阴谋,“Habi你是不是在忽悠我?”
哈维尔浑身一抖。“我没有。”
“明天晚上九点以后我有空。”
“那就九点吧。”
反正冰场只开到十点……
“好。说到做到哦。
颤抖着点点头,哈维尔终于明确地意识到,有些时候人应该考虑适当保持沉默,避免把自己绕进坑里……
不过训练也不算什么问题。
他只是懒得去,并不是不会……
“Habi,我想看你跳3A。”
救命,这个真不是一晚上就能捡起来的。
他正想着怎么哄过去,视线里突然出现羽生结弦放大的脸——唇上随即掠过温凉柔软的触感。
“我想看嘛。”
“不好看。会摔的。”
“你可以的,Habi.”
现在再想拒绝就很难了……
“好。”
音乐喷泉表演开始了。
哈维尔看了看人群,拉着羽生结弦站到一处稍远的台阶上,这样既能看到全景,又不容易被路人发现。
视线尽头跃动着彩色的水流。
他默默看着,隐约回想起一些过往片段。
那是他们的青春。
自他们第一次一同站在领奖台上,已经二十年了。
“……《圣母颂》。”不知什么时候,羽生结弦从身后抱住了他,撒娇猫咪般埋头依偎在他肩窝,“你喜欢这首曲子吗?”
“嗯。喜欢。”
一双手覆上他的眼睛。
掌心柔软,指腹的皮肤却略微粗糙。
那是多年滑冰磨出的茧,他手上也有同样的……
“晴明大人。”
挡在他左眼前的障碍放下了。
“再猜。”
《圣母颂》接近尾声。
下一首是什么?《奇异恩典》?
哈维尔咧嘴笑了。
“……杜尔西内娅。”
双眼重获自由。
“如果……我是说如果,你对我们的关系还有不确定的地方,Habi,我……”《奇异恩典》的歌声里,羽生结弦的说话声变得很轻,像空中的水花一样缥缈,“我们可以慢慢来,不一定要立刻就结婚……”
“我没有不确定的地方,Yuzu,”哈维尔抬手握住爱人的手,轻柔地摩挲着,话语平和温柔,“我不会在婚礼开始之前偷偷跑掉,把你一个人留在宾客中间解释,也不会和路边的小姑娘约会……你放心。”
“你真的不想要孩子吗?”
“怎么说呢……我并不执着于在世界上传递自己的血脉。如果以后准备好抚养孩子,我们可以收养一个。当然了,收养更多也行。”
“那……我可以给孩子取名叫熊太嘛?”
这么快就想到这儿了……
不过如果是女儿怎么办?
“可以啊。Kumata·Fernandez·Hanyu,听着还不错。”
“以后有机会的话,我们可以每年都回到仙台生活一段时间吗?带着噗桑和熊太。”
“好啊,一有机会就回去。如果你喜欢,我们还可以去多伦多度假。Brian, Ghislain, Tracy……他们都会很开心的,送熊太去滑冰也不错……”
“如果他没有天赋怎么办?”
“那就做点别的,总有适合他的领域嘛。”
最后一段音乐结束了。喷泉池重归平静。
借着路灯的光,哈维尔回过身,看到羽生结弦眼睛里有泪水。他稍微愣了一下,张开手臂,接住了小动物所有的呜咽。
这是他们决定结婚以来,第一次真正谈到未来的事。
“不哭了。我爱你。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好……我们回去吧。”
第二天,羽生结弦睡到下午才起床。
哈维尔在工作室讨论下季度的预算。
桌上放着煎饺,柠檬鱼排和昆布汤。
鱼排表面还用黑椒酱写了「Triple Axel」……
“还真是有心呢,Habi.”
看来3A带给这家伙的压力很大啊……
或者他太恶劣了?
想到哈维尔“啪叽”摔在冰面上的狼狈模样,羽生结弦不得不承认,如果真的没法跳3A,也不好强迫……
就像他的4A一样。
退出竞技以后,他曾经在冰演跳出过4A。
那年他30岁。
新闻占据了日本各媒体的头条,甚至连他过去的对手都以各种方式表示了祝福。
但他在ins收到哈维尔的私信:
「你的右脚刚做过手术吧?身体状态不好就别勉强了。」
「我一切都好」
他打出来这句话,想想又删除了。
「我想见你」
三天后的早晨,哈维尔发来了新的私信:
「我在羽田机场,从东京到仙台怎么走?」
前一天晚上他打游戏到12点半,早上困得乱七八糟,本来只想起来喝口水,睡个回笼觉,顺便扫一眼消息……
然而这句话彻底叫醒了他:
「你等我,我去找你!」
那天哈维尔在机场等到下午,又饿又困之际,等来一个穿着家居服,扣着大号口罩,顶着满头呆毛一路疯跑的“传奇人物”。
他们一起去吃了饭,参观了东京塔,第二天回到仙台又去了松岛……
“有什么事需要我吗,Yuzu?”哈维尔走到福浦桥中央,回头看向他,“我转了两趟飞机才到日本,结果你只带我旅游?”
“……那你为什么过来?”
“因为你说想见我啊。”
“我……其实没什么想说的……只是……”
“只是什么?”
“你,你现在有没有……”他注视着哈维尔的眼睛,轻声问出了隐约埋在心里的问题,“你考虑和我交往吗?”
……
客厅茶几上的电话响了。
“Hola, Sr. Fernandez, soy NET CRAMAN...”
NET CRAMAN?
这好像……是个律师事务所?
“很棒哦,Habi——事实证明并没有摔倒哦。”
“侥幸而已啦。”
“怎么会,跳了3次3A都好好的落冰了,在我看来完全没有不规范的地方呢——啊,Habi,听你这么一说,你好像比过去谦虚了好多哦。”
“是吗?”
“嗯嗯,是的。”
冰场一侧的长椅上,羽生结弦和哈维尔并肩坐着,头靠着头聊天。路灯投下橘黄色的光晕,冰面镀上了一层模糊的暖色,仿佛某种仙境般令人安心。
“我想问你一件事,Habi.”
哈维尔转过脸,轻轻吻了羽生结弦微蹙的眉心。
“怎么了?”
“今天白天,你不在的时候,嗯……”在爱人热切的目光中,羽生结弦犹豫了几秒,稍微垂下了眼睫,“有电话进来……对方是叫NET CRAMAN的公司……”
“哦。我白天还想为什么手机没收到电话,看来是打到家里了……”哈维尔伸手揽住羽生结弦肩膀,稍一用力,把软乎乎的小动物带进怀里,哄孩子一般轻轻拍着,“他们负责人语速像机枪一样快,吓到你了?”
“倒不至于吓到,好歹我也认识Nathan很多年了……”
哈维尔爆发出一阵响亮的大笑,吓飞了两只栖在冰场旁边的树上睡觉的小鸟。随后羽生结弦也大笑起来。压抑的气氛在前仰后合中一扫而空。
“所以你找律师事务所做什么,Habi?”
听到“律师事务所”,哈维尔结结实实愣了几秒。
羽生结弦强迫自己挂出严肃脸,“我查过了。”
“……看得出来。”
“你在做的,和我理解的,是同一件事吗?”
笑声褪去。即使是在晚上9点30以后的马德里,这份骤然袭来的沉默也透出某种难以言说的不真实。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不知多久之后,羽生结弦哭了。哭声从小到大。哈维尔用力抱住他,切实感到单薄忧郁的肩膀在怀里颤抖,眼眶开始泛酸。
“我没有想过要你签那个。”
“我知道。”
“工作室的负责人很早之前提醒过我和妈妈。但我没有想过要你签那个……”
“我知道。我自己要签的。”
羽生结弦伸手回抱住哈维尔。微风拂过,两人的黑发在空气中交织在一起,再分开,再交织在一起。
“这些年来,每次我们见面,一起参加冰演,总有一些声音会出现,想让我们终止与彼此合作,停止在镜头前互相谈论,最好我们的名字永远不再被世人一同提起……”哈维尔一下一下抚摸着羽生结弦的背,声音低沉温柔,“但你顶着这样的压力,始终都留在我身边。为了这样的你,Yuzu,我要做个骑士,不是吗?”
“……我看你是皇帝。”隔了好一会,羽生结弦带着哭腔开口,“哪有你这样的骑士,不管在哪说抱就抱的……”
“那我松手了?”
“……我开个玩笑嘛///////”
两人再次一起大笑。这次多了几分释然。
“现在欧洲人结婚基本都签婚前协议,可以理解为一种社会风尚,不涉及到道德或者怀疑之类的东西,利益纠纷就更不用担心了……”
“有道理哦。”
“不用那么紧张,Yuzu,火腿还吃得起,你一口咬走一整只都没问题……”
“怀石料理呢?”
“应该也吃得起吧?那么多人都在吃……”
“那,Habi,你想做我的遗产继承人吗?”
“这个问题,等我们真正老到需要谈论遗产归属那天再说吧。”冰场开始播放散场音乐,哈维尔拉着羽生结弦起身,一同滑向出口——脸上挂着满不在乎的神情,和过去的他自己一样,“按我年轻时那个喝法,说不定到时候你会先变成我的遗产继承人呢……”
“啊?别啊,你先走了的话,我会寂寞的。”
“你先走了我也一样会寂寞啊。”
“到时候还会有十八岁少女喜欢你的,我保证。”
“饶了我吧!……”
他们总有本事把严肃的议题变成欢声笑语。
“Ilia和Yuma下周四以后有空,Johnny只买到了下周二晚上起飞的飞机,Vincent和Nathan下周二到周日有空,Keiji还没回复,Boyang Jin在带学生封闭训练出不来,Junhwan有拍摄档期来不了,Nobunari, Stéphane, Chris, Jason, Shoma和Marin下周随时都可以……”书房里,哈维尔逐个查看未读邮件,试图计算最合适的婚礼Party时间。
“那就下周六吧,他们来马德里都要转机,路上耽搁的时间就够多了。实在没空来的以后有机会再见面聊。”羽生结弦在电子请柬上输入日期,“Party地点选在哪?你执教的冰场?或者订个酒店?”
“冰场会不会有点太显眼了?日本记者还在找你呢。”
“那就订个酒店吧,正好大家一起吃饭……”
半个圈子都出现在马德里也够显眼的了。
想到这,羽生结弦抱起黄熊,无限捏脸。
哈维尔哭笑不得,“他的脸疼。”
“那我揉揉他www噗桑不哭哦!”
“……”
“对了,帮我回邮件嘱咐Nobunari, Jason和Johnny,婚礼现场请务必不要发ins,不要开直播……虽说我其实没有打算搞什么秘密婚姻,地下情缘之类的东西,但我不想让全球吃瓜群众从社交账号发现我这么多年没有恋爱结婚的原因……”
“好好好。”
哈维尔开始编辑邮件。羽生结弦走出书房,下楼转了一圈,从冰箱掏了两罐冰可乐,带回书房一起喝。
“订哪家酒店?Laura结婚的那家怎么样?”
“我能付钱让他们关闭监控并且权当没看到我吗?”
哈维尔凝固三秒钟,“……我打电话问问。”
“记得请求服务员关闭手机——小费三倍!”
哈维尔用领受圣旨的姿势端着手机出去了。
羽生结弦满屋翻了一圈,从角落里翻出自己的手机——他离开日本之前在机场买的,系统相比他的ipod太先进,至今用着不顺手,哈维尔签名也无济于事——给姐姐打了个电话。
电话五秒钟之内通了。
“姐?婚礼定到下周六了,我给你们买机票?”
“你会用电子购票系统吗?”听筒中传来羽生纱绫无奈的声音,“妈妈说,你去找Javi那天在机场现买的票,等了8个小时,吃了两顿饭,才上飞机……”
“当时一激动忘了,嘿嘿。”
“……值得那么激动吗?!”
“现在想想好像不值得,但当时我就只想见到他来着。异地恋6年啊,姐姐,我好惨的。”
羽生纱绫咳嗽一声,“你俩每年见几十上百次……”
“那都是工作啊,工作!”说到工作,羽生结弦下意识伸手……大力锤沙发,震得趴在上面的黄熊一弹一蹦,“长枪短炮之下实在是没办法贴贴啊!被拍下来的话,在日本会被封杀的——”
他的听众在电话那头叹了口气,紧接着提起了一个他自己在这段谈话之前也没有发现的问题:
“说起来,结弦,你的宾客名单几乎清一色男性啊,就算这是同性别人士之间的婚礼,你和Javi难道就没有我,Laura和Marin以外的熟悉的女生吗?”
……啊?
“有,Zhenya和安藤前辈,你说我们能请哪个?”
“……”
“伴娘的问题不用担心,Johnny和Vincent已经接下了这个工作,Marin现在需要保养身体……Shoma已经给我发了她的营养清单,拜托我联系酒店按样式做菜。现在Habi正在研究马德里哪儿有豆大福……”
两年前,宇野昌磨和本田真凛登记结婚了。
现在本田真凛怀着宇野昌磨的第一个孩子……
“我去买吧。”
“诶!可以吗?”
“可以啊。提前去京都买好,嘱咐店家帮忙做好保鲜措施,小心地带着上飞机就好了……不过转机时间真的有点久,至少从东京转2趟到马德里就太久了,豆大福可能会坏吧……我们选转1趟的航班好了。机票我会买的,省得你再一激动跑去机场……”
“谢啦,姐。”
“冰场这边还有事,我先挂了——记得买戒指,订蜜月旅行,制作婚礼礼品备选册……”
哦……等等?!
羽生结弦一拍头:
现在已经星期日了!他们还没有买戒指啊!
“成品吧,Habi,定制真的来不及了……”羽生结弦戴着超大号全黑片墨镜,站在珠宝柜台前,努力从夜色般的视野中辨识西英双语的定制规程,“上面说定制一对戒指要半个月的时间……”
“但是,如果顾客愿意支付1000欧的加急费,门店可以当天安排制作,三天左右取戒指。”哈维尔指着广告板底部的一行字——羽生结弦发现那句没有标注英语,推测原因是在西班牙待不了半个月的外国新人都放弃了在此购物,没有人试图出这笔钱,“我们给彼此买戒指好吗?加急费AA?”
“没问题。”
“你要多大的钻石?”
“……我不要钻石。”
哈维尔眉毛一挑,“去年Vincent结婚戴了主石1.5克拉的钻戒……”
羽生结弦摊手,“那块钻石是他姐姐的朋友在实验室做的,准确来说是个报废样品,他说原石比那大多了,出机器摔了一下,碎成了两半……”
“……”
“他手大。我最多40分,不能再多了。”
“你手也不小,昨天晚上……”
羽生结弦用力踩了哈维尔一脚,收获一声惨叫。
“服务人员是懂英语的!这种话题回家再说!”
“……所以你要钻石吗?”
“刚才说了不要!”
他们斗嘴的时候,两个柜姐躲在柜台后面拼命忍笑。过了一会儿,其中一个成功抚平了情绪,探头出来,“二位先生中午好,打算看什么款式?二位刚才似乎在谈论加急定制的问题,我们这边为需要加急的客户提供免费刻字,终身保修等服务……”
“……”
二十分钟后,两人不约而同选定了同一款素圈……
“请二位把需要刻字的内容写在这儿。”
——刻对方的名字?
——是不是太显眼了……
——你的名字很常见吧Habi!
——我的名字的确很常见,但你的名字很少见啊!
——好吧,委婉点吧……
羽生结弦刷刷几笔写完,把纸条递给柜姐。
“GOAT?Javier Ferna...”
柜姐捏纸条的手一抖。
下一秒她发出了尖叫。
……不如刻大名了。
被路人一秒钟认出来的GOAT痛苦捂脸。
至少他并不想垄断这个称号用于结婚……
“Yuzu,或许你还是考虑一下,开个发布会吧。”织田信成打着哈欠接了电话,“封刀闪婚,对方是外国人,还是男人,准确来说是一部分人连年抵制的Javier……日后这件事一旦爆出来,别说媒体的流言蜚语,粉丝的怨念就足够把你们两个杀死了……”
羽生结弦坐在咖啡店包间里,捧着哈维尔刚刚排队给他买来的新版黄熊挂件,默默喝着牛奶听电话。听到“连年抵制”的说法,他眉毛抖了抖,似乎想说几句,但最后又什么都没说。
哈维尔坐在他对面,面前的咖啡已经不再冒热气。
“……哪怕结婚本身可以瞒住一段时间,如果你们以后打算抚养孩子,孩子总要明确自己的身份和家庭才行呢。现在无论哪个国家,霸凌的情形都……”
“我不会让人动我的孩子。”
“所以你开个发布会吧——”
“下周六上午登记下午结婚Party,中间这几天我不打算飞回日本,时间不够用。录视频,然后交给工作人员发布怎么样?”
“总比没有强啊——!”
“我考虑一下。谢谢。”
羽生结弦准备挂电话。在他按下电子按键的前一秒,织田信成发出了“别挂!”的惊叫。
“怎么了?”
“我还没说完呢!”
“哈?还有什么?”
“……”
“有话赶紧说——”
“Yuzu.”
“嗯。”
“我……我是站在你这边的。”
就为了这个……真是的啊。
“嗯。知道了。谢啦。”
电话挂断了。
哈维尔隔着木桌看过来,“他比你先挂了。”
“是啊……到时候大概他会哭,我会嘲笑他。”
“我看也是。”
“Habi,下午我回去录视频吧。”
“好。我陪你。”
“但在那之前,”羽生结弦打开ins,翻了三圈关注列表,久违地露出了「英语脸」,“好像真的有必要给Zhenya和安藤前辈发请帖了,还得祈祷她们两个既不要立刻拒绝,也不要在Party现场和其他人讨论大家都是哪天收到请帖的……”
“……”
“范围扩大了……头痛啊。”
羽生结弦放下这么一句,低头盯着牛奶杯子不说话。哈维尔想了想,起身坐到他旁边,伸手把他搂进自己怀里。
“……Yuzu.”
“我没事。有点累。”
“累了就睡一会儿。”
“可我不困……”
“我给你唱摇篮曲。”
说着,哈维尔真的开始唱歌。
他的声音低沉而温柔,仿佛正在一点一点编织柔软的梦境,把爱人带离世俗的忧愁。
羽生结弦躺在他怀里仰脸看他,“这是什么语言?”
“加泰罗尼亚语。别说话。闭上眼睛……乖孩子……”
羽生结弦照做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居然真的睡着了。
再次醒来时,他发现自己躺在主卧的大床上,身上还换好了黄熊主题的睡衣。
“Habi?”
客厅的方向隐约传来说话声。
……有人在说日语?
他给自己换上衬衫长裤,走向一楼客厅……
斯蒂芬·兰比尔,克里斯托弗·特雷维桑,宇野昌磨,本田真凛,还有哈维尔的爸爸,妈妈,姐姐,所有人同时扭头看他。
“……大家好。”
为什么睡了一觉多出来这么多人啊?!
“Vince,我应该想起来的,Habi才是花滑世界嘴巴最大的那个人。”马德里的某条街上,羽生结弦一手拎着便利店买来的饮料,一手举着手机打电话,走路大步流星,“我就睡了一觉,一两个小时,他已经往客厅里塞了一屋子人,不知道都从什么地方叫过来的!”
周知方笑得稀里哗啦。“Take it easy,你这些年成功应付过无数记者,接待几个熟人没问题吧?”
“Stéphane来了,带着Chris,昌磨和真凛.”
“Shoma和Marin在欧洲?”
“这不是重点,Vince,你现在说话的逻辑越来越像Nathan了……”
“……我应该当好话听,还是当丑话听?”
“自由心证吧,Habi的爸妈姐姐都来了!还笑!设想一下,你睡了一觉,醒来发现Nathan全家人挤在客厅里,还带来了所有的宠物……”
推己及人是解决问题的好办法:
电话那头的周知方笑不出来了。
“提问:我有时间提前抢救新种的花吗?”
“没有。猫,狗,兔子都趴在花盆边上。”
“……对不住。”
羽生结弦对着空气露出报复的笑容,“谢谢理解。”
“……应该的。”
“你是没看见,我站着寒暄了一圈,脸都笑得僵硬了,终于成功引导他们吃零食打牌,Habi片火腿做奶酪板还差点切到手……刚才我靠着帮忙买饮料练口语的借口才跑出来打这个电话。”
“那你什么时候回去?”
“已经在往家走了……”
“Well,I'm sorry to hear this. Javi这次想干嘛?”
“可能他怕我难受,想尽量多找点人陪着我吧。
周知方开始察觉到异样。“……出什么事了?”
“今天我们去买戒指,不小心被店员认出来了。信成桑劝我开发布会,至少录个视频,避免婚事曝光,变成日本花滑界史无前例的重大丑闻,到时候影响我孩子正常上学。”
“他担心的不是完全没有道理。Nathan公开宣布和我订婚那会儿,我俩的社交账号被轰炸了三个月……”
“Habi的会更久吧。”
“没办法,不是每个人都受过教育。”
羽生结弦苦笑,“你还是你,Vince……知道吗,有时候我真想对着镜头说这句话,就像当年的你一样。”
“现在如果遇到一样的事,我也会说的。但是Yuzu,退役到现在,我面前已经很少有镜头了。”
周知方赢得了米兰冬奥会男单个人赛的银牌——
总成绩和赢得金牌的伊利亚·马里宁相差不到1分。
「你还好吗?」
他那时发了私信。
对面秒回了:
「我应该高兴吗?」
他陷入了长久的沉默,最后回了一句:
「我不知道。」
从那往后他们开始成为朋友。
周知方有超出常人的竞争心和意志力——用哈维尔的话说,就像行驶的战车一样,不撞得粉身碎骨是绝对不会停下的——这让他回想起过去赛场上的自己。
“名气是很复杂的东西,Yuzu.”战车少见地对驾驶者以外的人发出了异常温柔的声音,“未来的路不好走,但总有一天你会找到自己的平衡,会过得好……”
“嗯。”
“来都来了,就让他们陪着你吧……我支持你。Nat也会支持你的。”
“谢谢。”
“拍好一点,给Ilia打个样,他和yuma谈了小半年了,正准备公开……”
……啊???
羽生结弦目瞪口呆:
这一代年轻人胆子居然这么大吗?
对于「伊利亚·马里宁和键山优真已经出于长期交往的初衷维持恋爱关系5个月」一事,以兰比尔和宇野昌磨为首的陪伴团队的态度,显然比羽生结弦本人淡定很多。
“时代变了,谈就谈吧。”宇野昌磨接过哈维尔递来的第二份蜜瓜火腿奶酪板,又帮本田真凛打开一罐橙汁汽水,“但凡我们在役期间的世界有现在的一半进步,真凛就不会因为恋情遭到非议了,Stéphane和Chris也能早点公开。”
本田真凛对此表示甜蜜的反对。
“主要被非议的是你好吧,昌磨。”
“哪里有。”
“你不会是忘了吧?……”
宇野昌磨挠挠头,“好像是。”
这下连兰比尔都笑出了“哈哈哈”的声音。羽生结弦和哈维尔对视,突然觉得有人陪着经历风浪也不错。
“Yuzu,要不这样吧,”劳拉·费尔南德兹——哈维尔的姐姐,对他伸出手,像对待亲生弟弟一样说,“等会儿你感觉自己准备好了,就开始录视频,我和Javi一起帮你举着手机……然后大家一起去吃晚饭,Marin刚才专门挑了一家日本餐厅,评价还不错……手机该关机的都关机,吃饱之前就当这事不存在,怎么样。”
“好啊。”
“害怕的话,孩子,”哈维尔的妈妈露出温柔的笑容,“暂时把我当成你妈妈吧。会好点的,我保证。”
“谢谢您……”
家变大了。
「大家好,我是羽生结弦。非常感谢大家抽出时间来观看这个视频。首先我想要感谢大家,在我结束自己的花滑生涯之后,也一直给我应援……我真的非常非常谢谢大家!然后呢……
录制这个视频,是因为我有一项重要的决定,非常重要的,关于我人生的决定,要向大家宣布。现在做出这个决定,或许还是不够成熟,但我认为已经有必要迈出这一步了……
我,羽生结弦,要和Javier Fernandez结婚了。
Habi……Javier是对我非常重要的人。我们曾经在竞技比赛中作为选手彼此较量,也曾经为此在同一个教练团队里的同一块冰面上训练过。在过去的那些年中,从来没有任何一个对手像Javier一样对我那么温柔。转为竞技选手之后,Javier是可靠的合作伙伴,为我在世界各地的冰演做了很多工作,我对此非常感激……除去社会意义上「羽生结弦」这个角色以外,作为个体的人,Javier在我的心里……怎么说呢……始终保留着一个特别的位置,只属于Javier的,其他人无法触碰到的位置。过去的很长时间里,我一直想弄清楚这个位置意味着什么,也想知道Javier的内心里,是否也有某个地方留下了我的痕迹……结束作为职业花样滑冰选手的生涯之后,我尝试着确认过,最终发觉Javier也对我怀有相似的情感……怎么说呢?这大概就构成了他和我打破各种意义上的隔阂,真正严肃地以友谊以外的情感产生联系,并且最终决定相伴一生的基础与推动力。即使未来的情况不定,现在的我预想起来,大概不会感到后悔。一直以来我追求的幸福,不只是一种情感,也是一种经历。或者说,经历过之后,情感才会被触发出来……
结婚仪式会在马德里举行。Javier和我,以及我们双方的家人,经过讨论,暂时不考虑一切形式的拍摄。我们给一些朋友发送了请帖和礼物清单,但没有专门聘请摄影师。宾客名单暂时不考虑公开。感谢朋友们尊重我们的意愿。
有一点,我想要专门申明——除非出现极特殊的意外情况,结婚之后,我不考虑改变国籍或姓氏,并将长期以男性的身份,在这个世界上继续生活下去。
最后,感谢Javier的骑士精神,羽生结弦基金会将会和过去一样,根据我自己独立的意愿,长期为仙台冰场,花样滑冰运动,以及其他的运动提供一切力所能及的帮助和支持。
真的非常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应援。除此之外,作为这个重大决定的执行者,我想要感谢Javier和我的家人,朋友,教练,还有所有尊重我们做出的这个决定的人们。非常非常感谢。
这个视频就到这里。」
“我的天啊——Yuzu你好厉害,说了好多——”劳拉脸上显出极其开心的神色,几乎要让羽生结弦忽略她颤抖的手臂,“至少现在的压力一扫而空了!Javi,快给他倒杯水,说了这么多一定口渴了!”
“……谢谢Laura姐姐。”
哈维尔哆哆嗦嗦地端来一杯加了冰块的柠檬薄荷水,“感觉怎么样?还紧张吗?”
“不,不了……”
真正说出来之后,他反而放松了。
“Yuzu,对你来说,宣布退出竞技,退出职业花滑领域,公布结婚消息,哪个最难?”兰比尔试图拆开第五块巧克力,被克里斯一把按住了,表情颇为怨念,“……我觉得是结婚。”
“我觉得也是,Stéphane.”
“什么时候去吃饭——”
本田真凛摇摇晃晃从沙发上站起来,宇野昌磨立刻跳起来去扶她,反倒差点把她连同他们五个月的孩子一起撞翻……
“走走走,吃饭吃饭,孩子们,老爸请客!”
羽生结弦吃饭还是很快。日本餐厅后面有一个小院子,他在屋里呆了一会儿,就跑到院子里看金鱼了。
“前辈,”宇野昌磨从背后过来,“您当心被人看到。”
“没关系的,昌磨,我已经接受会被人看到的可能性了,所以并不会感觉紧张……”前后想了想,他又加上一句,“抱歉,刚才我说了太久了,真凛和你们的孩子等得一定很辛苦吧……”
“您知道我想说什么真是太好了。”
“还是这么直率啊。最近怎么样?”
“变成了父亲,感到奇妙的沉重。”
宇野昌磨从怀里掏出小半个饭团,捏碎一点丢进池塘里。金鱼争相游来吃,而他拿出手机,开始拍视频。羽生结弦看着这一幕,微妙地笑了笑。
“是哪种意义上的沉重呢?”
“现在不能把真凛抱起来了。”
原来他之前能把妻子抱起来啊?!
“英语也要好好学习。为了胎教。”
“那一定很难。”
“我不知道对着肚子读《白雪公主》能教会孩子什么。女儿倒还好,公主和王后都是有魅力的女人。儿子要怎么办?他学习国王,王子,……还是小矮人?”
两人对视三秒,一起笑出了声。
“不过真凛很开心。”为自己讲的冷笑话发笑后,宇野昌磨摇摇头,像在自言自语,“真凛开心就好了。”
“是呢。”
“前辈。”
羽生结弦侧过头,“怎么了?”
“你要幸福。”
幸福吗……
“以后我们作为普通的三十多岁男人相处吧,昌磨。”
“好啊。”
……
“Javi,给我讲讲怎么回事,”兰比尔喝了两杯啤酒,又开始吃巧克力——但这次克里斯在打瞌睡没看到,“你们怎么突然想起来要结婚了?”
哈维尔笑着摇头,喝了一口茶,“他不让我说。”
“没事,他不在,我们保证连Johnny都不告诉。”
本田真凛扑哧一笑,“Johnny前辈听到会哭的。”
兰比尔气定神闲,“没事的,孩子,他听不到。”大约随身携带的瑞士巧克力提升了他的敏锐程度,他看向哈维尔手里的茶,“你戒酒了?”
“正确的,因为Yuzu酒精过敏。”
“wow,你现在这么照顾他啊。我真惊讶。”
“Stéphane,吃你的巧克力去,我什么时候不照顾他了?结婚还是我提的……”
桌边一圈人齐刷刷看向哈维尔,“啊?”
完了,说漏了……
视线中心痛苦捂脸。
“招了吧,Javi——”
“大概两个月之前,有一天晚上,我从冰场回来,发现他蹲在我家门口,脚边一个行李箱,”哈维尔从兰比尔手里要来最后半块瑞士巧克力,掰开一点放在嘴里,边嚼边讲,“那天下了大雨,我打着伞还淋了一身水,他浑身都湿透了,眼眶红着,不知道等了我多久……他看到我,跳起来扑进我怀里,哇哇地大哭起来,说了一堆我听不懂的日语,后来我看时代剧发现好像是在骂我……扯远了。我把他带进屋,给他洗了个热水澡,吹干头发,拿了干净的衣服,又做了一大锅海鲜饭,看着他吃……”
“然后呢?”
“他吃东西像小猫一样,一口就吃那么一点点,好长时间才吃一口,以前Effie小时候就那样……等他终于吃完一碗饭,我也不知道那是几点钟了,太慢了,就问他味道怎么样,他抬起眼睛往上看了我一眼,那一瞬间我脑子里除了想亲他这一个念头,真的是,什么都没有了……几个小时之后,我发现自己躺在卧室床上,他睡在我怀里,发着烧,迷迷糊糊叫我名字。”
听到这,劳拉动了一下眉毛。“发烧可不好。”
“我想去诊所给他开药,他不让我走,死死地拽着我的手腕,要我陪着他。我都不知道他从哪来那么大劲……我躺到他身边,抱着他,身上裹着被子,心里就想,如果我和他永远在一起,是不是他以后就再也不需要这么折磨自己……再后来他出汗了,退烧了,要去冰场玩。我把他带到那儿,从路过的一对情侣手里买了一支玫瑰,然后单膝跪下,向他求婚了。”
室内陷入复杂的沉默。
“他答应了。就是这样。”
「Yuzu:
我最近在美国。Eteri病了,准备进行一系列的手术,所以很遗憾,你结婚我不能过去了……
但我永远支持你。你和Javi一定会幸福的。
另外还有一件事:我准备要第一个孩子了。
出于一些考虑,我还没有决定要不要给这个孩子选定一个固定的父亲……
如果你未来知道结婚和养育孩子意味着什么,请一定要告诉我,什么时间都可以。我想听一些建议。
过去发生的一些事……
你知道,我没有恶意。
总之,希望你会幸福。
Evgenia Armanovna Medvedeva,“Zhenya”」
“她的日语竟然比过去更好。”主卧大床上,羽生结弦合上电脑,翻了个身,贴到哈维尔身边,“你那边怎么样?安藤前辈回复了吗?”
哈维尔指向手机屏幕,面露尴尬。
“我看看……”
「Javi:
我不会去参加你的婚礼的。我的孩子也不会。
唯一希望你不要像过去伤害我一样伤害结弦。
安藤 美姬」
“好吧,至少前辈没有诅咒我们……”
“你的要求还真低。”
“不然呢?鼓励前辈上门和你械斗?”
……大可不必吧!哈维尔浑身一抖。
“话是这么说……我还真有点希望Zhenya结婚,或者至少不要从精子库里给她的第一个孩子挑选父亲……如果她坚持要这么做,但愿她的目标不是亚洲人。”
“啊?”
“我不希望那个孩子在成长到能脱离媒体胡扯之前一直以为他爸爸是别人的男妈妈……”
这个句子太长了,哈维尔脑内尝试断句好几次,终于勉强理顺文字背后的逻辑,却又不知道刚才羽生结弦说这话什么意思。
发觉他大睁着眼睛发呆,羽生结弦主动歪头吻过去,“吃醋了?”
“……没有。”
“你就是吃醋了。”
哈维尔翻身把羽生结弦按在床上,“我没有。”
“你有……嗯,好沉……”
明明就是吃醋了嘛……还假装没有!
羽生结弦和费尔南德兹的婚讯,如同双方当事人及亲朋好友们预料的那样,引发了世界级别舆论大爆炸。视频一发布,立刻荣登各国各APP热搜头条。日本各杂志社电视台记者以最快速度抢机票飞往西班牙,试图与马德里本地记者一较高下。
“Habi,我们被堵了喵——”羽生结弦赖在沙发上,屏蔽掉手机屏幕上所有噼里啪啦跳出的消息框,抱着黄熊抱枕玩花滑连连看,一局输了,在沙发上翻来滚去三个回合,果断点击重新开始,“好难办的喵。”
“你又卖萌。”哈维尔慢悠悠拨弄着锅里的海鲜饭,“我放了金枪鱼,汤汁收好就可以吃了。”
“好——诶,你背对着我啊,怎么看到我卖萌的?”
“听到的,小猫咪!”
“好吧……Stéphane他们怎么样了?”
“刚才发来短信,在酒店,已经吃上中午饭了……”
“有饭吃就好。”
屏幕上又跳出一串消息。
羽生结弦关掉游戏,点开。
“Vincent和Nathan被堵在加州的家里出不来了。”
哈维尔发自内心地叹了一口气,“太惨了……不过记者堵他俩有什么用?他们去年就结婚了,那会儿已经堵过一遍了吧?”
“似乎是作为新一代滑人踢翻柜门的先锋被抓典型了……「请二位谈谈对此突发事件的看法」之类的。”
哈维尔默默把海鲜饭分到一大一小两个碗里。
“不过他们俩结婚比我们还突然……”羽生结弦丢掉手机扑向海鲜饭——然后拿起了他标志性的小勺子,试图分切鱼肉,“我们好歹还有异地恋的过程,他俩可是从互不相干到宣布订婚啊。”
不要看,看了头疼——哈维尔决定把注意力放到自己的饭碗上,“我也不懂。你没问过Vincent吗?”
“问过,他绝口不提。”
要是Habi能有Vincent一半嘴严就好了——
羽生结弦撇撇嘴,没把这句话说出来。
然而哈维尔还是注意到了这个细微的动作:
“Yuzu,你是不是在心里吐槽我。”
“……我没有。”
“你撇嘴了,我看到了。”
“啊啊啊啊啊——”
“应该啊啊啊的是我吧!”
……
一顿饭打打闹闹吃了一小时。
“以后我们要是有了熊太,可不能这么闹啊,Yuzu,”哈维尔赢了饭后猜拳,笑看羽生结弦鼓着腮帮去洗碗,“一顿饭吃一小时,孩子上学会来不及的。”
“你想得也太远了……坏。”
幸亏只有两个碗。
羽生结弦抖抖头发,从厨房窗口探头往外看,却发现记者不知道什么时候都散了。
“Habi,记者走了诶。”
“是吗?”哈维尔满屋转了一圈,从黄熊身子下面翻出手机,点开ins,刷新……
表情彻底凝固了。
“……怎么了?”
哈维尔颤抖着举起手机,表情持续凝固状。
“……我现在知道记者为什么都走了。”
羽生结弦接过手机,屏幕上赫然“quadg0d”新推文……
黑底,粉字:
「We're in love with each other」
还贴心地艾特了键山优真的账号。
“……”
小孩官宣这么直接吗?!
羽生结弦开始后知后觉地心疼劳拉和哈维尔的胳膊。
“啊,Yuzu,你说那个ins啊?我发的,没人盗号。”电脑屏幕上,米兰和札幌两届冬奥会男单金牌得主,伊利亚·马里宁,为自己迟来的爱情激动得眉飞色舞,“Yuma今年退出竞技之后,终于同意和我谈恋爱了……我也憋了很久啊。”
他怎么……这么自然啊?!
羽生结弦眉毛一抖一抖。
“你自己还在竞技场上啊,没有影响吗?”
“没有,为什么要有?我是美国人,美国不管同性恋。不过你们日本冰协现在一定已经疯了,连续两位前选手官宣同性恋情,想封杀都忙不过来啊。真可怜。”
冰协……可怜?
羽生结弦一掌拍自己额头上。
“我工作室说电话打爆了。”
“推荐他们把电话线拔了。”
这次连哈维尔都感到了震惊和无奈。“……讲真,Ilia,只要你保持现在的心态,2034也没问题的。”
“谢啦,Javi——”
视频另一端传来敲门声,伊利亚大摇大摆去开门,领进家里一大堆记者,“大家下午好——”
羽生结弦啪地把视频挂断了。
……
拜伊利亚的热情好客(和键山优真完全不管他把记者迎进家里称兄道弟的举动)所赐,周知方和陈巍成功脱离了记者的围困,坐上了前往马德里的第一程飞机,而比他们提前一天出门的约翰尼·威尔和杰森·布朗也没有因他们过度优越的外形(闺蜜套装)被堵在沿途任何一个机场——
不过这是后话了。
至少挂掉视频通话后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羽生结弦和哈维尔都是崩溃的,以至于他们出去取戒指租西服都忘记戴墨镜,晚饭时在小餐馆电视上看到两人高清正脸手握手照片,才惊觉:
这一轮,给八卦记者送了人头……
“传说中的私人婚礼,不考虑拍摄,不让宾客带手机,据说还准备支付高额小费禁止酒店服务人员带手机,结果你俩自己没带墨镜在马德里转了一天?”周知方上一秒钟把陈巍和行李箱拎进哈维尔家,下一秒立刻朝赖在沙发上抓揉黄熊耳朵的羽生结弦大力输出若干吐槽,“你们真是我和Nat满世界参加婚礼这么多年见过的最傻的一对新人……”
哈维尔和陈巍对视三秒,同时捂脸。
羽生结弦举起黄熊,“Vince你看,噗桑的耳朵好圆。”
“……”
“你们两个去年结婚弄了全球直播啊——还说我们?”
周知方翻了个白眼。陈巍眼明手快往他背后推了一个靠背椅,防止老婆被损友闺蜜三句话立地气疯——自他们组成团队,兼职从事花滑教学工作以来,小选手已经成功气疯周知方很多次了,其劣迹包括但不限于记错动作,训练偷懒,旋转转反,上场前五分钟发现考斯滕臀部破了个大洞……
“那是因为我们两家的粉丝很多打死都不信,直到直播开机前五分钟,都坚定不移地认为Nat被盗号或者夺舍了,还有人猜我发财了包养Nat的……”
“即使在美国,也很少有丈夫会使用妻子的姓氏吧。”哈维尔端来橙汁和火腿片——随着到场宾客人数持续增加,他新开的伊比利亚火腿正以离谱的速度变小,“听Boyang Jin说,Nat在中文世界原本有个外号叫陈三,结婚之后变成周三了……他说的时候哈哈大笑,我和Yuzu至今不知道他到底在笑什么……”
周知方脸颊泛起淡淡的红色。
“「周三」is equal to 「Wednesday」 in Chinese.”
羽生结弦和哈维尔对视了几秒,同时笑出声。
“……法律和习俗只要求一个家庭统一一个姓氏,没有规定这个姓氏应该来自哪一方啊。”陈巍从火腿盘子上抬起头,神情怨念——准确来说,他几乎就要把「笑什么」写在脸上了,“我有一个病人,全家用的是妻子的妈妈的娘家姓,也没人表示惊讶。”
“倒也是……”羽生结弦露出理解的表情,然而没过多久又蹙起眉毛,“不过你们为什么会在这?其他人不是都直接去酒店入住了吗?”
“你请了我做伴娘,Javi请了Nat做伴郎,所以我们过来找你们拿戒指和西服,并且——”周知方露出了神秘的微笑,看得羽生结弦背后一哆嗦,“在婚礼登记之前把你们分开。”
“Vince——今天才星期四啊——”
“没得商量。”
羽生结弦使劲对哈维尔眨眼睛。
哈维尔试图说点什么,陈巍抬手捂住他的嘴……
周知方笑得更加灿烂,“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顺便一提,我和Nat结婚之前分别在两个地方出差,工作和它带来的金钱促使我们暂时告别彼此……你俩最近都没有什么工作,只能靠人力干预了。”
“……那为什么不是Johnny来做这个?”
“他和Stéphane,Jason去逛街了。”
救命啊——
陈巍把哈维尔从家里连哄带劝地拖走了——临走之前还给等在酒店里的众人切了一盒火腿带走;羽生结弦收到姐姐羽生纱绫的短信「我们在机场」,马上拉着周知方去机场接人。
“昨天后半夜,Ilia带着Yuma躲过记者偷偷跑出来了,现在应该在飞机上,”一辆摩托车从小路窜出,周知方随手打方向盘躲开,“明天我还得出来接一趟。”
“他俩真是太厉害了。”副驾驶座上,羽生结弦脸上戴着墨镜,手里抱着地图——西班牙语的,“他发ins那天,我给他打视频电话,正说着话,他领进屋里一群记者,保守估计也有二三十家媒体……关键是优真就坐在后面沙发上看他折腾,管都不管!”
“可能管不了?自打他从札幌回来,他亲爹妈都管不了他的社交那什么症了。”
“你说他是真不怕记者扒料吗?”
“任谁发生天大的事,到他那捂不住一星期,指不定哪天他开直播上采访就和盘托出,你是记者你还扒吗?等他自己说不就完了吗?”
“……”
车开到一半,周知方忘了接下来怎么走,招手示意羽生结弦给他递地图,他再把图上的地名和站牌上的地名逐个字母进行比对……
“前段时间,Raf在冰场摔了,中度脑震荡住院,整个冰场各年龄段的学生和他们的家长统一保持沉默,就怕Nat放下实习医生考试不管,从纽黑文飞回加州看望他……本来大家瞒得好好的,不知道哪个助教出的主意,放Ilia去了一趟病房!他上午过去的,Nat下午就知道这事了,当即申请了延期考试,差点错过毕业时间……我和他一起飞回去的,老头当面挺开心,背后就不一样了,Nat出去和主管医生说话,全程也就五分钟,他骂了Nat和Ilia恨不得五百字!”
“……”
“就Ilia这种,四海八荒皆兄弟,谁有啥事都有他的个性,你觉得记者有必要扒他吗?”
羽生结弦摇头。
周知方找到了正确的路,重新发动汽车。
“我也觉得没有。”
好吧,年轻人的世界……
羽生结弦此时情真意切地怀疑自己真的老了。他偷偷瞄了周知方一眼,试图从对方脸上找到同样的表情。
“我15岁的时候,就有粉丝说我像25岁了。”
“……”啊。
“我20岁的时候,据说长得像35岁,还像个官员。”
“……”不说不觉得,说了真有点。
“现在我30岁,已经不知道自己的脸看起来到底应该像多大岁数的人了。”周知方神情云淡风轻,仿佛毫不在意“唯一能稍微安慰我的事实,大概是Nat永远比我大一岁?……但他的脸实际更冻龄。”
“……你太惨了。”
“谢谢。”
两人七拐八拐开到机场,远远看到羽生纱绫提着大包小包站在出口,和父母一起四处张望。羽生结弦想要开门,下一秒又想到什么,手停在半空中,不知道要不要按下去。周知方注意到了他的动作,平静的神情稍微一动。
“你今天戴墨镜了。”
“……所以不要紧的吧。”
“我陪你一起过去。”
“姐姐居然真的带来了豆大福。”回酒店的路上,羽生结弦抱着姐姐纱绫递来的保温袋,惊讶得像意外获得罐头的猫咪,“真凛会很开心的。她和昌磨已经一年多没有回过京都了,最近实在太想吃,昌磨才联系我们帮忙买的——我替她谢谢姐姐啦!一定排了很久的队吧……”
“没,排队倒也没有很久……”
“姐姐说没有很久——其实很久对吧?”
羽生纱绫脸红了,“大概一个小时吧。”
“那就已经很久咯——”
“坐好啊,结弦!”妈妈羽生由美出手制止了儿子不断从副驾驶扭头往后座看的危险举动,“多大的人了!像小孩子一样!早知道你这么调皮,让爸爸坐副驾驶就是了……手不要在空中乱挥啊!说的就是你!”
被抓了。
羽生结弦乖乖坐好。
过了一会儿,又趁着妈妈不注意,探头看坐在驾驶位后面的爸爸。刚想问点什么,坐中间的姐姐发现了,伸手把他的头扭回前面,“坐好了——!你用后背对着我们说话也无所谓!我们能听到!”
“可是我……”
周知方投来冰冷的目光:再乱动你来开!
羽生结弦立刻蔫了。
“好吧,背对就背对吧……你们来的路上怎么样,遇到记者了吗?我和Habi在马德里被堵了两天,Vince和Nathan在美国家里被堵了两天,Stéphane他们昨天才第一次出酒店没人跟着……”
“说实话,没有你以为的那么多人。你本人不在日本,Sirius工作室婉拒一切提问,最后他们都去采访冰协领导和其他滑手了……”羽生纱绫三言两语打消弟弟的忧虑,“我们出来之前,采访最多的是键山正和前辈,毕竟优真弟弟刚退役就和现役男单第一交往嘛。”
“……前辈情绪稳定吗?”
“从电视上看不出来。但冰场的人私下里讲,前辈当初知道儿子和Ilia交往的事,惊讶得差点再犯一次中风,还是Ilia主动飞来日本见他才说和的……”
“……怪不得Ilia有一天突然po了循环缆车的照片。”
“应该就是那次。”
“前辈喜欢Ilia吗?他和优真完全是不同类型的人呢。”
羽生结弦从车内后视镜中看到,姐姐露出了哭笑不得的表情。
“据说Ilia戴着所有的奖牌去了前辈家,见面第一句话就是「请您允许我和您的儿子交往!」他好像从什么地方听到了一些关于日本婚俗的不实传言,在家门口就‘啪’地跪倒在地了——前辈完全没办法拒绝吧,一个跪在柏油马路上的金牌展示架……”
车里每个人都笑了出来。
羽生结弦对周知方眨眼睛:你看,无论从实绩还是个性来看,Ilia是很dominant的家伙呢。
周知方翻了个白眼:我不会收回或者修改自己当年对Nat的dominance的评价,Yuzu.
“对了,结弦,”爸爸羽生秀利加入对话,“我在网络上查到的资料说,西班牙的婚礼分为民事婚礼和宗教婚姻,你和Javi要办哪个?”
“民事婚礼,材料处理的过程已经顺利结束了,这周六去民政局签字就好。”羽生结弦尽量控制自己不要扭头说话,然而双手还是在空中比比划划,“材料审核过程一般需要两个月,所以我在他家住了两个月才定下来具体的婚礼时间。”
“这样啊……需要见证人吗?”
“最少一位见证人。我和Habi都希望双方所有的家人到场。他的父母和姐姐已经同意了。”
“我和你妈妈,姐姐也会一起去的。”
“谢谢——”
“说到这个,结弦,我们看了你发给工作室的视频……”谈到儿子的婚事,羽生由美不自主地减慢了语速,似乎在思考怎么说更妥当,“……按你的意思,Javi已经同意签订婚前财产协议了?”
“是我同意,老妈。”
“这是什么意思?”
“Habi主动联系的律师,然后说服了我。”酒店的金色屋顶出现在道路尽头,羽生结弦轻轻叹了口气,抬手挡住脸,“他说要为了一直陪伴他的我做个骑士。”
“是吗。”
“嗯。……我想要他做我的遗产继承人,他也拒绝了。那家伙看起来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骨子里是个非常看重荣誉的好男人呢……而且真的很温柔。他会专门去日本商店采购,按照你给我的菜谱做很多好吃的菜,等我吃饭要很久也会一直等着,不会骂我为什么吃得那么慢还懒得洗碗……还允许我把他的床摆满噗桑。”
听到最后一句话,妈妈震惊了。
“……你不是只带了一只噗桑上飞机吗?”
“我觉得它会孤独,所以Habi又给我买来了好多。”
“……”
哈维尔真是辛苦了——
虽然没有人说出这句话,但它显然在汽车里回荡着,最后连羽生结弦本人都意识到了这一点……
“我可以说服自己接受他偶尔停训。”
死一般的沉默。
“Vince——”
“Vince——”
“Vince——”
周知方合上电脑,看向对面单人床上疯狂打滚的某位准新娘(?),“什么事?”
“我要噗桑。明天登记我要抱噗桑。”
“Nat去拿了。”
“他不知道我要哪只——”
“他知道的。”
“他不知道——”
门开了。
陈巍拽着哈维尔,哈维尔抱着黄熊,一起进来了。
“Habi?!”羽生结弦目瞪口呆。
“你看,他知道。”周知方摊手,“大圆眼睛,拍时尚照也偶尔忘记刮胡子,还会给你做海鲜饭的那只。”
羽生结弦“刷”地扑到“黄熊”怀里。
周知方和陈巍对视一眼,抱着电脑撤离现场。
……
“你怎么来了呀,Habi.”羽生结弦躺在哈维尔大腿上,抱着黄熊玩偶揉脸,“想你了。”
“昨天中午我们还和你爸妈一起吃了饭。”哈维尔抬手抚上羽生结弦头顶,顺着发丝走向摸了几下,故意揉乱,玩了一会儿又解开,“这么想我吗……”
“想……诶呀你玩我头发。”
“软乎乎的,和你一样。”
“我才不给你这么揉呢。”
哈维尔呵呵笑了几声,突然把视线转移到窗外。羽生结弦不解其意,从床上爬起来,扒着窗台四下打量了半天,“什么都没有呀……你在看什么啊?”
身后突然袭来一阵暖意。
“我在看……天为什么还不黑。”哈维尔把羽生结弦整个人圈进自己怀里,有些夸张地感叹着,“时间过得太慢了——”
“诶?”
揽着躯体的手臂从肩膀慢慢挪到腰。
“有些人天一黑就缠着我要我揉……”
“你坏——松手!啊太坏了……”
果然结婚之前就不应该让新郎见到新娘!
……太不安全了!!!
“Habi,我饿。”事毕之后,羽生结弦喘了好久才缓过来,然后四下看了看,一头钻进哈维尔怀里——他们把房间里两张单人床拼成了一张双人床——“我们好像错过了酒店的自助晚餐……”
“可以订客房服务。”哈维尔拎起床头的移动固话机,对照着墙上的贴士拨了前台的电话,“喂您好5088房间订两份……”
“海鲜饭。”
“海鲜饭,麻烦把其中一份里的蛤蜊换成金枪鱼……对我是本地人,我知道一般没有这么做的,但我未婚妻过敏体质……拜托了……好的谢谢。”
哈维尔挂掉电话,一低头对上一双星星般的眼睛。
“怎么?”
“你刚才好帅啊,Habi……帅得一塌糊涂的那种。”
“感动啦?”
羽生结弦笑了,“才没有。谁要感动啊?我不要!”
骗人。哈维尔心说。眼睛亮得能当手电筒了……
“……你现在为了我戒酒了很帅。去冰场练习也很帅。抱着我对我说话的时候,给我做好吃的的时候……怎么看都很帅的。”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口是心非的小动物到底还是服软了,慢悠悠地念叨着,“十多年了,我都变得不像自己了,你还和过去一样……明明已经为了我改变了这么多,但你用那双眼睛看着我的时候……你还和我第一次见到你一样……”
“以后我会每天看着你的。”
“你会吗?”
“我会的,Yuzu,我保证。”
被子底下伸出一只握成拳的手。哈维尔戳了戳它,成功戳出一只立起的小拇指。他笑了出来,自己也做了同样的动作。
“拉钩钩。”
小拇指紧紧勾在一起。
“Yuzu,我发誓,我……”
门铃响了,打断了两人的海誓山盟。
哈维尔从床上跳起来,“——哪位?!”
门外静悄悄。
“怎么回事……”
哈维尔坐回床上,准备继续发誓。
门铃又响。
“哪位?!”
门外又静悄悄。
这下连羽生结弦都困惑了:
陈巍和周知方有房卡吧?
“难道Vince会在我们同处一室到晚上的情况下坚持回来吗?这不符合他的做事风格,他爱干净……”
哈维尔撇撇嘴,爬起来开门。
门外站着一个穿黑衣服,戴黑帽子的男人,手里端着大号餐盘。
“客房服务?”哈维尔用西班牙语问道。
男人哼了一声。
“麻烦放桌子上,谢谢。”
男人原地不动。
……难道他听不懂?不应该吧,马德里现在招聘服务员都不要求过语言关了吗?
想到这,哈维尔下意识多看了几眼男人帽檐下的脸。
“……Nobunari?!”
视野中闯入织田信成熟悉的大微笑。
“Yeah——It's me——”
房间里传来羽生结弦手忙脚乱下床穿衣服的声音。
晚上九点整。
织田信成坐在屋里唯一一张空着的扶手椅上,看向对面床上并排坐着吃晚饭的羽生结弦和哈维尔,表情仿佛发现了什么新大陆——而这一点显然只能在他们三个人之间平添几分尴尬。
“……你什么时候来的?”最后还是羽生结弦第一个打破沉默,“怎么没给我发消息?”
“Vincent给我发消息了,他说你们在酒店。”织田信成笑眯眯地指着餐盘,“Ilia给我出的主意,他希望你们不用下楼吃饭也能知道宾客到齐了——”
哈维尔撇嘴,“……我谢谢他。”
羽生结弦眼神示意哈维尔:别跟孩子一般见识。
哈维尔不服气状瞪回来:他今年过完生日二十六!
羽生结弦眉毛一挑:咱俩加起来除以二都比他大!
“啊啦啊啦,对年轻人宽容一点嘛——”敏锐地捕捉到面前未婚夫夫用眼神拌嘴,织田信成大笑起来,“至少现在你们不用打电话找我了。”
“信成桑——爱哪儿去哪儿去吧——”羽生结弦撇撇嘴——在织田信成看来,这个表情和哈维尔刚才的表情简直如出一辙,体现了夫夫相的玄妙,“刑事到现在也没回复我,他最近忙什么呢?”
“他啊,他带选手封闭训练去了。目前和博洋教练在同一个团队——你知道的,他有一半是中国人嘛。”
“……但金博洋能回复啊。”
哈维尔摇头,“不,我在花滑新闻上看到Boyang Jin在带队封闭训练,所以没有给他发请帖……”
“……”
“很难想象Keiji和Boyang Jin在合作。”
织田信成耸肩摊手作无辜状,“我们也都觉得很离谱。不过这还不是最离谱的。最离谱的是……”
“别说,让我猜。”羽生结弦放下餐盘,向前伸出手,装模作样胡乱比划了一通,“浅田前辈准备要孩子?”
“NO——”
“荒川前辈终于退休了?”
“NO——”
就说没有这么好的事情……“我还有几次机会?”
“原本还有N次,但既然你问了,就还有一次吧。”
羽生结弦揉揉脸,“高桥前辈祝贺我和Habi结婚。”
哈维尔满脸问号:这么多年了他怎么还记得啊?!
“That's it——”织田信成拍拍手,“太准了,结弦。我上飞机之前收到了他的短信,「替我祝贺结弦和Javier结婚吧」,很简单的话呢。”
“是啊。在这个言语能杀人的世界,高桥前辈本人一向对我嘴上留德,说实话,我很感激呢……文春想必已经就此长篇累牍,大做文章了吧……”
“可怜啊,结弦——”
“我明天要和心爱的男人结婚了,现在怎么说都一点也不想哭呢……信成桑还是可怜一下刑事吧,他的学生迟早会发现当年那些……”羽生结弦摸摸鼻子,“好吧,是我的错……早知道从一开始就捏Habi的臀部了。”
哈维尔眼神从震惊到愤怒。
“?!难道你喜欢那家伙吗?!”
羽生结弦坦然摇头,“不啊。”
“开什么玩笑!你今天晚上主动提他两次!”
“……”
“而且你提他的名字不加人称!”
“……”
刚刚缓和一丁点的气氛彻底尬住了。
羽生结弦和织田信成不约而同从对方眼睛里看到了「下次我们还是单独谈话吧」之类的语句……
“Habi.”
“Habi...”
哈维尔闭着眼睛不说话。
“Habi……不生气了嘛。”
一阵窸窣声后,身上多了一条瘦削温热的压力。
“你下来。”
“我不要。”
“结婚之前做这个是不对的。”
嘿,你现在想起来说这个——
“你都错了一下午了,还差这一晚上吗?”
装不下去了……
哈维尔睁开眼。
视线直接撞进羽生结弦半敞开的日式衣领,沿着优美的脖领滑进布料留在胸口的阴影深处——那里残留着一小片淡淡的红色。
“刚才不是还心心念念牵挂着别人呢?现在想起来往我身上蹭了?你要是真那么馋他,直说,我现在就把你打包发到中……操!”
羽生结弦腰身轻轻动了一下。
隔着两层布料透出的热度……
“你舍得吗,Habi?口是心非可不是真正的男人该有的作为啊……何况身体真的很诚实……”
余音未散,说话的人已经被结实按在床上。
“我是不是男人你不知道?”哈维尔一手压住身下的人的肩胛骨,一手向下探去,扯那根松松系着的腰带,“妈的,你不知道我现在就告诉你……”
……
“我错了,Yuzu。”哈维尔跪在床边的地毯上,手里捧着一杯加满冰块的冰茶——手心和杯壁接触的部分已然变色,“我再也不发疯了。”
被子拱了拱,钻出一个脑袋。
“我没刹住车……”
一只手接走了冰茶。
“真不是故意弄疼你的……”
羽生结弦撑着身子坐起来,一口喝掉大半杯。
“以后我再也不发疯了。”
“……这不是重点。”
“我再也不说混账话了。”
“都说了,这不是重点。”
哈维尔流露出复杂的表情。
羽生结弦“扑哧”笑了。
“你现在好像吃到过期罐头的猫咪哦,Habi。”
“罐头那种东西根本放不到过期就会被吃光的……”
两人一起哈哈大笑。
隔壁房间愤怒锤墙。
——他们怀疑那是羽生纱绫和Laura……
“所以重点是什么?”
羽生结弦把剩下的冰茶也喝掉了。他甚至从杯子里面拿了一块冰出来,放在嘴里慢悠悠地嚼。冰块消失后,他终于盯着哈维尔的眼睛,揭晓了答案:
“你为什么不老?”
……哈?!
“……你被我搞傻了?”
“不,我的意思是,现在是2030年……Habi,你是90年生的没错吧?!为什么你到现在发起疯来还是那么……具备一个真正的男人的品格?!”
“……?”
哈维尔陷入了凌乱:
所以他其实被夸了……宝刀不老?
那他刚才鞍前马后道歉个什么劲?
“谢谢你联系服务人员给这个房间换了床单,Yuzu。”周知方站在两张重新被分开的单人床中间,居高临下盯着把自己裹成毛毛虫的羽生结弦,声线冰冷,“否则我绝不会再进来这个房间一步了。”
毛毛虫抖了抖头发。“……那我是不是可以和Habi睡?”
“……我会叫Johnny代替我。”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周知方嘴角疯狂胡乱上扬:中文是用来干这个的吗?
始作俑者嘿嘿笑,“帮我关个灯吧——”
室内陷入黑暗,又随着时间流逝,一点点呈现出月光照耀下的深浅明暗。羽生结弦看向周知方所在的方向,却发觉对方也在注视着自己。
“……Vince.”
“说。”
“和喜欢的人结婚,是什么感觉?”
答题者拒绝正面回答。“你应该问Madi和Evan,他们结婚7年,现在计划要第三个孩子。”
“真好啊……”
“所以说。”
“我的意思是,健康真好,Vince.”羽生结弦解开自己身上卷紧的被子,下床找水喝,“如果我和哪个女人生了孩子,孩子可能会遗传我的体质,很惨啊……每天早晚都要服药,哮喘发病时整夜不能入睡……啊,还对很多东西过敏。孩子每天都会很痛苦吧,生不如死吧……”他找到了冰块化出的半杯水,一口喝掉,“……我自己曾经就是这么过来的。”
他说完之后,周知方拍拍自己的床。
床上立刻多了一个抱着黄熊的家伙——毛绒质地的玩偶挤在他们中间,两人不约而同地感觉非常热。僵持十几秒之后,其中某一个按了空调遥控器。冷风充斥了房间。
“……现在开的是多少度?”周知方皱眉。
“20。”
“空调温度可以调那么低吗……啊对,你是日本人。”
黄熊动了动。
“……我12岁那年受了伤。一觉睡醒,我发现自己可能永远没办法滑冰了。我认识的所有年轻滑手都在拼命训练。当时我在自己最好的上升期……那种明明已经爬到了一个顶峰,准备攀登更高的山峰时,发现自己被抛弃的感觉……我有很多天只是躺在房间里一动不动。”
他用的英语好难。“我明白了。”
“某种程度上,Nat救了我。在狼狈的处境里被优秀的人关注到的感觉……现在想起来可能不是,但当时的我觉得,自己爱上他了。”
难道他能确切地区分出自己什么时候爱上某个人吗?“是嘛……”
“我们开始熟悉起来。我的身体在恢复。他在科罗拉多州有一场比赛,我求着妈妈从加州带我去看他……最后妈妈开车带着我,我膝盖上放着一副拐杖,到了那个体育场,我一眼就看到他了……那天我们成为了朋友。之后每次比赛,我们都会花很多时间在一起……”
这么听下去不行,他能讲到明天太阳升起——问一个问题怎么样?“你是什么时候爱上他的?”听起来好像还不算很无知……
“2018年。平昌冬奥会。Nat短节目失误了……或者说是失败?我其实不喜欢这么说他,但当时他给我的感觉是这样……我抱了他。他没有哭,我哭了。我的心都碎了……”
好吧。不无知,但很残忍——黄熊又动了动。
“在他为我戴上戒指的那一刻到来之前,我的心从来没有被拼上过。”
“……所以那是什么感觉?变得完整吗?”
“不止。那是所有失去过的美好的事物,都以另一种形式回到你身上,并且再也不会离开你的感觉……那就是爱情的作用:让人活下去。”
这倒是真的——“你好浪漫。”
“是吗?我很现实的。别的不说,如果世界上没有Nat,你和我恐怕这辈子都没有机会像两个普通的男大学生一样躺在同一张床上聊天……”
羽生结弦发出了几个无意识的音节,似乎还有什么话想说——然而他被周知方挠了痒痒,只能哈哈大笑着躲回自己床上。
“如果你要问那个问题的话——问Nat吧……”
“你批准我私下里和他说话了?真大方啊。”
没有回音。
羽生结弦裹着被子爬下床,试图关掉空调——
他顺便看了一眼周知方。
……睡着了。
“醒醒,醒醒,七点半了,七点半了!”
——Johnny?他为什么在这……
等等,今天结婚,他是伴娘……
羽生结弦瞬间完全脱离了半梦半醒状态。
下床,推醒周知方,各自穿衣服,开门。
——约翰尼·威尔穿着电光绿色的套装站在门外,脸上挂着「你们两个知不知道我在这敲了多久」的表情。
“……早。”
“不早了,Yuzu,七点半了。”约翰尼进屋,指向墙上的挂钟,“Javier和他的家人半个小时之前就启程了,Ilia替你开车送你爸妈姐姐过去,刚才两拨人发信息说都到了,Stéphane带着大家在布置下午的典礼会场,现在就只有我们三个傻子还在这发呆!Vincent,把他西装找出来——真是,我早应该想到你俩一个比一个痴迷睡懒觉……”看到周知方手里的西装,他凝固了足足三秒钟,才想起来为此加大火力,“你们两个为什么结婚登记要租棕色系的西装啊?!整个西班牙的白布都已经被异性情侣扯光了是吗?……”
“因为棕色显白啊。”
“……?!”
“我和Habi已经被岁月和马德里的阳光晒黑啦——所以选一个显白的颜色。”羽生结弦飞速按次序穿上深棕色西装裤,奶油色衬衫,深棕色外套,从困得乱七八糟的周知方手里接过领结——同款深棕色,伴娘团团长约翰尼大人为此深呼吸了好几次,“何况你自己也穿着电光绿……”
“我不结婚。”
“真的吗?”
约翰尼翻了个白眼——这个动作显得他仔细打理过的睫毛更长更浓密。“真的。”
“好吧……”
周知方带来了深蓝色的西装套装。羽生结弦用眼神在室内转了三圈,最后还是忍住了没说:
他们穿得像海边的椰子树!
……怪不得别人都穿白的。
签字仪式进行得很快。
准确来说,在哈维尔听完婚姻登记负责人员为他们提供的介绍说明,并逐字逐句译成英语讲给羽生结弦听之前,羽生结弦已经“啪”地把名字签在了登记材料上印着他名字和照片的那一排。
“结束啦,Habi!”
哈维尔凌乱在上午的微风和阳光里。
“……可我还没给你讲你在这段婚姻中的权利啊。”
“啊啦?那个不重要!活得开心就好啦!”
羽生结弦笑得眉眼弯弯。
他来马德里之前就已经在网上查过了……
即使那时他并不知道他们会不会结婚。
某种希望吧。或许……
哈维尔哭笑不得,把发生的事情用英语给民政局婚姻登记负责人员解释了一遍,后者流露出相当无奈的表情,用西班牙语说了几句。
羽生结弦抱着黄熊探出头。“她说什么?”
“她说,你刚才签字太快了,她作为工作人员,有理由怀疑我们是假结婚。”哈维尔拍拍黄熊的头,笑容意外的带着几分促狭,“小家伙,你接下来要给她讲我们的关系。”
“啊?”
羽生结弦从兜里掏出他用了足有十几二十年的ipod,翻到背面,指着哈维尔留下的签名,大声宣布:
“Ese es su nombre!”
……
在场所有见证人都疯掉了。
“你们要我讲的啊。”
“你们怎么刚进去就出来了?”伊利亚·马里宁坐在租来的面包车的驾驶位,扭头看向身后上车的众人,“不是说西班牙登记结婚要做笔试吗?谁写字这么快?”
“做不了。”哈维尔把羽生结弦连人带黄熊放到整辆车的正中间,防止被路人拍下来,“他不会写西班牙语,也不会写很多英语……工作人员不懂日文,见证人不能替他作答,最后只能口头解释不是假结婚。”
“……解释成功了吗?”
“成功了哦,Ilia——”话题中心举起黄熊去够伊利亚的耳朵,碰到之后用力蹭了蹭,“我一秒钟就签好名啦,还画了小小的冰鞋在上面哦!”
“……那么快?”
“是哦!”
“太草率了吧!”
“能让你说出「草率」这个词,前辈真是了不起啊。”副驾驶传来键山优真的声音,众人惊觉「这家伙居然一直都在?!」,“开车,Ilia.”
“遵命,亲爱的——”
羽生结弦给哈维尔递眼神:年轻人都这样了吗?!
哈维尔摊手:你年轻时也没比他收敛到哪去……
羽生结弦用力晃黄熊表示抗议:我要去冰场玩!
哈维尔瞪大眼睛:……这个时候去冰场玩?!
“典礼下午三点才开始!”伊利亚完全没注意新婚夫夫的眼神互动,志得意满大声宣布,“我们去滑冰吧!”
羽生结弦两眼放光,“好诶!”
哈维尔试图做出最后的抵抗,“家长都在车上……”
“没事的,孩子!”他自己的老妈背叛了他,大声声援他的夫人,“我们也想看Yuzu滑冰!”
“是呢。”羽生纱绫拍拍赖在她身上撒娇的弟弟,“结婚的人了,快起来——”
“不起——”
妈妈羽生由美轻轻咳嗽一声。
羽生结弦立刻一骨碌爬起来。
“Habi——冰场!冰场!冰场!”
早知道就坐Vincent和Nathan开的那辆车了,他们俩和Johnny绝不可能同意这家伙在距离结婚典礼只剩下4个半小时的情况下,毫无保护地去上冰的……
“好吧,去冰场吧。”哈维尔寡不敌众,只能认输,“我给Stéphane打电话……”
正如所有人预料到的那样——
冰场在星期六的上午很拥挤。
“大人小孩都在练,Yuzu,你确定没人拍吗?”
哈维尔试图做出最后的挣扎。
说完他扭头一看,发现熟悉的身影早已不在身边。
“……Yuzuru和Vince已经上场了。”陈巍站在他旁边,脸上挂着同款无奈表情,“Ilia也在准备……”
视野里又滑出几个熟悉的身影。
“……Shoma,Ilia,Yuma都上场了。”
行吧。哈维尔艰难地叹口气。“你为什么还没上去?”
“我们六个不可能在一个挤成这样的冰场同时练的。”
“……”
伊利亚在冰场另一端跳了一个4A,成功打断了两人的对话。哈维尔视线追寻过去,看到羽生结弦已经开始助滑加速,明显在准备跟着跳一个……
「在冰上,我不会那么在乎外界的目光」
4A落冰了。
半个冰场瞬间陷入了疯狂的尖叫。
羽生结弦已经三年没有成功跳出4A了——
或许刚才的4A真的是神的礼物也说不定。
哈维尔脱了冰刀套,交给忙着为羽生结弦鼓掌的姐姐劳拉,向他的伴侣滑了过去。人群仍在尖叫,向奇迹的方向涌去,以至于他的移动变得比平常费力许多。等他滑到羽生结弦面前时,对方已经被一大群小孩围在中间,正艰难地听着叽叽喳喳的儿童西班牙语。
“Habi——”羽生结弦“啪叽”挂到他脖子上,“给我讲讲孩子们在说什么好不好嘛——我听不懂嗷。”
“好……好吧。”
哈维尔和羽生结弦手拉手蹲到孩子们中间。他们亲昵的姿势引起了所有围观群众的兴奋,以至于伴郎伴娘不得不满场奔波,劝阻众人按快门。
“她问你多大了。”
“这个小男孩想问你要不要小孩子。”
“Marinka小妹妹想知道你是男人还是女人……”
“Julia问你要怎么跳得这么好……”
“这个小伙子想知道你和Ilia有没有血缘关系……我可以直接告诉他没有对吧。”
……
问答进行了将近一个小时才告一段落。
“我蹲得好累哦,Habi——”羽生结弦扶着哈维尔的手臂站起来,声音里带了几分撒娇,“Johnny和Stéphane已经滑了好久了——我也想去滑嘛。”
“先歇一会儿再去。”
“啊啊啊啊……”
“乖。当心受伤哦。”
羽生结弦鼓起腮帮,被周知方从旁伸手无情捏瘪。
“你先歇会儿,省得下午我和Johnny要抬你结婚。”
“Vince好无情啊。”
“我给Nat的学生编排了新节目。滑给你看。”
“……什么音乐?”
“《Tum Hi Ho》,”发觉听众一脸迷茫,周知方特地补充一个解释,“歌名是印地语,意思是Only You……这首歌是电影《爱曲2》的插曲,很打动人。”
“……你怎么找到这个音乐的?”
“学生是印度裔,他自己选的。”
“……”
两人手忙脚乱开始找音乐。确定好版本没问题之后,周知方滑了出去,站在一片新出现的空地中间。
“Vince——滑三周跳的版本好不好!”
音乐开始了。退役多年以后,周知方还能跳4lz和3A,节目效果因此颇具震撼力。羽生结弦随手点了自己手机上的播放界面,发现有人上传了歌词:
Hum tere bin ab reh nahi sakte
你是我生存的原因
Tere bina kya wajood mera
你是我生命的意义
Tujhse juda gar ho jaayenge
让我离你而去
Toh khud se hi ho jaayenge judaa
就像灵魂离开身体
Kyunki tum hi ho
因为唯有你
Ab tum hi ho
唯有你
Zindagi ab tum hi ho
我的生命唯有你
Chain bhi, mera dard bhi
我的慰藉 我的忧伤
Meri aashiqui ab tum hi ho
我的挚爱唯有你
Tera mera rishta hai kaisa
我永远围绕在你身旁
Ik pal door gawara nahi
一刻也无法分离
Tere liye har roz hai jeete
我只为你而活
Tujh ko diya mera waqt sabhi
一生都属于你
Koi lamha mera na ho tere bina
片刻也无法分离
Har saans pe naam tera
连呼吸都是为了你
Kyunki tum hi ho
因为唯有你
Ab tum hi ho
唯有你
Zindagi ab tum hi ho
我的生命唯有你
Chain bhi, mera dard bhi
我的慰藉 我的忧伤
Meri aashiqui ab tum hi ho
我的挚爱唯有你
Tumhi ho... Tumhi ho...
唯有你.....唯有你
Tere liye hi jiya main
我只为你而活
Khud ko jo yun de diya hai
却输给了自己
Teri wafa ne mujhko sambhala
你的爱支持着我
Saare ghamon ko dil se nikala
治愈我所有的伤痛
Tere saath mera hai naseeb juda
我的命运与你紧紧相连
Tujhe paake adhoora naa raha hmm..
是你让我生命完整
Kyunki tum hi ho
因为唯有你
Ab tum hi ho
唯有你
Zindagi ab tum hi ho
我的生命唯有你
……
“很应景呢,Habi……”
一滴泪划过羽生结弦的脸,落在西装的衣领上。
“Habi,你从我的节目里选一个吧。”看完周知方滑的编舞节目,羽生结弦抱起旁边趴着的黄熊,开始了他新一轮的撒娇,“你选什么我滑什么。”
又来了。层出不穷的鬼点子……
哈维尔轻轻揉着伴侣的黑发,叹了一口气。
“……一个不够的话,选两个也行。”
重点不是这个啊。“《巴黎散步道》吧。”
“好啊——我还在担心场地太挤很难做hydroblading的问题呢,现在解决了……不过今天没有穿黑色的衣服,很遗憾诶……”
“没关系,奶油棕色一样可爱啊。”
“好吧!——要好好地看着我哦!”
场上其他人自发地让出了一大片空地。羽生结弦对每个人微笑致意,滑到空地中央的地方,摆出了开始的姿势。
音乐响起。
熟悉的动作像一串音符流泻而出。
哈维尔手机里放着带歌词的版本:
I remember Paris in '49
我仍然记得1949年的巴黎
The Champs Elysee
香榭丽舍大街
Saint Michel and old Beaujolais wine
米歇尔圣女和那些陈年的博若莱葡萄酒
And I recall that you were mine
我清晰的记得 你是我的唯一
in those Parisienne days
在巴黎逗留的那些日子里
Looking back at the photographs
回望那些照片
Those summer days spent outside corner cafes
勾起了我对那些在夏日里,街边转角咖啡店的的美好回忆
Oh, I could write you paragraphs
哦,我依然可以写下你的甜言蜜语
about my old Parisienne days
那就是我以前在巴黎的日子
……
恍惚之间,哈维尔以为自己回到了2012年,那个穿着黑色水钻考斯滕的男孩挂在他脖子上,即使坐下也不愿意放手——
那时在心中跳动的酸胀感是喜欢吗?
A跳。
羽生结弦跳了这一天第二个4A。
成功落冰了。
“……真的长大了呢。”
或者进化了也说不定……
但他还爱他。哈维尔想。
过去的故事结束后。
他们结婚了。
——开始书写未来的故事。
“婚戒,Javi,婚戒!——”兰比尔和陈巍一前一后冲进新郎更衣室,冲着窗口忙于自拍的哈维尔喊,“你先别拍了成吗,婚戒你给谁了?Ilia压根没收到婚戒本体,只拿到了盒子!”
哈维尔圆眼睛睁得更圆,“啊?”
陈巍面无表情举起一个制作精美的盒子,打开。
空的。
哈维尔愣了,“好像落在家里了?”
伊利亚从门外进来催进度,正好听到这句话……
三位伴郎同时抓狂了。
哈维尔无辜脸,“我不是故意的。”
“三点结婚,现在两点了。”陈巍反应最快,抓起原地懵逼的新郎就往外走,“我开车,现在回去拿,不能让Vince他们知道,否则事情要大。”
“你就那么怕你老婆?”
“这不是事情的重点。”
“也对……”
兰比尔从后面追上来,“你俩能搞定吧?能搞定我去叫后厨做菜,Shoma发信息说Marin饿了需要点心……”
陈巍点头,“能。”
兰比尔一阵风似的冲向厨房。
哈维尔嘴角抖了抖,“万一找不到呢?”
“家不是龙宫,总能找到的。”
“你说话逻辑怎么越来越像Vincent了?”
“这不是事情的重点。”
“哦。”
两人一前一后上车疾驰而去。
……
“Habi和Nathan出去了?”羽生结弦往窗外看了一眼,正好看到陈巍开车拐弯,“他们干什么?逃婚吗?”
杰森·布朗摊摊手,表示自己不知道。
“你别动,给你画眉毛。”约翰尼·威尔伸手把羽生结弦扭向窗外的脸掰回自己面前,“我很少给别人化妆,你乱动我可能会翻车。”
“我眉毛很多的。”
“太多了,要修一下。”
约翰尼举起小剪子。
羽生结弦投降状举起双手,露出视死如归的表情。
杰森笑到吹飞了手里的气球。
“别闹!再闹剪坏了怎么办!”
羽生结弦努力控制自己不动。
“……顶着剪坏的眉毛上台。”
周知方抱着一套白西装从外面进来,“重新租了衣服……还好酒店附近有礼服租赁的场所。搭配的那一套我已经给Ilia了。你们在干什么?”
约翰尼头也不回,“驯服新娘,以便修眉。”
“他眉毛很多啊。”
“就是因为太多了才需要修!你们两个怎么回事……”
羽生结弦努力发射出求救的眼神,“Vince——”
“你别乱动,小心破相。”
“Habi和Nathan刚才开车出去了。”
陈巍的名字成功引起了周知方的注意。
“……他俩不至于私奔吧?”
杰森再次笑到吹飞气球。他决定不再亲自尝试第三次,转而使用专门的充气设备——毕竟设备不会笑。
“应该不会吧……”
“Jason,婚戒在你那吗?”说笑之间,约翰尼已经修完一边眉毛,开始修另一边,“我和Vincent都没有。”
“在呢,早上Yuzu给我了。”
杰森扎上一个气球,从口袋里掏出戒指盒,打开……
盒里赫然一对素圈戒指。
周知方愣了三秒,之后掏出手机打电话:
“Nathan?你们回来吧,一对戒指都在Jason这儿……什么,你们到Javi家了?天啊……没事,这不是你们的错,可能是珠宝店工作人员一开始就忘记把两个戒指分开放了……”
“……我像一条裹满白奶油的饼干。”哈维尔痛苦地盯着镜子里穿着白色西服的自己,回头看向统一黑西装白衬衫的三位伴郎,“确定这套比棕色的好看吗?”
“好看,相信我。”兰比尔咧嘴微笑。他的容貌看起来始终比同龄人年轻,哈维尔为此颇感无语,甚至专门问过羽生结弦,自己是不是已经老得不能看了……
得到了难以令人信服的否定答案。
冷静,哈维尔对自己说。至少今天刮胡子了。
“没事,挺好的。”伊利亚转了一圈,淡定指出,“三位伴娘的统一服装好像是电光绿……”
陈巍吓得眉毛飞起。“Vince能同意穿那个吗?!”
“不知道啊。”
走廊传来了脚步声。
四人同时看向门口。
周知方穿着电光蓝的西服出现,手里举着一枚戒指。
“……说好的都是电光绿呢?”伊利亚眉毛抖成了八字。
“那种东西没那么多,准确来说Johnny的电光绿是他从家里带来的,Jason的电光紫是前两天他们一起去逛街买的,我这套是在旁边礼服租赁店铺现场租来的,他们坚持说优衣库里搭和通勤西装不符合dress code,店里这种风格的服装只有这一个颜色,现在我感觉自己不像自己,但这不是问题的重点,我不结婚,或者说我已经结过婚了……”周知方一口气说完,越过伊利亚,把戒指递给陈巍,“你拿着比较保险。”
陈巍接过戒指,从善如流点点头。“好的。”
哈维尔递眼神:……所以你真的怕老婆?!
陈巍用后脑勺做出回复:这不是问题的重点!
“对了,Javi,”注意到新郎和伴郎之间的无声沟通,周知方转向哈维尔,“Yuzu让我提醒你,新人在结婚典礼上需要互道誓词,如果你忘了……”
该死的。“我真忘了。”
“请务必在开场前这十分钟里想出来。”
“……”
“不需要太长,Yuzu不想让Marin再等很久。”
“……”
兰比尔把叠好的丝巾塞进哈维尔衣服口袋,“明白了,Vincent,我们一定监督Javi搞定誓词的问题……”说完他四下看了看,确定没有服务人员路过,“帮我……”
周知方面无表情。“Chris说他不饿。”
“好的。没有别的问题了。”
……就这一会儿难道还能饿死吗?!
“Habi忘了誓词?”羽生结弦反复照镜子,确认自己的眉毛样貌正常,没有被约翰尼的黄油手修坏,还能正常上台,“果然……就知道他完全不在乎这种流程……”
“Nat和我结婚之前写了很多个版本,就放在书桌上,我随便扫一眼都能看到。”周知方揪着身上的衣服,往约翰尼的方向飞了无数个大意为「你带头制订的dress code一定是这个样子」的眼刀,“但最后他在婚礼现场说的誓词和之前打过稿的所有版本都不一样。”
杰森探头过来,手里拿着一次性染发剂的喷雾瓶——从瓶子上的注释来看,他打算为头发喷上一层闪光的紫色,“你觉得哪个版本好?”
“他最后说的那一个。”
“Javi有没有可能临场发挥出奇迹?”
约翰尼给自己涂上唇彩,“难说。”
羽生结弦拿起原本应该自己戴的胸花,戴到黄熊耳朵上,又拿远端详了一阵,开始着手调整角度。
“Johnny,好看吗?”
“好看。”
“Vince?”
“今天到底谁结婚,你还是黄熊?”
“黄熊是我的一部分啊。”
“你这个操作,让我想起Anya,”杰森在头发上喷好紫色,开始撒闪粉,“她以前比赛那几年,熊熊的服装和她自己的考斯滕都是同款。”
安娜·谢尔巴科娃——
北京的女单冠军。
“我那几年也用考斯滕同款水杯套。”羽生结弦笑弯了眼睛,“可能大家都觉得挺好看的?”
“大概吧。”
周知方叹口气,表示自己完全不理解这种时尚。
“Anya现在怎么样了?”
“她一心带学生,没有结婚。”杰森随口接上,“Sasha和Mark有孩子了,是儿子,蓝眼睛。Kamila……好像在读研?”
羽生结弦瞪大眼睛,“Jason,你为什么隔着国门知道这么多啊?!”
“Zhenya说的。她在美国,Eteri病倒了,我去看望过一次,她在医院和我聊天的时候说的。她准备要孩子了,说是希望Eteri相信她会过得好。这个你知道吗?”
事情知道。原因不知道。
“知道。她邮件告诉我了。”
约翰尼用奇特的眼神盯着羽生结弦,直到后者感觉奇怪,举起黄熊抵御魔法攻击为止。
“你和Zhenya还联系吗?”
“我们保留着彼此的联系方式。”羽生结弦喝掉桌上的柠檬水,举起透明唇膏在脸上比了一下,又放下了,“……她向我道歉了。”
“你感觉怎么样。”
“……我并不打算追究具体是谁的责任。何况事情已经过去那么多年了。我很意外她一直放在心里,又莫名的觉得无力,说不出为什么。”
“相信我,我理解你这种感受。”
“嗯。我知道,Johnny.”
周知方指指手表,“准备走了。”
羽生结弦抱着黄熊走在最前面。下楼走向礼堂之前,周知方在他耳边提问:“你自己写誓词了吗?”
“没有。”
“……”
羽生秀利等在通道尽头。
“爸爸。”羽生结弦乖乖点头致意,“您会把我交给Habi嘛?”
“嗯。”
“谢谢爸爸。”
“你们都是男孩子,传统的形式可能不太合适。妈妈的意思是,我们和姐姐一起陪你走这段路。但决定权在你自己,结弦。”
全家一起祝福新人走向未来吗……
羽生结弦露出理解的微笑。“好。”
两人聊天的时候,羽生由美和羽生纱绫也换好各自的和服,朝他们过来了。
“啊,妈妈和姐姐穿和服嘛!……太厉害了。”
“你要好好生活啊,结弦。”羽生纱绫走上前,摸了摸弟弟的头发,“想家的时候随时回来吧。我们有空的时候也会来马德里见你。如果以后你们真的有了……嗯,熊太,一定要带他回仙台看看。”
“好嘛。”
羽生由美围着儿子转了一圈,发现了问题。
“你的捧花呢?”
“没订啊。”
“这种事情为什么不早点准备?”
羽生结弦举起黄熊——耳朵上还戴着他的胸花——
“我捧它就好啦。”
姐姐试图打圆场。“……你准备把熊丢给谁?”
“不知道呢,一般都要用抢的吧?”
“好吧。誓词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了。”
礼堂内响起了音乐。《婚礼进行曲》。
“难以想象你们居然没有选表演过的曲子。”姐姐表情相当惊讶,“我以为你会很有仪式感呢。”
“婚礼就要用婚礼的曲子啊,姐姐。”
难道这种时候要播放离愁别恨吗?
安倍晴明和源博雅最终止步于友谊。
堂吉诃德的杜尔西内娅从一开始就不存在。
但他和哈维尔不一样。
他们结婚了。
他们会过得很好——
礼堂的大门开了。
隔着长长的走道,羽生结弦看到哈维尔站在台上,脸上挂着温柔灿烂的笑容。兰比尔轻轻咳嗽一声,示意新郎下台迎接新娘。哈维尔挂着那样的笑,一路大步走到拱门。
“他笑得像拿了金牌一样,姐姐。”
羽生纱绫眼圈红了。“走吧,结弦。”
“在诸位宾客的见证下,我,Javier Fernandez Lopez,与我的恋人,Yuzuru Hanyu,结为终生的伴侣。我发誓,在我们的婚姻中,我会永远温柔,忠诚,热情,发自内心地善待他,欣赏他的美与活力,包容他的小小缺点……其实也没什么缺点……”
哈维尔满头大汗。宾客笑得合不拢嘴。
周知方隔空瞪伴郎团:这是他写的还是他抄的?
陈巍无辜眼眨巴眨巴:不知道啊!
约翰尼暗暗戳周知方:提前十分钟开始准备的誓词,甭管哪来的,有得说就行……求生欲挺强的倒是。
“……我会聆听他的想法,理解他的纠结和不安,支持他的决定,我会尊重他的家人和朋友,在他渴望养育后代的时候,尽到作为监护人的责任……”
杰森擦擦眼泪:谁来告诉我这是他抄的?
伊利亚对口型:他既没抄也没写,那十分钟他都用来听奥瑟打电话骂人了……他没请教练来参加婚礼。
约翰尼深吸一口气:他图什么?
兰比尔摇头:他忘了!
“……Yuzu是我生命中偶遇的奇迹。我爱他。感谢大家聆听我的这段誓词。感谢Yuzu的家人把他交给我……最重要的,”哈维尔转向羽生结弦,一眼看到对方脸颊上的两道泪痕,吓了一跳,马上越过主持人克里斯,扑上去擦眼泪,“怎么哭了?!不哭啊,我爱你,不哭不哭啊……好了好了……”
众人齐刷刷黑线:你还没说完啊!
羽生结弦一头扎在哈维尔怀里哭出了声。
克里斯用眼神向兰比尔求救:怎么办?!
兰比尔看着哭成一团的新人,终于绝望了:再坚持一下,誓词说完,交换戒指,赶紧吃饭……
克里斯深呼吸N次,“那个……”
羽生结弦擦擦眼泪,从哈维尔怀里钻出来,挪近架子上的麦克风,开始说自己的誓词:
“大家好……我是羽生结弦。非常感谢大家来到这里……参加我和Habi的结婚典礼。Habi是一个温柔的男人。一个温柔到让我感觉不真实的男人。无论什么时候,我都可以像刚才那样,扑到他的怀里,尽情地哭——他的手划过我脸颊的触感,是我无论立刻消失不见,还是几十年后离开人世,都无法忘记的体验。而如此珍贵的体验,自我们相识以来,点点滴滴积累起来,多到数都数不清。”
说到这,他从衣袋里拿出ipod,翻到背面举起来。
“Habi为我签名了。我记得他写下名字时那双专注的眼睛。但当时我其实在想,「以后和他结婚的人一定很幸福」。那时我还不知道那个人是未来的我自己。直到他不知道从哪里变出了玫瑰花,向任性地跑来马德里的我求婚,我才明白了所有的一切。「他的名字在这」,我这么告诉负责民事婚姻登记的人员。这个名字,从我自己也不确定的某个时候开始,慢慢地,深深地,被这份感情刻在了我的心上。很高兴我可以永远拥有它……很高兴我可以和名字的主人结婚。”
克里斯深感自己应该起到作用。“你幸福吗?”
“是的!——我非常幸福!”
“那么,请新人交换戒指。”
周知方和陈巍分别给羽生结弦和哈维尔递上戒指盒。两人各自打开盒子,拿出戒指戴在对方的无名指上,在宾客的注视中拥抱了彼此。
“典礼部分结束——请大家享用自助餐!”
宇野昌磨第一个起身走向自助餐台。羽生结弦和哈维尔也从台上下来,每人拿了一杯橙汁,准备“敬酒”……
——Yuzu一定准备了很久。
——不,这是临场发挥的……
陈巍和周知方隔空对视三秒,持续无语中。
“前辈,说真的,谢谢您。”宇野昌磨举起一杯橙汁,诚心实意地对面前同样举着橙汁的羽生结弦致谢,“您体谅真凛的身体,把典礼致辞部分缩短到了十五分钟以内……谢谢。”
羽生结弦报以微笑。
戒指在他指间闪光。
“等到我的孩子长大,希望您可以指导滑冰。”
“当教练吗……为什么?”
宇野昌磨愣了。
“我的意思是,为什么是我?比起我,你和真凛的孩子大概会更适合Nathan的风格吧?”羽生结弦给宇野昌磨拿了最后一盘烧牛肉,“还是说,有人议论过你们的孩子,认为他以后跟着我学习会更好?”
“……嗯。”
“什么人这么……”
宇野昌磨接过盘子。“您的粉丝,前辈。”
在这种事情上表忠心真是大可不必啊——
羽生结弦无助地叹了口气。
“我以为他们都脱粉了,毕竟……”
毕竟他嫁给了粉丝最讨厌的男人呢。
“前辈,您草率了。”
“?”
“她们在研究您以后会要几个孩子,性别男女,跟谁的姓,代表哪个国家参赛呢……”
“……啊?”
“最重要的问题是以后您会不会陪孩子参赛,还有……到时候能不能不带Javi一起去?”
救命,为什么又是这个要求?!
“可以拜托你帮我回复「不能」吗,昌磨?”
宇野昌磨坦然地点点头,“当然可以。实际在我告诉您这件事之前,Vincent已经亲自抄起键盘和haters吵了几个回合了……”
“好的……成效怎么样?”
“据说已经骂走第一批。”
“……”
周知方上网吵架是专业的。嗯。
羽生结弦喝掉橙汁,把空杯子放在架子上。
所以他自己还是不要开设公开社交账号了……
他不想把社交账号变成哈维尔批斗大会会场。
就这么很不愉快地决定了。嗯。
众人从午后玩到天色深黑。酒店赠送的婚礼烟花服务点亮了每个人的热情,party部分开始了。
羽生结弦不能喝酒,也不愿意挤到人群里跳舞,索性把哈维尔交给大家带着疯玩,自己去到甜品台附近的沙发区域休息——
于是他遇到了一个人窝在最靠近角落的沙发上,抱着超厚工作电脑,运指如飞的陈巍。
“……你还是这么忙,Nathan.”
是了。
之前他们都做竞技选手时,陈巍在每一场晚宴上找地方写作业。周知方偶尔会过去陪着,但更多的还是陈巍一个人忙自己的事情,和周围的一切格格不入。
“Yuzu.”
羽生结弦给自己拿了一盘草莓蛋糕和一杯柠檬水,坐到另一张沙发上,确保自己和陈巍之间隔着一张体积可观的茶几,才接上话:
“听说你从耶鲁转到UCLA了。工作怎么样?”
“挺好的,谢谢。”陈巍抬头看了他一下,“Vince喜欢加州,我们就回去了。”
“你很在乎他啊。”
陈巍没说话,只是点了一下头。
羽生结弦吃着草莓蛋糕,感觉自己说了一句蠢话:
不然呢?!不在乎干嘛要结婚?!
诶,等等……“我问你一个问题。”
“可以。”
“是什么让你们开始考虑结婚的?”
这个问题成功扰乱了陈巍打字的节奏。他尝试着零碎地敲了几下,似乎发觉不行,干脆合上电脑,用某种率真的眼神笔直地盯着羽生结弦。
他还是那个强大的对手。
羽生结弦神色凝重起来。
“我没有在美国生活过,认识你们也是在成年之后……所以这个话题或许有点冒犯也说不定……但就我的视角来看,你们似乎是一瞬间从朋友进展到终生伴侣的。”
“嗯。”
“现在想起来,我很难谈得上非常了解你,Nathan,但根据我多年与你赛场竞技的体验,我既不认为你会把终生大事随手决断,也没有感觉这段婚姻很随意。”
“嗯。”
“我问过Vince,他说我可以来问你。”
陈巍起身给自己倒了一杯酒。
透明色的,没有气泡,似乎是烈酒……
“伏特加。Raf在我的婚礼上教我喝的。”
这个话题真就那么艰难?“是吗。”
“嗯。”
谈话陷入某种显而易见的僵局。出于种种显而易见的原因,羽生结弦并不擅长和陈巍对话。准确来说,他现在开始怀疑自己是否太八卦。他喝了一口柠檬水,酸得皱了皱鼻子。
“……Vince替我挨了一枪。”
口中的酸味凝固了。
“那是我实习期间发生的事。”陈巍喝了一口伏特加,神情晦暗不明,“我负责的病人死了,心脏移植手术后出现了排异反应……医院根据术中录像和相关医护人员提供的证据,裁定一切负责手术的人员均无责……但我很痛苦。我给Vince打了深夜电话,他承诺第二天来纽黑文见我,和我好好谈这件事……”
柠檬在杯子里下沉。
“我不应该给他打那个电话。”
“……他去见你了吗?”
“嗯。第二天中午,他带着披萨到我办公室。当时我的主治医生刚接下一台急诊手术,我是第一助手,修补心脏的手术,短时间无法下台,我找了护士去见他,解释这个情况……”
柠檬全部沉底了。
“后来我听其他实习生说,Mia见到了Vince,解释了正在发生的情况,对话很顺利,Vince表示理解我的工作,于是他在我办公室等我,Mia准备回到岗位……”
“然后Mia被病人的儿子持枪劫持了。”
“劫匪三十多岁,没有父亲,死去的母亲是他唯一的亲属,他从纽约州赶来见母亲……”陈巍的叹息带着伏特加的味道,极少袒露的悲伤扑面而来,“那是个悲伤的故事。但当时它带来的是死亡的恐慌。”
天啊。“家属不信任医院的裁定结果?”
“对。”
“真可怕。”
“当时在场的人说,劫匪把上膛的手枪对准Mia的太阳穴,要求见到负责手术的医生。我的主治医生热衷于教学,他让我完成了手术的大部分……于是我成了第一目标,劫匪强烈要求见到Nathan Chen医生。”
羽生结弦沉默了。
一个想法在他的脑海中浮现。
不,不可能,太疯狂了——
“当时我和主治都在手术台上,心外科另一个大夫休了婚假,我们根本无法下台,只能打电话给外面,请求主任尽可能拖延时间,最好拖到警察赶过来……但劫匪坚持只给他五分钟,否则就打死Mia.”
“……”
“之后Vince来了。”陈巍晃晃剩下的半杯伏特加,眼泪流了出来,“他说,「I'm Nathan Chen」”
太疯狂了。“然后呢?”
“劫匪朝Vince开枪了。”
怎么会这样……
“打在左边肩窝的位置,差一点人就没了。”
羽生结弦慢慢抬起手捂住脸。“对不起。”
“不要道歉,Yuzu,不是你的错。”
“我在电话里听到了枪声,拼命说服自己,那一定只是走火了,Vince不可能中枪,绝对不可能……一个小时之后,我下了手术台,立刻冲出去查看情况,却只看到Mia瘫在地上放声大哭,米白色的瓷砖地上弥漫着鲜红的血……我冲进办公室去找他,发现挂在门上的备用白大褂不见了,又立刻去抢救室,隔着门上的玻璃看到那件衣服躺在台上……”
“Nathan……”
“那一瞬间我什么都感觉不到了。所有的逻辑,理性,瞻前顾后,全部都……你知道那种感觉吗?我一直哭到他们把Vince推进加护病房,然后把我从地上捡起来打包塞进去为止。”
“Vince睡了三天。那是我生命中最长的三天,怎么都过不到尽头。”陈巍慢慢喝掉杯中剩下的伏特加,手指掐着玻璃的地方攥得泛白,“Vince. Vincent Zhou……他从十三岁开始喜欢我,喜欢了十五年,追过我,躲过我,赛场上赢过我,对外人夸过我……最后却为我挨了一枪,躺在我面前那张加护病床上,指标一直忽高忽低,可能到死都等不来我的回答……命运凭什么对他那么残忍?何况我并不是……并不是真的觉得他不好。他很好。不好的是我。把他拖累到这个地步的是我。我一直不答应,是觉得他会有更好的。但我没想到……他会变成另一个我,替我出现在枪口前面。”
“后来我实在撑不住了,趴在他床边睡着了。”
“在梦里,我变成了狗狗,每天都被主人摸着头……”说着说着,陈巍笑出了声,“我睡了很久,醒来之后发现Vince醒了,用手摸着我头发,姿势和我梦到的饲主一模一样。”
羽生结弦听得又哭又笑,“然后呢?”
“然后我变成了他的狗狗。他想摸多久就摸多久。”
“……所以Vincent Zhou有狗狗了。”哈维尔躺在婚礼专用房间的大床上,伸手给羽生结弦擦掉眼泪,“这给我的猫猫难受得。不哭了啊。你有猫猫。”
“好……”
至少哈维尔没有被枪击。
羽生结弦闭上眼,贴上去讨吻。
“要我亲你?”
“嗯。”
唇上袭来温柔的触感。
“我爱你。”
“再说一遍。”
“我爱你,Yuzu.”
哭泣停止了。“我也爱你。”
“那么,现在……”
一起书写未来的故事吧。
正文完,以下彩蛋
「羽生结弦的结婚礼物清单」
○为仙台冰场捐款10000日元
○为仙台冰场捐款30000日元
○为仙台冰场捐款50000日元
#请在喜欢的选项前打勾
#所有宾客都将收到西班牙特产的valor巧克力
#最后,新娘真的不需要搅拌机,谢谢
全文完
【伪343/群牛/微海牛】Nemesis 下
下 By Nathan Chen
我不愿急着问他要个准确的答复,毕竟心底还是有些犹疑,担心着4A并未挑战成功,最终连铜牌都没得到的他心中懊丧,一气之下会拒绝我。几个月的时间应该足够他回过神来重新思考我们的关系了。他一定能看到我对他的那些评价,还有什么比来自新科奥运冠军、他最大对手的肯定更能说明他的伟大呢?
对于他的答案,我有充足的耐心,那个休赛季里我们之前的通信绝不是一场幻梦。我已经等了那么多年,也不差这短短的几个月。
这一年的春天,我也试着给他的邮箱发过几次邮件,给他拍我在大阪看见的樱花,在波士顿的冰演,但这几封邮件都石沉大海。
时间终于到了6月,我...
下 By Nathan Chen
我不愿急着问他要个准确的答复,毕竟心底还是有些犹疑,担心着4A并未挑战成功,最终连铜牌都没得到的他心中懊丧,一气之下会拒绝我。几个月的时间应该足够他回过神来重新思考我们的关系了。他一定能看到我对他的那些评价,还有什么比来自新科奥运冠军、他最大对手的肯定更能说明他的伟大呢?
对于他的答案,我有充足的耐心,那个休赛季里我们之前的通信绝不是一场幻梦。我已经等了那么多年,也不差这短短的几个月。
这一年的春天,我也试着给他的邮箱发过几次邮件,给他拍我在大阪看见的樱花,在波士顿的冰演,但这几封邮件都石沉大海。
时间终于到了6月,我比冰演的大部队更早出发,一个人悄悄来到日本。进入他们不对外开放的彩排场馆时,大家似乎对我的到来并没有什么惊讶,我心中暗暗窃喜,他应该是关照过工作人员,才能在如此保护严密的地方任我畅通无阻。这块金牌给我的确带来了不少知名度,走在通道里也有不少工作人员同我打招呼。
我站在场边偷偷观察着他和Javier。确切说,是一直试图以各种方式接近羽生的Javier,以及用各种方式躲避着Javier的羽生。他轻灵地像一抹游鱼,穿梭于整个冰场,不时与其他选手或是工作人员互动。但每每Javier借着和众人一起聊天的机会向他靠拢,他总能适时地钻入其他圈子中谈笑。
我从一开始的忐忑不安,逐渐变得饶有兴致,观看这场似乎只有我一个人发现的精彩演出。但凡这种公开场合,羽生脸上的表情总是千变万化。他总是知晓自己应当以何种面目面对何种问题的,礼貌的,细心的,体贴的,温柔的,或者是活泼的,可爱的,搞怪的。每一种都是我再熟悉不过的模样。但是看着他面前那些人因为他的这些表现而高兴或感动,我的心里油然而生起一股得意。
那都只是社交场合的羽生。他们从他那儿得到的那些自以为珍贵的表演其实不过是人皆有之的阳光普照。他甚至记得每个人的不同,为他们送上精心定制的体贴。每个人获得的光芒固然不同,但那些对于太阳本身来说,又有什么区别呢?
这些人里只有我,成为了与他并肩的存在。
我在他的心里和其他人始终是不同的,对此,我深信不疑。如今唯一要做的,只是等他重回我的身边。
我至今仍未弄清三年前的那个春天发生过的那些。为何他仅仅与我交往了短短的一个休赛季。在冬日来临时便忽然与我断了联系。
不过如今,一切都过去了。熬过了漫长的因疫情无法见面的赛季,北京奥运会如期举行,我也终于夺回了那枚四年来我梦寐以求的金牌。我曾有过一秒的迟疑,他会恨我吗?可如果真的恨,他大可当面拒绝我,或是嘲笑我的痴心妄想,甚至在全世界面前倾泻他这些年来的怨恨。但凡他表现出一丝一毫的负面情绪,必会掀起一场远胜于女单金银之争的风浪,那时我将会成为众矢之的的存在,可他也都没有。相反,他肯定我一路走来的努力和成就。
他比我想象的还要好。
终于,他和Javier的猫捉老鼠游戏似乎玩腻了,Javier还是抓到了一个机会和他单独交谈,我注意到他脸上勉强堆砌起的社交笑容,稍稍挪近了几步,试图知道他们在聊什么。
Javier摆出一副亲密友好的姿态同他聊天,仿佛从没讲过那些伤人之语,也没有在社交媒体上于粉丝间掀起一阵狂风巨浪。他不会以为这还是羽生刚去多伦多那阵,下意识依赖身边熟人的时候吧。他半是委屈半是抱怨着一起冰演这么久了,两人都没什么机会好好说过话,听得我想笑。羽生的表情变都没变,顾左右而言他地推脱着忙于编舞和彩排。
“我看了奥运会的比赛。”那个西班牙人有些支支吾吾地说起了这个话题,我的耳朵一下子竖了起来,“虽然还差那么一点,但那个4A是个伟大的挑战。”
“谢谢。”羽生简短地答到。
“短节目那件事……真是令人意外……”难得地,我在Javier身上看到一种忸怩和无措。他和羽生之间,从前总是他来主导,他的一举一动曾是那么牵动羽生的心绪,十足的情场老手风范,没想到也有今天被对面的反应牵着鼻子走的时候。他是打算为公开评论羽生的短节目失误是一种掩盖自身失败的借口而道歉吗?
“谁能想到呢。”羽生贴心地在他停顿时接住了他的话,一句无关痛痒的附和。我知道这是他不想再继续某个话题时的惯用方式,这么多年来,我逐渐变得对他的一切想法了如指掌。
“倒是Javier你呀,这段时间怎么回事,没有好好练习吧,这几天3A失误了好几次呢。”大约是感觉到彼此间气氛的生涩凝滞,他忽然转换了话题,略带撒娇地小小抱怨了一句他的师兄。
Javier见他又孩子气了起来,咧嘴大笑着抬起手,想要单手搂住羽生,可对方却不着痕迹地往边上滑了半步,仿佛只是为了给身边其他人挪出行进的空间,Javier的手只是堪堪落在他的背上,又随着他往前一滑,彻底脱离了Javier的掌心。
我现在终于确定,羽生不但把西班牙人的失言放在了心上,也丝毫不打算如从前般纵容或是再一次原谅。他在这短短几分钟里显露出来的逃避和抗拒尽数落入我的眼中。而这个自傲的西班牙人还傻傻以为他和羽生之间一切都没怎么变,敷衍到连一个真正的道歉都含混过去了。
看着这段有些可笑又有些尴尬的互动,我几乎为自己先前的胆怯而后悔。如果早知道我这位情感道路上唯一的对手实际上是这么不堪一击,我又何必等了这么久才敢主动出击呢,我们的故事本可以开始的更早。
“疫情实在改变了很多,西班牙为数不多的那些冰场都关门歇业,连我平时常去的那家都说快开不下去了。不少选手,包括刚刚入门的孩子们都被这玩意儿影响了,在犹豫要不要继续下去。”对于他糟糕的3A,Javier如此为自己分辨:“全世界的冰演机会都在变少,前年原本准备来日本冰演的Patrick就是因为场次取消,决定都彻底退出所有冰演,转行去做房地产经纪人了。”
羽生“啊”地惊呼一声,并没有更多的表示,任凭Javier继续,脸上的神色晦暗不明。
“上次见Patrick还是在19年的Star on Ice,本来20年的巡演我们还有机会再聚。那次你也在名单上的吧,这样的阵容如果能成真那该多好啊,一切都被该死的疫情搞砸了。”
“我还以为他会开花滑学校呢,没想到完全退圈了。”羽生对Javier的抱怨似乎无动于衷,略显平淡的回应到。
Javier摇摇头:“那倒也没有,我之前满世界冰演的时候还和他聊过,他说还是在关注花滑比赛,Skate Canada的评论员工作好像也时不时会接一些。”
话到此处,两人便没有了下文,羽生似乎也没有兴趣再和他聊什么,彼此再次陷入微妙的静默。没过几秒,不知道谁招呼了羽生一声,他和Javier告别,转身滑向出入口,缓解了这种尴尬。Javier也不留,又或者他的目的达到了,他只是想试探羽生对他的态度如何。
我离他们不远,Javier一转身就看见了我。对于我的出现,他好像并没有那么惊讶,反而带着一种探究的目光向我滑来。
在完成了花滑圈约定俗成的友好问候后,他的视线落在我手上的捧花,轻易地猜到了来意。我也不介意被他知道这些。今时今日,我已经不是跟在Patrick身后那个被逐一介绍给知名选手的小孩,面对他,我有足够的心理优势。不管是赛场上的,还是和羽生的关系上的。
“没想到你会这样出现在这里。”他的胡子刮得不是很干净,有一些疲惫的颓唐,和当年羽生身边意气风发的样子不可同日而语。看来他的花滑学校和各路冰演让他有些不堪重负。
“我们有过约定。”旁观过刚刚的对话,这位我曾经的假想敌已经不值一提,想起那些年他对我,对我的花滑的不屑一顾,我装作无意地显露出和羽生之间的亲密,也让他尝尝被冷落的滋味。
“约定?”Javier重复念着我的用词,用一种令人讨厌的姿势耸耸肩,像是我说了什么可笑的话。
“什么约定?他连私下一起吃个饭都约不出去。不过之后我们其他人打算一起去烤肉店聚聚,庆祝一下。你来吗?大约会有十几个人吧,都是老朋友了。”
一时间,我没有明白他的意思。为什么要邀请一个不熟悉的前对手,甚至是能威胁到他在羽生心里地位的前对手参加聚会。他的话语间对羽生颇有些敌意,这实在是令人惊讶,难道说,他们的关系并不像我想象的那么亲密?
“我们的约定不是一起吃顿饭。”我压抑住对他天然的敌意,斟酌着接下来的遣词造句。
“哦?是么?”他似乎从这句话中读懂了真实的意味。我的平静使他的态度更加不屑:“你以为他会在乎你送他的花,然后接受你的追求?他不会答应的。他根本不在乎任何人,除了胜利。”
我讨厌极了他那种仿佛全世界没人比他更了解羽生的自信。如果不是看完了刚才他们在冰场上的那几句对谈,我甚至能被他的虚张声势唬住,真的以为他们之间有多熟稔呢。
我不想再忍了,反正我已经接近胜券在握,大胆一些也无妨:“这话也轮不到你来说吧,刚才你们的对话我都看在眼里了。你不会以为他不知道你在媒体上说的那些吧。”
“那又如何?这对于我们之间没有任何改变,他不是还是照样和我对谈,一起合影吗?他不会把这些小事放在心上的,我们一同训练了六七年。或许他根本没看到吧,再说了,我有说错什么了吗?那个洞只存在于他所在的冰面吗?那对于所有人都可能是个威胁。不过是一句话,怎么个个都那么敏感。动不动就委屈,又那么爱哭,真难伺候。”
这家伙继续着他玩世不恭的态度,然而此刻他的傲慢在我眼里实在不堪一击,像是一戳就破的气球。他根本不懂羽生,也不愿了解,羽生怎么会爱上这样一个拒绝理解他的对手?
Javier固然是和他一起训练多年的伙伴,在平昌与羽生一起登上了领奖台,又凭借着多年的感情赚来了他的眼泪。可这家伙竟然光凭这两点就心满意足,觉得自已已经足够特别。但是他一定想不到,平昌那个短节目摔得七零八落的我最后还是扳回了这一城,奥运金牌让我才是唯一能与羽生并肩的对手。
“我和你是不一样的,我拿到了那块金牌,他在意我的表演。”我当然不会被他这种小小的心理战吓到,哪怕羽生把输给他的银牌挂在了床头,师兄始终也就只是一个过去的师兄,除开这一点,面前这个西班牙男人没有任何值得羽生青眼有加的地方。
我最引以为傲的奥运金牌却没引来他任何的动容,这人怎么这样,好像没什么能让他认真起来对待,不管是花滑,还是羽生:“在意你?他只不过是在乎自己输了。当年Patrick还是世界第一的时候,他整天和Brain嚷嚷着要学会那样的滑行打败他。赢了之后,你看他还会提他吗?我和他争夺金牌,在世锦赛上战胜他两次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青年组的哪个角落呢。”
Javier笑我幼稚,的确,他提起的那个年代离我太遥远了,那个时候的我还只是个具备潜力却尚未引起注意的青年组选手。他们的时代,我未能真正地参与也并不了解。可我不在乎,他说过,我拥有的是当下花滑所需的一切。
Javier手里头有的牌也就那么几张,而我掌握着当下的一切。你所谓的胜利不过凭借着对手们失误的好运罢了。在他心里你从来没有真正地打败过他。我暗自思忖着,禁不住嘲讽道:“那早就过去了,他早把输给你的那三块银牌取下来了。”话一出口,一丝奇异的念头闪过我的脑海,羽生明明只输给了Javier两次啊。
他奇怪地看着我,仿佛我说了什么傻话:“什么三块银牌?”
“我是那个真正战胜了他的人,我们的名字已经并列写入了花滑的历史中。”我只能再次这么强调,这个周期我拿下了几乎所有参加赛事的金牌,它们给了我有足够的底气。
他摇摇头,嘲笑着我的痴心妄想,滑走了。我也懒得再和他多费口舌,还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我完成。
顺着羽生离开的方向,我问了一个工作人员,知道我期待的那个人去了休息室,不禁跟了过去。休息室的门虚掩着,我敲了两下,仿佛彼此心有灵犀,他甚至没有问是谁,就让我进去了。
进门的片刻,我注意到他手头Ipod的屏幕上一闪而过的照片。电光火石间,一段记忆涌上心头。
那是17年的世团赛赛后晚宴,我被中国队的金博洋和Patrick一左一右拉着,全场的三个华裔在一起纪念这一刻。
爱热闹的金博洋忽然看见从一旁走过的羽生,赶忙喊住了他,挥了挥手上的手机。他心领神会,笑嘻嘻地钻到Patrick身边,还叫上了正在认真吃饭的宇野昌磨,两人一左一右站在我们三人的两侧,而我则占据了正中间的位置。
位于人群最左边的他破天荒地主动举起了他的Ipod,示意由他来拍照。我隔着Patrick紧张而羞涩地对着屏幕里他的面孔摆出笑脸。又一次地,我迫切希望此刻搂着他的人是我。一切就像两个月前的四大洲锦标赛,我也是这样跟在Patrick身边看着他俩的亲密互动,为什么每次都就差这么一点点呢?正在我心猿意马时,他一个矮身,跑到了人群的最右边宇野的身旁,换了只手举着他的Ipod。
我尚不知何意,一转头就看见了向我们走来的Javier,显然是来加入合影的,但是羽生举起的手无意识地阻止了西班牙人挤到他身边,他不得不悻悻然走向离羽生最远的位置。
这段记忆在此刻窜进我的脑海显然预示着什么。潜意识告诉我,这不对劲。我早就应当想明白这点,可到这一刻我才真正领会其中的意义。无论他对他的西班牙师兄有过多少的宽纵与优待,但正如只要有过一次谎言,从前的一切都变得值得推敲。同样,他们之间只要有过这么一次不悦的躲避,就值得让我再一次深思,除却那些平日里镜头前展现出来的所谓亲密,掩埋在水平面下的究竟是什么?他真的如他表现出来那样喜欢与Javier的互动吗?
这个西班牙人只是因为师兄的身份才得到他的特殊对待,他们是有过亲密无间的互动,但这些有多少是出于社交场合的需要,Javier之于他究竟和其他人有何不同?他根本不是我需要忌惮的对手。
回过神,羽生正坐在休息室里的沙发上,面前的茶几上放着几本杂志,最上面的那本正是北京奥运会赛后特辑的《Number》,封面的他身着淡蓝的和风表演服,正沉浸于自由滑Ending Pose之中。杂志的边沿有一些卷起,也不知道被多少人翻过了。
我尴尬地抓了抓头发,有些不太好意思面对他站起身时那张笑意盈盈的脸。
“你真的来了。”他笑了,眼睛里透着一丝狡黠。
我从身后拿出精心准备的红玫瑰,装作普通的仰慕者那样给他献花:“过段时间,我也有冰演要进行,所以想提前来日本看看。”
他接过我的花,低头拨弄了几下花瓣又闻了闻,似乎很喜欢的样子。透出一股客气而生疏的模样,这是他又一次出于礼貌的表演还是真心?
Javier的话再度在我耳边响起,我忽然不那么自信。奇怪了,一走进房间,我的心仿佛空了,像是坠入一个看不见底的悬崖,失重般飘飘忽忽,又侥幸地觉得会一直这样下去,不会真的摔到粉身碎骨。我的思绪一片空白,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萦绕心头,这就是表白前的紧张吧。
他歪了歪头,表情狭促:“Nathan San,来找我只是为了献花吗?”
我下意识地竟没有做出否定的回答,一种奇妙的本能让我感觉自己在他的笑容里无处遁形,像一个漏洞百出的魔术师在进行着表演,而他已看穿了我所有的把戏。明明几秒钟前,我还信心十足。
“Nathan是考虑要退役了吧?”他把花认认真真地放在角落里,我注意到那里已经堆有不少礼物,见我不回答,他又开启了新的话题。
我不知他是何意,只是点点头:“我要回去读书了,该拿的金牌都已经拿到了,是时候看向下一个目标了。”
“那么祝学业一切顺利,你从事的是很有前景的学科呢,也期待在新的领域继续闪耀哦。”他熟练地对我使用着千篇一律的套话,我感觉那种好不容易积聚起的气力在一点一点流失,我又捉摸不透他此刻的想法与对我的态度了,我来到这里不是想听这些千篇一律的套话,我想……
是啊,他不爱Javier也未必等于会爱我吧?但是学业这个话题显然给了我灵感,我一下子想到了该如何把目的不着痕迹地转回正轨。
“我记得之前你说一直在研究花滑的AI打分吧,这不是件容易的事。你需要设备,更多的数据,更新的技术来支持你的研究。或许你可以考虑来美国进行研究,我知道耶鲁的一些实验室在做相似的课题,我们甚至有很多重合的部分可以一起完成。你也需要顶尖选手的跳跃数据吧。”我知道他的心里,花滑永远是第一位的,这样的邀约相信他很难拒绝。
更何况,我还有自己的心思在:“还有,校园里也有你喜欢的樱花,樱花盛开的场景并不比你在日本看到的逊色。如果愿意的话,明年的樱花季,我们可以共赏。”可我想不到,他居然不假思索地轻轻摇了摇头,用一种柔和的,但清晰无比的方式直接拒绝了我。
我不明白。
“你已经为花滑做了这么多,几十年里都未必有人能够超越你的成就。赛场上已经没有什么需要你做的了,你不欠他们的。”我坦诚地说。他大约是放不下日本队吧,离开了他,日本的花滑市场未必能被后辈们撑起来,又或者他只是舍不得这项运动。我揣测着他的心思,思索着该如何说服他。
“赛场上永远会有比你更年轻的新人,你已经留下了那么多记录,那么多成就,况且你为花滑已经做了那么多……”我绞劲脑汁地搬出各种说辞,然而面对他不变的温和神色,我只感到一股无能为力和挫败。仿佛此刻疯了的人不是他,而是我。
“Sorry, Nathan.我还没有完成属于我的4A。我的战斗还没结束,新规则之下的花滑是什么样的,我会用自己的方式去定义。我可能会回多伦多继续训练,下赛季打算从Skate Canada开启。”他耐心地和我解释道,语气一如既往的柔和,但言辞中有着雷霆万钧般的坚定。
“说起来,加拿大的樱花季刚刚过去呢。听说多伦多和温哥华的樱花开的也十分美丽呢。”他似是陷入某种怀念之中,嘴角的笑意显得越发温柔。
我却没有心情欣赏他的动人神情。
Canada. Skate Canada.
这个词如流星一般划过我的脑海,像一根闪着火花的引线一路蜿蜒,我绝望地追逐着它,试着在一切被引爆前掐灭,但却完全跟不上思绪流转的速度,只能眼睁睁看着最后的答案如烟花般在我脑海中炸开,头晕目眩。
所谓直觉,其实都是有科学依据的,那是一个人的无数经验在某一瞬息的本能反馈,是隐藏在感性逻辑下理性逻辑的总和。那些惴惴不安原来都不是我的错觉,这一路上,我明明见证了那么多他或明或暗的表示,心中也始终有个声音不断地提醒着我那个可能性,但全部被我下意识地否定了。
想到这里,我全身的血液都仿佛冻结了。
战胜了那个人以后,羽生就真的不再提他了吗?又或者,羽生不提他就代表着遗忘了这位曾经的手下败将了吗?
这些年来,透过我的眼睛,羽生心里想着的究竟是谁?
Skate Canada.
我猛然忆起,他曾在这里连续输给Patrick三次。原来,被他挂在床头的竟不是我以为的世锦赛银牌,而是他的三块Skate Canada银牌,三块在他的辉煌战绩里不值一提的分站赛奖牌。可那是属于他和Patrick Chan交锋的历史,也因为这个缘故,这几块奖牌才被赋予了特殊的意义。
他夸赞把我把不擅长的3A放进节目的后半段,那也曾是他对Patrick难度进化的赞美。
他主动帮我抽签,还和我玩笑说我是不是睡过了头才忘记,可我知道的在赛前睡过头差点错过比赛的分明是Patrick。
他好几次拿我那些简单舒适,和他风格南辕北辙的表演服开涮,可最开始这么穿的不正是Patrick吗?
他曾直白地说出对Javier的思念,可他思念的人真的只有Javier吗?也许他只是挑选了一个适合宣之于口的名字,他真正想念的人从来都不仅仅是他的师兄吧。
我们通信时,他提起的那些在Team Zueva的训练生活,真的是对我的竞技生涯的特殊关注吗?那时候的我在媒体眼中不过是三届世锦冠军身边的一个刚升组的潜力股,一个同为亚裔的training mate。
他竟是在从我的描述中拐弯抹角寻找着一丝Patrick的痕迹。
我还记得17年四大洲锦标赛第一次战胜他时他在后台的反应,当年的我只以为那是他对尚且年轻的我的不了解与不在意,现在看来,一切都是我不敢面对现实的粉饰太平。不是的,那一刻,哪怕场上表演着的是退役多年都让他“思念”着的Javier,他想必都不会多看一眼,只因为与他聊天的人是Patrick。是呀,那时的他坐得端端正正,几乎像个矜持的姑娘一般认真地倾听着Patrick的话语,我还记得当时注视着屏幕上那个乖巧可爱的他的心情是如此甜蜜,却完全忘记了是谁让他露出了这样一面。
走进这个房间时,17年世团赛那个合照的画面再次闯入了我的脑海,原本我以为这是命运之神暗示我他并不如我以为的那般爱Javier,鼓励我大可以更勇敢地走下去。可也不是这样的,恰恰相反,这是出自本能的警告,告诫我前路远不如我预想的那么平坦。
我根本没有再多想一点点,那时他这么主动地举起Ipod拍照想要留下的是和谁的合影呢?又是谁让他最终躲到了人群的最远端呢?
曾经那么多次,我在两三米开外偷看他,暗自期盼着能越过Patrick与他更近一些,原来这也是某种出自神的预示。我和他之间真正的天堑原来不是旁人,正是这位我视作兄长一般的加拿大前辈。那些我见证过的,感受过的别样的羽生其实都是在他面前,只是那时的我尚未知晓。
那些脑海中早已重复过几百遍的画面此刻如海浪般拍打在我的心头,一切答案昭然若揭。我豁然开朗,为何这些年来会在他脸上看见与我相似的那种奇特的期盼与不可得的憧憬。
想到这里,我突然觉得很可笑。这样的我与Javier有何区别?我们都为自己得到了他独一无二的注目而沾沾自喜,又或者为了他而彼此暗自较劲,可到头来才发现,我们从一开始就找错了对手,也看错了他。也许我们都曾经在某种时刻,对他而言是特殊的那个人。但这仍然不足以说明什么。
Javier是他秘密的挡箭牌,而我,或许只是一个拙劣的模仿者与替代品。
他居然爱的是Patrick。
这些年,他爱的一直都只有Patrick。
我得到的他所有的优待不过是因为他在我的身上寻找着Patrick的影子,也在寻找那个暗恋着Patrick的年轻自己的影子。我明明和他们两个是完全不同的存在,或者说,世界上又怎么可能会有一模一样的人呢?
我没有重蹈Patrick的覆辙,在北京成功复仇,夺回了我的奥运金牌。我也没有走他的道路,把生命献祭给花样滑冰,我很快将会拥有新的成功人生。
再一次看向这个我从青年组就仰慕的存在,我决定做出最后的挽留和劝告:“不要再强求4A了,我看过伊利亚·马里宁的4A,他比你更接近成功,他甚至已经在训练中成功落冰了。你们差了10岁,再怎么样你都无法让自己回到17岁的身体,何必为了这个跳跃当了他的垫脚石呢?是时候功成身退了。”
他能听懂我的关心吗?如果不是因为他要挑战4A,又有谁会关心这个跳跃呢,继续现役下去,不过是眼睁睁看着自己被那些更年轻,更健康的新人们逐一超越,成为新人们口中被击败的存在。直接宣布退役可能会影响他的商业价值,那么像我一样宣布一段时间内不参加比赛也是一种不错的选择,等到合适的时机再宣布退役。理智告诉我,他现在的冲动不过是陷入了某种死胡同,我有责任给他一些正确的建议。
他对我的提案无动于衷,我正急着再度说些什么。他抬手止住我,露出了一丝我隐隐有些熟悉的宽和笑容,说:“我的花滑是为了我自己而存在的,我选择的道路,我想要跳出的4A也只关乎我自己的。那些荣誉和认可,我已经拿到所有了。现在留下也不是为了多一块金牌,或是一个世界第一的认证。在这个意义上,退役与否已经不再重要。”
这个笑容是如此眼熟,我花了更多的心思在回忆着这是在哪里看到过的笑容,而不是品味他的话语。直觉告诉我,这个熟悉的神情远比他的回答更重要。
我注视着他的双眼,这是认识以来我难得如此大胆直白地与他对视,但他不闪不避,也不觉得这有何不妥,恍惚之间,他的脸和4年前的某段记忆重叠起来。
面对我信誓旦旦要向羽生结弦复仇的发言,Patrick也曾露出过相似的笑容。为什么,为什么对于他们两人,我总是错误地理解着他们的所思所想呢?那时他的笑容不是赞许,更不是鼓励。面对着令人失望的奥运会结局,他们身上有一种我完全不能够体会的超然。
又或者,其实这个故事里,主角从来都不是羽生和我。我的所谓复仇与他们毫不相干,我也从未真正地主导或是参与进他们的故事。
17年四大洲锦标赛的那段画面再次浮现于脑海,当时的我光顾着关注大声嚷嚷着期望自己能拿金牌的羽生,完全忽略了背景里Patrick看我表演的脸色,那是一种他从未在我面前表露过的的冷淡与漠视,和平时亲切宽和的模样大相径庭。他真的在乎我的表演吗?他真的需要我来为他完成所谓的复仇吗?他真的认可我的花滑吗?
Patrick早就走出索契错失的那块金牌,羽生固然是他的Nemesis,但他已然在平昌为他深深折服。
而羽生也远非我想象的那么在意谁先跳出了4A或是获得了ISU的认可。他的花滑会由他自己来定义。
一切都是我一厢情愿的复仇。
他们的故事里,不需要我的名字。
Javier从未真正地理解过羽生,想当然以为羽生和他的互动就是在意,而不说话不提及就是遗忘。可既然羽生打定主意要隐藏这个秘密,又怎么会对作为Patrick朋友的师兄谈起这些呢。甚至在我面前,他也从来没提过Patrick的名字,他只是把这些在乎和爱意编织在这几年与我琐碎的沟通中,恐怕连他都想不到我会通过这些细枝末节拼凑成完整的故事吧。
只可惜,这个故事对我来说唯一的意义,或许就是我终于真正成为了这个世界上最了解羽生结弦的人了。
他对Patrick无言的暗恋,我是唯一的见证者,也是唯一的旁观者。
大约是此刻我脸上的表情太过多变而精彩,羽生似乎猜到了我在想什么。面对他洞察秋毫的目光,我难以置信地求证:“原来你爱的一直都是他。”
我不需要说出Patrick的名字了,我知道他一定懂我在说什么。
有些意外地,我收获了来自羽生的,一个我从未见过的,仿佛少女心事被戳穿一般的羞怯笑容。他轻快地点点头,耳朵有一抹相似的红。这样的一面,Javier大约也没见过吧,不然他怎么会觉得Patrick对于羽生只是一个被击败了的,已经遗忘了的对手呢?
我近乎绝望地问着:“是因为恨我吗?你还是介意的吧,那些金牌……?”尽管心里头也知道自己只是在痴人说梦。
他不语,只是难得地轻轻拍了拍我的肩膀,那种触感再一次和记忆中Patrick的动作重叠在一起,方才的羞怯笑容转变为一种令人心碎的温柔与向往:“我获得过太阳的光芒,所以才能看清光芒之下自已影子的长短。正因为如此,我也一直觉得我要成为足以照耀别人的存在。像太阳一样,不,是远比太阳更闪耀的存在。”
我想,我已经知道了答案。
“你去那里,是为了他吗?”我追问。
“Nathan.”他叹息了,“这些都是我自己的意愿,我当下的决定无关任何人,只是出于我自己。”
【伪343/群牛/微海牛】Nemesis 中上
中上 By Yuzuru Hanyu
我早已注意到那个年轻美国男孩的视线,他自以为隐秘的心思,在我的面前一览无余。
这场比赛的最终胜利者是他,他披着国旗绕场滑行,时不时停下来与同国的铜牌获得者互动,享受着观众给他的掌声,而我不得不跟在他之后。在日本的赛场上,第一次升起了两面美国国旗。
观众给我的掌声和欢呼依旧热烈,足以掀翻这个运动场的顶棚。但我知道,这不是我想要的结果,也不是场内的大家期待的结果。
我没能让君之代在埼玉响起。
这个赛季,因为伤病,我堪堪赶上赛季末的世锦赛,却只收获了一枚令人失望的银牌。但这已是他的第二枚世锦金牌,新的周期里,他战无不胜,赢下了参加的所有比赛,一...
中上 By Yuzuru Hanyu
我早已注意到那个年轻美国男孩的视线,他自以为隐秘的心思,在我的面前一览无余。
这场比赛的最终胜利者是他,他披着国旗绕场滑行,时不时停下来与同国的铜牌获得者互动,享受着观众给他的掌声,而我不得不跟在他之后。在日本的赛场上,第一次升起了两面美国国旗。
观众给我的掌声和欢呼依旧热烈,足以掀翻这个运动场的顶棚。但我知道,这不是我想要的结果,也不是场内的大家期待的结果。
我没能让君之代在埼玉响起。
这个赛季,因为伤病,我堪堪赶上赛季末的世锦赛,却只收获了一枚令人失望的银牌。但这已是他的第二枚世锦金牌,新的周期里,他战无不胜,赢下了参加的所有比赛,一切看起来都显得那么称心如意。唯一和他冠军身份不大相称的,大概就是那频频落在我身上又迅速收回的眼神,拘谨腼腆,简直不像个胜利者。即使是在领奖台上只有三人的场合,意外对上我的视线时他都会尴尬地挪开。我佯装不知,继续看向他,终于又见到了他仿佛做足心理建设才敢重新望回来的眼神。
合影时,我也能感受到他腰部被我搂住的那块肌肉的僵硬。真有意思啊,明明作为胜利者,却还是拥有着一丝奇妙的胆怯。不过我明白,这是一个人喜欢着,但又不敢靠近的表现。关于这一点,我怎么可能看错呢。
胜利多少给了他勇气,而Javier的意外出现想来也让他读出了一些错误的讯息。他们都不是擅长隐藏自己情绪的人,晚宴的觥筹交错中颇有些暗流涌动。这顿饭一结束,Nathan就迫不及待地叫住了我。他谨慎地观察了周围,极力克制自己因为紧张而试图吞咽的动作,结结巴巴地开口了。我从没想到他的英语竟能有一刻能比我的还不流利。
他用不算华丽的辞藻描述着升组以后对我的仰望,一路注视着我获得如今的成就。伴随着这种感情,他走到了这里,从17年的四大洲锦标赛第一次战胜我开始,到如今,他终于确立了自己的地位,也终于鼓足勇气期望我与他交往。
果然是这样啊。那些目光和注视,果然如我所想。
一年,两年,三年,Patrick在索契周期的世锦赛场上连战连胜,而从升组起就憧憬着他的我不也是这样一路不断前进着的吗?我梦想着有朝一日不仅仅是作为奖牌争夺者站到他的身边,而是彻底战胜他。
我还记得来到Cricket时和Brain的第一次对话。Brian劝我,第一届奥运我才19岁,大可不必这么着急,把目标定的远一些,也可以给自己更多的准备时间丰富表演,等下一届再考虑夺冠的事。但我完全不这么想。我斩钉截铁,甚至有点孩子气地告诉他就是索契,就是现在,我不要等到平昌。在这片现在由Patrick统治着的冰场上,我一定要赢,成为超越他的存在,而不是永远做追逐太阳的人。
所以,Nathan的心情我怎么可能不懂呢?
我还记得17年的四大洲锦标赛,他全程跟在Patrick身后,我和Patrick谈话的同时,当然也没有错过他时不时盯着我的目光。领奖台上,他难以掩盖由第一枚大赛金牌产生的雀跃之情。但又因为年轻,缺少经验,显得笨拙而不知所措。表演滑的彩排,明明他才是冠军,却像个小尾巴一样跟在Patrick的身后,看着我们其他人一起讨论着路线,局促不安地四下张望着掩饰他的尴尬。
我从他的表白里捕捉到一些犹疑与心虚。他是否在担忧被击败的我放不下面子,无法接受来自胜利者的爱?他的视线落在地面,眼珠左右来回转动着,就是不敢抬眼。我禁不住想笑了。到底还是个孩子啊,居然连这样的心情都和当年的我一模一样。
好吧,也许是时候重新开始了,我告诉自己。
这么多年过去了,我得向前看。Patrick曾是那个守擂人,我是他的挑战者。如今,我不妨试着把Nathan当成那个守擂人,而我依然担任挑战者的角色。我喜欢挑战的感觉,一切应该是没什么不同的,我总是会知道该怎么走下去。
又或者,我的年龄是否也到了足以担任Patrick当年的角色的阶段了呢?我面前的Nathan年轻,野心勃勃,正处于不断探索他职业生涯高峰的阶段。当年的Patrick看着这样的我是怎样的心情呢?有恐惧吗?有被激起来的好胜心吗?他是否也同此刻的我一样好奇呢?
怀着对这位新对手的期待,我留下了我的邮箱。圈内几乎没人知道我私下的联系方式,就连和我一同训练多年的Javier也没有。看着他郑重接过的双手,我微笑着在心中默念道:“就当是一个祝贺吧,Nathan选手。”
回到家,我翻出了两双厚厚的旧袜子,把床头挂着的那三块曾经输给Patrick的SC银牌放了进去。
新赛季在Skate Canada拿到金牌吧。我暗暗许下愿望。
Nathan的邮件总是来得又长又快。他的反应如我想象,不断描述着对日本文化方方面面的喜爱,试图拉近与我的距离,努力寻找着我们的共同话题。他时不时给我发一些拉面的照片,这么高油脂高碳水的食物,对运动员负担很大呢。我还是更喜欢清淡一些的乌冬面。不过,他居然也喜欢煎饺。虽说中国的煎饺大概和日本的煎饺不太一样,但也是个意外的共同点。我顺着他的内容,时不时推荐一些旅游景点或是当地的特色点心,回信越写越长。
他偶尔会提及一些从前和我一同比赛的事情,虽说大部分我都记得,但这是我第一次从另一个人的角度看这些。毕竟,花样滑冰一项是和自我对抗的运动,一般情况下,我不太留意别人的比赛。他偶有提及从前在我之后出场时那种崩溃的心情,那些倾泻维尼雨和不被期待的胜利,又是如何去看了心理医生才逐渐平静下来,带着点小小的抱怨和委屈。我忍不住看向桌上的噗桑,它的眉耷拉成一个有点难过的八字,似乎在对被嫌弃这件事很是不满。好吧,真是个难伺候的小家伙,我不得不安慰了它十几分钟,才把注意力重新转回Nathan的邮件。
逐字逐句地阅读着,我完全可以在脑海里回忆起那个内向害羞的男孩暗处的注视和明面的举动。体察每个人的情绪对我来说并不是什么难事,人的表情和眼神是那么的诚实,善意恶意在其中一览无余。
他曾以怎样复杂的心情注视着我在赛场的一举一动,现在也完全清晰了。
这一年的休赛季依然在忙碌的冰演中度过。彩排下了冰,我躲开了一群群相互合影热聊的选手们和招呼我叙旧的Javier,好不容易一个人得了个清净,任由那些灯光和嘈杂的人声如潮水般褪去。Faoi的后台休息室里总是摆着满满的一堆杂志,我窝在沙发上随意地翻阅着成摞的纸张,难得有这样无事可做的片刻。纸页哗啦啦翻过的瞬间,一个熟悉的名字落入视线。我的手停住了,往回翻了几页,动作太快,还不当心把这几页翻出了淡淡的折痕,才回到印着熟悉人脸的那页。居然是平昌后就退役的Patrick的采访啊。
我曾经追逐过的,渴望战胜的,又最终击败的对手在平昌拿到团体金牌后,便顺水推舟地结束了他的竞技生涯。他的团体金牌大概能安慰那块索契的银牌了,媒体们都这么写道,这最终给他的职业生涯画上了一个堪称圆满的句号。
他的存在贯穿了我升组后的整整两个周期,媒体曾总喜欢把我们放在一起比较。我的名字在搜索上也总与他关联。然而实际上,我们之间的私下沟通少的可怜。我常常觉得惊异,就在我们激烈竞争着的那几个赛季,我最大的对手就在隔着Cricket Club的仅仅五分钟车程的俱乐部训练。我去过他的俱乐部冰场找Shae-Lynn编舞,正如他也时不时来到Cricket找Jeffery或是David编舞一样。现在,这个人又出现在了我熟悉的世界里。
我逐字逐句地体会着Patrick的感性文字,几乎不敢相信这些夸赞是他的肺腑之言。这还是和我交锋多年的那个Patrick Chan吗?他说,我的奥运卫冕使他坦然地接受了在索契输给我的事实,他终于能够为这个结局而感到释怀,甚至为参与了这个“伟大的故事”而感到骄傲。我看着杂志上的文字,在脑海中努力想象着他说出这些话的语气与表情。
好吧,我想象不出来,或许是因为我从未能够拉近与他的距离,一切的始作俑者正是来源于索契那枚充满了戏剧化的金牌,但那也构成了我们之间最深的羁绊。除开那些赛后发布会的场面话,我从没关注过他对我会说些什么。当然,这也是我有意不去搜索,我猜那应该不会是我想要看见的评论,毕竟在索契……
但在看到这篇采访的一刻,某种长久压抑在我心头的迷雾似乎逐渐飘散了,伴随他放下了他的执念,我的心也有了不可言说的如释重负。
他的言语里没有我担忧的恨意,他早已能够淡然地接受获得的一切。带着这种认知,我默默不语地看完了这段采访,他说,他为我平昌的表现而感动。奥运这样的场合,他真的还有余力关注其他选手的表现吗?心里数个念头闪过,直觉告诉我,我或许错过了些什么。在我看不见的地方,他是不是还说过什么?
回到酒店,我迫不及待地打开电脑,在搜索栏里第一次同时打下我和他的名字,从他的只言片语中寻找着更多的对我的描述。
屏幕的亮度设置的太高,光线刺得我眼睛有些疼。我揉揉眼睛,努力往下拖动网页,搜索着一切可能的讯息。怕会错了意,我甚至没有打开网页的自动翻译功能,自己一字一句地阅读着那些他的英文采访。
平昌夺冠后,我沉浸在胜利的喜悦以及应对各路媒体与关系者中,并没有过多时间去一一关注旁人的祝贺和对我夺冠的感想。那么多或真或假的祝福,我不想花时间去分辨,大概只是因为不想听见一些刺耳或虚假的声音吧。奇怪的是,在那么多感动,幸福,尊敬,憧憬中,这个独一份的“I hated him”却没让我感受到可以被称为负面的情绪。我比任何人都理解这句话从何而来。
他说,他在看台上看完了我的回归之作。
如果记得没错,我与他的短节目中仅仅隔了三位选手和一场六分钟练习。就在这不到半小时的短短时间里,他居然有空换了冰鞋,跑上看台,和家人一起观看我的表演,看着那套明明他已经在竞技场见过了多次的短节目。那时满场的欢呼声里,是否也有来自他的那一份呢?他从来都是个古典爱好者,想必我的《肖邦叙事曲一号》一定让他也起身鼓掌了吧。
看完这段迟到了一年多的视频采访,我才终于相信,先前那份《Number》采访里的他的的确确并不是在说什么客套话,他对我胜利的期待是那么地真诚。而我的那块平昌金牌,也终于让他放下了索契的遗憾。
他说他有幸能参与关于我的伟大故事。可是如果没有他,这个故事又如何称得上伟大呢?他的存在影响着这些年我前进的每一步。如果一开始遇见的就不是他,一切又会黯然失色多少呢?
Nathan的邮件依然每天准时送达我的邮箱。我逐渐习惯英语写作,陆陆续续回了他不少关于自己的事情。右腿的伤情恢复的不错。冰演上,我成功跳出了NHK重伤后时隔两年的第一个4Lutz,大家欢呼着向我涌来,除了一贯同我关系密切,和我打打闹闹的前辈为我感动,连不算相熟的加拿大的Scott Moir都忍不住激动落泪。
新赛季,我对新的难度构成信心满满,一切似乎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当赛季伊始,我的第一枚SC金牌挂上脖子的那一刻,我知道一切都将不一样了。它对我的意义绝不仅仅是一块分站赛金牌,更不仅仅是我再次刷新了短节目世界纪录。我不会忘记这些年每天醒来看见床头那三枚银牌时的心情。在这里,Patrick曾战胜了我三次,事到如今,伴随这枚金牌,我终于可以放下那些包袱,走向新的生活。
如果说事情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滑向一个我看不见底的深渊的,大约就是那一年年底的大奖赛总决赛了吧。我曾在意向训练中无数次模拟着我的表演,无比期待与这一位新对手再次交锋。然而各种大大小小的不顺从一开始就让我感觉颇为不妙。先是Brian因为陪同其他选手而不能陪我参赛,而出发前Ghislain的护照被偷更是一道来自命运的警钟。
等候出场时,我听见了Nathan的分数,那个他此前从未在国际赛场上获得的高分并没有让我如何紧张,我反而感到了一种久违的对胜利的渴望,它强烈地刺激着肾上腺素分泌。我已经太久没有感受到那种追逐与被追逐,仿佛再不进化就要失去一切的紧迫。
我带着这种游走在刀尖上的刺激感登场,伴随着低沉而激烈的和弦,感受着四周的景物飞速地变换。可是过度亢奋的心情让我在最后一组连跳,我最信赖可靠的伙伴——4T上以一个前所未有的方式失误了。我太想赢了,滑出的那一下力道太大,我脚下的冰刀无法抓住冰面,就这么丢掉了分数,也丢掉了金牌。
之前也不是没有过绝地反击的成功经历,但这一次的我无论如何都无法静下心来。明明以两站第一的积分进入总决赛,却在短节目折戟沉沙。只要一想到或许赢不了了,我就心情烦躁。完全忘记了这是我时隔一个休赛季第一次与Nathan见面,而这个休赛期我们曾有许多堪称甜蜜的通信。
教练不在,只是一场公式训练,我大可以由着自己去滑,去练。即使是训练,场上为我而来的观众依旧满满当当。很好,那就看着吧。我发了狠在那里跳4A,想象着这个支撑我在奥运两连冠后依然选择在役的目标与动力,我从小到大的梦想之跃。可花滑之神并没有垂青我,我摔得头昏眼花。迷蒙中我恍惚看见了Nathan向我滑来的身影,可他却在直面我的摔倒后迅速转身捂着脸逃走了。有什么好怕的?摔倒的是我,可能会受伤的也是我。我躺在地上,意识还没有完全恢复清醒,任由不甘心的情绪充斥着我的脑子。
为了追赶短节目的分差,我为自由滑改了编排,在难度组成上下足了功夫。第一次,为了这套包含五个四周跳的技术构成,我不得不舍弃了一些衔接。节目的最后,我实在太累了,丢掉一个至关重要的3A-3A连续跳。不过,赛前略有担忧的的4Lz与4Lo都顺利完成,还算收获了一些宝贵的经验。
等分席上,我心情并不算沉重,对那个已经确定的名次也毫无兴趣,只想快点回去训练,继续我的下一场战斗。和观众教练问候完,我轻轻捏捏噗桑的脸,它看上去不太满意,是对我的表现吗?我揉揉它的脸试图让它也高兴起来,不要再耷拉着它的小眼睛了。这场比赛总归还是收获了一些什么的,不是吗?可是不管我怎么捏它的脸,它还是那副无精打采的样子,隐约透着些生气和不耐烦,一脸不快地注视着前方场馆里的一切。
前方,我的视线尽头正是在倾泻而下的维尼雨里中默默上场的Nathan。实在没办法让我的好搭档高兴起来,我开始观察着他的热身。这一次的比赛里,因为种种原因,我还没有如此专注地研究这位我选定的对手。
半个冰场都布满了噗噗,他不得不在剩下的另一半冰面上热身,仿佛完全没有受到任何不便与干扰。他像身处于在另一个世界中,与17年比起来脱胎换骨。那种神态自若的模样让我相信,他不会再失误了。我的思绪伴随着他在场上的移动漂移,然而心中始终有呼之欲出的情绪临近爆炸。
我注视着Nathan热身了许久,几乎忘却了我还在等待着的那个分数。这一切实在是过于漫长了,我几乎克制不住脸上不耐烦表情。怎么,我的构成中包含了什么前所未有的技术动作吗?我竟不知这套节目有哪里需要这么长时间的判定。整整六分钟,我的自由滑分数终于出来了。技术分勉强超过100,节目构成分93.64。我几乎想当着全场的观众面笑出来了,如果这样的话大概会被一些人指责没有冰场礼仪吧,我只能抿着嘴,又低头掩藏了此刻的表情。
排名意料之中,但这样的分数……
在短节目结束后我就该明白的,不,从上个赛季开始我就该意识到的。这套我为了胜利而不得不改变构成的节目,此刻像是记狠狠抽在我脸上的巴掌,嘲笑着我的那些痴心妄想。新的周期,新的打分方式与评价标准,一切早已和我曾经历过的不一样了。
赛后的发布会,我如常的应答着媒体的各种提问,和颜悦色地与其他选手打招呼,合影,谈笑,一如既往。那些来自记者席的善意,恶意,再度无比清晰的向我涌来。如果不是这次的失利提醒,我几乎都快忘了,有多少人期盼我的胜利,自然也有多少人在等待着我的溃败。他们等得心焦,等得心浮气躁,甚至等到不耐烦,不得不费尽心思加速这个结果,但好歹还是等来了这一天。
年轻雄狮撕咬年迈的狮子,新王取代旧王,这种话题从来都是茶余饭后被津津乐道的经典。一个新的世代交替产生了,新的国王将会带领他们走向更美好的盛世。
羽生惨败,真是个不错的报纸标题呢。
身旁的Nathan似乎被我吓到了,我注意到他试着上前而最终退缩的身影。算了吧,有什么可说的呢。无论如何,这就是他们选择的人啊。
这天是我的25岁生日,胜利是我唯一想要的生日礼物,然而我得不到。荒川前辈端着一个白底黑字的蛋糕来到我面前为我庆祝生日。巨大的方形蛋糕上贴心的画出了一个正在滑行的小人。那个人是我吗?啊,他脚上的冰刀居然是银色的,应景地仿佛像比赛尘埃落定后特意配合着这个结果为我量身定制的。她说了什么我大多已经记不得,反正也是无足挂齿的场面话。我只是机械性的笑着应对前辈和镜头,拼命忍住把蛋糕砸向镜头的冲动。
到现在,我只记得一句话了。她说,是我把花滑变成现在这样的。
是吗?这种空洞的,只剩下四周跳的,如此难看的花滑原来是我带来的吗?我在心中大笑,顾不及维持脸上的表情。这算什么呢?Patrick开启的那个四周跳时代,不知不觉中,我竟把它推动到现在的模样,这就是我曾经期待着的真正的四周跳时代吗?
荒川前辈和颜悦色地提醒我注意健康,姿态仿佛我是她正在慰问的养老院老人,我频频点头,感谢着她的关心。在花滑的世界,我是差不多到了这个年纪了吧。记者们聚精会神地记录着这场互动,镜头落在我们之间,有那么一下子,我几乎按耐不住,想冲着她,冲着这群家伙喊出我真正的想法。健康?这又算得了什么呢?比起胜利,那是我最不在乎的东西了,这两条腿受过的伤何止一两次。
我还要滑,这不是我的花滑该结束的地方。
方才的记者会时间,我已耐不住烦闷的心情和那些早已无法控制的情绪。我想念Javi,想念曾经的那个时代,那些竞争。我不在乎媒体怎么想,对手又怎么想。看着身边的Nathan,我很难不去想起那个我曾和Javi竞争的时代,或者更早,是我还在追逐Patrick的时代。
Javi懒散又口无遮拦,我知道在我们之中,Brain更喜欢他,也更关照他。可那又怎么样,至少当年,如果没有他的同意,我是不可能去到多伦多师从Brian的。他明知我是他的对手,却也从不吝啬与我分享那些我当时并不熟习的四周跳技术。我会永远感恩他最初的善意,他给过我别人给不了的东西。我看向身旁的年轻冠军,Nathan,换做是他,他会允许难度足以威胁他,战绩又超过他的年轻队友和他一起训练吗?
Javi...Nathan...Patrick...或许我真的是老了吧,才会任由自己陷入过往的回忆。那是我刚升组的时候,日本队的前辈们大多年长我不少,我和他们完全没有一起训练过或是共同奋战的熟悉与默契。我独来独往惯了。对于我这个刚升组的年轻人,他们起初并不太放在心上,只是当作一个普通的拥有潜力的孩子。然而当我迅速崛起,在全日锦标赛拿到第四,第三,又很快就登顶,轻易超越了他们苦心经营的地位时,他们的漠视迅速转化为恐惧不安,毕竟我抢走了数量稀少的国际大赛参赛席位。日本的冰演向来热闹,那时的世界王者Patrick也常来。尽管他和前辈们语言不通,但曾经共同参加了那么多国际比赛,一起从青少组互相比拼到现在,论起来他们之间的交情倒比我和前辈们之间深多了。几个异国人聚起来有说有笑,约着一起聚餐旅行,那是我融不进去的世界。
我逐渐上升的成绩自然也引来了他的关注。合照时,他总能主动找到我,有意无意地拥着和谁都不熟的我往人群中间站。可对于这样的善意,我多少有些拘束,不敢真的与他亲近。
说到底,大家都是对手,赛场上总是有输有赢,连同国的前辈都对我心怀芥蒂,觉得我抢了他们宝贵的参赛席位。我不愿去想,当有一天成长为足以威胁他的选手时,他又会怎样对待我的存在呢?我从小憧憬的Plushenko选手的表现被他评价为只剩四周跳的乏味表演,那他又是怎么看待我和我的表演的呢?
所有人的态度里,也许只有Javier是不同的。我不会忘记刚到TCC时,一个人站在冰场边手足无措,又听不太懂英语的尴尬。他停下了自己的训练,一个人滑向我,同我说话,逗我笑,照顾着尚且年幼的我的情绪,我也的确笑了出来。哪怕最后,我们的关系因为越发激烈的竞争逐渐尴尬起来,甚至发展到了需要避开对方的存在,无法在同一个冰场训练的地步。但这些都比我原先预想的结局好了太多。无论如何,他没有让普鲁申科与亚古丁那样敌对的故事继续上演。我是如此感激。
赛后的Gala上,我冲着Nathan伸出了手。这是一个足够有姿态的,向冠军的祝福和拥抱。15年的Skate Canada,我也曾伸出手,等待着和冠军Patrick拥抱。那曾是我时隔一个赛季再一次和Patrick站在同一片赛场上,对于他上个赛季的缺席,大家都心知肚明其中的原因。我看着他和大介拥抱寒暄,等在后面早早地张开双臂,忐忑不安地等待着他的回应。他会愿意拥抱我吗?愿意拥抱这个把他的生活摧毁成一片废墟的破坏者吗?那短短的几秒里,我的心情宛若再次回到索契等分区,等待结果宣布那样起起伏伏。但他看起来似乎完全没有我那么多弯弯绕绕的心思,笑着祝贺完大介后,很快大大方方地抱住了我,仿佛我们之间坦坦荡荡又平平淡淡,从未有过索契的一切。
我的手臂停在空中,等待着面前Nathan的回应,我看得出他心中怀有我曾有过的忐忑,但那始终是不一样的,他眼神里多出的那种恐惧是我面对Patrick时从未有过的东西。
他在害怕什么呢?是我对他的态度?还是为了赢过我这件事本身?他已赢过不止一次,从第一次获胜的惊讶,兴奋和不可思议,现在已再也看不见那些惊惶。也许他自己也曾扪心自问,这样的花滑真的能够战胜我吗?但是那么多次的胜利最终让他确信,规则的确是站在他那一边的,而他选择的是通往胜利的道路。既然如此,还有什么可恐惧的呢?是因为是场上的冰迷吗,可无论如何,他们也无法决定赛场上的任何结果啊。
Nathan迟疑了一下才战战兢兢地投入我的怀抱,我感受到他胸口呼吸起伏的停滞,他不知如何安放的双手,以及在我的怀抱里的无措,无助地仿佛是落入猎人陷阱的食草动物一样动弹不得,任凭我收紧手臂,牢牢把他圈住。
多少自信些吧,你是被选中的那个人。迎着镜头,我们的拥抱将会被各大媒体刊登上报,成为良好竞争关系的又一证明。真是个皆大欢喜的局面。
这场比赛给我带来的困惑持续了很久,跨过了全日锦标赛,直至隔年的四大洲。我浑浑噩噩地思索着各种各样的问题,却总觉得还是没有找到关窍所在,就像在一团胡乱团起的绒线球里寻找线头那样令人烦躁,几番三次的行动都无功而返,最后不得不先把那些杂念抛在一旁,看着它如雪球般越滚越大。
我重新启用了叙事曲一号和晴明,这些日子,只有在它们的旋律中,我才能感受到我的花滑和我自己。短节目中,我再度感到了花滑之神的存在,我终于把我的花滑牢牢地抓在了手心。满场的维尼雨照样倾泻而下,我同花童们一起收拾着,一波一波的把毛绒物送出冰场外。Brain以为这只是我心情大好时的一时兴起,笑着调侃了我两句。可我止不住想起Nathan说起的从前在我身后比赛的压力。上一次的大奖赛总决赛,冰童们花了很久清理冰面,分数便也迟来了很久。再前一次,埼玉,冰协的副会长在社交媒体上以个人的名义向Nathan道歉,表示打扰到了他热身。原来这些冰迷们出于善意和爱为我投掷的礼物,不知何时竟成为了伤害别人的行为。协会在商量取消投掷礼物这项花滑独有的传统,冰面上噗桑们安静地躺着,一言不发,它们会为无法出席而感到不公吗。被质疑毛绒面会破坏冰面,想必它们也很委屈吧。
这次主办方派出了更多冰童清理冰面,速度大大加快了。或许,这一次出分就可以快一点吧。
即便做到这个地步,一切并未曾改变,我看到那颗命运的雪球在陡峭的山坡上翻滚着,不受控制的加速着,沿途带起更多的积雪,越来越大,也越来越沉重,逐渐变成我无法掌控的体积与大小。等分区的时间流逝速度似乎比外界慢了一倍不止,我几乎无法相信这一切,想通过询问Brian来确认此刻的我是否是真实的,我所看到的是否是真实的。如果它是真实的,为什么去年的大奖赛发生的事会一模一样地重演,如果它是虚幻的,那么坐在这个幻境里的我又算是什么呢?
Brian艰难的和我解释着什么,在场内的音乐声下不太清晰,我只是问他,“Again?”他的表情更加凝重了,精通人情世故的他想必早已看出端倪,却又无法直说。在这个圈子里,总有那么多交情和关系需要维护,黑纸白字的规则早已沦为了模糊不清的字眼。前不久的欧锦赛上,Papadakis & Cizeron也遭遇了漫长的等分,而最终输给了他们此前从未输过的俄罗斯组合。我不清楚其他人是怎么读懂这些,又怎么接受它们的。我只知道,我不能顺着那些人心意行动,这不是花滑该有的样子。
又是一次漫长的等待,裁判们斟酌的时间足以让我再上场滑一遍短节目。我也几乎想再度冲进冰场,再为他们上演一遍完美的叙事曲一号。他们在抗拒什么?质疑什么?我已经把我的花滑完完整整地展现在你们面前,无论多少遍慢镜头的检验我都不怕,我自信于我全部的技术,来看啊!
场馆里逐渐响起了一阵阵如浪涛般的掌声,观众们在用这种含蓄的方式表达他们的不满和催促。
我终于听见了那个分数,一个新的世界纪录诞生。他们最终还是选择了把金牌递到了我面前。这本是我职业生涯中所有重要赛事中缺失的最后一块金牌,可我的心中只有怀疑。
【伪343/群牛/微海牛】Nemesis 上
Warning:出场人物 帝/群/3/盗,cp混邪仿佛排列组合,甚至可标三群/群盗(不是 ),感情戏被我写成推理小说,真相在上已经揭晓,或者请看Summary。有爱但是没有甜甜的恋爱,狗血情人变情敌。一些关于Nemesis和命中注定的对手的故事。梗是真的,内容是假的,纪实类造谣文学,或者造谣类纪实文学。
Summary: At first it was like a competitor, a nemesis, and... I hated him.
上 By Nathan Chen
短节目最后一个音符落下,我在冰场中间定格,以一种结局勉强意料之中,过程曲折离奇的方式......
Warning:出场人物 帝/群/3/盗,cp混邪仿佛排列组合,甚至可标三群/群盗(不是 ),感情戏被我写成推理小说,真相在上已经揭晓,或者请看Summary。有爱但是没有甜甜的恋爱,狗血情人变情敌。一些关于Nemesis和命中注定的对手的故事。梗是真的,内容是假的,纪实类造谣文学,或者造谣类纪实文学。
Summary: At first it was like a competitor, a nemesis, and... I hated him.
上 By Nathan Chen
短节目最后一个音符落下,我在冰场中间定格,以一种结局勉强意料之中,过程曲折离奇的方式结束了自己的第一届奥运。是的,自由滑尚未开始,但这一切对我而言已成定局。
即使早已习惯了每一个跳跃后那充满不确定性的落冰方式,这可能会是一个流畅的滑出,又或者是裹挟着全身的重量跌坐冰面。可我从未想到过,继团体赛之后,我居然会又一次以那么难堪的方式表演完这首曲目。
那些在训练中早就习以为常的高难度跳跃在这短短的几分钟里完完全全地离我而去,我的动作稚拙如初学。当第一个跳跃的轴在空中变形时,我就感到了一阵控制不住的恐惧。然后是第二个,第三个……当我最后一次慌忙从地上爬起,努力追赶着逐渐变快的节拍时,我几乎在向上天祈求让时间快点过去吧,我不想一个人在冰场上受此折磨了。
这个噩梦一般的短节目差点让我失去了自由滑的机会,还好凭借着难度的优势,我最后还是得到了这张的门票。我不会忘记上场前,面对着羽生结弦完美的归来,我的心是如何颤动的。距离上一次他在冰场上出现已经三个月了。各种各样的流言传播着,有人说他伤势太重,绝不可能赶上奥运;有关系者散播着他近日才恢复训练,重新上冰的消息;更有人怀疑,他这三个月的消失不过是一种战术。但无论如何,他现在就站在这里,贡献了一套载入史册的表演,享受着观众狂热的欢呼和倾泻的维尼雨。他像是拥有一种无法用科学解释的魔力,只要他存在于冰场之上,就能摄取所有人的目光,让每一个观众的心随着他的滑行与跳跃而舞动。这种魔法显然也加之于我身,我太大意了,竟就这样被他轻易蛊惑,以至于在他出场后依然无法从他编织的美梦中清醒,落入了一个美丽而致命的陷阱。
几天后的自由滑我发了狠,不顾Rafael的阻拦安排了6个四周跳。他说我疯了,为什么不呢?
I have nothing to lose.
自由滑结束,我凭借压倒性的BV和还算不错的完成度一下子把分差追上了一大截。我清楚这次我心无旁骛的原因是什么:短节目的糟糕表现让我不必再在意任何人的表现,特别是那个人的。
短节目的分差已成定局,变成一道不可弥补的天堑,我已然与领奖台失之交臂,更别说那块从练习这项运动起就视之为最终目标的金牌。
早早出场完成表演的我在Green Room里坐了很久,几乎可以说在那里看完了大半场比赛。看着其他选手们的表现,我忍不住懊丧着,如果那时我没有摔得那么惨,如果我不是看着他发挥完美的回归之作慌了神,如果……然而比赛从来不会有如果。
结局如我预料地那样,那些本和我位于同一起跑线争夺奖牌的选手虽偶有失误,但那些失误远不足以把我送上领奖台。比赛结果出来,我怀着一种悔恨的心态草草和队友打了个招呼,一个人收拾起来。
这场自由滑的第一只是稍微弥补了一些我的颓唐心情,好让我的第一次奥运之旅看起来不那么凄惨,但叫我庆祝,我是绝对做不到的。如果我能在短节目就……好吧,打住,打住。不能再如果下去了。
在更衣室收拾完,我看到边上的加拿大人,和我曾一同训练的华裔前辈Patrick Chan正慢悠悠地把他的冰鞋包起来,动作仔细,像是极为珍视这个老伙计的模样。
这应该是他最后一个赛季了吧。一个念头从我脑海中冒出。
在Green room里,我也看过他方才的自由滑,实在算不上表现出色。他甚至没能得到进入Green Room的机会就早早径直离开了,以第九名的成绩结束了他的奥运之旅。
“Congratulations,Patrick. 我还没恭喜你拿到团体金牌呢。”我上前向他问候。曾经在同一个俱乐部的训练经历让他之于我显得比其他选手更为亲近,想到他顺利拿到了一块团体金牌,一块和单人金牌别无二致的金牌,也许对于他是个堪称完美的结局。我不禁为他感到高兴,同时也有些羡慕,至少这次他不是如我一般兴冲冲地来,颗粒无收地走。
“哦,Nathan.谢谢。”见我和他搭话,他像是有些惊讶,很快露出一个笑容,冲我张开了胳膊。我回抱住他,那是一个温暖的拥抱。他笑起来的时候眼睛圆圆的,明明眼角已经有了些皱纹,但看起来依旧开朗如少年。Patrick终究也才27岁,在花滑选手中算是老将了,放在普通人中却远远算不上老。
我凝视着他友善的笑容,心中难得升腾起一种不自在。难道是我多心了吗?我分明从他的笑容里看出了一丝堪称怜悯的情绪,他是透过我的眼睛想起了四年前的自己吗?又一个可悲的被奥运压垮的年轻人。四年一届的奥运会包含着多少选手的期待和痛苦,金牌只有一个,无数知名选手含恨奥运赛场,他也好,曾经的美国花滑传奇Michelle Kwan也罢。但我不想成为类似历史的注脚,仅仅在日后回忆起失败者时提起我的名字。
兴许是我的沮丧在脸上显露地太过明显,Patrick又拍拍我的肩膀,安慰我还有下次。四年后的北京,我大可以回到故乡再战。那时的我也不到23岁,正值一个花滑选手的巅峰期。
我有些尴尬,原来这种失落都写在脸上了吗?是的,我的心里依然在为已经尘埃落定的名次而懊恼。那他呢?个人赛Patrick只得了第九,他是否也如我一般遗憾,只是不便向我表达呢?从他的表情中,我却看不出任何和我相似的沮丧,一时之间有些不懂。索契过后,他休整了整整一个赛季,而他如今的跳跃难度仿佛还停留在索契周期,为此永远失去了和其他顶尖选手并驾齐驱的能力。
不过,比起此刻沮丧失落的我,他显然从容自在,看不出一丝一毫的怨气,手上收拾的动作不停,与我攀谈起来。那块团体金多少圆了他的金牌梦吧。
我不禁想起刚升组那个赛季和他一起在密歇根训练的日子。离开Rafael来到满是冰舞选手的Team Zueva时,我的心中也满怀忐忑。这个我自以为是的决定被我视作父亲的老教练评价为愚蠢行为,可我还是忍不住想要试试。从青年组到成年组的转变绝非易事,我需要更好的节目编排来提升我的PCS,当然我更需要更多四周跳去冲击业已成名的选手。归根究底,年轻是我现在最大的本钱。
也是在那里,我第一次与Patrick一起训练。我那时的战绩与他相比尚且不值一提,但对于我这个刚升组的选手,他展现出了极大的善意,热情地带着我认识组内的其他选手和教练们。在场上,我们也很快形成了相互促进的关系。教练让我学习Patrick的艺术性,至于技术部分,我也感觉到在练习四周跳时,场边的他停留在我身上的目光。
“这次比赛打算上几个四周跳?”他这么问着,大约是他的提问太过坦荡,更像是个家常式的聊天。我丝毫不觉这是个打探对手计划的行为,认认真真地回答道:“4个或者5个吧,看情况。”彼时,我的4Lz与4F还不是那么稳定,4S更多的处于练习之中。而先前的芬兰杯,我第一次战胜了他,越过他取得了一块金牌。
面对我的回答,他咧嘴笑了笑,似是一个意料之中的表情,没有像一般选手一样被这种野心勃勃的难度构成吓到,更没有像一些保守的前辈一样批评我冒进。我们差了将近十岁,或许这么多年的职业生涯里,他也见过不少这样战术激进的年轻选手吧,所以并不惊讶。不过,我自信我和他曾见过的那些在成年组便折戟沉沙的选手不一样。我的目标,只有那块奥运金牌。
“Hey, Nathan,一起来个3A吧。”偶尔,四周跳练多了,他会对我发出这样的邀请。这是我们同样不擅长的跳跃,我一直试着尝试不同的技术来使它稳定下来,却还是摸不清其中的关窍。
和我完全不同,Patrick倒没有想过改变什么,他只是更加勤恳地投入于3A的练习。到了职业生涯末期,他的技术早已定型,就算想,也未必能那么轻易地改变。他反复练习着这个六种跳跃中唯一向前的跳跃,和我半是无奈半是玩笑地形容这是他的“Nemesis”。为了更高的BV,他加入了新的四周跳,Salchow,也不得不把3A放进了节目的后半段。
我懂他的在意,正是2个Axel跳的相继失误让他永远地失去了职业生涯最高峰时志在必得的那枚奥运金牌。
Nemesis,我反复咀嚼着他所用的这个词。这也是我那套发挥糟糕的短节目曲名,不过我并未对那首歌有多少特殊的情感。曲子的选择无非是从教练团队和编舞师的提案中挑选一个合心意的,他们总是知道怎样的内容与风格更适合我,更能获得裁判的瞩目。比起这些,我更关心节目的构成和我的完成度。
但是,Patrick反复提及的这个词让我朦朦胧胧中仿佛感知到了什么。那些他邀请我一起练习的Axel在此刻也显示出了不同的意味。我很清楚,他的平和也许只是假象,他仍然被困在名为羽生结弦的噩梦中不得而出,从未有过释怀。
羽生结弦,这个名字一下把我拉回到这个我惨败的现实。看着面前Patrick真挚的笑容,安慰我还有下一次机会。我无端生出了一些同仇敌忾的情绪,Patrick的安慰在此刻更像是对我的期许和激励,我们的故事似乎因为这个词语而交融在了一起。四年后,我会重新夺回那枚本该属于我的金牌,向平昌的这一切复仇,我也会带着Patrick的那一份,实现他完不成的梦想,向索契复仇。
“那年我为了更好适应赛场的氛围,提早了十几天到了索契,却也没有感觉更放松。像你一样,在团体赛就没有发挥好。”Patrick言谈之间看上去甚是轻松,那段曾经不堪回首的经历对他来说好像已成为了过往云烟。“后来我才逐渐意识到,心态始终是自己决定的。有一次,我睡过了头,比赛开始前半小时才急急匆匆地赶到,结果发挥得倒也不错。”
可我知道,不是这样的,一定不是这样的。直到现在,他也从未走出那段噩梦。否则为什么他的每一句话明明没有提到任何人,但我就是知道他说的是羽生结弦呢。他无法摆脱羽生结弦给他带来的阴影。
他是恨羽生的吧,我想。是啊,谁能不恨他呢。他在赛场上那种压迫感让多少选手胆战心惊,望而却步。我无法否认,在他的完美发挥后出场的我总是会失去对冰面的掌控。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去年的赫尔辛基世锦赛,我的出场顺序也在他之后。让我心乱如麻的不光是那仿佛花滑之神附体一般的表现,还有现场倾泻的维尼雨和狂热的欢呼。踏上冰面,我对自身的存在产生了前所未有的怀疑,有人希望我赢他吗?我真的该赢吗?一年过去了,我仍未解决这个问题,或许,我那时根本没有意识到这是个问题,以至于最终在奥运赛场上再一次造成了无可挽回的局面。
深吸了一口气,我鼓足勇气,正视着Patrick的双眼,像是要回应他含蓄的请求:“你说得对,还有下一个四年,我一定会打败他的。”
我想起去年的四大洲锦标赛,那是我第一次真正意义上在国际赛场上登顶。作为一个升组不久的年轻选手,大赛的许多东西对我而言都是那么陌生。因此一到场下,我几乎是全程跟着Patrick,他去哪儿我就去哪儿,他怎么做我也怎么做。他一向都很照顾我这个小兄弟,仔细地为我解释各种流程,有意无意地向那些他熟识的其他项目的选手介绍我这个美国男单的希望之星。对于彼时早已成名的那些选手,我只是个以四周跳出名的Jumper,他们感叹于我的年轻,那些四周跳,对于其他的并不在意。说实话,只要能取得成绩,我无所谓别人怎么看我,Jumping Machine也好,Quad kid也好,这些都比不上实实在在的奖牌。
不,我到底还是在乎他是怎么看我的。
至今我依然记得自由滑分数被播报后那种激动的心情。这场位于冬奥举办地的四大洲锦标赛聚集了一众好手。大家都明白这是奥运前一场重要的彩排与较量,但可能没有人会想到,最后是我夺得了最终的冠军。我把这场胜利视作一次饱含幸运的成功征兆。
羽生是紧随在我身后的第二名,当我意识到这点时,胜利的喜悦简直冲昏了我的头脑,让一切都变得恍惚了起来。原来他居然是可以被我打败的。这是一块击败了羽生的金牌,它对我的意义是如此不同,一年后,奥运会将在同一块冰场举行,就是此刻我脚下的这块冰场,这是否预示着什么呢?
赛后,我几乎是迫不及待地刷起社交媒体,想要知晓他是以何种面目面对我的表演,以及我的胜利。但是看到的画面让我不免有些泄气。
没有我想象的那种全神贯注,那种在意,以及与对金牌花落谁家的不安。在我表演的那几分钟里,伴随伊戈尔王恢弘的歌剧声,Green Room里的他只是全程在和当时排名第三的Patrick聊天。Patrick盘起一条腿轻松地窝在椅子上,和羽生大声地讨论着什么。明明我的表现将会决定他是否能登上领奖台,但他看上去似乎浑不在意。羽生坐在中间的座位上,以一种罕见的,我几乎从未见过的拘谨姿势侧过身看着Patrick,像个乖巧的学生一般时不时点一点头,微笑着应答着他的发言。比起关注我的比赛结果,看上去Patrick的问题才更让他紧张吧。他的英语还是那么糟糕,看着他用手比划着努力说着什么的样子,我的心柔软了不少。我的跳跃一个接一个地稳稳落冰,技术分不断增加着,他对此却未表现出任何特别的情感,似是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了同Patrick的对话上,我不免有些遗憾。
Patrick的离场也让我心中泛起一阵淡淡的哀伤。他离开Green Room的身影显得十分落寞,在我出分之后,他就迅速起身离开,并未忘记向羽生和宇野表示祝福,仿佛一切结果都在他预料之中。他甚至还未等我过去与他拥抱,就直接离开了等候室。想必是早就放弃了对领奖台的幻想,他的心情真的如他表现的一般轻松吗?
状态下滑,给年轻人让位,这似乎是每一位老将必须经历的过程,从前的世锦赛三连冠如何,索契的银牌又如何,逐年下滑的待遇才是当下最真实的东西。不过,这些对于我来说都还很遥远,我才只有一块四大洲金牌,而这一切还只是个开始。但从这一刻的他身上,我已经开始领悟,我必须在最风光的时候尽早抽身,免得落得如他一般下场。
又过了几个小时,我等来更多令我暗暗欣喜的的后台镜头。我看着羽生用日语对着身旁的宇野大声嚷嚷着想要金牌,吵吵闹闹地等待着出分的那一刻,我禁不住为这种在常人看来略显夸张的反应笑了。旁边的宇野显得招架不住的样子,Patrick似乎是被逗笑了一样转过脸跟羽生说了些什么,羽生又托着脸显得很是苦恼的样子。我确信我得到了他的关注。我出乎众人意料成为了冠军,他是那么在乎胜利的人,怎么会不在意我呢。
这一整个比赛期间,我都在暗自观察着羽生,寻找与他搭话的机会,尽管我也不清楚到底想和他说些什么。表演滑彩排时,我在场边照例跟着Patrick,和他一起挪动到羽生身边。戈米沙作为编舞师之一在给Patrick和羽生讲解表演滑的路线,羽生似乎听得一知半解,懵懵懂懂地望着场上的选手们。或许是因为语言的关系吧,Patrick快速领会了戈米沙的要点,正和羽生用手掌演示。看着他俩边走边说话,那种气氛是我插不进去的默契。聊到中间,羽生用上一秒还搭在唇边的指尖在Patrick的掌心圈圈划划,确认着什么。他袖口的洁白羽毛在空气中浮动,大颗的装饰宝石在灯光下折射出五彩的光芒,和他身边穿着简朴白T恤的Patrick产生了鲜明的对比。看着他的动作,我恍惚觉得那根羽毛在挠着我的心头,产生某种细密的痒。我甚至幻想着如果此刻站在他身边的是我,幻想着他微微侧过头看我的模样,那该是一种怎样的美妙时刻啊。
可是自始至终,我都搭不上话,我只能在边上傻乎乎地看着他们,时不时地四处张望来掩饰我的渴望与害羞。宇野昌磨还是惯常的迷茫,但在那一刻,我羡慕他,至少他能得到羽生的关心和翻译。
表演滑时,我穿着那件朴素的黑衬衫,我分明获得了冠军,却显露出一种落魄的无人问津之姿,而他则像蝴蝶般穿梭于冰场,所有人都在等待他的到来,期待着与他的互动。他是这片冰场唯一的主宰。
出乎我意料,所有人都看向他的时刻,他居然有注意着我。在他主动滑到我身边前,有好几次他捕捉到了我看向他的眼神,我几乎是以为自己看错了,但视线交会时我不敢继续直视的记忆却是那么真实。终于,他静悄悄地掠过别人来到我面前与我击掌,我傻乎乎地伸出手,感觉到蝴蝶振翅般的刹那,甚至有些不真切的一瞬,我们的掌心相贴。而我则完全忘记了向他讨要一个拥抱。
他是如此美好,美好到仿佛不可能属于任何一个人,但是看着他径直滑向我的身影,我的心头像是被柠檬汁浸泡过一般酸甜,如果我能这么一直赢下去,他的视线会不会一直停留在我的身上?他的眼里,是不是只会有我一个人?
三四年前,我尚未升组,那是我第一次登上青年组的大奖赛的领奖台,顺理成章地受邀进入了表演滑。那时的他也是像这样一件白衣,宛如高悬空中的Shining Star,一举一动都牵动着我的心。他站在队伍的领头,身旁正是第一次被他正面击败的Patrick,也就此开启了之后的传奇生涯,而我在队尾,穿着灰扑扑的格子衫,幻想着也许未来的某一天,会是我站在他身边,作为他的对手,也作为那个胜利者。而面对着此刻正在表演《星降之夜》的他,我知道,我离年少的目标已经十分接近了。我会更名正言顺地以冠军的姿态站在他的身边。也许那时,我们会像他和Patrick那般熟稔地谈论着花滑,不,我们会更亲密,我们之间将会不仅仅是这样普通的对手关系。
我还记得离开Rafael时他的嘲讽。明明我只是希望在Zueva那里获得更好的编排,提升滑行技巧和表演能力,这难道不是提高PCS的必经之路吗。他却笑话我的不切实际,讥讽Zueva只是会说些甜言蜜语来哄我。
“我看不出这种虚无的东西有什么值得追求的,你还是太年轻了,不懂取舍,也不懂怎么去赢。”他几乎是冷笑着说出这句话,面对素日里像慈父一样的教练,我心中虽有紧张,却不觉得后悔,还是选择暂时离开了他。赛季中间经历了许多波折,我又回到了Rafael身边,接受他的指教。但如今,我终于可以向他证明,我最早的选择没有错。
我的好心情仅仅持续了一个月,一个月后在芬兰的世锦赛,面对短节目的失利,羽生以一套创下新纪录的自由滑再度夺回世界冠军,而在他身后出场的我又遭遇了相似的滑铁卢,再这么下去,我将无法实现自己的目标。身边的所有人都告诉我,我能行,但那块奥运金牌,真的是可能的吗?我罕见地犹疑了。
“其实打败一个人,或者说获得胜利并不是最难的。”
听见我要打败羽生结弦的豪言壮语,Patrick的神情并没有我预料中的那种震动和认可。他像是陷进了某种奇怪的情绪中,幽幽地说:“比起登顶,一直保持巅峰,寻找自己的内驱动力才是更困难的事。一旦你身处那个位置,会有很多人想要模仿你,学习你,想着把你从那个位置上赶下来。到了那时,你自然会明白的。”
我不太明白他此刻的叹息,或许是因为我还没有到达他所说的那种高度吧,现在,我只想着超越羽生。但我清楚Patrick的悔恨,他放不下那场改变他人生的失利,那个人也变成了他打败不了的敌人。
“我会向平昌复仇,你也是一样的吧,你也想向索契复仇。”平昌的更衣室门口,我终于直白地向Patrick说出了心中所想。我暗自发誓绝不会如他一般,拿到了世锦赛三连冠,却在最后关头,把最为重要的奥运金牌拱手送人。
对于我大胆直接的言语,Patrick回过神来,可他的反应叫我看不出是赞同或是否定,他只是耸耸肩,一如既往地诚恳建议到:“也许你该找个心理医生。我试过了,效果其实还不错。医生一直提醒我,太在意你的对手就会被干扰到。”
“对手”,众所周知,称得上他的对手和宿敌的只有那个人。这像是Patrick的某种暗示,只是他的自尊让他无法直白地要求更年轻的我帮他去打败他没能打败的对手。
“谢谢,我一定会做到的。”我掷地有声地再次说出这句话,这是我的复仇宣言。
Patrick注视着斗志满满的我好一会,温和地笑了笑,没有再说什么。他拍了拍我的背,转头远去,消失在长廊尽头。
他的时代已然远去,往后,我将书写我的故事。我在心中为自己定下目标。
等待着羽生下赛季动向的我十分煎熬,我不想他就这么离开我的世界。从媒体那里知道羽生选择现役的消息时,我几乎是热血沸腾。我不是没有担心过他会就此退役,毕竟他已经什么都有了,至高无上的荣誉,观众的喜爱,赞助商的亲睐。很多选手在获得这些后都会爽快离开赛场,那么多年的刻苦奋斗不就是为了这些吗,但他不一样。显然他并不知道功成身退的道理,不过这也给了我机会,我的复仇将从这一刻开始,我终于有机会正面战胜他了。
这六年来,从13年尚在青年组的我第一次参加大奖赛总决赛,见证已在成年组的他打败Patrick登顶冠军开始,我的视线再难从他身边移开。他的绚烂不是转瞬即逝的烟花,不是划过天幕的流星,他是永远高悬的月,等待着我的到来。而这些年来我也一点一点努力,逐步拉近我们的距离。
这场复仇的开始并不是那么顺利。收到了他因伤退赛的消息,我心头闪过的并不是冠军稳了的庆幸,而是那种难以言状的失落。没有他在的大奖赛总决赛让我难以提起注意力,我滑行在空荡的场馆内,和我共享这块冰面的选手却没有任何人称得上是我期待的对手。我像是疯了一样把自己直白的在意喊了出来:“Hanyu,Come out!”
无人回应。只有零星几个在附近的选手惊诧地望向我。
这样的情绪一直萦绕在我心头,直到得知他会在世锦赛出场。从平昌算起,我等了足足一年才等到这个机会:在埼玉,他的祖国,我又一次在漫天维尼雨下上场。但这一次和之前任何一次的仓皇都不同,短节目产生的巨大分数优势让我知道,我的机会来了,这一次我一定能赢。结果正如我预料的那样,我在日本人的主场战胜了他们的神。
事到如今,我已经无法用言语描述夺冠后的那种心情,尽管这已不是我第一次登上世界之巅,但这块金牌和之前在米兰世锦赛上拿到的是完全不一样的,我越过了羽生结弦走上最高领奖台,是我赢了。我终于明白为何人们总爱把胜利比作美酒,因为它是如此令我陶醉。看台下,我紧张而羞涩地向他伸出手,主动而名正言顺地得到了一个他的拥抱。我能感觉到赛后他频频停留在我身上的视线,正如从前的我对他那样。
对于这场堂堂正正的胜利,羽生似乎输得心服口服。后台颁奖时,他主动抬起手让观众给我的掌声更热烈一点,他甚至主动搂住我的腰,自然地接受各路媒体的拍照。我终于确信,这一次,我是真的做到了。我用这场胜利,在他心头刻下了第一画。
走进通道,我尚沉浸在狂喜中,眼睛还没从那些镁光灯里恢复,突如其来的消息让我的笑容僵在了脸上。已经退役一年多的前男单选手,平昌奥运的铜牌得主,Javier Fernandez将会出席晚宴。天呐,他这个退役选手怎么还会出现在日本的世锦赛晚宴!难道是作为哪位在场选手的男伴吗?
如果说在一次次和羽生关系的变近中有什么事让我如鲠在喉,那必然是羽生和他师兄之间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关系。我记得平昌时在Green Room看完Javier表演时他突如其来的眼泪,如兜头一盆冷水直浇下来,叫我原本就因为比赛成绩而跌入谷底的心又凉了一大截。
对于他的师兄和他之间究竟发生过什么,其实我一无所知。但是观察得久了,我也不傻,自然知道他的心里除了花滑,还藏着一些特别的情绪,特别的人。无人的角落里,我看到过不止一次他脸上偶尔流露出的期盼与憧憬,那是如果对镜自照,我也能在自己脸上发现的神情。我不明白为什么他会有这样的一面,他和Javier的互动是那么频繁而亲密,仿佛插不进其他任何人。是我看错了吧,他怎么会和我有着相似的神情和心绪呢,我想要靠近他而不得,除了比赛没有别的见面场合,但Javier可是和他分享同一个训练俱乐部,朝夕相见的师兄啊。
他和我怎么会一样。
此时此地,这个西班牙人已然退役,哪怕他拥有过羽生的爱意与眼泪又如何,就算他此刻受邀参加晚宴又如何,那都会过去。如今能获取羽生全部注意力的人理应是我,他最大的,当下唯一的对手。他的目光将只会停留在我身上,也永远停留在我身上。怀揣着这种连我自己未曾发觉的奇妙占有欲,或者说我被爱情冲昏了头脑,我在晚宴结束后迫不及待地找到了他。向他表白。
我已经不是两年前那个初出茅庐的年轻新秀,只能在人群中仰望他,而是他需要倾注全部身心来研究与征服的对手。他为我驻足,耐心地听完了我语无伦次的发言。
面对我堪称石破天惊的表白,他露出一种思索的表情。我也是一股脑儿地说完了所有才慢慢冷静下来,意识到身体先于大脑做了什么。
“或许,我该把床头的那三块银牌换掉了吧。”他没有直视我的眼睛,而是将视线落在我胸前的领带上。颁奖礼上,他也曾用这样的眼神看着我胸前的金牌。这更像一个自言自语的感叹,而非对我的回应。我暗暗纳闷,是指输给Javier的世锦赛银牌吗,可那只有2015,2016年的,哪来三块银牌呢。算了,这都不重要,我忐忑地等待着,终于等到了他正视着我的微笑。
我疯狂跳动着的快要冲出嗓子眼的心又恢复了正常。同他告别时,我几乎是像在梦游一样,放在衣服口袋里的手汗津津的,紧紧攥着那张他给我的纸条。
他没有点头或者摇头,只是给了我他的邮箱地址,说以后可以邮件联系他,他一定会回复。我知道这对于注重隐私,下了冰就和所有人完全断了联络的他来说已经是极大的殊荣。
他这是答应了吗?
在这个樱花季,我与他隔着一整个太平洋以及各种冰演,用一种既现代又古老的方式鸿雁传书。每天早上醒来,我都迫不及待地检查邮箱,期待着他给我的回信。我絮絮叨叨地和他讲述着自己对日本文化的兴趣,从旅游时的感受到喜欢的拉面和饺子。当然,还有那些樱花盛开的照片,我一向觉得,这种美丽而绚烂的花朵和他如此相配。因为是英语通信,我总是能毫无障碍地写得很长,而他的回信难免比我短不少,开始他只是回复一些对日本名胜的推荐,后来逐渐涉及到一些个人的爱好。不过我看得出,他的英语在和我的邮件中逐渐变好,回信也越来越长了。这是个不错的征兆,我终于有机会同他聊一聊一些冰场之外的生活。
偶尔,他会和我讨论一些花滑的事情,原来他对我的关注远比我知道的更早,也更深入。他用夸赞的语气提起我在节目的后半段也加进了一个3A,对3A苦手的我来说是个勇敢的挑战。他甚至还记得几年前我在密歇根跟着Zueva训练过,问起我当时的感受。
那的确是一段收获满满的时光,Zueva那里的氛围和编排都和我在Rafael那得到的大不相同。我有机会观摩学习最好的滑行技术和具备丰富舞蹈动作的上肢编排,而我当时雄心勃勃,一心想在升组的第一个赛季,就把所有我认为好的东西全部塞进短短几分钟的节目里。正如Rafael所料,我的能力还远不足以匹配我的野心,艺术和技术,我只能选一个。法国站的惨败让我灰溜溜地回到了他那里,Rafael毫无芥蒂地重新接纳了叛逆期结束归来后的我。他看着回到冰场的我,张开双臂紧紧地给了我一个拥抱,大笑道:“Good boy,你还太年轻,需要一个人指引你。让我们一起坐下来看看接下来的赛季该采用什么样的战术。”
Rafael是如此了解我,他会以他成熟的经验和强硬的风格支撑我通向胜利。我知道我最需要的人是他,正如他也需要我的成名去增添他教练生涯上的光彩。Rafael已多年没有带出顶尖选手,他对胜利的渴望不比我少。在这条路上,我们是彼此最大的依靠和最好的拍档。
一切都如我期待地那般发展着,平昌过后的我顺利到像在做梦一样,拿下了参加的每一项国际赛事的金牌。新的赛季,我们在大奖赛总决赛上重逢,我因为沉浸于练习中丝毫没有意识到错过了抽签。听说工作人员说,大家都在犹豫该不该等我的时候,他主动伸出了手帮我抽签。
事后我不好意思地对他道谢和道歉,不该忘了这么重要的事情,但我的心里其实充满了被特殊对待后的欣喜。他对我的道歉不以为意,甚至开玩笑问我是不是睡过了头。
“我没有睡觉,啊不是,我赛前睡得挺好,只是因为训练忘记来了。 ”我像个犯了错的小孩子似的结结巴巴地解释着,面对我傻乎乎的回答,他像是被我的局促逗笑了一般,又摇了摇头,仿佛我并未听懂他在说什么,也不需要我回应他。
这场比赛,我再次以绝对优势获得了最终的胜利。这个胜利并不算意外,自由滑前的公开训练,我偷偷观察着他,既作为对手,也作为恋人。他在那里几近歇斯底里地尝试着4A,起初我有些害怕,先前短节目的失误让他几乎失去了翻盘的可能,这是他新的秘密武器吗?但是很快,悬着的心就放下了,我迎着他滑过去,正看见他又一次跌落冰面。我们离得太近,他的身体与冰撞击的那声钝响像是直接落在我心脏上,产生了剧烈震动,不用说我都能想象这种痛苦。这真的不是一种明智的选择,它并不能带来胜利。但是出于此刻的立场,我并不应该去劝解他什么。
我本该为这赛果欣喜若狂,我知道,如果说埼玉世锦赛只是个风向标,那都灵的总决赛则像是我的登基仪式,它已经向大家宣告了这个周期的新王。可此刻我的心中充满了不安,羽生的好胜心我已经领教过多次,如此接二连三地在重大国际赛事中被我打败,他绝不会开心。他还会把我们的见面当作一件值得期待的事情吗?我不知道如何面对他,不得不小心翼翼地避开任何和他有交集的场合,直到避无可避的领奖台时刻。
在场边,他主动与我搭上了话,看起来心情不错地赞美着我荧光色的衣服。这真是一个最无伤大雅的,也是最毫无意义的话题,我尴尬的应和着。羽生这次在场下显得格外活跃,和他在埼玉失去金牌的沮丧看上去完全不同。他游刃有余地和各路人等打招呼,笑眯眯地应对着他们的合照和签名请求。他是真的开心吗?而当领奖台上他对着我就那束无聊的捧花开启话题时,我再次确信这不是我的多心。他的确是在表演着友善和亲切,他这样对待我,和对待他的那些日本后辈们有什么差别呢?
即使迟钝如我也该明白,这绝不是我理想中的恋人,或者Dating对象之间会有的客套对话。一夕之间我与他的距离再次退回了冰场熟人,他与我现在的一切互动都是我再熟络不过的虚假社交方式。但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的呢?我们在这个漫长的休赛季里写了那么多的信,说了那么多的话,久到每天查阅他的邮件已经成为我的习惯。此刻,我却觉得一切回到了原点。
我尽力克制自己去质问他的冲动,为什么?为什么明明我已经拿了冠军但一切都和我想象得不一样呢?这一年多来,他每每在场上场下都会主动与我互动,给我一个别人没有的拥抱,我能感到,他的视线长久的在我身上停留,这难道不是他对我的肯定,他对我胜利的认可吗?
这一日恰逢他的生日。他的生日总是在总决赛期间,我还记得三年前的大奖赛的抽签会,正是他生日的当天。工作人员早早备好了礼物,记者们也开开心心地开始起哄,我身边的Patrick早已忍不住他脸上的笑意,只有我还傻乎乎地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疑惑地拿起手边的赛程,想看看发生了什么。只见前方羽生的脑袋左右摇摆着,似是也感到疑惑,没过多久就像个小孩子般起身四下向祝他生日快乐的人道谢。Patrick像是被他的拙劣演技逗笑了一样,早早地开始鼓掌,笑意更深。羽生收到了一颗金色的大巧克力球,又顽皮地向我们致意感谢。他开心的笑颜就那样映在了我的心间。那是我第一次进入大奖赛总决赛,但从此我便留了一个心眼,若有机会,我想当面、亲口祝他生日快乐。
这一次,我终于等到了机会。他开开心心地举起他的Ipod,场边各国的选手一起冲着他大喊着“Happy Birthday”,其中自然有我的一份,但他的目光并未格外在我身上停留,我在人群边沿期待着他邀请我一起来到他的镜头前留下与大家的合影,他也并未如我所愿。
在发布会上,我按捺不住这个我等待了三年的心愿。几乎是在第一个问题的结尾,我便转向他送上生日祝福。他笑得几乎看不到眼睛,我却突然察觉出和几年前他接受祝福时不一样的微妙感。这种过分的喜悦是真实的吗?我几乎有些后悔自己此刻的冲动。作为一个胜利者,在这个时刻祝他生日快乐真的合适吗?他会不会觉得那是我的故作姿态?
如果说前面这些还是我一个人的患得患失,那么接下来他的回应似一记重锤狠狠砸碎了我所有的美梦。前一秒,他还在疯狂地夸赞我是他前进的动力,盘点着我的跳跃和进步之处,我正欣喜于他的认可;下一秒,他却略带嗔怪地抱怨道:“为什么要把这一切变得更难了呢。我真的比他老了。”羽生摊着手边说边笑的样子看上去很是随意,发布会的气氛也随着他的言语更加活跃了起来。可只有我知道,这不是一句玩笑话,之前我有些飘飘然的心一下子清醒了。
这么多年来,我注视着他在赛场上的一举一动,也逐渐熟悉了他的表达方式:或是真诚的憧憬,或是客套的夸赞,或是隐隐的不屑,又或是亲近的撒娇,我都清楚。而这绝不是一句赞美,坐在他身侧,我感受到的那种压迫感和不安更胜往昔。我笑不出来了,从那些看似柔软的话语中,我甚至觉察出了一丝我最不愿见到的恨意。
更惊人的是那句带着怀念和惆怅的“I miss Javi”,当西班牙人的名字从他嘴里脱口而出,我甚至无法控制我的表情,只能僵硬地抓了抓头发以缓解我此刻的尴尬。当下能和他相提并论的选手只有我。这个已经退役了将近两年的西班牙人到底在他心里处于怎样的位置,让他至今念念不忘,甚至会在这种场合如此直白的表达对他的思念?过去大半年里与我亲密通信的都是一个幻影,真正的羽生结弦是否从未走出他的上一段感情?
我很清楚对于一个讲究含蓄的日本人而言这句话拥有怎样的份量。但他丝毫不觉自己说了什么惊世骇俗的话语,也完全没有注意到我如坠冰窖的模样。
表演滑前的彩排,我们终于再次有机会并排,男单选手是下一批候场上冰的。他站在我身边,正出神地望着前方的彩排,冰面上正是冰舞选手两两组队排练着动作。此时不抓住机会就太不聪明了,我努力开口和他说些什么,哪怕那是有点傻乎乎的没话找话:“你喜欢冰舞吗?”
他一愣,还好没有不理我,转头看向紧张的我。冰场外沿的灯光昏暗,只有他的眼睛反射着冰的光芒,亮晶晶的。大约是我的错觉,我居然在他原本平静的脸上看出奇妙的忧伤,但很快,那样的惆怅就从他脸上消失了:“这也是很有意思的项目,我以前就想试试呢,可惜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搭档。Nathan选手也喜欢冰舞吗?”
这近似于一种隐晦的邀请。可我微弱的信心不敢在此刻显露,只是试探道:“总觉得冰舞才代表真正的艺术。如果有机会的话,真想找一位更有艺术性的搭档呢,我只要专心技术部分就好。”
我含蓄地表露了我的赞美,他的花滑总是充满了精雕细琢的艺术感。如果有机会,也许我们可以试试?
他笑笑,随即叹了口气:“那样的舞步,会摔倒的吧。”罕见他不太自信的言语,我清楚他还在为那块银牌介意,一时间也再没什么别的可说。他又重新将目光转回彩排,时不时为一些设计精巧的托举动作大声鼓掌喝彩。我跟着他一起机械的鼓掌,心里不太痛快。
这实在是段没头没尾的对话。
表演滑结束,漫天飘舞的彩带中,他再一次向我伸出手,坚定而不容拒绝。我从未想过会有这么一天,面对他的主动,我会迟疑而抗拒。但是在他的目光里,我无处可逃,不得不情愿地张开手臂回抱住了他,装作只是一对坦坦荡荡的冰场对手。我的头挨在他的肩上,而他的手搭在我的背上,那是一个远超社交礼仪的漫长拥抱,在镜头下想必只会让人读出我们的亲密无间。可是镜头前的观众们一定不知道,他的手臂慢慢收紧,几乎要把我绞死在这个拥抱中。我清晰地感受着从他腹部传来的稳定的呼吸节奏,脑内不合时宜的想起了蟒蛇绞杀猎物的场面,我想从这令人窒息的拥抱中挣脱,却怎么逃不了。一阵令我天旋地转的镜头闪烁后,他终于放开了我,似乎已达到了他的目的。我不敢再直视他的眼神,仅凭想象,我都知道那会是怎样的令人恐惧,之前在采访时,我已经领教了太多。场边的摄像机疯狂闪烁着,这一幕或许会被印在各种日本的报纸杂志上,成为场上友谊的典范被称颂吧。可这都不是我想要的,我知道,这是他同我的告别。
我们的故事结束了。
后面的两年因为这该死的疫情而过得乱七八糟,诸多比赛被取消,即使我们在好不容易举办的世锦赛上再度交手,也因为防疫和他的冷淡而几乎没什么交流。一直到那个我期待了整整四年的冬奥会。
谢天谢地,它如期举行了。
我们的公开训练并不完全重叠,但我仍然忍不住在他的训练时注视他。这么做仅仅是为了观察对手的状态,我在心里说服我自己。心理医生一直提醒我要学会正视对手,这一次我不会再犯平昌的错误了。他仿佛感知到我的存在,好几次向我滑来,可我忽然又不敢直视他。
他的状态看起来不错,短节目的失误仿佛并未影响到他,想到这个,我不自觉地紧张起来。那些他自由滑绝地反击的故事还历历在目,奥运又是最难捉摸的比赛……
羽生疯狂地挑战着4A,一次又一次地起跳,摔倒。正当我被重到足以在场馆内回荡的落冰声震得心烦意乱的时候,那个我万万没有想到的意外发生了。此刻我无比庆幸口罩的存在,它遮挡了我此刻所有的表情,应该有的,或是不应该有的表情。现在的局面的确是对我最有利的一种,虽然我是那么不愿意相信自己竟产生了如此罪恶的念头。望着他单膝跪在冰面上久久没有爬起的模样,我知道我该走了。
我已经得到了我想要的结果了,我也会得到我想要的。
自由滑的音乐结束,我几乎抑制不住自己的感情,唯有尚存的理智提醒此刻正有无数摄像机对着我,哪怕再高兴,再激动,我也该表现出一个新科奥运冠军应有的得体。走向Green room的时候,我终于可以放纵自己去想他了。他会如何面对我,如何庆祝我的胜利呢?我迫切地想知道他对这块金牌的态度,我知道唯有拿到奥运冠军,也许他才能真正地认可我。我用一场又一场的胜利在他心头刻下我的名字,而奥运金牌将是这个名字的最后一画。
令我失望的是当我走到那里,那个我最好奇期待的人早已离去,只有两个激动的日本选手在为我的胜利欢呼,好吧,这不是我想要的那个“日本人”,但也不坏,谁让即将挂在我胸口的金牌已经板上钉钉了呢。我沉浸在几乎要把我淹没的喜悦中,羽生结弦之后的又一位亚裔花滑冠军,我以一个胜利者的姿态伴随着他一起载入史册,我终究做到了Patrick想做而没有做到的事情。
他在满场的记者面前主动提到我,祝贺我的夺冠。他说,作为两届奥运冠军得主,他明白这块梦寐以求的金牌对我的意义,而他比任何人都更想称赞我的夺冠。夺冠后,我收到了无数前辈队友的祝福,但没有一个的分量比得上他对我的称赞。这是我的对手,花滑界的传奇给我的赞许,更是我多年来爱慕的对象的认可,我幸福得几近头晕目眩。如果说这圆满的一切还有什么令人遗憾的,那必定是发布会之后他又一次的在全世界的注目下消失。我抱着他可能会出现在日本队观战席位的期待,也坐到了日本队附近,却扑了个空,一直到表演滑前的彩排才终于又遇上他。他开开心心地和吉祥物一起玩耍,我躲开人群,确认好身后没有人能看见我的屏幕,才在边上装作对那只胖乎乎的熊猫感兴趣的样子抬起手机,偷偷拍下关于他的画面。
彩排的间隙,我们几个男单选手聚在一起闲聊合照。我正纠结于怎么和他开启话题,他却主动滑过来拥抱了我。那个猝不及防的拥抱一定让我涨红了脸,幸好口罩拯救了这一刻的尴尬,唯有发烫的耳朵小小地出卖了我。
我也看了他短节目后的采访,他红着眼睛几乎是撒娇一样地说出希望有人能够夸赞他,卫冕与4A的压力想来令他不堪重负。没有什么立场当面夸赞,但我总想回应点什么,便在夺冠后的采访中尽我所能地描述他的伟大。而他一定都知道吧。如果说这个世界上谁是最了解他的人,我信心十足,只有站在过世界之巅的人才会懂彼此的感受,而此刻,我终于来到了这个位置。
他的主动拥抱激起了我的全部勇气和信心,刹那间,那个在我心头盘旋了快一周的念头又冒了出来。夺冠后的每一个夜晚,我在房间里抚摸着那块金灿灿的奖牌,这个念头都在我的脑海中呼之欲出。
当一切尘埃落定,表演滑退场时他再次在通道口拦住我,如樱花般落进我的怀里,我知道这一次时机终于对了。真的,他是那么心高气傲的一个人,唯有拿到这块金牌我才能真的被他铭记于心。况且那个我本视之为最大对手的西班牙人居然在解说中认为冰洞只是个“Excuse”,他之后在社交媒体上仓皇解释的样子只让我觉得可笑,看来这一仗我会如奥运赛场上一般赢得不费吹灰之力。
在后台,我终于在赛事彻底结束前找到了他。他脸上带着笑意的好奇和19年初我冲动表白时他的神情看起来并无二致,看着他的温和神色,我一时间又忘了该如何开这个口。我心底有个声音在提醒我,也许这将会是他的最后一场国际比赛了。如果此时再不说,我真的不知道一旦他就此离开,我还有什么机会能与他再次相遇。我不想他再一次消失在我的世界里。
最后,我选了一个看起来有些糟糕的话题开场,我赞美了他的那件闪闪发光的表演服。哪怕我想起了我们上一次“分手”时他对我说的有关表演服的尴尬寒暄,哪怕他的这件衣服并不是新的。
他的兴致高昂,似乎早就猜到了来意,但还是以一种年长者的姿态游刃有余地由着我开启话头。对于我的夸赞,他脸上有一丝得意的笑容,轻轻转了一个圈向我展示他的衣服,衣袖上坠着的淡粉薄纱滑过我的手背,酥酥麻麻的。
“Nathan考虑试试这种风格吗?”他一定是在开玩笑吧,我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说:“不了吧,这不适合我。我觉得现在这样的就挺好。”
“啊,似乎从某个节点开始,越来越多的选手喜欢舒适实用的表演服了呢。”对于我的回答他显然不怎么意外,笑眯眯地回应了一句。Jason和Vincent的表演服和我也相差无几,好像是这么回事,又或者说其实他的这种极致绚丽的风格才是冰场上的绝对少数吧,我想。
我再一次表白,而他和三年前一样,依然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仿佛并不惊讶我会在这个时刻与他说这些话。我望着他陷入沉思而略带严肃的脸,一时猜不透这究竟会是又一场空欢喜,还是一段冰场佳话的开端,事到临头,我反而有些怯了,生怕他的严肃象征着某种拒绝。这次,我决定不急于一时,还没有等他开口,我便主动提出请他多考虑一段时间,我会在6月底的冰演季再来找他。
我会等到我期待的那个答案吗?
【花滑全员向】HP Paro之人设篇
新的群像系列,这次男女单都会有。预计会包括人设篇、魁地奇篇《学院杯争霸赛》和日常篇《人人都爱拉文克劳》。
CP问题,都是校园日常,自由心证。
人是复杂的动物,分院的最大准则在于寻找每个角色身上最为突出的特质,或者说他的行动底层逻辑,比如每个学院都会有勇敢的时刻,但也许拉文克劳是为了追求知识而勇敢,赫奇帕奇是为了保护手里的美食而战斗呢:P 对于有“像”或者觉得“不像”的不同看法,大家自由心证啦。
考虑到大美花滑的总体人数,本文设定中一支魁地奇球队中仅有5人,1名找球手,1-2名击球手。2-3名追球手与守门员。击球手的击球命中率对应的是一种跳跃技巧。追球手的要求更为综合,飞行对应的自然是滑行...
新的群像系列,这次男女单都会有。预计会包括人设篇、魁地奇篇《学院杯争霸赛》和日常篇《人人都爱拉文克劳》。
CP问题,都是校园日常,自由心证。
人是复杂的动物,分院的最大准则在于寻找每个角色身上最为突出的特质,或者说他的行动底层逻辑,比如每个学院都会有勇敢的时刻,但也许拉文克劳是为了追求知识而勇敢,赫奇帕奇是为了保护手里的美食而战斗呢:P 对于有“像”或者觉得“不像”的不同看法,大家自由心证啦。
考虑到大美花滑的总体人数,本文设定中一支魁地奇球队中仅有5人,1名找球手,1-2名击球手。2-3名追球手与守门员。击球手的击球命中率对应的是一种跳跃技巧。追球手的要求更为综合,飞行对应的自然是滑行,而跳跃技巧代表他/她的投球/传球命中率。找球手则需要强大的心理素质与幸运buff。
以下,Let's go.
格兰芬多 :
关键词:勇气、荣誉、骑士精神。此处引申为一种好胜心、团队荣誉感以及对他人无私的帮助。
羽生:四年级,追球手。在魁地奇赛场上拥有令人畏惧的好胜心,起初作为学员队中的后辈,试图尊重两位前辈的意见,但是一旦他们之间的争执影响到了团队的表现,羽生再也无法置之不理了。尽管找球手中更容易出魁地奇明星,不过他的偶像普鲁申科以及在意的对手Patrick都是追球手,他也追随他们的脚步选择了这一位置。(樱桃树+龙的神经:在日本,樱桃木魔杖的主人因此有着特殊的声望,致命的威力)
亚古丁:七年级,追球手。与普鲁申科联手连夺三届学院杯后,最后一年面对咄咄逼人的斯莱特林、稳扎稳打的赫奇帕奇,还有那群神神叨叨的拉文克劳,他的四连冠梦想似乎并不轻松。 (英国橡树:勇气,力量)
普鲁申科:七年级,追球手。与他最好的搭档每次比赛都在为谁的进球更多而暗暗比较,场上场下似乎都不太对付,但过去无论如何,他们总是能获得胜利。(红橡木:机敏,适应力强,美观)
莎莎:两年级,击球手。年轻而有些莽撞的女孩子,在这个注重得分,为了进球不顾一切也甚至不顾被游走球击打的团队里,保护队友似乎不是她的首要任务。(悬铃木:热衷寻找新的体验,好奇,活力,探险精神)
软卡:四年级,找球手。与羽生同年进入学员队的年轻女孩,优秀的找球敏感度,但是体力的短板会在长时间的比赛中令自己的球队陷入不利的局面,不够稳定的心理素质也是阻碍球队获胜的另一个短板。(松树:在外人眼里孤立、奇怪带着些许神秘色彩)
球队风格:依靠优秀的追球手组合而攻势凌厉,每位追球手都迫切渴望进球,比赛往往能够拥有很高的控球率,心理素质不佳的球队遇到他们就是一场噩梦。击球手与找球手通常是资历不够的年轻后辈来担任。也许你会发现,他们并没有守门员,也没有队长。
拉文克劳:博学、睿智、精明与才智。此处引申为一种敏锐,聪敏。因此会有如Luna一般常人无法理解的自我选择,纯粹,包容。
桥:六年级,守门员。凭借优秀的飞行技巧掌控着后方半场,大部分时候似乎都能游刃有余地处理好来球,作为一个前辈,他始终不敢承认对于格兰芬多的某些队员和进攻方式,他的内心是害怕的。(山毛榉:纤细敏锐,艺术性,在心胸狭义与偏执的人手上能力会被消弱)
群:六年级,追球手,球队队长。由于Yuna的拒绝而接手了球队队长的职务,所有人公认的优秀飞行技巧代表,经常能够凭借灵活的膝盖或身体重心的转移迅速改变飞行方向躲避游走球,或是凭借高速飞行进球得分。(榛树:爱抱怨,非常敏感,通常体现了持有者的心理状态)
方:三年级,击球手。天文课优秀,会对着星星发呆或写诗的年轻人。只有在面对充满攻击性的游走球时才会迅速转变成和其他球队击球手一样风格的可怕状态。(山楂树:拥有矛盾的特性,适合治愈系的魔法也是诅咒的内行,奇特的树木)
立邦:七年级,追球手。非常擅长拉文克劳式的心理战,场上场下犀利的发言经常让对手无所适从,但是对于这个学院的学生来说,他的发言只是一些普通的实话而已。(黑檀:勇于展现自我,独特,自在的局外人)
yuna:七年级,找球手。拥有大心脏的可靠学姐,多次拯救球队于困境中,但是面对整个学院的期待,她也有自己的恐惧。除了刚入队那年拿到了一次学院杯,之后的几年拉文克劳都这份荣誉失之交臂,面对这最后一次机会,她会圆梦吗?(冷杉:意志坚强,思想强大、目标明确,令人生畏)
车:两年级,替补追球手,正在努力练习飞行中。(月桂树:不容忍懒散,追求荣耀)
球队风格: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奇思妙想,时常为了战术辩论,以真理与智慧作为评判标准,而非资历。因此产生的宽松的团队氛围时常被外人认为不够团结,但是只有他们自己知道,正是这种捍卫每个独立个体的自由的信念把他们团结在一起。和崇尚进攻的格兰芬多比起来更注重飞行技巧和攻防转换速度,时常被诟病不够阳刚,因为全队最阳刚的也许是Yuna。被认为是个LGBTQ-dominated球队。
赫奇帕奇:忠厚诚实,善良友爱,不畏艰辛。也许可以引申为享受生活,务实。
磨:三年级,守门员。爱睡觉,爱吃东西,训练对他来说似乎非常辛苦,收到了队长的认真指点。飞行速度不错,但是在飞行技巧和传球成功率之类的问题上似乎还需要锻炼。(栗木:擅长飞行术,好闲暇,沉迷享受)
梅辛:七年级,击球手。为了热爱而参与这个项目,尽管是一个有攻击性的位置,但獾院的风格似乎只会用游走球来阻碍对手进攻,但是并不想造成太多的人身伤害。(落叶松:强健,耐用,颜色温暖)
猫:七年级,追球手。从入学伊始就被拿来和拉文克劳的Yuna对比的女孩子,但是比起Yuna,她受到的来自同学们的压力似乎更小一些。(鹅耳枥:纯净,热忱,热爱)
兰比尔:七年级,追球手,球队队长。耐心温柔的学长,被评价为典型的獾院人,似乎很难找出不喜欢他的学生或老师。(梨树:慷慨,热心肠,受人尊敬)
杂技:三年级,找球手。拥有稳定心理素质与幸运buff的优秀找球手。凭借出众的实力与美貌在学校收获好人缘。(红杉:擅长化险为夷,带来好运,选择明智)
球队风格:也许是所有球队中看起来最“正常”的,但这也让他们过得有些艰难并且格格不入。团队能力均衡,团结,极度缺乏Drama,唯一的短板也许是作为团宠的磨偶尔因为腿短防不住球。作为找球手的杂技拥有其他学院找球手羡慕的好运。
斯莱特林:野心、精明、狡猾,有很强的领导力,足智多谋,审时度势,并且追求成就。
Yuma:二年级,守门员。在后方默默审视着队友们攻城拔寨,同时思考如何以自己的方式为球队获得胜利。与赫奇帕奇的守门员经常被拿来比较,尽管年轻了一些,但他似乎做的还不错。(葡萄藤:有远大志向、深藏不露的人格)
陈三:三年级,击球手。不同于其他三支球队,斯莱特林拥有两名击球手,而他们对这个位置的理解似乎截然相反。始终强调为了胜利应该能够合理利用规则,明明队友们也同意,但是如何利用这又是另一个话题了。(接骨木:强大,非凡,难驾驭的魔杖)
千金:两年级,找球手。情绪从来不外露,安静但高效完成任务的小妹妹。常常受到同院来自俄罗斯的学姐照顾。(榆树:不易出现愚蠢的错误,优雅,生而高贵)
梅娃:三年级,击球手。因为优秀的能力与美貌而被拿来与与赫奇帕奇的找球手做比较。就球队的战术问题经常与另一位来自美国的击球手争夺话语权,但对于千金来说,是个可靠的学姐。(柳树:缺乏安全感,外表姣好)
板鸭人:五年级,追球手,球队队长。明明在这支年轻的队伍里最有资历,实力不俗,但是并没有兴趣花时间在训练与管理球队上,反而热衷于和各个学院的女同学谈恋爱。(山茱萸树:闹腾,爱玩,喜欢刺激和欢乐)
球队风格:经常通过两名击球手在规则范围内对对手进攻阻断对手的进攻,因此和斯莱特林的比赛需要格外小心,被游走球击中的概率大大提升。除此之外,他们的追球手并不热衷于大量的进球,往往依靠这种严密平衡的防守以及优秀的找球手一锤定音。最年长的队长看起来并没有花心思在团结球队上,完全忽略了两位学弟和两位学妹之间的暗潮汹涌。
校长:Dick Button爷爷,上古神兽般的存在,年轻时也是校园的风云人物,擅长对各路人等进行锐评
百亩禁林看守:噗桑,一种神奇生物
魁地奇学院杯赛程与规则:
第一轮
格兰芬多vs拉文克劳
斯莱特林vs赫奇帕奇
第二轮
格兰芬多vs赫奇帕奇
拉文克劳vs斯莱特林
第三轮
格兰芬多vs斯莱特林
拉文克劳vs赫奇帕奇
三轮过后,如有三战全胜的球队,自动获得学院杯。如果没有,则由胜了两场的2支球队一场定胜负或胜了2场的3支球队再打一个循环。
除了学院杯,还有以下几个奖大家可以押宝啦:
公平竞赛奖
最佳赛事
最佳找球手
最佳进球手
MVP
天鹅 25 手拉手
凹3挂掉之前存的一篇文,闲来无事渣翻了一下。
原文:El cisne (The Swan) by fieryrondo
⚠️现实背景加一点魔幻元素
⚠️英语六级水平,做不到信达雅
⚠️非花滑专业人士,专业术语可能会出现错误
⚠️原文更到25章,还未完结
手拉手。他正在这么做着。也是Javi滑冰的起点。
他戴着连指手套,紧紧地攥着Laura的手心。他流着鼻涕,两个膝盖扣在一起,沉重的冰鞋勒着他的脚踝,脚趾都快没有知觉了。虽然穿着厚厚的羊毛毛衣,Javi还是不停的打着哆嗦。每当他要摔倒了,Laura总会眼疾...
凹3挂掉之前存的一篇文,闲来无事渣翻了一下。
原文:El cisne (The Swan) by fieryrondo
⚠️现实背景加一点魔幻元素
⚠️英语六级水平,做不到信达雅
⚠️非花滑专业人士,专业术语可能会出现错误
⚠️原文更到25章,还未完结
手拉手。他正在这么做着。也是Javi滑冰的起点。
他戴着连指手套,紧紧地攥着Laura的手心。他流着鼻涕,两个膝盖扣在一起,沉重的冰鞋勒着他的脚踝,脚趾都快没有知觉了。虽然穿着厚厚的羊毛毛衣,Javi还是不停的打着哆嗦。每当他要摔倒了,Laura总会眼疾手快地拉住他。他本能地抓住姐姐的外套,脚下费力地在光滑的冰面上寻求一个安稳的落脚点,小小的刀片在冰面上划过,像小猫挠猫抓板似的。
Laura哈哈大笑,她的呼吸混合着冰屑升腾起白色的雾气。
“你怎么这么不开心!”他们的手指像篮纹编织一样交错在一起。Javi头一次觉得有一个比他高的姐姐真是太有安全感了。但马上,她突然松开了手,向后滑了几步,做了一个捻转,留下了Javi独自在挡板边惊恐不已。
“嗒嗒!”她摇摇晃晃地结束了她的旋转,洋洋得意地挥着手。漂亮的姐姐对于自己的表现相当满意。Javi尽职尽责地鼓着掌。
“过来试一试!”她哄着Javi,Javi还没来得及拒绝,就被姐姐拉走了。他们绕着冰场滑了一会儿,Javi终于学会了怎么用平刃减速停下,也终于驱散了心里那层害怕的阴云。
Laura很开心地揉了揉他的头发。
“我们来玩点酷的。把膝盖弯下。”
他被姐姐一把抱起,只留刀齿掠过冰面,然后就开始像一匹发疯了的旋转木马一样一圈圈地转着。他尖叫着,飞翔着,冰刀飞驰。流动的气流拍打着他的脸颊,热血涌进耳膜,他兴奋地喘不过气来。当Javi脚下的冰鞋停下后,头发已经被风吹得炸毛了,他在坚实的冰面上目眩神迷。
“再来一次!再来一次!”Javi叫道。Laura笑着把手穿过他的腋下,再一次举起了他,让他的冰刀堪堪碰到冰面。她的大腿抵住他的后背,这次她开始向前冲。迎面的风吹打着Javi的眼皮,他感觉自己以Laura的视角重新认识了这个冰上的世界,也终于明白了她为什么每天天不亮就要起床去滑冰了。
整个早上,冰场里都回荡着Javi“再来一次!”的叫声。当他们最终停下来时,两个人都上气不接下气了。Javi也不明白为什么自己的心跳会这么快——明明Laura才是那个出力的人——但是它就是快要到嗓子眼了,砰砰跳着仿佛要说些什么。
“我想滑冰。”Javi说。我想飞,他心里想着。
奥运会金牌正沉甸甸地躺在Javi的手里。根据谷歌的结果,重531克——Javi觉得根本不止。他的手指勉强能握住它的边缘,Yuzuru则不得不用两只手才能拿的了它。他刚刚就是双手递给Javi让他戴一下的。
“你确定吗?”Javi反复确认,Yuzuru又再一次点了点头。他大概能理解Javi这种怕冒犯正主的纠结心态,所以轻推了推Javi柔软的手背示意他赶紧戴上。Javi已经看过这枚奖牌在他们之间转了一圈了。Brian。Tracy。Ghislain。小Bet,她还被这玩意儿的重量坠的往前倾了一下。
Nam拿出手机,示意Javi站在Yuzuru旁边,自己找到一个合适的位置蹲了下来。“哎,哎,哎,看过来Javi!赶紧的!”
Javi咽了一口唾沫。他直起身子,把奖牌套到了头上。
一切正常。奖牌安静的,乖巧的贴在Javi的胸膛上。并没有一接触Javi的脖子就生锈,也没有从绸带上脱落,更没有尖叫。它就这么以一个刚刚完美的高度挂在他的脖子上,明亮的金色光泽似乎触手生温。气氛组Nam在一边大声喝采,Yuzuru无声地鼓着掌。
Yuzuru走近了一些,伸出一只胳膊搂搭在他的背上,Javi瞬间僵硬了。他们给Nam摆好了姿势,Yuzuru比了个V字,Javi也向上拉扯了一下两边的嘴角。看起来Nam比奥运会金牌的拥有者跟当前的穿戴者显得更兴致勃勃。
“你还没好吗,Nam,Brian找你,”Yuzuru说,“有重要的事情。”
这种隐隐透着不详的模糊说辞很容易就唬住了少年,Nam尖叫了一声匆匆跑出了休息室。Nam一走,两人独处的角落更加压抑了。
“你干嘛支开他?”
“Brian真的有事找他,”Yuzuru辩解道,一如既往的一脸孩子气的真诚,“关于世锦赛的事情。”
Javi皱眉:“你是说世青赛?”
“世锦赛。”Yuzuru重复道。在一段小心翼翼地沉默后,他继续开口,语气依旧平稳但混入了失望的情绪,“Patrick不去了。”
“Wow。”某个地方一痛,Javi呼吸一滞。这条新闻不该吓到他的,但他确实被吓到了。他跟Patrick就像是一个分解和弦的混响碎片,不同的基调,相同的韵律。对于大多数运动员来说,奥林匹克是他们职业生涯的终极目标,他们都想在此书写自己的高光时刻。在经历过奥林匹克的高度后,选手退出世锦赛不足为奇。然而。
对于Patrick来说,世锦赛四连冠竟然也不足以成为他抚平伤痛的安慰剂了。
这让Javi更觉得苦涩了。
“我猜他是累了,或者是老了。”
Yuzuru很生气:“23岁不老。”
“也许吧,”Javi似乎被他鼓舞了,“这得问问膝盖的意见。”Javi用指节敲了敲膝盖骨。他本想愉快地讨论这个话题,但Yuzuru那股坚定的真诚却一点也不退让。
“Javi的膝盖很好,Javi不老。”
Javi没有回应。他不知道该怎么告诉Yuzuru,他真的觉得自己已经老气沉沉了。索契赛季开始后的每一天,他似乎都能在自己身上发现新的伤病。支撑他扛过了一整个赛季的肾上腺素正在慢慢的流逝,留给他的只有沿着两只脚踝慢慢向上蔓延的疼痛,然而这些并没有换来任何成绩。虽然知道Yuzuru讨厌长吁短叹,他还是叹了一口气。每当Javi企图用一大段英语来讲清楚什么的时候,Yuzuru总是把脸皱成一团。但此刻,就算Javi能说一口流利的日语,他也很难跟Yuzuru解释他那种深刻的无力感。
Javi摘下脖子上的奥运奖牌,拎在手上递给他的主人,金饼在他手上晃来晃去。“给你。”顿了一下,或许他也意识到了自己的语气不善,又补了一句,“谢谢。”
Yuzuru并没有马上接过来,他小心地打量着拿着奥运会奖牌的Javi。Javi几乎是马上就知道了Yuzuru想开口说的的那个词。
“平——”
“别!”Javi坚定地打断他,“不要说那个词,我们连这个赛季还没比完呢,不要提。”Javi抓起Yuzuru的手把奖牌塞给他。Yuzuru皱起了眉头。
“什么也别说,至少是现在。我还没有跟Brian讨论过这个问题。”他拿起琦玉世锦赛赛程表的图文复印件挥了挥,然后拿着它拍了一下奥运会冠军的头。“N!”又拍了一下,“O!”他把赛程表挡在Yuzuru的面前,这样他就不用看着他说话了。“意思就是不要提,不要提任何关于平昌的事情。”
Yuzuru安静地站着接受Javi的袭击。蓝色的绸带从他的小手里滑了出来。Javi能想象到他现在的样子,估计正想用无辜的眼神跟倔强的嘴角说服Javi改变想法。所以他并没有把赛程表拿开。
“听着,我是认真的。”Javi的声音柔和了很多,也轻了很多。“我现在真的——”心痛了一下“——被索契搞的很累。我真的,真的,真的不想马上就开始考虑接下来四年的事情。我需要一点时间。”
Yuzuru从纸张的一头探出头来,仅仅露出了一只深色的眼睛跟一绺头发。“多长时间?”他问,真诚的好奇也是真诚的恳求。
不知道说什么好,或者说是因为落败者面对冠军的纠结心态,Javi又拍了一下Yuzuru。
门里探出一只脚。
“Javi,有空吗?”
“当然,”他连忙走过去握住门把手,往旁边让出空来。反应迟钝地看着Tracy抱着一座摇摇晃晃的箱子塔走了出来。“我来帮你拿吧。”
“哦,不用……哎,我不想你错过巴士——”
“没关系,我今天骑自行车来的。”
Tracy眼波一动,意味深长地看向他。Javi解释:“今天是真的骑了,真的,没开玩笑。”
(注:“自行车事件”指的是Brian在2016年的Ice Talk节目中提到的一件事,当时Javi骗Brian说他因为骑自行车过来而错过了热身。后来,Brian从另一位选手那里得知,Javi带着自行车上的公交,下了公交才骑上的。)
“我相信你现在也不会那么干了。”Tracy企图用笑声去温暖,安抚,打趣他。“小心些,地上还是有些结冰。”
“Brian太夸大其词了,”Javi抱怨道。他轻松地避开了地面上的一片霜冻。他往下拽了拽衣袖盖住手指,跟着Tracy一起走进了停车场。“Una vez。一次,我就只那么干了一次。但你听听他说的,搞得你们以为我每天都这样。”
“或许不是每天,”Tracy承认,手伸进口袋里掏出钥匙,打开了后备箱。“但是你确定就只有一次?因为我记得全国赛之前还有一次——”
“好吧,好吧。”Javi举手投降,跟Brian的爱计较一样离谱的,还有Tracy大象一般的记忆力。他看着她把一堆器材推到一边——曾经辉煌一时的破烂的冰球球杆,游泳泡棉棒,还有一顶马术头盔。
“你的孩子们怎么样?”
“他们还好,很好。焦虑的冰球赛季结束了,他们现在不得不专注到学校这件小事上了。”
“学校教育很重要。”作为一个曾经视义务教育为魔鬼的Javi,现在作为一个成年人尽职地回应道。那些如田园诗般美好的日子,坐在木制课桌边,在讲座上做T9测试,亦或是跟朋友们结伴到自助餐厅觅食,所有的一切都似乎透露着一种古朴的愉快。“Shane不是已经毕业了吗?”
“下个月才毕业。”Tracy喜笑颜开,脸上泛起慈母般的骄傲的红光。
“他还是想走职业道路吗?”
“谁知道他的脑袋瓜里想的什么。今天相当职业冰球运动员,明天想当西饼师。”Tracy摇摇头。“我跟他说他可以加入多伦多红叶队,前提是要先拿到学位证。”她的嘴角一扭,转喜为怒,“但他非要对着干,强调自己对蒙特利尔加拿大人队的爱至死不渝,快把我们逼疯了。但还好他还有时间。”
时间。这给了Javi会心一击。忌妒沿着Javi的脖子爬上来,往他正仔细聆听的耳朵里吹入了一缕怀疑。但他还是继续听着Tracy的喋喋不休。关于她的孩子,计划中的家庭旅行,夏令营。慢慢的,一切情绪也都释放了。现在的一切都刚刚好。
“说到时间,我想问问你有跟Brian谈过你休赛期的计划了吗?”
Javi眨眨眼。再眨眨眼。不知不觉的,他们已经走到了自行车停放架那里,他动手解开了自行车的链条锁。他鼓起勇气,对上了Tracy的眼睛,寻找一种被理解的柔软的感觉。
“我正在考虑退出下赛季的大奖赛。”
“好啊。”
“好啊?”Javi泄气了。他原本猜想她比Brian会更容易接受这个消息,虽然不会反对,但无论怎样也该有点失望才对。
“你不是那种会因为突发奇想而草率下决定的人,”Tracy说,她的声音很平静,郁闷地接受了,“你一定是考虑好了。”
“只是大奖赛系列。我会集中精力备战欧锦赛跟世锦……”他的声音逐渐减弱,握紧车把的指关节泛白。
“这是一个艰难的决定。”一句轻飘飘的探究。“特别是当他们宣布了总决赛的主办城市后。”
西班牙历史上大的滑冰赛事,期待已久的意外之喜,给他的国家带来了冬天。对他来说,这是一个完美的可怕的时机。
Javi想笑一笑,但没有控制住,拉扯出一个教科书般的苦笑。
他脚下踩着的纸板箱包装纸沙沙作响。
“Javi。”
Javi抬起头,轻微地弓着背。眼睛里本能地泛起波澜。
Tracy,满怀温柔与理解,也只是冲他笑笑。
“那你准备做些什么呢?”
“我要回家,跟家人待在一起。”他期望着再一次回到马德里温暖的排屋里,懒洋洋的午后,跟Roni一起挤在阳光斑驳的起居室里玩电子游戏,多么令人神往。Javi让那个梦想装满了自己,飘向空中,旋转,然后在明亮又可怕的一瞬后,像烟花般破灭。“我可以去当教练,办培训班,多多参加冰演。”
这些活动跟不成熟的计划从他像上了油的机器的嘴里吐出。他喜欢做的事情,可以赚钱的事情。实际的,有用的,好玩的事情。但是随着Javi在日历上圈画的事项越多,消磨的自由时间越多,这种可以自由安排的短暂的狂喜也逐渐消散。就像是透过一个结霜的带花纹的窗玻璃往外看,把玻璃擦得越干净,看到的东西就越没有吸引力。
“如果你还不知道干嘛也没关系的,Javi。”Tracy递给他一张纸巾。他这才发现自己的手背已经湿了。“你还好吗?”
还好吗?这算什么问题。什么是真正的好?心力交瘁地参加训练,独自打磨跳跃,直到双腿麻木膝盖抗议才算好吗?然后回到冰冷空荡的公寓里,删掉未发送的短信,倒掉吃剩的外卖,忍不了Effie不间断的叫声把她赶下沙发,自己闭上眼睛直到失去知觉,第二天被刺眼的阳光叫醒,解开盖在疼痛的脚踝上的毯子,费力得几乎要把脖子扭伤,尽管他已经把训练时间往后调了,还是免不了迟到。一遍一遍,周而复始地重复这样的生活。这样枯燥的休赛期仿佛没有尽头一般。
Javi厌倦了奔跑。
“我——这很难。”没说一个字就好像在经历拔牙的痛苦,又有一种挖开正在结痂的伤口的受虐狂般的快感。“训练太糟糕了。很难,去保持积极性。而且我想家了。”最后那句话被飞快地说出来,让Javi感觉很不好的是他其实并没有在抱怨,但发现自己的每句话都像在抱怨。
“放手一搏永远是最难的,”Tracy说。“你已经走过了一个漫长而疲惫的赛季,你已经做的很好了。”
根本不够好。Javi没有说出声,抑制着嘴里的幽怨绵长。这才是重点。如果实际情况真的是他已经做的很好的结果,那他真的还有必要继续滑下去吗?封刀挂靴这件事,光是想想Javi都排斥得发抖。我还有时间。这个熟悉的想法勒住了他。
他的脖子上挂着名为希望的沉重负担。多么危险,又多么想让人拥有。
为什么享受一件事情这么难呢?
“没关系的,休息一下也好。”
Javi看向Tracy,她的脸庞因为怀念变得柔和。
“Rob去世后,滑冰变得……艰难。”Tracy压抑着说,她的手贴近自己的胸口,微微蜷缩着,像是在捂住自己的旧伤口。“他是我滑冰生涯中的一个巨大组成部分,没有了他,我一度觉得,站在冰上享受滑冰这件事是不对的。”Tracy露出一抹苦笑。“生活还在继续,也让一切开始自然地过渡——但这就像是一个征兆——告诉我该离开冰面了。我当时很累,心已经不在滑冰上面了,我需要休息。当时在我看来那是一个正确的决定,但是现在我不确定了。”
因为跟她的前搭档Daryn拆对,Cortney也曾如此的伤心欲绝了两个星期。但对于Tracy来说,则是一整个赛季。Javi无法想象,永远地失去一位搭档,知己,十年密友会是什么感觉。
但是想到完全地离开这项运动,Javi心中一绞,慢慢变冷。
“是什么让你决定回来的呢?”
“滑冰是一项孤独的运动,”她说。“当他们叫着你的名字,你离开了挡板,中心的冰面显得如此地空旷,如此地冷。你的身边没有队友,没有人在你失误的时候护着你,没有人给你帮助也没有人可以推卸责任。只有你自己和冰,而且你还不知道那天的冰是否想跟你做朋友。”
Javi记得那滋味,磕伤,眼泪,断裂的鞋带。
“要我说,我们感觉到累的时候往往是最诚实的时候。” Javi从幻想中走出,Tracy布满皱纹的眼睛对上他的。“当你苦苦挣扎,特别是你苦苦挣扎的时候,想想你为什么那么做。想想你第一次上冰的感觉,想想是什么让你爱到想一直呆在上面,然后再决定你到底准备怎么做。”
他记得那种感觉,一个温暖的夏日,一只向他伸来的手。风和冰。飞翔,摔倒。
“如果我去休息了,如果我不回来了呢?”
Tracy拍拍他的肩膀,她的手安慰地抓紧他。
“不管发生了什么,不管你在世锦赛后做出什么样的决定,Brian和我——俱乐部的每一个人——都在这儿等着你。别忘了这一点。并且你要记住,就算世界抛弃了你,在你离开挡板踩着冰刀奋力前行的时候,记住,你不是一个人在前行。”
“海鲜饭里放冷冻豌豆?哦主啊,要是妈妈在这儿,她该坐不住了。”厨房里传来一声大惊小怪的吸气声。Javi誓死捍卫自己的尊严,威风凛凛地从Laura手里夺回被她嫌弃的那包冷冻蔬菜,把它送回冷冻室。
“大冬天的我去哪里给你找新鲜的西班牙菜豆,这里的冬天见不到绿色。这几个月,你能吃到的蔬菜就只有——”
“土豆,土豆,土豆。”Laura反复吟唱,有些怜爱地笑了。“你已经跟我们说过了,也就说了大概一百遍吧。我现在信你根本没有夸大其词了。”她喝了一大口马克杯里的咖啡,长吁一口气,幸福地闭上了眼睛。“这咖啡实在太好喝了。你自己做的吗?”
“你大概不知道有一种叫做法压壶的东西,”Javi提起这个就非常的开心。Brian只教了他基础的用法,但他凭自己的摸索精准地掌握了整个出品流程。咖啡,茶,肉汤,他现在都可以手到擒来。他的最高成就无疑是得到了菊地先生震惊的肯定,Yuzuru曾悄悄告诉他,他可是一个非常挑剔的人。
“你晚餐想吃什么呢?这周末该去一趟食品杂货店了,现有的食材应该能做个扁豆汤什么的。”
Laura久久地盯着他,仿佛被迷住了,连手里的马克杯都忘了。
“我简直不敢相信,”她喃喃道,然后声音突然激动,“你——你真的是长大了。”
Javi得意地笑着,也喝了一大口咖啡,感觉自己瞬间增高了十英寸。
“你才意识到?我跟你说过——啊!”Javi揉揉肩膀,更多的是出于条件反射而非真正的疼痛。“你干什么?”
“只是检查一下你的脑袋是不是还连在上面,看起来你像是马上要飘起来了。”Laura若无其事地说,然后拿出了她的包,“我差点忘了,这些是妈妈让我带来的。她估摸着你该吃完了。”
Javi扒拉着这个包裹。迷迭香,藏红花,诺拉椒,帕尔迪纳扁豆,一罐可莎蜜儿蜂蜜。家的味道,都被他的妈妈分装好,仔细地手写上标签。最底下,是一小块曼彻格奶酪(Laura刻意地把脸转过去),一对新打磨好的冰刀。
他仿佛看到了爸爸是怎样倾注心力地研究那本飘洋过海寄来的冰刀打磨手册,依靠一本破旧的英西词典和匠人的手工能力,费力地破译上面的复杂图表和技术术语。Javi颤抖地吸了一口气,一种喷薄欲出的暖意从头顶蔓延到脚趾。
“……冻豌豆也就算了,在这片没有诺拉椒没有红椒的荒野上你是怎么幸存下来的?”
Javi的回避并没有摆脱Laura的质问,她摇摇头,震惊得顺理成章。
“别告诉我这里的冬天也把你的味蕾冻坏了??”
“Yuzuru讨厌红椒,”他解释道,感觉自己必须为刚刚平淡的反应辩解一下。“他只是在那天晚上过来时饿得不行了才勉强吃了一次。”他的声音逐渐变小,不自在地含糊过去,然后就看到Laura的表情从困惑逐渐变得耐人寻味,让人有种不详的预感,“怎么了?”
“哦,没什么,”Laura说着,伸出手抵住了脸颊。Javi一般撑这个动作为阴谋的腮托。“你之前可从来没有给Cortney做过海鲜饭。”
“那是因为,她从来没让我做。”Javi说道,不是很明白为什么Laura为什么会突然提起这个。Cortney的大部分时间都在国外训练,回家了自然会更想吃加拿大的食物,Javi也就尽量地迁就她。
“嗯。”令Javi感到挫败的是,Laura把这声简简单单的附和说得意味深长,话里有话似的。Javi随她去了,现在他肚子空空,实在没有心思去揣度她姐姐的内心活动。
为了转移她的注意力,他递过去一个土豆。
“我已经调好酱汁了,能削下皮吗?”
Laura瞪大了眼睛,在她爆发出一声尖叫之前,Effie偷偷溜出了厨房,耳朵趴倒在头上,可怜巴巴的喵喵叫。
“如果我没听错的话你是在指使我是吗?”
“额,你不是最爱它们了吗。”
Javi心中警铃大作,Laura的眼睛肉眼可见地开始发射红光。他猜自己的耳朵现在也是类似的颜色了。
“好吧,怎么说你也是千里迢迢——”
今天的第N次,Javi的肋骨被她姐姐的胳膊抡得嘎吱作响。权当是一种特殊疼爱吧。
“把刀递给我。”
最后他们决定休战,把切菜板架在厨房水槽的分隔上勉强切好了土豆。即使已经插上了加热器,Laura还是去拿来围巾戴上。但当她的姐姐把收音机调频到Cadena 100,空气里开始弥漫着柔和的扁豆汤的味道后,Javi感受到了家的感觉。
“不错。”Laura用手蘸了点汤汁,咂了咂嘴发表高见。“今年夏天我们去阿尔梅里亚的时候你应该再做一次,跟祖母的手艺较量一下。”
“嘿,用勺子吃,你这个野蛮人。”Javi甩了一把勺子到她的手里。Laura咯咯笑了。
“瞧瞧,连这副教训人的气势也得到她真传了。”
Javi哼哼鼻子。
“我可不敢。祖母的手艺可不是我能越级碰瓷的。”
“太谦虚了,”Laura哼唱着,也就是仗着自己姐姐的身份才敢随意嘲弄他。她轻而易举地躲开了Javi半真半假捯过来的手肘。“真粗鲁。今年在家消夏吗?”
“那还用问吗?”
Laura用手绞弄着自己的头发,“呃,再确认一下而已。毕竟妈妈说你签了很多场冰演,我怀疑你还有没有时间。”
“我以前不也参加那么多冰演吗。我会腾出时间的。”
“只工作不玩耍,聪明Javi也变傻。”
“其实我正在考虑休息一下,下赛季只参加欧锦赛跟世锦赛。”Javi满怀期待地吸了一口气。“我的房间还空着吗?”
Laura揉了揉他的头发,满心欢喜地翘起嘴角。
“一直为你留着。”
……
“不过你需要跟Roni抢一下床,他不喜欢跟别人分享。”
“没关系,Effie也不喜欢。”
“嘿,交出来。”
“还没轮到你呢。”
“呃,已经轮到我了。”
Javi头也没抬。
“是吗,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今天已经用了两次了。该换别人上了。”
小朋友撅着嘴,不情愿地将平板电脑交给Sonia。
“等我排练完这一次就让你上。”Sonia大方地说。
“你不用这么做,”看到那个小孩满意地滑走了,Javi对她说。“你可是要去世锦赛的,有优先使用权。”
Sonia耸耸肩:“没关系,真的。”
“你预订了30分钟,就应该练30分钟。然后是我,再是Yuzu,再是下一个预订的人。很公平的规则,如果他们不能接受,他们就不应该来这儿。”
“真是又严厉又负责,真该让Carolina也来瞧瞧,”Sonia取笑道。“那个好脾气的Javi哪儿去了?”
“留在假期跟休赛季了。”Javi做了个鬼脸。“真不知道我今早那杯脱因咖啡喝的是对是错。”
“哎呦。”Sonia同情地惊呼,“你这是靠什么活着呢?”
“纯粹的意志跟决心。”
“这话真不像是从你嘴里说出来的。”她的眼神突然越过Javi的肩膀向远处望去。
“看谁呢?”Javi追随着她的目光望去。不仅他们,还有两个青年组的选手也完全抛开了训练,在一旁数着4S的个数。
“斗志昂扬的家伙,不是吗?”
“他一直这样。”Javi的眼睛流连在Yuzuru轻盈的身影上,安德玛训练服紧贴着他的身体,就像他的第二层皮肤。Javi不禁好奇他今天穿的是哪一件。他费力地吸着气,但嘴唇还不是很青,他停在Ghislain身边听他的反馈意见,粉色的舌尖不断拨弄着嘴唇,像刚刚溺过水,被汗水打湿的发尾像触角一样不规则地翘着。
“也是,没有人比你很清楚了,”Sonia说,嘴角翘起,略过了这个毫无疑问的话题。“他这样多久了?一年?两年?”
“从他搬过来到现在,快两年了,没错。”Yuzuru现在正在努力稳着重心,开始做放松拉伸了。他拉伸的时候,肚脐的一小块皮肤微微露了出来,脊背拱起的曲线像一只晒太阳的猫。Javi暗戳戳地想着,怎么能有人长这么长的腿,真是太不公平了。
“哦天,你看到他那个旋转的姿势了吗。要是我蹲那么低,膝盖该断了。”
“我们可以小声一点讨论断膝盖的事。”Javi暗暗想着。
“还有一个贝尔曼!说正经的,他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你为什么不直接去问他?”
Sonia被噎住了。
“他?奥运会冠军?直接过去问?”她不安地咬着嘴唇,“我怕打扰到他。”
“他不是那种人。嘿,Yuzu,有空吗?”
Yuzuru闻声滑过来,脸上带着礼貌的微笑,手里还拿着一条毛巾。
“Sonia想知道——啊,你剪头发了?”
“嗯,是啊。”Yuzuru慢慢眨着眼睛,目光在他两人之间漂移了一会儿,最后落到Javi身上,他用手指勾起一缕头发:“不好看吗?”
“不,完全没有。”Javi神经兮兮地颤动着声带,发出一阵笑声,同时也成功收到了Sonia的侧目。“你很好看。”
“谢谢?”Yuzuru用手指轻轻敲打着脸颊,眼中闪动一丝困惑。
谢天谢地,Sonia打破了这段突如其来的寂静。
“你的旋转真是绝了,能不能给我指点一下蹲转?”
Yuzuru有些不自在地犹豫了一下,回头看了看。
“我的英语……还是去问Paige吧。”
Sonia热情地笑着:“你的英语很好,我先做给你看看吧。”
Yuzuru很高兴,向后退了几步给Sonia留出足够的空间。深色的眼睛眯起来,他仔细地看着,偶尔点点头,敏锐的目光追踪着她的每一个肢体动作,专心致志的样子像一个颇有经验的老师。他磕磕巴巴地指出了几个问题,语言表达不出来的,则亲自示范给她看。
Yuzuru某天一定会成为一个很棒的教练。
“所以你最喜欢的跳跃是什么呢?”Sonia边滑动着平板上拍下的视频看着边问道。
“3A。”Yuzuru害羞地笑了。记忆中那个如柳条般纤细的少年与眼前这个刚刚踩着冰刀几乎是用半只脚踝在支撑的气喘吁吁的身影还是很难融合。两年前,Yuzuru的脸还是圆圆的,身上仿佛燃着一团火。现在,这团火把少年淬炼得颊骨狭长,眼睫的阴影也更加浓密,最后被他牢牢收敛并守卫在心中。
“我想我大概能知道是为什么。”Sonia咯咯笑了,拍了拍Yuzuru的肩膀。Javi脑袋里迸发出一瞬醋意的火花。他俩真的有必要站得这么近吗?“你的萨霍夫跳也非常好。”
“不是我最喜欢的,”Yuzuru说。“favorite”被他卷着舌头发出的“r”讲出了一个新的重音。
他的下巴扬起,两人的眼神交汇。Javi不由得挺直了身子,血液在他的两耳间如狮吼般涌动。Yuzuru的嘴角翘起了一个心照不宣地微笑。
“现在还不是最好的。”
[3/21 11:01 am] Laura: 谢谢把我送到机场,这次见到你很开心
[3/21 11:23 am] Laura: 哦,顺便一提,我喝掉了最后的一点牛奶。 ;)
[3/21 11:25 am] Javi: :O 你真行
[3/21 11:28 am] Laura: 我这是在帮你消灭它。你马上就要走了,而且它都开始有怪味了
[3/21 11:29 am] Javi: 但愿你在飞机上不会爆发腹泻
[3/21 11:31 am] Laura: ( ͡° ͜ʖ ͡°)
[3/22 4:00pm] Tracy: 友情提示,参照一下赛前准备清单再检查一下自己的行李
[3/22 6:02pm] Nam: javi,求助。你觉得我该带gala用的物品吗?
[3/22 6:11pm] Javi: 为什么不呢?清单上不也有列吗?
[3/22 6:13pm] Nam: 有是有但我觉得我拿到前5名并被邀请的几率很渺茫。 ̄ヘ ̄) 而且我想提前在行李箱给我在日本买的纪念品留点空!!
[3/22 6:16pm] Javi: 哥们儿,一切皆有可能,你一定要带上
[3/22 6:17pm] Javi: 而且你不是还要跟我们一起去faoi吗?纪念品不用现在就买
[3/22 6:18pm] Nam: 我知道但是假如我搞砸了呢??
[3/22 6:20pm] Javi: ???啥??不会的????
[3/22 6:22PM] Nam: 如果patrick不退赛,我甚至连去都去不了:/
[3/22 6:22pm] Nam: 假如加拿大因为我丢了参赛名额
[3/22 6:24pm] Javi: 放轻松!!!尽力做好就行。也不用担心名额什么的,顺其自然吧
[3/22 6:26pm] Nam: 你说得轻巧,大师,这又不是你第一次世锦赛
[3/22 6:33pm] Javi 分享了一个链接“Javier FERNANDEZ ESP Short Program 2007 World Figure Skating Championships”
[3/22 6:38 pm] Nam: :O兄弟, 头发真酷
[3/22 6:39 pm] Nam: 瞧瞧这头华丽的卷发
[3/22 6:41 pm] Nam: 而且你滑的不是梦之安魂曲吗怎么变成李小龙了?
[3/22 6:45pm] Javi: 我也想知道???我虽然很烂但他们至少把我的节目标对吧
[3/22 6:47pm] Nam: 你说我如果提交节目名的时候写四季会进前10吗??? XDDD
[3/22 6:51pm] Javi: ¯\_(ツ)_/¯
[3/22 9:08pm] Javi: 我在你公寓楼下但我猜你可能不在家
[3/22 9:11 pm] Javi: 抱歉你可能在忙,打扰到你了
[3/22 9:11 pm] Javi: 我明天要出发去世锦赛了
[3/22 9:13 pm] Javi: 我这段日子不会回多伦多了,但等我回来了我们就能谈谈了
[3/22 10:02pm] Nam: 嘿哎哎哎哎哎哎哎@javi @yuzu 你们有多余的背带吗??
[3/22 10:08pm] Yuzu: @javi
[3/22 10:10pm] Nam: 真贴心!!! 谢谢 yuzu @javi 有黑色的吗???
[3/22 10:27pm] Javi: 知道了兄嘚
[3/22 11:11pm] Brian: 别忘带冰鞋, Javi
[3/22 11:37pm] Tracy: 别忘了冰鞋!好运!
[3/23 4:03am] Laura: 不要忘记你的冰鞋!!!!! xoxoxo
[3/23 9:01am] Cortney: 我们世锦赛之后再谈吧
这场比赛所有跳跃中,最让Yuzuru筋疲力尽的莫过于短节目的那个4T。命运喜欢制造反转,但她又不沉迷于此。
但是谁能想到,在刀沿上跳舞的滑冰选手总能创造出极具戏剧性的结果呢?在奥运会上失利的人站起来了,而这些复活的选手们却又时刻被提醒着他们的曾经的死亡。
距离最高领奖台的距离如此之近,这种感觉对Javi来说还是很超现实的,但此刻,他已经没有多余的精力去在意了。他甚至一点儿也不兴奋,内心那朵贪婪的小火焰也没有烧起来。他极其清楚那种被锋利的“就差一点点”所刺激的感觉,所以根本不想再去品尝那种滋味。Javi并没有被任何关于取得冠军的幻想所取悦,能站上领奖台的话就已经足够了。任何颜色的奖牌都会是令人满意地。他不敢奋力争取更多,也不敢紧握住可以再往上一步的错觉,更何况他还知道身后还有人在虎视眈眈。
Javi很庆幸,发布会上几乎所有的问题都是用日语提出的,因此他可以屏蔽掉这些噪音。他陷在自己的椅子里,深深地呼吸着。还有最后的四分四十秒,他就可以安心入梦了。梦里会有厚实的沙滩,祖母做的佳肴,柔软的棕色猫毛,还有他布满草色泥垢的足球鞋。杏花绽放散发出的黄油蜂蜜的味道弥漫在空气中。直到发布会结束要拍照了,他才被Yuzuru不甚精准的在桌子底下踩上他的脚的动作惊醒。
“请不要在采访时睡觉。”Javi忍着痛,将Yuzuru咬紧要关展露的完美笑容深深刻在了脑海里。
[03/27 11:31pm] Javi: hey
[03/27 11:33pm] Javi: 抱歉我今天失态了
[03/27 11:34pm] Javi: 你已经回房间了吗?
[03/27 11:37pm] Javi: 我刚刚不知道你还在做采访
[03/27 11:37pm] Javi: 每个人都有状态不好的时候嘛 [未读]
[03/27 11:40pm] Javi: 想找人聊聊吗? [未读]
[03/27 11:41pm] Javi: 不一定是我 [未读]
[03/27 12:32am] Javi: brian或者tracy都可以[未读]
[03/27 12:32am] Javi: yuzu?[未读]
Takahiko刷卡带他进来的时候,Javi怎么也没想过会看到眼前的这一幕,Tatsuki竟然正在跟一只尖声大叫的天鹅争执不下。
“你知道吗,我不是故意想看到这一幕的,”他甩甩脑袋说,企图把眼前的场景从脑海里抽离。“你看到Yuzuru了吗?他没回我的短信。”
“很难不知道,毕竟我们是室友。”Tatsuki露出一个怪异的微笑,一看就像是在故意隐藏什么。“但是他……刚刚出去了。我猜他会回来的。可能会晚一些。”Tatsuki露出纠结的表情。“他真的是一个很差劲的室友。还很不听话。”
那只天鹅突然咬了他的手一口。Tatsuki的眼睛连眨都不眨。
“Yuzuru,你太粗鲁了。”
Javi没忍住惊掉了下巴。
“你用你室友的名字给它起名?”
“是‘他’。”Tatsuki坚定地说。
Javi感觉自己的偏头痛要发作了,他实在搞不懂自己为什么就莫名其妙地被卷入了眼前的离谱事件中。他摇了摇头,企图终止脑袋里一连串的猜想。他现在终于明白为什么这两个人在索契的住宿会被另作安排了。
“虽然这不管我的事,但你能告诉我为什么会有一只天鹅坐在你的床上吗?别企图编谎话骗我,你觉得这是我第一次看到这只见鬼的鸟儿吗?”Javi本不是一个多疑的人,但他们也太容易被看穿了。尼斯,莫斯科,索契,甚至还有那天晚上他以为的幻觉。一次是意外,两次是巧合,但如果他三次见到的都是不同的天鹅,也太说不过去了。
Javi不知道日本队是怎么经过省批,把这个长着羽毛的吉祥物带上国际航班的,因为它被打理得非常可爱,显然不是刚刚被收养的。
Tatsuki默默地与那只鸟儿交换了一下眼神,它坐在床上,熟练地把脚蹼缩到自己的羽衣之下,脖颈高高地拱起,一副骄矜的模样。
令人感到不可思议的,这只这只鸟儿上下快速移动着头,完全就是在模仿人类点头的动作。
Tatsuki举起手来,叹了一口气。
“被你发现了,”他说,“他是我从大学学校里借来的。”
什么。
“他是我的缪斯。”Tatsuki收获了Javi茫然的目光,“额,为了我能有更好的艺术诠释。”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滑的是《火鸟》,不是《天鹅湖》。”Javi还是不能完全打消他的怀疑。
Tatsuki耸耸肩。
“我会从许多文学作品里汲取灵感,”他一边说着,一边向Javi靠过去,阴谋低语:“这是用来……启发我对悲剧的研究。”
“我还是更喜欢喜剧。”毕竟谁喜欢悲伤的结局呢?
Javi皱了皱眉,然后突然被那只天鹅吓了一跳,它伸长了脖子用喙蹭了蹭他的袖子。
“不用管他。”
“可是——”
“Yuzuru不会咬你的,”说着又露出了那个怪异的微笑,“他喜欢你。”
Javi听话地没有再去管Yuzuru——天哪这么叫它也太奇怪了——这只天鹅又在对着Tatsuki发出嘶嘶的吼声。于是他又不得不转移注意力到它身上,天鹅已经在他的臂弯舒服地窝下了。它的羽毛很柔软,温暖的触感让他想到了Effie,他不禁用手挠着它的脖颈。
呵,它甚至开始发出了咕噜声。
“看来你也很友好嘛。”
“事实上,他需要一点时间来适应陌生人。”Tatsuki说着怜爱地笑了起来,Yuzuru又叨了他一口。
“你不觉得悲伤的故事会更引人入胜吗?”Tatsuki玩着手指,眼神发光。“故事里有英勇的人物,他们努力奋斗。虽然人生坎坷,但他们一直在尝试,在挣扎,受尽折磨,然后以失败告终,最后他们不得不改变自己。这难道不是更有趣吗?”
“如果你非要那么说的话,我也无法反驳。”Javi挠挠头,听着这熟悉的故事,他的胃部不由的有些不适地剧烈翻腾起来。“但那一切不都是徒劳吗?他们最终也没得到自己追寻的东西。”
“如果说能得到什么,那我就不得不先说其实我们都不知道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么,”Tatsuki说道,“比如《罗密欧与朱丽叶》,《天鹅湖》。爱是美好的,但它同时也是暴烈的,具有毁灭性的。陷入爱情很容易,但是守住爱情却是另外一回事了。故事可以帮助我们把爱的更清楚。”他的嘴角抽动了一下,“以旁观者的角度。”
“从一只鸟身上可以学到很多。”
Tatsuki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鸟儿们远比人们想象的要聪明。”他又招了招手让Javi靠过来听他的阴谋低语。Javi反射性地用手梳理了一下头发。“非常专情的生物,你知道天鹅是终生为伴的吗?”
“是吗?那真的很甜蜜。”
“你是这样想的?”Tatsuki严肃地说,“我猜正因如此他们才会非常挑剔。不是所有的天鹅都能找到他们的另一半。有时候他们找到了自己喜欢的跟自己有共同兴趣的那位,但是你知道的,世事难料,可能时机不对,可能对方已经被别人先占了。”
Javi有一种很滑稽的感觉,Tatsuki并不是单纯的在讲天鹅的择偶习性。Yuzuru暂停了对Javi衬衫的探索,头歪着,好像也在听着。
“不过他们中的某些也确实有些迟钝,甚至都不曾把那层窗户纸捅破。”Tatsuki像是在取笑。
Yuzuru又开始发出嘶嘶的吼声,砰的一声把一只脚蹼拍到床单上。Tatsuki毫不妥协地瞪了回去。
“多大了还发脾气。”
嘶鸣变成了嚎叫。Javi吓得往后缩了几寸。
“你吓到他了,乖一点。”
Yuzuru立马退了回来,收回了炸着的羽毛,缩成一团,温顺地咕噜了几声。
Javi的惊得大张着下巴,他真是第一次见到鸟儿也能表现出悔悟的神色。
“情感问题罢了。”面对Javi投掷过来的疑惑目光,Tatsuki向他解释道,“你也懂的。”
我们世锦赛之后再谈吧。Javi想到这条短信就一脸苦相。Tatsuki眉梢一仰。
他们都看向了Yuzuru,他一动不动的,Javi有一瞬间差点以为他没了呼吸。
“或许你可以给我们这位害相思病的朋友一点建议,Javi。”Tatsuki随意地说,看起来非常的放松,但眼神中闪动着的研究员一般的狂热出卖了他。“爱值得去冒险吗?”
“这个问题是出于私人交流还是学术调查?”
“调查得越私人,我们的研究就能越深入。”
“这属于更深一层次的题献了,”Javi说,不由自主地彻底被问住了。很明显,正在紧张的不止只有Yuzuru一个。“你现在已经开始考虑做教授了吗?很明显不会是现在,那是将来的某天?”
某天。花滑运动员的职业生涯往往是变幻莫测,转瞬即逝的。到那一天,某天,继续滑下去已经是力不从心,你会被时间蹂躏得失去翅膀,永远的被束缚在地面上。一个不能飞的没有花样滑冰的世界,这个未来光是想想就让人胆战心惊。
Tatsuki停顿了一会儿,很明显并没有预料到这个问题。在他看来,这种重大事件冥冥之中会自有安排。
“我当然想过这件事,”他承认道,第一次因为心神不定皱起了眉头。“我们每个人不都想过吗?但是现在,额,我还有很多要学习的东西,只有在冰上才能学到的东西。作为一个滑冰选手,我才刚刚起步。”他狡猾地冲着Yuzuru嬉笑,“我还没有飞过呢。”
Yuzuru扬起头,上下喙喋喋不休地碰撞着。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
让Javi惊讶的是,Tatsuki把Yuzuru推开——那只鸟儿对于他的粗暴态度非常不满,愤怒地咯咯叫着——靠了过来,双手凑近了他的耳朵,悄悄说。
“如果你遇到了一个人,你很喜欢他,你很在意他。但是你们的结局可能不会好,应该说是肯定不会好。你会去冒险吗?你会为此赌上全部吗?”
Yuzuru打了个喷嚏,直直地盯着墙壁。
Javi认真考量着这个问题,但思绪却像出林的鸟群一样四散。Tatsuki说的那种童话般的爱情,什么至死不渝的誓言,月光下的阳台,他通通不是很清楚。他认为算是初恋的那个人, 想要一个更成熟的男人。第二次的恋爱不堪一击,结束得飞快,对方是一个不情愿被承诺束缚的人。而Cortney。 Cortney,Cortney,Cortney。 Javi想起了等待Cortney的那晚,香蕉薄饼和道歉短信会足够带给他们有希望——或曾很有希望的未来吗?那也许会是更长久的, 比童话故事更真实的东西。 最后,一句轻飘飘的“我们世锦赛之后再谈吧”其实远没有被刺死或者溺死的命运可怕,但是Javi不会骗自己这是一个能被轻轻松松翻页的创伤。
“我会。”
Tatsuki的眉毛突然扬起。
“即使结局会很糟糕?”
Javi想起了那个在Jaca闷闷不乐的男孩,他曾对那个指路之星的预言不屑一顾。想起了那个不惧一切飘洋过海的男孩,他所拥有的就只有一个行李袋和仅仅会拼自己名字的极其有限的英语水平。想起了那个沮丧和自我厌弃的男孩,他为一颗明日之星让路,然后又遇见了另一个,那人穿着紫色带羽毛的考斯滕,向他展示了飞翔的意义。
鬼使神差地,Javi俯下身子亲了一下Yuzuru的脑门。天鹅的喙大张着,惊讶得一声不吭。
“我愿意一试。”
[03/28 12:32am] Yuzu: 我没事,抱歉让你担心了
[03/28 12:33am] Yuzu: 明天的训练见
花样滑冰是一项艰苦又孤独的运动。冰面很宽容,它散发出的寒意既振奋又偷走了选手的精神。一次打滑,一次扶冰,一次跳空。 选手们踩下的每一步都是双刃剑,刀锋的一边是喜悦,一边是惨剧。就算你摔倒了,跳空了,也要在KC区咬紧了牙关把眼泪往肚子里咽。
但是到最后,冰面还是属于他们的,因为他们将自己的故事刻了进去。那天晚上,救赎的歌声格外嘹亮。幻影升起,交响乐奏起,Akiko和Jeremy完成了他们的告别演出。Mao在无情的蓝色风暴中升起,时隔一个奥运周期,重新夺回了世锦赛的桂冠。Tatsuki的表现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期,创造了职业生涯的最高光时刻。他这次飞得离太阳这么近,以至于有那么一瞬间,他们都以为他能得到它了。
至于Yuzuru。Yuzuru,Yuzuru,Yuzuru。一个三次战胜悲剧人生的罗密欧。第一次,踩着受伤的脚踝;第二次,迎着全世界审视的目光;第三次,顶着沉重的桂冠摔倒了两次。但是这一次,这一次他没有摔倒。萨霍夫跳没有背弃他,神经紧张没有击垮他。冰刀指引了他回家的路。他跪在冰面上,头埋在双臂下,气喘吁吁,嘴唇青紫。新的世界冠军诞生了。
Yuzuru紧紧地拥抱着他,“你做到了。”Javi用口型默示。Yuzuru的眼睛像太阳一样,放肆地散发着光热。他们止不住地冲着对方傻笑。Javi努力抑制住了再去挠他痒的冲动,因为这次不像在芬兰,领奖台实在太宽阔了。Tatsuki的傻笑今天控制得很好,这副温文尔雅的样子迷倒了颁花的礼仪小姐。他看起来像是在谋划着什么,但也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三冠王,holy shit,三冠王,holy shit。”Elladj不停地小声念叨着。但沉闷大声的、过度渲染的流行音乐和gala彩排上的闲聊淹没了他一半的话语,所以最后听起来像“三屎”的合唱。Javi的年纪已经不会因为这种幽默而发笑了,但是Yuzuru被逗的笑不停,以至于错过了最后一段与Yulia同时入场的时机,两人同步四周跳的时候也撞到了挡板上。Kanako无语地捂着脸,对Akiko和所有在听觉范围内的人说,那个疯狂的面条男孩正在后面的角落里尝试4T+3A+3A的连跳——什么?奥运会/世锦赛/GPF冠军是谁?不,没有,先生,我从来没见过也不认识他。
“安分点,小老虎。”Javi伸过手去,Yuzuru拉住了他。他们手拉着手,像旋转木马一样一圈又一圈地转着,手掌汗津津的,笑得上气不接下气。过了一会儿,他们了停下来,Yuzuru切换了他们的手和支点,这样他就站在Javi的左边。他期待地看着Javi。
“难以置信,你怎么长的跟野草一样快。”让Javi的惊愕的是,他们的身高完全一样了。Yuzuru的嘴角向上翘着,跟Tatsuki的傻笑出奇的相似,还在原地蹦达了一下,把脖子伸得长长的。
“右边给Javi比较好。”Yuzuru在他耳边大喊,Javi的困惑立刻变成了怀疑。
“你这个小混蛋。”他想去抓他,但因为伸展过度摔倒了。当他再次站起来的时候,Yuzuru已经溜到了冰场的另一边,若无其事地向其他奖牌获得者表示祝贺。
Javi凝视着观众席,发现了一面红色和金色的旗帜。他向Mario借了一支马克笔,在粉丝的秩序册上签了名。
这里不是索契,他也没拿金牌,但这是一个良好的开端。
“你不必来的。”
Yuzuru,倚靠在柜台上,双腿晃荡着。一顶破旧的广岛鲤鱼帽把他的刘海都压扁了。
“我想来。”羽生耸了耸肩,一副全世界我最有时间的姿态。“反正我现在已经在这里了。”
Javi摆弄着手机,好像他能从像素化的深度中搜集到一些新的、隐藏的信息(并没有,最新的时刻表愉快地告诉他,他的航班不会再延误三个小时了)。如果Javi刚刚说了实话的话,他自己一个人实在不知道要干些什么。通常情况下他总是咬着登机牌冲向登机口的,有空闲时间还真是一种新奇的体验。Javi现在很想知道当他肚子咕咕叫的时候,有没有什么地方可以消遣。
“要四处走走吗?”Yuzuru建议,而Javi已经自觉地伸手去拿他的蛋白棒了。
“当然。”Javi看到一群游客聚集在通往上层的自动扶梯周围。“你就这样走来走去可以吗?会被人认出来的。”
Yuzuru却很开心。
“很简单。”他说着,拿出一副粗糙的玳瑁太阳镜。眼镜马上就从他的鼻梁上滑了下来,看起来很滑稽。
“新买的吗?”
“我向Saya借的。”他把一缕不听话的头发塞到耳后,撅起下唇,努力摆出一副阴沉的怒容。“现在,没人知道我是谁了。”
Javi忍住没告诉他,撅嘴不是掩饰,眼镜只会让他看起来更引人注目,但是Yuzuru看起来对自己非常满意,Javi现在能做的就是摇摇头然后拍拍他的肩膀。
“那我们去美食街吧。”
在Yuzuru把他拖走之前,Javi成功拿到了他在星巴克点的餐(“咖啡不是食物”!)。他们分别点了一份午餐,而Javi看到Yuzuru紧盯着橱窗的眼神,又给他另点了一份草莓酥饼。让Javi觉得好笑的是,Yuzuru把草莓留到了最后。
“可能没有你在福冈吃过的好吃,”Javi嘴里含着鲜奶油说。“我晚了几个月,但还是祝你生日快乐。”
“这,很好,”Yuzuru严肃地说。然后他的声音软了下去,异乎寻常的小声。“或许,或许,巴塞罗那的蛋糕更好?”
Javi把他的草莓囫囵吞了下去。Yuzuru轻松地从Javi的背包里捞出水瓶,耐心地等着Javi重新找回了呼吸。
是的,巴塞罗那。Javi曾对西班牙滑冰联合会参与关于这件事的会谈有所耳闻。在这个赛季的早些时候,他对此还是很激动的。把花样滑冰带到西班牙的前景对他来说是一个难以抗拒的光明梦想。但是现在,就像骨头被磨坏了的脚踝踩着鞋带断了的冰鞋,期待的火焰冷却成了苍白的恐惧。不要有压力,Brian虽然很快就去安抚了他,但这听起来就非常的不靠谱。这可是西班牙首次举办如此高规格的花样滑冰赛事。命运是最可怕的约会。
无论如何,决定权还掌握在他自己的手里。
“我不知道,”他揉着餐巾说。“我对这个城市不太熟悉。”Javi全心全意地爱着他的马德里,但他想知道Yuzuru会怎么看待巴塞罗那多风的街道和温暖的沙滩。他认为羽生会喜欢大海。“那里和马德里很不一样。”
“我知道了。”Yuzuru小心翼翼地附和着。
“如果我们去的话,一定要去那里找一个蛋糕。”Javi说道,字斟句酌。他不能承诺,他不能去想不属于他的东西,他不敢——
然而,看到Yuzuru耷拉下来的肩膀,被他小心翼翼忽略的疼痛一下子涌了上来,并点燃了冲动的火花。“但要是我赢了,你得给我买一个。”
Yuzuru眨巴着眼。看到Yuzuru先是困惑地皱起了眉毛,然后他的嘴唇抽动了一下,露出牙齿和纯粹的喜悦时,Javi的肋下也生起一丝满足,露出了同样的笑容。
“一言为定。”
他俩握手为定。Yuzuru慷慨地把最后一个草莓让给了Javi。一口咬下去,甜蜜而温暖。
饥饿的痛苦得到了满足,接下来他们把糖和咖啡因吊起来的精力消耗到了更实际的购物上。Javi囤了一堆奇巧和东京香蕉蛋糕,还买了一包hiyoko蛋糕,这让Yuzuru很开心。
“原来你这么喜欢甜食啊。”
“巧克力可是能带来好运的,”Javi嘟囔着,对他新买的一大堆糕点感到很满足。“我可不像某些人,能带着一只活着的吉祥物四处游历。”
Yuzuru的脚步突然冻住了。
“你知道的吧?Tatsuki的天鹅,他说是为了‘研究’,谁信呐——哎,你怎么了?需要吸入器吗?”
“唔,不是他的天鹅,”Yuzuru的咳嗽一缓过来就交叉着双臂气呼呼地说。他没有再细说,只是拉下帽檐遮住眼睛,耳朵尖还是粉红色的。“Tatsuki说的一切都不要信。”
“我不是说我相信他。但这家伙就像一个科学狂人,聪明又古怪,说的一些话还是很有道理的。”
“大部分都是胡说八道。”Yuzuru坚持说道。
“你知道吗,如果说他是从动物园之类的地方绑架的它,我一点也不会感到惊讶,”Javi心不在焉地沉思着。这时,橱窗里一道抹白色的光影引起了他的注意。“嘿,皇家马德里!等一下,我要进去看看。”
令Javi惊讶的是,Yuzuru也跟着他进了商店。
“你看过足球赛吗,Yuzu?”这个问题脱口而出之后,Javi才想起来Yuzuru打过棒球。
“就一次,”Yuzuru答道,这让他大吃一惊。他若有所思地皱起眉头:“给仙台维加泰开球。”看到Javi目瞪口呆的样子,Yuzuru赶紧澄清:“只是因为我当时赢了青年世锦赛,不是因为我玩得好。”
“你真是一个谜一样的人。”Javi惊叹道。
“谜?”Yuzuru将头歪向一边的样子像只小鸟一样可爱。
“我的意思是,滑冰已经在你的生活中占了这么大一部分了,我都不知道你还会踢足球。”
“踢足球很难,因为哮喘,”Yuzuru做了个鬼脸。“一直跑,不能停,很困难。”
“这样的话,我们有时间可以一起玩。”然后,他也感觉到了Yuzuru冷淡的反应。是啊,足球能给一个视滑冰为生命的人带来什么呢?“当然,如果你愿意的话。”
“也许吧,”Yuzuru说,看起来并不完全反对这个想法。“我踢的不是很好。玩起来没什么乐趣。”
“如果是跟你玩的话,那一定会很有趣的,Yuzu。”
Yuzuru定住了。Javi在他透过墨镜的注视下下不自在地移动着身体。
“嘿,看看那边的耳机,我坐飞机的时候需要一副。你能帮我挑一下吗?”
Yuzuru告诉他,这家可供选择的产品实在太少了,他最好去另一家店试试。但Javi却在这里挑了一双正在打骨折的鞋。他假装没有注意到Yuzuru的后脑勺上已经被他气的烧出了两个空洞。
在去逛颈枕的时候,Yuzuru把Javi拉到了护肤品专柜,Javi先在那里洗了手,手上搓起一大团泡沫。
“挺好闻的,”Javi挤了一坨护手霜在手上闻了闻说。“这是你喜欢的牌子吗?”
“多多支持赞助商。”Yuzuru用他对待训练般崇敬的语气说道。Javi又看了一眼那光滑的蓝色瓶子,这次认出了熟悉的字体,不禁笑了起来。好吧,最后,一切又回到了滑冰上面。
不过,Javi觉得Laura会喜欢的。医院里用的洗手液会让皮肤变粗糙。在经过一番盘算后,他挑选了一个礼盒。
“嘿,Yuzu,你好了吗?”
当转身看到Yuzuru的时候,Javi突然大笑起来。
“我敢肯定护手霜是用来涂在手上的,”Javi说。“过来,把你的眼镜摘下来。”
Yuzuru摘下墨镜,眼睛眯着,躲避着突如其来的光线。
Javi伸手去擦拭他脸颊上的那点白霜。晕开了。Javi又擦了一下。在他的拇指下,Yuzuru的皮肤出乎意料地柔软。
那颗痣是一直就有的吗?
“擦掉了吗?”
Javi猛地把手缩回去,不偏不倚撞上了一个茶点展示柜。他清了清嗓子,绞着手,就跟被修理展柜的人的喷枪烧伤了一样。他的脑袋突突地响。
Yuzuru歪着头,那只握着太阳镜的手在半空中冻结了。他的头发上有一层光圈。他的睫毛在脸颊上投下柔和的蓝色阴影。他看起来很不真实,像是月光变的一个戏法。
“你的手还好吗?”
Javi的喉咙一紧。
“没事,我没事,没有伤到。”但他还是让Yuzuru拉起了他的手,看着他检查他手指上的皮肤,老茧,指甲,把它们像折断的翅膀一样收进手掌里。
“我还有救吗,医生?”Javi强颜欢笑。感觉有什么东西在绷紧,拉扯,断裂。
“没有断。”Yuzuru诊断道,然后放下了他的手,再次戴上墨镜。
直到排队结账的时候,Javi还觉得自己的手腕上依旧留存着Yuzuru手指的触觉。
Javi感觉自己的脖子抽筋了,辗转难眠。舱内涌入一股气流,Javi不禁伸手去够从膝盖上滑落下来的航空公司分发的毯子。他的邻座侵占了他的伸腿空间,鼾声如雷。这个姿势非常的难受,Javi松了松身上的安全带,在座位上挪动着,找到一个舒服的姿势。他解开互相纠缠的耳机线,把耳机塞进耳里,但还是无法过滤引擎的轰鸣声。接着Javi用手肘弹开了他的阅读灯,但立马又把它关掉了,光线刺得他眼睛痛。
但在黑暗里干坐着感觉好像更糟糕。他伸手去拿保温瓶,吸到嘴里的是一口冰冷的渣滓。幸运的是,他能听到了点心车的声音,越来越近了。这时候能来一杯热饮就太棒了。Javi搓了搓双手,暗骂自己没有先见之明随身带着手套。
“忘带手套,忘带冰鞋,下次Javi估计能忘了把自己带上飞机!”
Javi的嘴唇抽搐了一下。他把手伸到窗边,打开遮光板,一层油腻的水珠模糊了视线。还是晚上,但看不见月亮。如果眯起眼睛仔细瞧,他大概能看到一两颗星星。也可能是卫星。
他的眼睛大概出问题了。
Javi揉了揉眼皮,挤出酸涩的疲劳,再次望向窗外。在肿胀的眼睛下,天空模糊成深蓝色和黑色的羽毛条纹。在那苍穹的深处,有一个明亮的、神秘的东西闪过,好像是鸟儿翘起的喙和嘶嘶作响的翅膀。
好吧,他开始幻听了。
“需要点什么,先生?”空姐从过道的那边问道,她的声音有些疲倦,但一如既往的彬彬有礼。
Javi张开嘴,但发现自己只能发出无力的哼哼。不仅仅是他的眼睛。他的喉咙也出问题了。他对着双气哈了一口气。太阳穴突突跳着。
当他闭上眼睛时,Javi看到了。
一片光影中,他看到了Yuzuru。Yuzuru的微笑让他的眼神一黯。他们手指交错,他的胳膊盘在Yuzuru的腰间,柔软的发梢刺得Javi的下巴痒痒的。他的嘴唇碰上了自己的嘴唇。Yuzuru的声音颤抖着,充满了渴望。Javi,Javi,Javi。
“这样。”这句话从他嘴里说出来,就像长着翅膀的祈祷。像羽毛,像雪,像星星。
Javi突然明白了这种轻盈的,渴望的和忧郁的感觉。他胸口的疼痛在他心中安营扎寨,这不是幻影,不是虚无缥缈的梦,不是童话,而是像地心引力一样吸引着他。坚定的,不屈的,无法避免的。
Javi的胸膛里,有什么东西落了下来,这一次,这一次,不像以前的很多次,Javi知道他停不下来了。
TBC
(PS:最后一段真的卡了很久,我自己也没太看明白所以翻得也不太明白,我自己理解是Javi在飞机上睡着后做了一个不可言说的梦🤣这篇文就先告一段落啦,水平不够还请多多体谅,以后原作有更新的话会再继续哒~)
介怀与否
*事先声明本人不嗑海牛,对海盗印象也一般般哈,但是不厌恶,只是为了缺德控诉(?)所以都和CP向无关哦
*本文是小金第一视角(他算是不参与这段感情,反正不参与偶像的情感世界,是个尽职尽责的迷弟and尽职尽责的竹马青梅之闺蜜,好姐妹,灵感源于JK挽手手
同时只是偶像情感世界的围观者,简称吃瓜的)
*本人情绪不好需要致郁系来治愈罢了凑乐子(但是不会拿运动员伤痛作梗and开玩笑,很尊重❗)但是非常抓马……
*多梗预警⚠️
*字数3k+
1.
2022新年第一天,霓虹花滑男单选手宇野昌磨和霓虹花滑女单选手本田真凛被爆出已交往三年。...
*事先声明本人不嗑海牛,对海盗印象也一般般哈,但是不厌恶,只是为了缺德控诉(?)所以都和CP向无关哦
*本文是小金第一视角(他算是不参与这段感情,反正不参与偶像的情感世界,是个尽职尽责的迷弟and尽职尽责的竹马青梅之闺蜜,好姐妹,灵感源于JK挽手手
同时只是偶像情感世界的围观者,简称吃瓜的)
*本人情绪不好需要致郁系来治愈罢了凑乐子(但是不会拿运动员伤痛作梗and开玩笑,很尊重❗)但是非常抓马……
*多梗预警⚠️
*字数3k+
1.
2022新年第一天,霓虹花滑男单选手宇野昌磨和霓虹花滑女单选手本田真凛被爆出已交往三年。
我看到这新闻第一时间先是想,本田真凛去年才刚成年……甚至19年的时候还没赶上我们这边的成年,这也太puppy love了……
不过关于喜欢后辈这种事情,某人显然比他更有经验。
某人,也就是偶像这人。
有时候比较缺心眼是真的,可有时候心眼也是真的多,不然也不会拐到过我心眼又多但每个心眼又只有一半的竹马。
我心想,偶像这人,怎么是不是有点缺心眼呢,宇野昌磨当时还跟我说,他不是缺心眼只是直男。
“比如?”
宇野昌磨毫无感情地说:“我同乡前辈学他的招牌动作吻冰礼失败后,他对我同乡前辈说,你的骨盆没有按照正确的方向旋转。”
当时我还什么都不知道,直到我知道了那位同乡前辈是安藤美姬,又知道了安藤美姬 是他师兄(可能也是我准·前师兄)费尔南德兹 的女朋友。
我的预感不知道为什么总是来得意外准确,因为我即使知道这和记仇毫无关系,羽生一看上去就不像是能记仇的人,他好像记不住和别人的什么人的事儿,也从来不会介意谁是他亲密对象的真对象。
简单来说,竹马和他前辈的爱情故事可以这样概括
从
“又不是结婚,为什么要挽手”
到
“我们可以一直挽手啊,直到大家都知道了,那就再也不需要我们挽手了”
宇野昌磨谈起时,常常带有一种甜蜜的抱怨。
恋爱中的人果然会迷失自己,宇野是忘了之前羽生还和田中这样子过么……而且还捏屁股诶,这不是更亲密么。
不过谁知道呢,他一路走来这里(也一路糖送八大家),竹马这个不太能概括所有羁绊的词却已经是这么多人之中好像最接近他的身份了。
2.
第一次这四个人尴尬的碰面是在某次晚宴上。
“骨盆大不适合做吻冰礼,个子娇小的人难道就适合做吻冰礼么?”师兄的话看着只是个友好的玩笑,实则是挑衅。
羽生结弦顿住一下,我仿佛见到他少有的恍惚。
而宇野昌磨抿着唇不说话,我看出来他的恐惧与脆弱,所以任由他拉着我的衣袖。
然而他的恍惚,准确来说,只是走神,却很快被他一眼望过去尽是淡漠的神色所取代。
他看向费尔南德兹的瞳孔里仿佛隔着层峦叠嶂,而高光处却是一孔隧道和其中的一条线,他的眼神回到宇野昌磨身上的时候甚至都还没变换过来那种锋利,直到不久后又变成一种隔着波澜的水,却厚重得要把人吞噬和让人窒息一样。
“反正大嘴巴的人不适合,本来就讲风凉话了,吻冰礼完之后还不得漏风?”他这架势大有要请人喝西北风的意思。
“昌磨,我们走吧。”他的意气风发的喜悦重新又回到了脸上,就跟平时他夺魁的喜悦一致,并无两样。
宇野仿佛麻木了一般,一动不动地呆在那,好像没听见羽生的话,于是羽生又再迟疑地叫了一声,最终宇野只是说他要和安藤叙旧。
羽生点了点头,然后关门了。
不是啊,大哥偶像,你能把我也带出去先么,我真的不想被搞得像自己落荒而逃的样子,但是我怎么就像个来陪着他挨打的……
那时我脑子就闪过一句话,师兄费尔南德兹和同国后辈宇野昌磨打架,羽生结弦关的门bushi
当然,当时文明社会(现在也是,那些我想象中血月星抱梨的事情当然没有发生,相反,可能是因为没有羽生结弦的介入,他们的关系反而诙谐和谐了很多,虽然也是透露着莫名诙谐就是了。
原来,他真的能让滑圈所有人为他魂牵梦绕,然后导致台下也腥风血雨的。
我作为外人却不好说出来这些都是因为他的胜负欲。
师兄有时候虽然脑子不好使,又大嘴巴得很,但从不至于对他发脾气,看上去总是很包容的,就像羽生结弦要进俱乐部时的欢迎一样。
但是,还是改变不了背刺的事实。
“那个shoma和安藤前辈关系不是挺好的么?你们可以改天聚聚对吧。”莫名其妙脑子一热,我就被自己推出来打圆场了,可能是尴尬的气氛逼迫我走出了第一步。
“嗯,”安藤美姬明显也没刚才那么愣住了,“我们两个是老乡,生日靠得也近。”
虽然全程依靠翻译器进行,但是除了反应慢也竟意外地顺利。
结束完一些social,我就火速溜了,远离是非之地。
独留我竹马,他想叙旧的姐,和姐夫。
3.
不过那都是纷纷扰扰上个周期的事了,而现在……我长长吐出一口气,四年来为的这一刻,估计也只能勉强算是无愧于自己吧。
不知道一步之遥还是离两位数的名次一步之遥哪个更伤心,因为它们都相隔太久了,以至于我都忘记了。
至于……这次离领奖台一步之遥的他,我却忍不住为他鼓掌比赞,我知道他不会为离领奖台一步之遥这种事而烦心,毕竟他早已两次站上奥林匹克的最高领奖台。
“Give me your shoulder.”他用极轻的语调向我吹来这句话。
然后就把他的头降落到我肩膀上来,我却好像只是感受到一片羽毛的重量。
原来他只是将几缕头发放了上来,然后极力贴着头发。
我却好像体会到宇野昌磨为什么那样忐忑,当时我心想:宇野昌磨为什么是神,因为羽生结弦对他那么亲密他竟然还能抗拒!
当时的我好没出息地想,羽生离我太近了,我了个丢!
原来不管怎么样,花痴还是会犯。
“谢谢。”温和的话语里透露着冷漠,我咂咂舌,不愧是goat。
怎么还能装作那么开心的样子呀。
我心里想着,宇野都和本田三年了,你这三年怎么了,光吃泡面了吗?
我的意思是三年里的业余时间,因为他大部分时间都是属于花滑的,那确实是无可指摘的。
他又跑去和柳鑫宇玩,被他抱着转圈圈。
“他看来喜欢高个子的柳君呢。”
“大柳又不一定就喜欢他。”
“抱抱难道不是爱的象征么?”
“我和他之间也有拥抱啊,也不是很亲密什么的。”
“可是这是公主抱诶。”
“你不会心里想着有个人能公主抱起你吧?”
“你难道没有被柳君这样抱过么?”
“……那倒是有的,好像大柳就是没抱过他搭档。”
“啊…那总是可以有这天的。”
“那得等到什么时候啊?”
“嗯……月色绮丽的那一晚。”
恋人的爱会结晶。
当时我似乎听懂了他话里祝福的意思,也隐隐约约体会到了霓虹人的含蓄。
当然他们之间的公主抱比王柳之间的公主抱的确还是来得更早,玥姐甚至放下豪言,她抱不起羽生结弦之前,是等不来王柳之间的公主抱的。
我说姐你……emmm
同样的话,我听到他对本田真凛说了。
4.
至于我两个师兄的怨种故事已经不需要我添油加醋又煽风点火了。
我只是感叹,对着🇪🇸能说出I miss Javi 的人,被Javi自己弄丢了,师兄弟情破裂,就在于他的恨与“爱”都不彻底。
要是彻底地装作爱他也好,就不会把一个少年的信任轻易地践踏,要是彻底地恨他也罢,也不会强拉着他开始装作友爱,来骗取谁的感情,把少年的心意糟蹋。
我只能说,他在所有伤害过他的人人之中,值得背刺一词,因为它远远不是《失忆蝴蝶》里的“还没有开始也没有终止。”
不过谁知道他说的miss,就只含着思念,而不是错过,他刚开始时的愉悦欢欣都会被进行时的背刺所取代,这错过到底是谁的错过也已不得而知了。
错过什么呢?
如果说他还可以不听也不看,还可以慷慨地给予,还可以无私地奉献,但是金牌的位置是永远也不可以的,毕竟金牌不可以掰成两半,荣誉永远不能共他人分享。这是对他的残忍。
天鹅 24 梦想
凹3挂掉之前存的一篇文,闲来无事渣翻了一下。
原文:El cisne (The Swan) by fieryrondo
⚠️现实背景加一点魔幻元素
⚠️英语六级水平,做不到信达雅
⚠️非花滑专业人士,专业术语可能会出现错误
⚠️原文更到25章,还未完结
Javi摸了摸锁骨上方,感受到了脉搏的跳动,却发现自己的项链还好好的挂着。他皱了皱眉,感受到那点金属的重量仿佛透过了胸口压上了心脏。他在自己西班牙代表队队服上摸索了一番,摊开手,是一片银白的月光,水银般地泼洒到冰面上。Javi跪了下去,用拇指擦掉了这一层银光。...
凹3挂掉之前存的一篇文,闲来无事渣翻了一下。
原文:El cisne (The Swan) by fieryrondo
⚠️现实背景加一点魔幻元素
⚠️英语六级水平,做不到信达雅
⚠️非花滑专业人士,专业术语可能会出现错误
⚠️原文更到25章,还未完结
Javi摸了摸锁骨上方,感受到了脉搏的跳动,却发现自己的项链还好好的挂着。他皱了皱眉,感受到那点金属的重量仿佛透过了胸口压上了心脏。他在自己西班牙代表队队服上摸索了一番,摊开手,是一片银白的月光,水银般地泼洒到冰面上。Javi跪了下去,用拇指擦掉了这一层银光。
冰面上空,抬眼可见悬在夜空中的一轮明月。云层上方,航迹形成的尘埃弧仿佛一个支架。冰面上有裂缝,仿佛一张极细的蜘蛛网延伸到看不到尽头的远方。Javi伸出流淌着银色光辉的手指向它。
看到了吗,Brian?Javi问道。黑暗中看不清Brian的脸,但Javi能辨认出他圆圆的面颊,发青的嘴唇扯出的微笑。Javi倚靠在板墙上,紧紧握着拳。为什么你要笑呢?告诉我,Brian。他前后划着冰刀,似乎要检测一下冰面的质量,冰屑飞溅,顺便留下一道道裂纹。
告诉我,Brian,告诉我该怎么笑。我知道自己应该笑,但却实在笑不出来。
一推,或者说是一拉,他来到了冰场中央,蛛网汇聚的地方。观众们挥舞着旗子,不是俄罗斯的红或是西班牙的金——而是一片白色。缄默的,代表着投降的白色,在场馆上空如波浪般起伏。观众们情绪高涨,表情在欢欣与鬼脸间来回切换,仿佛一场喜剧与悲剧的面具的盛会。Javi用意志力扯了扯嘴角,做出的表情却显得相当奇怪。他口干舌燥地摆好开场造型。这一刻,脉搏好像停了,心跳也沉寂了。
音乐犹如在打滑的唱针下播放出来似的带着嘶嘶的杂音。他的神经突然打结了,他恳请自己的脚动一动,心脏砰砰跳个不停。幽默的爵士乐自顾自地开始播放,而他却像被开场的造型定住了一样,被音乐甩在了身后。
冰面上划过一道阴影,一双翅膀在他头顶猛冲而上。Javi心中的某样东西突然觉醒了——正在坠落的某样东西。他的呼吸一激灵,转转头看向了星空,他伸出了手,大声呼喊,等一下!
Javi回过神来看向自己伸出的手,抓住的只有黑暗。
在一片吵闹的加拿大红的映衬下,西班牙的勃艮第酒红显得有些苍白。这个荒唐的想法让Javi几乎发笑——苍白!西班牙从不会在开局就变得苍白。西班牙是晒痕与藏红花饭,温暖的吉他和沐浴在阳光下的砖块。红色和金色。但此刻将国旗背负在肩上,就仿佛有阳光洒在皮肤上,让Javi倍感压力。
“Show time,”Raya唱着歌,蹦蹦跳跳的的轻松样子让Javi很是嫉妒。他把手机调成自拍模式怼在Javi面前。“Rise and shine,我们的旗手!”
Javi勉强扯出一个微笑,牙关却咬得紧紧的。
向前走着,奥运场馆里的寒风如刀般袭来,撬开Javi的指尖渗进来身体里。旗帜被风猛烈地抽打着,像在钩上挣扎的鱼。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尝起来像是苦涩的柠檬皮。他集中精力把一只脚放到另一只前面。一步一步来,他告诉自己。他仰起头,喉咙暴露在冰冷的风中。寒意来自金属般的空气中,还来自呐喊的观众席中:Rossiya!Rossiya!Rossiya!
索契是一个高傲的城市。它引以为傲的是它的建筑,它的人民,它的运动员。这是一个盛大的冬日,场馆里坐满了民族主义的观众,他们挥舞着国旗,涂着面部彩绘。聚光灯打在他们身上,掀起一阵白色的人浪。Javi觉得自己正处于一场木偶戏中,他的身体好像不是属于自己的。腿是缝上的,手臂也是从肘部接上的。中空的旗杆压着他的肩膀,他迷茫地笑着。上百万人的心不在焉的目光投向他。西班牙?你们还玩冬季运动?真好玩。
“西班牙!”Raya大叫着,全然忽视了这群令人讨厌的观众。他前后走着,叫喊着录了一段自己在游行中的视频。仅仅是一年前,Javi不也跟他一样的兴奋吗?像孩子一般的好奇。他的喉头一紧。与Yuzuru再奥运冰面上追逐的记忆在脑海中一闪而过。他们还一起假装跳上领奖台来着。
Javi的指尖燃起一丝暖意。他抬起头,在那片令人眼花缭乱的白的黑的蓝的背景前,一面西班牙的国旗无声地对抗着。Javi不禁攥紧了旗杆。
远处,火炬坛里的奥运圣火燃烧着。Javi挺直了肩膀。他继续往前走了下去。
真是不可思议,这个冰场远比Javi记忆中要蓝很多。甚至更宽,更深,更……不一样。
这种迷失感说起来有些肉麻。很离奇。就像是在你穷其一生攀爬的一段楼梯上突然失足。每个微妙的更新都叫嚣着引起Javi的注意,从新鲜的地毯,到露天看台,到扩充的混采区。Javi看到的越多,就觉得自己了解的越少。甚至连冰感觉都不一样——更软了,对于刃跳不太友好。距离他在这片非凡的冰面上跳出三个四周才过了一个赛季吗?他跳空了萨霍夫?还是后外点冰跳步法滑出?感觉《卓别林》已经是上辈子的事了。
尝试做3A的时候Javi摔了一跤。但他感觉摔到的不是屁股,而是胸口,胃,喉咙。周边的一切都太亮,太刺耳,太蓝了。
“保持冷静,Javi!”远处不知道什么地方传来了Brain的斥责。
Javi在冰上多躺了一会儿。他看到一双冰刀从旁边悠闲地滑过。冰刀往上连着冰鞋,再往上是一身黑色的训练服,再往上他看到了一张年轻的面孔,眼睛亮亮的,脸颊泛着红。Javi等着Yuzuru拉他一把,然而却并没有等到援手。
“想不到还要我提醒你,”Brian咕哝着,Javi几乎能听到他揉捏额头的声音。“听着,Yuzuru,集中注意力!”
“Hai!”Yuzuru嘴上答应着,然后继续分心。他的眼睛跟看台上所有的俄罗斯冰迷希望,紧盯着俄罗斯的英雄叶夫根尼•普鲁申科,盯着他的每一次压步,每一次弹手,每一次甩动着他那金色暗哑的蘑菇头。Yuzuru在场内溜达着,完全忽视了Javi,他现在除了Plushenko的滑行似乎看不到别的了。Plushenko仅仅是简单地摆摆手带过了一段编排,Yuzuru却像个女学生一样窘迫地把头发别到耳后。他那害羞的笑容让Javi的心怦然一动。
Javi想起了四年前,他不也是跟Yuzuru一样跟个追星族似的眼神发光?Javi心目中也有自己的英雄,这是肯定的。他也曾远远地看着他们,盘算着能不能把冰鞋脱下来去要个签名。但是他的英雄们却不是他的竞争对手。Javi在第一组,他的偶像们在最后一组。他们之间相隔的是20位选手,十余年的历练,还有数不清的奖牌。Javi只是默默随行凑个热闹罢了。Yuzuru,Yuzuru可不一般。他曾与Plushenko也曾相隔万里,但现在的距离却如此之近。他一路努力拼搏,以一种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的架势,终于把自己的英雄变成了对手。
Javi探寻着Yuzuru脸上的红晕,眼中的星星。Yuzuru现在斗志满满。他呼吸平和,跳跃也相当轻松。似乎他现在所处的是多伦多,或者是仙台。在这个大得不可思议的,蓝得不可思议的冰场里,在一具不断擦破再擦破,生活在破坏中的躯体里,Yuzuru如鱼得水。
一连串流畅的转体后,Yuzuru跃到了空中。萨霍夫四周,Javi的萨霍夫四周,但却有着更紧的轴,还有羽毛般轻盈的落冰。这些都是Javi从来都做不到的。干净的落冰。
Javi胡乱摸到一片柠檬塞进嘴里,刺激了一下自己舌头。眼泪流下了来,他告诉自己这是只是被酸的。
随后,在回奥运村的巴士上,Yuzuru扑通一下坐到了Javi旁边,就跟他们现在参加其他赛事时一样。仿佛他们是在比芬兰杯或者是大奖赛,或者说正在上帝禁区观光。Yuzuru身上那股超脱的禅意让Javi不寒而栗。
“Javi吃过了吗?”Yuzuru开启了谈话。他从背包里掏出一个塑料盒,放在大腿上打开——饭团——但又不是饭团。
“怎么是…圆的?”Javi伸向球形饭团的手被Yuzuru拍开了。“为什么没有角?”
“我不要三角形的。让我妈妈做的。三不好。”Yuzuru郑重其事地说道,皱着鼻子努力给饭团包上海苔。
Javi不解地看了他一会儿,终于反应了过来。“是因为,因为三意味着第三名?是吗?”
一股笑意涌上心头。他也说不准到底哪一点更好笑:第一次奥运之路斩获铜牌是坏事,还是一个没有角的饭团能为登上领奖台助一臂之力。笑意来的太突然,他感觉自己要歇斯底里了,
“是的。”Yuzuru毅然决然地咬下一口。“没错。”
这是他自来到索契后第一次发自内心的笑,也是第一次鼓起了勇气。Javi捏起Yuzuru脸颊上沾着的一粒米扔进了嘴里。吃过柠檬的舌头有些承受不住米粒上的醋味,Javi被刺激得龇牙咧嘴。“好吃,尝起来很幸运。”
“我会靠表现赢的。”Yuzuru吃得津津有味。“但它有帮助,运气帮助。”
运气有时确实很重要。
短节目那天的早上,Plushenko退赛了。
一个几乎是这个项目代名词的运动员退赛带来的影响可想而知。有惋惜声,也有不屑者。就像那根突然从腰上脱落的钢针一样,许多人公然离开了场馆。而Javi则有那么一瞬间可恶地觉得松了一口气。
少了一位领奖台的竞争者……紧张感松开了置于他肩膀上的魔爪。
好吧。一切皆有可能。
“真是太遗憾了。”Yuzuru的声音突然变得沙哑。面对Yuzuru真情实感的心碎,Javi马上收起了脸上凝固的笑容。Yuzuru听起来像是腰上的钢针脱落了的人是自己一样。
“很不幸,我知道你一直期待着与他同台竞技。”Brian附和说。Brian的这句年度最佳轻描淡写差点让Javi笑出声。他的教练同情地拍了拍Yuzuru的肩膀。“你只管竭尽全力。”
Yuzuru确实做到了。在他的偶像摔倒的地方Yuzuru升起了。4T,干净得不费吹灰之力。向后counter进入的3A,与吉他的节奏完美契合。一段撩动全场的接续步后,3Lz+3T的连跳完成。没有不合时宜的乔克塔,而是每一下都十分精准地运用着刀刃。面对俄罗斯欢呼雀跃的高墙,来自仙台的少年给予回礼。
看看我,他挥舞着拳头,我来了。
看看我,他的分数是证明,我会创造历史。
Javi上场的时候,耳边仍然能接收到来自Yuzuru的史无前例的表演带来的干扰。他现在终于知道带着镣铐跳舞的感觉了。突然间Javi十分希望他的短节目能是别的什么而不是《撒旦放假》;他都不用专门用喜剧风格表演就感觉像是一个笑话了。
Javi咬紧牙关,努力放松嘴唇拉扯出一个漫不经心的微笑。他节目的基础技术分值跟Yuzuru几乎是相当的,一切皆有可能。
然后他的4S就步法滑出了。通向“一切”的大门砰地关上了。
3A也是勉强完成,仅仅只有连跳幸存了。音乐还没结束,他的笑容就下线了。岌岌可危的第三名,与其他十位选手的分差在毫厘之间。
要是在温哥华的话你应该会开心极了,他跟自己说,能进前十确实该喜出望外。新闻发布上他瞪着坐在中间的Yuzuru。有那么一秒钟,他对Yuzuru那种狂热的怨恨几乎烧穿了胃部。不是因为他滑得太出色——Javi并不意外Yuzuru的遇强则强。不是那样,他怨恨的是Yuzuru擦亮了一根火柴靠近了他的心,并且点燃了它。
是让他的脑海中满是蓝色的绸带和金属的光芒。
是教会了他渴望。
“我喜欢作为追逐者的感觉,”Patrick说,他脸上的玫瑰色和眼中的光芒与他第二的位置似乎有些不相称。“这很令我兴奋。现在我会拼尽全力,享受我的节目,享受我的奥运之旅。”
Javi悻悻然地咽下了一口苦涩。
“我明天会竭尽全力。”Yuzuru对着麦克风说道。他双手交叉着搭在桌子上,指尖用力地压到泛白。闪关灯不断闪烁,定格住了他的笑容。
Javi手攥着黑暗从梦中醒来。他梦见了呈蛛网状裂开的冰面,倾泻而下的月光,还有翅膀。很快他就忘掉了它们,取而代之的只有一种坠落的感觉。没有失去平衡,也没有掉到地面。就只是,坠落。
他的肚子在咕咕叫。感觉像是三天没有吃东西一样。Javi看了一眼手机:4点57。在新闻发布会上发挥完自己装饰品的作用后,他就瘫倒在了床上,身上的西班牙队服都没脱。自由滑的合乐练习两个小时后开始。
想睡又睡不着,Javi走出了宿舍。走廊上灯火通明,有些刺眼;奥运村永远无眠。他现在完全心不在焉,相比之下影子看起来都显得更牢靠。
Javi睡眼朦胧地路过旁边间歇性地爆发出欢呼声的房间。有些项目已经结束了,他们实现了梦想,奏起了国歌。酒瓶跟啤酒罐散落在走廊里。国家代表色的袜子挂在门把手上。Javi不禁好奇是不是大学生活也跟这一样。高校教育是为数不多的他觉得并不是因为从事滑冰事业而错过的东西之一。这么看来,滑冰倒是为他不去遵循传统的人生路径包装出了一个完美的借口。
他感觉胃在打结。显然,他的身体现在并不想考虑滑冰的问题。
幸好24小时开放的食堂有供应一些容易入胃的食物。Javi看到它的时候精神一振:吉舍尔。这份俄罗斯布丁跟他在Yuzuru生日买的那个相比并不精致。而盛着它的一次性塑料杯则是彻底破坏了Javi的怀旧之情。他拿起了两个走回房间。
这才过去一年吗,他若有所思。他试图回忆他第一次来到索契参加总决赛时的感觉。但脑海中却一片空白。他的记忆被Olympics大写的O笼罩着。相较于比赛本身,跟Yuzuru一起的事情他倒是记得很清楚:Yuzuru翘了晚宴为了复习准备考试,或者说是为了休息,他生病了,某个人喝醉了,某个人藏在盆栽后面,还有学习卡,Yuzuru让Javi拿着自己的奖牌。
他们谈论了……一些东西……具体的细节像雪花一样从Javi的指尖融化了。那是闪着柔和的金光的东西。如果记忆有味道的话,那段回忆一定是清淡又美好的甜味。
突然传来的呕吐声吓得Javi心都快跳出来了。
Javi本能地看向了声源——又一声反胃的声音。在他的右边,公共休息室的门半开着,似乎是有人匆忙冲进去没有关好门。里面的身影正双肘抵着洗手池两侧。白色的外套。黑色的头发。他吐了一口然后看向了镜子。
一张年轻的面孔。一张灰白的面孔。Yuzuru。
Javi无言地看着Yuzuru往脸上拍着水,他漱了漱口,揉了揉发红的眼睛。散落的湿发贴在额头,泛白的指节按在洗手池上。他垂着头,被外套挡住了神情。
Javi的胸腔深处也隐约升腾起一阵共鸣般的疼痛。他们都在进行一场十年之久的冲刺,不停地奔跑和摔倒,他们的肺被掏空,他们的心在渴望。超越一个又一个的对手,这原先对于他们来说是有趣的,甚至是令人兴奋的。可是现在,终点就在眼前。今天,他们之间的追逐即将结束。他们鲜血淋漓的双脚,他们磨破的鞋子,他们已经忘记了除了比赛之外的一切。
自由滑的合乐练习两个小时后开始。今天就要结束了。
Javi不知道如果Yuzuru转身看到他后他要怎么办。Javi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还站在这儿,迈不动步子。他只是……他想……
Yuzuru的视线从镜子上移开。碎片。Javi注视着Yuzuru,看到了碎片:蛛网状的裂纹,光线造成的幻觉又把碎片拼接到了一起。水龙头还开着。
Javi小心翼翼地把一杯吉舍尔放到了休息室门口自动取毛巾机上,继续往回走。虽然不多,但它容易消化。他希望它能有所帮助。
六分钟热身。
Tatsuki的分数出来了。选手们登场,Javi把刀套递给了Brian。
一步,两步,一个阿克塞尔两周,身边的景象一片模糊。他的肌肉在燃烧,他必须跳一个四周来发泄一下。他脱下了外套,喝了一大口水,咳嗽了几声。教练在说话,相机咔嚓咔嚓咔嚓咔嚓响个不停。操着五六种语言的解说员的声音像有毒气体一样漂浮在空中。他匆忙进入一个Lutz,起空了,冰刀打了个滑,脱离了轨道。他张开嘴大口吮吸着空气,呼吸,呼吸,但还是感觉喘不过气。他又喝了一大口水,咬了一口柠檬,他的牙齿一激灵,眼眶也因此湿润,但他还是觉得没有味道。他又咬了一口,这次咬下了一块皮。仿佛灵魂出窍的他终于尝到了一股淡淡的苦味。他感觉自己身体里现在正寄居着一个幽灵。
还剩三分钟。
眼睛。成千,上万双眼睛正盯着他。包括最后排的他家人们的目光,充满爱意与期望。他能从冰鞋上感受到这份情感,那上面画着西班牙的国旗。他甚至能听到他妈妈的声音,她在欢呼:加油!你可以的!加油,Javi!
只剩一分钟了。
一步,两步,不能再做跳跃了,他是第一个出场费,需要保存体力。哦天,他是第一个出场的。有某种力量在掐着他的脖子——他几乎感受到了痛苦。这是他从未有过的渴望的感觉,他的身体里像是有一团火,他的每个部位都在为了同一个目的熊熊燃烧。一块奖牌,奖牌,不管什么成色的都可以。他想要站在高处,而不是仰望他人。
练习时间结束,就是现在了。
Javi没有听到他的名字被叫到。Brain拍拍他的后背,他感觉被推了一把。来到冰场中央,摆好开场pose——后背挺直,肩膀睡意地耷拉着。预想中的宁静袭来,像是海浪无声地拍打在基岩上。
音乐开始。
人们都说每一次的奥运经历都是独特的。让人难以忘怀,独一无二的经历。但现在就算拿枪口对着Javi让他回想那四分半钟,他职业生涯最重要的四分半钟,他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有仓促,肾上腺素,激动。他的心脏砰砰跳动,血液敲击着耳膜。冰刀划破冰面,咆哮着滑行。他感觉到自己活着,同时也快要死掉。他感觉到了风,压迫感,那些对于他的讨论,那些盯着他的眼睛,那些念着他的名字祈祷的人,祈祷他成功或摔倒,或者干脆消失。不开始,就不会有结果。
然后现在一切都已经结束了。
不可思议的是,他竟然笑了。他的脸上终于绽放了一个完全真心的笑容。他一直笑着。结束了。最后一个音符的回音消失了。结束了。他疲惫地摇着拳头。打结的四肢终于解开了。锁住他咽喉的手松开了。观众席传来掌声。结束了。终于。
Javi坍塌在Brian的例行拥抱中。他的教练紧紧地抱住了他。
“不算太差,是吗?”Javi的声音有些颤抖。
Brain避而不答,只说了一句“足够了。”Javi如释重负,几乎要哭出来。
Brain拍了拍他的肩膀,马上换掉了勃艮第酒红色的外套,穿着灰色外套离开了。Javi走向KC区,脚步都轻快了不少。他捡起了一只头顶爱心的笔,玩心大发地别到了耳后。他的手还在颤抖,他搓着手,像是在安抚一个小孩子:没事的,现在已经结束了。屏幕里在回放他都不记得了的跳跃。一个漂亮的4T,一个教科书般的4S+2T,一个稍微失去平衡的3A。一个——2Lz+2T?这应该是他最致命的错误了吧?如果是这样,如果是这样,那么他应该……
“Javier Fernandez的自由滑得分为……”
那么他应该已经尽力了。
“一百六十六点九四分。”
他宛如一只泄了气的气球,不由地张开了嘴。他盯着排行榜看啊,看啊,看啊看,盯到眼眶开始湿润。终于等到了屏幕切换,他的名字被填到其中,他盯着他名字旁边的数字,盯着列在他上头的名字。他脖子上的压迫感终于尖叫着消失得无影无踪了。某样东西,闪着柔和的金光的某样东西,从他的心口往下坠落,穿过脚底,穿过了地面。
他看见了——被撕碎了的男孩的梦想——被哈萨克斯坦清白的蓝色国旗淹没了。
“Javi。”
Yuzuru走进了混采区,胳膊里夹着一个朴素的纸巾盒。汗水从他年轻的脸庞上流下。他单薄的胸膛无言地起伏着。他看起来像是刚刚经历了一场恐怖袭击,而不是刚刚完成了他职业生涯中最重要的四分半钟。
Javi倚靠在护栏上,没有动弹。Yuzuru在护栏的另一边停下。他们并不孤单,旁边的记者跟解说们闹哄哄的,志愿者们正无助地努力平息这一片嘈杂。但是当Javi看向Yuzuru的时候,他感觉到了孤单,他感觉到了他与日本选手还有其他人的格格不入。
Javi当然看了他的表演。他也希望自己能像Yuzuru的朋友一样——真诚地为作为对手的他欢呼,不论是做表面功夫还是出于个人情感。但是Javi已经累到不愿意再欺骗自己了。良心的责备袭来,绞弄着Javi的脏器。他感觉心脏被挤进了隔膜之下,动脉改道,神经错乱,仿佛有一把手术刀扎进了他的肚子。他艰难地喘息着,他不确定现在的肢体是否还听从他的指挥。他怕自己一开口,内心最伤痛最丑陋的伤口缝线便会绷开,展露在他最不愿意让其发现的人的面前。
所以Javi没有答话。
Yuzuru抿了抿灰蓝的嘴唇,张开嘴,又合上。在重复了两次这个动作后,他最终还是叹了口气。日本少年在疲惫的时候英语总是会退化,况且Javi知道此刻还有另一层原因。在奥运会的舞台上,摔倒一次已经够让人窒息的了,摔倒两次确实会让人失语。
他们都还穿着考斯藤。对比过道上的人们的西装三件套跟冬装,Javi觉得自己的银色上衣显得特别蠢,缩在宽大背心跟水钻下的Yuzuru也是同样滑稽。他们看起来很傻气,像两个小孩子。他们在干什么,过家家吗?
混采区之外,陈伟群的《四季》还在继续。现在Yuzuru跟Javi的目标已经很明确了:历史性的第一,历史性的第三。Javi已经把指甲掐进了掌心,Yuzuru则是目光呆滞,充血的眼睛里看不出情绪。他们之间隔着一臂之遥,无言地麻木地站着。
维瓦尔第的小提琴画上了最后一个庄严的音符。尾音是沉重的。Javi闭上了眼睛,他没有看到Yuzuru靠了过来,小心翼翼地,犹豫地向他伸出了一只手。这个不易察觉的动作在Javi的肩膀上徘徊了一会儿,被突然终止的背景音乐打断了。
Javi察觉到氛围的转变,睁开了眼睛。旁边的人们为了第一时间看到排名,纷纷向最近的显示屏冲去。一位记者甚至在奔跑中撞上了Yuzuru的肩膀。Javi不禁发出愤怒的哼声。Yuzuru拉住了他,虽然没有笑,脸上僵硬的线条却终于缓和了一些。
“羽生选手!”
听到Yuzuru的名字,两人都转过了头。一位日本记者拼命地招着手,世界通用肢体语言——“过来看一下”。
Javi冻住了。这一瞬间的他可厌又可耻,酸水在他的血管里奔腾。他没有跟Yuzuru一起过去,他不需要。
“我第一?……我是第一?!”
Javi没有去拍Yuzuru的肩膀,也没有给他一个拥抱或者一句祝福。即使他想那么做,也未必能做到了。满屋的记者马上发现了落单的日本少年,相机聚焦到他身上,捕捉半弯着腰的他一脸不可置信的率真笑容。
长江后浪推前浪。世界纪录保持者没有辜负他的承诺。
没有人注意到Javi的离开。他与还没从震惊中缓过来的Patrick擦身而过,到冰场边围观起了剩下的选手。虽然还有两个人没有上场,但说实在的,已经没有人在意他们了。了解这项运动的人都知道,大局已定。
Javi挣扎了一下,还是在帷幕落下前最后看了Yuzuru一眼。人们陆陆续续地赶来,簇拥在身穿白色队服的少年旁边。
这就是现在的他们:奥运冠军跟无名小卒。
Javi窝在房间里度过了接下来的几天。
他没有去看颁花仪式,也没有去看颁奖仪式。甚至都没有上网。在漫无目的地换了20分钟的频道后,他也放弃了看电视。女单项目也结束了,成为了一桩仅次于2002年盐湖城冬奥会的丑闻,对此Javi也只是在去拿食物的途中偶然听到的。
他的大部分时间都在踱步。从床走向书桌,在走向电视机,再走回来。这条巡回路线绕得他脑袋晕。但不管干什么总比坐着强;他只在有人来访的时候才会坐着,但腿上那股焦躁不安的力量让他总想拔腿狂奔。
首先是Raya,他的室友。他们一起吃了两份麦当劳开心乐园餐外加超大杯奶昔。Raya还拍拍他的后背,惭愧地叹了口气。惭愧?Javi愤愤地想。他确实感谢Raya,毕竟没人会比队友更了解心中的恐慌对脚下的冰刀造成的影响。同时他也觉得特别搞笑:Raya甚至都没进自由滑,然而他现在竟然还在开玩笑说他不会数数,没刷满旋转等级。Javi还没达到那种可以随意拿自己的失误开玩笑的水平。一想到那把他从领奖台上驱逐下来的凄凉的两分之差,他的胃都在绞痛。Raya很快就感觉到了Javi的难以相处。于是那天过后,Raya选择了留宿在另一位朋友的房间,留给Javi足够的空间去生闷气,还有踱步。
第二位是Cortney。在他忙着踱步的时候接到了他的聊天邀请。Javi几乎可以确信她打来之前已经谷歌好了一份剧本,每一句安慰都小心翼翼得,措辞相当严谨。这让他不禁翻了个白眼。如果连心里话都不敢说,那这场交谈还有什么意义?他的这个反问把Cortney吓了一跳,她笨嘴拙舌地灌着心灵鸡汤。没过多久,Javi的不合作让终于让她挫败了。两人没有互相道别就挂断了,甚至连下次连线的时间都没约。
第三是他的家人们。打开门看到他们明明难过却又强挤出的笑容时,他终于哭了。他一心只想着拿到奥运奖牌,却从来没想过拿到之后要干什么。现在,被家人们拥抱着,被踮着脚的妈妈揉着头发时,他终于明白了。他想把奖牌挂到妈妈的脖子上。他想想看到爸爸把它像足球奖杯一样高高举起。他想让Laura——甜美的,暴躁的,殉道者Laura,为了他的前进放弃了自己的梦想——亲吻他的奖牌,像所有胜利者一样把它咬在牙齿间。他想带来一场属于他们所有人的胜利。但如今,Javi能和他们分享的只有沮丧,而他们耐心地,宽容地接受了这一切。
敲门声传来的时候Javi还是在踱步中,从床边走到桌边,再走到电视机边。
“嗨大家伙,你还好吗?”
第四个人来了。Brian。
Brian看了一眼Javi:“不用坐下,我而已,你继续走着。”
“你——你怎么知道?”
“我也曾经历过这些,Javi。”一声长叹。“而且估计你已经要把地毯磨破了吧。”
Brian小心翼翼地坐在床角。Javi现在觉得走来走去倒是有些尴尬了。他开始原地踏步,目光看向教练所在方向,却也不是直视。
“焦躁,是吧?感觉精力无处发泄?”Brian模拟着打沙包的姿势。Javi被教练的这一举动给精准地尴尬到了。
“对,就是,你明白的,”Javi挠挠后脖颈,“不能安静地坐着,我想要干什么,我也不知道了。”他换到左脚,然后右脚,再是左脚。“我,真的不知道了。”他垂下了肩膀。
Brian听着他的不知所云,点点头。“你想要重头开始,不是吗?”
“我……”Javi沉默了。他想到了自己隐隐发痒的小腿,颤抖地双手。他的思想已经枯竭,但他的身体充满了能量,随时准备脱缰,准备再次上冰。修正他的错误。让一切重新来过。
“就是这样的。”Brian凝视着窗外的奥运村。“卡尔加里之后,我几天都睡不着,感觉我的肌肉在燃烧。为了让自己冷静下来,我甚至半夜出去跑步。”
Javi竭尽全力地保持着静止状态,听着他的话。Brain几乎从不提起他的奥运经历,当然还有金妍儿这个名字。Javi怀疑,这是这么多年来,Brian从未走出过的阴影之一。
“那不是你最好的表现。”坦白地说,这是事实。“我跟你说实话,Javi,奥运会很少成就那些最好的运动员。我们都在追寻这个童话故事,希望星星排成一线——但这几乎从来没有发生过。有那么多对你不利的东西,媒体,” Javi退缩了一下,但Brian继续说,“期待,观众,嗯。我得说,这是我第一次见到这么无礼的观众——”
“Yuzuru做到了。”Javi脱口而出。Brian听罢迅速从窗边离开,将注意力集中到Javi身上。“他的短节目。他有更多不利的东西,但他成功了,成为了多少年以来最年轻的冠军什么的。”
话音刚落Javi就后悔了,他本不想表现得这么刻薄。这么……小气。
Brian盯着Javi看了很长一段时间,长到让他很不自在。Javi又想开始踱步了。不过,最后他没有。他绷直了肩膀,挺直了腰板。
Brian慢慢地权衡着每一个字,问道:“你觉得Yuzuru快乐吗?”
Javi眨了眨眼。“他当然。理应如此。他从哪一年就开始用金牌作手机壁纸来着?2012?”Javi觉得现在说这些显而易见的事情很愚蠢。
但他肯定说错了什么。Brian闭上了眼睛,脸颊绷得紧紧的,好像很痛苦的样子。
“他应该快乐,不是吗?”Brian揉搓着自己脸,仿佛想要一瓶烈酒把自己灌醉。“我猜你没看新闻发布会吧?”Javi摇摇头。Brian对他冷笑了一下。“果然,所以我告诉你,Yuzuru不快乐。当然,他确实很开心,因为他完成了自己一直以来想要做的事。但快乐是另一回事。Javi,他并不为自己的表现感到骄傲。他想重新来过。”
Brian站了起来,又朝窗户走去,眼睛却一直盯着Javi。他斜靠在窗框上,光线给他刻画了一个炫目的剪影,让Javi看不清他的脸。
“在某些时候,你的表现不再重要。你总有想重新跳一遍的跳跃,有用的不够深的刃。当我们用自己描绘的美好图景来评判自己时,往往总会失望。”Brian倾吐着。“但我们需要这些图景才能继续下去,不是吗? 总有不时之需。当你不能干净利落地滑全程的时候,或者狠摔了一跤的时候,想想它。并不……”Brian歪着头停顿了一下,寻找合适的词。“渴望一样东西并不愚蠢,Javi。”
Javi想到他脖子上那个幻影的重量,几乎是疼痛的。他想到羽生兴奋地对他做手势,他们一起跳上那个想象中的领奖台。
“梦想让你失望。但梦想也会让你坚持下去。它们是周期性的。”Brian在空中画了一个圈。然后,自从他们开始谈话以来,Javi第一次听到Brian的声音有点颤抖。“有时候,他们会以意想不到的方式找到你。需要几年,几十年,也许永远都不会。但如果你一直努力下去,有时,只是有时,星星也会怜悯你的。”
Brian清了清嗓子,掩饰地咳嗽了一声。Javi假装没注意到。为了照顾教练的情绪,他将对话继续了下去:“所以星星怜悯你了吗?最近?”
接着Brian就离开了窗边。他走上前,微笑着用温暖的手拍了拍Javi的肩膀。
“哦,是的。你看,就在几天前,我终于拿到了花样滑冰男子单人滑奥运会金牌。”布莱恩的眼角皱了起来。“我花了26年时间,但我的努力找到了出路。”
Yuzuru一脸纠结,双手挤着脸颊向前走去。当Yuna朝他们的方向望过来时,他急忙缩进自己的马甲衣领里。
“我做不到,”他说,任自己压在Javi裸露的手臂上。冰场的走廊里的满满当当的都是人,选手们或是排队等着自己的表演顺序,或围在一起观看现场直播。Javi刚刚完成了他的《超级Javi》,衣服还没换。他试图搓掉身上起的一层鸡皮疙瘩。一定是因为Yuzuru考斯滕上的羽毛。
“为什么做不到?David把你的舌头拿走了?”Javi完全有理由怀疑有一部分是David的错:每一次编舞,他们的编舞师总是会例行拿Yuna来拉踩他们一下,通常是看到某个人转着转着屁股着地后,在嘴里嘟囔着“Yuna可从来不会这样对我的”。
Yuzuru咬着嘴唇。最后,在感觉像是经过了一个世纪的沉思之后,他隔着马甲衣领喃喃自语。
“看起来很忙,不想要打扰。”
Javi眼睛一转。他把双手放在嘴边,像扩音器一样,喊道:“嘿,Yuna!”
两届奥运会奖牌得主金妍儿转身,疑惑地指了指自己。Yuzuru尖叫一声。
“这里有你的粉丝!”Javi继续说道。令Yuzuru惊愕的是,周围的选手们都注意到了这里,开始窃笑。“非常狂热的小粉丝!你有没有——哎哟!”Yuzuru直接踢向了他裸露的胫骨。但Javi仍旧继续道:“——笔?他想让你在他的冰鞋上签名!”
就连冰雪女王Yuna也被他们逗笑了,她闭上眼睛,露出了珍珠般的牙齿,一个能让人瞬间消除敌意的笑容。她穿过人群朝他们走来,反倒让Yuzuru和Javi受宠若惊了。她来到他们这边,用自己的冰鞋轻轻碰了碰Yuzuru的。
“银墨水还是金墨水?”她问道,睫毛飘动着。
Javi哈哈大笑起来。Yuzuru脸蹭的一下红了。即使在gala昏暗的灯光下,也能看出他从脸颊到耳朵尖都是红色的。他逃离了现场,仿佛这要要了他的命似的。
“供你参考,他肯定是想要金色的。”Javi喘着气,擦着笑湿的眼角。Yuna花了一点时间打量了一下他的超级Javi考斯滕。
“你的节目非常……有奥运价值。”她评价说,“我能看出来是Kurt编的舞。”
Javi挺起胸膛,“J”字在胸前闪耀着鲜红的光芒。“的确是他。如果你想看,我可以再去韩国表演。”
Yuna迅速地把一只手放到唇边,哼了一声,然后让人毫无防备地哈哈大笑起来。Javi知道这种情况不常发生,他发现自己很珍惜这一刻。
“那我就等着你来平昌了。”她愉快地说。
Javi努力不让自己的笑容动摇,但这是一件很难做到的事情。虽然他本意是开玩笑,但听她说这完句话就变成了承诺——一个他还没准备好做出的承诺。
Yuna也明白了什么。
“别太当真,Javi。离平昌还有很长一段时间。我们甚至还没有结束索契之旅呢。”
Javi假装在看钟。“不过,我们正在接近这个目标了。Gala快结束了。你,你……”他抓起一张时间表,抑制住了没有在最底部找到她的名字的最初的震惊。“还有有四分钟你就要上场了!准备好了吗?腿在抖了吗?嗯?”Javi内心畏缩了一下,他真的应该闭嘴,或者逃跑。Yuzuru的想法是对的。Javi现在把事情弄得有些不必要的尴尬。
如果Yuna注意到了他的紧张,她一定是已经注意到了,但她并没有多做评论。她很仁慈地顺着他的话锋往下说。
“我已经准备好了,”她回答。停顿了一下,然后,好像她自己也刚刚意识到,她补充说:“这是我最后一次表演。”
Javi不解地朝她眨了眨眼。
“我的意思是说,作为一名竞技花滑运动员。我离开俄罗斯后,还会去参加《All That Skate》。但这是我最后一次站在世界面前了。”听起来她自己都不敢相信。但她的声音里没有悲伤,没有渴望。她的手玩弄着裙子的下摆。“只有这支节目,就这样了。”她挂上一丝疲惫的微笑。仿佛总算松了一口气。“这就Yuna女王留下的所有了。”
Javi看着她看现在的表演。Patrick正在随着Michael Bublé的歌曲起舞。 Javi回忆起Patrick在自由滑后的彻底崩溃,然后他想起了Yuna是如何坦然地接受她的银牌。当Yuna站在领奖台的第二个台阶上,她微笑着,若无其事地挥着手,亲吻着奖牌时,仿佛对这个结果很满意。
没有愤怒。没有心碎。这并不是说她不在乎;如果没有为这项运动投入自己的心血和灵魂,任何运动员都不可能如此成功。她在乎的不是奖牌。
“不怎么样的奥运会,是吧?”Javi 大声说出了心中所想。
Yuna心不在焉地点点头:“是啊。”她附和着:“不怎么样的奥运会。”
Brian告诉过他,渴望一样东西并不愚蠢。但他渴望的是不是太多了?他是否应该专注于过程,然后坦然接受任何结果?遵循上帝的旨意?Javi觉得他做不到。他试图想象Yuzuru不为了金牌而滑冰的样子,但失败了。如果不是调动了身体里的每一根神经的渴望,Yuzuru是滑不出那样的短节目的。他们经历了令人兴奋的追逐,而代价就他们身处的一片满目疮痍。强烈渴望一样东西的代价就是如此。
Yuna在原地换着脚热身。Patrick已经在谢幕了,马上就轮到她了。再滑一次,她的职业生涯就结束了,再滑一次,她就终于可以停止追逐了。
你开心吗,Javi想问。但他没有问出口。取而代之,他说的是:“你会想念这一切吗?”
令他无比惊讶的是,Yuna摇了摇头:“不会。也许我会怀念这条路上的匆匆岁月,但是当我想到滑冰的时候……”她的声音渐渐变小了。在gala灯光的映照下,她似乎淹没在回忆的洪流中。“我只会想到它有多沉重。”
Javi看着她,一张年轻的脸,一双小小的肩膀,却有一双饱经沧桑的眼睛。他觉得谈话不能就此结束。
“那乐趣呢?还有你和Mao的竞争?你都不会想念吗?”
她笑了,Javi知道自己击中了重点。“啊,Mao。我最怀念的就是Mao。她的存在确实让事情发生了一些变化。”
这个轻描淡写的说法让他俩人都不禁发笑了。
一名志愿者胆怯地走近Yuna。她点点头,开始脱下她的冰刀套。她满怀期待地把它们递给他。Javi还想最后再打个趣,但她的眼睛让他安静了下来。
“我仍然热爱花样滑冰,我只是找到了一种不同的方式来热爱它。否则我不会来到这里。”她走向为她拉开的幕布,没有再回头。“无论如何,我希望能在平昌见到你。”
当Javi跟着Yuna来到冰场边时,她已经在冰上了,所有人对她的吸引力束手无策。屏幕上出现了白色的韩国国旗。一则关于她的排名和姓名的公告:银牌,金妍儿。她只承认后者,她脚下加速迎上,举起双臂拥抱观众。伴随着她入场的撕心裂肺的欢呼,此刻,她就是自己的奥运冠军。
音乐最后一次为她奏起。
Imagine there’s no heaven.
(没有天堂的世界会是怎样)
Yuna从她的开场pose一点一点地舒展开,用手腕的弧度,肩膀的扭动,把冰场填满。她耐心地滑过;世界上所有的时间现在都属于她。
Above us, only sky.
(抬头净是蓝天)
Javi只能想象她现在脑子里在想什么。Yuna的脸没有透露任何信息,只有温柔的神情。她嘴唇的线条和手臂的曲线都很柔和。这个女人其实已经伴随着Adios Nonino完成了她盛大的告别——如此决绝,如此坚定地说:不会了,再也不会了。对于一个承载了这么多东西的人来说,Javi没想到她会滑一首如此满怀希望的歌。
Imagine there's no countries.
(不分国度的世界又会如何)
Yuna把一个3S跳成了一个一周。Javi不禁皱眉。但Yuna似乎只是被逗乐了,Javi明白了:一旦她跳成了,它也就不再重要了。现在没有什么能再困扰她了。突然间,他也渴望那种自由。他真想停下来。
I hope someday you'll join us.
(希望有朝一日你也能加入我们的阵营)
And the world will live as one.
(这个世界便会紧紧凝聚在一起)
音乐停止的一瞬,Yuna向前滑行,停了下来,紧紧地抱着双臂。她双手合十放在下巴下面。然后,就像长时间屏息后的一次呼气后,她向全世界绽放了一个微笑。
我会这么做吗?Javi沉思。当我不再喜欢滑冰之后,我还会继续吗?为了一枚奖牌,或者一项记录,或者一些他现在还没有概念的东西。他想象着与自己生命中的某个角色告别时,除了对它的结束感到释然之外,什么也没有。就在此时此地,他觉得,即使对最崇高的梦想来说,这个代价也太高了。没有什么奖牌值得你这么后悔。
当他转身回到走廊时,他发现Yuzuru正独自站在冰场边。他的脸上有一种坚定的表情。Javi怀疑Yuzuru是否也问过自己同样的问题。
索契冬奥会就这样结束了。没有号角,没有烟花,也没有巨大的火焰照耀着一圈圈在空中翻滚的庆祝的旗帜。没有紧紧拥抱,没有湿漉漉的告别之吻,也没有唇间许下再次见面的承诺,直到下一次,直到下一个轮回。
最后,在闪烁的荧光灯下,粘稠的自助餐厅桌面上出现了咖啡杯的痕迹,这是匆匆吃完一顿饭后留下的痕迹。最后,电话无人接听,短信无人回复。人走茶凉。就像角落里出了故障的汽水机一样,时不时地噼啪作响,最后静止不动。运动员们抓紧在最后一刻与熊米什卡挤在一起自拍。在晚餐高峰过去很久后,盯着黑眼圈的Tatsuki从大楼里溜出来,手里拿着足够一支军队吃的鸡块。Javi也没有多问。
Javi觉得他应该生发一些什么感觉。比如一个突然清醒的时刻,一个改变航向的顿悟。就像从一本书的最后几行精辟的语句中摘取一颗智慧明珠。但是他的头很沉,胳膊很僵硬,他的身体就像一套未经剪裁的衣服。他生命中某一章的结局接近尾声,但他对此仍然很陌生。
Javi突然想最后一次去参观一下竞技场。但这个想法转瞬即逝。去看什么呢?失去了国际的色彩、移动的灯光和观众的轰鸣声,冰场已经感觉被抛弃了,失去了生命。奥运五环的明亮色彩浸染着令人难忘的辉煌,这些地方已经完成了它们预期的使命。
一幅白色的标语晃来晃去,透过一扇开着的窗户引起了Javi的注意。
平昌见。
他的脚步在黑暗中慢慢地走着。他站在窗口盯着那块可怜的白布看的那一会儿,仿佛抽走了他所有的力气。他的下巴仿佛因为含着一个秘密而紧绷着,喉咙又紧又痛,几乎要炸开了。Javi泪眼汪汪,抬头一看,却被头顶令人眼花缭乱的星海淹没。
到那时他都27岁了。一个老男人。
他喉咙哽住的声音太空洞了,发出来的不可能是真正的笑声。
一道光穿过天空。Javi低着头,双手本能地紧握在一起,他想知道自己是否应该许个愿。他脑中一片空白,愿望像蜡滴的火焰一样从他身上滑落,冰冷而几乎不存在。
然后流星长出了翅膀。
Javi猛地抬起头,伸出手,他的脚在飞鸟的引导下无畏地动了起来。白色的羽毛打破了天堂的和谐。啪的一声振翅,它飞得越来越高,直到消失在天空和云里。
Javi不为所动,继续往前走。一只脚接着一只脚。一步一步。他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只知道前进。一直向前。Javi要一直走到天亮。路在脚下,抬头净是蓝天。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