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狄仁杰之四大天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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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ynn凝凝小鼠

2023年5月30日,大艺术家雨果木在杭州举办了她的生日聚会。很不幸的是远在杭州另一端的鼠子无法参加,原因有二,第一,在不久的昨天她们仅仅认识了两天,第二,鼠子要在周六雨果木莅临中锅美术学院进行教学指导之前补齐她缺了四周的结课作业,并在周六带领雨果进行校园参观。“今天你过生日?”“是的”短暂的停顿后,鼠子哆哆嗦嗦的新建了一个画布,开始为她天降的有缘人绘制贺图。

2023年5月30日,大艺术家雨果木在杭州举办了她的生日聚会。很不幸的是远在杭州另一端的鼠子无法参加,原因有二,第一,在不久的昨天她们仅仅认识了两天,第二,鼠子要在周六雨果木莅临中锅美术学院进行教学指导之前补齐她缺了四周的结课作业,并在周六带领雨果进行校园参观。“今天你过生日?”“是的”短暂的停顿后,鼠子哆哆嗦嗦的新建了一个画布,开始为她天降的有缘人绘制贺图。

Lynn凝凝小鼠

感谢@殊和少女。 点梗但感觉没画完应该还有后续,笑的这么开心应该就是同意了的意思接下来就是小孩不能看的戏码了。

感谢@殊和少女。 点梗但感觉没画完应该还有后续,笑的这么开心应该就是同意了的意思接下来就是小孩不能看的戏码了。

生不逢时

【赵冯/三人乱炖%狄三背景】喂麻雀

随便写一写,狄三拍摄期背景

两千字

赵冯CP,廷新cb,不过更像乱炖(

小新是天使✓

拟动物化

冯中心

我不是冯绍峰的粉丝

-

此处别 彼处见 嘶吼驳回这口甜

-

要遇见冯绍峰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他在路边灌木丛里睡觉,橘白相见的皮毛闪闪发光,赵又廷蹲在外面看。想着自己赤手空拳,怎么吸引他出来。

林更新出现,赠送了火腿肠和玉米肠。

结果就有了狄仁杰的剧组演员组。

“绍峰你自己很好的,你不要丧气,你的声言形表,对表演的理解,对电影拍摄技巧的掌控都可以,你是和这个角色区别有一点大,你要变成你自己的反面,慢慢来。”徐克慈眉善目地说。


拍和自己秉性......

随便写一写,狄三拍摄期背景

两千字

赵冯CP,廷新cb,不过更像乱炖(

小新是天使✓

拟动物化

冯中心

我不是冯绍峰的粉丝

-

此处别 彼处见 嘶吼驳回这口甜

-

要遇见冯绍峰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他在路边灌木丛里睡觉,橘白相见的皮毛闪闪发光,赵又廷蹲在外面看。想着自己赤手空拳,怎么吸引他出来。

林更新出现,赠送了火腿肠和玉米肠。

结果就有了狄仁杰的剧组演员组。

“绍峰你自己很好的,你不要丧气,你的声言形表,对表演的理解,对电影拍摄技巧的掌控都可以,你是和这个角色区别有一点大,你要变成你自己的反面,慢慢来。”徐克慈眉善目地说。


拍和自己秉性区别很大的角色是什么体验?“给他弄一头东北虎来演这个位置得了。”他气鼓鼓地说。花钿委地无人收,翠翘金雀玉搔头。

林更新举起手:“在这儿呢哥。”


赵又廷背上了狄仁杰的名字确实很紧张,也在全力以赴,冯绍峰压住他的时候,他怀疑这男人要把他撕开。对面的目光冰冷,他很为难,想挣脱,就感到强烈的疼。


“绍峰走了你就真的和林更新快活了,是吧?”冯绍峰很温柔地、很平和地问。

……


压力特殊大的时候,自然会做出错误的选择。“我觉得,一直待在象牙塔里桃花源里教书育人也没什么不好。”他点起一支烟,为了嗓子,也不抽,让它燃着,面容冰冷似乎怨恨似乎悲伤。

“冯——老——师——好——”林更新立刻热情地喊。


徐克是认真对待打戏的,绝不能学校里那么跳舞似的随便比划几下就倒下了。这让演员特别累。他的手正是伤口累累,青紫密集。大热天,古装戏,打斗戏,盔甲,武器,反反复复拍,这变成了他的噩梦。

“绍峰这太惨了。”林更新和赵又廷勾肩搭背地说。

“是。”

“一会儿他真的闹罢演怎么办?”

狄仁杰玩着他的头发:“打他啊,你这个身高干什么的?”

“……看不出来又廷蛮狠的。”


但是帝国的打星的情绪变得非常低落,眼眶通红,圆润的脸都塌下来了,整个人散发着忧伤的味道。林更新不敢教训他,只敢劝导他。赵又廷就敢了,拿着自己的黑色的皮带,看了看冯绍峰的申体线条,一下甩在那个圆滚滚的位置。

冯绍峰差点炸出来一对翅膀,脸瞬间红成了这个季节的苹果,责怪地看向对方。

“你怎么……”

“我觉得这儿挺好。”赵又廷拍拍看不出来的痕迹,“就这儿吧。”

冯绍峰没有摇头也没有点头,但是没有动,赵又廷就当他同意了。

……


他拿手机放著名歌手许山高的歌。这许蒿绰号歌手界的韩寒,就知道是什么风格的人,他已经得到了韩寒,不指望能得到许嵩了。果然许嵩也是看不上他的,虚情假意到他看不下去。

……


经常会觉得泡在黏稠的血池子里,四周是奇怪的面具。受到这么多的苦难是为什么?这也不是他能决定的啊。他想撕开自己的外壳看看里面的情况,内心疯狂着表面平静。

有了火红亮泽的头发和绿蓝色的眼睛,徐克看看四十岁演员的脸,满意地说:“再给他打一点黑粉吧。”

徐克一把年纪,而且德高望重,不需要亲自打人了,看看冯绍峰也挨不动什么鞭子棍子,想一想就算了。


“林深他……他越来越疯了。”冯绍峰双手翻弄着花绳低落地说,“他想要人人都是张国荣,又霸王又虞姬,又演员又歌手,又帅又热情,又弹琴又跳舞,又冰又火。”他之后的一段是咬牙切齿地说。


赵又廷哑然:“所以,绍峰这对自己的标准太高了?林深他自己的艺术成就也没有超过哥哥啊。”

“别误会。”和聪明人讲话就是舒服,被看穿了,“我并没有把理想设为并肩张国荣,我不想太早回去,能对得起观众就不错了。”


赵又廷摸摸自己的头:“对得起,对得起。我爸他天天夸你。”

“哦,替我谢谢公公……不是,伯父。”


狄仁杰发出了惊天动地的笑声,即使看见了尉迟真金乌黑的脸色,也压抑不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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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更新紧张会变成木头,害羞脸红会冒烟。冯绍峰特别喜欢逗他。鲜衣怒马的大理寺卿转执金吾上将军,只忠于一人,感情经历是空白——这是难为冯绍峰呢。“到底是谁让我接这个戏的啊!”


林更新一边偷偷移动一边小心翼翼地说:“不是我。”

“是狗,对吧。”


久病成医鲜血林离的手他也无所谓,计算着六十四分之一的几率,打乱一盒积木再组装。安徽名医vae来看他(们),看见这飞沙走石的场景,非常迷茫:“不这么拍,拍不了吗?”

“这个要怪这个时代还没有更高的技术。”尉迟真金冷冷地说。

“您的意思是,大唐有吗?”许宋小心翼翼地问。

“有,不用威亚自己能飞。如今是我的翅膀没有了。小许来看我吗?”


许山高抓着他看了看他的后背和肩胛骨,没看到翅膀的痕迹,百思不得其解。“我来找我朋友的。你们不吃午饭吗?”

尉迟峰对他展开手臂:“不是我们,是我。我没胃口。”

“那正好,”许山高从看起来不大的卫衣口袋里拿出一个金灿灿的圆形芒果,强行放在冯绍峰手里,“朋友送的我吃不了,给你了。”

……


芒果冯绍峰给林更新吃了。“他说他来找他朋友。”纯洁的小电风扇笑嘻嘻地说,“绍峰说是谁呢?”

“不知道。”冯绍峰跟随着角色,从内而外散发着威严,已经不靠妆容,“他的朋友多了去了,三教九流。”

林更新笑:“那绍峰算是他哪一类?”

“‘戏子’。我是‘戏子’,新新。”冯绍峰神色自如,言语自若,毫无愤怒色彩,“别误会啊,他只是说我一个。”

……


徐克欣慰冯绍峰和表演还算融洽,效果教得出来。他用毛巾擦干净血,伤口变成了一条红肿的痕,林更新忽然想哭,半斤八两没有谁好过,他的温暖开朗也有个限度,他也会愤怒。柔和的冯绍峰是他本能下的攻击对象,但是他用理智压住了,尖牙利爪只出现了一瞬间。


冯绍峰虚抱着他,他把,

……


夏天的夜晚适合打牌。热空气下,彼此心烦意乱,都随便打着,输赢也没意思。脚下是富贵的不夜城,赵又廷拿碎谷子喂麻雀,看它们吃得圆滚滚。“你养一个呗。”林更新提议。

“不要,我养不好这金贵物件。”冯绍峰自然地接口,“我会和它打架的。”


“哦对,我忘了猫吃鸟——”

展哩个乱乱

【尉狄/裴狄】《击鼓》二十二

避雷说明:见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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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贰拾贰】世事违

世事相违每如此,好怀百岁几回开?

                                    ——【北宋】陈师道·......

避雷说明:见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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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贰拾贰】世事违

世事相违每如此,好怀百岁几回开?

                                    ——【北宋】陈师道·《绝句四首·其四》

灯烛早已燃尽,堆在案上一团死寂蜡花。冬日清冷的天光穿过狭小窗牖切入房中,在男人脸上抹开一片惨白。

“你当我为什么这两天一直不让他走,”王溥沉声道,“就是怕他乱说话。”

“不行。”狄仁杰断然道。

“老狄,现在不是发善心的时候。”即便早猜到他不会同意,老医师依然想争辩,“这种事就算有点影儿都能被人嚼烂了舌头,如果传到洛阳去被那些有心之人知道,你、你生不如死啊!”

狄仁杰低下头,缓缓按住肚腹,一点点压紧。几缕散逸的长发随他微急的喘息低垂,降入雪白的怀中。“不行。”他抬首直视着老人,坚定地重复道,“尹医师是无辜的。

“他要是知道多了,死得也不算冤。”王溥冷笑。沙陀被斫手时还无辜呢,这年头最不缺的就是无辜而死的人。

“王溥!”狄仁杰简直不敢相信这居然是相识多年的老友能说出来的话,“行医问诊是尹医师本职,就算他知道……”

沉坠感自胸腔撕扯,扯得心脏咚咚乱跳。男人忽然捂住嘴躬下身去。“老狄!”王溥忙冲过来给他捋背顺气。“你要真想杀他,这两天有的是机会下手。”狄仁杰缓过气来,按住他的肩膀,“而且你不是说过,他当时也没看出什么吗。”

“我哪知道他说的是不是真话,你……你就不能为自己想想!”王溥瞪着他没两分血色的脸,心里好似有百十个刺团儿乱滚。狄仁杰苦笑着摇头:“这么怪异的事,谁能想到……你医术高出他那么多都不确定,别太担心了。”

明明利害到他身上的事,反倒成他劝自己了。老医师烦躁地甩开病人虚软的手臂:“可这事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啊!”

“王溥,医者仁心,你不能这么草菅人命!”

“……”王溥瘫坐在地上,两手颤抖着捂住了脸。许久,他仰起头,长长地呼出口气。“那不要他性命,把他带走怎么样,放咱眼皮子底下看着放心。”他声音有些哑,“让他跟于七似的在洛阳谋个营生,保准他乐意。”

狄仁杰还是摇头:“一个地方出个好医者不容易,怎能因我们一己之私就把人强行带走。再说你怎么知道人家一定乐意去洛阳。”

王溥还不想放弃:“那我去问问?” 

“你不用去问。尹医师年纪不小的人了,家里还有老母,不像于七似的孤零一个,不可能说走就走。”跟王溥认识这么多年,不用想狄仁杰也知道他会怎么“问”。“耽搁人家这么久,让他回去好好过日子吧。”

“你……”王溥嘴皮子动了动,没法儿了,“你啊。”

狄仁杰不再搭理他,捡起地上的药锤药臼,仔细归置到药箱里。王溥拖过箱子,闷头自个儿拾掇。勺子刀子加矬子,叮叮当当扔满箱底。百足虫伸出头来一探究竟,被一针扎回罐中。他扣好盖子,一屁股坐到药箱上,幽幽注视着安静呆坐的男人。那只骨棱瘦的手又捂住了肚腹,屈起的五指绞皱了雪白的衣料。自那晚自己作出“有孕”的惊人诊断后,他就三番五次地见他这样。也是啊,哪个男人遇上这种事还能镇定自若,哪怕是冷静如狄仁杰。

病人察觉到他的目光,有些不好意思地撇开手,不知所措地按住榻沿。“你甭想了。”王溥突然道,而后又没了话。他耷拉着脑袋,蓬乱的胡子堆在胸前,彷如一捧萎靡的杂草。

认识这么多年,老鬼医一反平日的胆大疯癫而当人面前消沉低落的模样可谓罕见。上次见他这样垂头半天不吭声,还是自己告诉他沙陀死讯的时候。狄仁杰支起沉重的病躯,宽慰般地搀扶起老友:

“走吧,别让他们等急了。”

 

黑齿常之虽为军将,表面大马金刀,实则又是个粗中有细的人。送狄仁杰前往金陵那日恰是个难得一见的晴好天气,牛车悠悠地走,稳稳地行,太阳撑着红脸蛋倚到山头,正好目送一行人入了金陵城门。

金陵早有专人等候。狄仁杰披袍下车时,先上来两个壮硕仆役稳健地搀住他的胳膊,以绿袍男子为首的一行人端肃行礼,这般阵仗倒让他惊了一惊。“狄公一路辛苦,刘某已为您和王医师安置好下榻处,还请二位随我来。”男子转身抬手,后面的人自动辟开一条长道。狄仁杰多看了他几眼,试探着问道:“敢问阁下可是刘扬名,刘长史?”

刘扬名惊讶抬头:“是,狄公认得刘某?”一阵风吹起他鬓边发丝,蔽了一霎眼睛,“这有风,咱们先进屋吧。”

金陵刘长史是个细心的人,挑选的下榻处整洁宽敞,备好的夕食清气而不寡淡,入口温软。饶是狄仁杰多日不思茶饭,如今也食指大动。王溥见他有胃口自然也跟着高兴,一向刻薄的嘴竟也开始夸人。“早知道金陵有这人咱早来了,”他打趣道,“比我这行医的还管用。”

他这一说倒让狄仁杰想起了什么,仆役上来收拾碗筷时他问道:“为何这位刘长史还留在这,没去丹徒?”

“叛军先前驻军金陵,移了不少事务来。他们派的那个刺史不顶事,金陵大小事务后来都是我们刘长史经手操持。”仆役道,“现在叛军没了,但还剩一堆杂事。那位黑齿元帅信得过我们刘长史,就跟刺史商量好了,请他留下处理完了再走。”

“黑齿元帅为何这么信任他?”

“当初刘长史假装投敌,与黑齿元帅里应外合,才让官军顺利拿下金陵,一点血都不见。”另一个仆役嘴快地补充道,脸上难掩崇敬,“还有那些探丸山贼,也是多亏了他才被撵走的。”

狄仁杰沉吟不语。

仆役们心中敬意满满,可刘扬名听了,却不以为意:“这些人呆在金陵城里光看到我,实际上没有元帅运筹帷幄,我这点小聪明哪有用武之地。倒是他们多嘴,叨扰狄公休息了。”

“哪的话,是我问他们的。”狄仁杰笑道,“刘公不计前嫌,以大局为重,狄某敬佩。”

刘扬名神情一凝,一直微垂的眼睛缓慢地抬了起来。果不其然,对面端坐的男人虽病容苍白,但一双炯炯黑眼直盯着自己,似要透进心底深处。于是他唇角略扬,不卑不亢道:“狄公之敬,刘某实不敢当。且不说世上无臣怨君之理,便是家父临终前,也曾嘱托我兄弟几人要善自珍重,尽力社稷,来日方可重振家门。我为长子,自当践行父训。故刘某此举不过尽臣道、尽孝道,分内之事,何以当得一敬呢?”

狄仁杰颔首:“能把分内之事做好,亦可令陛下刮目。刘氏一门重振,兴许尽在君为。”

“刘某必会尽力。”刘扬名从容道,“狄公也曾下狱八年,后来照样能出来立功救国。陛下受奸人蒙蔽方才误会家父,若我得陛下青眼,何愁不得为家父洗冤正名?”说着那端正的脸上展开一丝笑意,“咱们这位陛下是务实之人,您说对不对?”

狄仁杰心头一跳,好像有根刺扎了进去。“……不错。”他侧开视线,避过那端正笑容,“刘公身负大才,这点便是叛军也清楚,陛下更不会错过。”

“狄公这话折煞刘某了。有才也好无才也罢,刘某都不敢与徐敬业还有探丸郎那等豺狼宵小为伍作害。”刘扬名弹了弹绿袍,“只是天家雨露,总得等待时机。”言毕他起身微欠,给送药的王溥让开路。狄仁杰望着他离开的背影,嘴唇几番启合,终究还是吞回了剩下的言语。

 

冬日高悬,泻入院中满地清浅光辉。日光轻盈浮动,掠过人眼前断续的游丝碎影。绿袍长史揉搓着疲乏的眼睛,手上摸出铜簪。莲花环绕长簪层叠绽放,蔓延至簪头处截然断入残破的玛瑙。

血红玉石摇曳在风中,细碎地闪烁,如她接过长簪时眼中惊喜的光芒。好贵重呢。她低声惊叹道,水葱似的手指欢喜地摩挲着莲纹。不贵重,这有什么。他俯身,故意贴到她颊边,得意地发现她耳根下悄然羞红。洛阳有的是比这更漂亮的。

洛阳。她还是羞涩地笑,眼神却有些戚戚的。洛阳那么好吗,为什么你总想回去?

洛阳当然好。他挑中她发髻间合适的地方,温柔地推入莲簪。金卮美酒,玉匣雕琴,七彩芙蓉之羽帐,九华蒲萄之锦衾。洛阳不好吗。她不安地从他掌中抽回自己的手,杏子般的秀目失落地垂下去。她说刘郎,你说的这些我都没见过呢。

我带你去见。他拭过她的眼角,有些心疼那一点湿润。若能熬过这场战乱,我一定带你回洛阳。春天的洛阳,百草含青俱作花,你看到一定喜欢。她温顺地埋在他怀中,玛瑙坠儿轻巧地摇晃。可是春娘,你得帮我啊,帮我回洛阳。他抱紧她,说。

莲簪“啪”地摔落在地,她的笑靥随玛瑙一同血淋淋地碎裂。刘扬名倒抽了一大口凉气,攥紧簪子喝道:“站住。”

脚步匆匆的管事听到声音吓了一跳,转身张望了半圈才看到角落阴影里那一袭绿袍,连忙上礼:“刘长史。”

“你怎么回事。”刘扬名收好铜簪站定,目光阴沉地扫过他的头顶,“不是说给王医师安排人打下手,怎么还让他亲自送药。”

“回刘长史,是、是王医师说不用人帮忙,让他们下去的,叫他们以后不用来。”管事小声回答道。当然王溥的原话是嫌下人们笨手笨脚只会帮倒忙,但这是不敢说的。刘扬名稍作思量,道:“那把他们拨去跟着服侍狄仁杰去。”

“是。”

“好好伺候。”刘扬名回看了眼狄仁杰的房门,漫声道,“这位狄公,以后可是要回洛阳的。”

 

头脑嗡嗡地响,如有千万只蜂虫振翅。狄仁杰眉头紧了又紧,颅中总是不得安生,连带心脏也被这烦人的噪音排挤得沉浮不定。他压住发颤的心口,费力地坐起,嗡嗡声自脑中散到了门外,细听却是人声喧闹。王溥也掌着灯睡眼惺忪地过来了,“啥动静啊。”他嘟囔道。刘扬名特地给他们安排了清净的住处,这两天还是头一次听到这么大声的吵吵。

“外面什么事?”现在尚未出五更天,夜色还罩得紧,谁家吵闹也不该挑这时候吵闹。王溥蹬上鞋,叫醒打盹的守夜仆役要出去看看。狄仁杰不放心,披上件袍子跟了出去。

一出门夜风直糊一脸,狄仁杰不禁拢紧了衣袍。晃动的灯笼照清了那团纠结在一起的人群,也就是喧闹的来源。幞头都没戴的刘扬名挤在人群中间,手忙脚乱地阻拦着什么。“滚开!”熟悉的怒斥破开嘈杂,紧接着人群被狂暴地撕开一个口子,冲出来的高挑黑影踉跄几步正撞进上前探究的人怀里,差点把他撞翻过去。“狄仁杰?你醒了?”对上男人惊愕的眼神,蓬头垢面的白发青年欣喜地笑了起来,“你没事了,太好了,太好了……”

他昏了过去。

 

黑暗东摇西晃,推着他左摇右摆,咚咚砰砰地沉闷作响。他头昏脑涨地扑倒下去,晃动的黑色重影片片重叠,收进一根孤独的蜡烛里。蜡烛立在高高的柜子上,像一只明亮的眼睛,安宁地俯视着他。

他冷得很,头涨得很,趴在地上瑟瑟发抖。可蜡烛也不管他,孤自高高在上,放出的光只照出一小轮圆。他羡慕那个暖洋洋的圆,想也许抱住蜡烛就不冷了,便抠着地板的地缝笨拙地向前爬呀爬,爬呀爬,爬得气喘吁吁还是未能靠近蜡烛分毫,只能看到自己徒劳向上张开的小手,灰乎乎一团,像只小猫的爪子。

冷意如同湿重的衣服,裹在身上脱不掉。他觉得该找人帮忙拿蜡烛。他知道哪里能找到人。厚重的门板背后隔三差五就有愤怒的斥责和悲哀的抽泣,但每次只掰开一点就掰不动了,掰到手发疼也只有一条缝。缝里的梅花伏在血迹斑斑的冰雪中,静静地凝视着他。条条血泪滑过花蕊积染一地殷红,悄无声息地向他淌来。

“阿……郎……”

“求求你……”

求什么,求什么呢。他着急地往前拱,使出吃奶的劲儿掰那门板,小手一次次地滑下,指尖酸痛不已。门板依旧纹丝未动,黑堵堵地伫在原地,无声嘲笑他的无用功。

“……让我……”

血蜿蜿蜒蜒地淌到门边,堆在门框下等他。他小心地伸出手指,门却在此时“砰”地一声关上,撞得他头很疼,还差点夹到手。蜡烛也熄灭了,或者不见了。世界变成了一个黑色的大箱子,又开始摇晃不休。他像个陀螺一样来回滚动,不是撞到这儿就是磕到那儿。有人粗暴地抓住了他,按在背上的手好像一块大石头。他缩在大石头下,耳畔叮铃叮铃,叮铃叮铃,车铃不知疲倦,摇到了没有梅花的远方。他又困又累,推不动石头再跑回去找梅花。黑暗也累了,什么都退却了,只有芬芳温柔地环绕上来,但又不是梅香。他很清楚。梅花早就长眠在雪地里,连同香气一起无人问津地僵死了。

芬芳游如荷珠,轻缓地抚过脸颊,移开巨石沉重。他总算舒出一口气,安然沉入了睡乡。

 

“可算消停了。”王溥疲惫地抓起巾子,一下一下地擦去手上血迹。“老狄,你也别守着了,”他打了个长长的哈欠,“快再去睡会儿吧。”

“没事,我不困。”狄仁杰小心地擦干白发青年滚烫额头上残存的汗湿。夜幕昏黑下他只闻得沉甸甸的怀中满是血气,待众人七手八脚地把人抬到他榻上方才看清裴东来身上黑衣脏破得不成样子,几圈粗糙的黑布粘在自左肩撕裂的四道巨大的可怖伤口间,稍一扯动皮肉就跟着翻,连血带脓地漾个不停。王溥拿剪子铰,拿小刀剔,偏昏迷的伤员约是烧糊涂了,中了魇似地张牙舞爪两手乱打,嘴里念叨些谁也听不懂的胡话,叫他清一下得躲三下,剪子差点扎着自己。最后上来两三个身强力壮的仆役按手压脚,好歹是抹完了药。前胸后背都包扎完,王溥几乎要累趴下。裴东来也折腾不动了,歪躺在榻上双目紧闭,手还像爪子一样死抠着床褥不松。狄仁杰摒开下人,捞起他陷在阴影里的脑袋,将那些蓬乱的白发拢到后头。伤员这时倒乖乖地任他动作,紧绷的身体在他怀中慢慢放松,后脑安然地抵住了瓷枕。

 “对了老王,一会儿你能不能再帮吕军士看看伤。”狄仁杰道。地上斜靠凭几累得坐没坐相的吕三正咽下一口热浆,连连摆手,“不,不用。”他急忙道,“我没什么事,拿点药自己抹抹就成。”

“能看看还是看看,别大意了。”狄仁杰叹道,“还得烦请吕军士说说,东来怎么弄成这样的?”

吕三搁下浆碗,扶住凭几坐正。他嘴巴动了两动,奈何方息静不久的脑海像团浆糊,怎么也织不齐整言语,唯有震耳欲聋的咆哮一声声长长回荡,气势汹汹地掀起枯枝败叶狂乱旋飞,呼啦啦扑满头脸。

“有熊……”

后退,躲开,退不动了,腥臭近在咫尺,黑漆漆的旋风中兽目凶光毕露。视野僵成冰冷的死灰,血盆大口无比醒目。利斧银光骤劈如电,凶猛地破肉砍骨,“吼——”咆哮暴怒地冲上天空,震撼林木纷纷抖若筛糠。“哧”的一溅红,脸上劈下一道腥浓的热。

“……多亏了裴将军。”军士用力地抹过脸,“一斧子下去,把熊砍跑了。”那熊许是原本就有点毛病,吃过疼就不敢再恋战,呼哧呼哧地狼狈逃窜。只是再弱的熊也是熊,一爪子下去照样抓得人血肉横飞。“我烧了些草灰给裴将军止血,但药实在不大够……又没两口吃的,最后连马也杀了,就只能徒步走路。”

“这季候哪来的熊?”王溥奇怪道。

“南边,冬天不比北方冷。”吕三吭了吭鼻子,“不过这时候一般也少见……没成想能碰上。”

狄仁杰算算日子,问:“那你们怎么这么快来了金陵?”

“本来昨晚到了六合,但裴将军一听您不在当场就急了,抢了马就往金陵赶,谁都拦不住。”

“……六合那边的人没告诉他是黑齿元帅的命令?” 

“说了,不管用,裴将军什么都听不进去,非来金陵不行。”吕三神情复杂地看向床上昏睡的裴东来。谁能想到一身伤痛的青年原本半个人架在自己身上气都喘不匀,一听狄仁杰已离开六合顿时生了火气和力气。气急的一鞭子劈得周围人争先恐后地退散,躲避这只凶性大发的雪豹。可怜县令上了年纪慢下半步,不幸被这只豹子猛勾住衣领揪回来,“去给我找匹快马。我告诉你,要是在金陵找不到他——”雪眉下的怒睁双眼充着血,分外可怖,“我要你们所有人的命!”

骏马嗒嗒赶来,年轻人二话不说跨马扬鞭,朝城门口疾驰而去。身为部下即便累得要死也只好跟上。夜晚官道不便,裴东来果断直奔私道。两匹马一前一后,在呼啸的山林间狂奔一夜不带停,最终竟在天亮前赶到了金陵。

“小年轻,就是能抗啊。”王溥感叹道,“换别人可能都撑不到六合。”

“年轻也不能这么折腾,”狄仁杰看着那短短几天凹进去两洼阴影的白脸,皱起了眉,“这不玩命吗。”

“嘿,你还说人家。我看他跟你学的!”王溥撇撇嘴,“你们大理寺出来的是一个比一个不惜命,一个比一个让人不省心!哎呦……”

“行了,东来睡觉呢,你小点声。”狄仁杰及时阻止老医师接下来的唠叨。他向吕三道过谢,吩咐仆役带他前去休息。“你也睡吧,别当自己好了。”王溥拎起药箱提醒他道。

狄仁杰置若罔闻地坐回榻边,盯着昏睡的年轻人不语。“咋了?”王溥凑过来,看看他又看看伤员,“别想了,看他这惨样,你那口子肯定没吃亏。”

“我不是想这个。”狄仁杰轻声道,“我是怕等黑齿元帅回来,他和吕军士……应是难逃军法处置。”

 

林间有雾气,雾气灰蒙连绵,飘忽不定。她扶住冰冷的树木,恍惚地走。枯叶簌簌嚓嚓,掠过满地杂物狼藉,一片片埋在少年身上。

她蹲下身,拂去那些几乎埋没头脸的碎叶,看到一张苍白的面孔,俊挺黑眉下双目阖闭如墨线。“月首领,这人还活着。”阿蘅叽叽喳喳的声音欢快如小鸟。药汤翻滚沸腾,倾吐出棕色的苦涩气息氤氲成云雾,轻柔地抚摸少年颤动的眉眼。“你叫什么呀?”阿蘅好奇地问。

乌黑双眸满是迷茫,瞪大了就变成惊慌。少年嗫嚅难言,畏缩后退似林间惊鹿。她细细地端详他,浓眉大眼,真是个俊俏的孩子。“阿绥。”他说,瞪大的眼睛定成两个黑不见底的洞。她伸手拉他,脱手刀却抢在她之前飞进他的脖颈。少年倒下,颈上破裂的伤口血流如注,冲散了苦涩的云雾。

烟消云散,露出少女忧愁的面容。伸出的手停在半空中,少顷抚上少女的脸,擦去未干的泪痕。

“脸都哭花了,也不洗洗。”她柔声道。

阿蘅吸吸鼻子,放下盛食物的托盘。水月扫了眼盘上的饼食汤水,将它们推到旁边,朝她招招手。少女挪动膝盖向前,慢慢地伏倒在女子怀中。“我找不到阿绥了。”她呜咽着说,“他们不告诉我他在哪。”

水月搂住她,像安抚孩子一样轻拍着她的背。阿蘅嘤嘤地哭了起来,瘦小的身体缩在她怀中耸动,如一只受伤的小动物。眼泪润湿鬓发,滴到灰黑的衣料间晕染开更黯淡的花。“我不该教他的,”她固执地重复低喃,“不该教的……”

一双靴子停在眼前,水月止住轻拍,微收手臂搂紧阿蘅。顺着靴子往上看,是只按住横刀的手。再往上,是邝照那张万年不变的木头脸。“阿蘅,出去。”他命令道。

阿蘅连忙爬起来,擦着眼泪往外走,边走边担忧地回头张望。怎奈探丸主管身如立松,牢牢封住了女子的身影。身后冷风蛮横地催赶,刮得脸上阵阵发痒。她难过地抱住双肩,埋头快步离去。

另一侧山洞里,邝照在水月跟前三步外坐下,拉过被冷落在旁的饭食:“领君让送来的,吃吧。”

汤水波荡,扭曲倒映出女子满面的讽刺:“这是老芋头让我吃的最后一顿饭了吧。”

邝照探手入囊,须臾,举出一颗布满红白黑三色花纹的弹丸:“他要真想杀你,就让你吃这个了。”

三色花纹纠缠回绕,诡艳绮异。平素看惯了的东西,现在却让人眼晕。水月烦躁地一挥手:“这么说他打算让你接任我了?”

邝照摇头,收起弹丸。“跟我走的那些弟兄们怎么样了,老芋头没罚他们?”水月问。

“没有。你用三色丸下令,他们不敢不从,领君不会追究。”邝照道,“而且刚打了败仗,探丸郎不能再离心。”

水月哼了一声,偏开头去,未几又道:“老芋头让你来,不只是为了给我送饭吧?”

“不错。”邝照定定地盯视着她,“领君想知道,你带卫先生去看鬿雀时他跟你说了些什么。”

 

洛阳客仰起头,欣赏着专心理毛的巨鸟。“好个上古神兽,真乃风姿神异。”他啧啧赞叹道,“探丸郎能驯服此物,可谓壮举也哉。”

“个畜生神什么异,还不是打不过官军。”水月踢开地上的断手。鬿雀停下理毛,萎靡地缩起脖子装打瞌睡。“也不能这么说,鬿雀是听人的命令。”洛阳客悠悠道,“而且此番吃败也跟尉迟领君一开始决策失误听凭那徐敬业攻占金陵有关,还非让您不远千里抢狄仁杰过来。若无他多此一举,鬿雀也不会失控。”

“战场上鬿雀失控是因为官军火攻,跟狄仁杰没关系。”水月冷声道,“还有你们既然一开始就不同意我们联合徐敬业,为何也不制止?”

洛阳客抚摸着下巴上的胡渣,笑而不语。以前看他笑起来眉眼弯弯的分外舒坦,可现下却怎么看怎么碍眼。幸好他没笑太久,不答反问道:“月首领当初同不同意尉迟领君联合徐敬业呢?”

“我……你问这干啥?”

“恕我直言,月首领,您太习惯听他的话了。”他慢悠悠地走近水月,“其实您未必比他差,否则主人当初不会不顾他反对,让你二人同掌探丸。”

“……”

“如今的探丸郎是您和他一起建成的。他谋划全局功不可没,但没您的暗杀技艺传授,探丸郎又何来今日之盛势?”洛阳客走出腥恶难闻的山洞。火光照耀他面目明亮,讽意一览无余,“三色丸他想用就用,您却只有三五颗用于便宜行事。主人让您做首领,可不是想看您被他呼来喝去的。”

“我不稀罕这些!”水月重声道。 

“自然,月首领非贪权之人。”洛阳客笑道,“可是久居人下,就只能仰人鼻息,做些违心之事,您说是不是?”

水月深深地呼吸,没有说话。

“有所念之人不是错,月首领您曾经也有,但您就不会为了一己之私耽误大事。”洛阳客惋惜地叹了口气,“探丸郎有今天不容易,绝不可断送在儿女情长中。为了探丸郎,也为您自己,还望您好好考虑,切莫辜负主人良苦用心才是。”

风疾起,吹动衣袍猎猎飞扬。洛阳客负起双手,快步走下了山坡。

 

“……后来他说他回去路上会再察看一下沿途的探丸驿,让我有消息及时通传。”水月靠着冰凉的石壁,懒懒地说。

“所以你那时是打算带探丸郎去找卫先生?”邝照问。

水月抿了几下唇:“我没想害老芋头,我只是……”烦怒泉涌而上,她恨恨地一捶地,“你就不怨他吗?!”她冲邝照质问道,“他不拦狄仁杰,沙陀的死和他脱不了干系,你妻儿的死也和他脱不了干系,你不恨吗?!”

邝照两手搭在膝上,低垂着头不言语。水月握着手腕坐回原处,轻蔑地斜睨着他。半晌,她听见对方闷声道:“领君有领君的考量。”

水月愣了愣,看他的眼神像看一个可悲的废物:“你是和他混久了,都没自己的主意了。”

“水月,”探丸主管抬起头,向来木然的脸上似有悲哀浮动,“如果你能杀了狄仁杰,你还杀不杀妖后?”

“当然要杀!”

邝照惨然一笑:“这不就是了。”

水月怔住。

两人一时无话。

又过了不知多久,邝照复开口道:“你有没有想过,洛阳那边为何不让沙陀知道你消息?”

秀丽面庞间浮现一丝疑惑,很快又化作冷冷的讥嘲:“狄仁杰教你的吧,他挑拨了阿绥又对你下手?”

“没人教我。你有没有想过?”

“……哼。”水月别开脸,“沙陀过得好好的,我干嘛连累他。”

“他们捞沙陀出来,就为让他‘过得好好的’?”探丸主管好笑地摇头,“领君起先也和你一样被蒙蔽,以为沙陀真是过平常日子了,直到赤焰金龟案发……可这么多年,沙陀养毒虫养死士不可能没一点动静,为何探丸郎会不知道。”

水月秀眉微凝:“你的意思是沙陀的那些消息向探丸郎封锁了?”

邝照直视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字地说:“是向‘我们’的探丸郎封锁了。”

落地话音如一只无形的手,徐徐拨散萦绕心头的疑云。可拨云所出并非日光,而是直升颅顶的无限寒意。女子失神地僵坐着,搭在腕上的手指不觉触到了盘扭的伤疤,牵起丝丝隐痛。

——“那贵人为何不让他知道你还活着?若他知道你还活着,必不会如此疯狂。”

“沙陀……他……”她翕动双唇,喉头却干涩得发不出声了。

“沙陀是领君的好兄弟,领君自然希望你能好好的。”邝照沉重地叹息,起身向外走去,“你好自为之。”

水月仍僵定在原地,不言不语。“等……等等!”她忽扑向前去,衣摆带翻了早已冰冷的汤水,“你们把阿绥埋在哪了?”

 

华月出云泻月华,人定人不定。

男人站在高坡上,俯视着山野间热火朝天地搬运物资的探丸。来回走动的人影如忙碌行蚁,前前后后,奔走不息,连成一条条流动的灰线。他眯了眯眼,略微后退到避风处,按住眉心揉走头颅中泛起的隐痛。一道暗淡的血痕自他脚下蔓出,长长地延伸到坡底。

“哗嚓哗嚓”,长靴踩得杂草委顿伏地,掩盖了干枯的血迹。“领君,都装好了。”邝照说着压了下唇边一圈浓黑的的假胡子,“哨探一切正常,周围也没有官军,需要即刻启程么?”

“再等半个时辰,如果韦二没传消息来,那你们就走。”尉迟真金说。“你先去打个盹,这边我再看一遍就行了。”

“我没事,还是您多歇歇吧。”邝照推辞道,“月首领……水月被撤职,探丸郎以后只有您一个首领。您要是倒了,大家可就群龙无首了。”没记错的话尉迟真金除先前因听闻狄仁杰的“噩耗”气急失控而被自己一手刀砍昏过去后,醒来就没再合过眼。这些天他是眼看着他眼底的青晕越来越深,眼里的血丝越来越多,面色一天比一天暗沉,半张脸上爬满了野蛮生长的胡渣。

“歇不了,睡不着。”尉迟真金手卡住额头,有一下没一下地挤按。这毛病忘了什么时候生的,以前还好些,偶尔发作一阵儿就退了。最近大概是没休息好的缘故,发作频繁厉害了不少,但也能忍。“那叫水月看看?”邝照提议道。

“你觉得她想见我?”红发男人拍了把属下的肩膀。邝照身形一动,手稳稳地压住下巴。“别按了,没掉。”贴得眉浓须密的探丸主管面相凶悍,偏脸又綳得像个拘谨的孩子,让尉迟真金忍俊不禁,“韦二要在这,能把你化得亲娘都认不出来。”

言罢二人一同大笑。邝照顾忌脸上的贴物,笑两声就敛住了嘴,憋得两颊皮肉不住地颤。“此番去庐州绕道会远些,不过应该比走直路安全。入了州境还是要小心行事。”尉迟真金嘱咐道。论理眼下去庐州风险其实不小,本不该让邝照去。但新驿急需建设,洛阳送来的物资又不能无处搁置,庐州探丸驿是最佳据点。

“是。”邝照摸出三色丸,“领君,这个我还是别拿了。”

“给你就拿着,否则你不好行事。”尉迟真金淡淡道。

邝照只好收起弹丸,但心中潜流已久的纠结此时又浮出了头:“领君,咱们刚吃过败仗……这样做合适么?”

“没什么合不合适,咱们不下手洛阳那边就会得寸进尺。建设新驿本来也是他们的意思,当然该择他们信任的人去干。”尉迟真金抱起双臂。以前他忍得他们,插进来多少人他都只是慢慢剔缓缓清,单个的遣远成团的分散,也算给洛阳那边留足了面子。可惜对方并没打算给他好脸面,豫州遇袭后以给探丸郎增补人手为由,肆无忌惮地塞人进来。新成员们看起来颇为乖巧顺从,当面一声声“领君”叫得恭敬,可探丸首领一转身便似听到背后有无数苍蝇嗡嗡交头接耳,还成团地飞到水月那边去。

想到那个尚被孤身软禁的家伙,尉迟真金刚沉下去的头疼又涌了回来。同样是直愣筋,沙陀那些年就跟狄仁杰学会了沉住气,她倒好,直至如今还是容易一点就爆,半点好性儿也没养成。对此,探丸首领只能归结为沙陀把她惯坏了。

“可这样一来,跟在您身边的人会有不小的缺口。”邝照道。这些天扬州、润州和楚州三州探丸虽在极力纳降徐敬业残部,奈何朝廷对这批叛乱军民采取怀柔政策①,加之徐敬业军队里的人本就有不少是被迫参叛的,一有遇赦的机会自然急不可耐地抓住,因此愿意投奔探丸的是少之又少。“缺了慢慢补,探丸郎本就该贵精不贵多。”尉迟真金对此倒无所谓,“人少也总好过有人怀二心,不安分。”

“领君……”

“我知道他们有很多人不乐意我杀阿绥,但没办法。”虽说身子弱武功差几乎没出过任务,连医术也仅学得皮毛之功,但这都妨碍不了那个生着一双懵懂鹿眼的少年在探丸中人缘颇佳。当初硬要收留他的水月为此还颇为得意,几次三番在他面前炫耀自己收对了人,顺带也就不甚介意阿绥在医学上总不开窍了。

邝照沉默片刻,道:“他们未必会对您有怨言,但一定会把这事归咎于狄仁杰。”

“他们那是不了解怀英。怀英……就那性子,到哪都一样。”抵在额间的手指实在揉不进去更深的力道,换作香囊上的并蒂金莲反复碾过眉心,“送他离开军营前,他跟我提过阿绥,应该就是要说那件事,但当时我急着告诉他离营安排才耽搁了。阿绥的死你们要怨就怨我失察,和怀英无关。”颅内的疼痛些些许许消解于残香中,红发男人撤下手,轻呼了口气。

邝照无奈默叹,走出洞外俯望向满营探丸与点点星火。“可他如今已在官军那边了,以后,终究是要回朝堂的。”

“……”尉迟真金合手抵额,没再说话。火光扭动着融化,与黑夜模糊成难舍难分的一团。他闭上眼睛,链球从掌间滑落,“啪嗒”坠入了袖口的阴影中。

 

魆风隐魆,华月敛华。

头顶炬光的运货队伍如长龙,一节节没入黑迷山林。两只鸽子绕开雀跃的火色,扑棱棱落到探丸双肩上。探丸郎架着它们四平八稳地爬上斜坡,向尉迟真金递上两个小指粗的密封信筒。

两张细长纸条并列展开,一条字迹秀挺,一条笔画稳健。“领君,可有急情?”怀揣一双肥鸽暖手的探丸郎看清了男人脸上凝重的神情,“要把邝主管叫回来吗?”

“不用。”尉迟真金夹起密信喂给火把。纸条衔着火焰,飘飘悠悠地落地,被一脚踩成一摊扁灰。

“得解决两个人。”

 

一觉到头浑身上下舒软松透,鼻边淡淡幽香萦绕,惬意得很。裴东来舒服地哼哼着,伸了个懒腰——“啊!”

“哎少卿!别乱动!”这声音熟悉得紧,裴东来痛苦地睁开眼眯了又眨,好不容易才看清声音的来源:“张训?”

“是我。”张训憨憨笑道,扶他从榻上坐起来,麻溜地端上早就凉好的温水。半边身子疼痛肆虐裴东来哪有力气喝水,光倚在榻头顺气,顺便四下撒目:“……这哪?”

“金陵。”张训立即回答。

金陵,对,到金陵了。“那你、你怎么在这……”脑子一使劲儿头就开始晕,裴东来不得不捂住额头定神。“这……说来话长,等少卿您歇好了再说吧。”张训担忧地看着他拧得像个皱面团的白脸,不知该不该再扶他躺下。这霎儿工夫已足够裴东来回想起自己负伤狂奔一夜的超凡壮举,黑眼珠猛然一抬:“狄仁杰呢?”

张训困惑地挠头:“他……我也不晓得,回来还没见到。”

恐惧混杂着怒气上顶,裴东来急冲冲地掀开被子,接而又被剧痛拽得直抽冷气。张训大惊失色地去扶又被他恨恨甩开,手忙脚乱间门口轻微“咯吱”,一单白影绕过屏风,讶然看向纠缠在一起的黑白二人:“东来?怎么起来了?”

裴东来大松一口气,倒回榻上。“刚听说张训来了,我猜他肯定在这。”狄仁杰笑着坐到榻边,倒出一碗热浆递给黑衣青年,“怎么来的,一路可好?”

张训捧着浆碗,呆瞧着阔别多日的男人,忽高兴地笑眯了眼,“好,我没事,好得很。”他语无伦次地说。榻上的伤员古怪地瞅着他灿烂成一朵大菊花的脸,往狄仁杰那边拱了拱。“别乱动,伤再裂了王溥要发火。”狄仁杰给他拉好被子,又贴贴他的白脑门,欣然发现不那么烫了。

“你去哪了,你……伤都好了?”裴东来一个劲儿地盯着男人,上上下下一寸不落。他还是满面病容,一把伶仃瘦骨,袷衣白袍像挂在身上似的,随他一坐便在榻边层叠堆起。但他能走动能说话,能和往常一样温和地笑,不再是前些天惨白如纸不省人事的模样了。连日来的烦忧、焦躁与恐惧,至此终于全数归入安心的平静。“我没事。你这里药用完了,刚去问王溥拿了点。”狄仁杰道。其实这些小事下人去做即可,本不该轮到他这个病人躬行,但正如王溥所骂:“你个闲不住的!”

没办法,屋里火盆旺燃,开窗也总是闷,不如出去透透气。“怎么了?”狄仁杰被伤员盯得有些不自在,莫名其妙地眨了眨眼。裴东来忙落下眼皮,尴尬地干咳了一声。于是男人往碗里兑了些热水,一手轻轻抄住白脑袋重新托他起来。幽香深浓入鼻,裴东来接过碗,不禁蹙眉。

他咬着碗沿,心不在焉地小口喝水,听榻边二人寒暄复州往事。按张训所说,那沔阳县令因擅调公家人力便宜私事兼失职,已被论罪处罚。不过看他失去独子后丢魂丧魄的模样,这官怕是以后也做不下去了。新刺史上任后继续赶工,修堤筑坝一分不落。经过一个多月的观察后他确认了新刺史是个靠谱的人,这才放心地动身来淮南。对此狄仁杰颇为不解:“你在那好好养伤就是,这边兵荒马乱的,何苦要来?”

“我伤好了,真的,没事。”张训抓抓背,还左右摆了摆上身,“少卿说了让我跟着您,我当然得过来。”

裴东来翻眼望向屋顶,端高碗挡住脸。

还真是个实心眼。狄仁杰看着青年黑瘦了不少的脸,有些无可奈何,又有些欣慰。当日被迫离开复州后,他时不时地就会想起张训,想起他绝望地倒在自己身上,想起他一个人孤零零地被遗弃在冰冷的江边,像一块僵死的石头,任前赴后继的汹涌江水大口吞没。可幸好,幸好老天有眼,没真要了无辜之人的性命。

“确实老天保佑,我都没想到还能捡回条命。”说起那日江边混战,张训也是百感交集。暴涨的江水如河神发威般强硬地压住头顶,往眼里灌,往耳朵里灌,往鼻子嘴巴喉咙里蛮不讲理地灌,要把他切喉破胸生吃活埋。他忘记了疼忘记了冷,忘记了哪是岸哪是水,唯拼尽所有气力与压顶的冰冷搏斗。江流到底拗不过他的反抗,推他到了一片陌生的江岸上。腥冷的泥沙爬入嘴角时他已虚脱到睁不开眼,雨噼里啪啦地刺进伤口,针扎般生疼。

“我后来都不晓得事了,醒了才知道自己被村里打鱼的救了。”张训感激地看了狄仁杰一眼,“那家人早听说过修堤坝的事,一听我是您身边的人,叫了好几个人来帮忙。给我吃的喝的,帮我疗伤,说到底我还是沾了您的光。”

“话不能这么说,”狄仁杰笑道,“你代我巡过那么多次堤坝,修建进度、民工所需你都记得清楚,百姓知道自然也敬重你。”

张训不好意思地低头,嘿嘿直笑。他掏出革囊一顿翻,锃亮的小佩龟首先蹦出来,趴在他掌上神气活现地闪烁。“这个,我回沔阳后在江边拾到的。”

狄仁杰惊喜地接过它,连声道谢。那日水月扬手一扔,佩龟入江无踪。原以为回来后得受失印之罚,不成想它竟游了回来。“还有这个,我也给您带来了。”说着革囊中又抖出一个小偶人,赤发碧眸,神情冷肃,鼓着眼睛瞪向发怔的男人。

“咳!”裴东来猛呛了一口,水花溅到被面上。“咋了少卿,我给您换碗?”张训连忙凑上前去。“不用。”裴东来黑着脸把碗往他怀里一塞,“把我那个革囊拿来。”

张训抓着碗,犹疑地看向狄仁杰,然而对方正凝视着小偶人上神,并未注意他们这边的动静。伤员不耐烦地抬了抬下巴,张训只好寻来他的革囊。“……你要找什么我们帮你找,别乱动。”回过神来的狄仁杰劝阻道。

裴东来充耳不闻地继续翻弄革囊,嘴却抿成一条线,极力压制着上扬。张训好奇地瞧着他这幅颇带点美滋滋的少见表情,不由得想起了那些被顺毛顺舒服了的大猫。革囊里几件东西叮叮当当地倒在榻上,一个空瓷盒骨碌碌滚跑,被狄仁杰接住。“有个手串,你们看到没?”裴东来问。

榻边两人两脸茫然:“没有。”裴东来不甘心地继续抖搂革囊,可里面只飘出几张布满墨字的纸。狄仁杰掂起一张查看:“这是……”

话未说完,外面传来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嚎。

TBC.

注:

①《新唐书·卷九十三·列传第十八》:武后遣左钤卫大将军李孝逸兵三十万往击之,削其(徐敬业)祖父官爵,毁冢藏,除属籍,赦扬、楚民胁从者。


Lynn凝凝小鼠

  漫画群里非常混乱目前鼠公的一批铜仁女崛起。我画!(鼠all)

  说是鼠岚是美帝之前的图也比较多所以没画鼠岚。(被夹了两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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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不逢时

【赵冯/赵林冯】毕业

狄三背景(不明显)

每天一问赵冯什么时候发口粮

旱的旱死涝的涝死,东方卫视品质盛典,赵林冯是一起出席,廷新那才叫做一起

赵冯/赵林冯 不一定

相互伤害咳咳咳

一点林冯(港)

是“新款小太阳”


——

林更新是个很温暖、很温柔的人,冯绍峰也很喜欢他,林更新身高一米八五,他就总想着把林更新抱起来。他们两个嬉戏打闹,狄仁杰就是赵又廷捧着冰的西瓜羹过来,嘲讽道:“就上戏毕业生投缘是吧。”

“对啊。你不是,你不是,生气吧。”林更新一脸明媚无敌。

……

他们三个的关系像是三块相互依靠的积木。但是廷新两个经常丢下他冯绍峰。习惯了。在徐克的高标准严要求下,冯绍峰的手伤痕...

狄三背景(不明显)

每天一问赵冯什么时候发口粮

旱的旱死涝的涝死,东方卫视品质盛典,赵林冯是一起出席,廷新那才叫做一起

赵冯/赵林冯 不一定

相互伤害咳咳咳

一点林冯(港)

是“新款小太阳”


——

林更新是个很温暖、很温柔的人,冯绍峰也很喜欢他,林更新身高一米八五,他就总想着把林更新抱起来。他们两个嬉戏打闹,狄仁杰就是赵又廷捧着冰的西瓜羹过来,嘲讽道:“就上戏毕业生投缘是吧。”

“对啊。你不是,你不是,生气吧。”林更新一脸明媚无敌。

……

他们三个的关系像是三块相互依靠的积木。但是廷新两个经常丢下他冯绍峰。习惯了。在徐克的高标准严要求下,冯绍峰的手伤痕累累,青紫红淤,有的地方皮肤长好了里面其实还是坏的,有的地方总是不愈合。林更新也不管什么规矩,小心翼翼地对着吹气。“好了,好了,多难看。”冯绍峰不好意思地把手拿开。


赵又廷看冯绍峰天天被徐克使唤得团团转,一段武戏三十遍起才能通过,身心疲惫,也不敢开口让他做什么。静静躺着,尾巴勾在一起,就算是安慰了。林更新弄了一把向日葵来,颜色清新,赏心悦目。一会儿冯绍峰翻过身来,笑着对他说:“又廷好漂亮。”


赵又廷养过一只猫。这猫非常漂亮,在他家里,真是“无恶不作”,凡是一个人想得出来的反抗的手段,这猫都做。破坏一切家具和物品,不容接近,会对他瞪眼哈气,不吃粮食,动不动抓得他手臂鲜血林离。他迫于无奈,把这猫放了。一段时间之后,他在城市另一边再次见到这猫,确实毛发脏乱,满身伤痕,一边耳朵正流着血,可是眼神亮得像是藏着太阳,浑身充满欢快。他捂着手臂小心翼翼地问它“要不要和我回去”,它理也不理他。


于是他知道了有的动物喜欢自由胜过优渥的生活,宁愿在外面冻死,饿死,被流浪狗追打,也不愿意当宠物。金碧辉煌,在那猫看来,不过是金碧辉煌的牢笼。


他笑着回答:“绍峰才漂亮。”

……


其实林更新比起狗,更像是兔子,但是兔子已经有他的前辈就是冯绍峰当了,所以委屈地当着狗。他对冯绍峰真的没有那层想法,所以更不注意分寸,经常会收到好兄弟赵又廷严肃的目光。


赵又廷是个温柔的人,但绝不是个善良的人。他足够聪明可以知道怎么做事,怎么做人,怎么争取到最多的好处,所以同时有着几套道德标准,可以自行切换。温柔与其说是他的性格不如说是他的选择。


讲“真心”是不靠谱的,因为彼此不会真的把心剖出来给对方看。不是二十岁了不是那个人了温度不可能那么高了。将就过吧。赵又廷对他这敷衍塞责的态度很不满意。在人家的伤口上跳舞是他喜欢的,赵又廷想,剪掉冯绍峰的翅膀,给他带上金制的手铐脚镣,把他放在箱子或者笼子里,他会屈服吗?


……


四十岁的冯绍峰有着十四岁的顽列呢,演了那个温和礼貌的唐僧,其实也有着孙悟空的性格。大热天拍打斗戏,容易发生意外,所以徐克这里的医疗组随时准备着。冯绍峰其实觉得很对不起赵又廷,自己一个人时想到对方,心乱得像是猫抓过的毛线团。他不知道自己喜欢不喜欢赵又廷,人家是四十不惑,他是“四十不获”。


赵又廷趴在他身上,两爪子搭在他肩膀上,对他露出大金毛一样的淳朴的笑容。

“绍峰说什么?”

好吧他撑不住。

“我爱你是真心的。”

——


林更新表示不理解赵冯的关系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他们一道打游戏,他喊得最积极,冯绍峰作为输的人总是很沉默,卷卷的褐色头发也掉下来,想哭但是拍戏流的汗足够多占了眼泪的位置了,哭不出,自己带着面具,就觉得所有人都这样。这次想跑的心不太多,是因为害怕徐克。就这件事某人对他耳提面命:“老老实实的!别胡闹!徐克的戏你还跑!小心我搭飞机过来打你!”


就,很突然。

“他喊我‘小冯’或者‘绍峰’,我就喊他‘梁先生’。他不让我喊‘老师’,因为他真是老师,他有正经学生的。”冯绍峰不开心地说着当时的事,

“怎么说,绍峰你不正经吗?”林更新舀起一勺槐花蜜。

“……我已经在大陆毕业了啦。”

Lynn凝凝小鼠

感谢小狗点梗(认识你们之后好几个月没有灵感枯竭了还有一堆没画)

 郁郁症已经被治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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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ynn凝凝小鼠

感谢亲爱的小狗画我大女儿鱼翅送给我!(p2p3)真是太可爱了超喜欢!于是画了她老公和我二女儿送给她(p1)!

  越往回搞越觉得我流的裴就是外传的裴和电影着实是关系不大……于是我直接割裂开了画了两个裴(这也太明显了吧我强势的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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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ynn凝凝小鼠
这猫耳这到底是怎么想出来的呢就...

这猫耳这到底是怎么想出来的呢就是说这个猫耳是什么思路想出来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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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ynn凝凝小鼠

今天晚上的练习,画点完成度高的备战合志!

tag里全是刀我来改善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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展哩个乱乱

【尉狄/裴狄】《击鼓》二十一

避雷说明:见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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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贰拾壹】望西归

谁能亨鱼,溉之釜鬵。谁将西归,怀之好音。......


避雷说明:见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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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贰拾壹】望西归

谁能亨鱼,溉之釜鬵。谁将西归,怀之好音。

                                            ——【先秦】佚名·《诗经·国风·匪风》

脚一软腿一陷,浓稠冷风泼面砸来,按着他吃了一嘴冰凉土腥。“快起来!”裴东来抄住他的胳膊往上提,摇动的火折倏地照亮了白面上的焦急。“等、等等……”阿绥气喘吁吁地四处摸索,两手在满地枯枝杂草中急乱地穿插。在哪呢,就掉到这了。他慌乱得快要趴下,完全不顾拉扯他的人已经越来越不耐烦。手掌硌到了硬物,旋即猛地一抓,找到了!他兴高采烈地往腕上一撸,提起步子跟着裴东来向前奔去。

从探丸营地逃出已逾两刻,那星星点点的灯火总算完全甩给身后的黑暗了,但也意味着二人彻底投入了山林中的无限魆迷。按阿绥的说法,这条路也通向一条河,沿着河走就能寻到一条回六合的小道。可他们跑到口干舌燥喉如刀割,莫说是河,连个水洼子都没见到。一阵风压灭了火光,裴东来才吹了半口就呛得咳嗽不止,连带脚步也不由自主地慢了下来。“喂,”他朝艰难跑来的少年叫道,“那条河,咳,到底在哪?”

阿绥摇摇晃晃地撞到裴东来倚靠的那棵树上,扶住它直喘。“你到底走对了没?”裴东来焦躁地问。见对方只喘不说话,一股烦劲儿上头直教他伸手将人从树干上撕下来,“听,那……”阿绥无力地抬起手,朝右指了指,“水……”

潺潺细微,如丝牵耳,至近处才知这是条涓涓细流,与其说是河不如说是溪。火折子怎么也吹不起来,不知是因风太猛还是真烧完了。好在既然找到了水,顺着水声往前走就是。裴东来聚精会神地支棱着耳朵,努力迈大步子,然而后头的少年速度只慢不快,几次都要抓不住他牵着自己的手,最后终于脚步一绊摔了个结实的狗啃泥。裴东来也没心情发火,俯身拉他一把:“快起来。”

阿绥按住地面,却迟迟爬不起来。“我,我真跑不动了。”他哀声说。浑身上下重如灌铅,每喘一口气胸腔都像挨了一刀,两条腿更是胀得像要炸开。就算现在被探丸郎抓回去他也不想再挪动半分。“起来,别停下。”裴东来单膝跪下试图捞起同伴。放在往常他早轻轻松松地把人往肩上一扛就走,奈何眼下自己也是伤累交加,浸了汗的鞭伤和刀伤都又痒又疼,还有些黏腻的东西从肩下的贯穿口里不住地往外淌。但无论如何,现在休息就等于死路一条。他拼命地托起同伴,忽然间手臂一松。

阿绥摔回原地,看见白发青年也像自己一样趴在了地上,耳朵几乎要插进土里。接下来视野一个倒旋,他愕然发现自己腾了空。愈来愈近的敌人催生了裴东来的力气,硬是扛着少年奔跑起来。“他们……追上来了。”阿绥颤声道。

追上来了。火光起初只有一粒,而后两粒,三粒……前前后后,波浪起伏,如一条闪烁的绳索向他们甩来。阿绥一咬牙,掰住身下的肩膀用力一推。“你!”仰倒的白发青年方一爬起,就被他抓着往林中跑去。

林木密迷,一根接一根地阻拦去路。原先半死不活的少年此时却灵巧如小鹿,蹦跳在迷宫一般的树林中,而裴东来只能竭力避免自己撞树。少年脚一刹,裴东来没刹住,未等站稳就被他奋力一拍,重重地摔进沟底。

“你……”裴东来咳出一嘴土,挥臂挡开落下的土叶:“你干什么!”

“他们会查附近,你藏好别出来。”阿绥快速地说,“等天一亮你还是沿水走。记着一定要救我阿兄!见到他给他看这个!拜托了!”

“那你也下……”话没说完一串硬物落在裴东来脸上。他气急败坏地扒下它,听到不远处传来此起彼伏的喊声:

“在那里!”

“往前跑了!抓住他!”

……

追喊渐远渐消,任裴东来再怎么努力竖耳朵,都无法再捕捉到少年的一声半语。头顶寒风还在盘旋呼啸,惊扰林木瑟瑟低呜。雪白的拳头攥紧掌中硬物,攥得条条硬纹烙入掌心,攥得手背根根青筋凸起,恼恨地砸进了土壁。

 

“咚”的一声闷响,少年扑跪在地,坚硬土石撞得两膝生疼。他困难地抬起上身,咳喘出胸中的浊气,边喘边往一旁歪。押解探丸粗暴一扯扯得他昂起头来,对上同样被五花大绑的少女的闪烁泪眼时他错愕大叫:“阿蘅?!你怎么……”碧色狼眼锁住视线,阿绥头顶一麻,僵在了原地。

尉迟真金盯着大气也不敢再出一声的俘虏,无波无澜的面孔平静如石雕,唯火光在其上扭曲跃动。换在往常,他怎么也不会相信这个乖巧温顺、连刀都使不利落的瘦弱少年敢如此胆大妄为。身边的探丸郎快速地汇报抓捕情况:“……抓到他时就他一人,跟我们说裴东来已经扔下他独自逃走了。我们搜过他藏身处附近,又往前找了一段,都没找到人,只能先回来复命。”

尉迟真金颔首,探丸退回原位。修长的阴影慢步前延,一步步吞噬身上的火光,阿绥不自觉地缩头战栗,心脏咚咚鼓震似要迸喉而出。他感觉自己此刻仿如一只被逼到死角的猎物,稍微一动就会被这匹蓄势待发的悍狼撕得粉碎。“这个,”探丸首领手一翻亮出根银针,“是怎么回事?”

针尖芒寒锐利,刺得瞳孔惊缩。“不、不是……”少年结结巴巴地解释,“不关阿蘅的事!是我跟她学了施针,用、用在了邝主管身上。阿蘅不知道,她什么都不知道,不关她的事!”

“阿绥!”阿蘅气急,两颗豆大的泪珠滚落下来。

尉迟真金收起银针,抬手一挥。按制阿蘅的探丸郎立即给她松绑。“领君,领君这事不全怪他,是我不该教他!”阿蘅挣开松脱的绳索上前,却被死死拽住,“领君他不是有心的,您放了他吧,放了他吧……领君……”少女娇小的身躯被拖出山洞,哭求的声音消散在风中。

“说吧,为什么放那白小子走。”尉迟真金道。 

阿绥低下头,垂眼看着地面。“为了我阿兄。”他低声说,“狄仁杰曾告诉我,他在焚字库见过我阿兄被解除流放、调到润州做官的消息。但裴东来跟我说……”他絮絮复述着前半夜听来的话,却不见红发首领脸上渐浮讥色。“又是狄仁杰!”水月听到这名字就气不打一处来,“这老狐狸成天妖言……”尉迟真金瞪来一眼,她讪讪地住了口。邝照无语地把住她被绑缚的双臂,往后拉了拉。

“你就那么信那姓裴的?”一只大手拍了拍自己的脑袋,阿绥又像只小鸡仔一样缩起脖子。“你才认识他多久?”

“……不管怎样,至少我去金陵就能见到阿兄。”少年鼓起勇气,抬眼看向红发男人,“领君,恕我冒昧,当初我们驻军金陵的时候,您……知不知道我阿兄也在那?”

尉迟真金蹙眉。邝照轻斥:“阿绥,不得无礼。”

阿绥咬住嘴唇,又垂下了目光。尉迟真金继续问道:“你都跟那白小子说什么了?”

阿绥如实招来,尉迟真金红眉一挑:“就这点?你没跟他说探丸郎下一步的计划?”

“没有,真没有,真没了。”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全在刚刚的质问中用完了,阿绥恨不得把自己缩进地里躲避面前的探丸首领,“他没问那么多,路上、路上跑得又急,也没空问啊。”

“好。”出乎他意料,尉迟真金没有就这个问题追问下去,但下一个问题又让他如坠冰窟:“我再问你,如果你阿兄没有投靠徐敬业,你打算怎么办?”

“我……”

“惜哉时不遇,适与飘风会。”男人声音轻而平淡,却若层层压城黑云,压下重重窒息,“看来加入探丸郎,真是委屈你了。”

“不,我……”头脑断片似地一闪一空,阿绥努力吞咽着口水搜罗辩词,“我只是,只是太想阿兄,想见他。我没想背叛您,没想背叛探丸郎……”眼见尉迟真金背对自己挥起了手,灭顶的恐惧终于伴随肩上钳来的大力沉重地降临。“不,领君,您饶了我吧,我不敢了……”少年左右扭动着身体膝行前拱,一次次扑倒又一次次被探丸们拖回去,泪痕和着泥土涂出一张肮脏滑稽的花脸。“老芋头……尉迟你不能杀他!”水月也急忙挣脱邝照,“这次是因为我!你要杀就……唔!”

铁钳般的五指在脸上施力,掐得女子眼中挤出了更多惊恐。“你不是说我不配当探丸郎的领君么?”尉迟真金语气依然平淡,而背光的黑面上碧色狼眼阴狠,“那你现在好好看看,我到底配不配。”

言罢他一甩手,女首领踉跄后跌到邝照身上。“带到下面去,让弟兄们都看看叛徒的下场。”尉迟真金说。探丸们抓住阿绥的胳膊,哪知少年拼尽全力猛然一顶,撞开他们跌跌撞撞地往外跑去。黑夜冰凉扑面,星火闪烁嘶旋,盘住空浮的躯壳潦倒前行,行至东南,行至西北,行至无可知无得知的何方,可吴会非我乡,安能久留滞?留滞处人声嘈杂喧嚣,人面陌生苍白,转瞬又被风吹散,耶娘在哪,阿兄在哪,他又在哪……飘风疾烈飞旋破开如盖青云,斫下锐痛入喉——少年身体软倒,沿坡滚落下去,颈上喷涌的鲜血在萎黄的杂草间撕开一道醒目的腥红。

尘埃轻缓地飘落,落满少年逐渐冰冷的面庞。已然涣散的双眼中,映入了阿蘅泪水交织的脸。

弃置勿复陈,客子常畏人。

 

冷意钻入衣领,裴东来打了个寒颤,苏醒过来。

四周景物已然褪去夜色,浸在冷冰冰的灰蒙里。抬首仰望只望得一条支离破碎的阴天,和沟缘错落密布的干黑树木。白发青年捂住肩下的伤口,缓慢地翻过身,趴在土壁上听了一会儿。

没有动静了。

他无力地垂眸,抬起另一只冻得僵直的手,端详着指间摇晃的珠子。金刚菩提子敦圆壮硕,纹路坚密,颗颗相衔成饱满一串。阿绥昨晚冒着被人追上的风险也不肯弄丢的东西应该就是它。地上还有个小小的布袋,许是阿绥临走前一并丢下的。裴东来打开看了看,里面有个精巧的瓷药盒,还有几张誊了诗文的残纸。

他将它们一并收入革囊中,尽量活动开手脚,提气上跃,可鞋底刚踏住一壁后背就撞上了另一壁。他呸呸咳嗽着从地上爬起来,后背的鞭伤挨了挤压又开始刺痒。这条旱沟深过他两头,偏又窄不过二人并行,果真是想借力腾翻都翻不开。翻不上去只能用笨办法,裴东来再一提气,双脚踩住土壁,谁知双臂刚展了一半刀口便剧痛发作,毫不留情地将他扯回坑底。

该死。他抹去脸上的土灰,心中将那个红毛罪魁祸首翻来覆去地捅了无数遍。可恼火烧得再旺烈,浑身该没劲儿还是没劲儿。他盘腿坐好,闭上眼睛调整吐息,竭力不去注意剧烈活跃的疼痛。不用看也知道,身上的伤口此时定然惨不忍睹,如再不清理上药,没多久他就得化为沟底的枯骨一具。

困意悄然漫涨,呼吸缓了下去,接而悚然一紧!白发青年睁大眼睛撑起身来,抽出背后板斧狠狠劈入土壁!

一劈,一砍,土石哗啦下落,将挥斧的青年扑成了灰人儿。数板斧下去土壁被砍出一个凹坑,裴东来两手掰住坑沿,咬紧牙关一撑,视野中终于晃入了一片林地——

总算上来了。他欣慰地想,回头最后看了眼护了自己一夜的旱沟。往前没走多远,水声潺潺入耳,十几步后,溪水倒映出一个灰头土脸的人影。裴东来顾不得冷,立即扯开上衣处理伤口。荒林野地烧不了水,只能先用冷水凑合。冰凉水流漉过破裂的血肉,在雪白的身躯上划开条条殷红。他哆嗦着擦去身上的潮湿,打开那个瓷药盒闻了闻,用指腹匀了一点药膏抹上伤口。

“嘶——”他连忙压住嘴,又咬住手,硬生生堵回后半声叫。分明柔凉的软膏融入伤口竟化成乱搅的刀子,探丸郎成天都在配些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他不敢再用了,撕断一半中衣袖管草草包扎了下,沿溪继续向前走去。

越往前水面越宽,不过一刻功夫,清溪已变成阿绥所言的河道。昨晚黑灯瞎火的怕是走偏了方向,所以才那么快就被探丸追上。裴东来观察着地上回返的脚印,默默计算探丸向前追捕的里程。河道越来越宽,脚印已稀淡不清。走了这么老久身上竟然还没暖和过来,他搓搓那截没了中衣护体的胳膊,一脚踩入蹄印……蹄印?

裴东来眨了眨发蒙的双眼,蹲下身研究这枚印记。不错,是枚马蹄印,旁边还有人的足迹。根据数量和方向来看,应是一人一马向前走了。思考片刻后,他起身加快了步伐。

诚如所料,顺着蹄印跑过约摸两里地,一匹拴在树上的黑马映入眼帘。裴东来心中微喜,三步并作两步奔上前。黑马也不怕生,悠闲咀嚼着一把枯草打量起这个围绕自己转悠的年轻人。马上装备不多,鞍子边挂着一个不小的布囊。根据其突出的形状来看,里面应该有张饼。

裴东来摸摸从昨日到现在只灌了几口冷水的瘪肚子,手指纠结地抠着囊口。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囊口“啪”的一声松开。他心下一惊,抓起布囊回身飞甩,弹飞疾驰而来的冷箭。放箭人一箭不成又欲拔箭,却被迎面飞来的布囊打了个面朝天。他拔刀冲向急声大喊的年轻人,不由分说劈头就砍。对面雪刃不甘示弱地强迎而上,震回一股悍力撼得他手腕发软。刀身狼狈偏斜,紧跟来一脚飞踹。放箭人连人带刀飞出数步远,甫一抬头便被寒锋抵住了喉。“吕三!看清楚我是谁!”裴东来怒道。

吕三瞪着那张白面,张口结舌了半天才道:“裴,呃,裴将军?”

“哼。”裴东来收刀回鞘,伸手拉他起来,“亏你还记得。”

“您、您怎么在这?”吕三上下扫视着白发青年,满脸的不可思议渐渐化作尴尬的憨笑,“我当偷马贼呢。哎对,其他人呢?”他向后张望起来,却被裴东来掰回了肩。白面上黯然的神情瞬间说明了一切。吕三弯下腰,慢吞吞地拾起布囊,“这么说,就剩咱俩了。”他苦笑道。

裴东来拍拍下属的背,揽过他一同走向河岸。布囊里的饼早碎成了七八块,吕三识趣地掏出两块来递给同伴,但对方早忘了饿,勉强啃了口冷梆梆的面石头就搁下道:“说说你是怎么回事吧。”

军士双腿一折,请罪似地跪在地上,两只满是茧子的粗糙大手像个有心事的小姑娘一样纠结地交了又叉。“就……当初跟大队分开没多久,俺们就中埋伏了。不是俺们胆小啊裴将军,那探丸郎拿毒喷俺们,等俺们明白过来都已经提不动刀了。就,就……”他偷偷抬了抬眼,被那双黑眼仁儿中的阴冷一下子刺泄了气,“是,都怪俺粗心,是俺对不起弟兄们。”

裴东来打断他的唉声叹气:“然后呢?”

“然后,然后他们就把俺跟其他人分开,让俺答他们的话,说答好了就放俺们走。那俺肯定是死都不能说啊,可,”吕三皱起脸,似是不忍回溯那段记忆,“可他们这帮人毒啊,不说就抓一个弟兄吊起来脱了衣服,一刀刀地刮,刮得人跟血葫芦似的……那叫的……”他瞧见对面的人十根手指几要嵌入雪白的头颅,迟疑地收了声。“继续说。”裴东来硬声道。

“噢,噢,然后我,俺真是看不下去了。他们问咱的计划,俺就只能招了实话。裴将军您晓得,我这人嘴笨,他娘的就编不出个谎。”吕三恨恨地往嘴边拍了一巴掌。

如此说来,尉迟真金从吕三口中得知他们的计划和路线后又算准了他们会遇上邝照,原定的破坏大营哨探以活捉探丸郎打听鬿雀消息这一步在邝照这里即可完成。根据大理寺以往的卷宗来看,尉迟真金与这位探丸主管交情颇深,对他算得上知根知底,自然能推测出他会说什么,所以才直接率人提前埋伏在鬿雀附近,来了个一网打尽。

算来算去,终归是落后这红毛贼一步。裴东来懊丧之余,却还有一事不解:“那他们如何晓得问你狄仁杰的事?”按理说那夜救回狄仁杰时并没有探丸郎在场,还是说其实是六合城里有探丸郎给他们递了消息?

想到后者这种可能,年轻的将领不寒而栗。好在吕三很快回答:“是领……领头的那个尉迟真金看出我们此行跟上次不一样,问我们上次为啥中途停了追踪。我也……照实说了。”

真不愧是干过大理寺卿的人,什么蛛丝马迹都逃不过那双眼。裴东来将饼扔回布囊中,“那你都吐完了,他怎么还留你一命?”

“俺也不晓得。”吕三别开脸,灰色的河水流过他看不清情绪的眼睛。“他杀了其他弟兄,单单把俺关起来。看守的探丸郎大概是觉得俺中了毒,不上心。俺有了劲儿以后就想法夺了他的刀把他砍了,抢了匹马逃出来。当时也不知道往哪跑,就知道逮人少的地方窜,没想到还真窜出来了。”说完他嘿嘿地笑,笑着笑着,嘴角又垮了下来。

“那你还真有本事,”裴东来盯着他,“都没受伤。”

吕三被他盯得浑身不自在,不安地抓着腿:“有,也有伤。”

“噢,在哪?”

“在,”吕三难为情地背起手,“在腚上。”

“……”

“真的,不、不信我脱给你看!”吕三说着手就往腰带上扒。“哎别别别。”裴东来立即按住老实的下属。难怪这家伙刚刚屁股不沾地,一直跪着跟自己说话。“那裴将军,您是咋回事啊。”吕三重新系好腰带,憨憨地问。

裴东来一言不发地解开拴马绳,朝他手里一丢:“回去再说,走吧。”

 

头顶阴云行了约摸半个时辰,天不但没有放晴的意思,云层还越堆越厚,压入宽阔河水中斑驳云影块块。平素裴东来乐见这种天,可极目远眺又眺所见的唯有无际山林长河,满眼灰茫不可避免地让人心生焦躁。冷风好似格外爱在这种不见日头的阴天中肆虐,吹得端坐马上的年轻人不得不捂着刺痛的伤口俯身问下属到那条回六合的小道还有多久。

吕三也是一脸茫然,说这边的路自己也不熟。裴东来瞧着他走路一歪一歪的样子,心中颇不是滋味:“要不你上来骑吧。”

“不用了,一坐压着更疼。”吕三苦恼地摸了摸屁股,又被阵阵河风吹得挡头后退。“这、这风不行,”一嘴凉呛得他话都说不利落了,“咱去林子里避避吧。”

丛生的树木虽说阻碍脚步,但好歹能挡开些寒风。裴东来也不入林太深,确保随时都能看到河道。走了老半天身后都未见人影,基本可以确定探丸郎是不会再追上来了。吕三不能理解的是前头的年轻人迈着如飞大步赶路丝毫不见懈怠,全不似负了伤的模样。他硬着头皮央求裴东来能否慢些,最好歇个脚,走多了路腚上老疼呢。

“再忍忍,”裴东来白面冷肃,声音像从牙缝里硬挤出来的,“咱们必须尽快回六合。”

吕三没辙,听命继续赶了一段路后,又捂着咕咕乱叫的肚子小跑到年轻人前头:“裴将军,俺实在走不大动了,能不能……先歇会儿?”说着他按住屁股倒抽了口冷气,满脸笑容也抽了两抽。

“……”裴东来无奈,将马牵向树旁。系完绳子胳膊一落,疼痛便密密麻麻地咬上来,在松懈乏力的肌肉间大行其威。他抬了几次手才按住肩下伤,同时贼想找个什么东西压压背后的刺灼,紧绷了一路的冷面烦躁地皱起。“您歇着,我去拾点柴火。”吕三说。

与其呆坐在原地挨疼,倒不如活动活动分散注意力。但背上的伤又不容多弯腰,裴东来只好跟在吕三后头,偶尔捡两根树枝子丢进下属的空胡禄里。拾了几根后他转动脖子直起身来,黑眼珠忽地一定,手提了吕三站起:“看前面,有人。”

“啥?”吕三眨巴眨巴眼,也看清了那个立在远方的黑影,声音随即惊喜:“哎是有人,是不是来砍柴的?”

有人就能问路,说不定还能再借点药。裴东来冲那人招了招手,对方静立在原地没动弹。吕三见状立即将手圈在嘴边,呼喊着向前走去。不多时二人便见那黑影俯下身,四肢着地向他们跑来。

 

“拿去拿去,”王溥嫌弃地拨开一堆黑乎乎的草药,“这些都潮了。”

尹医师拢过被抛弃的药材,弯下腰细细地挑选。得益于裴东来临行前的再三嘱托和黑齿常之的照拂,王溥点什么药名县令都尽可能地给他寻来送上。而他尹家正是开药肆的,为此还多了不少进项。

不过,和这位京医共事并不是什么好差事。好好地拣着药,拣着拣着王溥就上来火,骂县令净找些臭花烂草的糊弄事儿,骂尹家药肆囤的全是劣等次货。尹医师听他骂不绝口,怕真把父母官引来,到时候人家京医没事自己怕是吃不了兜着走,便紧忙赔笑解释说这地方就本就容易潮,加上前两天又下雨,怨不得县令,怨自己管教不善,叫肆里的徒工偷了懒。

一翻劝叨总算把坏脾气的老医师劝闭了嘴,继续闷声不吭地拨拉草药。尹医师略松口气,心中不知第几次盘算何时才能回去。来六合歇脚的伤兵不多,当初照料完了他们,他觉得王溥又不让自己插手狄仁杰病情那就没什么事了,便向县令请示能否归家,内人一人看着药肆还照料老母,怕不放心。谁想县令还没开口,王溥药锤一敲断然否了他的请求,说自己这里缺人帮忙,那眼睛瞪得好像谁敢跟他辩他就跟谁急。县令拿不准这是不是黑齿常之的主意,又怕得罪京里来的人,只好劝他暂时先留下等等。“倘你家里有事,我叫人通传。”县令宽慰他道,“钱短不了你的,放心就是。”

说罢他回回头,见王溥出去了,便向本地的回春手一勾指头。尹医师会意附耳,“何不找狄使君帮忙呢,”县令低声说,“我听说他是个好性儿的,你要回,一句话就行。”

话是这么说,可真待践行起来是难上加难。王溥让他帮忙归帮忙,却又像防贼似地防着他,基本不许他单独和狄仁杰待在一起,也不准他跟外人说狄仁杰的病情。故而他见了这位狄使君至多只能拉几句家常。病人恰如县令所言是个好性儿的,没精神也专心地听他絮叨。外面通传的人“尹焕尹焕”地叫,他又赶紧跑出去,收下家里的问候,再把王溥要的药材单子交到传信人手中。

待回来,王溥已从病房中出来,叫他以后不许跟狄仁杰说那么多话。

长霉的坏药择到了一边,尹医师兜好剩下的准备去干炒干炒。他支起坐酸的老腿晃悠了两步,忽回身拉住王溥闪躲。正前方阔步走来一队军士,老医师一撂药臼子,急急忙忙地挡住房门。“人还没醒呢!”他朝为首的高大元帅声明道。

黑齿常之轻松地拨开他,敲了敲门,得到应允后带两个亲卫径直入户。剩下的军士尽量温和地把哎哎叫唤的王溥推回院子里。天光不亮甲光亮,林立甲兵如铁墙,将房前屋后严严实实地堵了个密不透风。

王溥憋屈地退回胡床边,捡起药臼子狠狠捣了两下又扔回地上。尹医师小心怀抱着散药,蹲身帮他捡起乱滚的药锤。地上“啪”的一跺响,吓得药锤骨碌碌滚开更远。“你多什么嘴你!”王溥冲他骂道。

尹医师耷拉着眉毛,说话声不觉低下去:“真不是我多嘴,是那位狄使君让我说的……”

“哼。”王溥拨拉回药锤,咚咚击捣着臼子,“不要命,作死拉倒!”

和他处了这点时间,尹医师算把这位京医的鬼脾气领受了个够,知道此时万不得再和他搭腔,离得越远越好。因此他兜起药材一溜烟儿钻进了后厨,磨蹭了半个时辰才回来。原先围堵如墙的甲兵已有序地列好队,跟在老将身后稳步撤离。王溥把捣好的药泥往他怀里一塞,噔噔噔跑进了屋子。

进了屋,一瞅床头,药碗空了;一瞅榻上,人缩在被子里,露出半张瘦脸,活似只蔫巴狐狸。气顿时无可奈何地散了。老医师没趣地坐到榻边,摸出那只腕子把脉。狄仁杰眼睛微微睁开条缝,瞥见王溥那张老脸上每一条褶子都绷满了阴沉,又静静地闭上了眼。

王溥撤指,把那只手捂回被窝,垂着脑袋不言语。脉象没有变化,还像前两次把过的一样离谱得出奇。想想也可笑,当初狄仁杰从豫州回来他是巴不得他脉象赶紧稳定,现在又巴不得他脉象赶紧变动。病人隐约嘟囔了句什么,他扒下被子:“说啥?”

“我说你别老冲尹医师大呼小叫的,”狄仁杰声音轻得像道气儿,“你老不让他回去也罢了,对他客气些。人家到底是请来帮忙的,不归你管。”

“那你也不是黑齿常之麾下的,你管那么多。”

狄仁杰扯了扯嘴角,不知是被他的强词夺理逗乐了,还是为自己的不遵医嘱而惭愧。老医师扶他坐起,掏出小巧的瓷盒。洁白布条一圈圈滑下削瘦的身躯,盘在怀中像撒了斑斑红粉的雪,而沾染它们的伤口已愈成数道暗色,狞厉地错布在苍白的皮肤上。说来也怪,狄仁杰这些拖了许久未愈的伤居然没脓没烂,叫人弄不清到底是探丸给他用的药好,还是他命大。柔腻药膏均匀地涂遍伤口,沁沁的凉,不一会儿就开始起效。狄仁杰微咬住下唇咽回痛哼,若无其事地平躺回榻。

门板咯吱,王溥出去了。火盆噼啪,似有炭火爆裂,迸溅的星子跳进黑沉的脑海中,霎时点亮了一层碧色,惊起熠耀闪烁的涟漪。于是伤口也随之醒转,豁裂开血肉大口吞下锐利的刀片,任它们搅出浑身上下翻江倒海的疼。疼痛顶得他如痉挛般翻过身,揪得床褥皱曲狰狞。他熟悉这疼痛,熟悉这狰狞,后背热灼非常,牢不可破,不由分说地与他耳鬓厮磨缠绵摧伤。有只手捂住了肚腹,捂住了那该死的、怪物一样的地方,把颤栗压进身体。“怀英。”火星炽烈地炸开,他乞求般地向它摇头,抓紧了床褥。也许是时候睁眼,睁开眼就能结束这光亮的梦魇。但那声不依不饶的低唤不依不饶地封住酸胀的瞳孔,让他只能困难地维持住呼吸,方听清后面的话语:

——“你、你同意了?你同意我昨天说的?”

他又看见了碧色的眼瞳,熠熠发亮,惊喜无比。

——“那你以后都跟着我?”

他这才想起那不是炸裂的火星,是徐徐倾泻的流火,是秋冬时节握住他指尖的周全暖意,是无数次欢好时与他恩爱两不疑的结发痴缠。

——“我跟你走……”

寒雨潇潇而落,浇灭了稳稳环抱的温暖,浇熄了恋恋不舍的流火。他睁开眼睛,眼前物移景换,定格在黑齿常之宽厚而坚毅的面庞上。

 

“我说多少遍了,疼你就说,别憋着,你憋着我怎么知道你哪难受。”王溥扔了擦汗的巾子,拽出被下的手腕摸脉,动作之粗鲁让狄仁杰怀疑他想把自己这截腕子掰断泄愤。“不用,没事。”他抽回手藏好,“就是疼点儿,这个药抹了不就是得疼。”

“那你疼,疼得不吃不喝也不睡疼死你拉倒!”老医师的声音忽然拔高了八度,震跑了病人头脑中残存的昏沉。“叫你好生躺着,你非要见黑齿常之;叫你疼就说,我给你换药,你非憋着不放个屁!到头来饭吃不下,药也不喝,你成心跟我作对怎么着?”他越说越火大猛一拍榻面,狄仁杰裹着被子自觉退避三舍,“想整死自己直说,别耽误我时间!”

“好好是我不对,老王你消消气。”看来今天不服个软挽救一下王溥被伤害的尊严是不成了,病人鼻尖埋在被子里,低声下气地道歉。老医师揉了揉拍得生疼的掌心,也兀自懊恼起来。自打诊出狄仁杰那奇异脉象后,自己这脾气就噌蹭地涨。比方说为了潮药骂人,可鬼市里潮坏的药还少么?再比方说狄仁杰不惜命,他也不是第一天知道,可今儿个就是火大得压不住。“……你啊你,”他指了指榻上裹成一条蚕的病人,啧啧摇头,“也就欺负欺负我,换了沙陀试试?”

“沙陀,”想起当年跟在自己身后跑来跑去的小医师,狄仁杰情不自禁地笑,“沙陀都不怎么用问我的。”

“可不是,跟你混久了,你咳一声他就知道你就该喝水还是喝药。”王溥哼道。神都龙王案破后沙陀就跟长在了大理寺似的,把太医署的师父以及一群哭天喊地盼他救援的师弟全抛在了脑后。有时回来探望,三次有两次王溥问他最近有没有死囚能给换只手,而他三次有两次只记得跟师父探讨大理寺卿的心病却忘了手。这还不算,有阵子他外出公干,回来看到师父给狄仁杰开的药,抓起药包气势汹汹地冲进太医署算账。“他气虚你不知道?你开这么猛的方子,我前阵子好不容易给他调养的全乱套了全白费了!”大徒弟挥舞着双手像只炸毛的大猴子,“有你这么开药的吗?!”

他这厢嚷嚷得上头,那厢王医师也不是吃素的,抄起笤帚连挥带打把这个大呼小叫的逆徒撵出了药庐。据看热闹的师弟们称,这是师父第三百八十一次声称跟沙陀断绝师徒关系。但几日后,一只崭新的断手送进了太医署,换下了王溥那只已经发黑发僵动不得的手……

新手拯救了破裂的师徒关系。可没几天王溥得知这位大徒弟把自家独创秘制的金创药方教给了那个铁勒女刺客后,又开始认真考虑将这家伙逐出师门的可行性。得到风声的沙陀火速备好礼,抢在师父下决定前赶到太医署,还拉来两个好兄弟帮忙说话。尽管进了太医署后,两位好兄弟就被王溥收藏的那些珍本医书吸引去了——准确地说,是狄仁杰在饶有兴趣地研究,尉迟真金只是陪着他不懂装懂地硬看——抛下小医师一人应对黑气满面的师父。

“她成天在外上蹿下跳的容易伤着,懂点医术也好照顾自己嘛。”沙陀笑嘻嘻地说,胳膊挡在身前,随时预防那把可能打来的笤帚。

“那狄仁杰也老跟人交手,咋不见你教给他?”

沙陀胸有成竹:“老狄有我照顾。”

书架边响亮地咳嗽了一声。

“……还有老芋头。”沙陀使劲儿掰了掰眼角余光,确定那顶红毛没移过来才放心地正回眼珠。“老王,别那么小气嘛。”狄仁杰把医书交给清嗓子的红发男人,过来打趣这对师徒,“水月跟沙陀什么关系,何必如此见外。”

“就是。”沙陀深以为然,眉毛都快扬到天上去了。“对了师父,咱那药方要不改进改进,水月嫌抹上难受……”

笤帚忍无可忍地落下:“些臭毛病你,不爱用别用!”

既然疼碍了吃饭睡觉,那旧药就不能用了。王溥封好新制的药膏,从尹医师那里借了些常规药粉应急,皮肉伤便这样对付过去。但狄仁杰总睡不安定,还得琢磨配点安神的药。于是冬日的小院里还是排坐着两个拣药的老头,一个面前干燥整洁,一个面前潮湿黑霉。

还是这手好啊。王溥利落地挑着药想道。用了这么多年,现在就像自己原来的手一样好使。可惜沙陀被断手时自己不在他身边,否则也不至于让他落个残废。

黑齿常之问完了话便带兵离开,没处寻摸消息的狄仁杰也只能窝在榻上,如王溥所愿地乖乖养伤。这样一日日按部就班地疗养下去,倒也安宁。原先一直没精打采裹在被子里的病人很快便能下榻走路了。王溥不许他出门乱跑,最多准他在窗边透透气。院中屋舍不高,俨然排布,目光越过一排排青黑瓦砖滑入茫茫远天,云影凝聚成山影又消散。老医师提着胡床慢腾腾地挪进来,看到窗边伫立的白衣人影,削长静默如玉雕,两片袖子随灌进来的风向后鼓动,仿佛极力要从这一把病骨上撕裂出去。

他呆了呆,上前不满地拨回窗扇:“不冷么你,还开北窗。”

人虽不出门,可门总为客开,没两日小小的病房里迎来了黑齿常之派来的传信兵,言称元帅邀狄公前往金陵养病。金陵先经清理,不但叛军卸甲归降,连探丸也已难觅踪迹,总归比六合安全些。王溥一脸不乐意,指着狄仁杰说人不能乱挪动,在这养就挺好。

“元帅听闻狄公已大好,如此安排也是为您考虑。还望狄公切莫拂逆元帅一片好意。”传信兵一板一眼地说,“外头车已备妥,狄公若无事,还请尽快移步。”

“这都什么事,怎么还有强拉人走的!”慢了一步没追上传信兵的王溥气得一拍大腿,“裴东来还说让咱在这等他来接,他留的那些兵不顶事是怎么的,非去金陵干什么!”

“无妨,东来回来跟他说就是了。咱们去金陵等着也更方便黑齿元帅管理。”卫兵虽是由裴东来布下,可归根结底还得听元帅这个一军之首的,否则传信兵也不会正好在他恢复到七八成时来了。狄仁杰自己除了两件衣服没什么东西,便帮王溥收拾他那杂七杂八的家什。尹医师进来送上几瓶药粉,嘴上还想再说几句送行的关切话,可一见王溥那拉得老长的脸心里就直打鼓,听狄仁杰温声道完谢就赶快溜了出去。王溥一直盯着他走远,才上前关严实房门,说:“这人不能留。”

狄仁杰刚放好药粉,闻言一愣:“什么?”

老医师绕开地上的杂物,矮小佝偻的身影背着天光,若一团阴影沉沉:“我来之前是他给你把的脉。万一他知道了什么说出去,你以后……就完了。”


TBC.

Lynn凝凝小鼠

漂色玉纤纤——红白玫瑰

我愿为他们谋两个好夫婿,张训,狄仁杰,你们上!

漂色玉纤纤——红白玫瑰

我愿为他们谋两个好夫婿,张训,狄仁杰,你们上!

Lynn凝凝小鼠

裴:师傅我知道虽然你的眼光真的很差,但是你为了你徒弟至少得好好看一眼吧!

尉迟:不是贼竖子,也不是登徒子,也不是笨蛋蠢蛋王八蛋,又对我徒弟这么好,满意!

裴:师傅我知道虽然你的眼光真的很差,但是你为了你徒弟至少得好好看一眼吧!

尉迟:不是贼竖子,也不是登徒子,也不是笨蛋蠢蛋王八蛋,又对我徒弟这么好,满意!

生不逢时

【赵冯/赵林冯】【狄三背景】怨憎会

*一点无聊的想法

*一千五百字,甜文

*赵冯,狄3背景

*毫无察觉廷/病里病气峰,慎入

——


他明明活着,心脏在跳,为什么活得如此痛苦?创造他的神是忘记了他还是存心如此?冯绍峰开始厌恶自己的身体、自己的特征,只有红地毯、荧光棒、鲜花、掌声能带来短暂的麻醉。

赵又廷对他很好,生活中各方面都很照顾他。那件事上也让他很舒服。“绍峰真好看,我喜欢绍峰的脸。”总听见赵又廷这么说。

他很害怕有一天因为容貌而失去赵又廷。

……

他也开始厌恶进食,林更新在那里肥鸡肥鸭,红金绿玉,猪肉炖粉条就小米饭,他视若无睹。

“绍峰也吃啊?老爷那里有我呢。”林更新殷勤地劝。

“不要。”

“怎么的...

*一点无聊的想法

*一千五百字,甜文

*赵冯,狄3背景

*毫无察觉廷/病里病气峰,慎入

——


他明明活着,心脏在跳,为什么活得如此痛苦?创造他的神是忘记了他还是存心如此?冯绍峰开始厌恶自己的身体、自己的特征,只有红地毯、荧光棒、鲜花、掌声能带来短暂的麻醉。

赵又廷对他很好,生活中各方面都很照顾他。那件事上也让他很舒服。“绍峰真好看,我喜欢绍峰的脸。”总听见赵又廷这么说。

他很害怕有一天因为容貌而失去赵又廷。

……

他也开始厌恶进食,林更新在那里肥鸡肥鸭,红金绿玉,猪肉炖粉条就小米饭,他视若无睹。

“绍峰也吃啊?老爷那里有我呢。”林更新殷勤地劝。

“不要。”

“怎么的,你不饿啊?这些我一个人也吃不完。”

“吃了会吐。”

林更新惊讶得忘了吃,大声嘲笑道:“这是有了啊峰哥。恭喜恭喜。”

赵又廷拿着冰糖梨子羹过来,目瞪口呆。

“这兔崽子,胡说些什么。那我吃一口。就一口啊。”冯绍峰无奈地靠过去。

争取到了偶像同意,林更新于是夹起一筷子嫩白菜,到位地喂到他唇边。

冯绍峰对他温柔一笑。“谢谢。”


第二天一早起来,看见冯绍峰脸色苍黄,唇色青白,眼角一片昏红,一副憔悴样,林更新还以为是那口小白菜害的,战战兢兢地问是怎么了,冯绍峰长吁短叹道:“都是我不应该半夜吃那碗泡面……可我实在是饿……不好意思,让你笑话了……”


林更新笑:“我说是有了,又廷偏不答应。这吃什么吐什么还不是吗?”


赵又廷要打他嘴巴了:“是你欠打了吧。拍戏呢你峰哥怎么有?”

“那我就不知道了——啊!”


——

他的表演是越发好了,徐克很开心。不管他们演员私下怎么样。快四十岁的人了,对感情方面的事也有了全面的了解,对心动的感觉都很熟悉了。林更新满身天真纯洁永不妥协的气息,讨人喜欢是易如反掌。

“他不是周琳皓。”

“我知道。”

“这掩耳盗铃的本事也是从梁先生那里来的?”林更新嘲笑道。

“你太看得起他了。他自己弄明白了吗?”

——


林更新仗着个儿高,熊似的抱着兔子。冯绍峰也不反抗,一脸冷淡烦躁,不知道在琢磨什么。天热太过分,静坐着也流汗,林更新拿着小电风扇吹,又不敢一次吹太久,怕没电了。


天热,人容易不舒服,轻微的大家都不当一回事。听见导演喊通过,都松一口气。


汗水和着血水蒙住眼前,他看不见,也听不见声音。身上一会儿冷一会儿热,却都是轻飘飘的。


然后——他撞在一面墙上。哦,不是墙上,是林更新身上。

“大大大人这是怎么了!”林更新临场发挥,其实也是害怕他干脆罢演,扶抱住他,焦急地问着,“大人若有事,下官可吃不消呀……”

“无事,不必惊慌。”他握住年轻人的手臂,站起来,须臾之间恢复了淡定。

——


与其说冯绍峰对赵又廷是屈服,不如说是纵容。像一个机器人,被植入了【爱护他】的命令而执行,并不来自自我。赵又廷明白这背后的原因,所以变得很暴躁。


他通过赵又廷的脸看另一个人。明明自己很厌恶当替代品,自己却照样把人当成替代品。赵又廷殴打他,也是他罪有应得。“您这爱屋及乌的程度太深了,我不相信一个人可以爱一个人这样深。”赵又廷说。


“别总是质疑,不合逻辑但真实存在的事很多的嘛。”冯绍峰笑得温暖。


赵又廷使他找到了一点自信和对世界的爱,出于无意。在年轻力壮的狐狸廷眼里,他该是多么随便的人呢?没关系,没关系,没关系。对方凌厉的巴掌打在那个地方时他也很害羞。

“喂、你又为什么打我。”

“我想嘛。”

什么呢?和他的想象一样,这狐狸也让他很疼的,冯绍峰想躲开,被他牢牢按住了。年轻真好。


他不开心地喊:“别打了,很疼的啊。”

“这是什么讲究?”林更新腿长,几步跨过来看热闹。


赵又廷站起来神色自若:“没什么。”

“没什么?你自己信?我真应该让导演过来看看——啊,导演好。”朝气蓬勃的小老虎规规矩矩地鞠躬。

徐克对他们视若无睹,说了声“自己玩吧”就踩着滑板晃悠过去了。


他们之间的关系脆弱得很,各有目的,一个是贪图对方的容貌,一个是……“你们两个认真一点啊!我要一个严肃的效果!”徐克又在吼了。


距离打破那层玻璃罩子还要多久?冯绍峰面对徐克一直很紧张,但是想一想,事已经做了,最坏不过徐克把他退回给王中磊,所以紧张之中也不紧张。

「公事公办,私仇私报。」

赵又廷想着是自己贪心过分,开始格外对冯绍峰好,没事也往人家身边凑。立竿见影地,男人外表明媚了起来,脸颊肉都多了。赵又廷心里很惊讶,自己这么有用吗?

“他喜欢我。……他不喜欢我。……他喜欢我。”

花瓣扯得七零八落,老虎一样的林更新蹲在一边说他:“峰哥几岁了还信这个。”


“病急乱投医。不好。”冯绍峰言语坦然。

“你放心我一定不救你——”

展哩个乱乱

【尉狄】通途(一发完)

本文和之前的《初一》《长守》《久甘》《行行》为一个系列的短篇,ABO设定,翅A狄O,现代背景。

非常流水账的一篇ˊ_>ˋ

-----------正文分割线-----------

“你吃过奶油糖葫芦吗?”

尉迟真金转着笔,目光散漫地在平板屏幕上来回滑动,无数题目化成一列列蚂蚁,随着飘忽不定的视线前摇后摆。电容笔“啪”地一下摔到地上,他挤了挤干涩的眼睛,长叹一口气仰倒在椅子上:“没有。”

狄仁杰捡起笔,塞回平板壳笔槽内,向椅子上的恋人伸出手。尉迟真金捏住他的指尖,胳膊又沉重地坠下去。狄仁杰就势扑到他身上,“哎哟,别。”红发青年有气无力道,“我累。”

“别老坐着,起来活动活动。”狄...

本文和之前的《初一》《长守》《久甘》《行行》为一个系列的短篇,ABO设定,翅A狄O,现代背景。

非常流水账的一篇ˊ_>ˋ

-----------正文分割线-----------

“你吃过奶油糖葫芦吗?”

尉迟真金转着笔,目光散漫地在平板屏幕上来回滑动,无数题目化成一列列蚂蚁,随着飘忽不定的视线前摇后摆。电容笔“啪”地一下摔到地上,他挤了挤干涩的眼睛,长叹一口气仰倒在椅子上:“没有。”

狄仁杰捡起笔,塞回平板壳笔槽内,向椅子上的恋人伸出手。尉迟真金捏住他的指尖,胳膊又沉重地坠下去。狄仁杰就势扑到他身上,“哎哟,别。”红发青年有气无力道,“我累。”

“别老坐着,起来活动活动。”狄仁杰舒舒服服地倚进他的颈窝,对方配合地往旁边歪了歪脖子,哀声道:“我学不进去。”

“学不进去不看了,跟我看看景。”狄仁杰不由分说地把几乎葛优瘫的男朋友拉起来,俩人东倒西歪地扑到窗边。窗外夜幕初降,华灯新上,十五层楼下大街上的车水马龙披着路灯罩下来的金芒疾速流动。路边造型各异的斑斓光彩攀树爬楼,高高低低地延绵到与天相接的远方,将夜幕的垂角染成紫色。尉迟真金下巴垫着狄仁杰的肩膀,蓝眼睛随着飞驰的车辆左右移动,不一会儿又开始犯困。他用力抹了一把脸,眨巴着眼睛问道:“你刚说什么糖葫芦?”

“奶油的。”狄仁杰慢悠悠地扣着搭在自己腹前的手,望向街角那个卖糖葫芦的小贩,笑了一下,“就是一大串糖葫芦挖个洞,里面填上奶油,比较硬像冻过的,吃起来也不腻。我小时候吃过几次。”

“想吃咱再去买啊,楼下那不就有个卖的。”尉迟真金鼻尖儿顶了顶怀中人的脸。半敞领口下的一抹白皙映入眼帘,很像一片奶油,还带茶香味……“没了。”狄仁杰掰开肩上沉重的红脑袋,“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没了,我好几年没见过了。”尉迟真金哼了一声,伸着懒腰往床边走去。他四仰八叉地往床上一瘫,惬意地闭上了眼皮。

狄仁杰叉了会儿腰,假装气势汹汹地俯身把住他的双手,还没开口腰上忽被两条腿一夹别向一旁,整个人翻倒在枕头上。他骨碌一转滚回尉迟真金怀里,对方不出所料地“嗷呜”了一声,一巴掌拍在他屁股上:“压死我了你。”

“出去吃饭吧?”狄仁杰把他的手拨到自己腰间,“七点多了。”尉迟真金还是闭着眼,嘟囔着说自己累想睡觉。“累什么累,你那是坐久了,中午就没怎么吃,再不吃晚了肯定还要饿。”狄仁杰用力拉起红毛恋人,在因惯性仰倒前被对方无奈地抄回怀抱。“行,你说吃什么。”尉迟真金扶稳他的腰,又把下巴垫到他肩上。人生地不熟,狄仁杰也不晓得附近有啥美食。不过正好借此机会出门转转,也让闷头坐了半天的尉迟真金呼吸点新鲜空气醒醒神。

果不出他所料,一踏进晚风尉迟真金就清明了不少,原先惺忪的睡眼终于睁回了正常大小。俩人打开手机,顺着地图的周边美食指示沿人行道前行。行道树上彩灯闪烁,点染眼前五光十色。尉迟真金眯了眯眼,转头一看狄仁杰不知跑哪去了。“怀英。”他朝旁边的沿道花园唤道。一只黑白野猫惊慌失措地冲出来,“嗖”地窜上了树。紧跟其后的狄仁杰轻快地跑出鹅卵石小路,一头扎到男朋友身上。“冷啊。”尉迟真金抽出在裤兜里捂暖的手,摸了摸他的脸。

目的地是一家拉面馆。说实话,泡了十几分钟的凉风后能吃一碗又香又热的拉面真乃再享受不过,美中不足的是面里的牛肉片实在少得可怜。狄仁杰以禁止尉迟真金往面里倒辣椒油为条件,将自己碗里的几块肉全夹给了他。不吃不知道,一吃才觉出自己是饿狠了。筋道滑溜的拉面裹挟咸香汤汁入口,多出的一分烫也无伤口腹中香热的满足。狄仁杰慢悠悠地咬筷子尖,隔着蒸腾白汽观察着认真扒面——脸都恨不得埋进汤碗里——的男朋友,觉得他很像一只疯狂塞饭的红毛大熊。果然中午没吃的,都会在晚上补回来。

吃完后俩人谁也不想出门吹风,坐在位子上消食儿。尉迟真金打开刷题小程序,没看几眼又关闭,无聊地拨拉了几下屏幕后倚在椅子上出神。狄仁杰清掉桌面上用过的餐巾纸,抄起他的胳膊一起踏出面馆。晚风已经由凉转冷,冻得俩人挤在一起直吸溜鼻子,也没了欣赏夜景的心思,一刻不停地赶回宾馆。一进房间狄仁杰就打开了空调制热,而后挠了挠床上手脚摊成“大”字的人的肚皮,挠出一个“嗝”。

狄仁杰忍俊不禁:“撑着了?”

“呃,不是,刚走得有点急。”尉迟真金捂住嘴,过了一会儿才慢腾腾地爬起来,拖着沉重的手脚沉重地走向平板,万般不情愿地解锁,刷题。

狄仁杰不再打扰他,轻手轻脚地换衣换鞋,洗漱上床,开始看从家里带来的小说。钟表无声地转过一圈,又一圈,他的眼皮慢慢撑不住。手中的书本似有千钧重,上面的文字逐渐虚化,模糊,变成无端流淌的细长黑条。忽然间千钧重量抽离双手,手腕酸软尽消搭落被面。狄仁杰微微一惊,半睁开眼睛:“尉迟。”

尉迟真金亲了亲他的额头,一个腾空翻落到床另一侧。狄仁杰也滑躺在床,伸手将竖溜的枕头横置回来。“我刚做了个模考。”尉迟真金说。

“嗯,怎么样。”

尉迟真金没说话,曲起胳膊枕在脑后,直直地盯着天花板。床头灯光柔缓,流不到他那边去,沉浸在黑暗里的蓝眼睛仿佛两枚冰凉的玻璃珠儿。狄仁杰缓慢地翻过身,抽出他那条受压迫的手臂折回被子下。“这次再考不过,”尉迟真金抿了一下嘴,“就真得办出国了。”

狄仁杰无声地搭住他的手背,轻轻埋过脸去。

尉迟真金微微低头,鼻尖蹭过恋人柔软的黑发。他不是第一次后悔当初面对家里逼促和所提条件时那一口决绝的答应,但从未像此刻这般后悔过。当时意气上头想的无非只有破釜沉舟,可自断后路后不久,前途未卜的不确定性到底带来了无可避免的焦虑。时间久了,焦虑化作一只蛰伏暗处的毒蚁。当他抱起在事务所累了三天软瘫成一个挂件的恋人回卧房,抑或是愉快地陪他在熙熙攘攘的超市里选购火锅食材,以及空调停工后两人一起挤进冷冰冰的被窝里抱团取暖时……无数个本该轻松适意的时刻,毒蚁苏醒过来,一记叮咬入肉。

要是吵架时狄仁杰在旁边就好了。他一个人坐在公园长椅上想。不远处都是踏青的游客,牵着五颜六色的风筝奔逐嬉戏,只给他留下一片空白。狄仁杰坐在了他旁边,递给他一瓶冰可乐。他接过汽水贴在额头上,空白在冰冷中褪色,有柔软的温暖倚靠在了自己身上。

“别想那么多了,早睡吧。”狄仁杰轻声说道。尉迟真金笑了笑,抬手想薅一把他的头发,最终却搂住了那只瘦削的肩头:“你没关灯怎么睡?”

狄仁杰探身去关灯,尉迟真金扑上去一个熊抱,蛮不讲理地将他拉回床上。挨了指尖一拨的灯绳左摇右晃,在床头柔和的暖光中摇曳不安的阴影。身上的手臂像铁箍儿,怎么也挣不开,狄仁杰费力地朝后转过脖子,碰了下耍赖者的额头:“到底睡不睡啊。”不知道是不是这人此刻心情低落的缘故,原先张扬的醇酒信息素气息都消沉得如兑了三斤水。“不睡,不想睡。”遭受碰头攻击的人以他的肩膀为屏障隐藏自己,闷闷不乐的声音从一顶红毛下传出,“睡了就明天了。”

狄仁杰打了个哈欠,掰掰腰上的手臂圈。卧床随着他翻身的动作一颠一颠,把本来就躺姿不端的尉迟真金颠下了枕头。狄仁杰一手扶头,一手揭开被子。平躺在被下的人眼珠一转,蓝幽幽地看向他。

“定闹钟了吗?”狄仁杰问。

“定了,俩。”

“好。”狄仁杰又打了个哈欠,对方稍微一推他胳膊人就塌回枕头,灯光打在脸上也没反应,连眼睫毛都不想动。红发青年搂住恋人,“啪嗒”拉灭了灯。


机场大厅充满嘈杂。来往乘客脚步匆匆伴随着抱怨和咒骂,工作人员的指示礼貌而刻板,金属探测器一惊一乍地“嘀——嘀——”长鸣,而催促登机的提示音笼罩在所有嘈杂之上。光从四面八方照射进来,撞到光滑的地板和墙壁又没头没脑地折向另一方,将四处奔走的乘客全部织入它密不容隙的大网中。茫茫光海里所有人都没了身体脸面,只剩一道虚化的颜色匆匆忙忙地游动。他实在看不清他们从哪来,只能低头看人的脚。浮动的光海落不了地,无数只鞋子,新的旧的,名牌杂牌,皮制布制,交错迅速,渐渐地让他眼花缭乱,只能往前捕捉那唯一确定的背影。背影是一件宽松的白卫衣,挂一只书包,拖一个箱子,头顶一片红色。

背影忽然停下了,他急忙跟上去,看到对方手里长条状的东西:登机牌。它不像个牌,更像一张长长的门票,上面大大小小中文洋文阿拉伯数字和他的头脑一样混乱。他无所适从地把着行李箱的拉杆,好像听见了新一波的催促登机广播,心跳瞬间漏了一拍。

旁边的人忽然转过头来,从他手中接过行李。漏下的那一拍拽得他呼吸也沉了一下,头脑终于艰难地捕捉到一个概念。“你行李……”这么多是不是该办托运的,还是说直接带着也行?没有回应,低垂的目光只能看到被行李箱截断的半双腿。“你去么?”尉迟真金问道。

他不知道怎么回答,一直潜涌的焦躁霎时涨满心脏,让他有些痛恨这个不知好歹的问题。“你带护照了吗?”尉迟真金又问。他没有护照,他没出过国,也没想过要出国,办什么护照。那张登机牌他也没有,刚刚怎么过的安检来着。尉迟真金向前走去,那个带来疑惑的行李箱不知何时不见了。他想追却迈不动腿,终于明白焦躁的来源为何——他一直没看到尉迟真金的脸。

他抬起头,对面的半空中并排着好几个散发白光的拱洞,方才的嘈杂都被它们吞没了。那是登机口吧。飞机起飞的轰鸣来自比遥远更远的远方,一骑绝尘般冲入云霄,留下来不及跟去的风张皇失措地逃入白色的门洞,降下彻骨的凉。


初春早上的阳光还有些薄,照在人身上只添光不加热,幸好穿了件厚实的外套才不至于像昨晚一样冻得直吸鼻子。尉迟真金双手插兜,胳膊下夹着透明文件袋,不紧不慢地迈下人行道。虽说气温还低,但走一会儿身上也就热乎了。根据先前的路线踩点经验,到考场也就走十分钟——尉迟真金脚步一刹。

一只灰头土脸的路障默默地伫立在不远处,与他对峙。

尉迟真金皱起眉,抽出文件袋捏在手里,低声骂了句:

“妈的。”


洗洗漱漱又胡乱塞了点早饭,表盘指针已经跨过了十点。狄仁杰收拾好东西,拎起书包准备出门。拔下房卡后他突然后退一步打量起镜中的自己,揉了揉眼睛,奈何眼底的青晕压根儿揉不掉。

上午的气温已经起来了,路边连绵的二月兰享受着暖洋洋的日光浴,在微风中向过往行人不住地点头致意。狄仁杰扫了辆共享单车,单车解锁的吱鸣惊醒了躺在蓝紫花海中打盹儿的一团黑白,见到他警惕地“喵”了一声,敏捷地一跃消失。狄仁杰踩着单车,优哉游哉地绕过施工的马路工地,拐进一条长街。

长街中间嵌着一座校门,校门两侧三三两两地散落着一些考生的亲朋。间或有几个考试机构的人拿着未分发完的资料上来,好声好气地请这位刚刚到来的面善年轻人帮忙扫个码。狄仁杰礼貌地拒绝他们,沿街悠悠散起了步。与校门一侧的热闹不同,校门对面的人行道上除了一些占道乱停的自行车电动车,就只有一个窝在糖葫芦车边玩手机的小贩。狄仁杰俯身观察着玻璃箱内的金光流转的红果果们,惊喜地发现有一串每颗肚子上都镶着一大块绵白。“这个,”他戳了戳玻璃窗,小贩乐颠颠地站了起来,“是奶油的吗?”

“是啊,就这一个了,老好吃了。”

“多少钱啊。”

“十五块,不贵啊,咱这都用好料。这会儿普通的一串也得八块了。”小贩一本正经地滔滔不绝道。狄仁杰掏出手机正要扫码,但看到时间后,又决定再等等。

二十分钟后,校门里的考生鱼贯而出,门口顿时变得比菜市场还喧闹。狄仁杰站在校门对面,不时踮起脚往人群里张望,直到肩上落下的一拍将他按回地上。“怀英。”尉迟真金咳嗽着绕到他身前,“走先买瓶饮料,渴死我了。”

狄仁杰抽出水壶递给他。尉迟真金迫不及待地拧开瓶盖,咕咚咕咚地往下灌。“昨天还好好的,今天突然就修路,还得绕道,我他妈跑过来差点没热死。”解完渴的红发青年擦了擦嘴,忿忿道。狄仁杰接过水壶,不解道:“那你骑个共享单车就是了。”

“那地方没有。”

“咱宾馆旁边就有啊,修路的地方离宾馆又不远。”狄仁杰指了指对面,散去的人群中显露出一排停车桩:“这也有停车的。”

尉迟真金投降:“我太急了,没想到。反正没迟到就行。咱去吃饭吧?”连跑带考一上午,他现在饿得肚子都瘪下去了。“先带你吃个好东西。”狄仁杰笑眯眯地拉着他朝糖葫芦车走去,笑眯眯地——

“怎么了?”尉迟真金发现身边恋人脸上神秘的得意劲儿忽一扫而空,神情逐渐由开心变沮丧,似乎能在他头上看到一双缓缓耷拉下来的狐狸耳朵。狄仁杰叹了口气,指指前面你一口我一个欢乐地分食糖葫芦的小情侣:“他俩把最后一串奶油糖葫芦买走了。”

“……没事,我不馋。”尉迟真金憋住笑,夹住他垮下去的嘴角往上提了提,“走看看有没有别的口味。”狄仁杰打开他的手,拽着他的书包带往后拖,“不准吃了,回去吃正餐!”


“点个川菜。”尉迟真金划拉着手机。

同样划拉手机的狄仁杰闻言一顶他的腰,“少吃辣的。”尉迟真金呲牙咧嘴地别开那只骨棱硬的膝盖,往上趴了趴。“哎压我肚子了你。”狄仁杰抗议道。

尉迟真金支起上身,换了家店继续划拉:“那你说吃什么?”

狄仁杰转了转眼睛:“我想吃酸的。”

“酸的?糖葫芦?”

狄仁杰弹了他一个脑瓜嘣儿。尉迟真金捂着被弹的额头,满脸欠揍的坏笑。“你快点选,到两点就得退房了,要不还得加钱。”狄仁杰提醒道。

“行,我看看酸的。”尉迟真金毫不客气地翻身仰躺在狄仁杰身上,将手机举到他跟前:“酸菜鱼吧?”

“……”

“备注让他们给盒醋。”

看来是阻止不了这家伙吃香喝辣的心思了。看在他刚卸下考试压力的份上,狄仁杰决定让他一步。眼看遂愿的尉迟真金翘起二郎腿,美滋滋地下单,悠闲的模样让人想不到这人昨晚还是一身烦闷与疲惫。狄仁杰猜测他或许今天考得还不错。

点完外卖后尉迟真金继续刷起了朋友圈,狄仁杰几次推开他无果,只好认命地当他的人肉枕头。“哎,沙陀说晚上请咱俩吃饭。”尉迟真金朝他晃了晃手机屏幕,对话框里有一只沙陀发来的撒欢柴犬,“早知道不点这么丰盛了。”

狄仁杰瞧着他得意洋洋的神情,捏捏他的鼻子,终于还是忍不住问道:“尉迟……你今天是不是考得挺好?”

尉迟真金放下手机,两手交握在腹前,摇了摇头:“说不准。”

“那你这么高兴?”

“不是,就是想开了。”尉迟真金望着雪白的天花板,蓝眼睛眨了眨,“不,是想明白了,考不考得上我都不出国,我就想留在国内工作。”比起苦点累点拮据点,违心背意的低头妥协更让他难以忍受。这个岗位考不上再找下一个,他不信自己还能饿死。

“可你都跟你家里人……”

“那本来就是气话,其实我不该那么快答应。”尉迟真金认真地说,“而且答应前还一点都不跟你提。”

算他还记得这茬。狄仁杰暗暗腹诽。当初听尉迟真金告诉他自己和家人达成的“协议”后,他毫无准备的大脑足足当机了一分钟。一分钟后愤怒委屈不解种种情绪一团乱麻似地涌上来,堵在嗓子眼中塞住所有言语。但红发恋人郁闷的神情又让他发不出这股火,乱麻无可奈何地溶解成满心的失落。说到底他也没有资格阻止他选择前路。毕业那年尉迟真金在所有人不理解的目光中干脆利落地拒绝了出国深造的光明前途,在自己面前还是一如既往地乐呵。现在这条路尚未堵死,他狄仁杰又凭什么这么自私呢。

“要出国两年前就出了,其实那时候我就想得挺明白的,我确实不想出去。”尉迟真金心有灵犀般地把话题扯到了当年。“后来他们一直说一直说,跟洗脑似的,我才……不确定了。”说着他握住那只有一下没一下捋自己头发的手,藏在掌心里。“但是他们说得没错,出国挺好的,”狄仁杰轻声道,“有更多选择。”

“他们觉得好让他们自己出,反正我知道我想要什么。”尉迟真金张开五指,孩子气地和恋人的手指交叉在一起,“回去我就跟他们说明白。爱怎么样怎么样,我不乐意他们还能把我偷渡过去?”

狄仁杰忍住抽回手的想法,低声问:“那你以后后悔怎么办?”

“以后……”尉迟真金微微蹙眉,松手坐起身来。狄仁杰依旧保持原来的姿势倚在床头,轻浅阳光照亮他半侧身躯,神情寡淡的脸庞偏向阴影里,眼底尚有两团青晕未散。他知道尉迟真金在看自己,却垂下目光没有迎接那双蓝色的视线。“怀英。”红发青年小心地抱住他,恋人消瘦身骨下的心跳紧紧贴靠住他的胸膛,“你别想那么多,我自己选的。”

这好像是昨晚自己劝他的话。狄仁杰笑笑,道:“好。”

“真的。”

“嗯,我知道。”狄仁杰懒洋洋地环住他的肩,及时岔开话题:“不过你怎么这么快想通的?”

“呃,可能是因为考完了?”

合着是一下子没压力了,脑子也清明了。狄仁杰掐弄着尉迟真金腰上的痒痒肉,掐得他嗷嗷叫唤着滚回床上,顺手抄起铃声不断的手机,一边和外卖小哥对话一边两眼放光地穿衣蹬鞋下楼去拿酸菜鱼是也。

狄仁杰也从床上爬起来,有条不紊地收拾桌子。设置了双人床的宾馆在双人用桌方面考虑得不太周到,他不得不打电话让工作人员再送把椅子上来。一切忙活完后他才发现尉迟真金这趟外卖取得有点久,从窗边往下看也没见到任何一辆外卖摩托。手机屏幕展示通讯录,正要拨号,门口传来刷卡开门的声音。红发青年用脚抵开门,一只手提着硕大的塑料食盆,另一只手藏在背后。“怎么取了这么久。”狄仁杰接过酸菜鱼,问。

尉迟真金背着手跟在他身后。狄仁杰放下鱼,一回头差点撞上他,跌坐在椅子里。“我发现他们忘给醋了。”尉迟真金慢悠悠地说。

“……然后呢?”狄仁杰一脸狐疑,心想这家伙刚不会在揪着外卖小哥要说法吧。

“但我发现昨晚那个卖糖葫芦的还在。”尉迟真金变戏法似地亮出一条褐底红字的包装袋,拔剑一般“唰”地抽出一根金光闪亮的糖葫芦。八颗大红果整整齐齐地串在竹签上,每颗中间都镶着一块洁白墩实的奶油。

“这个也是酸的。”


【完】

展哩个乱乱
裴·气人向来是有...

裴·气人向来是有一套的·东来。

【好吧我有病不过终于画了尉→狄←裴修罗场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画这么丑还有脸说(被打


裴·气人向来是有一套的·东来。

【好吧我有病不过终于画了尉→狄←裴修罗场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画这么丑还有脸说(被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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