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一个反派群29
*私设堆堆
风度优雅最重要宁王:咳,说个事!
李姓子孙有高度金木兰:恭喜!
逐鹿天下我是是大姐肖清芳:恭喜!
立地就能成佛吗妙僧无花:?所以你们三个造反头子是有小群是吗?现在他成功了你俩准备孤立他吗?看热闹不嫌事大.JPG
想活下去叶冰裳:请说!
妖都该死素影:造反成功了?
风度优雅最重要宁王:……我还想装个逼假装不经意的说出来,营造一种举重若轻之感。
三界平安柏麟帝君:?你都造反了,还在这儿搞什么举重若轻,你看谁信你!
金蚕丝雨傅玉书:噗,恭喜!你现在也是“朕...
*私设堆堆
风度优雅最重要宁王:咳,说个事!
李姓子孙有高度金木兰:恭喜!
逐鹿天下我是是大姐肖清芳:恭喜!
立地就能成佛吗妙僧无花:?所以你们三个造反头子是有小群是吗?现在他成功了你俩准备孤立他吗?看热闹不嫌事大.JPG
想活下去叶冰裳:请说!
妖都该死素影:造反成功了?
风度优雅最重要宁王:……我还想装个逼假装不经意的说出来,营造一种举重若轻之感。
三界平安柏麟帝君:?你都造反了,还在这儿搞什么举重若轻,你看谁信你!
金蚕丝雨傅玉书:噗,恭喜!你现在也是“朕”那波人了,李治和慕容复呢!你们三个可以再建个小群。
风度优雅最重要宁王:???我……只是想分享喜悦
贱人就是矫情华妃:哟,改天换日了啊!恭喜恭喜啊!
风度优雅最重要宁王:……国库整合好就给大家发群礼物!之前是我不懂事了!
邪念邪神邪剑仙:哈哈哈哈哈,终于反应过来了,看来你是真的很开心啊,平时多缜密一个人啊!
反复当王还要当王的王玄夜:看着聪明人犯蠢多有意思啊~!
彩蛋~~~
【转载 沈飞】当时只道是寻常 番外
番外
最最伤人的,不是那些捧高踩低的冷眼或者谄媚,也不是别人或冷眼旁观或背后取笑。
你已经携佳人潇洒远走,自不会懂月下独酌四字有多么冷清孤寂。
沈浪,就为了我这冷清与你的得意相对比,你也该好好待她。
我的日子其实很惬意,至少······
至少她用过的屏风还在,连帐子我也没让人拆下过----屋子里的东西都没人搬动,我不至于连个凭吊怀念的地方都没有。
而且这种醒无人陪,花无人戴,醉也无人管的日子,最是舒心。
你很羡慕我吧?
我也很羡慕你。
这江湖这大义从此我替你,只要我在,二十...
番外
最最伤人的,不是那些捧高踩低的冷眼或者谄媚,也不是别人或冷眼旁观或背后取笑。
你已经携佳人潇洒远走,自不会懂月下独酌四字有多么冷清孤寂。
沈浪,就为了我这冷清与你的得意相对比,你也该好好待她。
我的日子其实很惬意,至少······
至少她用过的屏风还在,连帐子我也没让人拆下过----屋子里的东西都没人搬动,我不至于连个凭吊怀念的地方都没有。
而且这种醒无人陪,花无人戴,醉也无人管的日子,最是舒心。
你很羡慕我吧?
我也很羡慕你。
这江湖这大义从此我替你,只要我在,二十年内江湖决计不至于腥风血雨。只是也请替我护她周全。
这江湖很大,却只有一个白飞飞。
珍重
------ 欧阳灿
沈浪捏着一封薄薄的书信发呆,过了许久,也未曾动弹。
这封信自然是不能让白飞飞见到的,她嘴上不说,但是对欧阳灿的歉意,却绝不是一时半刻可以磨灭得了的。
眼前这书信实在是太过令人震撼,就算潇洒如他沈浪,也不得不承认欧阳灿在感情上比自己坚决果断。
他皱眉苦笑,正要阖上书信,就见房门忽然吱呀一声被推开,紧接着王怜花便闪身进来。
见沈浪这般失魂落魄,王怜花倒是有些意外,只是稍微愣怔之后却马上反应过来,笑道:“是欧阳来信了吧?”
沈浪牵起嘴角算是微笑应了,又将信递给他。
半响,他才叹了一口气,道:“凌兄说,他身体最近越发不好了?”
王怜花手上的动作一顿,心内的念头翻转了千百遍,终究还是不能完全释怀。
欧阳灿这般的人物,到现在居然轻易不能动武。
“是啊。”他苦笑一声,回转头去看着窗外的景色:“先头到底是受了严重的内伤,就算是有赵奕然跟欧阳倾舍了命来救,到底落下了病根。我娘说,欧阳灿虽然看着依旧,但顶多也只有二十年的活头了。”
沈浪的脸色发白,半日也没从这句话来回过神来。
——番外完——
————————————————————
原文作者:仿若·旧人序(笔名:秦兮)。
原文链接:
【转载 沈飞】当时只道是寻常 结局
关于结局
沈浪径直去找的人不是欧阳灿,不是孤道人。
他驾轻就熟的翻墙进了欧阳堡,在那座院落外面立了半日。
直到日头偏西,有朝霞一般的云绕在太阳周围。四周的风声越来越响,忽然有人自屋里开了门,笑闹道“我的风筝跑远了······”风似地撞进他怀里。
他措手不及,却本能的将她揽进怀里,动作如同做了千百次般顺手。
白飞飞也不恼,见推他也没反应,自他怀里探出头来,脸涨的通红,道“放开我,我的风筝要跑远了。”
沈浪呆呆的任由她从怀里跑走,力气忽然如同被抽干了般,愣了一愣后才敢相信...
关于结局
沈浪径直去找的人不是欧阳灿,不是孤道人。
他驾轻就熟的翻墙进了欧阳堡,在那座院落外面立了半日。
直到日头偏西,有朝霞一般的云绕在太阳周围。四周的风声越来越响,忽然有人自屋里开了门,笑闹道“我的风筝跑远了······”风似地撞进他怀里。
他措手不及,却本能的将她揽进怀里,动作如同做了千百次般顺手。
白飞飞也不恼,见推他也没反应,自他怀里探出头来,脸涨的通红,道“放开我,我的风筝要跑远了。”
沈浪呆呆的任由她从怀里跑走,力气忽然如同被抽干了般,愣了一愣后才敢相信刚才那个人是白飞飞。那个让他不敢爱恨不得的白飞飞。
她的眼睛那么干净,比曾经的朱七七还要干净,再没有当年湖水一样深沉难测的波涛汹涌。
白飞飞捡了风筝欲进门,却忽然在门槛处顿住,又转身跑回来仰头看他,“你在等人吗?”
她穿了白底镶红边撒黑墨团的丝衣,仰起头的时候风把她鬓间的发吹乱,却依旧没遮住她那双熠熠闪着光的眼睛。
沈浪忽然心酸得想死,只觉得喉间忽然干涩得没有办法吞咽,好不容易压抑住了想哭的冲动,微笑道“是啊,我在等一个人。”
白飞飞的手不自觉的抓上他的袖角,好奇道“你在等谁?我可以帮你找。”
沈浪握着剑站着,缓缓的闭眼再睁眼“我在等白飞飞,你认识她么?”
白飞飞的眼睛便染上几分不解,松开他的袖子,道“我就是白飞飞啊,你认识我么?”
沈浪微笑看身侧的她,摇摇头,道“不认识。”
“哦。”白飞飞有些莫名的垂下头,安静一会儿又抬头道“可是,我总觉得我在哪里见过你,你真的不认识我么?”
白飞飞的声音清润好听,沈浪却如闻惊雷。正要开口说话应她,却忽然听见欧阳灿猛然间刺耳的叫声,已经到了嘴边的话竟又重新咽了下去。
白飞飞循着欧阳灿的声音兴高采烈的跑过去,冲他笑道“风筝放到一半你怎么就跑了?”语气里却哪里真有责备的意思。欧阳灿惊慌下已然带了内力的吼声居然根本没有吓到她。
欧阳灿烦躁不已的情绪忽然便安静下来,他宠溺的把她散落下来的发划到耳后,道“我有些事着急要办,便忘记告诉你了。”语气轻柔。
白飞飞便也不再继续去追问,只用手指了指还立在不远处的沈浪,道“那个人说他是来找白飞飞的,但他又说不是我。你还认识别的白飞飞么?”
欧阳灿的瞳孔不由自主的猛然收缩,见她没有丝毫异常,才勉强笑道“想必认识,我待会儿就带他去找。这里风大,你先进去好不好?”
白飞飞低着头想了想,点点头。又道“那你要带他找到啊,他好像很难过的样子。”顿了顿又补充道“他好难过,我也难过。”
沈浪心上如同被一把锤子狠狠的锤了,若只这样还算轻,却有人又拿了治腿疼的药给他敷,本来便疼的伤只更深了一层,旁人还当他好了,哪里知道那样的伤疼的他喘不过气来。
欧阳灿却更胜,他的脸色刹那间灰败下来,就算努力克制,却仍然支撑不住退了两步弯下腰捂住自己的心口,视线却冷冷的飘向不远处的沈浪。
白飞飞忙跑过去扶住他,焦急道:“你怎么了?”
沈浪手里的剑握的更紧,对上欧阳灿的目光也瞬间变冰凉。他闭上眼,缓缓开口唤道:“飞飞。”
两个字却似乎千百味,曾经的那些过往,或甜蜜或悲伤或残酷或愤懑或迷惘,一瞬间涌上心头,疼得就要让他受不住。
白飞飞手上的动作停在那里,愣愣的转头去看沈浪,忘记了要做什么。
有时候,我们都太高估了外力的影响。真正爱得刻骨铭心的人,就算再怎样忘记,也是有抹不去的印记的。
会记得他喜欢的,他讨厌的东西。他温暖的眼睛,任由时光辗转,世事无常,依然在接触的时候有熟悉感。
就算你忘了他,就算你爱上了别的人,他的眼泪也足够让你痛彻心扉,夜夜辗转。
‘飞飞’。这两个字从沈浪嘴里念出来,总有种让她移不动步子的魔力。从前如此,现在如此,将来,或许也如此。
沈浪伸出手,再次开口道“飞飞。”
白飞飞一眼便掉进沈浪深沉不见底的眼睛里,里面的心痛和难过那么明显,明显得她不由自主便要向他走过去。
可是欧阳灿适时的拉住了她,并且朝她微笑,他说“飞飞,我们进去吧。”
白飞飞从没有见过欧阳灿这样笑,他往日笑起来比太阳还灿烂几分,现在却让看着他笑的人都觉得勉强。她转过头去盯着欧阳灿,想起他这些日子的陪伴,忽然间难受起来。
欧阳灿近乎粗鲁的抓起白飞飞的手,转头盯着沈浪,坚决道“不要逼我动手!”
沈浪自然知道他话里的意思,现下所有的人都被欧阳灿控制,他是沈浪,他不可能置身事外。
他几乎就要放下手里的剑,可白飞飞忽然转头看他一眼。
她泪盈于睫,眼里的内容看的沈浪就要心碎。初见时,她就是用这样小鹿一般的目光看自己,而现在失去了记忆的她,眼睛更干净纯粹得如同一汪湖水,能映出懦弱的自己。
他的眸忽然暗沉了几分,赶在他们进门之前拉住了白飞飞另一只手,道“飞飞,不要走。”明明有千言万语想说,可是话到了嘴边却仍旧只能重复说那几个字“不要走。”他曾经不止一次的放弃她,为了她的命为了自己的命或者是为了别人的命,可现下他什么都不要,什么都顾不得,只觉得就算现在死了,有她在身边,也是好的,不是麽?
欧阳灿的眼神猛然凌厉起来,他几乎在一瞬间内转身点了白飞飞的穴道,并没有用内力,就那样吼道“暗影!”
在院子里的暗影心里没来由的一突,不假思索便带着环翠朝屋外狂奔出去,在看见沈浪之后,便完全明白了。
欧阳灿知道他出来,却并不看他,眼睛只盯在白飞飞脸上。一刻之后才将她交到暗影手上,道“带她进去。”
“谁都不许带她走!”沈浪却忽然闪身架住暗影的手,用力道“放下她。”
欧阳灿也寸步不让,抬手抽剑架着沈浪的脖子,冷声道“该放开的是你!”转头又对环翠道“带她进去。”
环翠却愣住了,她完全不知道现在应该怎么反应。跟着白飞飞这么久,没人比她更知道沈浪在白飞飞心里的地位,就算白飞飞失了忆,就算她差点要以为白飞飞以后会和欧阳灿就这样开心的过一辈子。
可是只要沈浪还活着,只要白飞飞见到了沈浪,这一切就又都成了未知。她只能听白飞飞的话,而现在白飞飞会怎样选择她根本不知道。
沈浪似乎感觉不到那把架在自己脖子上的剑,手始终不肯松动分毫。而欧阳灿也诡异的没有下一步动作,他盯着沈浪许久,道“你就不怕,我将你那些叔叔朋友,一个个的杀个干净么?”
沈浪正要答话,却见一团粗重却异常灵活的物体顺着屋顶便滚了下来,顿时惊喜道“猫儿!”
熊猫大大咧咧的站起来拍拍身上的泥土,对这剑拔弩张的气氛毫无所觉,快步走过去拉住欧阳灿道“欧阳兄,这下不好意思了,我和百灵已经将人都救走了。”
欧阳灿却一点也不讶异,他无所谓的牵牵嘴角,道“百灵姑娘果然还如同以前一样那么灵通啊。那她有没有闻出来关押那些人的地方有蛊虫爬过的味道?”
熊猫的脸色一下子又沉重起来,怒道“你居然给他们下蛊?”
暗影见状,笑着接口道“不然为什么你们那么轻易就能将那么多人救走,却没有任何人发现呢?”
沈浪却并不多惊讶,轻易闪身离开欧阳灿的剑,又趁暗影不备一把捞过白飞飞,道“不劳欧阳兄担心,沈某自会想办法给他们解毒。在下就不叨扰了。”转头却见欧阳灿的剑已经到了鼻尖,他叹口气,道“飞飞想必不想见到你现在这个样子。”
欧阳灿已然如同一个被人抢了糖的孩子,失去了理智,怒道“那就把她还给我!”
沈浪拿手移开他的剑,微笑道“七日之后,崖底小筑,不见不散。”
欧阳灿挣扎许久,终于还是将剑放下。背过身去道“你们走吧。”声音形容不出的萧索。
沈浪抱起白飞飞,顿了顿,又转头对环翠道“你们不一起走么?”
这是沈浪第一次,这样带着白飞飞,又转头邀请她们一起走,就好像他们原本就该是一家人。环翠不知怎么,竟忽然有些心酸,忙道“沈公子先去吧。我和姐姐随后就到。”
沈浪点点头,与猫儿一起大踏步转身走了。
他们走的极快,一会儿便没有了身影。欧阳灿却依旧呆呆的立在那里,视线也并不收回来。
他想起白飞飞第一天醒来的时候,便睁大了眼睛问他是谁,眼睛里再没有以前的防备,他只觉得心忽然变得柔软异常,柔软得能溢出水来。
暗影曾经问他,究竟爱上了白飞飞的哪一点。
他回答不上来。
可是,无论是曾经狠厉的,还是如今被他宠得不知世事的她,他都喜欢,并且都视若珍宝。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若是我们连爱上一个人都要追根究底,那又有什么意思呢?有时候,我们只需要凭着感觉爱上一个人,对她好,守着她,一辈子不问在一起,爱上谁的原因,便是天底下最大的幸福了。
计较的太多,考虑的太复杂,那都不是爱,真正的爱情是不受自己控制的,那都取决于自己的心。
许久不来崖底,风景却并没有丝毫变化,小筑也依旧和以前一模一样,似乎什么都没有变,可是又分明什么都不一样了。
沈浪替白飞飞解了穴扶她坐起来时,她开口叫的,却并不是他的名字,她有些讶异的看着沈浪,略带不安道“欧阳灿呢?欧阳灿在哪里?”
仿佛如今她的依赖,再不是沈浪的肩膀。
白飞飞之于沈浪的重要性,经过这些事已经不言而喻。猫儿的心里咯噔一下,担心的去看沈浪。
沈浪却似乎并没有受影响,连带微笑都没有变,轻轻道“这里没有欧阳灿,只有我。”
白飞飞不知为何竟咯咯的笑起来,道“你骗人,欧阳灿不会丢了我的。”可是她又马上停下来盯着沈浪,道“你是谁?”
沈浪的肩膀极轻极轻的颤抖了一下,片刻后却又恢复原状。他将白飞飞的头靠在自己的肩上,声音沉稳而清凉,道“我是沈浪。”而后又用低的几乎让人听不见的音量重复一遍“我是沈浪啊。”
白飞飞的眼底还是轻微的漾起了波澜,她思索很久,讷讷的道“你要找的人找到了吗?”
沈浪抓起她的手,勾起一抹笑,道“我一直都没有丢掉过她。”
窗外忽然飞进来几只蝴蝶,春暖花开的时节,崖底更是美的不像话。白飞飞透过窗子看着窗外的景致,忽然就扬起头冲沈浪道“这湖里能荡舟吗?”
猫儿终于有了插嘴的机会,抢着开口道“行应该倒是行,但是没有船啊。”
沈浪却并不以为然,道“当然可以,只要你愿意,什么都可以。”他转身拉着猫儿欲走,却在到门前的时候忽然回头,伸手道“你要和我一起去吗?”
白飞飞的手背在身后,良久,终于还是孩子一样的奔过去拉住他的手。
沈浪的眼神便蓦然清亮。
沈浪要做的事情,便是将树砍下来并且挖空树干。
猫儿一边拿着斧头有一斧子没一斧子的坎,一边抱怨道“我还当你是神仙能给我变出个船来,却不想你也要使这样的法子。”
沈浪心情好的很,抬头抹一把汗,笑道“我说你这个懒猫,再不加紧运动些,就要变肥猫啦。”言罢又转头去看远处拿着水囊来的白飞飞,笑的更加灿烂。
熊猫正要还话挤兑挤兑沈浪,抬头却见青藤上有抹粉色越来越近,不由得拍了拍沈浪的手,道“诶!”见沈浪略带疑惑的看他,抬手指道“看样子今晚是荡不成舟了。”
沈浪却依旧没有什么变化,扔下斧子迎了上去。
迎的当然不是朱七七,是白飞飞。
朱七七愣愣的站在那里看着沈浪扶着白飞飞朝她而来,一下子便觉得天地间只剩了自己一人,孤单得无法言说。
沈浪却浑然不觉,朝她笑道“七七,你怎么来了?”
朱七七的眼泪藏在眼睛里不掉,嗫嚅道“听百灵说大哥和你回来了···我··我来看看。”
“那正好,留下来一起吃饭吧。”沈浪说着,伸手将水囊扔给猫儿。看着白飞飞有些好奇的盯着朱七七看,笑着低头看她道“怎么了?”
白飞飞便略皱了眉头,偏头道“她是谁?”再没有刚才的笑意。
朱七七的视线终于从沈浪转到了白飞飞身上,疑惑道“她···她怎么了?”
沈浪伸手揽住白飞飞的肩,轻轻冲朱七七摇摇头,耐心解释道“她是朱七七啊,是我们的朋友。”又冲朱七七道“她服了忘忧蛊。”
“朋友?”白飞飞跟着他重复一遍,却仍旧没有欢喜“可是我不喜欢她。”
能忘记她的名姓,却仍旧记得当初的芥蒂,这该是怎样的介怀。
就算有些人没有犯错,甚至救过你的命,有些伤害也足以让人十年怕井绳一辈子。
朱七七退后几步,看看熊猫又看看沈浪,表情让人心疼。
沈浪却将白飞飞揽的更紧,轻声在她耳边道“她以后也会是你的朋友啊。”白飞飞抬头看他的眼睛,不自觉的后退一步,小声却坚定的道“不要。”
熊猫也忍不住一呆,白飞飞明明已经将过去都忘得彻底。可是碰到沈浪会不自觉的听话,见到朱七七依旧没有好感。
幽灵宫宫主就算失去了记忆,爱的恨的依旧和以往一样。不该成为朋友的,终究不可能走到一起。
沈浪却一点都不生气,脸上满满的洋溢的都是对白飞飞的宠溺,他执起她的手笑道“那好那好,这些事以后再说。现在我们先把这船凿好好不好?”
朱七七明明想走,在沈浪对白飞飞那样毫无顾忌的宠溺的时候,她恨不得拔腿就离开。可是她仍然不敢,这一走,以后怕是真的只是朋友了。于是她沉默的蹲在猫儿的旁边,眼泪一滴滴的落在木头上。
猫儿的斧子停顿片刻,不着痕迹的看看那边的白飞飞和沈浪,还是低下头继续做事,只是低低的叹口气。
沈浪却根本没有朝这边看,他正表演刨木头花给白飞飞看,逗得白飞飞大笑。
这一幕怪异的场景,似乎在重演很久很久以前欧阳别庄的戏码。
让猫儿情不自禁便想起那时候浑身湿透的沈浪,想起他近乎绝望的对自己说不想再这样下去的沈浪。
人生有时候真的很奇妙,现在的场景和过往的场景,现实的场景和梦里的场景经常重合在一起,契合无比。让人担忧眼前的幸福场景会不会是一场梦,睁开眼就什么都没有。
沈浪对着白飞飞微笑,眼神在掠过朱七七的时候,却还是免不了的流露了些不忍。
朱七七当然有察觉,但是还能怎么办呢?里面只有些怜悯,那比对她视而不见还要残忍,她只能装不知道,装作没看见。
幸好崖底向来清幽,众人倒是也不觉得闷,一晃,日头便已经到头顶了。沈浪把斧头一扔,拍拍手道“好啦好啦,中午吃什么?”
这是个问题。
猫儿那两道粗粗的眉头一下子便挤到了一起,思索许久后,犹豫道“你的意思是····你要做饭吗?”
“不然你的意思是你做?”沈浪理所当然的点点头,嘴角的笑意味深长。
见白飞飞好奇的盯着自己,熊猫无奈的做了个鬼脸。
这个鬼脸笑料十足,连朱七七也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
熊猫于是道“沈浪会做饭不错,可是做的不是一般的····难吃。我们确定要受他荼毒吗?”
“身在江湖,能果腹就不错了,哪来那么多穷讲究?”沈浪说的更加理所当然,瞥了猫儿一眼,居然颇有些得意。
还是白飞飞看不下去,见猫儿整张脸都皱成了苦瓜,便道“要不我试试?”
“你?”熊猫怀疑摇摇头,接着下结论道“我看玄。”
可是半个时辰后,猫儿对着满桌的美味流足了口水。他瞪大眼睛眼巴巴的看着沈浪,可怜兮兮道“有酒吗?”
沈浪和白飞飞对视一眼,都有些哭笑不得,道“有有有,你喝吧。”
夜里的风很凉爽,天上有星星点点的光,闪闪烁烁的映在湖面上,漂亮得很。沈浪撑着竿从湖上来,伸手将白飞飞拉上船,道“真美。”
他已经很久没有笑得这样开心过了。从前就算对着白飞飞,他的笑也是几分勉强几分真心掺半,现下抛却了一切,天地都阔了。
白飞飞静默的站在沈浪对面瞧着他,歪头道“沈浪,为什么我总觉得我来过这里?”
风很大,白飞飞的长发和沈浪的发纠结在一起。
这样的场景里,沈浪忽然不合时宜的想起一句话‘始知结衣裳,不如结心肠’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却原来是要对着这样的人这样解释。
他伸手轻轻的将披在身上的披风披在白飞飞身上,道“因为这是我们的家。”
“我们?”白飞飞疑惑的皱皱眉头。想到家,她脑海里第一个闪过的地方竟然是一座幽深黑暗的洞府。还有一个诡异的,带着黄金面具的女人。
朱七七恰好在此时,坐着猫儿撑的船过来。她将手浸在水里,水清冷月清冷,沈浪对着她的笑脸,也无端的清冷。
白飞飞回头见到朱七七,头更加疼。记忆里有人在那个恐怖的地方拿着沾满血的鞭子,有人撕下她的面具,他腰间是自己刺进去的匕首。她忽然蹲下来双手使劲打自己的头,这些忽隐忽现的片段每一个都让她头疼欲裂。
猫儿完全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幸好此时两条船已经平行,他一个箭步越上去,一只手抓住白飞飞的手,一边冲沈浪道“还不快拉住她!”
朱七七也慌了神,忙隔着船拉住白飞飞。
白飞飞顺着手见是朱七七,忙一把甩开,大惊道“谁允许你碰我的!”自己却因为惯性就要倒进湖里,那一刻,她眼里明明就有以前的狠厉。
沈浪眼疾手快忙一把捞住她,轻声道“飞飞,是我,是我。你别怕,没事了,没事了。”
白飞飞哪里听的进去,她一个劲的后退,眼睛却一直盯着朱七七,慌乱道“你什么都有了,为什么还要把他抢走,为什么?!”
熊猫不明就里,问道“她在说什么?七七,你抢她什么了?”
朱七七却一下子愣住了,站起身看着白飞飞许久,又冲过去抓住她摇晃道“你恢复记忆了是不是?还是你根本就没有忘记过?白飞飞,你要抢走沈大哥就光明正大的来抢,你这样算什么?你又装可怜,又想要重演当年的戏码是不是?!”
“够了七七!”沈浪将白飞飞拉到身后,一把推开朱七七,因为状况太急也没控制好力度,朱七七不小心便倒在船上。
白飞飞眼睛却一点焦距都没有,嘴里一直胡言乱语。一会儿叫朱七七把沈浪让给她,一会儿又对沈浪说不要离开她。
沈浪关心则乱,整个人被吓得简直要魂不附体,还是猫儿清醒些“忘忧蛊是欧阳灿给她吃的,只有欧阳灿才知道这到底是什么情况,沈浪,我看我们还是找欧阳灿吧。”
沈浪知道他说的在理,顿了顿还是一掌劈在白飞飞后颈将她暂时打晕,也顾不上划船了,幸好距离崖底小屋也不远,他便用轻功抱着白飞飞上了岸。
临了歉疚的看一眼朱七七,道“七七,对不住了。”
朱七七猛拍了几下水面,溅得一身都是水,冲已经上岸的沈浪道“沈浪,我恨死你了恨死你了!”
沈浪哪里还顾得上这些,忙将白飞飞放在里屋的床上,又急着要去找欧阳灿。
猫儿随后也带着朱七七到了,见沈浪这样,道“还是我去找吧,你留下来照顾她。”
猫儿的轻功和他的体型是没有关系的,沈浪便点点头,又沉默的在白飞飞床前蹲下来。
猫儿闯出门去,见朱七七在门外站着,便停下来道“七七啊,先别闹别扭了,你进屋去吧,我现在要去找人,没得闲。”
朱七七狠狠的剁下脚,怒道“我才不稀罕进去!”
熊猫呆了一呆。
朱七七,终于又回来了。
白飞飞做了一个梦。
梦里面有很多人,围着她转。脸不停的变换,脸上的表情也不停的变换。
带着面具的女人伸手抓着她的肩,不停的吼道“报仇!报仇!”
一脸怒容的沈浪将她一把推开,狠狠的道让她去死。
不知名的女人掐着她的脖子叫她凌鸢晚。
她拿起刀子狠狠的划花了朱七七的脸,片刻后朱七七面目全非的脸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沈浪失望的眼。
她陷进无边无际的噩梦里,满头大汗却依旧脱不了身。
沈浪的手包着白飞飞的手,掌面已经青紫,他却仍然紧紧的握着不松开。
白飞飞额际慢慢渗出汗,辗转许久终于哭道“娘····娘····”叫的沈浪肝肠寸断。
沈浪一声一声的小心翼翼唤她“飞飞,飞飞,飞飞。”
终于控制不住将头埋在她颈里,哭了。
欧阳灿把手搭在白飞飞腕上,脸色煞白。
他笑了几声,站起身连着说了几个‘好’,便头也不回的拔腿朝外面走了。
沈浪紧跟着他跑出去,走了极远极远,欧阳灿才停下来,然后撕心裂肺的大吼。
震得沈浪的耳膜生疼。
欧阳灿终于静下来,转身冲沈浪微笑道“我本来想和你斗个你死我活,可是现在没必要了,真的,没必要了。”
沈浪的喉头有点腥甜,涩涩道“为什么?”
“因为她根本没有服下忘忧蛊。”欧阳灿依旧背对着他,“而现在,她就要记起所有了。”
失去记忆的白飞飞,或者还会愿意呆在自己身边一辈子。而恢复记忆的白飞飞,是留不住的。
她只属于沈浪。
只属于他。
沈浪的表情却并没有多么轻松开心,他深深的叹了气,看着欧阳灿道“对不起。”
这一路走来,这三个字是他欠欧阳灿的。
欧阳灿皱着眉头忍着泪,看着沈浪“对于有些人来说,与其相信爱情,不如相信孤独,没有对手的路,不会和背叛相遇。沈浪,我要你记住一件事情。”
“你说。”沈浪心下有愧,答应得也干脆无比。
“她的身后有我,不管什么时候,不管过了多少年,只要她愿意回来,我便愿意接纳她。”
“好。”
欧阳灿转头越过沈浪,道“那就带着飞飞先去我那儿吧,我派暗影去找孤道人。”
“那凌晨和王怜花呢?”
“你认为现在我还需要关着他们吗?”欧阳灿冷笑了一声,又接着道“那些人的解药,我会派人分发下去。你要记着,我这不是心软,是因为,你不可能丢得掉仁义山庄这个包袱,那么白飞飞就需要一个所有人都能接受她的理由。”
白飞飞,我只能为你做到这里了。
“你会让暗影说这全是飞飞的功劳对吧?”沈浪自然知道他的意思。
“没错,从此以后我们欧阳堡和仁义山庄就真的水火不容了。幽灵宫宫主终于弃暗投明,不仅冒着生命危险为他们偷得解药,更为此与欧阳堡堡主欧阳灿反目成仇。那些人,还有什么理由阻止你娶她·····?”
如果在这一刻以前沈浪还有什么怀疑,那现在毫无疑问,这世上原来真有人可以这样深爱一个人。
事情到了这里,再怎样不忍,总要抉择的。
欧阳灿很好,
非常好,至少比自己好。
可是怎么办呢?就算知道这些,就算他有千万般的好,只要一想到白飞飞身边的不是自己,心就不由自主的疼痛。它用自己的方式,告诉自己,他最真实的心迹。
心不会骗人,它不会。
沈浪于是微笑,道“多谢。”这是他从出生以来,第一次心甘情愿承别人的情。
什么都已经解决了,结局貌似已经安定。
王怜花双手背在身后,看着前方立着的凌晨,忽然感叹道“终于要,尘埃落定了。”
凌晨略微的顿了顿,正想前去安慰安慰欧阳灿,便见一道红影比他更快速的,飞到了欧阳灿后边。他正要提醒欧阳灿小心,便见到那红影将什么东西,狠狠的拍入了欧阳灿的背。
阳光洒了一地。
他还未说出口的“当心”,又咽进了肚里。
除了欧阳灿,没人来得及反应。他们都不相信凭欧阳灿的造诣,会察觉不到如此显而易见的威胁。事实上,他甚至回过头来对着凌晨他们微笑,然后直挺挺的摔在地上。
江靖宇显然也并没有想到自己可以成功,他惊愕的看着倒地不起的欧阳灿,本能的倒退了几步。
在场的所有人都静默。
没有声音,他们都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词来和欧阳灿对话。
一个抱了必死决心的人,是救不活的。
凌晨和王怜花飞奔往前,欧阳灿的嘴角已经溢出了一丝黑血。
形容恐怖。
可他们都不介意,王怜花这样爱干净的人甚至还蹲下身来,沉默的小心翼翼的擦去他嘴上的血。
沈浪似乎才反应过来,走了几步站在他旁边低低的道“欧阳灿。”
欧阳灿不回头看他,他似乎在自言自语,道“我原本打算自己照顾她一辈子的,但是现在看来不可能了。也好,我总不愿意她恨我。哪怕在她眼里我本就不是什么好人。”
王怜花以为他会安静的睡去。
他却忽然又道“凌晨,她现在最大的依靠就是你了······她那样重视你这个哥哥······对她好一点,一定要对她好一点。”
没有人回应他。
因为不知道如何回应。
欧阳灿似乎恍惚起来,他闭上眼睛,缓缓道“我这辈子,真是最大的笑话。父亲不要我,母亲不要我,连爷爷,也不要我。甚至,连朋友,也没人愿意跟我做,我做人真是失败。”
王怜花困难的吞咽了一下,然后缓缓的将欧阳灿扶起来,抱住他,道“谁说没人愿意,欧阳灿,你一直没把我当人吗?”可是他说到后来,却掉了泪。
沈浪抬起眼睛的时候,就见熊猫带着百灵呆呆的立在小屋的栅栏前,他们身后,站着白飞飞和朱七七。
没等他反应,白飞飞便飞奔过来,动作接近粗暴的推开王怜花,蹲下去扶住欧阳灿,颤抖的叫他的名字,道“你不要死。”
欧阳灿睁开眼睛看她,道“飞飞。”他伸手想去摸他的脸,到一半却又垂下来,道“不好,会弄脏你的脸。”
白飞飞终于忍不住哭出来,她哭道“欧阳灿,你不要死,我不和人家乱跑了,我跟你回家好不好?你不要死·····”
欧阳灿一呆,
沈浪一呆,
大家都呆了。
白飞飞却依旧没有发现,还是紧紧抓着欧阳灿的袖子,哭道“你不要死,不要丢下我,不要。”
这是选择吧?
沈浪微微的撇开脸。
欧阳灿于是忍着疼努力的绽开笑,道“好,我带你回家。”
完结篇之 一样花开一千年,独看沧海化桑田。
大家都沉寂很久。
王怜花对着熊猫猛使眼色,意思是要他去宽慰宽慰沈浪。可是纵然心大如熊猫,也看出了沈浪的魂不守舍。
他对他们摇摇头,表示没有用。
凌晨于是咳嗽几声,闷闷道“沈浪···”他正要接着说下去,却见沈浪伸出手搭在自己肩上,冷然道“不用说了。既然是她的选择,我没有意见。”
王怜花和熊猫相视一眼,都皱起眉。
百灵是这一路上看着他们走来的,要说完全不遗憾。那真的是假的,纵使欧阳灿再怎样好,在她心里,能配称作天造地设的,也只有沈浪与白飞飞。
对白飞飞的好感,源自于她对沈浪的爱。那样不顾一切那样小心翼翼。爱着沈浪的白飞飞,才是白飞飞。
而同理,爱着白飞飞的沈浪,才是真正的沈浪。
于是她焦急的冲上去拉住沈浪的左手,怒道“沈浪!你又要当逃兵吗?你又要放弃她吗?”
沈浪挣脱她的手,置若罔闻的继续往前走。
百灵这才真的生气了,她在他背后吼道“沈浪,你就是个懦夫!你永远都不如白飞飞!为什么你要一次次让她走?为什么每次的决定都要由她来做?你不是男人吗?你不是英雄吗?哪里有英雄会这样的不敢爱不敢恨!沈浪,我看不起你!”
“够了!”朱七七忙跑过去拉住她,道“百灵,你怎么可以这么说沈大哥?”
百灵也是哀其不争,于是口不择言道“我说错了吗?他哪里像个男人了?他和白飞飞相爱,反目,哪一次是他自己做的决定?真是男人的话,他会一次次丢白飞飞一个人吗?”
朱七七还来不及答话,就见沈浪背转身来狠狠的瞪着百灵。咬牙切齿道“我哪一次丢下她了?哪一次?!要留要走,哪一次不是她自己的决定?要爱要恨,哪一次不是她说了算?!我沈浪是爱她,爱的没有底线没有尊严,不然的话,我何必千里下江南只为求得秋水的一句承诺?不然的话,我何必苦心孤诣的设计自己父亲最敬的长辈?!我究竟哪一点做错了?她白飞飞选择和欧阳灿成亲,说是为了我好,她有问过我的意见吗?她有问我同不同意吗?!”
有风掠过。
轻风不是不懂的,他靠在岩壁底下,和墨心不约而同都沉默。
王怜花是内敛的人,一直都是。
可是,现在他才发现,心思最重的,是沈浪。
其实,他也一直不安的吧。
他也只是一个,从小到大,没有人疼爱的,浪子啊。
凌晨安静的听他说完,然后他伸手搭住沈浪,轻声道“那你有没有想过,你做一切为飞飞好的决定的时候,有没有问过她愿不愿意呢?”
沈浪如遭雷击,立在那里,居然忘了讲话。
凌晨冷哼了一声,面色淡淡。
谁也没想到他接下来居然伸手狠狠的给了沈浪一拳。
沈浪猝不及防,一下子摔在地上。
凌晨背起手看他,道“你将她送还给白洁的时候,没有想过她愿不愿意。你对她千般好万般好的时候,没有一句有关与此的解释。你对朱七七那么好,就算是只有兄妹之情,也足以让人误会。不是鸢晚不愿意跟着你,实在是因为你身上的未知太多,秘密太多心事太多,让人不敢相信,不敢依托。你懂吗?!”
沈浪抬起头,满脸迷茫。
话说的已经很透彻,凌晨却似乎并没有停手的意思。
他接着又伸出脚狠狠的踹了沈浪几脚,见轻风和墨心都有不满的意思,毫不示弱的挑衅道“你们最好都别插手。”
猫儿怎么可能放着不管,可是无奈百灵一直死死按住他,他有些恼火,道“他会打死沈浪的。”
百灵却低下头笑了“正是要沈大哥死一次才好。”
猫儿一下子愣了,似乎想明白了什么,于是也立在那里不动了。
凌晨环顾周围后,又低下头看沈浪,怒道“我一直不计前嫌,将这些话都烂在肚子里,甚至为了你还放过快活王朱七七那么多次。不是我仁慈,是我不想你因为这些而和飞飞有芥蒂。我甚至放着那么好的欧阳灿不帮偏偏一直偏心你!可你看看你自己,你有哪一点值得我这些苦心?你不及欧阳灿为她牺牲多,不及欧阳灿为她做的多,甚至你都不及欧阳灿卑鄙无耻懂的无所不用其极的留下她。你就是个懦夫!”
沈浪本来便心下郁结,现在被百灵和凌晨这样一刺激,猛地吐出口血来,竟一下子昏了过去。
凌晨也不管他,自顾自的朝前大步的走了几步,又回头将呆住的王怜花也一把拉起来,道“管他做什么?让他自生自灭吧。再不然,就让他做一辈子的沈大侠!”
王怜花还是有些不忍心再这样对沈浪的,奈何他一向都听凌晨的话。见凌晨这样说,也只好跟着他上了崖。
轻风和墨心敬他是白飞飞的兄长,又因为他的武功也实在是高深,于是竟也没为难他。只等他二人施展轻功上去后,才慌忙奔过去和猫儿一起把沈浪扶进屋子里。
王怜花和凌晨先后上了崖,见凌晨在前面健步如飞,不由得开口叫住他道“你要去哪?”
凌晨也不回头,冲他道“你回去吧。我要去的地方,你最好不要来。”
王怜花这下倒真的有些摸不着头脑,愣愣道“这话怎么说?”
凌晨于是纵身跃上一颗粗壮些的树坐着,道“因为我要去杀一个人。”
王怜花沉吟一会儿,道“快活王。”
“没错。”凌晨依然说的轻松,他对王怜花道“这个人我非杀不可。如果不是他,鸢晚这些年所有的苦都不会有。如果不是他,鸢晚也不会是这个结局。”
王怜花不知道该说什么。
是,曾经他恨快活王。恨不得他死。
他现在依然恨他。
可是自己亲手要杀他或者还可以,要他亲眼看着快活王死,他忽然不知道为什么竟然有些不愿意。
凌晨笑了笑,道“回去吧。你可以回怜云山庄,也可以跟着去欧阳堡。鸢晚大概需要你的帮忙。”
他说完不久,王怜花再抬头的时候,已经看不见他了。
到神仙居的时候,
天色已然全黑,神仙居摇曳的灯火越发的漂亮。凌晨落到一艘小舟上,冲着岸上站着的人道“去告诉你们家主子,我来了。”
穿红衣的护卫对视一眼,左边一人不屑道“你?你是何人?我家主上也是你说见就见的吗?”
他的话可能还没完全完,但是显然他不可能再有机会说第二遍了,因为凌晨手里的剑,已经将他的头削进了水里。
凌晨面色清冷,只是对着那个活着的护卫微笑。
天色越加灰暗,波光潋滟的湖水映着岸上红红的灯盏,果然如同神仙居住的地方。
那护卫早已吓破了胆,毕竟敢只身来这里的人,绝对不会是泛泛之辈。况且,这人看起来心狠手辣的很。可是他毕竟也是快活王手下的人,什么都怕,就是不敢怕死。
于是他定了定神,还是道“敝上正卧榻养病,想是无暇接见公子了。公子不如····:”
凌晨竟然也没再发火。
他安静的盯着飘起的纱帐,绽开了笑,道“你去告诉他。不用养病了。”
“什么?”凌晨的话说的没头没尾,护卫一下子有些蒙。
凌晨将手里的剑举起来,道“因为,死人不会再受伤的。”
话说的极快,但他的动作显然更快。还没等护卫反应过来,凌晨已经飞身进了神仙居。
他进去的时候,似乎旁边竟然还跟着许多的蝴蝶。在红灯的映射下,更加诡异。
快活王的耳朵轻轻的动了一下,但他仍然躺在床上,也没睁开眼睛。过了半日,他才轻轻的翻了个身,道“怎么?事情都了了,来找本座算账了?”
凌晨撩开袍子随意的坐在快活王对面的椅子上,道“你知道?”
“本座当然知道。本座还知道,白飞飞和沈浪,最终还是分开了。”快活王样子悠闲的很,竟然还有兴致微笑。
凌晨却笑的比他还灿烂,道“你知道的倒真多。没错。”他顿了一顿,又转头看他,道“但是,你肯定也知道。这样的结果,便是,你非死不可。”
“那就要看你的本事了。”快活王依旧气定神闲,接过旁边美人递过的茶。微笑的看向凌晨。
“我当然不会让王爷您失望的。”凌晨顺手拍飞快活王抛出的茶盏。疾走几步和快活王纠缠在了一起。
一时间打的难解难分。快活王虽然武功高强,奈何最近几年江湖风平浪静疏于苦练,又加上现在旧伤未愈,根本不是凌晨的对手。只能勉强拆着招。可是凌晨摆明了要致他于死地,招招狠辣不留情。
快活王不是一般的人,哪怕他知道自己根本活不成了。该做的事情,他还是要做的。他忽然迎面握住凌晨的剑,不顾手上的血,笑道“你大概不会不想救欧阳灿吧?”
凌晨当然如他的意,手里的剑停在他胸前,沉声道“江靖宇是你派去的?”
“不能说派。毕竟,他是江家的当家人,我还使唤不动他。”他意味深长的看凌晨一眼,微笑道“我只是,告诉了他,操纵这一切的背后指使人,是欧阳灿的娘。至于他要怎么做,我怎么知道呢?”
凌晨虽说一开始也疑惑过江靖宇突然毫无征兆的刺杀究竟是为了什么,却也没想过和快活王有关系。现今听他这么一说,顿时明白了他的企图,一时间怒极反笑,道“原来是你?”
快活王也不说话,只不动声色的后退几步。
眼看着凌晨一步步的朝自己接近,却是诡异的笑了。
到自己终于靠近了墙面时,忽然伸手在墙上按了一下。
脚下的地面忽然裂开,凌晨一时间反应不过来,竟直直的掉了下去。
快活王冷笑了两声,按着胸口踉踉跄跄走过去看。
却哪里看得见东西,正要大笑一番。身子却止不住的往下沉,大惊,可是他什么都无法看见了。
凌晨抓着他的脚将他抛下去,自己却借力踩在他身上一跃上了地面。
无声无息。
凌晨站定在房里,忽然开始大声的喘息。
也好,这样也不算,自己亲手杀了他。
可是他忽然有一种无力感,
无法言说。
白飞飞架着欧阳灿的肩膀,就算已经很累,依然不想也不肯将他交给暗影。
暗影在旁边跟着,有再多的抱怨,也忽然不敢说出口。
这样泛着丝丝凉意的夜色,却一点不落寞。
灯火摇曳,将他们两人的影子无限拉长。
欧阳灿整个身体的重量都压在白飞飞肩上,重的她几乎要崩溃,她咬牙让自己不至于掉泪,抬头却见天上竟开始下起小雨。
原来,老天也是会应景的。
她正要苦笑,冷不防身上的重量却一下子轻了,匆忙回头的时候,就见一袭蓝衣的欧阳灿,仰面摔在了地上。
路上的人不断的路过他们,却没有人停下来多看一眼。
别人的故事,总是没自己的冷暖重要。
白飞飞于是小心翼翼的蹲在欧阳灿身边,甚至不敢伸手去推他,她深深的吸一口气,才敢开口叫他的名字。
欧阳灿一直没有闭上眼睛,见她蹲下身来,还冲她微笑。道“飞飞,这个场景,好熟悉啊。”
白飞飞却一个字都听不进去,因为,他的蓝衣,已经红了一片。
欧阳灿却根本感觉不到疼一样,笑的灿烂无比,他说“飞飞,你知道吗?当初在江南的时候,我多希望躺在地板上让你忧心的人是我。现在终于,我不用再跟在你后面看着了,真好······”
他停下来喘息了一会儿,又咳出几口血来。可是他好像不知情似地,拉着白飞飞,极艰难的道:“飞飞,我现在也能这么叫你了,是吧?我休息一会儿,就一会儿。等我醒来了,就带你回家。你放心,我不会让沈浪把你带走的,一定不会。”
暗影终于还是忍不住,和飞影一起,转开了脸。
没有人真正懂欧阳灿的苦。
自己在乎的人,唯一在乎的,永远不会是他。
所以他才活的如此辛苦。
他所有的笑,都只能让自己更疼。可是他从来都微笑。
欧阳灿从来没有真正拥有过属于自己的东西。
从来都没有。
谁在爱里都是一个食不果腹的穷人,只等某一个人来接济。
可欧阳灿穷的彻底,因为,连亲情对他都淡薄。
这样一个人,你拿什么要他快乐要他乐天。要他,能兼济天下呢?
白飞飞想说话,可是,她开不了口。
她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平稳,推他道“欧阳灿,你起来,我们回去吧····”
她还没有崩溃,她身后的人,却心碎了。
沈浪嘴角的血迹还没干,他站在雨帘里,竟然微笑起来,笑的心,撕心裂肺的疼。
他的心疼,很疼很疼,可是怎么办呢?这么多年,心疼的时候,他除了笑,已经做不出其他的表情了。
他想起当年在崖底小屋的时候,她和他一起提水。
他想起在江南的时候,她和自己看的蝶。
他想起很多事情,全都有关于她。
他一直以为,无论怎样,只要自己努力,只要一直坚持,那无论怎样,终究是能在一起的。
因为笃定,因为白飞飞爱沈浪,这是天下人都知道的事情。
可是现在,她为了那个人的生死焦急,那明明是只在面对自己才会有的疼惜,竟然再次出现在她的脸上。
可是现在,她叫那个人带她回家,看不到身后的自己。
为什么,事情要变成这样呢?
自己,明明,是深爱她的啊。
明明,她在前几个时辰还和自己在一起的啊。
欧阳灿努力的忽略后背的疼痛,可是,那样钻心的疼痛忽略不去。他看着白飞飞在自己的眼底模糊起来,
忽然惊慌到不能自已。
他伸出手,朝她微笑,叫她:飞飞,飞飞。
然后,闭上眼睛。
完结篇之 人世几回伤往事,山形依旧枕寒流。
白飞飞的心跳有一瞬间的停顿,
然后她忽然就察觉到心里某个地方,
尖锐的,疼痛起来。
她要站起身,
却等到站起来后才发现,
迎面而来的,是铺天盖地的黑暗。
沈浪直直的冲上去,接住她软软倒下的身体。
再抬头的时候,
就看见欧阳倾已经立在身前。
他累到极点,却终于还是攒足了力气,重重的跪在地上,道“救他。无论如何,求求你,救他。”
欧阳倾的嗓子忽然干哑,
原来在所有人眼里,他都是一个不负责任的父亲么?
他苦笑着示意暗影他们扶起欧阳灿,转身对沈浪道“跟我来。”
沈浪像是忽然抓到了稻草的溺水的蚂蚁,
小心翼翼仓惶不已。
只因为他比谁都清楚,欧阳灿不能死。
欧阳倾带着欧阳灿进欧阳堡大门的时候,赵奕然已经等在院里。
她走过来很轻的摸欧阳灿的脸,轻柔的唤他灿儿。
一如十三年前。
然后她回头看着沈浪,又盯着他怀里的白飞飞一会儿,终究什么都没说,和欧阳倾一起进了内室。
沈浪趴在床头细细的盯着白飞飞看,
他不敢眨眼。
因为他们之间的错过,方式总是多种多样。
他多害怕,下一刻,她就又要消失不见。
白飞飞的睫毛扇动几下,终于还是睁开了眼睛。
沈浪帅气但是疲惫的脸一下子便映入她眼里,她的心如同进了水的棉花,
沉重的无法呼吸。
我该拿你怎么办呢沈浪?
她将屋子环顾了一圈,靠在软枕上,轻声道“欧阳灿,他怎么样了?”
这是她以前在欧阳堡住的屋子,
既然到了这里,
那欧阳倾和赵奕然,定然不可能袖手旁观了。
沈浪有时候真不愿意她如此聪明,但他还是诚实的告诉她“欧阳倾和赵奕然正在替他疗伤。”
白飞飞点点头,忽然沉默。
现在能说什么呢?
什么都不能说。
她无法再装成什么都不记得的样子和沈浪远走天涯,
心里的负罪感一直在告诉她,
有个人,用命去爱她。
沈浪于是只好跟着沉默。
能辩解什么呢?
他无法自私的带着白飞飞一走了之,就算有多想这么做。
终究不能,毕竟,那个人还生死未知。
二人正相对无言,房门却忽然开了,暗影逆光站在门口,激动道“白姑娘,我们少主救活了!”
白飞飞和沈浪不约而同都觉得心间什么东西落了地,
那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安稳。
她站在欧阳灿的房门外,看着一夕间苍老了十几岁的赵奕然,忽然有些不知所措。
赵奕然却坦然得很,竟朝她绽出一个微笑来,道“他是我的儿子,我为我的儿子耗费一些功力,又算得上什么呢?”
她无言的点头,看着脸色依旧苍白的欧阳灿,忽然就怔怔的掉下泪来。
欧阳灿在第七天的时候醒过来,能蹦能跳,却失去了所有记忆。
他一脸迷茫的看着眼前的白飞飞和沈浪,依旧想不出他们究竟是谁。
他就像做了一场很长的梦,
梦醒了,
就回到现实了。
赵奕然看着远去的欧阳灿,缓缓道“这是他自己的选择,怪不得任何人。”
白飞飞盯着他的背影许久,忽然笑了。
不知是落寞,
抑或是安然。
然后她转身执起沈浪的手,道“沈大哥,咱们回家吧。”
沈浪眼里所有的不安一霎那全都消失不见,心脏莫名的安稳下来。
他紧握住白飞飞的手,一如当初,然后他唤来旋风,亲昵的摸它的头,笑的极温暖:“旋风,走吧,咱们带飞飞回家。”
旋风果然是通人性的马儿,在原地打了几个转儿,嘶鸣了几声。又将头凑在白飞飞脸旁边,轻轻的蹭蹭。
完结篇之 一年老一年,一日没一日
在地窖里慢慢转醒的时候,他锥心似的疼。
他既然能醒,那个人就该死了吧。
他捂着胸口站起来看着旁边看着自己的王怜花,脸色苍白。却始终不敢开口问。
王怜花也没有要提的意思,他转头叹了口气,道“准备准备,和墨心他们会和吧。沈家只剩你们了。”
他终于敢相信,斗了一辈子的,世界上的另一个一模一样的自己,终于再也见不到了。
他没有把他当成过仇敌,就算在知道他身份的日子里,在他眼里,他也是那个曾经在月下弄琴的月白少年。
一年,两年,三年,四年,他们都各自长大,再也不会为了谁是哥哥谁是弟弟争执,再也不会为了抢一个蹴鞠打的天翻地覆。
再也没有在小事上争执过的那些年,不过是为了一场你死我活的铺垫。
谁更受宠,爷爷更疼谁,父亲更看重谁,娘亲做的唯一的一件袍子是给谁的,谁能光明正大的被叫做上官月影。
还有那个,极少笑笑起来却温暖的叫做嫣儿的女子,
他们的一辈子,几乎是为了这些而活。
到现在他死了,自己都不知道该给他立个什么名字的碑。
因为没有人告诉过他们,他们的名字。
上官月影这个名字,以后专属于自己了。
终于,都走到尽头了啊。
他抬头,一眼万年。
完结篇之 一秋又一秋,一辈催一辈
我总以为人是要慢慢慢慢变老的,其实不是,人是可以瞬间变老的。
沈浪的泪
欧阳灿的眼
统统都告诉了我这一点。
我从没有见过沈浪那个样子,他哭的像一个小孩,哽咽到讲不出话。
我看见欧阳灿缓缓闭起来的眼,他躲在望月亭的角落里,进去的时候,他念‘愁多知夜长,仰观众星列’
我明明是个不念书的人,却突然福至心灵,读懂了里面蕴含的所有悲凉。
虽然,我宁愿永远不懂。
是尘缘,还是梦靥,他们都爱上那个叫做白飞飞的女子,并且都脱不开身。
我在旁边看着,想把这一个拉出来,那一个也拉出来,可是最后却徒劳无功的发现,没有用,他们自己愿意沉沦,谁也当不了他们的救世主。
很多时候我宁愿沈浪从来没有遇见过那个女子,
和朱七七安安稳稳的过完这一辈子。
没有这么多风起云涌,
没有这么多无可奈何。
可是世事不如意十之八九,且命运惯爱弄人。
沈浪负尽苍生,负尽蓬山万重,
他抛不掉。
于是他总在白飞飞与天下之间不断做着选择,
痛苦着。
我以为欧阳灿会死的,
他明明就闭上了眼睛,
可是欧阳灿如此的人,上苍或许对他亦是眷顾的。
他终究没有死。
并且还失却了所有的记忆,
这样也好不是吗?
至少,他不记得了那些孤独的时光。
不会再因为求不得,肝肠寸断。
至少,
他最后是一个,幸福的,人啊。
完结篇之 仰天一笑泪光谢 。
谁都挡得住孤单和寂寞,
但不是谁都挡得住,爱人在你身边的沉默。
他看着欧阳灿灿若星辰的眼睛,
忽然忍不住,
就掉了泪。
他怎么会看不出来欧阳灿眼里的伤,
欧阳灿,
从前总不服他,
一路走来自己永远偏帮着沈浪多一些。
从来都不曾记得过,原来他,也是背负了一身悲苦的。
从来就不曾在意过,那些夜晚飞飞房门外形单影只的影子。
他想起来他在路上不常见的黯然,
想起他谈起双亲时浅淡的眉眼,
秋雨过后的天气微凉,
他看着欧阳灿立在亭子里身影,
更是从脚底起了一层密密麻麻的鸡皮疙瘩。
因为,欧阳灿全身上下,明明白白的写满了萧索。
爱上一个不该爱,
最重要的是,不爱你的人。
又能怎么样呢?
他终究舍不得白飞飞难过,舍不得让她选择。
他一直是个绝顶聪明的人,
于是他知道什么样的自己才能让白飞飞毫无愧疚,
爱一个人爱到如此地步,
连她的退路都要自己想好甚至成全,
除了感叹,自己又能做些什么呢?
或许很多很多年以后,
自己会什么都忘记,
却一定会记得,
曾经有一个叫欧阳灿的人,
对一个唤作白飞飞的女子,
深情如斯。
完结篇之 一榻一身卧,一生一梦里
在很久很久的从前他便知道,她的眼里没有他。可是偏偏,这个世界有时候就是可笑得可叹,他的眼里,只有她。
四月的天气,早已芳菲尽,欧阳堡的桃花却依旧争先恐后的开。开了又迫不及待的落,随处都可见在风里沦落的红。
他站在欧阳堡偌大的园子里,想起那一日她的微笑,忽然觉得有些寂寥。
在他终于正式接过欧阳堡堡主的位子时,底下有无数人的笑脸。
一重一重又一重的人影,看不到任何一张熟悉的脸。
这么多的人,他却只看得见自己的影子,孤零零的倾倒在一边,冷冷的盯着同样形单影只的自己。
孤单,是心里没有人。
寂寞,是心里有人,她却不在身边。
失去记忆的欧阳灿,是前一种。
正常的欧阳灿,是后一种。
在他知道白飞飞并没有服下忘忧蛊的时候,他就猜到了结局。
能怎样呢?
白飞飞不肯忘。
他只能给她一个理由心安理得的离开。
既然留不住,要愧疚又可以做什么?
她和沈浪毫无征兆就消失的时候,他的心腾的一下就空了。
明明早知道结果,离别的时候,还是意外的看不开。
整个府里的人都若无其事的做着自己的事,白飞飞的离开对他们没有丝毫影响,他们也理所应当的以为服下忘忧蛊的欧阳灿,也不会有任何影响。
最痛的不是因为痛,是因为你痛,还不能说出来。
他发了疯似地找遍了欧阳堡每一个角落,总希望她会在某个角落,某座亭里,冲自己笑。
他进完一个院子又一个院子,一个房间又一个房间,从来不知道自己住的地方有这么的大,大的让自己心慌。
白飞飞,我肯放过你,
只是因为,太爱你。
我遇见过很多的人,走过很多的路,却只真真切切的爱过你一个人。
或许你会因为愧疚留下来,
可是我却会因为内疚惴惴。
因为太爱你,总见不得你不开心。
若你呆在我身边,
日后,纵然伤可愈,命能留,
纵然丝萝倚乔木,
蒲草系磐石。
但比翼不连理,
齐眉欠灵犀,
终究是余生独缺千金意。
而我,怎么舍得如此待你。
飞飞,请你偶尔想起我来的时候,一定,要微笑啊。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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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文作者:仿若·旧人序(笔名:秦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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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载 沈飞】当时只道是寻常 第26章
第26章 同心而离居,忧伤以终老
醉笑陪君三千场,不诉离伤。
为你尝过,一场漂泊。
陪你听过,花开花落。
和你经过,陌生的湖泊,看过场烟火。
被你冷落,于是沉默,因为你感动,所以接受结束。
唱过的歌,有过你的角落,都让我难过。
===== 欧阳灿
你是谁唱到喉咙沙哑,未完成的歌
===== 白飞飞
我是一个多么不喜欢念旧的人。
却还是不能免俗的那么想祈求上天,带我回过去。
如果重来一次,我无论怎样都要带你早早的离开。
他的爱太沉...
第26章 同心而离居,忧伤以终老
醉笑陪君三千场,不诉离伤。
为你尝过,一场漂泊。
陪你听过,花开花落。
和你经过,陌生的湖泊,看过场烟火。
被你冷落,于是沉默,因为你感动,所以接受结束。
唱过的歌,有过你的角落,都让我难过。
===== 欧阳灿
你是谁唱到喉咙沙哑,未完成的歌
===== 白飞飞
我是一个多么不喜欢念旧的人。
却还是不能免俗的那么想祈求上天,带我回过去。
如果重来一次,我无论怎样都要带你早早的离开。
他的爱太沉重,我不能恨更不能成全。
如果重来一次,我们不要遇见欧阳灿好不好?
=== 沈浪
暗影三更进的门。
荷花池寂静无声,若非湖中心的灯亮着。他几乎要以为那里没人。
傍晚时分的小厮依旧等在那里,他披了蓑衣在小舟上打盹,闻得声音腾的一声站起来。冲暗影行礼道“暗影少爷,您回来了。”
暗影点点头挥手示意其他的影卫退下。自己上了船,沉默良久后道“少主一直都未曾出来过吗?”
小厮整整头上的斗笠,应道“没有。中间主人和夫人都来过,但是少主都没见····”他说着,声音渐渐小了。暗影抬头,临月亭便在眼前。
他跨上台阶随手解下披风递给那小厮,冲他道“去吧。”便自顾自的步入亭里。
欧阳灿背对着他坐在亭里的栏杆上靠着,听得他进来也并不出声。
暗影走进了几步才发现他闭了眼,竟是睡着了。
深夜的风很凉,湖里偶尔有鱼冒泡的声响。暗影几不可闻的叹气,清了清嗓子道“少主···”
欧阳灿闻声睁开眼睛,只静静道“拿到了么?”
暗影点点头应道“拿到了。”他低头自怀里掏出一个极小的黑匣子递给他“孤道人让属下禀告少主。忘忧蛊一用,再无解药。请少主慎用。”
欧阳灿似乎并没听见暗影的话,伸手将它握在手里端详许久,忽然出声道“你去上官伯父家走一趟。让上官月影告诉王怜花,我能允许他们救回沈浪就有能力杀了他。让他们带着沈浪走吧,走的越远越好。”
暗影迟疑一会儿,方才反应过来欧阳灿的意思。回道“您要放弃一统江湖?”
欧阳灿拂袖站起身,双手背在身后先出了亭子。
暗影的心却无端的一沉,他不甘心的跟上,道“那少主不杀沈浪了么?明明已经拿到忘忧蛊了,有了忘忧蛊白姑娘就不再记得沈浪了。杀了他既能永除后患又能控制江湖,少主你····”
欧阳灿伸手示意他住嘴,半响后回头看他,道“我要的是白飞飞,江湖只是附属战利品。如果沈浪够聪明的话,自然明白我的意思。我还他江湖,他放弃飞飞。他若是不肯,那结果依旧一样。”
暗影看着他反身上船,那样带着决绝的背影看得他心下烦躁。忍不住一屁股坐在凉透了的台阶上。
江湖,白飞飞。
随便换个人来,只要是活的,是有脑子的,都知道怎么选。
可是欧阳灿是活的,有脑子并且脑子正常,他偏偏不知道。
欧阳灿到冬暖阁的时候如意环翠正掩了门出来,二人见是他都有些愣。待他准备进去时如意方才开口“欧阳公子!”
欧阳灿的手停在门上回头看她,淡淡道“嗯?”
如意轻声在环翠耳边耳语几句,目送她穿过回廊去了,才对欧阳灿道“公子是聪明人,我也就不绕弯子了。公子准备如何对我们家宫主?”她是知道欧阳灿对白飞飞绝无恶意的,但她也自然清楚白飞飞对沈浪的感情,因此便有些为难。
欧阳灿沉默了半响,斜斜的往一旁的柱子上一靠,叹道“怎么对她?你不如问我是不是想娶她,倒还来的直接些。”
如意神色一紧,看向他的目光便格外不同了些“可是,宫主不会答应的。”
欧阳灿好整以暇的看着如意,慢条斯理道“你以为我带她回这里来,便是她答应了的么?”
如意略微皱了皱眉“那公子的意思是,一定要娶我们家宫主了?”见他不置可否,便又咬着牙道“那若是我们不准呢?”
欧阳灿一只手放在门上轻轻用了些力,那门便开了。他回头看她,笑道“如意,你最好放聪明些。飞飞跟着沈浪未必有跟着我好。而且··”他顿了一顿,道“说不定她会心甘情愿的嫁给我呢。”
说着,不再顾还愣在一边的如意,进门去了。
白飞飞安静的躺在床上,脸色有些苍白。欧阳灿眼里不自觉的露出几缕心疼,伸手蹭了蹭她的脸,叹道“飞飞,我该拿你怎么办才好?”
暗影只见到了王怜花,确切的说,是王怜花在欧阳堡门外立着。
暗影便迎了上去,小声道“公子果真好胆色。”
王怜花悠闲得很,他看着暗影愁眉苦脸的样,忍不住调笑道“欧阳灿这次可是赢得够本了,你怎么到还是一副死了人的脸?”
这话听在别人耳朵里便算了,在暗影耳朵里却格外刺耳。他沉声道“王公子何必如此说,您自己也知道我们少主费尽心思也只为了白飞飞。”
王怜花心中虽然恼怒欧阳灿,但到底也是对他恨不起来的。于是便道“说吧,你们少主这次遣你来是要杀了沈浪呢。还是要我们带着沈浪远走高飞?”
暗影知道王怜花素来聪明,料事如神。于是也不讳言道“王公子果然料事如神,没错,我们少主的意思,请您带着沈公子走吧。走的
越远越好。”
王怜花虽然猜到欧阳灿不会对他们真的赶尽杀绝,但听在耳朵里却又是另外一回事了。他叹了口气拍拍暗影的肩膀道“帮我带句话。就说,我们没有权利替沈浪作主,所以我们不会走。”
天色暗沉,有晕黄的光线洒在暗影灰败了的脸上。他的嘴张了又闭闭了又张,终于还是看着王怜花的背影沉默。
时间走的极快,一晃数日。平静的令人不安。
凌晨凭栏远望的时候,望着那一轮初升的日头失了神。过了许久,他抬头冲着不远处含笑看她的凌鸢冷,轻声道“时间到了。”
凌鸢冷脸上的笑意凝结在春日的露珠里,消散得没有痕迹。
王怜花不知何时已经站在她身后,声音寒凉,他说“你站在这里,无论我们做什么,都最好不要插手。”
凌晨顺着她飞扬的发丝擦身而过,气息沉稳而淡薄,她怔怔的站住,还未闭起的眼睛满目苍凉。
王怜花步入东厢,看着依旧沉睡得安稳的沈浪,冲凌晨道“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凌晨薄薄的唇极轻微的抿起来,轻描淡写道“不知道。”
王怜花闻言回头看他一眼,冷笑了两声坐到沈浪身边,却并不搭理凌晨,只冲着窗外道“上官,不准备进来见见本公子么?”他的话说完,便抬起那保养得如同女子般细腻白皙的手抬起来疾速的一挥,一枚极细的银针便顺着他的手朝窗边飞了去。
窗外仍然毫无声息,片刻后有一袭青袍推门而入,他眼角眉梢都是冷淡,脸上却扯开了极热络的弧度,笑道“这是怎么了?我不过来看看少主,王公子你怎么就动上手了?”
王怜花对这上官月影向来不怎么看得上眼,但他心思玲珑,便是此刻即将要翻脸也依旧笑笑的看着他,一边却伸手将沈浪扶起来,在他后脑勺摩挲了一会儿,对上官月影道“是来看他,还是来让他死?”他说着,将手伸出来。手掌上竟赫然躺着一枚极小极细的青铜针。
凌晨面色未变,双手背在身后“沈家的死士只听从仁义山庄的命令,但是你不要告诉我,这是沈浪自己让你做的。”他瞟一眼床上跳动了一下眼皮的沈浪,道“既然不是,你是自己了断,还是要我们动手?”
上官月影终于收了些笑,看着凌晨道“你知道我并不想得罪你。”
凌晨的眼睛亮得吓人,转身看着他,一字一句道“如果我没有记错,欧阳灿给我喝四季的地方,便是在你家的荣德堂吧?”
他为了沈浪来这里找上官月影的时候便觉得上官家的景色熟悉的有些怪异,竟然像是曾经来过似地。
这话既然说出来,那定是没有转圜的余地了。
上官月影浅叹一声,道“不要怪她。我拿了你的命要挟,你知道在她眼里,你才最重要。”
凌晨只微微牵了一下嘴角,半丝表情都没有,道“我再问一遍,你是自己了断,还是等我们动手。”
王怜花虽说不在意上官月影的生死,但是还是被凌晨过度执拗的做法弄得有些疑惑。凌鸢冷医术毒术皆通,这法子少不得是她想出来的,凌晨却摆明了一副只要上官月影死的架势。
他正要出声说话,冷不丁却见凌晨回身朝着上官月影冷笑,身上的衣袍竟无风自动。霎那间有些愕然。但他到底是王怜花,片刻的功夫便反应过来,忙欺身近前挡在上官月影身前,道“凌晨!”
他这一声既是警告也是提醒,按着凌晨如此的性子,定是会听的。
但凌晨这次却完全出乎了他的意料,他甚至都没有转头看王怜花一眼便逼近了上官月影,道“我记得当初我问过你,愿不愿意当我的人。你说,你只对沈浪一个人忠诚。”他看看上官月影似乎有些松动的神色,冷笑道“现在看来,你果然够忠诚。”
上官月影眼神有些涣散,半日才道“所谓的忠诚,是因为背叛的筹码还不够。”
王怜花挡住他的手便一点点的垂了下来。
不过一瞬间的事情,凌晨的手掌已经到了上官月影的眉间,留下一个火烙般的掌印,上官月影的眼睛并没有闭起来,他直勾勾的看着凌晨,嗓音沙哑“你······”却不等说完,便朝地下呕出一大口血来。
王怜花是不在乎人的生死的,尤其是和自己并没有太大关系的人,但是看着上官月影以这样的方式死去,却有种说不上的感觉梗在心里,闷闷的有些难受。
凌晨却全然不觉,他一撩袍子蹲下来,笑着道“我提醒过你很多遍了,沈家的死士是绝然不会背叛主子的。你不是上官月影。”
上官月影的瞳孔猛地放大,凌晨的身影映在他的眼睛里竟有些变形。
王怜花抢在凌晨要动手时将他拉住,转头却盯着上官月影道“月有阴晴圆缺。你是圆月还是弯月?”
凌晨看向王怜花的眼神便微妙了起来。
这话的意思很明显。若是他没听错的话,也就是说有两个月影。通俗的说也就是双胞胎。只不过或许是上官老爷太精明,也或许是志趣各有不同,一个投靠了沈家一个投奔了欧阳堡。
可是,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王怜花怎么会知道。
王怜花自是知道凌晨的怀疑,但他平素是个极骄傲的人,刚才凌晨不顾他劝阻对上官月影下杀手早让他心有不满,此刻便也没了心思去解释,只冷冷的道“你活不了多久了,其余的都不必说。你只要告诉我,你哥哥或者弟弟在哪里。”
上官月影捂着胸口看他们两人半日,终于低下头,道“我十一岁便认识欧阳灿了,但是我并不是他的人,我是赵奕然的直属护卫。所以,我早便认识了鸢冷。”他说着,抬起头来看着凌晨,目光却空洞。然后他终于喘息着看向王怜花,道“哥哥······哥哥在地窖里。”
王怜花叹息一声,仰头看看凌晨,道“沈浪要醒了,所有的事我不想过问太多。你自己和他交代,上官月影交给我。”
凌晨冷眼看着他出去看着凌鸢冷进来,连话都未曾多说一句,转身直勾勾的看着沈浪。
风影穿过欧阳堡九曲十八弯的长廊,心里案子腹诽这长廊的长度,但见到欧阳灿的时候还是乖乖的绽出一个笑来,道“少主少主!”
正陪着欧阳灿下棋的暗影嘴角一抽,实在有种冲动想一巴掌拍死他。
但欧阳灿却脸色不变,甚至还抬了抬眼笑了笑,道“怎么了?”
明知故问,风影翻翻白眼,却仍旧轻快道“环翠妹妹说白姑娘带话让您明日过去一趟。”
欧阳灿脸上的笑意愈深,在灯盏的映照下灿烂得有些耀眼。
暗影也弯起嘴角,手上却一刻也不停的抓住欧阳灿的手,道“少主,咱不带赖皮的啊。”
欧阳灿干咳了几声,打哈哈道“啊呀,拿错了拿错了。”又回头冲风影道“你告诉环翠说我知道了。让她好生照顾飞飞,缺什么少什么直接问管家要。这天气还是有些凉,让她早晚给飞飞添衣。”
风影却并没有认真听的样子,他站在那里听欧阳灿一个人瞎唠叨,脸上却朝着暗影做鬼脸。
暗影又好气又好笑,待骂他吧又怕欧阳灿生气,只好狠狠的瞪他一眼。但是脸上虽然看不出什么来,他心里却是甚是开心的。过了这么久这么些日子,欧阳灿终于有了笑意,白飞飞安安稳稳的呆着,没了所有的有关于沈浪有关那段刻骨铭心的过去,眼睛清澈干净的像个小孩子,冲着欧阳灿笑的时候,灿烂无比。这对欧阳堡来讲,已经是最大的福气。
欧阳灿见风影完全一副神游天外的样子,咳嗽几声将他叫过来,抬手便猛地敲了他一下,皮笑肉不笑道“你这小子!越来越不把你少主我当回事了是不是?”
风影不满的一跳老开,胳膊却还弯着护着自己的脑袋,不满的嘟囔道“你这话一天至少要交代不下十遍,我会背了啊!哪里还用得着听。”
欧阳灿被他这一打断,顿时有些羞恼的意思,走近几步将他提溜过暗影旁边,一本正经道“你都会背了啊?那正好,今晚你也不必回去了,就呆在这好好的背吧。”言罢又回头顺手随便指了个小丫头道“你给我好好看着他,他今晚要是没在这呆着了,你也就跟着他一起走吧。”
那小丫头是个会看脸色的,当然知道欧阳灿说的是玩笑话。但是也知道得顺着他,于是恭敬道“知道了少主。”
欧阳灿这才点点头,又回头看一眼风影,对暗影道“走吧,你还想呆在这一起陪他?”
等除了亭子绕了几个弯,欧阳灿脸上的笑却又都不见,他站在湖边看着亭中摇曳的灯笼,道“还需要多久?”
暗影过了好一会儿才明白过来他是在问自己什么事,定定神道“最迟半月。”
欧阳灿的神色便微妙起来。
他是多么想沈浪死啊,可真正到了这一日的时候,心里却不知道为什么竟有些难过起来。不是因为他后悔了,是因为,他终于成了自己也不屑的人。
沉默了半响,他又开口道“你确定凌晨他们不会发现?”
暗影便道“我之前已经按照您的意思跟王怜花透露了您放过沈浪的意思。王怜花应该是不会怀疑的,上官月影是在夫人手下调教出来的,做事向来滴水不露。应该出不了什么差错。”
“可是沈浪一向命大。”欧阳灿冷哼了一声,“何况凌晨和王怜花都不是省油的灯。我知道上官月影不会坏事,但是帮他的人会不会故意透露什么消息或者痕迹给他们,这可就说不准了把?”
“您的意思是······”暗影迟疑一会儿,道“凌鸢冷会反悔?但是,凌鸢冷的母亲在咱们手上啊。何况她怎么敢拿这个去赌凌晨对她的容忍?”
欧阳灿脸色却并不见好转,他叹一口气“她是个极聪明的人,自然知道怎么做最好。凌晨这般骄傲自负的人,等他知道了这件事,那她才真正是没有任余地了。”
也就是说,沈浪或许死不了了?
暗影抬起头看向欧阳灿,道“属下的意思是,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欧阳灿牵起嘴角算是笑了笑,懒懒的道“那你就去办吧。”
凌晨也不再顾地上的上官月影,径直走到沈浪旁边坐下来,对站在不远处的凌鸢冷道“带上他,出去吧。”
他的声音依旧和缓,但听在耳里却说不出的压抑。凌鸢冷这回却并没有太大的反应,她默然的走过来扶起上官月影,转身出去了。
“你这又是何必?”本来安静的房间里陡然有清朗的声音响起来。
凌晨并没有太多意外的转头去看睁开了眼睛的沈浪,也不回答他的问题,只淡淡道“我以为你打算睡一辈子呢。”
“我倒是想。”沈浪活动了一下双手,“可是我还有很多事情没有做,舍不得死。”他冲着凌晨调皮的笑笑,竟然颇有些当年那副云淡风轻潇洒样子了。
凌晨便斜斜的靠在床上,道“这可不是你想不想死的问题了。”他说完,抛给沈浪一样东西,又道“好了,你现在该做的,就是去欧阳堡将鸢晚带出来。”
“不是。”沈浪却跳起来在地上蹦了几下活动了下经络,道“我现在该做的,是去找一个人。”
凌晨的眉头便又皱了起来,他有些不满道“找谁?”
沈浪当然知道他的意思,凌空将自己的剑吸到手里,回头邪邪的一笑“你猜。”
凌晨便起了身踱到窗前,见着他的背影走远了,才仰起头长叹一声。
沈浪,没用的,我早就去找过他了。孤道人是么?你以为我想不到?
沈浪,不要太低估我和欧阳灿,也不要太高估自己。
王怜花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在他的身后,语带怀疑道“你为什么不告诉他你已经去找过孤道人了?你明知道忘忧蛊没有第二份解药。”
凌晨并没有回头看他,只顿了顿又接着说道“不是我不想告诉他。只是有些绝望,一定要自己亲身经历。也是时候让沈浪真的吃点苦头了。生死疼痛都不算什么,真正能让人痛入骨髓的,就是情伤,你懂么?”
王怜花便良久的沉默。
虽然自从沈浪救上来了之后就再没见过白飞飞,但是或多或少的从欧阳堡透露出来的消息都很明显的说明,白飞飞失忆了这个事实。当初也不是没有怀疑的,可是凭着欧阳堡的势力,又凭着欧阳灿那心机,将白飞飞藏的滴水不露,根本就见不着面,又何谈去证实。
现下这样的情况,沈浪醒了也不一定便能真正起到什么样的作用吧?
二人正自都沉默,江靖宇便着了一身大红的衣裳推了门进来,一双眸子虽然看不见但依旧漆黑如墨,他含了一抹笑,清淡道“二位若是没有事的话,便和我走吧。”
“走?去哪?”王怜花两手抱在胸前,听见他说话,抬头看他。
凌晨却知道他定是还有后话,于是也不说话,只冷冷的看着窗外。
果然,江靖宇便接着道“跟着我,我便可以带你们见你们想见的人。”
凌晨这才有了反应,冷笑道“你可以带我们见谁?你又怎么知道我们想见的是谁?”
江靖宇也不生气,他只停顿了须臾,便潇洒的转身,道“信不信由你们,我没有时间磨蹭。”
凌晨转过头去看王怜花,却见他也正看着自己。看样子二人果然还是有默契的,便都相视一笑,提脚追了出去。
江靖宇也不绕弯,听得二人跟着了神色便更加优哉游哉,只自己一个劲的往前面走,丝毫不担心身后的两个人会耐心不足。
二人也自是不会让他失望,各自都心知肚明的在身后不远处跟着,。也不知过了多久,江靖宇终于在一处破败的房屋前停了脚,又转头用看不见的眼睛‘看’他们一会儿,道“到了。”
王怜花疾步朝前走了几步,一边用眼神示意凌晨看着他,一边踢开门进了屋。可里面却是空空如也,他也不生气,只是低着头慢慢的走出来冲着江靖宇笑道“江公子莫不是在和我们开玩笑?”
江靖宇是个瞎子,但是个极端聪明敏感的瞎子,自是察觉到了二人身上的杀气。他也不着急,只是淡定的站在那儿,直到感觉发现两人都终于忍不住了时,才恰到火候道“跟我来。”
他径直进了门,又驾轻就熟的穿过几个院落,这才在一座院落前停下来并且在墙壁上摸索着什么,不一会儿,那堵墙竟从中间裂开了,露出一扇方方正正的门来。
原来竟内有乾坤么?王怜花和凌晨似乎都想到了什么,互相交换了下眼神,便不约而同的抢钱拦在正要走的江靖宇,道“江公子莫非认为我们会冒险跟着你吗?”
江靖宇也不挣扎,这倒不是因为害怕,虽说这两人都是当世小辈中的佼佼者,但自己也不是个省油的灯,他不挣扎,是因为他知道这两个人都已经没什么好害怕的。不知根底的冒险,只要是关于自己在意的人,对他们而言也并没什么大不了的。
凌晨一只手抓住他的脖子,另一只手却在墙壁旁边搜寻到了开关,对江靖宇道“你说,我们把你留在这里自己进去会不会更加保险?”
江靖宇仔细的思索了一会儿,确定凌晨这样说不像是开玩笑,才收敛了些,道“你怕我会是欧阳灿的奸细?”
“那也并不是没有可能啊。”一直没有出声的王怜花却冷不丁的开口,并别有深意的道“毕竟有时候我们连自己都信不过。你说是不是?”
江靖宇便愣了愣神,后又道“虽然你们信不过我,但是我必须跟着你们进去。因为没有我,你们见不到人。”
三人正相持不下,却忽然听见一阵尖锐的笑声,忙都转头朝发出声音的方向转头看去。
江靖宇是看不见的,见两人一下子都没了声音,便试探着道“是谁?”
凌晨也不答话,只迅速的拉着江靖宇闪进那扇开着的门里,见王怜花也闪身进来以后迅速找到开关将门关了。犹自觉得不够,他转身看着江靖宇道“里面的开关若是破坏了,外面的是不是也会坏掉?”
江靖宇便隐约猜到了他要做什么,道“自然是。”
凌晨再不犹豫,顺手提起剑便将那开关划了个稀烂。又走到江靖宇面前,声音平稳“现在,快点带我们去见那个你口中的人。不然,我们死不足惜,她要是有什么损伤,我不会放过你。”
江靖宇的功力也不弱了,只是刚才听见那阵怪异的笑声却还是难受得很,凭着他的洞察力,自是猜到刚刚来的人是谁。于是他也不再多说其他,只在密道里的壁上轻轻敲了几下,停顿几下又接着敲几下。
大概过了一刻钟,便有几个身姿窈窕,皆带着鬼面的紫衣女子出现,领头的那个便朝着他们几个轻轻福了福身,道“恭候多时了。”
王怜花一眼便认出来这些幽灵宫的鬼面女,但他完全不能相信,伸手掐了旁边的凌晨一把,道“这么说,他要带我们来见的人是····”
“白飞飞。”还不等凌晨开口,江靖宇便悠然的接上话,饶有深意的看他们两人一眼,道“白宫主果真是如同江湖所说的聪明绝顶,连我也免不得佩服几分。你们进去吧。”他说完便背过身去,竟没有要随他们进去的意思。
鬼面女由着他们三人讲话,不见丝毫不耐烦之态。
凌晨便站住了脚,似笑非笑道“刚才你不是说没有你我们见不到人么?怎么现在居然不跟我们进去了?”
江靖宇也不卖关子,笑了一声道“我只负责带你们见到人,至于见到什么人,那和我并没有关系。我和她的交易也算完成,我自然没有必要陪你们去冒这个险。”
王怜花还要再问,却见江靖宇竟转过头来朝他们一笑,转而便消失在了一扇忽然闪开的石门内,那石门瞬间又重合成为原来的样子,没有一丝裂缝。
鬼面女这才不紧不慢的开口催道“我家宫主恭候多时了,二位公子请随我来吧。”
见鬼面女已经提步欲走,凌晨伸手拉住正要再推敲的王怜花,崖底声音道“走吧。”
等过了洞里的这道石门,眼前豁然开朗。石洞开得极大,四周皆有各种彩饰,布置与先前的幽灵宫有些相似,却又明显比幽灵宫来的欢快些,再穿过一道横穿了喷泉的石桥,便进了大厅。
王怜花满心以为那帘后的是白飞飞,已经顾不得其他便三步并作两步的跃上台阶去揭帘子,口里还道“飞···”
却在看清了座上之人后冷不丁的退了几步,惊讶道“是你?”
凌晨便知必有变故,他思索再三,试探着叫道“欧阳兄,果真好久不见。”
帘后的人沉默片刻,笑应道“彼此彼此,多时不见,凌兄可有挂念于我?”说着,便掀开帘子步了出来。他今日穿了一身黑色直袍,整个人慵懒而随意,就那样斜斜的靠在石柱上看着王怜花和凌晨微笑。
凌晨迎上他的眼睛,里面的暖意却一下子令他有些失了方寸,僵持许久,他才开口说出第一句话“沈浪醒了。”
欧阳灿的眼神深邃如墨,凌晨的话如同一滴水进了一片湖,并没在他眼里激起任何风浪。他依旧云淡风轻的道“我知道。”
“既然知道,那找我们必定不是为了叙旧吧?”凌晨勾起一抹嘲弄的笑,道“欧阳兄这次又打算做什么?”
欧阳灿的折扇轻轻击打自己的掌面,自主座上悠闲的踱了下来,笑看着他道“我只是要你们在这里做几天客。我一定好好招待。”
“你要杀沈浪?”王怜花马上便反应过来,怒道。
欧阳灿却忽然收了脸上的笑,他叹了口气,语气陡然低落,抬头看向他们,道“不然呢?我还能怎么办?我已经给飞飞吃了忘忧蛊,她如今很好,非常好。过往是一阵烟,风吹了便没了,她失去的美好回忆,今后我会十倍百倍的给她。而沈浪,他是开启她过去的唯一钥匙,我除了要他死,还能怎样呢?”
他看着他们,漆黑如墨的眼里慢慢的聚足了光,竟然让人不忍直视。
“你当然有办法。放飞飞走,她的过去她的将来便全都是她自己的了。”王怜花想了想,又接着道“那沈浪自然也就不必死,我们也依旧会是从前的我们。”
欧阳灿脸上的笑一点一点凝固起来,最后终于消失不见,他冷然道“那与要我死有什么区别?”他看一眼王怜花,又看一眼凌晨,再次叹气道“我放不下她,沈浪豁达通明,再怎样大的打击他都能熬过去并且乐观的生活,就算那不是他的本意,但是我不一样。”
凌晨拉住正要开口的王怜花,目不斜视的看着欧阳灿。
欧阳灿却并没有出手的意思,他带了些小孩子的欢喜,道“我再也不要过一个人的日子了。‘花无人戴,酒无人劝,醉也无人管。’以前觉得潇洒,而今想来却心酸断人肠,没了她,我与死已经没有两样,你们明不明白?”
不用凌晨拉,王怜花抬起的手也直直的垂了下来,半响才寂然道“将一个不爱你的人强留在你身边,真的有意思么?:”
“既然留不住她的心,那总不能连人也丢了吧?”欧阳灿却并不怎么激动,道“况且,她如今至少很依赖我,不是么?”
凌晨对欧阳灿本就是和沈浪一般态度,中间区别不过因为白飞飞心属沈浪,自然而然便对沈浪有些刮目相看的意思。现今见欧阳灿如此样子,竟一时间有些拿捏不定,挣扎半日才道“鸢晚呢?”
欧阳灿笑开来,脸上的酒窝如同盛满了酒,冲他们道“若是不错,几日后你们便能见到她了。不管带她来的是我,还是沈浪。”
凌晨和王怜花相视一眼,一时间都有些摸不透他话里的意思。等他从密道走了半日,才反应过来,他竟有些与沈浪你死我活的意思。
二人呆立了半日,才面面相觑不约而同道“这是要决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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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文作者:仿若·旧人序(笔名:秦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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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载 沈飞】当时只道是寻常 第25章
第25章 凭阑惆怅人谁会,不觉潸然泪眼低。
若你是仙,我上穷碧落。
若你是鬼,我下极黄泉。
有你在的地方,我都要随着。不管那是地狱亦或天堂。
------------- 欧阳灿
他们说,我的爱不是爱。
他们说,我应该放开。
我只知道并且只为了,和你执手两不忘。
仅此,而已。
----------- 沈浪
厌恶沈浪的,说他优柔寡断。既要坐拥美人又要染指江山。
厌恶欧阳的,说他太过狠绝。不是自己的也非得占着死不松手。
可沈浪有自己的背负,注定二者...
第25章 凭阑惆怅人谁会,不觉潸然泪眼低。
若你是仙,我上穷碧落。
若你是鬼,我下极黄泉。
有你在的地方,我都要随着。不管那是地狱亦或天堂。
------------- 欧阳灿
他们说,我的爱不是爱。
他们说,我应该放开。
我只知道并且只为了,和你执手两不忘。
仅此,而已。
----------- 沈浪
厌恶沈浪的,说他优柔寡断。既要坐拥美人又要染指江山。
厌恶欧阳的,说他太过狠绝。不是自己的也非得占着死不松手。
可沈浪有自己的背负,注定二者要么兼得,要么最后空无一物。
可欧阳灿于江湖无心,他要的不过一个白飞飞。
你说这世上的对错黑白,真的是那么容易便能分辨得清了么?
不是。
所以总有自命不凡的所谓侠义者众叛亲离。
暗影步入逸仙阁的时候手上缠了一圈黑纱。六卫,自此开始只剩了五卫了。他叹息,眼神透过风影的灵牌飘至很远的地方。
不得不说自己是无奈的,因为他预感到欧阳灿几乎是决定性的失败。
若是欧阳灿肯在江湖上费心,那自然是不必说的。以他经天纬地的才能,江湖事物对他来讲不是任何问题。可最大的问题是,欧阳灿肯用心的,唯有一个白飞飞而已。
况且,谁都知道沈浪于江湖白道而言意味着什么。不用说其他,就因为他是沈天君的儿子,他便注定要有一个不一样的身份。
他正想着,飞影便急急忙忙的跑进来,低低道“少主让你过去。”他说的极小声,不知是怕惊扰了安睡的风影,还是怕明日此时,这里便又多添一个灵位。
暗影自嘲的笑笑,拔腿便走。他拍拍飞影的肩安慰道“该来的躲不了,放心吧。”他自己却也迷茫了,放心?他自己都忐忑不安,却还要人家放心。人果然是矛盾的动物。
欧阳堡的荷花池一如既往的开满了白荷。花神花无情培植的花,逆了季节却也开的嫣然。早有家丁备好一叶小舟在岸边候着,他撩了衣袍上船,看着漫天遍野的白,忽然有些想哭。
船行进到距湖心临月亭的时候,那一直安静的家丁忽然开口道“暗影少爷,您不开心吗?”欧阳堡的六卫自小便是由欧阳堡老堡主亲自带大,下人无一例外都撑他们少爷。
暗影这才回过神来去看他,那家丁穿了粗布制成的上衣,下身只着了散了边儿的白裤,脸上尽着小心翼翼。
他微微笑着答他“你为什么说我不开心?”风很大,吹得他只用白带子束起来的头发杂乱的飞。
那家丁才总角的年纪,笑起来一团孩气,天真而无害。他答道“因为少爷脸上没有笑啊。”
暗影待要回答时,船已到了临月亭。那小厮不敢再说话,小心的铺了甲板,躬身要来扶他。他就着他的手上了台阶,临月亭四周都挂满了帷幔。他立定在第四层台阶上躬身“少主。”
欧阳灿的声音很快传来,如同现如今天上挂着的残月,冰凉。“进来。”
他不敢怠慢,拂开落地的帷幔进去。
欧阳灿正斜斜的靠在栏杆上赏月,见他进来也不回头,只道“你通知他们去救沈浪了?”
暗影的手心微微有些发凉,道“是。”
“你就不怕我一怒之下杀了你?”欧阳灿话里隐隐透着笑意,竟似一丝怒气也无。
暗影完全摸不透欧阳灿此时的想法,只好应道“少主杀了我吧。”
欧阳灿这才回过身来看暗影。
亭子四角都挂了灯笼。只是幽兰的灯罩罩着,那光越发昏暗。欧阳灿的眼睛在这样昏暗的天色下,亮的越发好看。
他伸手示意他起来,人却看着天上那轮月发了呆。良久后他才开口“暗影,我多希望她永远不要醒来。”
暗影闻言一愣,半日后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白飞飞。
“她醒了,我就要失去了她了对吧?”欧阳灿背对着他,语气里的萧索听得暗影的心酸酸的。
白飞飞·····暗影心中默念这个名字,沉吟一会儿方道“依白宫主的性子,怕是····”他顿了顿,终究不忍心说下去。
欧阳灿自然猜得到他要说什么,叹息道“我也不想让她睡着,可是我怕她用仇恨的眼神看我。她可以不爱我,但是如果她对我连我好不容易换来的信任都没有了,我要怎么办?”
暗影心头有什么东西梗的他难受,他知道欧阳灿的意思。他也知道他的无奈。他近乎疯狂的,害怕失去。暗影斟酌一会儿,试探道“少主····您的意思是?”
欧阳灿的眼睛越发亮的好看,他面无表情声音却清冽“你率着飞影他们去孤道人那将忘忧蛊取来。”
暗影顿时一惊,脱口而出道“少主要将白姑娘的记忆抹了?”
欧阳灿忽然笑得清浅,笑问道“有何不可呢?”他顿了顿,接着道“我们都需要一个新的开始,不是吗?”
暗影沉默,拱手道“是。”
欧阳灿拂了帘子远眺,周围的亭台廊阁都亮了灯盏。蜿蜒成他喜欢的弧度。他低头半响,忽然展颜。
夜色凉如水。
凌鸢冷静坐在凌晨床边轻轻伸手抚平他紧皱的眉。不远的桌子上摆满了膳食,丝毫未动。凌鸢冷的眼睛自始至终没看过忙碌的下人半眼。
王怜花推门去时,便见凌鸢冷正低垂着头为凌晨换药。他立在门前,半响后才对着那些正布膳的人道“你们出去吧。”
等那些人都鱼贯而出了,凌鸢冷方才肯抬起头来,神色淡淡道“你们确定上官月影可靠?”
王怜花也不急着答话,几步走到桌旁取了根银针一一试过,笑道“现在你还怀疑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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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文作者:仿若·旧人序(笔名:秦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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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载 沈飞】当时只道是寻常 第24章
第24章 落叶聚还散,寒鸦栖复惊。
很多时候我一直以为自己在某一天抛却一切包袱以后,可以安稳的牵她的手去每一个有阳光漫步的地方。忘记自己的名字忘记她的名字,只记得彼此便足够。可是当所有的事如愿以偿的走到尾声,才无奈的发现。我们都已经没有那个能力遗忘曾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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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落叶聚还散,寒鸦栖复惊。
很多时候我一直以为自己在某一天抛却一切包袱以后,可以安稳的牵她的手去每一个有阳光漫步的地方。忘记自己的名字忘记她的名字,只记得彼此便足够。可是当所有的事如愿以偿的走到尾声,才无奈的发现。我们都已经没有那个能力遗忘曾经。
----- 沈浪
我试着努力许久。到结尾了,才明白我终究不是他。画不出你不会流泪的眼睛。你也不是我,永远无法明白你的泪,灼伤的是我的心。你还要什么呢?我一直是你的。我还能给你什么呢?除了这些仅有的关于你的回忆,我已经一无所有了。
---- 欧阳灿
若是真的有神灵。那么我不求富贵不求苟活,只要他赐给我们一碗孟婆汤,便足够了。我们这些人的放不开舍不下的梦魇,都只是 曾经。
--- 凌晨
我叫江靖宇。你们也可以叫我黑莲。其实我和这个故事无关。我只是要告诉他们,绝望木因何叫绝望木罢了。你们也想知道么?用你们的逻辑来讲,救的了病救不了命,救不了曾经。因为回不去,所以绝望。
--- 江靖宇
暗影眼底都是喜色,张了嘴还要说些什么,却在抬眼时瞥见沈浪赤白衣衫的时候又硬生生的收了回去。只朝欧阳倾和赵奕然拱拱手,便迅速退去了。
沈浪分身乏术,倒似未见一般,眼也不往这边瞧上一眼,只呆呆的除了会儿神,叹息一声后走至朱七七身边温软道“七七。”
他从未用这样的声调喊过自己的名字。朱七七心里顿时五味杂陈,倏忽想到什么,后背的汗密密麻麻的渗了出来,只觉得寒津津的,居然打了个寒颤。可片刻后却不知怎的冷静了,木然道“什么?”
沈浪摸摸她的头发,如同在摸一直温顺的猫儿。他轻声道“以后好好儿的,切莫再小孩儿心性了。回快活城吧,去找朱爷,然后继续当天不怕地不怕的朱大小姐。一辈子如此活着,是最大的幸事了。”
朱七七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蔓延到头顶,连身子都似乎麻了。甫用力腾的一下站起来,头晕目眩的差点要一脚栽倒,她却顾不得这些,只结结巴巴道“你···你这是什么意思?”她的眼睛瞪得许大,垂在胸前的发丝有几缕被风吹起来遮住她的脸。
沈浪却似乎并没听见一般直直的越过她走至白飞飞身边。
仿佛是为了配合这意境。凌云峰上的凉月打着卷儿团团簇簇的落,凉月花开极美。形似梅颜色却似月,本便是极易落的花儿,如今经风一吹不多时便在地上铺了厚厚一层。
朱七七随着沈浪转过身子去,看他立定在白飞飞身前,从来都清澈的眼里满满的都是眷恋。她以为沈浪是决定要和白飞飞双宿双栖了,才会说那些状似诀别的话。心下一时间五味杂陈。酸的苦的都有,呛得她泪都出来。
沈浪略带勉强的牵牵嘴角,手却覆上白飞飞的脸。他看她许久,方才垂下手冲她道“飞飞,这个局设的太大。赔进去的赌注也太大,我撑不下去了。”
他的声音极小,离得远些听不大清的,大抵还以为他是在与她说什么情话。凌晨与王怜花耳力极好,且又离得近,却听的一清二楚。
“飞飞,我是不是很自以为是?”他嘲讽的笑笑自己,替白飞飞抹掉垂在睫上的泪,道“一开始自以为是的以为为你好,将你送还给老夫人。后来以为为你好,隐瞒真相,害的你九死一生。再后来以为为你好,并不先去救你跑回江家救江老爷拿绝望木。再再后来,一位为你好,在你孤身犯险抢冬落救凌晨的时候没有陪在你身边又去找另外的绝望木····”沈浪再说不下去,将头垂下靠在白飞飞额头,才又轻声道“飞飞,江靖宇告诉我,自古得到绝望木的都绝望。”他垂下睫毛,眼里有什么东西落在白飞飞脸上。灼的她的脸生疼。
王怜花太阳穴止不住的跳,生怕他预想不到稍后的灾劫。他伸手按按头,再睁眼的时候,眼里却只余了白飞飞带泪的脸。他略微有些木然的随着她的目光朝西边看去,沈浪的衣袂在崖边吹成好看的弧度。
如意环翠都没有反应过来沈浪的举动,直直愣了半响方才面面相觑。环翠咬唇道“如意姐···刚刚沈公子交代你什么了?”
她看的分明,沈浪在她身边那一瞬的停顿。
见如意不回答,环翠猛地转身看着沈浪,尖着嗓子道“沈浪!你又要再负宫主一次吗?!”
沈浪循声望向她,却并不说话回应。只站定朝着方振侠朗声道“方掌门,不管你要拿冬落作何用。首先别忘了,它是江家的东西。”
方振侠被沈浪的举动弄得一蒙,半日都想不透他话里的意思。正要问,却见东方墨心带着猫儿和一个着黑衣红边的少年已经到了离沈浪十尺不到的地方。黑衣少年眉目极清秀,面上却似乎少了些血色,苍白得有些病态。那少年掩面咳嗽一声,开口道“绝望木因何叫绝望木。你现在可知道了?”他的声音似暗夜里的铃铛落在那玉盘上,甚是清脆好听。
沈浪歪头看他一眼,并不答话。
·白飞飞冷笑一声,右脚顺势踢在他手上,趁他吃痛飘至一旁的树上。她身形纤弱,轻功又灵巧,在树之间来回跃动,很快便没了身影。
江靖宇淡然的看看手上她脚底留下的黄泥,眼里平静得如同一汪水,看不出喜怒。他对着自己周围不断变换的白影视若无睹,声音平稳道“第二次。”言罢,朝着自己左边的一棵树扑过去。
可还未近那树,迎面便有丝丝的风扑面而来。他耳朵微微颤动,辨别那是什么东西。闻着这细细碎碎的风声,心知是牛毛针之类的暗器。灵巧的朝右边一倾身避过,刚站定却又觉身后劲风顿起,他也不急,头极细微的朝右边轻轻一偏。白飞飞的剑便削了他耳际的几缕头发。剑离他不足三寸,却偏偏没有伤到他。白飞飞不由得一惊,攻势一滞。
这一滞,于江靖宇而言却足够做些什么了。他足尖一点,身子微微后仰,反身将手里的扇子送出。
扇子借着江靖宇的力破风而来,竟直直的穿透树上落下的叶子。白飞飞大骇,几个腾跃沿着树疾走,弯腰如同踢毽子般将那扇子又送了回去。
江靖宇伸手将扇子牢牢的抓住,竟仍旧气息平稳。
高手间对招,并非要见血才知成败。凌晨只看江靖宇出第一招时便明白,白飞飞不是他的对手。他提气飞身接住江靖宇的匕首,道“阁下嘴里说着不要鸢晚的命,可这,招招皆是杀招。”
江靖宇松开手任凌晨将匕首丢掷在一旁,面无表情道“我只还手。至于还手会不会让她死,不在我考虑的范围内。”
凌晨并不恼,只看着他的眼睛道“你的眼睛果然要了也无用。”
江靖宇闻了这句话,神色才稍稍变动了些,道“我不需要它。”
“那是因为你保不住。”凌晨紧跟着接过他的话。冷笑道“因为你知道没人能救的了你的眼,所以你才说不需要。”
王怜花隐隐似乎明白了些什么,认真的去盯他的眼睛。才发现,他两只眼睛都是空洞木然的。讶异道“江靖宇,你怎么瞎了?”
猫儿闻声回过头来,眼里的泪光似还未擦完,咬牙道“瞎的好!那是他的报应!”
江靖宇却半丝表情也没有,朝着凌晨在的方向道“凌晨,聪明过头了未必是好事。我劝你安安分分的珍惜着解了毒以后的日子。”他的面色再度苍白,转头冲着人群道“冬落在谁手里?”
方振侠眼珠迅速转了一圈,显然有了计较。应声道“在老夫这里。”他一边说着,却自左手袖口里划出一柄断剑握住,暗暗背在身后。
江靖宇往前走几步,伸手道“给我。”他说的极为理所应当。像是取回自己的东西。
方振侠右手伸向前,左手暗暗蓄力。冬落触到江靖宇手里同一时,方振侠左手的匕首顺势刺向他的胸口。
但他显然估错了实力。那匕首在离江靖宇胸口不到五寸的地方停下来。他顺着主人的手往上看。江靖宇的薄唇勾起一个恰到好处的弧度,淡淡道“去死吧。”
他说的极为自信理所当然,似乎杀个人是件多么轻松的事。然后他松开冬落,右手握拳,狠狠的砸在方振侠太阳穴上。方振侠还没倒地,他已经接住了正要落地的冬落。
众人相互看着,都忍不住心头的惊骇。纷纷往后退了几步。
凌晨略微皱皱眉,却忽然又展颜笑了。道“江靖宇,江老爷子的位子没那么好坐的。”
江靖宇的眉头好看的皱起来,他本就生的极好,竟有些女子的媚态。他道“凌晨,若非我们注定敌对,我倒真想交你这个朋友。”他咳嗽几声,接着道“可是我注定要接过这个位子。还要坐的很稳。你明白的,这个就叫做宿命。”
别人不知就里,凌晨却是清楚的。
江家有三女四子。最大的江颜早早的便被驱逐出门,连族谱都不得入。第二个女儿本名其实唤作江颜月。只是江老爷欲盖弥彰的把江颜的名强安在她头上。第三个女儿,依然叫做江颜。也没有本名,只是自出生便被冠以这个名称。
四个儿子中,唯有江靖宇最成器。也是江老爷亲自教养长大,并不留他在生母身边。至于其他的儿子,不提倒也罢了。
是不是对江家所有的女儿的名字都叫江颜很奇怪?
是不是对江家二小姐江颜月的去向也很奇怪?
江家四少爷江靖宇十四岁时得了重病,药石无灵,所有人都以为他会死。可是偏偏他却不知何故的活过来了。江家二小姐江颜月却自此开始再无消息。
话说到这里,大概的始末,聪明人都能猜得到了。江颜月死了,用她的血换回了江靖宇的命。
冬落为何会成为江家至宝?
因为江家继承人往往都会得一种怪病。病情凶猛无比,非得江家女儿的血方可救活。每一代都是如此。冬落是必要的器皿,少不得。
传言的无价之宝,解毒圣物,都只是谣传。
江靖宇是下一代江庄主,这冬落当然不能旁落。
他微微的叹口气,道“可是,你不该杀了沈浪。”
王怜花曾听欧阳灿偶然提过江家的来历,也曾和欧阳灿商量着什么时候要一起去禁地里看看究竟有什么秘密。只是如今故人已去,想起来未免徒添伤感了。
江靖宇对凌晨极有好感,于是回答他道“他不得不死。绝望木因何得名你们不清楚,我可以讲给你们听。因为它也要血祭。他已经半死不活了,我只是帮他一把而已。”
凌晨苦笑着摇摇头看看沉默不语的白飞飞道“你依旧杀了他。这是改变不了的事实,我要杀了你报仇。这也是改变不了的现实。”
江靖宇冷笑一声,含着薄怒道“既然你非要寻死,我也没有法子。”他这话说的虽然难听了些,却也是事实。若是凌晨没有受伤,他们倒是能打平。毕竟凌晨的身手较上沈浪欧阳灿有过之而无不及。但如今凌晨被这样一折腾,估计只能发挥三成功力,要赢他,远远不够。
凌晨含着笑立着,对江靖宇的话不置可否。衣摆被风吹起来好看的卷成弧度,分明是个翩翩公子,哪里像是要和人决斗拼命的。
江靖宇早在凌晨去快活城羞辱快活王那一日便见过他,喜欢极了这样性子的人。如今见他好看的眉眼再带上如此慵懒却又自信的笑,竟也不由得缓了神色,道“我来是办正事的。不想和你斗。”
“你如今唯一的正事,便是给沈浪偿命!”白飞飞冷哼一声,挥剑便刺。她脚上招式不断变化,在江靖宇左右手边游走,手上却也不停,几次都差点刺中他。可每每还是差那么一点点。江靖宇也只管躲,却并不急着攻击。只等到白飞飞似乎有些累了,脚底下一虚,顿时漏了个破绽。他勾唇一笑,伸手拉过白飞飞的剑,反手便要刺过去。
凌晨顿时大急,忙道“住手!”
江靖宇闻声要停,剑却无论如何也收不住了。
白飞飞闭上眼睛,却并没有预期的疼痛。鼻尖呼吸到熟悉的淡淡的香,她不敢置信的睁开眼睛,便见欧阳灿着了一身缎白的锦袍笑意盈盈的看着她,两边的酒窝像是盛满了酒,竟似能让人沉醉,左手的扇子还架着江靖宇手里的剑。
她一时间呆住了,愣愣的看着他说不出话来。不敢置信他居然还活着。
王怜花凌晨也是大惊。这可是悬崖,并不是仅仅靠着轻功便能没事的。
王怜花心里高兴,嘴上却不饶人,忍不住揶揄道“欧阳灿!你这家伙是不是妖怪啊?那么高的地方怎么都没摔死你?”
欧阳灿轻巧的将扇子挥开,不着痕迹的将白飞飞护至身后,嘴上却也丝毫不让,道“你才是妖怪,你全家都是妖怪····”
“哎哟喂,凌晨,你说说他是不是妖怪?不是妖怪你怎么活下来的?怎么的怎么的?妖怪。”王怜花只觉得心中的抑郁之气顿时扫清了不少,终究还是忍不住损他。
欧阳灿冷哼一声,讥笑道“本公子福大命大,菩萨才舍不得收呢。乌鸦嘴!”
白飞飞直到察觉到欧阳灿手掌传来的温度方敢相信他居然还活着,一时间不知道是该喜还是该悲。张口道“你····”
欧阳灿见她眼圈微红,便知道她是哭过了。心下微微一疼,况且又是从阎罗殿转了一圈回来的人,见到白飞飞如此,忍不住将她轻轻按进自己怀中,软声道“飞飞,我没死。我来了。”
欧阳灿着了一身苏绣的月白锦袍,衣上分别用金线,青线,黑线,勾勒出一副极浅淡的山水画。飞一吹便随着风轻轻摆动,再加上他既好看的侧脸,不由得让如意环翠看呆了。
欧阳灿的心跳很快,白飞飞的耳朵靠着他的胸膛,忽然不知怎的鼻子便酸了,居然低低的呜咽起来。
欧阳灿轻叹一声,将她抱的更紧了些,轻轻拍着她的背道“哭吧。我在这里。”他的话似乎带着某种魔力,奇异的安抚了白飞飞,她竟真的由低低的呜咽到忍不住哭出声来。
凌晨到此刻方才算放下心来,他刚刚完全是强撑着,习武之人都是如此。在有危险的时候往往会本能的将潜能发挥出来,现在欧阳灿来了,他顿时只觉全身都疲累不堪,脚底一软差点要跌倒。可是横空伸出来一只手。那只手骨节分明,修长洁白。他沿着那只手往上看,便是凌鸢冷温婉的笑。
那是凌鸢冷许久不曾有过的表情了。
他忍不住也扑哧一声笑了。伸手覆上她的手缓缓立住,对她道“鸢冷,你终于回来了。”
凌鸢冷触到他的体温,脸上的笑愈深,她温软道“是,我回来了。以后,我只是你的鸢冷。”
欧阳灿直等到白飞飞哭够了方才松开她,道“飞飞,你知道我有多想回来么?”
随着他一起赶来的暗影听闻欧阳灿这句话,立时便忍不住抢嘴道“白宫主,我们少主挂在那崖中间的千年松树上,上不去下不来,但因为担心你竟冒险爬着岩壁一路往下,若不是我们去的及时,只怕······”
欧阳灿却忽然开口制住他还要说的话,转头又看着白飞飞道“飞飞,你一定不知道,在我以为自己要死的时候,想的是什么。”他顿了顿,又微笑道“我那时候就发誓,若是我还能活着不死,我便再也不会放开你。无论你愿不愿意。”
他也不等白飞飞的回应,自顾自的回身看着江靖宇,笑道“江靖宇,你十四岁时换了江颜月的血。如今江颜月的血并不适合你弄得你瞎了眼睛。你觉得我们两个人,谁更有胜算?”
没错,欧阳灿气色极好。看着便知并没受什么内伤。
江靖宇虽然眼瞎,耳力却是极好的、反而不去看表面。但他稍稍凝神便知道欧阳灿果然没诓他,他的气息非常稳。
他笑笑,闻着欧阳灿的声音向他望过去,道“你没有理由和我斗。”
欧阳灿也随着他笑,片刻后却又正了神色,道“有。”见江靖宇略微有些不解,又接着道“从你违背我们协议那一刻起。你就必须要死。”
江靖宇唇角有笑一闪而过,冷笑道“你敢将协议的内容说出来么?”他似乎认定了欧阳灿什么弱点,对他的威胁根本不放在心上。
欧阳灿邪魅的笑笑,眼里的光芒大盛,冲着旁边的暗影使个眼色,道“我自然给自己留足了后路才会出现。江靖宇,你跟着沈浪那么久了,他有没有告诉你,我和他是不一样的?”
江靖宇神色有一瞬间的愣怔,再抬头的时候欧阳灿的九节鞭已然到了眼前。那股劲风甚是强烈,江靖宇也不敢怠慢,身子后倾迅速脱离欧阳灿的攻击范围,才开口道“欧阳灿,你终于舍得将它拿出来了。倒也真看得起我。”
江湖上都知道清派坛主擅使剑,独创的清霜十四式招招精绝,也都知道欧阳少主擅使扇,一柄扇间大有乾坤。但他们都不知道,欧阳灿真正的兵器,是一条寒铁制成的九节鞭。此鞭触手冰凉,出手必见血。
欧阳灿懒懒的立着,笑道“那是因为,我说过你必须死。”
江靖宇仿佛听见什么好笑的事,嘴角勾出轻蔑的弧度。他右手的小拇指好看的翘起来,嘴上却不紧不慢道“欧阳灿,你猜沈浪和我说过什么?”
朱七七冷不丁的从江靖宇嘴里听见沈浪的名字,狐疑的去看他,眼角的余光却瞥见欧阳灿拿鞭的手一紧。她一愣,眼睛顺着欧阳灿的手往上看,便见欧阳灿眼里散着的清晰无比的,杀气。
凌晨也微微蹙眉,直觉江靖宇与欧阳灿关系不简单。脑海里明明觉得有一点印象,可偏偏那念头一闪而过,快的让他抓不住。他茫然的去看欧阳灿,目光触及到他依然冰冷的眼时忽然想起什么,他盯着他,瞳孔微微放大。
欧阳灿并不看向他,也不知道是否看见凌晨此刻的表情。他的目光落到江靖宇翘起的手指上,冷笑道“你先至阴间等我百年后再告诉我吧。”话未罢,他的九节鞭闪电般射出,带起的风吹的站的不远的人的衣袂猎猎的响。
江靖宇耳朵微微颤动,自袖中划出一把黑金刀来横在胸前猛地一挡。
顿时火花四溅,那九节鞭强大的力道逼得他生生的退了十几步方停。他擦了擦嘴角溢出来的血,扯住那鞭子“欧阳少主,这么快便要杀人灭口。未免太不厚道了些罢?”
欧阳灿手中力道不减反增,顺势带着鞭子往左边大树上一扯,江靖宇便狠狠抛至树干上猛地一撞。
凌晨和王怜花对视一眼,同时想到什么。他迅速飞至江靖宇身边,伸手替他挡住致命一击。冲欧阳灿笑道“欧阳灿,我倒是突然很想听江公子说说所谓的内幕了。你意下如何?”他这样说着,笑意却丝毫没有到达眼底。
欧阳灿别有深意的看凌晨王怜花一眼,道“有些故事过去就过去了,你说是不是?”
白飞飞水雾迷蒙的眼霎那间结冰,开口道“什么内幕?”
欧阳灿背对她的脸色有一瞬间的青白,他回头道“内幕就是····”然后他迅速伸出两指点了白飞飞的睡穴伸手将她抱入怀里,叹息道“飞飞,你为什么非要这么聪明?”
如意环翠都有些摸不着头脑,看看凌晨和王怜花铁青的脸色再看看笑意盈盈的欧阳灿,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王怜花凌晨虽然知道欧阳灿不会伤害白飞飞,但到底投鼠忌器不敢擅动。沉默良久后,王怜花叹息道“欧阳灿,我没料到。”
欧阳灿心知他在说什么,想着这两年来的交情,脸色也缓和了些。他长叹一声,苦笑“不要怪我,王怜花。今天我放过你们,若你们放聪明些,我们依旧是从前的兄弟。若你们依旧这样固执,那就怪不得我了。”他说着,目光落到怀里睡着的白飞飞脸上,眼里的冰顿时融化,温暖无比。
凌晨取过江靖宇的左手探过脉后方才冷笑着应答道“欧阳灿,这么久了你还不清楚她的性子么?只要她记得沈浪一天,便会恨你一天。而她,一辈子都不会忘记沈浪”
欧阳灿的脸色铁青,抱着白飞飞的手指指尖泛白。他横抱起白飞飞转身离开,略显瘦削的背影在夕阳下拖得很长。
王怜花腾的便要追过去,却被凌晨伸出的手拦住。他随着凌晨的目光看过去,暗影带着五卫直直的并排立着。都作出了攻击的姿势。
他由不得从嘴角泛出来冷笑,道“暗影,你是在找死么?”
暗影神色有些沉重,无奈道“凌公子,王公子,白宫主在我们少主这安全得很,与其在这里与我们为难,你们还不如快点去救人吧···”
凌晨这才想起什么来,猛地回头去看秋水夫人站着的地方。却哪里还看得见,顿时大急,这才想起赵奕然和欧阳倾来,知道定是他们带走了秋水。他登时大怒,禁不住一连说出几个好来,道“暗影,你最好和我说实话。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暗影看看冲自己摇头的飞影,还是咬牙道“三位冷爷,秋水夫人,云梦仙子,快活王,现如今都已在我们堡里做客。不久后我们少主便要正式登上堡主之位,并且···并且接管仁义山庄和伤秋阁快活城····”
王怜花猫儿朱七七回头去看的时候,本来重伤的快活王竟也消失不见了。
就连朱七七也隐隐察觉到事情的不简单,她咬着唇看看这些人。忽然油然而生出一种孤单感。没有了爹和二爹的宠溺,没有沈浪一直的谦让维护,她的鼻子有些发酸,眼泪倏忽便下来了。
百灵叹息一声过去拉住她,温和道“七七别怕,沈大哥会没事的,一切都会好起来。”
朱七七像是溺水的人终于找到可以救命的浮木,一头扎到百灵怀里泣不成声。她也累了,真的累了,若是一切可以重来,若是给自己机会选择,她认了。宁愿不要那个不该属于自己的男人,宁愿安安稳稳的守着自己的两个父亲,守着快活城,等自己的那个人出现。可是一切,都不会再重来。
凌鸢冷眉头微皱,环顾一圈周围别有用心的人。冷笑一声道“众位前辈有话便直说罢。何苦这样憋着自己?”
李庄主按在腰间剑上的手有些颤抖,定了定神道“按道理来讲,沈少侠现在如此,我们该是为他报仇的。但是各位与欧阳堡的恩怨纠葛我们都不清楚,也不好妄自揣测孰是孰非····”
“好了”凌鸢冷不等他说完便出声截住话,面上依旧笑着“李庄主说的是。这本便是我们的私人恩怨,实在不该将各位前辈牵扯进来。如今这事已经罢了,各位便都散了吧。”她边说着,边伸手将散落在额际的头发往耳后拨了拨。
众人听闻顿时如获大赦,不久时间便散了个干净。
凌鸢冷看看冷清下来的凌云峰,霎时间觉得有些好笑。本来要去帮凌晨查看江靖宇伤势的,见朱七七和百灵都看着自己,知道她们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将这些人遣散,按平时的性子她是不喜解释的,但如今情势有变,于是耐下性子道“那些人来的时候足足有近百人。你们忘了他们是被谁邀请的么?他们都是被欧阳灿亲自拟进名单的。说明多多少少都和欧阳灿脱不了干系,就算有些没有干系的,你说按如今欧阳堡如日中天的声势来讲,他们会来帮我们?”她顿了顿,见王怜花和猫儿也都竖着耳朵在听,又接着道“欧阳灿怕是早就算计好了才对。仁义山庄的三位冷爷,伤秋阁的秋水夫人,怜云山庄的云梦仙子,快活城的快活王,江湖上如今几大势力他都已经控制了。现在这些人不倒戈来为难我们便不错了。怎么可能会冒着得罪欧阳灿的风险来帮我们?”
“那你的意思是?”猫儿皱了皱那粗粗的眉。知道凌鸢冷定是想到了什么。
凌鸢冷走到凌晨身边蹲下来往江靖宇嘴里喂了颗药丸,方才不紧不慢道“救人。”
“救人?”众人都不解。连凌晨也斜了头看她。
凌鸢冷抬高江靖宇的下巴助他将药丸吞下去,边道“你们都听见暗影说的话了吧?他让我们去救人,你说,还有谁的性命这样重要,要暗影通知咱们去救?”
“你是说····”朱七七忙擦了擦眼角的泪,惊喜道。
“沈浪!”众人皆异口同声恍然。
凌晨认真细细想了想,道“暗影说欧阳灿是被千年老松拦着的,那也就是说,沈浪若是没死,八成也在那儿了。”
他说着噌的站了起来,冲王怜花道“怜云山庄现在是回不了了。你带着江靖宇和朱七七百灵去食神居找那里的小掌柜冯生。他自会安顿你们。”见王怜花颇为有些不解,又耐心道“今时不同往日了,我的功力还未恢复,你又投鼠忌器,现在保存实力才最要紧。去吧。”
王怜花情知他说的有理,可是他想起欧阳灿,不知怎的,心上便如同压了一块巨大的石头。他几乎要无法呼吸。
凌晨知道他这是默认了,拍拍他的肩低低道“一切,等找到沈浪再说。”然后他冲凌鸢冷猫儿点点头,自己先如一阵风般走了。二人会意的跟着他去了。
王怜花搀起地上的江靖宇,心下千头万绪不知从何说起,最后出口的却也只能是“走吧···”
朱七七跟在后面亦步亦趋,她回头想去看看来时的路的时候,那里白茫茫一片。再没有退路。
凌云峰山势险峻,如同长好了的竹笋般直插云霄,其间多夹杂乱石溪水,凌晨抬头望,除了那淼淼的云雾,再看不到其他。
猫儿眼睛都直了,伸手摸摸离自己不算远的山石再抬头往上看,果然高的吓人。不由得暗自庆幸沈浪只是挂在树上没有掉下来,不然十条命也给摔完了。他冲若有所思的凌晨打一个响指,道“咱们这就动手吧?”
凌晨伸手拉住就要飞檐走壁的猫儿,严肃道“我来。”
猫儿见他面色苍白,额际更是有冷汗渗出。抢道“算了,你身上还有伤。而且···”他正准备接着说下去,却被凌鸢冷拉住。
凌鸢冷看一眼凌晨,劝道“熊猫,你的轻功虽好,但这悬崖极其陡峭,需得灵活变通。你在这下面接应,让凌晨去吧···”
猫儿知道她说的在理,可是看看凌晨的状况还是禁不住担心“可是他这样子行嘛?不要到时候人没救成,他自己····”
凌晨却并不再回答,他从凌鸢冷手里接过绳子缠在自己身上腾身跃至一颗大树上便开始朝悬崖攀爬。他速度极快,噌噌噌噌的往上,不一会儿便没了踪影。
凌鸢冷索性捡了块干净的石头坐下来拍了拍旁边的石头示意猫儿也坐。
猫儿依言坐下环顾了一圈周围的环境后叹道“倒是个好地方。”
凌鸢冷随手自水里拈起几簇不知名的小花,随口答道“哪里又不是好地方呢?”
猫儿见她恹恹的,心知她是担心凌晨,倒也不再多言。况且本来便满腹心事,现今已烦得不行,于是干脆平躺着望天。
也不知过了多久,凌鸢冷忽然站起身来推推猫儿,轻声道“有人来了。”
猫儿警觉的一个鲤鱼打挺从石头上蹦起来,打量一圈后拉着凌鸢冷躲至树后,示意她不要出声。
凌云峰上毒药遍地,何况这谷底又是阴冷之地,平时人迹甚是稀少。如今却忽然来人,怕不是赶巧便罢了。
山雨欲来风满楼。这样想着,凌鸢冷的嘴角缓缓的勾起来。
果然不足一盏茶的时候,远处便传来马的嘶鸣声。看样子定是被谷底的毒虫蛇蚁惊扰了。猫儿正待和凌鸢冷搭话,转头却看见她若有所思的笑。于是低声道“是你干的?”
凌鸢冷不置可否,只微微凝神细听那边的动静片刻后道“来的人不少呢。”
猫儿只听得马的嘶鸣,却不曾闻人声。思索半日后道“都是高手。怕是暗影他们。”
凌鸢冷眼里精光一闪,沉吟道“来的真不是时候。”
猫儿顺着她的目光看去,便见凌晨倒悬在峭壁上一块凸出的大石上。背上还背着被绳子缠紧的沈浪、。他心下稍安,可马上便觉得麻烦,一是沈浪似乎晕厥,他并不能判断沈浪的生死。二来,那群人已经逼近了。
凌鸢冷眼见着一群着黑衣的人飞身欺近凌晨所在的地方,虽知道凌晨如今在的那峭壁距离地面甚远。但一来凌晨伤势严重,二来还有沈浪那个拖累·····
来不及犹豫了,她迅速朝那群人的方向射出一连串暗器。紧跟着人便闪了出去。
猫儿自是不甘落后,早在凌鸢冷身影移动时便也跟着飞身而出。
凌鸢冷不多不少恰恰停在黑衣人前面五步,面无表情道“各位是敌是友?”
那黑衣人也不答话,忽然伸手揭开面罩,笑道“猫兄以为呢?”
猫儿见得顿时大喜,冲上前结结实实的捶他一拳道“你小子怎么来了?”
那人也笑着锤了回去,冲身后的人高声道“接应!”
凌鸢冷却并不为所动,冷冷的伸手制止那群人,冷声道“我凭什么相信你们?”
猫儿知道凌鸢冷疑心向来重,也不和她计较、揽着那人的肩膀道“上官月影。放心了吧?”
凌鸢冷极为通透,听得上官二字,便略略有了谱。于是侧身让过,只见那群人身手都极好,且极有默契。三三两两的散在凌晨周围护着,便有黑衣人上前解了绳子,将沈浪放下来一人一人的递过。
上官月影这才收起嬉笑之色,疾走几步抓起沈浪的手探脉。
凌鸢冷眼看着那些人将凌晨也护送着下来方才放心,转头问道“如何?”
上官月影面色沉重的摇摇头,忧心道“本便失血过多。纵然没被摔得粉身碎骨,但是这高空坠下来的压力也差点震碎他的心脉·····”
“你只消说,有没有救,要怎么救?”凌晨伸手按着胸口,显然说这话费了他许多力气。
“就是,你小子磨叽什么呢?”猫儿这才回过神来,催他道。
上官月影将沈浪交给一旁的护卫,交代道“好生扶着少庄主到轿上。切记不要颠簸。”两个护卫也不多话,只垂垂手便接过沈浪,小心翼翼的去了。
他这才叹息一声,道“怕是····要费许多功夫了。”
凌晨这才稍稍安心,道“也便是说,有救了?”
上官月影却脸色微变,赶紧点了凌晨的睡穴冲猫儿道“他的伤势也不见得好到了哪儿去。咱们还是先回上官府吧。”
猫儿和凌鸢冷彼此互看一眼,有些犹豫道“欧阳·····”
上官月影自是知道他的顾虑,于是也坦然看着他们道“我们上官家一直是仁义山庄的死士。”他言罢,眼神幽幽“你们知道死士的含义么?即便死了,那也是仁义山庄的鬼。”
猫儿顿时暗骂自己疑心太重,他知道沈浪一直以来都是极重视死士的,当下也坦然回道“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既然沈浪都信你,我自然也是毫不犹豫的信的。”
凌鸢冷见他说的笃定,略略犹豫一会儿,终是默认了。
上官月影这才展颜,一把将凌晨扛到肩上,道“一切等少庄主醒了再说吧。毕竟欧阳堡的实力在那明摆着,且冷爷们还在他手里····”
凌鸢冷目中精光一闪,但仍是垂了头跟着他走。
大雪散尽,空中有三两鹞子掠过。惊起一树飞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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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文作者:仿若·旧人序(笔名:秦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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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载 沈飞】当时只道是寻常 第23章
第23章 相思似海深,旧事如天远。
我总在最深的绝望里,遇见最美丽的惊喜。譬如在最绝望的时候,却发现我的眼里,还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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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相思似海深,旧事如天远。
我总在最深的绝望里,遇见最美丽的惊喜。譬如在最绝望的时候,却发现我的眼里,还有你。
---- 欧阳灿
冬雷震震夏雨雪,山无棱,天地合,乃敢与君绝。飞飞,你毁掉的,是我关于你的这个梦想,我错失的,是早就许诺给你的有我们的未来。
--- 沈浪
我说过,天上地下,只要我不愿意,没有人可以带走你。就算是阎王爷,也不可以。
--- 凌晨
其实我也很想知道,那些刻骨铭心的从前,是不是真的只要死了,就不复存在了。铭心刻骨的你,是不是也会因为一碗孟婆汤而消失呢?
--- 白飞飞
结局是我们所有人都没有料到的惨烈。有人失去至爱,有人失去至亲,有人失去的,是整个将来。
--- 凌鸢冷
白飞飞见那萤光到了凌晨眉间,迅速抓起他的手,极快的用指甲在他的腕上划开一道口子,不过一刻间,竟有暗黑暗黑的血不断的流出来。她凝视了一会儿,又伸手点了凌晨的穴道,手指移到他的眉间,引着那光自他的眉间下移到他的手上,自那伤口处重新拿出来。
那东西竟是有灵性般,竟直直的循着白飞飞的伤口,转眼间便没入了一半,眼见着便要全部进去,却在几乎要没入时,被人,抓住了。
白飞飞顺着手抬头,手的主人看着他,眼里已经染上点点的红。
那是他连最生气时都未曾出现过的,沈浪竟然也有这样的时候。白飞飞想着想着,竟忽然笑出声来。
沈浪的神色却不见好半点,他握着那一点点还在不断滑入的冬落,狠狠的将它拔起来。然后才抓住白飞飞的手,怒道“又是这样!你又是这样!”
全部的人都因为沈浪的出现安静下来,王怜花见到他时,才总算,长长的出了一口气。总算,赶到了。他转了身子移动到秋水面前,道“夫人,得罪了。”话音刚落,便伸手点了她的穴,又快又准,没半点犹豫。
欧阳灿也顾不得那么多,只腾身挡住欲过去的赵奕然,冷声道“不要过去。”斩钉截铁,没有半点商量的余地。
赵奕然见凌晨的额间渐渐恢复颜色,当下心灰意冷,禁不住道”灿儿!我要救的是你的父亲!”
欧阳灿的手并不放下,冷笑着看她一眼,道“我从六岁起,就没有父亲了。在我心里,他早就死了,再也活不过来”
白飞飞见他扬手就准备将冬落扔掉,终于忍不住伸手揽住他的胳膊,道“不可以!”
沈浪握着那块似玉非玉的东西,犹豫许久,直到那东西已经烫手,才开口道“你永远都是这样,布好了所有的局,没有我参与的余地。”
白飞飞敛了笑,现出了一丝极飘渺的无奈,然后又眉眼弯弯,笑的残忍又凄凉,道“那是因为,沈大哥,你从未全心入过我这棋局”
沈浪闻言看她,微微仰起头眯起眼睛,道“我在,飞飞,我一直在,不过,你从来不曾真正的相信我。”
白飞飞看一眼立着的凌晨,笑道“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意思吗?我只知道,我再也不可能,没有任何顾虑的相信你,你也再不可能对我毫无保留。”然后她不等沈浪反应,遥遥看一眼远处跟着来的百灵和熊猫,并不再多说什么,场面一时间安静无比。
等过了一会儿,凌鸢冷也随后带了朱七七立在一旁,白飞飞才忽然转身看她一会儿,片刻后道“你有没有试过爱一个人,很怕他消失,很想握着他的手,到死。”
凌鸢冷一愣,都是一样的女子,聪明无比,大抵是明白白飞飞的想法的。她放开朱七七,看凌晨半天没有反应,又见他额际渗出的汗,浅叹一句。没有人比她更明白凌晨,如此以白飞飞的命换来的命,估计他这一生也要不安稳。
可是人都自私,没有办法,在她看来,白飞飞死,比凌晨死好得多。
她沉默半响,走到凌晨旁边,轻轻握着他的手,道“是,女人要的,也不过是难过时他的一个肩膀罢了。男人永远看不见我们最脆弱无助的时候,因为他不知道,只有他们不在,我们才最难过。”
都是经历过的女子,不用再多说什么,都是心思差不多的。百灵若有所思望一眼猫儿,眉眼深深深深的低垂下去,看不清楚里面的内容。朱七七一时想来也是百般凄凉,当下忍不住便掉下泪来。
白飞飞笑笑,强忍了心里的疼,道“沈大哥,这下你明白了么?我不怕下地狱,我只是,怕地狱里没有你。”
沈浪被这句话惊到,想想每每在她遇到危险时自己总不在身边,却又想想自己每每也是为了她好,一时愣在那里不知道怎么解释。
欧阳灿和王怜花几乎同一时间回过头去看她。
没错,沈浪之于她,胜过天下。
赵奕然直到此时才反应过来,看欧阳灿一眼,深吸了口气,淡淡道“你要付出所有,给一个心里再容不下其他的女人?”
欧阳灿袖子下的手缓缓攥成拳,心下掠过这段日子来的种种,再不知说什么。只好装成没听见,答非所问道“至少,只有我可以陪她下地狱。”
赵奕然繁复咀嚼这句话,心下大恸,再也支撑不住,看一眼依然守在身后的阿奴,轻声道“可是,她不爱你。你再怎样为她好,再怎样为她,她还是不爱你。”
她身后的阿奴轻轻伸出手扶住她,力道轻柔,带了铁面具的脸竟似也柔和了几分,温柔道“有些时候,有些人对有些人好,真的不是要她的回报。”
这些话力道掌握的恰到好处,温柔却又字字铿锵,一个字一个字的印进不远处白飞飞的耳里,竟疼得她一时间喘不过气来。
阿奴眼见白飞飞转过来瞧着欧阳灿,转过头看赵奕然道“你看,没有人是铁打的。”顿了顿又道“我相信,你也不是。”
赵奕然面色惨白,想想这些年身后的人一直的不离不弃,想想二十年的风雨相依,竟是忽然想不起负心人的脸了。
她终于笑起来,笑的苍凉又绝望,对着阿奴道“我们走吧。”
阿奴冲欧阳灿点点头示意,回头温柔道“好,我们走。”
欧阳灿忽然抢上前去,伸手拦住他,冷冷道“揭开你的面具。”
所有人都被他这么一喊吸引过来。
他站在风里,迎着阿奴的眼,坚定无比。
阿奴看看惊愕的赵奕然,再环顾四周各带心思的众人,笑道“你认出我了。”
欧阳灿虽说是猜到几分,却怎么也不敢相信这竟是真的,听见这句话,心里的猜想终于得到确实,却并没有一分开心的感觉。
他忍住心悸,上前缓缓揭开他的铁面。
所有人都呆住了。
面具下,赫然是与欧阳灿惊人相似的脸。
不用再多作任何解释。
赵奕然整个人愣住,周围的人也是面面相觑。
这个事实,比赵奕然装成江颜更震撼。
凌鸢冷咬着嘴,紧紧的眯了眼睛,已经不知道该怎样反应。
时间不过一天,原来自己的娘不是本来的母亲,原来自己以为早已经死了的父亲,现在陪着自己最恨的女人,出现在自己面前。
这样巨大的变化,她接受不来。
欧阳灿深吸一口气,微微的将头偏到其他地方,面上的表情难以形容,过了很久他才说话,道“原来是你。”
原来是你。
赵奕然的心狠狠的抽动起来,半天还不能反应。一直要救的人,原来一开始便在自己身边了么?
猫儿皱皱眉,整件事的计划他也是有份参与的,这趟也是他陪沈浪去拿了那至关重要的东西,却没想到事情变得这么复杂,如今竟然连欧阳倾都出来了。他实在不能完全理解,捅捅身边的百灵,“这怎么回事儿?”
百灵白他一眼,不耐烦道“我怎么知道?”
熊猫从江南一路来,也经历了这许多事情,越发觉得百灵与自己而言的重要性,见百灵似乎有气,虽不明白为什么,却也不敢再惹她,只好自己笑笑,道“莫非是因为快生了,这脾气日日见长啊。”
沈浪也略微的皱了眉,他一向是想事情最周到的,当下不明白欧阳倾的目的。再加上自己身上还带了人人觊觎的东西,更是不敢大意。
沈浪担心,白飞飞却向来事不关己,趁沈浪分神之际迅速抢了他手上的冬落便要过血。
沈浪冷不防被她一惊,这冬落是极重要的,是以他也一直凝神用内力护着,如今有人反抢,他本能的便伸手给了一掌。
白飞飞本来便站在悬崖边上,沈浪的内力以往便是江湖少有,如今几年过去更是今非昔比,竟一掌将她远远的抛出去。
白飞飞练武多年,心中自是知道这是练武之人都会有的本能反应,但是,怎么说呢?她还是恨极了这一掌。
她可以容忍王怜花几乎要了她命的那一箭,却不能容沈浪这一掌。
于是她面色惨白的笑了,摇晃了几下却仍旧咬牙固执的站定,道“沈大哥,这 一掌,彻底打碎了我们所有的过往。从今以后····”她犹未说完,泪便忍不住的成串落下,几乎要让她说不出接下来的话,但她毕竟是白飞飞,顿了一顿,接着道“从今以后,我和你恩断义绝,死生不复相见!”
欧阳灿回头见白飞飞如此样子,心中不知道为什么竟是突突直跳,总觉得会有什么不好的事要发生,却还没等他细想,这不好的事,便真的发生了。
沈浪被自己这一掌惊呆,正要解释,却见白飞飞如此模样声泪俱下,一时间愧疚难当,竟是说不出话来,只呆呆道“飞飞···我···”
白飞飞却并不等他再说话,只冷冷的朝秋水的方向处望了一眼,道“夫人,我把凌晨,还给你····”她本受了沈浪一掌,再加上先前又有伤,这话说的极为艰难,配上她绝世的容颜,更加惹人断肠。
秋水被王怜花点着穴,众人不明就里,都道这秋水果然不愧是幽灵宫出来的,心肠非一般人可比。
没有人注意到她,王怜花的注意力全在白飞飞身上,若是他此时稍微看向她,哪怕一眼,便会看见,秋水眼里掉下的泪。
那是,比白飞飞眼里还深厚的绝望。
白飞飞说完话便不再看任何人,见沈浪要靠近,竟自袖子里滑出一把小匕首来架在自己颈上,冷声道“不许过来!”
沈浪只觉一时间只觉的气血上涌,几乎要不能思考,他极力稳住自己的情绪,软下声音道“飞飞,不要冲动····”
白飞飞却并不答话,也不去看他,只空出一只剩余的手拿着冬落便要刺进自己手腕里。
这是最后一步。
只要冬落入了她的手,那便会吸尽她的血气,再过滤成新鲜血液,循着凌晨的伤口,将白飞飞的血送进去。
冬落,果真是极有灵性的,至宝。
沈浪的心几乎要跳出来,偏偏他还接近不得,他自是知道白飞飞的性子的,说到做到,若然他敢进前一步,白飞飞只怕真会毫不犹豫的,自尽。
欧阳灿手心都渗出汗来,半日才好不容易挤出一句话来,道“飞飞,不要···”
白飞飞却因着这一句当真停下了手里的动作,抬头看着他,极力微笑道“欧阳灿,谢谢你。”却并不等他回答,又看着他身后的欧阳倾,道“让他孤独了这近二十年,以后,不要再利用他了。”
欧阳倾优雅的微笑,眼睛里琉璃灯般绚丽的瞳孔微微放大,半日才应道“哦?”
白飞飞皱皱眉,冷了声音道“前辈还要装傻么?”
欧阳倾这才肯正视她。果然是个美人,他暗叹一声。眼角眉梢皆是风情,尤其这如一汪清水的眼睛,看着人时如同天山上万年不融的冰,灵动非常。难怪,难怪他的儿子会如此喜欢她。
更加重要的是,这女子,聪明的很过分。
他沉思一会儿,忽然点头道“我会的。”
白飞飞这才笑起来,有些话不必明说。她和欧阳倾心照不宣。
她相信欧阳倾一开始呆在赵奕然身边的目的是为了江颜,为了报复。可是感情这回事,谁又能真正说清楚呢。二十年的朝夕相处,生死之战中毫无顾忌的帮衬,难道,还不足够证明什么吗?
只是,他和赵奕然都已经欠欧阳灿太多。既然所有的事已经成定局,欠了他的,也该还了。欧阳灿从六岁起就在等的亲情,虽然迟了一些,却总算,也来了。
她这样想着,便笑起来,又回头对着王怜花道“对不起。”
这一声对不起,欠着他很久了。
王怜花和白飞飞是一样的人。这是最后的告别,他清楚。他撇开头,不答话,不知道怎么答话。
白飞飞也不等他,只看一眼沈浪,便举起手·····
“不要!”沈浪这才大吼一句,竟是带着撕心裂肺的疼。
东方墨心赶着交代沈浪办的事,这会儿才赶着来了。见这情形也不由得大惊,急忙要过去阻止,却见一个影子比自己还快,一掠便过去了。
他是极警醒的人,如此好的身手更是让他不安,闻着那特有的味道,他暗道不好,忙叫到“小心!”
白飞飞闻声抬头,却见一个影子极快的朝自己飞过来,她是何等人物,极快的反应过来,将冬落藏到背后,迅速发出一串暗器。
那影子悉数将暗器挡了,却又毫不停歇的逼近,速度极快,连沈浪欧阳灿都来不及反应。
欧阳倾却看的分明了,皱眉道“快活王。”
凌鸢冷站在凌晨旁边,将这三个字听的分明,知道快活王必定是为了冬落而来,见凌晨额际上越发明显的黑印,再也顾不得其他,猛然从腰间抽出一条极软的软鞭来缠住快活王的腰,那快活王的速度极快,力道又大,她几乎要托不住。但毕竟还是咬牙死死的困住了他,边对白飞飞道“快点!来不及了!”
这一连串的变故来的极为突然,所有人被惊得动也动不得。白飞飞一个下腰躲过快活王,狠狠将冬落嵌进自己的手上,冬落即刻便发挥了效用,一时间又是光芒大盛,眼看着便要没入一半。
快活王一时间急怒攻心,竟大喊一声活生生的将那鞭子震成几段。紧接着伸出手便用内力将冬落吸了过去。
墨心条件反射的去看沈浪,见沈浪竟一副如释重负的样子,顿感快活王总算做了件好事。
白飞飞却并不这么想,她大骇,连续几个起落便到了快活王面前和他纠缠起来。
欧阳灿虽说不想白飞飞用那冬落害了自己,但是他也明白她和快活王力量实在悬殊,快活王又招招为保冬落毫不留情,略微思索后也转身进了战局。
有了欧阳灿的帮忙,本已成定局的战局顿生变数。快活王正全力防着欧阳灿,冷不防白飞飞旋身便夺走冬落。他大怒,见白飞飞转身便要飞走,急忙避开欧阳灿,狠狠一掌拍在白飞飞背上。将她震飞出去。
快活王的内力本就深厚至极,当初便曾一掌将宋离震得半月无法起身下床行走。如今他是在盛怒之下出的手,更是非同小可。
白飞飞被他一掌一拍,顿时失去重心,竟直直的被推出了悬崖。
欧阳灿在他身后见着,偏偏一只手还被他牢牢的抓住,顿时大怒,一个反手,竟是不要命了般,整个手几乎要废掉。倒是幸亏欧阳倾手上的金片,将快活王猛地逼退几步。
沈浪顿时吓得魂魄都要出去,极快的反应过来,一个猛扑到悬崖边上抓住白飞飞的手。
王怜花眼见着,顿时连心都要从嗓子里跳出来,忍不住疾走几步,见沈浪总算拉住她,才放心了些,却待他正欲过去帮忙时,快活王却又挣脱开欧阳灿的纠缠,一个腾跃狠手狠拍在沈浪身上,震得沈浪的动作一顿,白飞飞顿时又往下掉了些。
他这才狠狠的自白飞飞手上抢过冬落,冷冷冲边上的人道“都不许过来!”竟就势便要将白飞飞推下去一了百了。他话音刚落,便见独孤伤和金无望带了一匹披甲卫士落地团团围着他在中间,瞧这情形,竟是再奈何他不得了。
欧阳灿更加惊怒,道“住手!”
朱七七眼瞧着也是惊心动魄,见沈浪被他一掌震出血来,也忍不住道“二爹,不要!”
沈浪却并没心思顾自己的伤,只咬着牙用劲想把白飞飞拉上来,白飞飞已经是半晕厥的状态,被沈浪抓着的手又磕在悬崖边的尖利石头上,原本便血流不止的伤口更加可怖。
王怜花咬着牙看着,快活王却站在白飞飞边上,自己无论如何是及不过他快的,当下懊恼非常,只好眼睁睁瞧着,冷言道“快活王!你抢了冬落也就罢了,若是你再杀了白飞飞,你当真以为你能走的出这个园子吗?!”
快活王却忽然大张双手大笑起来,尽是遮挡不住的仅属于他的张扬。他抬起一只脚狠狠的踩在沈浪背上,道“放开她的手,我便放了你。”
沈浪被他这么一踩,猛地吐出一口血来,却硬是撑着纹丝不动,片刻后他确定白飞飞还安好,才抬头看着快活王道“王爷,沈某自知欠七七太多,这辈子我是还不了了,若是王爷想要飞飞的命,那就连我····”他顿了顿,又拔高了声音道“连我一起杀了吧!”
快活王早早知道沈浪钟情于白飞飞的事,但天下为人父母的,谁不想自己儿女好,再加上朱七七又是他和最爱的女人的孩子,他一向都是将她捧在手里视如掌上明珠的,无论如何也总想成就她和沈浪的婚事,可沈浪总一而再再而三的推脱,如今更是连这句话都出来了,他再也忍不了,仰天大笑,连道几声好,沉声道“那你就陪着她一起死把!”
白飞飞这才清醒过来,眼见着快活王的掌力便要落在他身上,顿时慌道“沈大哥····!”
这一掌结结实实的拍了下去,沈浪却并没有感觉到预期中的疼痛,他感受着隔了个身体传来的掌力,顿时有些错愕。
却是赵奕然先忍不住的尖叫起来,道“灿儿!”
众人这才看清楚,原来竟是欧阳灿抢过去扑在沈浪身上,替他受了这一掌。
沈浪这才反应过来,担忧道“欧阳兄!~~~你又何苦····”
欧阳灿低头瞧着白飞飞眼里蓄满的泪,伸出手握住她,头却向着沈浪道“我这并不是帮你,我是为了飞飞,你别往自己脸上贴金。”
沈浪见他这个时候还有心情和自己过不去,顿觉哭笑不得,道“沈某欠你一个人情,他日定当奉还。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欧阳灿硬生生受了快活王一掌,如今耳朵还嗡嗡作响,忍不住便出声道“够了够了,都说不是救你了。”边将空出的手在嘴边打了个呼哨。
王怜花对这哨声最是敏感,顿时大喜,道“紫苑!!!!”
果然,一只硕大的紫羽鸟儿猛地尖利的叫着向快活王扑了下来,速度之快,令人咋舌。
白飞飞自是也认识紫苑的,知道紫苑虽是异类,但本领极强,且极通人性,于是开腔唤道“紫苑,冬落!”
紫苑的爪子尖锐无比,身上的羽毛又根根硬如铁丝,极难对付。它正和快活王纠缠呢,猛然听见白飞飞唤它,于是停下来偏头看看她,再看看欧阳灿,仰头嘶鸣几声,也不知道它是在叫什么。
欧阳灿努力使自己不致晕过去,抬头环顾四周,顿时明白了如今的处境。若是换做平时,他们自是不必怕快活王和金无望他们,可是如今偏偏凌晨重伤动弹不得,王怜花又投鼠忌器,怕快活王一怒之下将白飞飞投下悬崖,不敢轻举妄动分毫。顿感无奈,低头间对上沈浪的眼,见他脸色也尽是无奈之色,明白两个人这是想到一块儿去了。
思来想去没有其他办法,他看一眼白飞飞,眼里的内容复杂而又清晰。然后他低头道“沈浪,你会对飞飞一辈子好么?”
沈浪闻言对上他温软得如同一望湖水的眼睛,竟像是被迷惑了般,如实道“会,我会一辈子对她好。”
欧阳灿笑笑,嘴角勾起的弧度恰到好处,配上他琥珀色的眼睛,美好的不像话。道“当着这么许多人的面,沈浪,你敢在我面前发誓么?一生一世一双人,除了白飞飞,你再不许爱上其他任何一个女子,再不许伤她。”
沈浪忍不住咳嗽一声,转眼间却又声音清凉,环顾四周,一字一顿道“我沈浪发誓,穷尽一生,只为白飞飞。一生一世一双人,永不变心!”
“好!”欧阳灿这才猛然笑起来,片刻却换了面色,清冷道“沈浪,今日这话,你要一字不落的给我记住。若是他日你有负于飞飞,天上地下,我必不放过你!”
熊猫环着双手皱眉沉思了一会儿,自言自语道“我怎么听着这话有点遗言的味道?”言罢却发现王怜花猛地回头瞪着自己,和他对视一眼,惊道“不好!沈浪,拦住他!”
两个人要过去帮忙时,却被金无望和独孤伤拖着,迫不得已两方顿时乱作一团。
沈浪如此机警之人,如何反应不过来,只是饶是他反应再迅速,也不及欧阳灿。欧阳灿猛然松开白飞飞的手,单手抓住一根不算粗壮的青藤,整个人半飞起来,双脚借力狠狠的踹在快活王的背上,这一招用尽力气,最致命的,是他鞋底竟然猛地穿出几把闪着寒光的小刀,每一把皆嵌进快活王的肉里,顿时将他远远的抛了出去。
“二爹!”朱七七吓得尖叫起来,三步并作两步跑到他旁边。
沈浪却没有心思再去顾这些,他看着欧阳灿失去重心,随着那根断掉的青藤,竟是直直的便要掉下悬崖。他忽然不知道哪来的了力气,猛地伸出一只手狠狠的拽住他。
只是他毕竟已经用左手拉着了白飞飞,又受了伤,力气完全跟不上,白飞飞猛然掉落了一大截,他自己也跟着往前猛冲了一段,才堪堪支撑住了。
“放开我!”欧阳灿眼看着越加虚弱的白飞飞,经不住怒道“沈浪,你疯了么?”
白飞飞吊在悬崖半日,手上的伤越发严重,意识已经模糊了。
沈浪自是知道若是再不舍弃他,只怕自己和白飞飞都会跟着掉下去,可是,他也清楚白飞飞的性格,若是欧阳灿死了,只怕他们这一辈子都不会安生,于是更加用力的拽住他,道“少废话····”
却还没来得及说完,欧阳灿竟是挣扎着用另一只手将他的指头一根根的掰开。
沈浪眼里满是震惊,却半个字也再说不出来,只看着他依旧满是清澈的眼,用力的摇头。
欧阳灿绽开一个笑,看一眼旁边的白飞飞,轻轻道“飞飞,好好活下去。”言罢,松开手,
双手向上猛然托住白飞飞往上一抛,自己却消失在茫茫的云海里。
“不!”
“欧阳灿!”
王怜花和熊猫几乎同时扑到悬崖边伸出手,却再抓不住掉落的他。
赵奕然连尖叫都还来不及发出,便软软的倒了下去。欧阳倾忙接住她,声音清冷无比,对暗影道“派人到崖底去找,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暗影咬牙切齿的看一眼快活王,道“是!”
沈浪看着猛然轻松了的手,半日后方才忍住泪紧闭双眼,睁开眼时却见白飞飞也睁开眼睛看向自己,顿时反应过来,道“飞飞·····”
白飞飞却似乎并没有完全清醒,看看崖边的王怜花和熊猫,声音飘渺,道“欧阳灿呢?”却半日等不到他们回答,禁不住加大音量道“他去哪儿了?”
王怜花也才反应过来,却似乎忽然失去所有力气般,全身虚脱的躺在地上,道“他死了。”
死了····
白飞飞的大脑顿时空白一片,像是有什么在脑海里忽然炸开来,疼得她几乎忍不住要掉泪。她总以为,欧阳灿是不死的,永远都是在自己生死关头救自己的人,原来也会死的···
她想起初见时,欧阳灿执扇立在烟雨楼门口,对着自己笑。那是她醒来后见到的第一个人,第一抹笑。
她想起他远远的倚在树上看自己弹琴,永远笑着的脸上偶尔透露出来的无奈。
他眼睛里总是装着很多东西,试探、不露痕迹的杀机、却总亮的像最珍贵的宝石,在最黑暗的地方也可以绽出光芒来。
熊猫也没想到欧阳灿竟然会这么做,半日回不过神,等他终于回过神来时,却在白飞飞眼里,找到已经很久不见的·····不知道怎么形容的,但专属于她的阴狠的,杀气····
但是没等到他来得及提醒快活王小心,白飞飞便唰的一下借力弹起来,竟是直奔着快活王去了。
王怜花眼疾手快,便想拉住她,却没料到白飞飞轻功极好,一转眼便到了那些快活王手下面前。
他倒不是想阻止白飞飞,只是白飞飞受了这么重的伤,欧阳灿好不容易打伤快活王救她上来,若是她再有个万一,那欧阳灿可真要死不瞑目了。
当白飞飞真正站到独孤伤面前时,才知道,曾经的欧阳灿和沈浪是什么感觉。
不是独孤伤太弱,是他们,实在太强。所以他们赢得理所应当轻而易举。
白飞飞隐在袖子里的手越握越紧,若她身上没半点伤,和独孤伤对阵还有赢的可能,可是如今的境况,她要赢,简直是天方夜谭。
可是她是白飞飞,于是她扬手随手抽出旁边一个侍卫的剑,猛地挽出一个剑花,脚蹬在旁边的树上,借力猛地飞起来,剑尖直指独孤伤。
独孤伤立着不动,双掌合起来紧紧夹住剑身,使得白飞飞进不了身,片刻后猛地一折,剑顿时断成两半。
白飞飞险险的退了两步站定,有些体力不支,回头看一眼根本没有什么力气再过来的沈浪,绽出一抹惊艳至极的笑来,回过头打了个响亮的呼哨。
紫苑尖利的叫声在半空中响起来,伴着初升的阳光,刺耳非常。
下一刻,紫苑猛地一个俯冲,两只尖利的爪子狠狠的扣进独孤伤的胸前的肉里。
所有人都被这不过一瞬的攻击惊呆了,原来这世上,不只是人心最恐怖,野兽也有了心时,那才最最可怕。
白飞飞冷眼看着,嘴角勾出轻蔑的笑来,开口道“杀。”
语气没有丝毫起伏,旁边的人却禁不住纷纷的觉察到渗人的寒意。
沈浪和熊猫都被白飞飞的那个字吸引了目光,等他们看向独孤伤时,却只看见他斜斜的倒下去,而紫苑的爪子上还残留了独孤伤身上的肉,情景竟比刚才凌晨的秘法还吓人。
他死死的看住白飞飞,眼里的光暗了又灭灭了又暗,对着熊猫道“她又回来了····”
熊猫被这情景吓得胆战心惊,被他这么一说才反应过来,苦笑道“不错····白飞飞,又回来了。”
可是却再没有办法重新如当年那般去恨她。
该怎么恨,这一切,从来都不是她愿意。
王怜花缓慢而坚定的站起来,看着地上的两人,叹息一声道“沈浪,你还是晚来了一步。这下,救的了病救不了命。”
沈浪的嘴角又溢出一丝血来,掏出怀里的东西,道“我赔给他。若是欧阳灿死了,我赔给他一条命。”
却没等王怜花来得及回话,便有一个瓶子精准无比的落在他的背后,他应声看去,有个穿黑袍的护卫迅速的倒下去,又迅速的化成一滩脓水。
对上白飞飞的眼,白飞飞却看也不看他,忙着与金无望打斗的同时竟抽出个烟花弹迅速点燃,不过一盏茶的时间,如意环翠便领了幽灵宫宫女出现。
白飞飞并不分神看她们,语气冰凉的比此刻落下的雪好不到哪里,对着众人道“你们不是一向厌恶我们这些旁门左道吗?今天,我偏要你们全部死的不光彩!”
如意环翠一向是知道欧阳灿对白飞飞的好的,如今见这情形,旧仇又添新恨,更是对这些人恨得牙痒痒,一听白飞飞这话,便明白了她的意思。
众人都已许久不见杀戮,这世上真正居安思危的人说的多,做的少。当下见白飞飞这样子,竟一时间被震的说不出一句话来。
白飞飞回头看一眼王怜花和沈浪,眼里明明没带任何情绪,可偏偏,看的沈浪一阵心寒。
下一刻,白飞飞凌风而起,轻纵几下便跃至鬼面女中间,冷眼环顾一圈后,开口道“快活王要活的,其他的,杀!”
如意环翠对视一眼,默契的各自领了一队人分两边散开。等到了人群旁边时却并不接招,只是仰仗占据优势的轻功在人群里往来穿梭,速度形如鬼魅。
王怜花皱起眉头,深深看一眼白飞飞后,猛然从地上跃起,抽出腰间的软剑挽了个剑花,电光火石间险险拦住正要出手的金无望,然后冷笑一声,道“这一次,你们都走不了了。”
金无望抬眼看他,又回头去看看白飞飞,了然道“那就要看,公子的本事了。”
王怜花不再答话,冷眼瞥一眼地上的快活王,提剑便迎上金无望。
白飞飞自是听见动静,左手摁住自己右手手腕上的伤口,连头都不偏,只继续抬头看着场中的人打斗,见幽灵宫宫女几乎已经将场中绕了个遍,冷声下令道“出手!”
凌鸢冷正帮凌晨止血的手猛地一顿,而后嘴角牵出一抹妩媚至极的笑。
都道是自己心狠,却不料一山更比一山高。以前的较量,终究是她手下留情了。她眼睛看也不看场上一眼,余光掠过时却又莫名的笑了。
朱七七顺着她的目光看去。
她可以发誓么?在这自己活着的近二十年里,从未见过如此惨烈的情景,那并不是用嘴巴便可以形容出来的,血腥。
幽灵宫的宫女一个个窜梭在人群里,每个人手里都握着一个小瓶,精致,催命。
那里面装的,全是最毒的化骨水。场上不断有人尖叫着倒下。
沈浪手里握着什么,攥的青筋都全都暴露在太阳下。明明难得一见的晴天,偏偏他的目光却越来越冰凉。
死的不单单是那些她觉得该死的人。
江湖就是江湖,武林中人,哪个会真正的甘心等死。幽灵宫的毒药虽然天下少有,但毕竟众宫女的武功到底不强,倒下的并不在少数。
可白飞飞却丝毫不为所动,就如同并没有看见她们。
沈浪只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
是自己错了。
她终究是原来的那个她,无论他怎么费尽心思的要带她走不同的路,她终究是不属于正道的。他只觉得喉头一股腥甜,忍不住便生生的咳出一口血,这才觉得好受些。
然后他缓缓的站起来。
对不起,他毕竟不是欧阳灿,他不可以,看着这样的杀戮,却还只一心护着她。他可以为了她去死,却不可以眼睁睁的看她让别人死。
王怜花正和金无望纠缠,抬眼却见沈浪自自己身边掠过,白色的衣服带起的风吹的心凉。
他最是剔透的人,如何猜不到沈浪的心思。顿时只觉得从脚底涌上一股凉意来,冻得他几乎没有知觉。
最怕的事,还是来了。
牺牲巨大,如意几乎是用幽灵宫一半宫女的性命,换来了快活王和朱七七。白飞飞却似乎并没有感觉,甚至看不见如意身上的伤口似地,一步步逼近快活王,眼里的红,如同欧阳灿掉下悬崖时嘴角的血。
快活王却也并不把她放在眼里,冷哼一声,转头看看明显害怕的朱七七,柔声安慰道“七七,你害怕么?”
朱七七蹲在地上,双手挽着快活王的右手,大眼睛里满满的都是惊恐,却还是咬牙道“二爹,我不怕!”
快活王看着她和当年李媚娘一模一样的脸,只觉更加心疼,沉声道“七七,答应二爹,无论发生什么事,都要好好保护自己。”
朱七七听他说的奇怪,看着白飞飞离得越来越近却也来不及问什么,低头看看快活王拽着自己的手,只好点点头道“嗯!”
快活王大笑一声,接着便用力将朱七七挥开,对白飞飞冷笑道“妖女!本座真后悔当初没有杀了你!”
白飞飞冷冷的看他一眼,再漫不经心的看看旁边被甩开的朱七七,道“是要她的命,还是把冬落交给我?”
快活王没料到她不还嘴,反应过来她说的话后又惊又怒,道“你休想!”
白飞飞却并不再等他考虑,疾走几步提溜起地上的朱七七,顺手点住她的穴道,冲快活王道“我只说最后一遍,要她还是要冬落?”
白飞飞的手很漂亮,修长却骨骼分明,明明纤细的有些单薄,可偏偏看在快活王眼里却说不出的惊心。他纵横江湖这几十年,什么事都见过,什么风浪都经过,生与死于他而言并不见得有多大的区别,可是朱七七不一样,她是初生的太阳。带着他的血和李媚娘的希望,他不可以让她死。可是他刚要开口,一抬头却见到越来越近的沈浪。顿时安心,已经准备松动的手转了一圈仍旧缩回宽大的衣袖里
沈浪已经走到白飞飞身后,他已经可以看得清她裙角上染上的,不知是她自己还是别人的血。灼的他的眼睛刺骨的疼。
走到这里,什么都够了。什么,都该结束了。
王怜花最后一招发出的时候,有风席卷了大片大片的叶子吹来,他旋转几圈落在凌晨身边,看着他身边安静的凌鸢冷,轻声开口“这就是你要的结果么?”
凌鸢冷道“什么?”
王怜花低头看自己的脚,缎白的鞋面上沾了黑的红的脏污,看的他无故心烦。他盯着她的侧脸,道“飞飞若是杀了快活王,取回冬落,便可救活凌晨。若是杀不成,那必定是沈浪阻止了,而沈浪要阻止白飞飞,必定会将她要的东西交给她。这样,无论怎样,凌晨都不会死了。”
那是王怜花对她从来没有过的温和语气,不带嘲讽或者其他目的的话,凌鸢冷抬眼看他,终于也收了脸上的笑,道“对不起。可是他,不可以死。”
王怜花有许多话想说,他想说对不起有什么用,对不起可以换回她的命么?
他想说凌晨不可以死,那白飞飞呢?她就可以死了么?
他想说这样一来,沈浪和白飞飞就彻底完了。
可是他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没错,也没什么好再说。本来就是早定的结局。
白飞飞的手欺上朱七七的脖子,眼睛并不看快活王,冷然道“我只给你一次机会,你想好了?”
快活王坐在地上,宽大的袍子遮不住还在流血的伤口,他却似乎并不觉得疼,仍旧只看着她冷笑,不发一言。然后,他眼看着白飞飞手腕上多出来的一只手,再顺着手看向沈浪,终于肆无忌惮的笑出声来。
沈浪却并不管他为何发笑,只盯着白飞飞的眼睛不说话。手却随着白飞飞的挣扎握的更紧,沉默而执着。
僵持了差不多一盏茶的时间,白飞飞才先开口,语气冰凉,如同她的手指。她看着他,道“松手。”
沈浪的眼睛一如既往的清澈,里面的痛楚和疼惜一如往昔。偏偏白飞飞看不见。她一如既往的先转开头,甩开他的手。
当局者迷,旁观者未必清,谁说不是呢?
当初说好一辈子的某某,最后也未必总在身后。
白飞飞背对沈浪作势要走,直到感觉到肩上的重量才停下。她总以为自己没有能力再哭了,可不知为什么,透过衣裳感觉到沈浪手心传来灼热的温度时,喉头仍旧忍不住一阵苦涩。
他果然,还是那个沈浪。
不意外这个结局,她从来就知道仁义和她在他心中的分量,永远不能等同。
沈浪却似乎并没有意识到那么多,他近乎木然的转过头去对着王怜花道“到此为止吧,我们都走不下去了。”语气淡淡,然后他狠命的将手中的天绝剑掷到地上,那落地的沉闷的声响,终于让所有人都清醒过来。
王怜花只觉心里的某个地方一直悬而未决的东西轰然倒塌,他一直不信任沈浪可以为了谁而不顾仁义。到现在他终于知道是真的,却反而更加沉重。可是他说的没错,他们都走不下去了。
到了现在,该死的死了。该活的,费尽心思救回来了却费尽心思的求死,那个曾经胸怀大志睥睨天下的翩翩少年,也终于落了个人面不知何处的下场。
这世间的一切就是这样,从来不能如意。
世俗永远比想象的还要艰难。你可以不懂绝世武功没有出尘容貌,你甚至可以不用思考,可是你不能不知道,这个世间容得下所有,却独独容不得特立独行。
如同天仙必定是温婉善良,可以陪董永偿债织布,狐仙鬼怪必定是邪气横生,只为吸人精气食人骨肉。世人对妖女和侠女的定位就是如此,你又有何办法。既然改变不了,挽回不了,除了放弃,还有更好的方法吗?
答案,没有。
所以沈浪的眼里除了落寞便是绝望。
白飞飞侧身看不到,朱七七却完完全全的瞧在眼里。低头间泪便不自觉的下来了。这个男人,他还是不爱自己。就算曾经说喜欢的日子里,他那样的纵容自己,对比他对白飞飞这般的小心翼翼,便高低立见了。
王怜花终于抬起手在凌晨胸前停顿一刻,解开他的穴道。
几乎是同一刻,有什么东西继沈浪的天绝剑之后,又狠狠的敲在她的心上。她回头疾走几步要去扶起他,却看见凌晨抬起沾满尘泥的手,然后他道“站住,不许过来!”
凌晨的声音一直便是清清淡淡的,常常他说话的时候便感觉是轻风拂进心里,再深的愁,都似乎能带走几分。他这句话照例也是清淡,加上他被冬落放掉了一半的血,身体虚弱的很,声音更加不大。可是听在耳朵里,却无端的令人难受。
凌鸢冷缓慢的半跪在他身边,并不伸手去扶。这个世上没有人比她更懂他。与他而言比命更金贵上几分的妹妹,如今为了自己,再没有活路可走。除了她,没人能体会那样的心痛。连白飞飞也不能,白飞飞只想着死便是解脱,却并不曾想到,她死了会令多少人不想活。
沈浪冷静的目光静静的扫过所有人,最后停在快活王身上。他和快活王对视片刻,冲朱七七道“七七,去把冬落拿过来。”
所有人的动作终于彻底停下,将目光锁定在朱七七身上。、
朱七七冷不防听沈浪叫自己的名字,沉默半响后才咬着唇,似乎下定某种决心般,站起身来走到快活王身边,看一眼沈浪,道“二爹,把它给我吧”
快活王自她站起身后便明白,冬落再也无法在自己手上留多久。
七七,你真的不明白么?
他心里明镜似地清楚,只有你,才可以不废一兵一卒的将冬落从我这里拿走。
可是我又何尝不明白,我从来就不会拒绝你的任何要求。
朱七七自是看见快活王看向自己时的目光,沉重的令她几乎要丢盔弃甲,可是她终究是从他手里接过冬落,然后一步一步的走向沈浪。
白飞飞还从错愕里没有回过神来,便见冬落安安稳稳的,在沈浪手上呆着了。她皱眉,隐隐觉得不详。
事实证明,女人的第六感果然是最正确的。尤其是,聪明女人的直觉。
言罢,一阵喧哗。众人都是各有打算的,彼此带着不确定的神色看着彼此的盟友,交换着不确定的意见,议论纷纷的打量起这仁义山庄或许疯了的少庄主来。
王怜花双手负在身后,踱步抬头的时候,有阳光正好洒下来,他眯起眼,这样的场景,甚是赏心悦目。不过这个时候众人都没有心思去欣赏,他们的心思,都在那个小小的东西上。
立即便有人开口,声音在背后窃窃的私语的烘托下,倒是洪亮了许多,他道“众所周知,沈少侠是为了救妖···”想是想到什么,那人看一眼白飞飞,然后摸着山羊胡假咳一声,改了称呼道“为了救白飞飞,如今冬落已经在手却忽然扬言要放弃冬落,这让我们如何相信?”
“就是就是”马上便有人紧接着附和,这世道这江湖上,害人之心可以有,防人之心更加不可无,谁都不想当傻子被人耍了还给人家数钱。再说了,退一万步讲,就算沈浪可以信上几分,白飞飞王怜花之流也是断断信不得的。
王怜花全城面无表情的悠闲踱着步子走到沈浪旁边,他双手负在身后,看着这些人的嘴脸心下冷笑,面上却沉静道“稍安勿躁,他敢说,自然有他的道理。各位何不接着看下去,这样吵吵闹闹的,事情什么时候才能了结?”
王怜花号称千面公子,他笑的时候未必高兴,安静的时候未必好欺负。众人忌他三分,统统都不约而同的去看沈浪。
沈浪赞许的看一眼王怜花,将冬落举起来冲众人道“冬落是什么东西,用法如何想必大家也都知道了,还烦请各位想想,沈某是不是自一开始便不愿飞飞用它?还是大家以为,我会允许用白飞飞的命去换凌晨的命?”
沈浪果然是最通透的。
无论多么冠冕堂皇的理由,都没有这个理由来得有说服力。因为所有人都心知肚明,这个白飞飞对于沈浪而言的重要性。
这句话果然奏效,众人都在各自的眼里见到了可信性,也不再过多纠缠这个问题,一个资历长些的人环顾四周和大家都交换意见后,扬声道“既然如此,沈公子就将冬落交出来吧?”
沈浪见众人都安静了些,对那人笑道“还不忙,沈某还有件事要求大家。”他说完,方才转头对王怜花道“怜花兄,麻烦你了。”说着便把手里的冬落交到他手上,几个箭步到秋水面前将她的穴道揭开,低头在她耳边耳语几句。见她默认,才冷静的直起身来,回身用脚将天绝剑勾起来一把接住,道“沈某要求大家一件事,接下来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问,不要插手。”
众人都不明白他在卖什么关子,沈浪做事一向是出乎人意料的,可是他的冬落都已经放在王怜花那里,那只要他在这个过程中不去触碰冬落,对于他们倒也是没什么大不了的。那个年长的长老于是冲他点点头,当作是答应了。
沈浪轻轻一笑,拱拱手当作是谢礼,纵身取过王怜花抛给自己的一个奇形怪状的瓶子,冲环翠道“环翠,过来。”
环翠没想到他会叫自己,迷惑的用手指头指指自己,惊讶道“我?”
沈浪的笑意依然未减,点头示意道“是”然后他转身去看凌晨,凌晨眼里的内容他都读得懂。
凌晨从来就不曾多喜欢自己,可是不可否认,他们都欣赏彼此。
在还没有凌鸢晚以前,凌晨也是和他一样的人,或者他们现在也依然是同类,都曾经为了正义而活过,为了责任和不忍甚至是恻隐之心而行侠仗义过。
唯一不一样的是,凌晨可以为了亲情和天下人做对,他可以把自己逼得和世界为敌,自己却永远只有一个选择,为了正义背弃她。
如果不能两全,那,他也只有这一个办法。
没有办法,沈浪这一辈子,唯一求的便是,问心无愧。
环翠转头看看白飞飞,见她并没有出声,于是还是听话的走近沈浪,看沈浪道“沈公子有什么事情交代?”
沈浪见她言语肩颇有几分不满,不由苦笑。拨弄两下手中的瓶子才抬头,道“环翠,你该知道木头只有一半吧?”
木头····?
环翠马上便明白过来他在说什么。警惕的看一眼四周,她自是知道,这绝望木的名头江湖上纵是知道的人甚少,也总有明了的。一个冬落就被争抢成这样,何况这绝望木,当下也顾不得什么了,马上进前几步,压低了声音道“沈公子,你找到另外的一块了?”
沈浪见她这机灵的模样不由失笑,但转念一想,她这也是为了飞飞,心下不知为何平添了几分欣慰。
飞飞,这下我就放心了。
他点点头,也将声音放轻,左手却忽然抓过环翠手上的剑抬手在自己右手手腕上狠狠划过一剑。
顿时血流如注。
环翠这才看清楚,除了这刚添的划痕,沈浪右手手腕上三寸,还有一道极深的伤口,深到,纵然已经结了痂,却也还触目惊心。她一时间愣住了。
朱七七和白飞飞的眼睛一直没离开过他,见此情景都不由得大惊。朱七七更是三步并作两步的跑到他身边,急道“沈大哥,你这是做什么?你疯了吗?”
白飞飞本来抬起的脚顺势停下来,终究是别过眼去。
沈浪第一反应便是抬头看她,见她根本不看自己,眼里掠过丝极浅淡的黯然,冲朱七七笑笑道“七七,我没事。”
凌晨已经被凌鸢冷扶起来,他的手腕上也一直在流血,冬落弄出来的伤口,非冬落不可解。他却根本不在意,只冷冷的看着沈浪和从沈浪手上掉下的血。
那样浓稠的液体,看得他无缘无故的心烦。
沈浪,原来你也不过是个懦夫。
环翠反应过来的时候差点忍不住就要尖叫起来,沈浪居然还能拿得到第二块绝望木。那得是用多少的血,才引得出来的····
老夫人说过,绝望木是有灵性的,只有真正醇厚的人,才能将它引出来。一开始她还不信,可后来她们杀了很多人拿了很多血却依然没有丝毫消息,如今看来,老夫人没有说谎。原来人的血,也是可以有灵性的。
猫儿那两道浓重的眉几乎皱在了一起,忍了再忍还是忍不住,抢上前去抓住沈浪的右手,道“沈浪,你忘记你怎么答应我的了?”
百灵的眉头也蹙起来,担忧的望一眼沈浪还有沈浪旁边的朱七七,轻轻的叹口气,走到白飞飞旁边道“白姑娘,有些事,本来我是不该多嘴的。可是看你们这个样子,我实在忍不住···”顿了顿又道“我知道欧阳灿他对你很好,也知道他死了你很伤心。可是沈大哥又何尝不是一样呢?”
百灵不提欧阳灿还好,一提到欧阳灿凌鸢冷便抬起头来冷冷的道“哦?我怎么没看出来沈浪和欧阳灿是一样的?他能为了白飞飞去死么?”
白飞飞眼睛里有什么一闪而过,再看看那边的沈浪,终究是冷哼一声面无表情的走开了。
凌晨从始至终都在看着沈浪,心中烦躁不安,倒是百灵,本来就是玲珑剔透的心肠,当下冷冷的看一眼凌鸢冷,终究是忍不住出言讥讽道“沈大哥能不能为了飞飞去死,你应该比我清楚才是。放心,凌晨不会死,沈大哥也不会让他死。你的小心思用在一个用尽心思救人的人身上,会不会显得太龌蹉了些?”
百灵向来是有些嫉恶如仇的,早早的便看凌鸢冷不顺眼了,见凌鸢冷如今总是有意无意的提醒白飞飞要救凌晨,便有些看不下去。
凌鸢冷被她说破心事,倒也不怎么狼狈,只淡淡的冷哼一声,便不再说话了。
沈浪自是不知道这边的变化,只拿开猫儿的手,见小瓶子已经差不多装到了半满,回身冲环翠道“环翠,你知道该怎么办了吧?”
环翠这才反应过来,见瓶子里的血已经足够,慌忙道“知道,知道··~”其实她是想提醒沈浪,这样下去你会死的。通常来讲,引出绝望木的人和用绝望木去救人的血一般要是两个人,否则会元气大伤。何况看沈浪这样子,远远不只想救一个人。当初王怜花用血救白飞飞和凌晨,只是坐药引罢了还面色苍白了那么久,沈浪这么一折腾,当真是不想活了。可她私心里又是想救白飞飞的,心知这话说给白飞飞听了白飞飞绝对不会允许,也只能闭嘴不提。
沈浪见她半日不吭声,略带疑惑的看她一眼,催促道“环翠。”
环翠忙应声道“沈公子,你说什么?”
沈浪顿时有些哭笑不得,将手里一直握着的东西拿出来,冲环翠道“你认得这是什么吧?”
环翠自然认得,那绝望木是白色的,四周都有如同菌丝一般的东西,从树根里挖出来的东西,却带着一股子说不出来的奇香,闻着便神清气爽。于是点点头。
沈浪挣脱开熊猫的手,将那木头掰成两半,将一半递到熊猫手里,自己先握了一半,用内力将它震得粉碎撞进瓶子里,冲环翠道“去吧。”
环翠略带不忍的接过那个小瓶,顿时有些沉重。但依旧是听话的去了。这绝望木,一半解毒,一半延年,用法也不一样,延年的只可用香薰,解毒的只可以血当药引吞服。二者综合一起吃的话却反而会成世间奇毒,且除了冬落外再无药可解,这也算是一物克一物了。
环翠到了白飞飞面前,倒是突然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宫主本来便是绝顶聪明之人,这样的东西,若是没个理由,怕是怎么都不会服用的。
倒是如意见环翠神情间具是为难,虽不知缘由,但看沈浪刚刚的做法,倒也略略的猜到一二。于是冲环翠使个眼色,拱手对白飞飞道“宫主,凌公子不好了!”
白飞飞条件反射的往凌晨那边看去,见凌晨依旧好好的,想回头才忽然发现动弹不得,眉头略皱道“如意,你干什么?”
如意却并不回答她的话,只是冲环翠道“是沈公子交代的?”
环翠点点头,走近白飞飞道“宫主,得罪了。”言罢,抬起她的下巴,将小瓶子里的药全倒进她嘴里,再将她下巴一阖,那药便全数进了白飞飞肚子里了。
环翠这才放下心来,便忙急着要去给她解穴。倒是如意伸手阻止,摇头道“再等等。”
环翠虽不解,但一向也是惯听了如意话的,知道如意自有她的道理,也不再说话。
沈浪将这些都瞧得清楚,心里的大石头顿时放下,又冲王怜花道“还有一个。”
王怜花却踌躇了,不知道为何,他总是不想沈浪死的、无论什么时候、为敌的时候不想他死,因为他是一个很好的对手,如今更不想他死,因为他是难得的朋友。
熊猫手里拿着另外半块白色的绝望木,心知沈浪是要救凌晨了。出声怒道“你以为你这样,她便会原谅你了吗?”
沈浪的脚步这才顿住,他回过身去拍拍熊猫的肩,眼却看着白飞飞,一字一句道“我不求她的原谅。因为我没做错。”
话说完,便自顾自的走到王怜花身边,道“该结束了,把它给我。”
王怜花深呼一口气,脸上的戏谑消失不见,眼里也有了认真的色彩,半响才道“你死了又能怎样?你以为凭你一个人,可以改变什么?”
沈浪弯头看他,似笑非笑的神色让人琢磨不透,立在哪里半日也不见王怜花搭理自己,苦笑道“也罢,省的浪费了那么精巧的东西。”
王怜花藏在袖子里的瓶子被握的滚烫,怎么说呢,他知道就算他不把瓶子交出去,沈浪朝阳可以有办法,可是他就是不想做这个间接害死他的凶手。不想。
沈浪冲他一笑,拍拍他的肩越过他走到凌晨身边,道“成全我。”
他不说其他,只说,成全他。眼里的光芒灼的凌晨的眼睛刺疼。
凌晨是他的同类,他们都太清楚彼此的个性,他们都是一样的人。不能背弃自己心里的东西,不能。如果有一天他们愿意放弃了,那么,他们也就不必再活着了。
凌晨知道的很清楚,他忍着疼,抬头缓缓冲沈浪道“沈浪,你明不明白?有些时候,有些人爱一个人的方式并不一定正确。就如同你为了救我和鸢晚而死。你若死了,自然再不必受这世上的七情六欲,生离死别之苦。可活着的人呢?活着的人会生不如死。鸢晚和我是一样的人,你若死了,她必不会活。”
沈浪的面色顿时惨白,他摇晃了几下才勉强能使自己不至于跌到地上,往事如烟过,他想起很多事。崖底小屋里,她对自己说的话,言犹在耳。
其实很多时候他都过于自以为是。自己觉得对白飞飞好的,便去做。比如第一次他把她送回白静手里,其实他只不过为了留她一命而已。不过,是因为,有青山在,才有柴烧。
可是后来,却是所有误会的开始。
直到他自己都错误的觉得,他做的,已经没有了本来的意义。
可是怎么说,无论时光倒退回去多少次,给他多少次选择,他依然会那么做。因为,他没有办法眼睁睁的看着她死。
他沈浪唯一有的,也只有这些了。
他忍着疼,一边伸手点住凌晨的穴,一边用极轻的声音在他耳边道“她不会死的。有你在,有王怜花在,她不会死。”
熊猫眼看着沈浪越来越虚弱,直忍不住便要冲过去。拔腿要跑时却被墨心拉住,他看着墨心半日,终究是停住了。整个人如同泄了气的气球,半响才狠狠的一拳砸在地上。道“你要看着他死么?”
墨心的面上没有什么特别的神情,他一贯都是平静的。遥遥看一眼沈浪,再看一眼远处的白飞飞,道“可是阻止也没有用。”
凌鸢冷大概已经知晓沈浪要做什么,见沈浪已经摇摇晃晃,忙扶住他,担忧道“你撑得住吗?”
沈浪这才继续将手伸到凌晨嘴边,一边用左手将绝望木捏碎成粉末,全数灌进凌晨嘴巴里方才停手,关照凌鸢冷道“接下来该怎么做你应该知道的。”
凌鸢冷松开手看他站起身,声音几乎要低到尘埃里。她说“对不住···”真的,对不住。
可沈浪却听的分明,他绽开一抹笑,转身离开时,道“鸢冷,未来的日子里,请好好待她。”
那是他第一次这样称呼她的名字。除了凌晨之外,第二个肯这样叫她的人。凌鸢冷的喉头一阵紧,泪竟无论如何也止不住的自眼里落下来,再掉到地上。
她有一瞬间分明清晰无比的感觉到从胸口传来的疼,那是她自己都察觉不到的愧疚。
沈浪的步子却越发的轻快,他几步走到人群中间,看着早已不耐烦的众人。有的人眼里有好奇,有不解,更多的却是对冬落的觊觎。
他面色泛白的从王怜花手里接过冬落,冲众人笑道“你们一定很奇怪我刚刚做了什么。”说罢他举起手上的冬落,道“可我知道你们更关心这个。”
这一大群人中间,定力差些功夫差些的,都早早便或受伤或死了,留下来都是人精中的人精,片刻后便有人扬声道“沈庄主的事情也干完了,方才你可是言明了不会要冬落的,如今,便把它交给我们这些武林同道,如何?”
沈浪玩味的看一眼众人,再看看自己手里的冬落。微笑道“这冬落···我不会要。也可以交给你们。”沈浪顿顿,话锋一转道“不过你们必须答应我一件事。”
众人面面相觑,怕他说出什么让人为难的条件来,迟疑着该不该答应。倒是那个曾经带着一双儿女去给沈浪朱七七贺喜的李庄主通透,迟疑着道“沈庄主莫不是要我们放过白宫主,并···并答应沈庄主娶她为庄主夫人么?”
这李庄主倒也有些来历,在江湖上说话虽没有一呼百应,但也是有点分量的。他与仁义山庄素来来往密切,况且又曾受过沈浪恩惠,这说起来就话长了,暂且不提。只对沈浪的话还是听的几分的。
沈浪于是应声道“李庄主说对一半,还请各位答应沈某。”他顿了顿,忽然朝他们拱手道“答应沈某,从今日开始,各门各派对白飞飞的恩怨都一笔勾销。”
众人多多少少都知道沈浪会提出这要求,也不算惊讶,但都皱起眉头。毕竟白飞飞曾经也的确给武林带来不少麻烦,也杀过不少人。于是都有些不忿。
那个年长些的长老低声和旁边的人说了些什么,扬声道“沈庄主换个要求罢。除了这个要求,我们必定尽力。”
沈浪和熊猫交换一个眼神,尽是了然。
倒是王怜花有些出乎意料,以一个冬落换他们的恩怨了结,明明该是一本万利的吧。他低声凑到熊猫耳边,问“怎么回事?”
熊猫眼睛盯着那个年长的人,回答他道“你不知道,这人名叫方振侠,由于祖上荫庇,在江湖上倒也有些地位。谁知他儿子不争气,那日在街上强抢了个女子,还带回了家打算当小妾。谁知那女子竟是幽灵宫的人,白飞飞一怒之下将他儿子和那女子都杀了。偏偏那二世祖还是方家唯一的独苗。这梁子也算是结下了。他自然不会轻易放过她。”
王怜花听的明白,心下虽愤愤,倒也不开口再滋事。他终究是明白人,知道沈浪在尽力化解这恩怨,让白飞飞以后不用再被任何人仇视,也不需要和任何人敌对。自是不会上去闹事的。墨心瞧着沈浪已然疲惫至极却依旧带笑的眼,忽然觉得有些累。心累。然后他忽然惊诧,他惊诧的再看一眼沈浪,这一看,心中却更加涌上深重的悲凉。旁观的,都这么累了。那么永远站在是非中心的他,永远情义两难全的他,该是会有多么深重的,苦。
沈浪只觉右眼皮突突的跳,忍不住以手抚额,略微沉了声音道“我这有这一个要求。还请方掌门和李庄主成全才好。”
沈浪这话说的已几近谦卑,凭仁义山庄在江湖上的地位,退一万步来讲,他也无需这样自贬了身份的。可他心里明镜似地清楚,江湖江湖,这些人早早的便看仁义山庄的位子不顺眼。
没错,江湖的势力早便不是快活城或者是江南漠北这么简单了,何况沈天君死去多年,冷家三兄弟也不甚会打理这些复杂的关系,仁义山庄,说到底,也不过是名义上的摆设罢了。如今逮到这个机会,谁还肯轻易放呢?
李庄主本就没什么主意的人,如今见沈浪如此说,更是不安,忙回礼道“沈庄主严重了,严重了····”言罢见方振侠不言语,到底也不敢僭越了他去,只讷讷的收了声,尴尬的看一眼沈浪,不再开口。
方振侠这才浅浅的咳嗽一句,摸着胡子笑道“沈庄主这大礼我们如何当得?这江湖上虽没正式立个武林盟主,但明理些的谁不知沈天君沈大侠和仁义山庄的名号?这可不是折煞老夫了不是?”
王怜花见沈浪脸色越加苍白,额间更是有冷汗密密的布了一脸,心下不忍,偏偏还不可以出声。顿时心烦,头一次明白了,江湖的含义。
原来不是他有多高明,是自己的母亲,云梦仙子,足够聪明罢了。
而沈浪,从一开始走到现在,他是如何修炼到如此境地的,当中有什么苦楚,他从来未曾透露一言半语。如今看来,他的以前,怕也没有多容易。
赵奕然强自撑着还站在一旁,远远的看着,忍不住叹道“这沈浪,果然是没一丝错处。让人挑不出毛病。”
欧阳倾也随着她的目光去看,想起欧阳灿,心中也是忍不住,叹道“倒是修炼的成精了。”
赵奕然眼角余光瞥他一眼,回想起什么,道“也不过是个可怜的孩子罢了。”
环翠自是也将沈浪的样子收进眼底,用胳膊碰了碰如意,道“这些老匹夫真够可恨的!沈公子何必受这么大的气,一刀把他杀了不就完了?!”
如意虽一直不喜欢沈浪,但见他这样子也是心酸,忙撇过头去呵斥道“别胡说,你知道什么?”沈公子果然思虑周详,知道就算宫主的毒解了,在这江湖上也是难立足的。而难以立足,也就说明依然是武林公敌,依然要过从前的日子。无休无止的杀人,无休无止的被人寻仇。
熊猫最是忍不住,当下出言讥讽道“方大侠如何当不得?当初您儿子虽说和我们一道习武,可处处比我们强。我们也只能望其项背了。”
这话明着夸,暗里贬。方振侠这样的老江湖如何听不出来?只是他那儿子虽然不成器,可到底也是方家九代单传的独苗,生生就那么断送在白飞飞手里。这不说还好,一说,他更加气不打一处来。硬生生从喉咙里笑出声来,道“犬子不成器,死了也没什么可惜的。”他这样说着,眼里的阴鸷越发明显,可脸上的笑却丝毫不见减,接道“只是老朽实在无能,生不出熊老帮主这般的好儿子来。”
沈浪只觉得太阳穴那里跳的厉害,脑子里一片模糊,他尽量让自己清醒些,先于猫儿开口道“方掌门过谦了。方掌门长先父几岁,便是先父在时也该称呼方掌门一声大哥的。当初他也曾夸方掌门最是宽容大度。向来如今自然也不会和我们小辈计较才是。还望方伯伯看在先父面上,无论如何也成全了侄儿才是。”
沈浪这话说的极为讨巧。一则避免了猫儿和他的正面冲突。二则,江湖上白道大多数都是以沈天君马首是瞻的。当年沈天君豪气干云,为了武林呕心沥血却从不居功,不知是多少人眼里武林盟主的不二人选。现如今沈浪将他说出来,使得那些人觉得这方振侠太过咄咄逼人了些,心中或多或少都有些不安。
方振侠一时间也是无语,却更加察觉这沈浪对自己地位的威胁。这沈浪要才有才,要出身有出身,快活城一役更是让他声名大振,如今他越发学的乖巧,自这么多武林同道面前和自己耍心眼却还游刃有余。由不得他不惶恐。
可表面上是不能透露出分毫来的,于是他笑的慈爱,“贤侄切莫如此。沈天君沈大侠对我等的恩德,老朽片刻不敢忘。现在想起来,还忍不住涕泪沾襟···”说着,真真捏着袖口擦擦眼角,俨然对沈天君尊重至极。可话锋一转,又道“不过,沈大侠向来嫉恶如仇,生前更是教导我等切不可与邪门歪道为伍。这些话,老朽时时不敢忘,想必是沈大侠去的早,来不及交代贤侄你了····”眼见熊猫一脸怒色,又哀哀道“诶,这也是老朽的不是,故人去了,我却未曾替他好好照顾贤侄啊·····”
沈浪不知不觉拳头已经越捏越紧,额头上的冷汗冒得更加厉害。可他依旧直直的立在那里,脸上带着笑意,听着方振侠说话。
熊猫再也无法忍下去,只觉得一向从未在谁那里受过如此屈辱的沈浪这样低声下气气的他肺都要炸了,可是王怜花拉住了他。熊猫回身瞪他,王怜花却也以从来未曾有过的语气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可是别去”顿了顿,道“至少,现在别去。以后有的是机会。”熊猫会意,咬牙切齿的看一眼方振侠,还是不再动了。
欧阳倾冷笑一声,心头像是堵了什么东西。他忽然想起他的儿子来。灿儿,当年是不是也是这样站在那些老奸巨猾的堂主坛主面前,这样的卑躬屈膝委曲求全只为羽翼丰满时的振翅高飞?他是不是也曾经这样被人指着鼻子,说你父亲死的早,没有人好好教导你,其实你该怎样怎样做···这样想着,他忽然忍不住出声,道“方掌门这话说的差了。若我没记错,沈大侠并不曾与你多有往来,一向是与江家过从甚密,再不济些,上官家当年可也是与沈大侠交情匪浅的,您这话说的,岂不是责怪他们有负沈大侠,不曾对岳儿多多照拂了?”
欧阳倾虽不欲花心思在江湖上,但江湖上这些勾心斗角的本事,他倒也不曾荒废,寥寥几语便让众人心生不满,认为这方振侠实在太过托大。
方振侠颇为有些尴尬,却也不敢过多得罪这欧阳倾,只好尴尬笑笑道“老夫只是一时间想起过世的沈大侠,一时悲痛才失仪说了些不该说的话····”
欧阳倾假笑几声,道“别的原也不怎么打紧,只是方掌门这一时失仪,倒好像显得沈大侠不会教子,怕是沈大侠在天之灵若是油纸,也该羞愧了。”
沈浪当然知道欧阳倾这是在帮自己,正想出言阻止间却见欧阳倾朝自己看过来,眼神甚是清明,于是了然的不再多说。
此话非同小可,众人神色间隐隐都透了些不安。李庄主眼见着这情景,慌忙朝天略拱拱手,回道“沈大侠义薄云天,实乃我等所不能及,沈少侠秉承他的遗风,更是武林年轻一辈中的佼佼者,自然是虎父无犬子的。”
他这话说的极有条理,不动声色的便掩饰过了方振侠对沈浪的不满,言语间又分明是靠拢沈家以及武林的,分明是说那方振侠太过自大。当下众人纷纷附和。可见他心思极为缜密。
欧阳倾暗暗多看他几眼,心知他恐怕也并非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扮猪吃老虎的本事可是一流。看这情况便清楚了,他三言两语便撇清了与方振侠的关系、但欧阳倾也本来便是要分化方振侠的话语权,这目的也达到了,于是也不愿过多纠缠,似笑非笑的看沈浪一眼。
沈浪直觉那一眼里夹杂了太多东西,可那目光稍纵即逝。
他没来得及看清。
他的眉头略微有些不安的皱起来,脑海里掠过些东西,却只是电光火石间,那一点点思绪又转眼间不见。任凭他想破了头也没再想出个头尾来。
他自嘲的笑笑,不去纠缠这些,接过李庄主的话,语气淡淡却又带了些无言的压力,他道“沈某除此之外别无所求。方掌门这样宽宏大量的人,想必一定不会计较过去的误会才对?”
方振侠早在欧阳倾插嘴便知这情势怕是要变了,一圈下来再看看众人脸色更加确定,当下虽不满却也不敢犯了众怒,只好勉强笑道“沈少侠说的是,我虽不敢自称仁义,也万万不会是非不分黑白不辨。”
话既然说到这份上了,沈浪心知自己赌赢了。
他朝着墨心使个颜色,墨心会意,悄悄儿拉拉猫儿,在他耳边轻轻说了句什么。猫儿便和他一起走了。
沈浪见二人离开,方才漫不经心的一抬眼,轻声道“那方掌门的意思是?”
如今的情势,只要有一人松口,势必会带动其他人。
江湖,信誉永远是放在第一位的。若是失了信,那纵使你再如何厉害也无济于事了。沈浪聪明之处或许便在这了。
暂且不管往后会如何,只要得到如今一个允诺,那白飞飞以后便是再不受武林中人待见,也必不会再被拿着当靶子了。
也不容得方掌门不松口,他看着沈浪眼里一闪而过的精光和把玩着冬落的右手,顿时气焰全无,总算开口回应道“白飞飞虽说十恶不赦,但也情有可原。再者又有您和欧阳堡作保,只要她以后不再作恶。我们···我们自然也是要宽宏对待的。”
他这话说的极为妥帖。既顺了众人的意思又给以后反悔留了余地。沈浪由不得一笑,却并没心思再去深究了。
他点点头,淡淡道“那就好。方掌门果然乃是宽宏大量之人。沈某刚刚已经让墨心去找江湖百晓生了。想必此时,百晓生已经将方掌门您如此宽厚之举公诸于世了。”
王怜花起先的脸色还是淡淡的,听闻这句却忍俊不禁了。这分明是断了这些人所有的后路。不管其他,这些人既然能下江南来这里,便都是在江湖有那么些影响的。这些人既然都认可了,那其他的,又还有什么问题呢?饶是他王怜花号称千面,也不由得服了。沈浪真真是聪明到极点了的人物,他永远能在你以为可以和他玩心计的时候逗着你玩,转身却淡淡的给你结果。这个结果,还只能是他决定好的。
方振侠眼里掠过一丝精光,面上的神色青紫了片刻却又褪去,依旧是疲惫些的黄,他道“既然我们也答应沈少侠你的要求了,这冬落,您也该交给我们了才是?”
沈浪缓缓笑笑,道“喏。给你。”边说着,便将手里的冬落轻轻的抛给他。如同那是什么不值一钱的东西。
方振侠万万没想到沈浪竟然当真说给就给,巨大的狂喜涌上他的心头。他几乎要咬着牙才能压下喉头的笑意。但他毕竟是老江湖,思索片刻抬眼不动声色的自沈浪及众人身上绕了一圈,沈浪脸上似笑非笑的表情将他的狂喜冲淡了些,他眼珠子转了转,出声道“沈少侠当初费了那么大的劲拿冬落给白宫主解毒,虽说是解毒非得一命换一命,但以沈少侠当初的表现来看,完全是愿意拿自己的命去换的,现在反倒是轻易便交给我们了,我们反倒有些·····”
“有劳方掌门费心,飞飞的毒已经解了。”沈浪脸上依旧维持着似笑非笑的表情,话语也是淡淡,但听在众人耳朵里,便格外的惊心动魄了。
方振侠机械的接口道“什么?”这话完全出自本能,看来人若是在极度震惊的情况下,还是会说真话的。
沈浪嘴角的弧度愈深,缓缓勾起唇,微笑,道“飞飞的毒已经解了,就在刚才。”
欧阳倾眼底蓄了些赞许之色,正待想说些什么,抬眼却见紫苑在自己头上低低的盘旋,他略皱皱眉头,便见暗影一身金甲站在自己面前。那是极正式的穿法,若非有极为喜庆或巨大祸事的话,影卫不会如此。
他只觉得心跳的越来越快,却不曾开口,只看着暗影,等他告诉他结果。
风愈加大了。吹的树上不知谁挂着的红的黄的彩条呼呼的飘。不知是谁忐忑不安的心思。
暗影却并不说话,赵奕然拉住差点沉不住气的欧阳倾,轻轻道“给他点时间。”
欧阳倾依言停下,其实这静默的时间也不久,却让他觉得不可言说的长。终于,暗影忍着哽咽道“少堡主····还活着。”
不再需要任何说明,这几个字,足够了。
欧阳倾赵奕然对视一眼,笑意便遮挡不住的从眼里溢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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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文作者:仿若·旧人序(笔名:秦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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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载 沈飞】当时只道是寻常 第22章
第22章 早知如此绊人心,何如当初莫相识。
我准备好了一切,就算换来的结果,是你恨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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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早知如此绊人心,何如当初莫相识。
我准备好了一切,就算换来的结果,是你恨我。
----- 欧阳灿
其实我又能怎么做呢?他也不过是一个千古伤心人罢了,我可以对所有人痛下杀手,却独独不可以动他。
----- 凌晨
我一直以为预料到了所有,却不知道原来所有的一切,都逃不开算计。其实我早该明白,我们这样的人,学不来坦然,离不开利用。
----- 凌鸢冷
我给我们一个结局。结局里有你,没有我。既然活着的代价如此沉重,又何必如此费尽心机的救我。沈浪,我早就告诉过你,你永远不如我爱你那般爱我。所以,我必须死,而你,没有办法阻止。我决定的事,没有人可以改。
------ 白飞飞
一开始,你就将这个局布好布死。原来我自以为是的的成果,在你眼里,分文不值。你在看戏么?亦或者,我们所有人,在你眼里,原本就不过一场戏。
------ 沈浪
这个世间上的很多事都不可以用常理去解释。尤其是爱情、和白飞飞。怪只怪,我们都是一样固执的人,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所以,我们谁的最终都不美满。
------ 王怜花
欧阳灿沉默着立了很久,终于还是一步一步的走过去,伸手接了过来。然后他忽然笑了,笑里几分真实几分虚假,他自己都看不清楚。
他很努力的没有让自己哭出来,知道一切真相的自己。终究却没有那个揭开真相的勇气。他转头去看凌晨和沈浪,笑道“你们想做什么,可以开始了。”
凌晨微微一笑,却并不急着说话。若无其事的瞟一眼江颜,见她神色依然没有改变,倒是有几分敬佩,笑道“夫人不介意我擅自作主,给您把故人找来了吧?”
江颜还没有完全从惊愕里回过神来,但也庆幸欧阳灿似乎还不知道自己的身份,如今听他这么说,脑子里条件反射便以为他说的故人,是,凌鸢冷,顿时略带了无所谓道“凌晨公子随意。”
凌晨别有深意的看她一眼,转身的时候,王怜花还以为自己看见他的眼睛里,有一闪而过的狠厉。
沈浪环着白飞飞的手顿时加重了些许力道,极轻极轻道“飞飞,一切都要开始了。”
白飞飞心里却忽然像是压了一块大石头,沉闷的让自己几乎就要喘不过气来。她的头埋在沈浪怀里,触手可及的便是他的呼吸。可心里的不安却仍旧一点点蔓延开来。她是如此通透玲珑的女子,他们要做什么,她大概都知晓。
她看过去,欧阳灿第一次背对了自己。那样努力刚直却僵硬的线条,忽然令她有些许的,心疼。
可是这一步,是他们所有人自己的选择。他们都已经知道最坏的结果。哪怕,有人要死,有人注定伤心一辈子。没有办法,因为一开始,他们都有自己的命定。
凌晨终于又飞身回来,与他一同出现的。还有大家都很熟悉的一张脸,却不是凌鸢冷。是,快活王。
所有人的反应都很奇怪。欧阳灿的脸隐在暗黑的夜色里隐隐绰绰看不分明。倒是欧阳正仁和江颜的脸。瞬间苍白。
江颜的眉头轻轻的皱起来,她以近乎平静的语气,冷然道“凌公子不后悔?”
凌晨这才回过头去看快活王,伸手将他的穴道解开,若无其事道“江夫人认为呢?”
快活王是何等人,称霸一方的霸主,何时受过这等侮辱,当下大怒,看见江颜时更是怒气冲天,凌晨早设计好令人在他饮用的茶里下了无色无味的软禁散,他才会被他所制。如今竟是不顾一切便要近身扣住他的命门置他于死地。
凌晨却根本不将他放在眼里,轻松的侧身躲过,一掌拍在他的颈上,冷声道“你最好安分些。现在我可没耐心陪你玩。”
白飞飞的抬头看一眼沈浪,都从对方眼里看见了不解。转而低首间,两人的神色却都迅速的换了。白飞飞和沈浪的眼里,全是满满的通透。
谁和谁,都为了不同的原因相同的目的,在做戏。
王怜花装作不经意的环顾了一下四周,漫不经心道“欧阳灿,记得我们的这个人情。”然后转头冲凌晨道“你说咱们从哪里开始好呢?”
凌晨见所有人的视线都已经集中在自己身上,才慢条斯理道“我给大家讲个故事吧。”
却并没有征求大家意见的意思,自顾自的盘腿坐了下来。天上有弯弯的残月映了地上飘落的雪,竟是清冷万分。
“这个故事很长。我们从哪里开始讲起好呢?”他貌似有些困惑的用扇子轻轻的拍拍头,然后貌似恍然大悟般,笑道“其实一开始,故事总算是很美好的。故事很复杂,咱们一个个来好了。”
沈浪无形间又将白飞飞拉近些许。心里的不确定一丝丝的扩大,他自己都开始害怕。
凌晨轻飘飘的目光到处,欧阳灿脸上已经看不见表情,沈浪却似乎开始犹豫,欧阳正仁江颜脸上的试探明显。他若无其事的抿抿唇,这一场风花雪夜的二十年前,终于拉开帷幕。
“在场的各位,除去我们这几个晚辈,都是在江湖上打拼了近半生的。那这个故事,你们大概多多少少也都知晓一些吧。我们就从那轰动一时的婚礼开始讲起好了。”凌晨的眼光一寸寸的掠过去,目光所及之处,触目荒凉。
所有人的耳朵都不自觉的竖了起来。或许是都或多或少的感觉到,这个故事不寻常的地方。
凌晨的声音再一次淡淡的响起来。和了清冷的月,淡白的雪,平白的添了些许寒凉。
“二十年前,江湖上还没有快活王这号人物。”凌晨轻轻用扇面拍拍旁边的快活王,至今还不忘取笑取笑他,然后他在快活王就要发飙时,紧接着道“那个时候,江湖上有三大势力。武林白道之首仁义山庄、百年世家,有冬落镇庄的江家、还有就是,欧阳堡。”
沈浪已经大概明白他要说什么,就算平时再怎么镇定,听到这些他不愿意再提及回忆的往事,他终究是镇定不下来。他眼里涌上无数情绪,到最后,却又融进惯常的笑里。云淡风轻。
白飞飞向来冰雪聪明,这段往事纵使没有听过,从沈浪一开始不寻常的反应也清楚几分,当下伸手轻轻覆盖住他的,两两相望时,眼里的安慰明显。
沈浪忽然就忍不住,嘴角在笑,眼里却带了泪。
是回忆太痛,还是此时的意境太美,他也不知道。
凌晨眼尖,自是将二人的互动看在眼里,却仍旧是装作没看见,淡淡的接了下去,道“本来三大势力互不相扰,欧阳堡是北方霸主,江家在江南旗帜鲜明,沈家统管武林。却偏偏,江家养了女儿,欧阳堡和沈家养了儿子。更加无奈的是,江家的女儿,和下江南办事的欧阳倾,相恋了。”
时隔二十年,再次从别人嘴里听见这一段最刻骨铭心的历史,欧阳灿却似乎再也没了最初那份震惊和不忿。他安然的靠着树站着,安静得好像在听别人的故事。
“本来这两大家族联姻,那是大好事一件,于哪方面都是有百利而无一害。可是天意弄人,欧阳堡早早便替欧阳倾订了婚。偏偏这婚,还退不得,因为,这个欧阳堡内定的主母的来头比江家还大。她是谁,什么身份,咱们在座的都有数。所以,欧阳堡主做了很正常的决定,履行婚约。”
欧阳正仁微微的抬起右手放在胸口处,似乎颇有些痛苦。
欧阳灿余光过处,左右皆寂然。他依旧安静,似笑非笑的看看欧阳正仁,示意凌晨继续。
江颜看看凌晨,忽然又转头去看身后不远处的沈飞二人,最后定睛看住欧阳灿,嘴角的笑,终于越来越明显。
凌晨自是看在眼里,却还是偏了头假装没看见。转头看看王怜花道“你娘应该跟你讲过,你那无良的爹的故事吧?”
王怜花本能的去看快活王,在接触到他眼里的失措的时候,还是微微别开了眼。他失措,他后悔,他内疚,可是他,却已经不屑。
曾经那么疯狂的想要得到的,梦寐以求的,却原来,早就在这样的生生死死的时光里,淡漠。
他终于回过神来,脸上又是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眼底里那抹光,最后还是融进雪里,再看不见。牵起嘴角,他还是朗声道“我知道你们都知道,你就别卖关子了。”
凌晨自觉也有些冒失,轻轻一笑算是道歉。轻笑道“算了,这题外话说的也不是时候。我们言归正传吧。欧阳堡的婚事很热闹,非常热闹,受邀的几乎全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帮派掌门,可是这么隆重的婚礼,却活活被一个不速之客打乱了。”
他刻意停了下来,环顾了一下众人才又接着道“这人是谁,我们也都知道的。江家大小姐,江颜。”
他的视线越过暗影直勾勾的落在江颜身上,看见平静无波的脸,却并不以为然,接下去道“江颜当日一袭红衣,单独一人闯进欧阳堡礼堂,泫然对众人言明自己与欧阳倾的瓜葛,并要求欧阳倾旅行承诺,与她成婚。”
欧阳灿终于抬了抬眼皮,下一刻却仍旧若无其事的拨弄自己身上的玉佩,对场中的情况视若无睹。
“当日来的宾客,最出名的莫过于,仁义山庄的沈天君,江颜倒也不去求别人,只请他替她主持公道。这本就是个烂摊子,明明是吃力不讨好的事,偏偏,一向以仁义著称的沈庄主,居然就那么答应了,还在全武林同道前请欧阳堡主收回成命。”
沈浪的手无声的在袖子底下握成了拳,却还是一如既往的微笑。
沈天君,仁义无双,江颜。这些字在他的耳边嗡嗡作响,他记起很多事。那个总着红衣的姑姑,那个只会冲他微笑的父亲,那个苦苦守候的母亲。还有,那一场几近绝望的死亡。
白飞飞依然淡定,眼里的光却越来越亮。
王怜花将她的反应尽收眼底,却仍然不发一言,脑海里浮现记得她盖上红盖头的时候,那样决绝的话。只能苦笑,没有办法,她决定的事,他们从来就不能改。
当结局要来的时候,总有些烂俗的结局,总会有人要死。而他,阻止不来。
快活王忽然朝江颜看过去,心里的不安越来越明显,七七呢,可是七七怎么办?他无所谓,本来就是世人都厌恶的魔头,他无谓这些,不在乎别人的看法,可是七七怎么办,若是没有了自己的庇护,七七,要怎么办?
凌晨却并没有朝白飞飞那边看去,所以他没有和王怜花一样,看见白飞飞身后的影子。他看着快活王的脸色,却情不自禁的笑了。
你也会害怕吗?杀了那么多人的你,毁了那么多人的一辈子却仍旧心安理得的要杀妻灭子的你,终于,也知道害怕了么?
他笑的更加灿烂,转身大声道“把她带进来吧。”
朱七七被扔到地上的时候,并没有和以往一样大喊大叫。她隐约已经明白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总不会怎么好。
只是,在看见被点了穴的快活王的时候,在看见和白飞飞立在一旁的沈浪后,终于还是忍不住哭了。
她近乎疯狂的扑在凌晨身上,狠狠的咬住他的胳膊。
就是这个人,这个明明笑着的,却永远对她无比残忍的人,毁了她所有的一切。
可是,就算再怎么给自己找借口。她的心里却仍旧该死的清楚,明明白白的清楚,她之所以这样的恨他,这样的不顾一切,还是因为,沈浪。
白飞飞的眉头不经意的皱起来,下一刻,坚决的甩开沈浪的手飞身掠到他旁边,卡住朱七七的脖子顺势往边上摔开。
朱七七顿时只觉得眼冒金星,只觉得似乎又看见了以前的那个不择手段的白飞飞,心下怯懦,忍不住练练后退。
白飞飞却并不看她,只伸手拉开凌晨的衣袖,看上面已然渗出血的牙印,眉头皱的更紧。
凌晨却并没有看自己的伤口,他清楚的看到,沈浪眼里从不忍到不满的情绪。
轻轻冲白飞飞摇摇头,将白飞飞拉至身后,看看几乎怒发冲冠的快活王,他无所谓道“好吧,咱们继续。朱大小姐,再有下一次,我可说不定便还手了,你仔细了。”
提起朱七七扔到快活王旁边,凌晨冷笑一声,接着道“好了,现在人真算来的差不多了。咱们该进入正题了。”
不再去看别人的反应,他回头看一眼白飞飞,回头朗声道“江颜做了什么,在二十年前的江湖根本不算什么秘密。公然破坏欧阳堡的大婚,企图带走新郎。本来便是伤风败俗之事,江家自觉理亏,江老爷更加是颜面扫地。尴尬之下,居然与江颜三击掌,断绝父女关系,任她自生自灭。江颜倒也是倔强,竟也真的与他断了关系。”
凌晨说到这似乎有意故意停顿一下抬眼看江颜的反应。江颜的脖子依旧被暗影紧紧扣着,脸上面无表情,只在凌晨的视线触及的时候,居然诡异的笑了。
凌晨微微皱眉,片刻后冲身旁的王怜花道“轮到你了。”
王怜花右手持扇,轻轻的以扇面敲击左手手掌。眼光流转不定,一时间竟是比女子还好看几分。头上的树荫却恰到好处的遮去了纷扬的大雪和冰凉惨淡的月光,是以所有人头上都或多或少沾染上一片白的时候,他倒是恰恰落得干净。
众人都是清楚王怜花身份的。怜云山庄的消息向来灵通无比,云梦仙子更加是活字典,王怜花知道的更加详尽也不足为奇。当下也没人反对。
王怜花轻轻咳嗽一声,道“那好,我也不废话了。都说 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这个到处适用的俗话也又一次应验。眼见连她家有权有势的父兄都不再管她的生死,在场的宾客乐的附和欧阳堡主的意思。既可不得罪欧阳堡,也可以讨好这位未来主母。于是,这么多门派,居然众口一词,要求将江颜沉塘。”
欧阳正仁终于微微动容。沉塘,通俗点便叫做,浸猪笼。
这是自古以来对待失贞或者不守妇道女子的刑罚。凌晨和白飞飞对视一眼,尽皆无言。
欧阳灿却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月光刚好照在他的身上,他身上喜袍已经染上厚厚的一层白。映着他的脸色,更加显了些苍白。
没等众人来得及接话,王怜花又话锋一转,开口道“不过大家尽管放心,有咱们仁义无双的沈大侠在呢,江颜死不了。”
朱七七大概算最不明白这段历史的了,她听的云里雾里的,却仍旧是知道隐隐和众人都有许多千丝万缕的联系的。当下也不再捣乱,居然安安静静的听起来。
雪下的更大了。
大家都清楚,王怜花这话一语双关。话里话外都是拿着沈浪和他父亲打趣。
沈浪自是也知道的,却始终是再做不到遗忘的云淡风轻,眼里不自觉的染上几分萧索,连脸色都禁不住黯然了几分。
这是他的死穴。
他可以对任何事任何人宽容,付之一笑也就罢了。除了他的父亲,除了沈家。
他紧紧握住天绝剑,这样寒冷的天,他的掌心却渗出了丝丝的汗。转眼又被风吹凉,重又回到手掌,冷的透心。
白飞飞看在眼里。自是清楚他的感受。她永远比想象中的懂他。她懂,他面对这些过往的时候的无奈。
忍不住便要朝他走过去,却在要转身的时候,被人自身后紧紧的抓住,她不解的回头看向凌晨。
凌晨魅惑一笑,脸上尽是无所谓之色,在她耳边轻声道“别去,这是他自己的关,要他自己过。”
他说话的声音很轻,手上的力道却不容置疑。
王怜花对这些人的小动作都视而不见。嘴角似笑非笑,轻飘飘看一眼仍旧对外界没有丝毫反应的欧阳灿,颇有些深意的道“不过,当然也少不得咱们这欧阳堡少堡主欧阳倾的努力。”
欧阳灿的脸色更加苍白几分。本来平静的脸上也多了几分阴霾。
王怜花犹豫一刻,却仍旧接了下去。毕竟,谁都再也拖不起。时光如此紧张,他第一次明白,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是怎样的境界。
他们,都没有时间了。
白飞飞耗不起,她身上的四季加上织云锦上面染的毒的催发,会发作的更快。他们可以拿一切来赌,却唯独不可以赌她。
这一切,或许真到了结束的时候。
他加快了语速,本来惊心动魄的过去,在他眼里,却似乎根本不值一提。事不关己,再轰烈的爱,也是别人的,再惨痛的回忆,也不属于他们。
“欧阳倾挡在江颜身前,以命相要挟,要求欧阳堡主放了她,条件是自己留下成亲。他终究是不够决绝的。一袭红衣的江颜,被沈天君带走。”
接下来的事情,他都知道。沈浪的头隐隐的疼起来,他想起那一晚,沈家上下的鲜红。如同江颜身上的红衣,弥漫了每一个角落。
他想起他父亲对江颜的纵容。他想起她母亲对着江颜的隐忍。
江颜江颜江颜,就是这个女人,毁了他的所有。
白飞飞看他右手的青筋越发明显,额角布满冷汗。一时间有些错愕。毕竟谁都不能对谁的悲伤真的感同身受。那些他心里隐秘了那么多年的过去,她没有来得及参与。
王怜花接着道“本来所有人都以为事情到此为止。可是却发现,接下来的事情,甚至比大婚还要精彩。江颜去了不到两年,沈家被灭门。上下几十口人,包括庄主和庄主夫人,无一幸免。江颜,自此消失。有传言说,她去了大漠。”
那段历史足够残忍,残忍到就算时隔二十年,那些惨烈的场景,他依旧历历在目。沈浪握紧拳头,眼神陡然凌厉。
王怜花看一眼他,接下去道“沈家少主沈岳消失。欧阳倾和欧阳夫人顺利成亲。却在隔了五年后,欧阳少主刚满六岁时,欧阳倾突然出走。到大漠去寻找江颜。”
双眼无神的江颜却忽然的闭上眼,若是欧阳正仁没有看错,其实,她眼里,含了满满的一汪泪。
“一年半以后,欧阳夫人决定远赴大漠去将欧阳倾找回来。可是半年后,欧阳夫人被送回欧阳堡。她中了四季,欧阳堡拿出最好的药医治,却只能护她不死。没有人知道在大漠发生了什么,可是,自此以后,欧阳堡的少堡主便又多了一份职责。便是找到奇宝冬落救醒母亲。他筹谋了很久,做了很多努力,却始终拿不到江家的传家之宝。原因大家都心知肚明。且不说江颜的关系,光是江家的祖训,江家便不可能将冬落外借。”
欧阳灿终于恢复几分元气,回头看看白飞飞。眼里的内容复杂。
王怜花看一眼凌晨,见他似乎没有认真在听,眼光始终没有停留。他自是清楚原因,却并不拆穿。
接着道“于是,欧阳灿想到一个更好的办法。找大漠双侠之一的秋水夫人合作。秋水夫人是大漠有名的医神。虽然她并不能不依靠冬落便治好欧阳夫人,但秋水夫人的势力不容小觑。有了她的合作,再夺冬落便是事半功倍何况,拿了冬落,也需要秋水夫人的帮忙。欧阳灿有七巧玲珑心,最懂得抓住关键处,一击必中。他利用欧阳堡和自己外祖父遍布天下的情报网,很轻易的便得知了凌晨公子的死穴。凌鸢晚。”
凌晨终于回过神来,世上唯一可以牵动他的,便只有她,凌鸢晚。
朱七七闻声望去,那个被这些人用尽了心力要护着的人,如今静静的在那里站着。她忽然有种无力的挫败感。原来当初的白飞飞,看着自己的时候,竟也是如自己这般的难受么?
欧阳灿微微的眯了眼,懒洋洋的似乎并不在意王怜花说的话。飞影却眼尖的看见,他手上的玉箫微微的颤动。
“他给凌晨发去消息,说是得知了他妹妹凌鸢晚的下落。凌晨居然没有等的及欧阳灿的后招便上了门。为了见凌鸢晚一面,他心甘情愿的喝了他给的四季。他们两个都是心知肚明的。只要他中了四季,那就容不得秋水夫人不和欧阳灿合作找冬落。”
白飞飞是知道的。这些,早就有人和她说过。可是现在,在王怜花若无其事的叙述下,她的心脏,却仍旧是止不住的疼。
习惯了冷落,习惯了伤,习惯了孤独。
有一天却忽然知道,原来在这个世界上,有人把自己看的比命还重要。那是怎样一种难以形容的,悲伤和甜蜜。
她略微有些不自然的环住凌晨的手臂,果然,比自己想象的,还要温暖。
凌晨看着她,却忽然,轻轻的,笑了。
王怜花自然也看见,嘴角微微的翘起来。天知道,看着她那样的笑,对于他而言,其实比任何事都重要。
胸口那里,似乎终于卸了一块石头。他看看呆掉的沈浪和欧阳灿,接下去道“后来的事,我们在场的人大部分都是知道的,我们奉了秋水夫人的命令,去江南找冬落。本来事情其实还算顺利。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慢慢慢慢的,所有的事却都偏离了原来的轨道。凌鸢冷处心积虑的要害死飞飞,飞飞千方百计的要赶走沈浪。朱七七拼了命的想要守着沈浪。欧阳灿居然似乎也忘记了自己的使命。就在所有事情一团乱麻的时候,江颜却回来了。”
如他所言,在场的人,谁可以做到对这样的江南行无动于衷。他们都记起来,那段日子,一路上的喜和悲。
“对了,差点忘了。大家应该都知道吧?凌鸢冷,便是江颜的女儿。带走白飞飞,是江颜复仇计划的第一步。所以凌鸢冷联合色使,将白飞飞劫走。”
凌晨微微的皱眉,凌鸢冷,凌鸢冷,凌鸢冷啊。
“其实·····”
“其实,凌鸢冷是有私心的。”却在王怜花刚好要接下去时,凌鸢冷着了翠绿的衣衫缓缓落地。她接过话头,根本不顾众人的反应,接下去道“她带走白飞飞,既是奉了江颜的命令。要将沈浪欧阳灿王怜花他们引开。让他们无暇顾及江家和冬落。另一方面,是因为,白飞飞的血,再加上冬落。是可以解去凌晨身上的毒的。”
凌晨早料到她会出现。毕竟,她和鸢晚一样,都是聪明的女子。
王怜花见她并不再开口,才笑笑道“江颜什么都料对了。可是她也算露了太多。比如色使会找上我,和我合作。比如沈浪其实早和江家四少爷有约在先。江老爷早早便将冬落藏进禁地。江家禁地极为隐秘极为凶险,几乎有进无出。事先知道地图的人,才可能平安无事的出来。很巧,江家禁地的地图,便在沈浪身上。”
沈浪终于挂上了惯常的笑。没办法,一切事情早就注定。江家的地图早年前便被江家前庄主交给了最疼爱的孙女---江颜。而偏偏,江颜在很多年前,便将这块附着地图的玉,交给了他。江正松在看见他和玉佩的第一眼,便看出来了。然后江正松赌了一把。他在得知江颜消息的第二天,便独自进了江家禁地。而江正松的运气却出奇的好,江颜在他进禁地的第三天,便出现在江家。
江颜陡然睁眼,原来,如此。
欧阳灿也微笑起来,原来,如此。
王怜花看众人似乎都恍然大悟,眼睛瞟一眼一旁的快活王,迅速接下去道“沈浪见到江颜派来的杀手身上的玉牌时,便火速赶往了江南。他派墨心去了禁地。他自小便是带着那块玉的,自是对里面的玄机一清二楚,告诉墨心以后。他自己却引开了江颜的注意,同时,从江靖宇身上拿到了想要的东西。”
想要的东西。沈浪和欧阳灿对视一眼,眼里都有到底的笑意。
白飞飞轻轻看一眼他们两个,再看一眼身旁的凌晨,还是垂下眼帘。
“接下来的事情,大家都已经很清楚了。没必要再说。白飞飞为了替沈浪断了江湖上的传言,答应嫁给欧阳灿。而沈浪受打击后坠崖,当然了,现在我们都知道,这一切的一切,其实全都是为了一件事情,引江颜出现。”
江颜却忽然清脆的笑起来。
却并没等到她说话,一直安静的沈浪终于出声,道“且慢。”
全场安静。沈浪的脸色太过不好。明显到所有人都知道,事情还没有完。
沈浪的环顾了一圈众人,最后还是落到白飞飞身上。他安静的看她很久,才挪开眼。以一种从来都没出现过的语调,道“其实,这个故事,错了。”
所有人都看向他。凌晨王怜花对视一眼,却仍旧默契的选择听下去。
却在所有人的目光停留在沈浪身上的时候,面向众人的白飞飞,在身后做了个奇怪的手势。
沈浪慢腾腾的看一眼欧阳灿,似乎犹豫了一会儿,却终究是接着道“其实,这个故事远比我们想象要复杂。例如这个站在我们面前的,一身红衣的江颜,真的便是,那个江颜么?”
一石激起千层浪,所有人的脸色都变了。
没人怀疑过这个问题,毕竟在场的人大多数是后辈。江颜轰动天下的时候,他们甚至还没有出生。之所以断定她是江颜,完全是因为,她着了红衣,在大漠生活了将近二十年。
凌鸢冷最为震动,她不可置信的看看沈浪,然后回过头去看江颜,怒道“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我自己的母亲,我会认不出来么?!”
江颜的笑戛然而止。来的突兀断的更加突兀。她甚至忘记了要怎么反应。
沈浪看一眼凌鸢冷,仍旧不紧不慢道“你真的了解她么?凌鸢冷,要知道,十一年前,你便住进了凌府,这么多年,你和她几乎都是通过信件联系的。你敢说你能断定她便是江颜么?!”
凌鸢冷心里的不安越来越明显。她被沈浪的话问懵,却仍旧是固执得道“那你又凭什么说她不是?!莫非你比我了解么?沈公子!”
沈浪看看似乎也很好奇的凌晨,再看看似乎猜到什么的欧阳灿。最后余光掠过苍白了脸色的欧阳正仁,叹口气道“凭江颜曾经在仁义山庄生活近两年。凭,我是仁义山庄唯一的,后人。”
沈浪蹲下身去,用剑尖挑起一点雪,笑着道“给大家看个东西。”然后,他径直走向江颜,将雪悉数倒在她脚上纹着的蝴蝶上。
众人都睁大了眼,可是,什么都没有。
沈浪笑的更加笃定,看一眼脸色煞白的江颜,道“大家应该知道,仁义山庄有天下最珍贵的宝物,碧血寒蝉。”
此言一出,凌晨王怜花都已猜到大概。碧血寒蝉拥有珍贵的五色血。可以抵御至寒至阴之物。
沈浪接着道“当年我父亲,将这稀世珍宝赠给了江颜,并请来神仙牛胡道将它解剖,以寒蝉身上的五色血,替江颜纹了五彩蝶。所以,若她是真的江颜,遇上极寒之物,这只蝶便会变色的。”
“而且”沈浪又接着道“这位夫人虽然也着红衣,虽然也不畏冷。可是上坛穴却异常突出,分明便是提了内力御寒的。若我没有猜错,每至夜晚,夫人便会特别畏寒吧?”
女子似乎是忽然泄了气,她脸上再没有当初的平静。
凌鸢冷看她几乎便是一副默认的样子,再也忍不住的尖叫起来。那是没有人可以感同身受的惊慌。对,惊慌。她以从来没有过的失态大叫道“那她是谁?!真正的江颜呢?她在哪?在哪?!”
凌晨沉默着立了半响,终究还是走过去扶住她,叹息道“我们慢慢听他说下去。他会给我们答案的。”
王怜花已经等待不及,没料到接过居然还会如此曲折。敲了扇子道“沈浪,别再卖关子了。快说吧。”
沈浪轻飘飘的看一眼地上的江颜,示意暗影不要松手。然后他忽然提高了声音,对着她道“我该叫你欧阳夫人呢,还是赵奕然?”
这一次,包括欧阳正仁在内的所有人,都不敢置信的看着沈浪,然后麻木的去看地上一袭红衣脸色惨白的····赵奕然。
赵奕然,当今郡王赵启鑫最疼爱的三女儿。于二十五年前下嫁欧阳堡少堡主欧阳倾,成为欧阳堡的当家主母。
再于六年后远赴大漠寻夫,惨遭陷害,中四季昏迷至今。
当然,这所有的一切,他们得知的冠冕堂皇的事实,都不过是,表面罢了。
欧阳堡堡主夫人的身份,早便不是秘密。欧阳堡向来与朝廷过从甚密,娶了郡主,更是令欧阳堡的风头百尺竿头更进一步。风头一时无两。
欧阳灿几乎要站立不住,他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也不过是救不醒母亲罢了。可是如今,如今,那个本来应该在床上躺了二十几年的人,却活生生的出现在自己面前,还是用了自己仇人的身份····
赵奕然条件反射般朝欧阳灿看过去,想开口,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气氛一时间冷到极点。
沈浪看看完全没有反应过来的凌鸢冷和欧阳灿,轻叹一声,终究是接了下去道“我知道你们有很多问题。现在,大家看清楚。”他说完迅速腾身越往赵奕然旁边,一把扯下她脸上的人皮面具。
面具下,俨然是另一幅脸。
欧阳灿看着她,那样熟悉陌生的面孔,居然忍不住的笑出声来。
他完全抑制不住自己,心里的笑意实在太明显,直达眼底。这件事情实在太过于好笑。以至于,他差点把眼泪都笑出来。
原来,自己这二十年,自以为是的拯救她的二十年,在她眼里,不过是一场,无关紧要的丑角戏。
他为了她去五毒教的时候,才不过十三岁而已。‘
他拼了命进了圣坛,拼了命和五毒教圣女抢那颗灵珠护住她的心脉。
他为了她,带领六卫血洗医仙堡,只为了江湖上盛传的,其实根本不存在的还魂草。
他为了她,孤身闯四川唐门。打败当时最负盛名的唐门二少的时候,他也不过十五岁。
可是到头来,到头来,其实这一切对于她而言,都是不必要的。她甚至可以比他更厉害。他怎么忘记了,她是皇朝血脉,有最强大的关系网和消息网。
那么,这么多年的苦,这么多年的自以为是的希望,究竟算什么?!
那个,在自己心里,成为唯一的温暖,唯一的希冀的母亲,究竟算什么?!
原来所有的一切,都应了飞飞的那句话,不过笑话一场。
他倔强的背过身去,背对着所有人。
似乎已经不在这个故事里。至少现在,几乎要安静的透明的他,是不属于这里的。
他那景,其他人却止不住的心慌,赵奕然的心几乎要跳出来。失去了暗影的钳制,她踉跄几步跌倒在地上,在厚厚的雪地上砸出一个坑。周围很冷,她不自觉的放弃了提气抵抗,手脚顿时冰凉,然后她终于开口打破沉默,颤着声音道“灿儿····”
欧阳灿并没有回头。脸上清明一片。欧阳正仁是侧着身子的,自是看见他的表情,顿时心里咯噔一声。从小到大,欧阳灿越是发怒的时候,脸上便越是不动声色。
过了半响,他才终于冷笑一声,声音飘渺,道“很好·····”
他说,很好。
白飞飞环顾四周,在没有人看她时候,不着痕迹的后退一步,终于,还是做了个行动的手势。
她身后,有黑影飞速的掠开。
赵奕然似乎累到极点,她闭上眼睛良久,终于睁眼的时候,已经没有最初的震惊。然后她缓缓的站起身。拂去掉在衣裳上的雪,对着几乎呆滞的凌鸢冷道“怎么?你要问我,你母亲在哪里?”
凌鸢冷这才反应过来,忍不住便要惊叫扑过去,怒道“你对她做了什么?!”
赵奕然忍不住的冷笑。那样的轻蔑,是不屑一顾的漠然。然后她掩着嘴笑起来,轻声道“她死了。”像是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
凌鸢冷的瞳孔迅速的放大,然后她终于挣脱凌晨,跑过去揪住她道“你胡说!!!”
欧阳灿不知什么时候转过身来,看着这一幕,忽然开口道“她是胡说。”然后,在所有人惊讶的时候,接着道“你们莫非都忘记了,在欧阳堡躺了二十年的那个女人么?”
欧阳灿若无其事道“若我没有猜错。那个女人,便是真正的江颜了。”
沈浪闻言也微微的笑起来,道“是了。八九不离十。”
赵奕然抬起头看他。不知不觉,她离开时还满脸稚气的小孩子,那个在她的马车后面用刚学了的轻功拼命奔跑却依旧踉踉跄跄的孩子,已经,这么高了。
时光匆匆而过,当初那个什么都不懂的孩子。如今却可以一人和自己的爷爷对立而不输分毫。这些年的历练,早已经把他打磨成无坚不摧的样子。
没有父亲母亲的他,反而成长成他们当初想要的那个样子。
是不是天大的讽刺。欧阳倾,你会不会后悔,后悔,当初抛下了,这样优秀的儿子···?就算你不顾一切的跟了去,可结果呢,你一样没有得到你想要的。我们两败俱伤,我输了你和灿儿,你输了一切。
赵奕然忽然直直的看着欧阳正仁右侧的欧阳倾。良久,忽然浮起笑意,道“没错,她便是江颜。”赵奕然笑的很清浅,脸色已经恢复成最初的自得。她伸手拢了拢散落的发,不紧不慢道“你们是不是都很想知道,当年在大漠究竟发生了些什么?”
雪还在下,纷纷扬扬的寒意间忽然夹杂了淡淡的香。格外沁人心脾。
赵奕然拍拍手掌,道“那好,我就告诉你们。”她别有深意的看一眼脸色甚是苍白的欧阳正仁,嘴角若有若无的染上一丝轻蔑,道“我跟去大漠,欧阳倾已经找到江颜,并和江颜有了个女儿。但凡是女人,都没有那么大的肚量,可以容忍自己的丈夫一而再再而三的为了另一个女人抛弃自己。尤其,那个女人甚至什么都不曾做过,就可以如此轻易的,得到那个男人的爱。”
朱七七终于明白,那种感觉。那种自从白飞飞死而复生以后,就一直纠缠自己,让自己坐立难安的感觉。原来这便叫做不甘。白飞飞甚至什么都不曾做过,她甚至没有再不择手段的抢走他,却仍然轻而易举的,得到沈浪的心。
于是,心有戚戚然。
赵奕然自嘲的冷笑一声,淡淡道“于是我让欧阳倾自己选,是跟我回去。还是死。可是···”赵奕然似乎回忆起什么极端痛苦的事,哽咽了一会儿才继续道“可是他宁愿死,都不愿意和我回去···他不愿意····”
欧阳灿偏过头冷冷的看一眼沉睡的欧阳倾,眼里居然是没有任何情绪的漠然。他冷笑一声,嘴角似笑非笑的翘起来。
“那你为什么还要杀我娘?!既然欧阳倾已经中毒了!为什么你还是不放过我娘?!”凌鸢冷终于还是忍不住,冲着赵奕然叫道。
赵奕然这才从那段回忆中醒过来,闻言冷冷的笑一声,尖着声音道“世界上哪有那么好的事?!她害的我家破人亡,难道这么简单就算了么?!何况,我也没有逼她。我告诉她,只要她服了四季,我便救醒欧阳倾,她自己心甘情愿答应的。”
凌鸢冷知道她没有说谎。的确,娘是可以为了那个男人死的。这一点,毋庸置疑。
可是,她的心脏还是密密麻麻的疼,疼的她几乎就要站不住。她在凉风里站着,只觉得比刀子还冷上几分,可是她毕竟是凌鸢冷。于是她没多久便又冷静下来,冷笑道“那你为什么,要把我娘送到欧阳堡?”
一针见血。
没错,既然说的那么好听是要报仇。那么,任由她自生自灭算了,为什么还要费上那么多功夫,把她以赵奕然的身份,送回欧阳堡?
明知道欧阳堡为了不得罪皇家,必定是会尽全力去救人的,明知道欧阳灿事母至孝,必定是会不顾一切护住她的。为什么,为什么还要把江颜,送到欧阳堡?
赵奕然愣住,呵,果然是自己带大的。心思果然细腻到极致。可是她却并没有回答的意思。垂下头去不知道在想什么。
倒是欧阳灿的态度出奇的好起来。居然接过话去道“因为她对那个男人还是没有死心啊。”话里居然是带了几分讽刺和不屑的。言谈间都用‘那个男人’来代指欧阳倾,分明是不认他是自己父亲。见赵奕然的背影轻轻颤动几下,欧阳灿反而笑的更加开怀,道“她这二十年处心积虑的,不就是在找冬落么?中了冬落的只有江颜和那个男人。莫非她费尽心思,要救的还会是江颜不成?”
凌晨低头一笑,下一刻又抬起头来,道“欧阳夫人这一招真是妙啊。”见众人都还不是特别明白,凌晨又接着道“将江颜以自己的身份送回欧阳堡。自己却以江颜的身份活着。那么,等救醒了欧阳倾,不就可以双宿双飞了么?”
闹了半天,原来还是为了他。打的还是这个主意。
原来所有人的命运,都只不过起源于一个欧阳倾。
香气越来越浓烈,王怜花忍不住多嗅了会儿。却在片刻后,脸色惨白道“不对!香气有毒,大家快闭气!”
沈浪欧阳灿甚至来不及对视,便不约而同的掠到白飞飞旁边。欧阳灿离她更近,忙一把拉住她,往她嘴巴里扔进一颗药丸。
朱七七本来便没武功底子,只觉得头一阵晕眩,几乎便要晕厥过去,忙叫到“沈大哥····”
沈浪闻声回头,又见白飞飞已经安然无事,终究还是不忍心的。于是他还是拉住她带往边上。
欧阳灿刚安顿好白飞飞,便暗叫糟糕,忙回头要去制住赵奕然。
却见凌晨早已快他一步掠至赵奕然身边,一张脸难得的沉了下来。他隐隐感觉有些不好,却仍旧还是忍了,并没上前。
却见凌晨伸手道“交出来。”
他微微蹙眉,这才看见王怜花远远的冲着凌晨摇了摇头。都是聪明人,他不用一刻,便猜出来原因,于是更加安心的站在白飞飞身前,顺便还冲不远处的沈浪投去一抹似笑非笑的笑。
赵奕然却并不见丝毫慌乱。她轻轻巧巧的拂开凌晨的手,笑道“凌公子认为,可能吗?”
凌晨冷笑一声,眉角梢间都漫上冷意,道“那郡主的意思是,不给了?”
赵奕然怎么会怕他,本就是自小娇惯惯了的,习惯了说一不二,当下也不回话,竟然径直便绕过凌晨,便要离开。
凌晨脸色更冷一步,一个利落的转身便扣住赵奕然的手,沉声道“郡主信不信,要是你不交出来,今日定走不出这大门半步。”言罢,意有所指的看看不发一言的欧阳正仁,似笑非笑道“有人顾念着儿子,我可是什么也 不怕的。”
赵奕然偏头看他一眼,道“你这,算是威胁我了?”
凌晨见她自始至终都是一副兴趣缺缺的样子,知道她是没把他的话放在眼里,当下也不避忌其他,若有所思的望一眼欧阳灿和沈浪,终究是眼神一暗,食指和中指弯曲,狠狠的嵌进赵奕然脚上的纹身。
赵奕然只觉得脚比当初自己一针针刺进血肉里还要疼,额角立刻布了密密麻麻的冷汗。脸色也不自觉的苍白了,良久,她才有力气开口,开口却也依旧是嘴硬,道“你竟然,竟然敢对郡主不敬!”
凌晨冷眼低头看去,赵奕然的脚边已经暗红一片。他嘴角微微牵起来,口气却没半点温软,再次开口道“我最后只说一遍,把他们交给我。”
凌鸢冷闻声看去,冰冷的雪打在脸上,她只觉得寒意从脚底冒起,一直丝丝的蔓延到心底,冷彻心扉。记忆里的凌晨,从来未曾如此,赶尽杀绝。她自然知道原因的,一早便知道,可是没有猜到,凌晨可以利用她利用得如此彻底。果然,那个女人,才是他最重要的。她回头,却并不见那个该在的女子。
那个原本立着的白衣,像是忽然消失。
欧阳灿眼神一暗,手掌握成拳紧了又松,松了又紧,终究是没有阻止。
赵奕然抬眸的时候,眼角瞥见一抹黑影迅速掠过。她略带疑惑的皱眉,回头去看的时候,如她所料,那个白衣女子,不在。
她本来便是极聪明的,马上便明白过来白飞飞打的是什么主意。再顾不得装下去,她扭头挥手,轻轻几个回旋转便躲开凌晨,竟是凌空一踏,借力飘走往后房跑去了。
凌晨心下一惊,没料到她的轻功如此之好。本能的紧随着她飞身而起,离她只有半身的距离,跟着她走了。
王怜花低头略一思衬,再环顾四周,便马上反应过来,当下也不再顾其他,紧跟着走了。
欧阳正仁的手藏在宽大的袍子下握了又握,直到青筋都几乎泛白,才略微的挪动了几下步子,停在依旧没有反应的欧阳倾面前。眼里的精光和算计顿时全都消失不见,竟像是老了几岁般,苍白了脸,嘴唇阖动了好几下,方才哑声道“倾儿·····”
再说赵奕然,她本就是极擅于轻功的,当下也因为心急使出了全部力气,居然短短不过一刻,便越过了欧阳堡众多的亭台廊阁,到了欧阳正仁的寝居,屋里漆黑一片,她稍微有些气喘的停下,心里却似打翻五味瓶,千般滋味涌上心头。
将杂念暂时都摈弃脑后,她隔着窗子看着没有开灯寂静的房间,总算稍微松了口气,却就在此时,一个黑影忽然从她身侧的窗子里极快的跃出来,停顿片刻后,飞快朝湖那边掠走了。
她由不得大惊,正要准备追去,却发现房间里似乎还有人声,凝神思考了一会儿,她嘴角微微的翘起来,推开门大步的往房里去了。
凌晨和王怜花的轻功虽说不是专长,却也也是不容小觑的,却如今远远的落在赵奕然后头,不由得都暗暗心惊。不约而同都冒出一个念头,这赵奕然怕是没有那么好对付。又疑心她故意示弱不知道为的是什么,更是耽误了功夫,是以赵奕然已经进了房间,他们二人才堪堪到门口。
却在几乎只来得及对视一眼的时候,听见房里赵奕然声色俱厉的惊叫,虽不知原因,凭他们的机智,却依旧是极快的掠进房间。
触目所及的,是一个坐在床上的白衣女子,还有红衣的赵奕然。王怜花见赵奕然俨然已是接近疯狂的失常样子,忙前进几步要拉住她。却刚只跨出一步,便被凌晨抓住,正疑惑,却听见凌晨在身后极低极低的声音,鸢晚不在这里。
王怜花这才定下神来看那个坐在赵奕然身前的白衣女孩子,果然,不是飞飞。
赵奕然本还以为白飞飞用的是调虎离山之计,所以才没去追那个似乎刻意出现想引开自己的黑衣人,却没想到这白飞飞居然反其道而行,走如此极端的法子,不由得懊恼非常。想到不见了的江正松和冬落,更是烦躁,一掌拍在眼前女子的天灵盖上,却尤不泄愤,冷哼一声,转身要往外走。
王怜花凌晨闻声看去的时候,那女子早已气绝,双目瞪大,俨然已经五内具碎,当下也不得不暗叹这赵奕然的心狠。
二人还没自这惨状里反应过来,却只觉眼前红影一闪,等再仔细看时,哪里还看得见赵奕然的身影。
沈浪待所有人都走干净了,才想起还在地上的快活王,进前几步解开他的穴道,他按着他的肩,沉声道“王爷,带七七离开吧。”
话音未落,他便起身离开,他最后的目光,朱七七很多很多年以后,都未曾读懂。可是她隐隐约约的看到了某些寓意。虽然一直不确切,却还是迷迷糊糊的明白,最初的自己,最初的他,都再回不来。
欧阳灿斜斜的倚在老树上,低垂下来的藤轻轻挨着他的肩,他面无表情,直到最后,那抹淡色的白落在他身边,他才绽开若隐若现的笑,浅浅道“你最后还是走了这一步。”
白飞飞特意换了常穿的白底绿边的裙子,如今见到他,脸上的表情换了又换,终是低低的叹息一声,无奈道“欧阳灿,既然你都知道,那就不要试图阻止我。”
欧阳灿的脸上几乎已经看不见血色,他依旧靠着树未动,半响才开口回应她,声音里带了他自己才懂的苍凉,他说“不可能。飞飞,你也知道,我做这么多,算计这么多,都是为了你。我一定要阻止你。”
白飞飞隐在袖子下的手晃了几晃,终是咬牙将针射了出去。她清楚欧阳灿的武功,这几枚针根本奈何不了他,最多也只是拖延时间罢了。却不料欧阳灿竟是软软的倒了下去,这一惊非同小可,她疾走几步搭上他的脉,却发现他的脉象极弱,居然受了极严重的内伤。她的眉头不由得皱起来,自己的那几针绝对没有如此的杀伤力,正想细细诊治个明白时,却见欧阳灿眼皮微微动了动,在她耳边轻声道“东西我已经放在了怜云山庄的白玉昙花里,快去。”
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白飞飞已经被一股强大的气流抛出去。她摇摇晃晃在极远的树上站稳,远处有红影飞快的自欧阳灿身后飘来,她顿时明了,犹豫半响,终究还是转身往怜云山庄的方向去了。
耳边有风声连绵不绝的掠过,偶尔还有飘渺的声音传来,努力分辨的话,似乎隐隐约约是哪个熟悉的声音,他说,只要我在,你就休想。
她从来没有这么深刻的察觉欧阳灿的重要性。也从来没有如此的感谢上苍,赐给了她一个总可以在惊涛骇浪里护住她的,欧阳灿。
当时只道是寻常之此情可待成追忆
耳边有风声连绵不绝的掠过,偶尔还有飘渺的声音传来,努力分辨的话,似乎隐隐约约是哪个熟悉的声音,他说,只要我在,你就休想。
她从来没有这么深刻的察觉欧阳灿的重要性。也从来没有如此的感谢上苍,赐给了她一个总可以在惊涛骇浪里护住她的,欧阳灿。
可是她再快,还是比不上她身后的那个红影。在听见身后簌簌的落叶声时,她便很清楚的知道这个讯息。果然,下一刻,便有人自身后出掌,掌风凌厉而肃杀,丝毫没有留情。
她机智的跃到附近一颗枝桠上,躲过一击,再转身稳住身形,淡淡道“郡主果然如沈大哥所说一般,心狠手辣。”
赵奕然见她并没有再前进的意思,倒是也不再出手,只冷冷道“白宫主冰雪聪明,自是知道我来的目的。不用我再提醒才是。”
白飞飞低下头把玩着垂在胸前的长发,应道“郡主要救心爱的人,便连儿子也不顾了?”
赵奕然冷笑道“我以为白宫主和我是一样的人才对,看样子我还错了?”
白飞飞轻哼一声,道“郡主一点也没有错,我的确是和你一样的。”
赵奕然立在树梢上摇摇欲坠的样子,见她这样,笑道“那你还会关心除了沈浪以外的其他人?”
“我会”白飞飞却并不见怒意,依旧平淡道“就如同你也会为了欧阳灿一样。”
赵奕然凝神看她一眼,撇过头去往远处瞥了一眼,道“如意应该将东西拿出来了才是。”
四周的风声忽然静止,白飞飞足足愣了一刻钟才反应过来,不由得大惊,道“你早就知道我在拖延时间?!”
赵奕然脸上依旧没有太多表情,不紧不慢道“你没听你娘说过一句话么?姜都是老的辣”
白飞飞这才大急,再也顾不得拖延时间,轻点脚尖便要飞走。却是赵奕然忽然飞到她旁边按住她,冷笑道“怎么?拖延了那么久时间,就没想到关心关系灿儿?”
白飞飞却并不回话,左手迅速擒住她的手腕,一个弯腰翻身躲过她的钳制,便马上要走。
赵奕然却并不准备轻易放过她,嘴角的笑勾的越发明显,如同在玩一个无所谓的游戏。又探身擒住她,顺势欺身捏住她的脖子,柔笑道“白宫主这心肠,怎么比我还硬上几分?”
白飞飞冷哼一声,将头转到一边不去看她。
“我是该夸赞白宫主对沈浪的痴情呢,还是该责怪你对灿儿的绝情呢?”赵奕然并不在乎她的冷哼,轻轻的加重了手上的力道,成功的看白飞飞的脸憋成红色,冷声道“他刚刚拦着我不许我过来。你看,他一开始就在这里等着你了,连被我的人伤成那样都不曾倒下,就只为了交代你他的安排,只为了成全你而不倒下去。白飞飞,你怎么连句他没事吧都不问呢?”
白飞飞的下巴被她捏着抬高,嗓子痒痒的难受,看着她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要怎么说?
欧阳灿,我应该怎么做?其实我一早便该杀了你。
是的,我早就该意识到,不可以过分依赖你。
我从小便被白洁耳提面命,不可以有丝毫感情。除了沈大哥和宋大哥,对待其他人,我几乎已经做的够完美。
欧阳灿,我怎么可以让人影响我。
我怎么可以担心你。
赵奕然见她不说话,心头的火气更是大,冷笑道“不愧是幽灵宫出来的,果然是铁石心肠。怎么?灿儿为你做的事,你都忘了?要不要我提醒你?”她说着说着,眼里竟也不自觉的湿润一片,毕竟是自己的儿子,就算他再怎么像那个负心人,再怎么恨自己,他终究也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啊。
“郡主是来为儿子鸣不平的?”白飞飞依旧是不咸不淡的样子。
“否则你以为我为什么浪费这么多时间陪你在这里闲聊?可是白宫主你太令人失望了,对一个连命都可以给你的人,这便是你的回报么?”
白飞飞的头发被风吹起来,再加上周围的树叶,看不清神色,可是声音却仍旧坚定,就算在如此肆虐的风里,也没有被遮盖。她说“郡主不是也说过我和你是一样的人了么?那我这么做又有什么好奇怪的呢?我只需要护着我在乎的人就可以了,至于其他人···”她顿了顿,接着道“其他人的死活,跟我没有丝毫相干。”
赵奕然怎么也料不到白飞飞竟然真如传说般心狠手辣,一时间也是愣了。等缓过来,顿时大怒,手指的关节咯咯作响,几乎要把白飞飞的喉咙捏碎,咬紧了牙道“说的好!说的好!就如同你白飞飞在我眼里,也是一样!”
白飞飞只觉得空气越加稀薄,嗓子被越箍越紧,脸色已经涨成青紫了。却偏偏连咳嗽都咳嗽不出来。心里知道这赵奕然这次是真的动了杀机要杀了自己。可是心里不知道为什么却并不觉得突兀,甚至有些想解脱的意味。可是这个念头刚刚在脑海里出现便被理智压了下去。心里有个声音一直在叫嚣,它在责怪自己,怎么可以这么不负责任的就死去。凌晨的毒还没解,她怎么可以死,她不可以死。
终于,在她几乎就要断气的时候,眼前出现了一个玄色的影子,他的声音里有自己熟悉的焦急,他道“放开她!”声音清冷,却成功的让她从天人交战的状态里醒来。
欧阳灿嘴角还有没有擦干的血迹,许是匆忙的缘故,耳侧有几缕发丝垂落,第一次看上去有狼狈的感觉。
赵奕然动作一顿,没有再用力,手却不曾从她的脖子处离开。
欧阳灿冷笑一声,左手捂着胸口的地方走过去,将她的手拨开,动作迅速却并不急促。
然后他看着低着头没有反应的白飞飞,口气软下来道“还好吗?”
白飞飞并不答话,左手撑住他的手腕站起来,在听见他的抽气声时,眉头极轻的皱起来,随机却仍旧若无其事的笑笑,道“郡主如此冰雪聪明,倒不如猜猜我如今想做什么?”
赵奕然冷眼看她一眼,并不回答,道“我没兴趣猜白宫主的心事。”
白飞飞见她转身要走,也不再卖关子,右手袖子里忽然出现一把小巧的匕首,她将匕首架在欧阳灿的脖子上,冷笑道“那郡主有没有兴趣救自己的儿子呢?”
欧阳灿只觉得脖子忽然一凉,低头间已经有匕首架在自己脖子上。他偏过头去看白飞飞,她并不看自己,脸上一片狠绝之色。只觉得喉头微微发苦,连带着胸口都抽痛起来。可是,他仍旧安静的呆在她前面,连句多余的话也没有。
赵奕然一惊,看见白飞飞脸上尽显的戾气,道“白宫主果然如此铁石心肠?”
白飞飞见她仍是不尽信自己的样子,嘴角微微勾起来,右手轻轻的在欧阳灿脖子上一滑,一道血迹便出现在眼前。
赵奕然看着白飞飞,忽然有些心凉,如此深的伤口,在欧阳灿白皙的脖子上,更加显得触目惊心。她此刻已经完全相信白飞飞可以下得了狠手,虽然万般紧着要赶去接应,却也不敢放着欧阳灿不管,忍不住怒道“你真是完全没有人性!”
白飞飞冷笑,眼角眉梢都是坚决,道“郡主也不是刚知道我没有人性,何必如此惊怒?”
赵奕然又急又气,看着竟然依旧没有反应的欧阳灿,不由大急道“灿儿,她都如此对你了,你还要如此的对她,值得吗?”
欧阳灿心知她是在暗示自己出手,没错,他就算伤的再重,这点自保的能力也还是有的,可是他不想躲。没错,既然要他命的是她,那他就给。
赵奕然虽然心知欧阳灿不会理自己,但潜意识里还是抱了希望的,希望他可以因为白飞飞的绝情清醒。但如今见了这样的欧阳灿,还是不免失望。
他骨子里流着那个男人的血,果然是这样。
赵奕然半咪着眼睛,终于开口,声音稍微带了疲累,道“你想怎么样?
白飞飞见她终于退让,略微放松了些欧阳灿,道“放我走。”
四周的树疯狂的摇摆起来,有成片成片的叶落下来。挡住了赵奕然的脸。
她沉默半响,道“好。放了灿儿。”
白飞飞偏过头看看欧阳灿,低声道“对不起。”便一个手刀劈在欧阳灿脖子上。欧阳灿应声软软的倒下去。白飞飞趁赵奕然分神,已经疾速掠过树林,消失了。
赵奕然一时间也顾不得她,只跑过去看地上的欧阳灿,探了他的鼻息后,方才放下心来。当下沉思一会儿,出声道“阿奴!”
她的话音刚落,便有一个生的形状怪异的人缓缓落地,那人半边脸用铁片遮住了,倒是看不清楚长得如何。
赵奕然也不等他说话,只交代道“照顾好少主。”便起身要走。转身时却发现手腕被人紧紧扣住,竟是动不得分毫。她不曾回过身,只叹气道“灿儿,我又被你骗了。”
欧阳灿也并不答话,只缓缓的将脖子上伤口的血擦去,等做完这些事后,方才道“我说过,有我在,你休想动她分毫。”余光瞥见旁边正欲趁自己不注意出手的怪人,冷笑道“你要和我比比谁的速度快么?”话未说完,人已经迅速腾身而起挟持着赵奕然一步步退后。
阿奴冷眼看着他,终于开口说了见他的第一句话。声音嘶哑无比,像是已经用旧了的摇铃。难听的很。他道“你打不过我。”
欧阳灿看他的眼神落在自己身上,知道他是在提醒自己受的伤,已经不是他的对手。却仍旧无所谓的笑笑,道“可是可以杀了她。”
阿奴笑笑,带了半边面具的脸说不出的恐怖怪异,道“你不会。”
欧阳灿被他说中,一时间气恼,手竟然离开赵奕然的脖子,道“我会!!”
却在这一瞬间,阿奴已经出手,他的袖子刚刚被他怪异的斗篷遮住了看不见,如今细看才明白内有乾坤。竟全部缀满了薄如蝉翼的金丝片。他只轻轻的挥了挥手,那金丝片便尽数飞了出去,也亏得欧阳灿反应快,在这么近的距离还依旧躲过了。否则···
赵奕然自是清楚阿奴的用意,也马上便脱离了欧阳灿的钳制。淡淡道“走!”
话音刚落,欧阳灿面前便出现浓浓的烟雾,顿时什么都看不清楚了。
等烟雾散去,哪里还能找到赵奕然和阿奴的身影。
他却并不急躁,看看已经出现鱼肚白的天,道“暗影。”
一道黑影迅速掠过了层层树枝的遮挡,落在他身边,垂首道“主人。”抬头却见欧阳灿如此模样,不由担忧道“您受伤了!”
欧阳灿这才发觉胸口还是止不住的疼,却并不在乎,只左手捂着胸口,道“交代你做的事,做好了么?”
暗影却并没急着回答,伸手在怀里掏出一个精致的小瓶子递给他,见他服下药丸方才回道“主人放心吧。我见过环翠那丫头了,和您料得不差,白飞飞是想趁大婚混乱之际抢得冬落。我已经按您的吩咐把这消息透露给了凌晨和沈浪。另外,也通知了王怜花去接应如意。主母这时赶了去,怕是讨不得好。”
欧阳灿满意的笑笑,将药瓶扔给暗影,道“那老爷子那呢?”
暗影见他精神看着好了些,回道“也按您说的做了。飞影看着他呢。其他三卫已经将江正松和四少爷送走了。”
欧阳灿这才彻底放下心来,道“咱们也该去凑凑热闹了。走吧,去看看我那无所不能的娘亲,这回怎么办。”
暗影不再说什么,只回头打了个呼哨,看看因为见到欧阳灿而兴奋得几乎要扑下来的紫苑,惊恐道“紫苑!你乖乖跟着,别下来,主人受伤了,经不得你的胡闹!”
紫苑这才哀鸣几声,委屈的扑扇着翅膀飞到欧阳灿头顶盘旋几圈,乖乖不去碰欧阳灿。
再说这边。沈浪听闻了白飞飞的打算后,却并不急着去找她,竟然孤身要走。
凌晨本来已经是拔腿要走的人了,却见沈浪居然并不是要去找白飞飞的,不由得大怒,揪住他的衣襟道“知道她要做什么你还不去找她!”
沈浪却似乎并没听见,伸手直直的拂开他的手,眼里似有深意,却仍旧犹豫了半刻又沉默,道“等我办完事,便会去的。”
凌鸢冷和朱七七是后赶到这里的,一时间不明白发生什么,只好安静的看失态发展。倒不是朱七七想安静,只是凌鸢冷冷眼看着她,眼睛里的警告可明显的很。她就算再不识趣,也是不敢惹她的。
凌晨不听还罢,一听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抡圆了胳膊便结结实实的给了他一拳,怒道“到时候就晚了!晚了!还要你干什么?!沈浪,你到底明不明白,明不明白她需要你?!”
沈浪的脸色变了又变,却还是强自镇定道“对不起。”
“对不起!!!”凌晨几乎要暴走,抓住他猛摇道“沈浪,你就只会这一句对不起!可是你知不知道,你这一句对不起,每一次对于她都是最尖锐的利器?!”
沈浪脸色苍白的后退几步,他低着头,所以没人看见他的神色,不敢耽误时间,他定了定神,道“凌晨,我沈浪在此立誓,若有负飞飞,必当天打雷劈,不得好死!”言罢,坚定的跃至墙头,转眼间远远的去了。
凌晨却略显丧气的狠捶了捶地面,方才看见立在一边的两人。见朱七七脸上满满都是泪痕,却也并不关心甚多,只拉了她道“跟我走!”
凌鸢冷见他向自己投过来的眼神,便清楚他要做什么。当下点点头,道“你先去吧。我会带她过去。”
凌晨这才放开朱七七,转身要走,想想却觉得不对,转头道“你知道在哪里?”
凌鸢冷淡淡的牵起嘴角扯出一抹笑,道“除了欧阳别庄后的悬崖,还能在哪里。”
凌晨一愣,方才明白她的意思,的确,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他娘少不得来凑凑热闹。当下心安了些,毕竟血浓于水,想必也不会对鸢晚真的下手。却也不敢再耽误了,匆匆点头后迅速施展轻功走了。
朱七七直等凌晨走了才敢开口,语气里已经是哽咽了,道“你们,你们到底想干嘛?”
凌鸢冷回头见她一脸的眼泪,想了想笑道“放心,只要你那亲爱的父亲不乱来,我们是不会动你的。”
朱七七闻言却是忽然愣了,半响后才反应过来,尖叫道“对了,二爹呢?我二爹呢?你们把他怎么样了?!”
凌鸢冷从一开始便知道这朱大小姐蠢笨,却也不知道她果真是天真的可以、冷然道“朱大小姐以前是没有见过你那二爹的本事么?”见朱七七似懂非懂的样子,又接道“既然见过,那你觉得,他真的这么容易便被我们解决了?”
话说完,也不再顾在朱七七的反应,一把拉住她,道“走了!”
凌晨急急忙忙赶到欧阳别庄时,伤秋园的灯火全亮了。他不由得大惊失色,趁夜色钳住一个小厮打扮的人,压低了声音道“今晚是谁要来?”
那小厮只觉得脖颈处一凉,在这伤秋园做事,本就是见惯这种场面的人,心知只要实话实说,大抵是不会遭死手的,于是战战兢兢道“夫人说··· 是大人物。却并没告知众人姓名···。”
凌晨心知这是飞飞到了,而且,她是拿着冬落来的。
不可以再耽误,他松开小厮,极轻极轻的道“你知道的,你将来的主人会是谁。”
小厮这才得以看见他的脸,赫然便是消失几年之久的少主人,什么都不必讲,伤秋园不养闲人,他垂了手退至一边,同样轻声回道“属下清楚,属下并不曾见任何人闯入。”
等凌晨刚要离开时,小厮却在后面轻轻道了句“少主放心,属下自会将王公子和那位姑娘放出来。”
凌晨微微瞟他一眼,再不多话,腾身进了园。
如他所料。
他的母亲,惯常做的便是等到所有人精疲力尽了再出手。出了后园门,便是凌云峰顶,他遥遥望去,隐隐有若隐若现的光,没人比他更清楚自己的母亲。
他知道,若是他没有猜错,上面定是布满了母亲的人,还有,在席上中了毒的众人。
娘,你真要用鸢晚的血换我的命么?
可是你大概不知道,在我眼里,没有什么,可以比鸢晚更重要。
在你不知道的小时候,在你和父亲还恩爱的时候,你不曾知道,鸢晚陪我度过了多少日子,你更加不知道,小小的鸢晚,牙牙学语的时候,叫的第一个词,便是哥哥。
那是我至今为止,听到的,最美好的歌谣。
你不可以杀了她,绝对不可以。就算为了我,也不可以。
他这样想着,脚下更是加快了速度,不过一盏茶的时间已经到了半山腰。
他到的时候,他的鸢晚便孤身立在悬崖边,仿佛一阵风就可以把他吹下去。看着摇摇欲坠的她,他的心都提了起来。
过了很久,他才找到自己的声音,开口道“鸢晚···”是涩涩的疼,直疼进心里,细细密密的分布到每个毛孔每个血管,他几乎要站立不住。
白飞飞这才回身,含笑道“哥。”
她只叫了这一句,便不再开口,只是认真的打量起一直坐在离她不远处的秋水夫人来,半响后才收了目光,道“你终于来了。”
凌晨听见她极轻微的叹息声,那样落寞的表情配上这样的声音,简直如同利刃,狠狠的在他心上划了一刀。
他知道她在找谁。
他知道。
可是那个人不在。
鸢晚的打算,他自是清楚,于是他谨慎的站在一旁,并不靠近她半步。
她如此的表情,如此的模样,目的再清楚不过。
不过,是想要用自己来救他而已罢了。
白飞飞见他始终不曾靠近,嘴角有些无奈的牵起来,道“我决定了的事情,你改不了。”
凌晨转过头看一眼秋水,秋水脸上竟没有半分惊讶,只一直微微的笑着,居然也不再说话。他定定神,道“我不愿意做的事情,也没有人逼得了。”
秋水的眉头微皱,不是因为凌晨的话。
高手间的较量,往往于无形。比如说,如今她身后迅速逼近的气流。她冷笑,一手撑着椅把,腾空而起避过气流,再若无其事的坐下,重又端起茶几上的茶,轻敲杯沿笑道“郡主来的真是时候。”
众人中也不乏一些武林前辈的,这点变故在他们眼里倒也算不得什么,也不开口,只静观这事态发展。
赵奕然这才落地,稳稳的立在人群中央,离秋水不过几步之遥。却并不答她的话,转身看着崖边的白飞飞,道“看样子,东西是在宫主手上了?”
白飞飞微微抬了眼皮看她一眼,便又低下头去笑道“在我手上又如何呢?郡主看我这样子便知道,我是不会交出来的。”说完,意有所指的看一眼周围围着的人,再不说话。
众人见她那似笑非笑的神情,眼里更是满满的不屑,都是不由得心生怒意,却碍于刚刚与秋水短暂对峙的失败,不敢再轻举妄动,只有些个嘴碎的在后面小声嘀咕了一阵倒也罢了。
赵奕然看她一眼,忽然嗤嗤的笑起来,见秋水和白飞飞以及众人都看向自己,方才道“白宫主要了这东西也是为了救凌公子的命吧?那若是····”
话音未落,凌晨头上竟有一人悬在空中直直的朝凌晨而来。那速度奇快无比,连白飞飞和秋水都一时呆了。等反应过来,才急道“小心!”
凌晨练武重的便是速度,自小便是师傅自认为最得意的弟子,尤以反应快最为师兄弟称道,如今倒也临危不乱,就地一个打滚便堪堪躲过了怪人的掌。那怪人的掌也是收势不及,直直的砸在地上,竟硬生生的将地面砸出了个坑来。
这下,当真连凌晨都略微变了脸色,被这怪人的功力震惊到。
那怪人却不给凌晨震惊的机会,瞬间便又直扑向他。凌晨当下也顾不得许多,折扇顺势一收,便迎上去。
见着这两个人的过招,赵奕然还没什么,倒是在场的老江湖们被吓了个不轻,更有多嘴的,已经忍不住脱口而出道“是剑奴啊!!是剑奴!剑奴回来了!”
在场的人无不变色,白飞飞更是一惊,立即便飞身跃至地势稍稍高些的坡上,见那怪人半边脸被铁片遮着,出手招招狠辣无比,且速度极快。饶是再心狠手辣,也不曾见过如此不要命的打法,心下不免更为担心。
也亏得凌晨极为机灵,每次竟都堪堪躲过那些杀招。
秋水看着也是揪心不已,面上却不露分毫,只笑着对赵奕然道“郡主的意思,是要与我为敌了?”
赵奕然眼睛盯着过招的两人,嘴上却接过话道“这戏做的这么久了也没意思,姐姐应该很清楚才是,你我的目的都是冬落,我们又何曾是朋友过?”
秋水正要答话,却惊见阿奴竟虚晃一刀,竟又自袖口射出几片金灿灿的东西,而凌晨正忙着应付他的刀,根本未曾注意,当下大急,道“晨儿!”
场上众人忽然安静下来,目光竟是一致看向了白飞飞。当下已有许多沉不住气的,已经打算动手强抢了。
人心叵测,赵奕然无所谓的笑笑。这本就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赵奕然悠闲的落座在另外的凳子上,竟自己持了壶去倒茶,也不去看场上情况。
却并没有意料中的受伤惊呼声响起,相反,周围静的出奇。她敛了笑,微微蹙眉的抬头,饶是定力再好,也不由得吃了一惊,竟是白飞飞挡在了凌晨身前,那些金片全都如数的嵌进她手上。其准无比。
凌晨犹未反应过来,直到目光所及之处,白飞飞手上止不住流出的血,才如同疯了一般一把捞住就要到底的她,反身整个人立在场中央。神色肃杀。
剑奴本还要动手,只是见赵奕然的目光紧紧盯着自己身后的位置,像是猜到了什么,也不再动。
欧阳灿带着紫苑和暗影到时,便是这样的状况。他看着抱着白飞飞站在中间的凌晨,几乎有一瞬间忘了呼吸。只觉得连走动都钻心的疼。
周围的人纷纷认出他来,聚在一起小声议论一阵后,有几个着了蓝色衣袍的人挡住他的去路,怒道“欧阳堡的事,还麻烦少主给个解释,我们究竟为什么会中毒?!”
欧阳灿已经没有力气开口回答他们,他满眼满心都是那个女子。看着她从她垂落的手腕上一连串流下的血,他几乎要不能思考。
那些人却依然不走,竟是接二连三的聚集起来挡住他,纷纷七嘴八舌的找他要说法。
暗影嫌恶的看一眼这人群,不屑的撇嘴,谁都知道,这不过是为了拖住欧阳灿怕他过去拿冬落罢了。
欧阳灿半日后还走不动,当下心烦起来,顺手抓过一个人,扣住他的脖子使劲一扭。四周顿时安静下来。
他冷笑一声,完全没有理智般,遇见挡在面前的人便杀。连杀七人后,终究是怕了这样的人,众人纷纷让出道来。
好不容易才挪到白飞飞旁边,欧阳灿麻木的伸出手探探白飞飞的鼻息。直到触手是温软的鼻息时,才终于有了反应,眼里也总算有了丝神采。看一眼凌晨,将白飞飞接过去。
四周的风忽然猛烈的刮起来,众人裸露在外的肌肤几乎要没了知觉。
赵奕然和秋水最先反应过来,见凌晨的发全部被风吹的飘扬起来,不由大惊。尤其是秋水,她是清楚这是什么武功的,当下不敢怠慢,迅速自身上取了颗药丸服了。
不过一刻的时间,竟不知从哪儿飞来一大片一大片的蝴蝶,天还未完全亮,四周又有火把,根本没人看得清那些蝴蝶的颜色。但他们却看得见一个个倒下的人。
这些蝴蝶,诡异的有些蹊跷,蹊跷的,有些惊悚。
王怜花一脱离了伤秋园便毫不停歇的赶来了,却在赶路间见不断从山上滚落下来的人,顿时心里更急,等他到时,峰顶已经只剩了些定力极好功力极佳的人了。其余的,都被凌晨的秘法杀的七七八八。
若说他先前还有一丝疑问的话,等他看见欧阳灿怀里的白飞飞时,再没多余的话问。他迅速跑过去抓住她的手,眼见着还不见少下去的血,大惊道“这血竟止不住了?!”
被他这么一喊,众人才全部回过神来,凌晨听他猛地这么一叫,忍不住便分了心,那秘法本就极费心力,如今反噬的更加厉害,他只觉气血不断上涌,一口气提不上,猛地吐出口血来。
他却来不及顾自己,只两步并三步的到了白飞飞身边,道“怎么回事?!刚刚还不见这么厉害的!”
欧阳灿已是心慌的没法,只觉得眼睛都有些模糊了,他狠狠的咬一口舌尖才让自己清醒了些,冷静道“刚才,我明明帮她止血了。”然后,见凌晨和王怜花都愣怔着,他垂下眼,道“飞飞,你醒着,对不对?”顿了顿,又道“是你自己,对不对?”
白飞飞的眼皮动了动,才缓缓睁开眼,竟绽出一抹笑来,看着凌晨道“这下,你若是不答应,我也活不成了。”
没错,就算他不答应,她也得流血而死。
凌晨还来不及反应,白飞飞便嫣然一笑,也不可思议的速度,将一块发光的东西迅速的嵌进他的左手手腕里···
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动作惊呆了,等他们反应过来,这便是他们梦寐以求的冬落时,那东西却早已经顺着凌晨的伤口绵延而上,一点一点的没入他的身体里,消失不见。
赵奕然最先反应过来,惊呼道“不!!!”
凌晨只觉得全身的经脉都游走起来,血直往一个地方涌去,疼得他满头大汗。白飞飞看着他,笑的却更加深,轻声道“怜花,欧阳,帮我拦住他们。”
白飞飞极少这样称呼他们,他们对视一眼,清楚的明白没有别的选择。却在就要冲出去的时候,王怜花忽然想起什么,对白飞飞道“飞飞,不要。起码在那个人来之前,不要。”
白飞飞一愣,看他掠出去的背影,微微的叹息一声,想起那个人的笑脸,忽然的微咪了眼睛。
秋水只用一眼,便知道白飞飞在做什么,见赵奕然要冲上去,唇角微微上挑,掠至她身边和她纠缠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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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文作者:仿若·旧人序(笔名:秦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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忘29
沈岳,确有几分做老师的天赋,经过他的指点,飞飞的内力已然收放自如,灵活运用。只他依旧要她按他给的心法,调息打坐,每日半个时辰。可她没什么上进心,时辰一到,便一刻也不想再继续。对此沈岳并不恼,劳逸结合,方能事半功倍。
内力稳固,法决在心,飞飞的轻功已使得得心应手,以至所欲随心,虽一时还达不到炉火纯青,但于飞飞来讲,已是够用。这不,一时技痒,运起内力,足尖轻点,飞身便摘下了挂在树枝上的风筝。一只燕子。这个时节,已不适合放风筝了,想来,许是哪家的顽童心血来潮的杰作,只是不知找不到这风筝,这风...
沈岳,确有几分做老师的天赋,经过他的指点,飞飞的内力已然收放自如,灵活运用。只他依旧要她按他给的心法,调息打坐,每日半个时辰。可她没什么上进心,时辰一到,便一刻也不想再继续。对此沈岳并不恼,劳逸结合,方能事半功倍。
内力稳固,法决在心,飞飞的轻功已使得得心应手,以至所欲随心,虽一时还达不到炉火纯青,但于飞飞来讲,已是够用。这不,一时技痒,运起内力,足尖轻点,飞身便摘下了挂在树枝上的风筝。一只燕子。这个时节,已不适合放风筝了,想来,许是哪家的顽童心血来潮的杰作,只是不知找不到这风筝,这风筝的主人会不会被父母责骂。心念唆使,飞飞推开后门而出,目光扫视周围,一片寂静,除却斜对面台阶上抱膝而坐的小姑娘,哪有寻风筝的人。失望之余便想转身回去,不料身后却传来急急的呼喊声。
“姐姐,姐姐,等一等……”
飞飞循声望去:一个十多岁的少年,牵着妹妹急奔她而来。少年脸上洋溢着失而复得的喜悦与期盼,看来,多半是这风筝的主人。少年带着妹妹在飞飞面前站定,努力平息因疾跑而乱了的气息,同时仔细打量了飞飞手里的风筝一番。确认无疑后,少年对着飞飞,揖了一礼“姐姐安好,此风筝是我与小妹一时贪玩不慎丢失的,已苦寻半日有余了,敢问姐姐,可否好心归还,以免去我与妹妹被责罚的可能。”少年说得认真且诚恳。
见少年一副老成的做派,言行谈吐亦是一板一眼,反让飞飞莫名拘谨,只硬生生挤出一个“好!”来。原来,书读多了,竟是这般…伸手将风筝递予他们,看着少年双手接过,面上露出直达心意的笑来,方觉得,那才是小孩子该有的模样。
“哥哥,我们快些回去吧,不然爹娘该着急了!”少年身旁的妹妹扯着少年的袖子,轻声提醒着。果然,不远处的街口,一对夫妇出现遥喊他们的名字,却并不近前。妹妹闻声,飞奔而去,被父亲一把接住,举起,抱在怀里,而她,很是自然地搂住父亲的脖子,好像,他们一贯如此。飞飞能清晰地看到那父亲脸上的盛怒悉数散去,满面柔情,转头却面色一暗,厉声训斥着儿子“愣着干什么,还不向人家道谢,一天天的,书都读哪里去了?”被点名的少年,依旧彬彬有礼,正式谢过飞飞后,才匆匆奔向母亲。母亲温婉,对着飞飞遥遥颔首,以表歉意和感激,等少年离近后,温柔地拭去少年额上的汗水,然后有说有笑地离去。而他们离去的背影落在飞飞的眼里,烙进飞飞的心里,挥之不去,泛起层层涟漪,同时还惹得斜对面的小姑娘从默不作声到哭出声来,声音不大,影影啜啜,传进飞飞耳朵里。
“想哭便痛痛快快地哭,哭够了就回家去,莫惹了家人担心。”飞飞不知如何安慰这个哭得一抽一抽的孩子,只以为她与家人闹了别扭自己一个人躲这里怄气。抬眼看看门两侧如门神般的守卫,又觉得自己多管闲事。
“没有家人了,只有我自己,我父亲母亲的样子,我也快记不起了…呜呜,我害怕…”小姑娘如抓住救命稻草般抓住飞飞的裙摆,大声向飞飞哭诉,仿佛这样,才能缓解她内心的恐惧
原来,她与她一般,是没有亲人的。难怪她刚刚看着那一家四口,直愣愣地,连眼睛都不眨了。
“如儿,该回家了。”一位上了年纪的婆婆从门内出来,走到小姑娘身旁,爱怜地抚摸着小姑娘的头顶,轻轻叹息“如儿,我们不是说好了,今日,只在这儿坐一个时辰?”
名叫如儿的小姑娘抬着头,睁着泪眼,倔强地望着婆婆,任那泪珠从眼角滚落滑过脸颊沿着脖颈流进衣领里。无果,她认输了,散了眸子里的光,松了飞飞的裙摆,牵上婆婆满是沧桑的手掌,默默地往门内走。
“姑娘无事也早些回家去吧,莫叫家里人担心了。”那婆婆走至门口,将刚刚飞飞劝说如儿的话还给了她。
回家?何处才是她的家呢?飞飞心下默问自己。是那坐落在山狭缝内的木屋吗?是!因为有如意与环翠在。自她有记忆起,她便一直得她们的照顾和陪伴,俨然,她已视她们为家人了。可如今她们不在那儿了,那儿也就失了家的味道了。那仁义山庄呢?算吗?虽有牵绊之人,却没有归属之感。细想,仁义山庄,还称不上她的家。
心绪瞬间低落,待见到沈岳时,只余满腔委屈:凭什么她没有血脉相连的亲人,凭什么她没有父亲母亲的呵护,凭什么,连一丝温暖的记忆也不给她留。
他轻揽她入怀,他见不得她伤心,可对此事,他深感力不从心。他轻轻擦拭她的眼角,只得一遍又一遍地告诉她,近似哀求“飞飞,我也只有一个人,你不要抛下我。”
听沈岳这般说,飞飞抽抽鼻子有些不满“胡说,这诺大的山庄,那么多人陪着,怎么就只有你一个人了?沈大哥,你净会哄骗我!”
“没有哄骗,皆是实言。”沈岳收紧圈着飞飞的手臂,低头将脸颊抵在飞飞额角,语气忽而郑重起来“飞飞,若你抛下我离开,我必会去寻你,一日寻不到,便一日不回!”沈岳抚手轻轻摩挲着飞飞耳后,脸颊蹭蹭飞飞鬓发,温声软语“飞飞,你想啊,那时,我的身边可还有其他人陪伴,是不是只剩我自己孤零零一个?一人吃饭,一人起居,一人出行…连生病受伤都无人关怀,可还有哄骗一说?飞飞,我的万般所求,只一个你,你可不可以,不要离开我!”
【转载 沈飞】当时只道是寻常 第21章
第21章 纵使长条仍旧垂,也应攀折他人手。
我固执的守着不算完满的记忆不肯抽离,不过是因为,那记忆有关于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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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纵使长条仍旧垂,也应攀折他人手。
我固执的守着不算完满的记忆不肯抽离,不过是因为,那记忆有关于你。
----- 欧阳灿
我站在漫天风雨的现在,遥望关于彼此似乎并不算遥远又遥不可及的未来。
----- 沈浪
我在没有前景没有希望的死路上行走,满心以为在某个转角,又会等到你略带责备却温暖的笑。
----- 朱七七
我在回忆的漫天风雪里披荆斩棘,天地寒冷,却仍然比当初的你温暖。
----- 白飞飞
沈浪脸上的神情掩映在忽明忽暗的烛火里,若是窗外的人没有眼花,那他脸上一闪而逝的情绪,或许该叫,痛。
很多时候,人都是这样的。在眼前的时候不珍惜,真等到满目山河空念远,才会想到该怜惜眼前人。
可是没有谁有责任一辈子在原点等谁,时间过了,走了,人自然也是要离开的。
或许当年的风景还在,桃花依旧,人面,却难免全非。
谁难过,谁伤心,谁疼痛不已,都只是某段时间某个地点某段情的某个特定情景,想起来的遥不可及。
白飞飞不再说话,沈浪只看得见她的背影,那一片白融进黑暗里,难以言喻的遥远。
然后他终于起身,嗓子忽然有些痒痒,却偏偏咳嗽不出来,硬硬的梗在喉咙里。
白飞飞眼角的余光撇过他,居然也有些心有余而力不足起来。然后她转过身看他,眼里有惯常的冷,道“沈大哥,我给过你很多机会,给过自己很多机会。现在机会都用完了。”
沈浪有些站不住,摇晃几下差点跌倒。没有机会了,没有机会了,什么叫做没有机会了,他疾走几步拉住要出门的她。握的很紧,他手上有青筋清晰,然后他叫“飞飞!”
白飞飞宽大的衣袖滑落下来,盖住被沈浪握住的手,她身不由己的站住。
明明知道该离开,脚却一步也移不动。
窗外有极轻极轻的叹息声响起,在虫鸣鸟叫的暗夜里,很容易就被忽视。
下一刻,屋外响起轻风的声音。居然不是一惯的调笑,轻风换了严肃的语气,冷声道“各位来的好像早了些。” 沈浪白飞飞对视一眼,默契的噤声。迅速几步到窗前,掀起帘子往外看。 轻风和墨心站在并不算远的地方,两人的背影清晰可见。
沈浪眼尖的看见墨心的守在身后握成了拳。他清楚那是东方家进攻时候的做法。然后他的眉轻轻的皱起来。
因为除了墨心和轻风,外面没有任何人。
风停了,树上的叶子却摇晃的更加厉害,有鸟儿纷纷的被惊的哀鸣着飞起来。
他知道有什么地方不对,放下帘子道“飞飞,你呆在这里不要出来。”便转身要走。
白飞飞却伸手拉住他,冷静道“你留在这里,我去。” 见沈浪要反对,又立即接着道“现在还不是你现身的时候。这个时候你应该是躺在床上的。”
沈浪会意的不再反对,眼看着白飞飞出去,忽然开口“飞飞。” 白飞飞本能的回头,疑惑的看他。 沈浪却忽然笑了,轻声道“小心。”
白飞飞没有回答,转身掀起帘子出了门。旁边的风似乎更加强劲,周围的气流都似乎快了些。白飞飞的衣袖被气流刮得飞扬起来。
脸上却依旧是惯常的冷静,她稳步走着,忽然站定,冷笑道“怎么?敢来却不敢现身?”
空气里的压迫感越加沉重,白飞飞和墨心轻风站在中央,脸色也有些沉重起来。扬手朝最近的树上射出一枚袖箭。
沈浪在屋里看着,眉头皱的更紧。袖箭微微的偏离方向,居然直直的钉进树干上。入木三分。
树叶轻飘飘的落下来,等视线再次清晰的时候,有黑衣落在地上。
不多不少,整整三十个。为首的人一身灰衣,身材瘦小。眼里却精光大作,脚底盘虚而不浮,鞋底居然是不沾地的,一丝尘污都没有沾染。
白飞飞眼里有一丝不解一闪而过。同时间,屋子里的沈浪眉目间也是不解。来者并不是他们原本预计的人。
墨心却忽然释然。望着白飞飞,轻笑道“白宫主,他们是来找你的。”
灰衣人眼里本来还充斥冷漠的眼里忽然有了一丝赞赏,开口道“看样子你知道我们的来历。” 墨心背在身后的手若无其事的放回身前,示意轻风不必紧张,笑道“熟人” 灰衣人看看他的手,不甚在意道“公子的判官笔使得如何?” 墨心脸色不变,眼角余光微微向屋子里倾斜,大声道“比不得欧阳公子。”
灰衣人没有再说话,双手张开,轻飘飘的落定在二人旁边,居然是要动手的意思。
墨心一把推开轻风,弯腰躲过凌厉的攻击。双脚点地,轻巧的以扇面化解他的掌力。灰衣人却忽然旋身至墨心身后,掌风凌厉,白飞飞的衣角都被带的飞扬起来。
墨心脚底不动,却在双掌近乎贴至背后的时候,迅速弯身,从灰衣人的身下穿梭而过,面对灰衣人飞速后退。
灰衣人停住攻势,站定双手背在身后,眼里的情绪不明,道“果然不愧是东方家的后人。”
墨心在他说话的时候右脚点地迅速稳住后退的身形,清浅笑道“前辈谬赞。”
灰衣人倒也不再多话,只若有所思看一眼一直安静的白飞飞,浅笑道“白宫主,请同在下走一趟吧。”
语气冰凉不带感情色彩,明明眼睛里是笑,却一眼望不到笑意。如同浸在水里的鱼,周身笼罩了冰凉气息。
白飞飞立在一边,衣衫被风吹起来,带了丝丝的声。过去半响,她才开口道“你要本宫走本宫便走么?”
墨心拉住要开口帮腔的轻风,摇摇头小声道“是欧阳堡的人。”
轻风了然,看一眼沈浪在的房间,轻轻叹口气。安静立在一边不再多说。
沈浪敛了眉,捂着胸口背过身靠着窗子。窗外的树叶被风吹的簌簌响。有调皮的叶子借着风的力气轻轻掠过他的额角。
酥酥痒痒,他抬了头,眼里的光明显。
灰衣人安静看着神色各异的几人,顺着轻风的目光看过去。嘴角蔓延上不可测的微笑,道“何必为难我们这些做下人的?白宫主如此冰雪聪明,想必不会这会儿糊涂了才是。”
白飞飞卷弄着衣摆上的流苏,浅浅的淡黄色在月光的照射下格外鲜明。然后她看着灰衣人忽然微笑,道“不知道老堡主是要本宫去做什么?”
灰衣人的衣摆染上一身花粉,避重就轻道“宫主去了,自然就知道。”
白飞飞眉目清冷,抬眼往后望去,却终是收了目光,率先凌空而去。淡白的衣袂划过夜空,无端有寥落的寂寥。
“怎么不去拦住她?”有浅黄色的鞋子落在沈浪旁边。干净鲜艳的缎面上沾了些许湿泥,主人却一副优哉游哉的神态,丝毫不见狼狈。
沈浪抱了手立在窗边,脸上早换了惯常的笑意。清浅道“若是有必要。凌兄还有心情如此闲适的在这里饶有兴致的看沈某的反应么?”
凌晨随手拖过旁边的凳子坐下,修长手指在桌上起落落的敲打,竟是自娱自乐的奏起乐来了。当是默认了沈浪的自信。嘴角的弧度好看的加深,竟让刚进的门来的王怜花都眼前一晕。
沈浪耳朵微微抽动一下,笑道“怎么?今天什么日子,怎么大家都来了?”他身旁是墨心亲手种下的暗色花朵。灰黑间夹杂着淡白,世间独一无二的水墨花。优雅淡然,却不知,有几人得看。
王怜花手里的折扇挥开,轻摇间带来扑面的寒气。笑道“沈浪,感觉如何?”
沈浪的身子侧过去,王怜花只看得见他的侧脸。干净温和。轻轻叹口气,终是不忍再出言刺激。
因为,沈浪身旁的地上,铺上一层厚厚的灰黑花瓣。要是怎样的纠结,才能让他如此。他,心知肚明。
安静半响,还是开口嬉笑道“你们就不怕,欧阳正仁那老家伙对飞飞下手么?”
说完却并不等二人的回答,和几人相视一笑。
屋外有风声传进来,许是风刮得大了。平白带了些令人不寒而栗的怪声。
见二人都一副不愿意说话若有所思的样子,王怜花倒也不觉得无聊,干脆踱步至门口去了。
看看屋外漆黑一片的夜色,浅叹道“他来了,又走了。”
来,是为了找回白飞飞。走,还是为了白飞飞。
这个男人,对她的心思,也的确不是假装。
所以他们才笃定,欧阳正仁碰不到她。
凌晨始终微笑,眼睛却掠过他们,飘向不知名的远方。
他忽然开始有些迷茫。这么久的苦心谋划,如此多的步步为营。自己究竟是为了什么?
飞飞活着是为了找快活王报仇。王怜花背负着他母亲一生的耻辱和不甘,也是为了报仇。连欧阳灿,都是要报复欧阳倾。
那自己呢?自己如此的费尽心机,究竟又是因为什么?
他们至少有深爱的,可是自己呢?
他们总算目标明确目的明显,自己呢?
他看着阴暗极冷的夜,心里某个地方的光,一寸寸的暗下去。
灰衣很快便赶上了白飞飞。一袭灰衣穿梭林间,竟是说不出的诡异莫名。
白飞飞的衣袂翻飞,见灰衣越行越快,嘴角漫上意思冷笑。眼里居然有了许久不见的精光顿闪。下一秒,她身形竟如同鬼魅般,瞬间风一般的向前飘过,竟是不多不少,前了灰衣人半个身子。
灰衣再次抬头的时候,有淡白色的衣襟飘过。他敛了心神,双手负在身后飞速前进,却发现都是徒劳。
无论他多尽力,将轻功发挥得如何淋漓尽致,却丝毫改不了既定的间隔。他嘴角勾起一抹笑,心下明白老堡主的深意,顿时豁然,紧跟在白飞飞身后。
白飞飞停在离欧阳堡侧门十丈不到的树上,看着那冒着丝丝青烟的亭台楼阁,眉间不自觉的带了些怅惘。
与北方的雄伟壮阔的布景规格完全不同的江南园林的基调,立在这样的大背景下却丝毫不显格格不入和突兀。
设计的人,该是用了怎样的虔诚和心意,才可以如此的美轮美奂?
欧阳灿立在一群人身后,黑色的装束隐在夜里,几乎没有任何存在感。听着若有似无的喷泉水声,忽然伤感。
他站在摇曳的树枝上,黑色的发纠缠着错落的风,黑衣飘起,映着亮若星辰的眸子在暗夜里说不出的流光溢彩。
有个落在后面的死士无意间回头,竟是一时间呆了。却在回神后正要行礼时,脖子上一疼,瞬间软软的倒了下去。
欧阳灿扯过他脸上的黑布,蒙在自己脸上,无声息的掠至死士间,低下头沉默不语。
灰衣见她立了半响,终于忍不住出声道“白宫主·····”
白飞飞回过神来,冷了脸道“走吧。”
欧阳堡的侧门是红漆的沉香木,门咯吱从里面被拉开的时候,有扑鼻的香淡淡的散出来。带了古老的味道,总令人禁不住就想象欧阳堡古老的从前。
她穿过左边的花园,才终于见了一直只闻其声的喷泉。大理石围成,中间有水柱源源不绝的顺着凿好的缝隙流出来。本就寒冷的天气,更显冰凉。
她微微驻足了一刻,便头也不回的朝前离开。右转是一条百转千回的长廊。九曲十八弯,廊下一溜烟的全挂着蒙上了黑布的鸟。鸟叫声此起彼伏,悦耳非凡。
视线豁然开朗的时候,出现在眼前的是一片开阔的山景。形状尽皆精致可爱,山旁的空地上有三三两两的孔雀或蹲或立,时不时还有一两只争奇斗艳的开起屏来,在黑夜里不甚看的清楚,但在幽兰的灯笼映射下,倒别有一番意味。
脚步不停,前面引路的几个老妇人很安静,连声咳嗽都不得闻。终于到了居住的院落前,引路的老妇人依次退去,门前有调皮还未说的仙鹤立着,好奇的盯着她。
她立了许久,终于听见房里传来苍老的咳嗽声,却丝毫不带病态,声音隐隐的震得她心口发麻。
心神不宁的瞬间,她听见屋里终于亮了烛火。有声音道“进来吧。”在暗黑宁静的夜色里,无端端的令人心惊。
灰衣人看一眼她,挥手示意其他死士不动。自己却是径直的顺着路离开了。
白飞飞拾级而上,是古老的黄杨木梯。她踩上去的时候有轻微咯吱的响动。然后不知过了多久,她看着已经大开的门,迈开步子。
突如其来的亮光让她几乎忍不住既要伸手掩住自己的眼睛,但她硬生生忍了。视线清晰的时候,扁长的书桌旁边站了年逾半百的老者。正提笔聚精会神的在纸上写着什么。
她倒也不开口,只淡淡的立在房门口,眉目间依旧神色淡淡。看不出悲喜。
却在几乎只距离一刻的下一秒,欧阳正仁手里的笔直直向白飞飞飞去。
白飞飞迅速偏头避开,余光掠过,那笔竟是直直的钉进门里。连笔端都没过不见。心下大骇,耳边却只觉得一股强劲的气流破空而至,禁不住方寸大乱,一时间竟不知如何反应了。
却没有预料中的墨砚落在自己身上,耳际传来温润的触感。她抬头,碰上一双透明清亮的眼。没有来由的便安下心来。
欧阳正仁抬眼的时候,一袭黑衣伸出左手护住了那个白衣女子。以一种决绝没有商量的姿势,将她远远隔开。
他脸上原先还散发出来的满满的杀意顿时消失于无形,竟是像苍老了几岁,站不住般摇晃了几下。开口道“出去。”
是他惯用的语调。平淡无波,但白飞飞却敏锐的捕捉到他的话外音。看着固执立在那里不动的黑衣,轻轻摇摇头。
黑衣人却不动,只在触到白飞飞眼里的担忧时,眼神里才沾染了些温度。沉声道“爷爷。”
欧阳正仁冷眼看着欧阳灿眼里的执着,冷了声道“我只给你一次机会,不要让我说第二遍。”
欧阳灿扯下脸上蒙面的黑布,立的笔直,也换了平常的笑,冷了脸道“爷爷,我也不想重复第二遍,不要动她。”
欧阳正仁忽然止不住的咳嗽起来,声音苍老。震得人发麻,白飞飞只觉得心脏都要跳出嗓子眼了。居然有些站立不稳。
欧阳灿敛了眉,迅速前进几步抽出墙上挂着的画轴。迅速从里面倒出一颗暗红的药丸,塞到白飞飞嘴里。这才来得及擦掉额角的冷汗,抽出腰上配着的玉箫吹奏起来。
咳嗽声一声强过一声,将原本便处于弱势的箫音逼得更加飘渺起来。欧阳灿额角的冷汗密密麻麻的布了几层,没过多久,嘴角竟一丝丝的溢出血来。暗红,刺的人眼睛都有些疼。
白飞飞只觉得喉间腥甜一片,心中清楚这是他们两个都在拼内力的结果。咬了舌头努力让自己不至于晕过去,大叫道“欧阳灿,住手····!”
却只来得及说出几个字,身上的穴道已经迅速被欧阳灿点住。还没说出口的那几个字生生的咽在胸口,憋得难受。
其实她还有后半句,住手!你会死的!
欧阳灿缓缓伸手拭去嘴角的血迹,竟然撩开衣袍盘腿坐了下去,手指灵巧的在玉箫上弹奏起来。
这一次吹的中气十足。带了十足十的内力,便是离得远的园子里早已睡下的珍奇异兽也都引颈嘶吼起来。声音尖锐刺耳,再无半分乐声的悠扬。
一盏茶过后,欧阳正仁的声音终于渐渐弱了,他苍白了脸强自撑着,冷笑道“我养了个好孙子!”
欧阳灿眼里有不知名的情绪掠过,站起身缓缓跪在他面前。眼里的坚定却明显,道“爷爷!”
欧阳正仁冷哼一声背过身去,已经花白的胡子微微的抖着,良久后才出声道“你也要学他么?!”
你也要学他么?你也要学他么?你也,要学他么?欧阳灿的耳朵里忽然嗡嗡作响,脑子里忽然一片空白。眼前又出现那个男子离去时的脸,义无反顾的遥远。
那是自己最不屑最厌恶的人,可是为什么偏偏,他也要走这条和他一样的路?为什么,他就是逃不开这样的宿命····?
白飞飞眼看着他的脸色越来越差越来越苍白,忽然有些心慌。但是穴道被点着,也开不得口,心里第一次,对这个叫做欧阳灿的男人,有了那么一丝丝的不忍,和,心疼。
欧阳灿的舌尖漫上越来越重的腥味,他听着外面呼呼的风声,连声音都不自觉的染了几分萧瑟,道“爷爷,我不会是他。我永远不会学他,抛妻弃子不负责任!”
欧阳正仁背对着他们,脸上的表情变幻不定,半天后才开口,道“你决定了?”
欧阳灿的金色的衣领上染了一小摊血迹,格外刺目,他却视而不见,坚定道“是,我决定了。”
“很好·····”欧阳正仁的语气没有起什么太大的波澜,依旧不紧不慢,竟然连意料之中的暴跳如雷都不见,沉声道“既然如此,那你拿什么跟上官家交代?!你的母亲如今还躺在床上,你怎么救她?!”
欧阳灿在听见前半句时还不见什么太大的反应,却在听见母亲两个字的时候,脸上的神情迅速阴暗下来。沉默了半响,才冷声道“我会让她醒过来,一定会!至于上官家,爷爷,我们两家多年合作的关系,总不至于因为我和婉儿一桩婚事就作废,上官老爷不傻,上官月影更是人精。”
欧阳正仁听着他头头是道的分析,并未表露出什么情绪,只缓缓将欧阳灿来不及放回去的画轴小心的卷起来。
连曾经最珍视的,欧阳倾唯一给他们留下的画都顾不上了。这个女子在他心里,究竟该是占了多大的位置····
他很想叹气,可是却发现自己竟然是连叹气的力气都用不上了。只能无奈的一挥衣袖,极轻极轻的道“带她走吧。叫阿庆进来,既然婚事都定了,也是时候定个好日子了。”
欧阳灿的眼里终于还是漫上了点点星光,闪闪烁烁半天终于还是亮了起来,跪在地上重重的磕了三个响头,回身抱着白飞飞离开。
没有回头。
夜色很冷,欧阳堡遍处都是的幽兰灯笼被风吹的摇晃起来。欧阳正仁的脸上无悲无喜,风从大开的门里灌进来,桌上被纱笼罩住的烛火明明灭灭。最后终于,被不知哪里来的水浇灭。
灰衣人阿庆始终不发一言,平静的去而复返站在门外,平淡的看着欧阳灿抱着白飞飞离开。平静的唤来佣人重新点燃灯火。
他看着始终不曾转过身的欧阳正仁,沉默的挑亮了些灯,半响后才开口道“堡主不想这一天到来么?”
苦守了这二十年,莫非还真为了欧阳堡的少堡主夫人?莫非亲生儿子竟然会比不上媳妇?都不过是借口罢了。
这二十年的苦心孤诣,对欧阳灿的严苛至极,最终的目的,也不过是一颗冬落。一个,欧阳倾。
这一天很快就要来了,可是为何,他觉得自己的主人有了犹疑?
儿孙儿孙,儿子永远是排在孙子前面的。
从他放走欧阳倾,从他逼着六岁的欧阳灿习武接位,对欧阳倾的偏心已经表现得再清楚不过。这一点,欧阳灿也很清楚吧。
否则,那么小的他,怎么会说出“我没有亲人”的话。否则,当年的欧阳灿,怎么会对武功和阵法痴迷到连腿骨断了都是一个月后才知道?
他,说到底,也不过是一个需要温暖。需要父亲母亲,需要爷爷的孩子罢了。
欧阳正仁这才终于转过了脸,看着阿庆,居然带了些不忍道“我们终于走到这一步。”
只是,不知道,那样倔强的欧阳灿,失去了白飞飞,失去了他赖以生存的信念。会是什么样。
欧阳灿从小就是一个倔强得过分的孩子,认定了一件事就不会罢手。可以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吃着一样口味的糕点,只不过是因为曾经他的母亲随口夸赞。
可以永远画一副喜欢的风景画三年,连树上的鸟的颜色都未曾作丝毫改变。只不过因为欧阳倾在那颗树下教他背过诗。
这样的欧阳灿,这样的他,自己这样做的结果,是他自己都料不到的。
阿庆的脸色也变得不怎么好,沉默了会儿才道“主人决定要答应沈浪了?”
欧阳正仁在听见沈浪这个名字的时候,才猛地清醒过来,声音也顿时清明一片,道“我有不答应的理由么?”
的确,一个白飞飞,换回沈浪不参与争抢冬落的纷争,并没有任何不值的地方。
沈浪在这场阴谋计谋层出不断的争夺战里,是除了凌晨欧阳灿以外,最不可知不可忽略的变量。用一个没有丝毫利用价值的白飞飞换他一句承诺,他从哪个方面想,这笔买卖都没有不合理的地方。
阿庆看着他脸色不断变化,到最后终于又是固定的神色,心知他是定了主意,也不劝,只拱手道“那大婚的时间,主人打算定在何时?”
欧阳正仁看着他,眼里光芒大盛,连声音都变了轻快些,道“给我挑最近最好的日子!”
欧阳灿只觉得心里欢喜一片,竟是从未有过的心旷神怡。只觉得心里的抑郁一扫而空,连疼着的胸口似乎也并不那么严重了。
他也不知走了多久,傻笑了多久,才记起怀里的飞飞还被点着穴道。忙慌着把她放下来解了穴,像个做错了事的小孩局促不安的立在一旁。垂着头一声不发,两只黑葡萄似地眼睛却随着白飞飞来回的转。
白飞飞被点了这半日的穴,身上几处大穴皆是酸痛。半日才见好了些。本忍不住便想出言责怪,奈何话到嘴边却拐了个弯,闷闷道“你伤的严重么?”
欧阳灿一愣,英俊的脸上表情莫名,想笑又怕惹怒了面皮薄的她,只得咳嗽几声将笑硬生生逼住,只是那喜意,却仍然从话里止不住的溢出来,道“没事,一点小伤而已。”
白飞飞见他那副样子,心里颇有些懊恼。想着自己居然有一天也会说出这样肉麻的话来,顿时心里有些别扭,身子一轻,竟是要施展轻功离开。
欧阳灿眼疾手快,当下也顾不得许多,伸手一把拉住她,带了些赖皮道“我好不容易才求的爷爷答应,你走了,咱们这亲还怎么成啊?”
白飞飞听到这里却是安静下来,半日后才讷讷道“欧阳灿,这是场戏。你清楚的。”
欧阳灿的眼睛瞬间黯淡下去,随之却用了认真的神情对她,严肃道“于你而言是,于天下人是,于我而言,确实再真实不过的本来。”
白飞飞跌进他眼里无边无际的深情里,居然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反应。印象里,这是除了宋离以外,第一个对她如此用尽心里疼爱的男人。可以为了她笑,为了她哭。为了她仁慈,为了她狠心。这样的一个男人,为什么自己偏偏不爱?
欧阳灿看着她,忽然就用手扣住她的后脑勺,将她的额头靠在自己的额头上。温柔又决绝道“飞飞,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就一次,让我证明,我一定比沈浪对你好。”
白飞飞忽然有些不知所措起来,面对这样的他不知道究竟该怎么办。看着他眼里的小心翼翼,第一次不忍心甩手离开。
旁边树上有叶子一片片打着卷落下来,树上站着的人,手掌青红一片。又是一幕如此熟悉的场景,同样的,心爱的人被别的人抱在怀里。可是为什么,偏偏此刻的心情比上次宋离抱着她时更加疼上百倍?
深呼吸一口气,他强忍着一剑刺向欧阳灿的冲动,软了声音,在白飞飞开口前抢道“飞飞。”
不过两个字而已,听在白飞飞耳朵里却如惊雷一般。她仓惶的推开欧阳灿,转头看正缓缓落地的沈浪。居然带了些还孩子做错事般的不安,嗫嚅道“沈大哥····”
沈浪看着眼里的光芒一丝丝暗下去的欧阳灿,却生平第一次不想退让,坚决而温柔将白飞飞的手握住,坚定道“欧阳灿,飞飞的幸福,不是我们能给她什么,而是她要什么。你对飞飞的好,我也可以。”
欧阳灿的手青筋毕露,骨节咯咯的响。他的眼里泛了一层浅浅的薄雾,强忍着扶着树站起来,怒道“说得好!沈浪,你说的好。飞飞的幸福,不是看我们能给什么,而是她要什么。那么,沈浪,你真的知道,她要的是什么吗?!”
白飞飞一直低着头,看不清脸上的表情。手无意识的颤抖了几下。马上便又被沈浪握的更紧。她看着他骨节分明的手指,忽然就安静下来。
“我只知道,我不会再放开她。她是我的。”沈浪握紧白飞飞的手,边偏过头去看她。眼里溢满深情。
欧阳灿看着,却是更加生气,上前几步揪住他的衣领,怒道“你又是这样,你永远都不会正面回答问题!连爱她,喜欢她,承诺她一辈子都不敢,你就是个缩头乌龟!这样的你,有什么资格说爱她?凭什么要霸住她的一辈子不放?!”
沈浪被他拉开,看不见白飞飞的反应。却也是生气,一把将他推开,大声道“你要正面答案是不是?你要回答是不是?!那好,我告诉你,因为我爱她!从这一刻起,除非我死,不然永远不可能把她让给任何人!”
欧阳灿在那一刻,终于轰然倒地,没想到要躲,没想到这样会在白飞飞面前出丑。
只因为,他心里比任何人都通透,只有,只要沈浪说出了这番话,白飞飞的心,这世上再没人抢得走。
他终于相信那样千古不变的定律,爱情的定律里,谁先认真,谁就输了。
他输了,输的一无所有。
在这样的国度里,男人三妻四妾本就平常得不能再平常。可他不一样,他从头到尾,从开始到现在,想要的,想娶的,想一辈子好好对待的,唯有一个白飞飞。
她不要他,他还能爱谁?
就连这一场他拼了命求来的婚礼,于她而言,也不过是一场护得沈浪平安的戏。
沈浪看着他,回头看明显不忍的白飞飞,软了声音道“飞飞,咱们走吧。”也是难得的固执与坚决,拉着她转身。
天上开始飘起淅淅沥沥的小雨,本就寒凉的天气。欧阳灿心底冰凉一片。望着那袭越行越远的白衣,闭上眼。
他是没出息的吧,是当初自己最不屑的,为了爱情不要大业的吧,是,明知对方无意,却仍然恬不知耻往上凑的吧·····
为什么有一天,他也会沦落至此?!
白飞飞,我该怎么对待你才好。我要怎么做,你才会,多看我一眼,哪怕,就一眼。
沈浪的步子越行越快,到最后竟是有些令白飞飞都有些赶不上了。她微微偏了头,道“沈大哥。”
沈浪这才停下来,脸上的表情不定。在黑夜里,只剩那双黑的发亮的眼睛认真的盯着她。却一句话也不说。
白飞飞只觉得从来没有见过如此的沈浪,顿时有些不知所措起来,也不敢开口说话。
沈浪本是停了等她说些什么的,眼见着她半天都不说话。不由得气结,手上不自觉的又加了些力道,半响才带了些闷声道“飞飞,你不忍心了?”
白飞飞闻言一愣,纵使心里隐隐猜到了他这样的原因,但他如此坦直的说出来,还是让她吃惊。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却是忽然间想到了什么似地,一把抽出被沈浪握着的手,俨然又恢复了以前的冷美人,冷声道“这和你,有关系吗?”
沈浪却并不恼,反倒是笑起来,带了些厚脸皮耍赖般又拉住准备离开的她,笑道“为了我甘愿留在凌鸢冷的云雾山庄,为了我,宁愿嫁给欧阳灿。飞飞,你说,这样的你,和我有没有关系?”
白飞飞的脸一时青一时白,本就是脸皮薄的,禁他这么一说,顿时恼羞成怒,重重的甩开他的手,赌气道“谁说我是为了你?沈大侠,你未免有些自视甚高了!”
沈浪话一出口便知道不对,心知白飞飞心气想来便高,如此定是会惹急她。果不其然便和自己料想的一样,忙一把又将她抽出一半的手重新握住,嬉笑道“好好好,飞飞不是为了我,我自视太高,恬不知耻行不行?”
白飞飞眼里却是不合时宜的不安,是,不安。
她自己都不明白为什么,为什么即使看着沈浪站在自己身前,那样的不安感还是那么重。重的她就要喘不过气。
她只是害怕,越是幸福,伤的越重。
转过头不看他,白飞飞随手扯下一片树叶,却又瞬即将它扔到地上,闷闷道“可是我就快死了。”
沈浪嘴角溢开灿烂的笑,将她的身子扳过来正对着自己,轻轻的将额头靠在她的额头上,像是曾经在崖底一样,温柔又坚定道“你不会死的。飞飞,我不会让你死。”
白飞飞看着他,多久没有这样过了。和他额靠着额,看他温柔的眼,听他说着温暖的话。她心里的某处地方,忽然就被幸福填满。
她看着他,脸上也是一如往昔的温柔,道“沈大哥,我可以相信你吗?”
雨下的更大,沈浪的眉眼都被淋湿,水滴顺着他的发滴下来,他却依旧睁大了眼,一字一顿道“飞飞,相信我。这一次,我绝对不会放你独自离开。”
白飞飞看着他,手不自觉的覆上他的脸。一如从前做过无数次的动作,终于笑开,道“你的意思是,终于愿意不顾武林正道的反对,甘愿陪我这个妖女一辈子了?”
沈浪将她的手拿下来握在手里,牵着她往来时的方向走,远远的有他的声音飘在林间,声音很小,却清晰,“不是一辈子,是生生世世。”
王怜花手里的折扇越来越紧,眉头也不自觉的皱起来,看着若无其事的墨心,大声道“你想害死她么?!”
墨心被他的手抓着,肩上生疼,却硬是眉头都未尝皱一下,撇过头去不回答。
王怜花更是生气,手上的力道更加重了些,怒道“你居然去秋水庄将飞飞大婚的消息告诉凌鸢冷,还叫她帮忙缝制喜服?!东方墨心,你是不是疯了?!”
凌晨看着毫无光亮的天,脸上的面色不改,放下茶杯,不紧不慢道“是我让他这么做的。”
王怜花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上前一步把他从座位上揪起来,怒道“莫非你要告诉我你不知道凌鸢冷曾经对飞飞做过什么?!为什么你还是把飞飞大婚的喜服交给她来做?!”
凌晨在听见那个名字的时候,眉间迅速的拢在一起又迅疾的分开,才不紧不慢的拂开他的手,淡淡道“就算我不这样做,你以为她就不会另寻他法么?我只不过,是给她幕后的人,找了个下手的机会。”
王怜花本来是以为他受了凌鸢冷的骗,如今见他这么说才明白过来,原来他是给凌鸢冷她们下套罢了。总算舒了口气,望望已经屋外伸手不见五指的夜,想着那个人,居然有些怅然若失,踏出门外道“咱们走吧。”
凌晨自是清楚他为了什么,心里也不怎么好受。但偏偏自己又不能作主偏心谁,暗叹一声,也只好装作没看见他的脸色,拍拍墨心的肩,起身离开。
怜云山庄的灯火依然亮着,王怜花看主厅里灯火通亮,心里就已经明白了七八分,颇有些头疼的抚额,对明显有些幸灾乐祸的凌晨道“你先回房吧。估计今天我是躲不过了。”
凌晨看着已经一路颠儿颠儿跑过来的小厮,脸上笑意不减,也不回答,转身便进了院门。只是转身背对王怜花后,脸上的笑意迅速退去,不由自主便叹气。
谁不是想爱,不能够。
王云梦见到自家儿子仍然一副嬉皮笑脸的模样时,憋了很久的火气终于“轰”的一声炸开,抬手便将桌子上的杯子拂落到地上。杯子是紫金制成的,倒也坚固得很,在地上滑溜溜的转了个圈又滚到了王云梦脚边。
王云梦也不去看,只看着王怜花厉声道“花儿!你这是什么意思?!”
王怜花心里飞快的盘算一会儿,才避重就轻道“娘·····”
王云梦怎么会不清楚自家儿子心里的小算盘,还没等他开口便已经先制止道“别打算蒙我!你这孩子,你说你媳妇娶不到也就算了,大不了另外找,你怎么还把我们家传之宝“织云锦”给了人家做嫁衣?!天底下哪有你这么傻的人!”
王怜花有些心不在焉的玩着手里的折扇,等王云梦的火气差不多了,才厚脸皮的上前几步也坐在王云梦旁边揽住她,撒娇道“诶呀娘,一块布而已,有什么大不了的。就当咱们送给飞飞大婚的贺礼了。”
“你还好意思说!”王云梦却更加气不打一处来,指着他骂道“你这个败家子!那是普通的布么?!那是天下仅此一块的织云锦!是留着给我未来儿媳妇的!”
王怜花掏掏耳朵,赔着笑脸道“诶呀娘,你别那么小气嘛····”见王云梦就要发飙,忙又接着道“娘!再说欧阳灿和飞飞的婚礼是假的!”
王云梦这才停下就要敲在王怜花头上的手,疑惑道“你说什么?”
王怜花凑到王云梦耳边,如是如是的耳语一番。末了挥开折扇准备扇风,但又立即反应过来现在天气冷,有些尴尬的顺势收了回去,道“娘,这场戏还得由您帮个忙呢。”
窗外的风刮得更紧了些,平日间丫鬟们养的猫都不知窝到了哪儿,竟是寂静非常。
秋水庄临湖的院落里,大片大片的竹林开始落叶。流月静静的给站在二楼静立的凌鸢冷披上外衣,轻轻叫道“小姐····”
凌鸢冷的头发没有挽起来,一袭如墨的青丝就那么柔顺的披在背上,被风吹的不时的飘扬起来。她这才反应过来,看着不断被风卷起来又抛到地上的竹叶,淡淡道“事情做好了么?”
流月眼里轻微轻微的有一丝犹豫闪过,片刻后开腔答道“小姐,做好了。”
凌鸢冷没有看她,收回护栏上已经冰凉的手,转身进房,却忽然想起什么,拢了拢身上的披肩,道“流月,这样,真的是你要的结果么?。”
流月的手霎那间冰凉,似乎连血脉都冻结了,她的目光却始终不肯停在凌鸢冷身上。
凌鸢冷倒也不等她的回答,似乎轻轻叹了口气。又似乎没有,然后她掩了门,隔着门道“流月,谢谢你。在一切事情还没明朗的时候,给了我一个最好的结局。”
流月对着冷冰冰的门发了会儿呆,终究是下定了决心。下到内院捉了鸽子,将信塞进鸽子脚上的卷筒里,看它渐渐飞远。
做完这件事,她从容的顺着石子路进了江颜的房间,恭敬行礼道“夫人,小姐将嫁衣做好了。”
江颜脚上的蝴蝶依旧鲜艳欲滴,她扯了红色的被子盖住自己,冷声道“按我的要求做的?”
流月将头垂的更低,道“是,按夫人的要求做的。”
江颜坐在床上,连纱帐都是纯粹的大红,冷笑道“那好。那,很快,咱们就该去欧阳堡凑凑热闹了。”
欧阳堡大大小小的亭台院落都挂满了鲜艳的红。去往大厅的路旁树上挂了天下第一巧匠制作的小灯笼,精致灿烂。
菱花榭是新近布置了的新房,湖周围的大小亭子都新移了菱花,芬芳四溢。老远就闻到扑鼻而来的香。欧阳灿少爷特地叮嘱,在湖边的花丛中辟了块地,用新鲜青藤制成了秋千,更以奇花点缀,中间辅以玉石。在浅白色的菱花中间,更是显眼异常。其他院落则同意摆了白飞飞最爱的木叶清。皆是成片成片的,飞一吹便飞花四溢,羡煞了无数先来游赏的各家千金。
新人拜堂后,需要过了园子里的秋水荡方可进入菱花榭。为此新郎欧阳灿还特地请了能工巧匠制作了异常精致的画舫,舫里挂了欧阳灿亲手描绘的新娘白飞飞的画像。听说照明用的是举世无双的夜明珠。
欧阳堡向来便乐善好施,如今少堡主七日后办喜事,特地允诺大摆七天的流水宴。更有专门的下人在街上贴了告示,指明无论何人,无论是何身份,只要婚宴期间在此地,便可无条件参加流水宴,并可获赠欧阳堡送出的小玉坠。吸引了无数人蜂拥而至。
说来倒也真是可叹,人群来势汹汹,欧阳堡却准备充足,竟看不出丝毫的仓促敷衍。丐帮长老以下者,不下千人参加,皆是众口一词,啧啧称奇。
另外,开了清秋园,惠芳园专门招待宾客。园里更是请了当今天下最红的戏班连演七日不停。不少贵妇人都闻风而至,欧阳堡一时间人山人海。
再来,派了大量人手往天下各地遍发请柬。凡是江湖上有头有脸或者和欧阳堡有生意往来的,全部在被邀请之列。
快活城依旧灯火灿烂,快活王坐在厅里的主位上,看着那张制作精美的请柬久久没有缓过神来。半响才看向跪着的侍卫,道“你确定这欧阳灿要和白飞飞成亲了?”
侍卫有些不明白他怎么这么问,但依然如实答道“主上,千真万确。欧阳堡为了这件婚事可谓花钱如流水,虽然如今婚礼还有几日,竟大摆七日流水宴,宴请各路人士。并且还广发喜帖,江湖上稍微有些威望的都被请到了。”
“哦?”快活王习惯的挑眉,冷笑道“那这么说,这件事竟是真的了?”
侍卫拱手道“欧阳堡到处都已经张灯结彩,理应不会错。”
快活王还没来得及答话,已经有一双手以飞快的速度抢过他手上的请柬,瞪大了眼道“他们要成亲了?!欧阳灿要娶白飞飞了?!”
快活王依旧有些犹豫,皱眉道“七七,你说这会不会又是一场戏?”
朱七七拿着请柬,看着封面上明显是出自当代画仙林青柠手笔的欧阳灿与白飞飞的画像,思索道“欧阳灿爱白飞飞,这倒是真的不假。可白飞飞,她怎么会愿意嫁给欧阳灿呢?她明明····”
快活王听她这么说,倒也是真的信了几分。又转念想,这大婚的消息都放出去了,既然已经尽人皆知,那欧阳堡总不会自己给自己难看,想想朱七七最近因为沈浪郁郁不乐,也是心疼,当下定了主意,决定带她去出席。
道“七七,那这婚礼,你是打算去了?”
朱七七放下请柬,坚定道“去!为什么不去?!我倒是想看看,白飞飞到底是不是真的舍得下沈大哥要嫁给欧阳灿!”
一旁的小泥巴闻言忍不住便无奈的翻了个白眼,心道小姐哪里是因为白飞飞,分明是为了见沈公子。脱口而出道“小姐你分明是为了沈公子嘛····”话还没说完耳朵便已经被揪起来了,疼得她不断求饶“小姐,诶呀,我不敢了····”
朱七七不知为何总觉得心情大好,似乎心里一直压着的大石头忽然就落了地,心安不已。便也笑闹着和小泥巴打闹起来。
快活王宠溺看她开心的和小泥巴跑远,转眼间又换了冷漠神色,冲身旁的财使道“依你之见,咱们该送欧阳堡一分怎么样的大礼呢?”
财使随手便从宽大的袖子里掏出一个小巧精致的金算盘,拨弄了一阵后煞有介事道“主上的意思呢?”
快活王见他那样,知道他是明白自己的意思了,不耐烦道“把算盘收起来。那你说,咱们这交易,是赚还是输?”
金无望摊开手掌,笑道“主上心里已有计较,又何必问我?”
菱花榭的花厚厚的铺了一层又一层,脚踏过便带香。欧阳灿站在门外,心里忐忑,手几次抬起来想敲门,却终究是放下。
有成群的丫环捧着大婚用的物品经过,见到准新郎穿着玄色紫金衣立在门外,纷纷红了脸快步离开。
有许多新近随着父母来参加婚事的许多贵族小姐经得主人的允许,纷纷成群结队的领着丫环们涌进来,待见到丰神俊朗的欧阳灿,尽皆以扇子遮了脸,羞得躲去了别处。
欧阳灿却视而不见,只在门外心神不宁的转悠。心里忐忑不安,及看见自小带大他的奶娘准备进房去,马上便如见了花的蜜蜂,抓着她的胳膊央求道“乳母,带我一起进去吧····”
这位李奶奶在欧阳堡里是颇有些分量的,皆因她自小带大了欧阳堡八代单传的欧阳灿。当下疼爱的嗔道“你这孩子!不是告诉过你了么?拜堂前,新人是不能见面的。”
欧阳灿居然有些不好意思起来,摇晃着她的胳膊道“乳母,人家第一次成亲,不知道这些规矩。您就带我进去吧···”
李奶奶顿时好气又好笑,竖起一根手指轻轻点了下欧阳灿的脑门,笑道“呸呸呸····大吉大利,成亲还有分第一次第二次的?都要成家立业的人了,嘴里还这么不知轻重的!”
欧阳灿也自知这话不对,红了脸道“乳母··· 我错了。可是,可是我想见见新娘···”
李奶奶看着一溜烟站着的丫环,左右看看,还是摇头道“这可不行,这规矩可不能破。等新婚夜里,有你看个够的。”说着,边叫到“飞影!风影!”
飞影和风影呆在树上半天了,从早上看到现在,笑的肚子都有些疼。要知道,这可不是欧阳灿第一次吃瘪了,先前想进去早被人轰出来五六次了·····
偏偏他们二人一个还想多看欧阳灿这样子一会儿,一个有心看看他究竟进不进的去。便都没劝,如今见全然无望了,才憋着笑出现,道“在!”
李奶奶看着他们长大,对他们的脾性也都了如指掌,见他们这样便明白了几分,好笑的摇摇头道“带少爷去惠芳园宴客。我这里还有许多事要做呢!”
风影飞影强忍着笑,拉起欧阳灿就走,边还不忘回头向李奶奶道别。
李奶奶看他们几个上了船才又从丫环手里接过捧盘,笑着摇头进房间去了。
欧阳灿早在他们二人落在旁边的时候便被点了穴,本来就因为进不去喜房一肚子气。如今见这两人幸灾乐祸的反应很明显。更是生气。等到被解了穴,看着风影便笑道“今天都笑了一天了,累不累啊?”
飞影还没完全反应过来,随口答道“怎么会累?好不容易有这么好的戏看····”转头才意识到自己不小心说错话,忙纠正道“我是说,惠芳园里演的戏····”
却没等他说完,“扑通”“扑通”有接二连三的落水声便响起来。
欧阳灿站在船上笑的灿烂无比,挥手道“诶呀,其实湖里的视线更好,戏看的也更加清楚,你们两个慢慢看哈。”
不远处的回廊里,欧阳正仁静静的看着满脸喜色的欧阳灿,神色不辨。
阿庆今日也换了大红色的衣服。倒是让惯见了他着灰色的堡里众人甚是别扭。他自己却并不觉得什么,看了一会儿才开口道“主人后悔了?”
欧阳正仁的眼挪开了些,不再去看笑闹着的欧阳灿。半响才叹道“俗话说宁拆十座庙不破一桩婚。可我不仅破了,破的还是我孙子的婚礼,阿庆,你说我这老不死的是不是做的很过分?”
阿庆向来是少言寡语的,见此情景却也是不忍,如实答道“主人这样做,对孙少爷确实有些不公。”
欧阳正仁苦笑,阿庆说的已经够含蓄了。可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他强逼着自己不去看不远处灿烂的笑颜,对着身旁的阿庆吩咐道“一切都准备妥当了?”
阿庆自然也清楚这件事结局已经不可更改,当下也不再多劝,冷静答道“主人放心。就等着她来了。”
欧阳正仁听见这话,有一瞬间的恍惚。多少年了,那个孩子,离开家,已经多久了。倾儿,是时候了,你该回家了。
他回过神来,终于坚定道“很好,到时候无论如何,要活的。”
阿庆俯首看他消失在回廊的尽头,无言。
朱七七迫不及待的到崖底小屋的时候,并没有见到想象的场景。
没有伤心的沈浪。没有劝慰的猫儿。甚至都没有百灵。
完完全全的人去楼空。
她呆在只剩几个死士的屋子前,忽然有些害怕。
那是一种从脚底板渗透上心脏的冷意,她忽然就歇斯底里起来,连看都没看便抓住一个人,大声道“沈浪呢?沈浪去哪里了?!”
墨心看着眼前这个看样子就快哭出来的大小姐,不知怎么的,头就有些疼起来。他拍拍额头,想了会儿,试探着道“你找他做什么?”
明知故问···· 好吧他承认,猪都猜得到这位朱大小姐找沈浪是做什么。可是,现在是什么时候了?所有的计划进行到这里了,怎么容许有人出来捣乱?墨心很坚决果断的决定撒谎。
朱七七没想到他会这么问,总觉得自己找沈浪是理所应当理所当然的。不需要原因,如今这个人一问,她忽然就觉得原来已经时移世易,她不再是那个所有人都认定的和沈浪形影不离的未来的沈家少奶奶了。不知怎么的就有些难过起来,她哽咽着道“我就找他!他去哪儿了?!”
墨心小心的把袖子从她手里解救出来,面不改色道“白宫主要成亲了。我们家庄主怎么可能还待得住?他去江南散心了”
散心?!朱七七不笨,当下更是恼火,揪住他道“怎么可能?白飞飞要成亲了,沈大哥怎么可能会去散心?!”
“那朱大小姐觉得我家庄主该怎么样?”墨心无奈的翻个白眼,见朱七七一时愣住,接着又道“我家庄主什么努力都做过了。可是白宫主铁了心要嫁,他除了避开还能怎么样?”
朱七七见他说的斩钉截铁,心里已经不自觉的信了几分。想到沈浪远走,心里却是更加放心了些。至少到时候一切已成定局,也容不得他不死心。
既然沈浪不在,她自然不愿意多呆。最后看了一眼这座屋子,转身离开。
她还以为可以回来的,可是到最后她才明白,谁都回不来这里,回不来从前。
眼见着画舫靠近岸边的时候,岸边一直侍立着的七八个才总角的小厮忙伸手要拉住绳索。却不料画舫竟是直直的拐了弯,转眼便滑进了睡莲湾深处。
睡莲是曾经的堡主最喜欢的花,三年开一次。一开便三月不尽,不畏寒不畏暑。欧阳灿却无论何时都不曾去过。那边的亭子早已荒凉得很,长廊也都渐渐被常青藤占满。
没料到他会进去,几个人面面相觑了会儿。终究是垂了头依旧侍立不动。
飞影看着蹲坐的欧阳灿,突然便感觉身上又冷了几分。拉住正准备出言的风影,叹口气道“主人···”
欧阳灿的头一直低着,看不见脸上是什么神色。他不断的用手去扯自己身旁的花。睡莲的茎很粗壮,上面的疙瘩刺得他的手丝丝的疼,他却似乎并不觉得。半响后才闷闷道“一向老谋深算的老头子,也被我骗了。”
语气不明,却无端端的令风影觉得寒凉。
爷爷,你费尽了心思要破坏我的婚礼。却并不知道,这场婚礼,从一开始,不过就是个局。连我,都不过一个戏子而已。你又何必?
你要救你儿子是不是?
沈浪要救江正松是不是?
快活王要救李媚娘是不是?
白飞飞要救沈浪是不是?
那么,我呢?
我在这场自以为是的戏里,什么都不是。
你们算计到了所有,却都忘了我。
我看透了你算计的一切,知道你替沈浪留好的路。却还是义无反顾陪你入戏。
就算你不能爱我,那么至少,我们可以一起经历一次共进退。
可是,为什么我觉得我就快撑不下去?我们身上着的大红喜服,撑的到多久。一个时辰,两个时辰,还是一晚?
你还是要走的,你要护着的人中间,从来,就没有我。
王怜花很尽职尽责的在惠芳园里替欧阳灿招待那些形形色色的客人。忍了好久才把要把那些一直含羞带怯望着他的女人都扔到池塘里的冲动压制住,依然笑的风度翩翩。好不容易这最后一袭预热的喜宴也结束了,他才终于要发飙,横冲直撞的便按着几个小厮的提醒进了睡莲湾。
他发誓他原来是来找麻烦的,可是看到欧阳灿失魂落魄的样子,他本来杀气腾腾的样子顿时便收了起来。握住的拳也不由自主的换成了掌,轻轻拍拍他的肩,轻声道“一开始我们便知道结局。”
这条路走得多艰辛,我们一开始就知道。
欧阳灿单手托着腮,仿佛没听见一般。过了许久才出声道“我什么都准备好了。”
他坐在船头,绵延不绝的花海布在他周围,美的惊人。
王怜花自是知道他说的准备指的是什么。当下连如他这般无所谓的人都忍不住叹息。欧阳灿,这场赌局里最有希望赢的人,如今却甘愿为了一个白飞飞,满盘落索。那是要怎样的深情,才能如此坚决。
他想着想着,不知怎么的,心里竟然也隐隐的疼起来。
时间进入倒数的时候,轻风满脸苦大仇深的从房间里出来。无奈的冲墨心摇头。
墨心看着他手里原封不动的汤盅便明白沈浪定是又是滴水未进。已经四天了····他这样想着的时候,便听见屋子里传来沈浪清朗间略带疲惫的声音“墨心,进来吧。”
他朝轻风点点头,转身进了房门。沈浪依旧着着惯常的白衣。却并不见惯见的丰神俊朗。墨心自是清楚个中缘由。当下轻轻的拉过椅子坐下,犹豫半天后方道“白姑娘住进了怜云山庄。后日欧阳灿便要按惯例去祭拜娘家先祖了···”
沈浪原本在写东西的手轻轻颤了下,纸上顿时一团乌黑。他却似乎并没看见,蘸了墨又要继续,却被墨心用力按住。
墨心用的力气很大,大到他沈浪的手上青紫一片。沈浪这才有了些感觉,抬了头看他。脸上一片茫然。
墨心的眼睛直直的看他,里面责备的意思很明显。过了一会儿,见沈浪的眼里终于有了情绪,才叹口气道“庄主,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您明明知道这是一场戏。又何必这样折磨自己。?”
从第三天起就这样。不吃不喝不说话。这样的沈浪,让他们害怕。
沈浪看着自己身下的宣纸,本来写好的字早已看不清。他的喉结轻轻抽动了一下。那样哽住的感觉却丝毫不见减少。
是,不错,这是一场戏。
可是,为什么他看见白飞飞穿了大红的嫁衣站在窗前看欧阳灿时,心里某个地方,疼得无以复加?
他知道,那样毫无顾忌的付出,全心全意的对待,无论是谁都不可能无动于衷。可是,只要想到她眼里的心疼,想到他和她,着了一色的喜服,所有人见了她都换了称呼,他便难过。
那是从脚底蔓延上心里的疼。
他什么都不怕,只怕
,她有一天,终于不再爱他,不再把他当作生命里唯一的真实。那样对他来说,是比死,比身败名裂,来的更加疼痛的真实。
成亲····
欧阳灿,我们的对决,我们的友谊,我们曾经的惺惺相惜,在那一天来临的时候,终于要有了断。
七日的时间呼啸而过。‘
时间是这世上最无情的存在,不以物喜不以己悲。
不管准备没准备好。这一日,终于还是来了。
三更起,欧阳堡内院里便灯火通明。凡是当天用得上的地方统统挂了七巧灯笼,连成了一片的花灯远远望去竟是如海般壮阔。
欧阳堡的下人来来往往穿梭不断。采买的买办早早的将婚宴上专用的物什备好交给管事的,各色人等也都拿了牌子等候领取东西或银钱。
欧阳灿四更便起来祭了祖,之后又进内堂先生处算了吉凶,折腾过去已是寅时,连衣服都来不及换便到外院准备招待早来的客人。
他行到听雪阁中的时候,见到一袭红衣。
残月将散未散,冷冷的光淡淡的打在女子身上,惨淡的白交织惨烈的红,他的眼睛忽然有些疼。心里某寸地方竖起了尖锐的刺,他的脑子有一瞬间的空白,手里将出的玉箫紧了又紧,却终是没有出手,站定,脸上的表情不明,道“你终于来了。”
终于,来了。‘
女子并不说话,只仰头看着月亮,半响后才接话道“你等我很久了么?”
欧阳灿握着玉箫的手指泛了白,骨节分明,冷笑道“从六岁起,到今天,我一直在等你。”
有很凌冽的风吹过,欧阳灿的指尖冰凉。
女子的衣摆被风吹起来,脚上纹了的蝶愈加刺眼。她似乎轻轻叹了口气,却很快便被风声盖过,转头嫣然笑道“这么快就要成亲了,想要什么东西?”
欧阳灿冷笑一声,玉箫扬起来抵在她脖子上,道“你的命。”
红衣女子却似乎并不觉得脖子上的玉箫有多危险,依旧自顾自笑着,看看天上微微透出来的光,道“你现在不会杀我。”
欧阳灿的眉头皱的更紧,手却硬生生的还是收了回来。捂着胸口后退一步道“你必须死。”
红衣的黛眉却也微微蹙起来,定了半响,道“你终究是像他。”然后她腾空而去,裙带飘扬,碰落一地菱花。
他的耳朵有一瞬间的失聪,那句话。那样的语气,那样的神态,像极一个人。
午时的时候,怜云山庄至欧阳堡的十里长街的红毯终于铺完。
王怜花和凌晨看着最后一块被毯子盖住的青砖,神色不辨。
“这样的的排场,这样大的声势,偏偏,只是一场戏。”
凌晨的嘴角微翘,单手负在身后道“莫非,你不希望这只是一出戏?”
王怜花远远的看着越来越近的马车,折扇在空中划出好看的弧度,笑道“有区别吗?”
凌晨并不回答,伸手将车上的人扶下来。笑道“事情办好了?”
马车上下来的女子着了一袭青衫,流光浅苏坠在裙摆上,微风过,美不胜收。她摘了面纱,轻笑道“好了。”
凌晨脸上的笑更加深,扶了她往旁边早已搭好的花架去,道“那今晚的好戏是看定了?”
王怜花最看不得凌晨这样,忍不住便出言讥讽道“是啊是啊,这场好戏是看定了。不过不知道,看的是晨昏定省的哪一出?”
凌晨见身旁的女子抿唇微笑,自是知道这是在说看的是鸢晚的戏还是自己的,心下好笑,道“自是看主角的了。鸢冷,这有人看不惯咱们呢。”
凌鸢冷本便是极聪明的,当下也顺着他的话道“想是怜花公子看不得一对接着一对的,看不惯自己还孤家寡人吧。”
王怜花顿时气结,看着旁边憋着笑的黑虎,气恼道“你们这夫唱妇随的,是欺负我没人么?”
凌晨和凌鸢冷相视一笑,道“正是,有本事你倒是寻个帮手来啊。”
王怜花当下便要抓狂,正准备反击时,却有个下人凑在他耳边说了些什么。他正了正神色,道“一切准备停当了。”
凌鸢冷面上一白,低头间见凌晨握住自己的手,顿时心宽许多,道“那衣服上的毒,足以毒死一头豹子。”
凌晨见她神色间尽是担忧,轻轻在她手背上拍了拍,安慰道“你娘会没事的,我保证。”
未时的时候,新郎欧阳灿领着迎亲队停在了怜云山庄门口。
凌晨牵了一袭红衣装的新娘出来,眼神交错的时候,眼里透给他的警告很明显。
欧阳灿快步走进两步牵过新娘的手,对凌晨眼里的深意视而不见。
是四匹马的花车,欧阳灿将她小心的扶上去。转身看着远处屋顶上的黑影,淡定微笑。
十里长街。
十六名侍女簇拥着花车一步步走过,有漫天的花瓣不断飘落。
路人几乎能猜度到,那样华丽精致巧夺天工的轿子里坐着的新娘,该是怎样的艳绝天下。
欧阳灿坐在马上,时不时的对着后面的花车微笑。踏月的脖子上围了一圈好看的鲜红,兴高采烈的不停仰头嘶鸣。
花车终于到了正门。
有着了大红喜服的司仪满脸喜色的冲屋内高喊“新娘到!”
马上便有可爱的小丫鬟乖巧的将火盆摆在门口。
欧阳灿按着喜娘说的,小心的将白飞飞牵出来,扶着她跨了火盆。
紧接着便有人在门槛放了马鞍。
司仪又高唱道“跨马鞍!”
这道程序便不能再由新郎扶了,有府里的大丫鬟马上便过来牵住新娘跨了马鞍。喜娘接着高声道“跨马鞍跨马鞍,一生平安。”
欧阳灿早被这么多繁琐的程序弄得头晕眼花,满心以为只要跨了马鞍便行了。没想到喜娘一把拉住他,塞给他一张弓,叫他朝着轿门射箭。
他懵懵懂懂的照着喜娘说的射完,这才终于算是拿到了大红喜结。
、
喜娘又将另一头交给新娘,转身示意司仪可以了。
司仪便高声叫到“新人牵巾!”
白飞飞成亲的日子,二十四节气里的大雪。
沈浪靠坐在凉亭上,一层层不断加厚的雪纷纷扬扬洒下来,地上的红的白的花终于都消失不见。
墨心从没见过他脸上出现那样的情绪,所以一时间,连他都不能形容,那是怎样的苍白绝望。
他在赌,墨心知道。
这场婚礼一开始,便是所有人博弈的棋局。
他和他,他和她,她和她,她和她,都不过是,早已被命运摆好的棋子。
这场婚礼,若是没有人搅局。那么所有人的苦心孤诣,便都是徒劳。
他在赌,江颜会来。
这样庞大的局,所有人都已经疲惫不堪。
很多人站在门口笑着围观。
、
后来的后来,很久以后的以后,他们都还是不明白,本来那么一场天大的喜事,怎么就成了那样的灾难。
司仪高唱到第二句“二拜高堂”的时候,门口摆着的花树纷纷扬扬的摇摆起来。
屋子里很快被甩进来几具着黑衣的尸体。
很多人已经不想再记起那是怎样的震惊,在这样一个满心以为喜庆的日子里,黑色里夹杂了艳丽的红,是很多人的灭顶之灾。
欧阳灿几乎同时腾身将白飞飞拉至身后,随手便一剑刺中逼近的绿衣男子,正中要害。他面色不改,看着默不作声的欧阳正仁,眼里闪过不知名的失望,翻身冲高台上摆着的焰火投下火折子,近黄昏的暗黑天色顿时炸开。
五颜六色的烟火争先恐后的炸开,交错纷杂。绚烂得晃花了来者的眼。
欧阳灿望着对面屋顶上站着笑意盈盈的人,脸色瞬间灰白。那是他自己都察觉到的凉意,绝望,。
他努力的不去想,眼里几乎就要夺眶而出的泪也硬生生被他逼了回去。
飞飞,我以为,至少不会来的这么早····
江颜站在欧阳灿对面。
时空交错,她几乎要以为自己见到了二十年前的欧阳倾,那个曾经因为失去了爱人,绝望至极的男人。苍凉至极。
欧阳灿的眼神却并没有落在她身上。他看向她身后的屋顶,终于还是轻轻点头。
她静静的站着,并不动作,只在所有人都看着她的时候,绽出一抹笑,对着阿庆笑,道“将他交给我。”
快活王隐在人群里,刻意易容过的脸丝毫不见棱角。见到那抹红色的时候,他手上握着的酒杯顷刻间裂成碎块。
阿庆面上依旧是不变的冷,面无表情道“老奴不知小姐何意。”
大雪纷飞,江颜却依旧只着了轻薄的纱衣。风吹起她的衣裙,总觉得她很快便要乘风而去。她浅浅的弹了弹落在手上的雪花,轻笑道“哦?莫非阿庆你是想一命换一命么?”
阿庆依旧面不改色,后退了几步,看着她道“奴才不敢。”
江颜脸上泛起若有似无的笑,道“阿庆,你这么聪明。应该知道,一个江正松和你们未来主母比起来,根本便微不足道。”
阿庆垂下头,余光撇过看向自己的欧阳灿,避重就轻道“阿庆不知道您的意思。”
江颜倒也不生气,拍拍手唤来一个妙龄女子,耳语一番后抬头笑道“今日新娘的织云锦可真让人眼前一亮。”
话不过刚落,站在她身旁的女子几乎瞬间扬起手里的瓶子,朝地上狠狠一砸,所有人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的时候,眼前都蒙上一层白白的雾。
欧阳灿站的近,眼前顿时一白,什么都再看不清楚。他却毫不犹豫飞身后退,条件反射般想护住堂内的白飞飞。
可是他的手拉过去的时候,什么都没有。
他的手在半空中摸索一刻,马上便明白,她被沈浪带走了。
沈浪,这个名字。每次一想起,心里某个地方便隐隐的开始疼。有时候只是轻微的,如同被蜜蜂蜇了一下,密密麻麻的酸疼。有时候却好像被刀剑刺到,拔出来便血淋淋一片。如今,便是如同被剑刺了,尖锐的疼。
他站在那里,脑子里罕有的一片空白。
白飞飞在正准备提气避开毒气的时候,手臂被一只有力的手紧紧握住。那人拉住她,顺势将她的头按进了怀里。
不用思考,她就知道他是谁。她安静的放弃抵抗,乖乖窝进他怀里。嘴角若有若无的漫开一抹笑
沈浪不用去看,也知道盖头下的她如今的表情。应该也是如初见般泛着红的吧。他想着想着,忽然就不合时宜的笑了起来。
江颜闻声看过去的时候,沈浪一袭黑衣,牢牢的将护住怀里的白飞飞。那样的画面,让她几近崩溃。
时光倒退到二十年前,这一幕,和当年的恩怨纠葛,如出一辙。她眼里的光复杂起来,回头去看站在堂内的欧阳灿。明明周围全是影卫护着,她却分明觉得出来,他的孤独。
有一瞬间的恍惚,她却迅速的反应过来,看着那些惊慌失措每一偶丝毫反击之力的人,嘲讽的笑。
然后她转向沈浪,轻笑道“沈公子这是,来抢亲的?”
沈浪早便有准备,因此倒也没受那毒气侵扰。此时见江颜如此,倒也不回避,大大方方笑道“这话说的倒是错了。”
江颜见他依旧不急不躁,心里顿时有几分心虚。本来,沈浪的出现,根本不在她的计划内。她派出去许多人,每一次探听回来的消息都是说他一蹶不振,身受重伤。可如今他笑意盈盈的出现在这里,为这个她以为胜负已定的局,添了最不可知的一笔。
她看看面无表情的欧阳灿,心里浅浅叹息一声,道“哦?”
沈浪自是清楚她的心思,也不说破,笑道“我只不过是,来接我夫人回家罢了。”
本来喧闹一片的大堂一瞬间安静下来。沈浪这话说的振聋发聩,分明是带了内力的。他们本来嗡嗡作响的耳边顿时清静许多。眼睛虽依旧看不见,倒也不再如初时那么慌乱。
欧阳灿的耳圈轻轻颤动一下,片刻后又回复了若无其事的样子。冲身旁的风影道“将阿庆带过来。”
风影和飞影默契的对视一眼,飞奔至院外,冲护着欧阳正仁的阿庆道“主人让你过去。”
阿庆灰白的脸上终于似乎有了一丝情绪波动。
他一直就知道,这样睿智的主子,瞒不过多久。
欧阳灿伸出手,也不管是不是对着了人,道“解药。”
阿庆诧异的看着自己眼前的手,忽然有些心惊。欧阳灿的手不知道有意还是无心,居然就停在离他眼睛不到一寸的地方。
他并不过多解释,从袖子里掏出一个精致小巧的瓶子递给他。
欧阳灿面无表情的接过来,倒出一颗暗黑色的药丸伸手扔进嘴里。转身将瓶子交给流影,轻声道“交给少夫人。”
流影看看他还没有完全睁开的眼,他明知白飞飞没有受伤·····虽如此想,却还是安静的接过药去了。
欧阳灿这才带了笑立住,道“我若要你的命,你说我要不要的了?”
阿庆的心脏有一瞬间差点停顿,直到身后有女声响起,才知道欧阳灿这话,对的不是自己。
江颜眼看着他的眼睛缓缓睁开,里面的杀意明显。
她笑开,两边的酒窝迷人,道“欧阳公子大可试试。”
欧阳灿低下头玩弄手里的玉箫,竟是一时间不再说话。只等到众人都开始有些不耐烦,才忽然道“暗影!!”
几乎同时,一直在江颜身边护着的一名黑衣人迅速跨前两步,手里的剑已经抵在她的脖子上。
欧阳灿看着惊呆的欧阳正仁和阿庆,微笑。
阿庆完全没有反应过来,惊讶的看着揭掉蒙面巾的人,那分明,便是暗影·····
若是任何一个影卫,他都不会觉得奇怪,可是,偏偏是暗影。
暗影,明明早在他跟踪凌鸢冷的时候,便被他杀了的暗影··········
欧阳灿负了双手,缓缓的看着密布了护卫的大堂,蹲下身看着跪着的阿庆,笑道“是不是很惊讶?”
欧阳正仁何等聪明,自是知道他这话对的不仅仅是阿庆,更是,自己。
沈浪饶有兴致的接过瓶子,放在手里轻轻握了握,环着白飞飞的左手更是紧了些。轻声道“飞飞,你说,我这么做,真的对么?”
白飞飞并不回答,放在沈浪背后的手,却似乎对着空气做了个莫名其妙的手势。
沈浪原本也并没等她回答,深深叹息一声。将怀里的她抱的更紧。
欧阳灿看着呆若木鸡的欧阳正仁,冷笑一声,道“杀!!!”
声音坚定无比,所有的人都只觉得寒意逼人。
欧阳正仁的脸色终于变了,惊慌失措吼道“慢着!”见暗影的手停住,又转了身道“灿儿····”
欧阳灿捏住玉箫上的流苏来回扯,若无其事道“怎么了?爷爷莫非认识她?”
欧阳正仁和阿庆对视一眼,无奈。
他不敢赌。不敢赌他到底知道多少。他居然可以在她身边安插暗影,一方面可以虽是掌握她的动向。另一方面,又摆了自己一道。令他以为暗影已经死了,秘密不会再泄露出去。···秘密,这个最关键的,暗影究竟告诉了他多少·····
沈浪的眉头微微皱起来,轻轻叹息一声,道“要开始了。”
白飞飞的盖头无风自动,瞟了一会儿终究是被掀了开来。她笼了袖,略施脂粉的脸上似乎有什么表情一闪而过,却很快便被纷纷扬扬的大雪掩了去,再看不见。
欧阳灿却似乎是有感应般,忽然转了身看向他们。他盯着一袭红妆的她,过后,微笑。
白飞飞自是也看见他,他在这么一群人中间负手而立。脸上依旧是如春风拂柳温润的笑,几乎让人遗忘这样血腥和冰冷的场景。她心头有千百个念头掠过,最后却依旧狠了心坚定的撇过头不看他,不着痕迹的转到沈浪身后。
欧阳灿脸上的笑依旧挂着,只是以惊人的速度僵硬下去。然后他的嘴角有些缓慢的牵起来,平静道“爷爷,我这是替欧阳堡除害,爷爷却怎么一改以往的态度?”
江颜把一切尽收眼底。硬生生的忍了最初的震惊,嗤笑道“他不是不想,他是不敢。”
欧阳正仁的脸色更加难看,眼里的阴鸷越发明显,他冷了声道“住嘴!”
所有人的心头都止不住的猛烈一跳,这样强大的气场,也的确只有他有。
江颜愣怔一下,转眼笑的更加开怀,却还偏偏软了声音,尖着嗓子道“怎么?心虚了?”见欧阳正仁放在身侧的手慢慢拧成一团,又转头道“暗影,你在我身旁呆了这么久,就没什么要告诉你主子的?”
暗影几乎就快拿不住手里的剑,余光撇过前面的欧阳灿,幽幽叹息一声,不开口。
欧阳正仁的脸色愈加难看,看着面露犹豫的暗影,并不多作表示。只头微微朝暗影所在的方向一瞥,阿庆的反应极快,几乎是弹了起来。欧阳正仁嘴角漫出一抹笑,转眼不再看,却见欧阳灿比他更快,转眼已经掠至阿庆身旁,笑道“怎么?杀人灭口么?”
四周忽然的安静下来,影卫们默契的闭了嘴。都是在欧阳堡生活许久的人,自是清楚这样不同寻常的气氛,意味着什么。
阿庆被捏紧的手一点点散开,有盯的一声响起,他手里的钢针掉到地上,发出清脆的响。
暗影面无表情的看着,眼里的光越来越冷。
欧阳灿甩开手,转身对了欧阳正仁笑道“爷爷,你是心虚?”
欧阳正仁不说话,只是身后的手拧的更紧,看看欧阳灿没有丝毫罢休的意思,才抬头道“心虚什么?”
欧阳灿正要答话,却见本来护在欧阳正仁旁边的侍卫迅速将自己和影卫们围在中间。他冷冷的看他们一眼,转头对他道“爷爷,你这是做什么?”
欧阳正仁点头示意阿庆也过去,笑道“我是欧阳堡的主人,你说我在做什么?”
白飞飞没有料到欧阳正仁会如此做,本能的去看欧阳灿,却见欧阳灿脸上的笑越加好看,似乎知道白飞飞在看他,他回头绽出一抹笑,眼里安抚的寓意明显。
然后他平静对欧阳正仁道“爷爷,想必您是记错了。六岁那年,欧阳堡的主人便换成我了。莫非您不记得了?”
欧阳正仁冷哼一声,道“欧阳堡的主人是谁,我说了才算。”
欧阳灿的手指好看的翘起来,他轻巧的绕着食指上的玛瑙戒指。片刻后无所谓道“是么?”
欧阳正仁不自觉的眯了眼,沉默一会儿道“阿庆,将所有人都带下去。”
阿庆站起身,垂头应是。
他的右手软软的垂在身侧,走起路来居然再没先前的潇洒。
欧阳正仁心下一惊,转头去看欧阳灿。却见欧阳灿也正笑意盈盈的看着自己。眼里却空洞一片,他什么都看不出来。
第1次,他终于惊觉,第2次,欧阳灿,第3次,已经不第4次,是当初那个小孩了。
强迫自己不去想这些,他看着侍卫们将客人都带了下去。才开口道“暗影,把她交给我。”
四周寂静,没有人再开口说话。
良久,有树枝经不住扑簌簌落下的雪,啪的一声摔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响。
所有人这才似乎回过神来。
暗影的手依旧在江颜的脖子上,丝毫没有要松手的意思。
欧阳灿站在树下,并不抬眼去看那些团团围着的侍卫,嘴角有些诡异的牵起来。
然后他道“爷爷这是要做什么?逼我退位?”
欧阳正仁的脸色不变,沉声道“将她交给我。”
欧阳灿冷眼瞧着他,看着周围已经蠢蠢欲动的侍卫。冷笑道“爷爷,您要的,怕不是她吧?”
欧阳正仁一震,背过身道“灿儿,不要逼我。”
“不是我逼您,爷爷,是您在逼我。”欧阳灿终于是抬头正视他的背影,脸上换了认真。
欧阳正仁却似乎并不把这话放在心上,道“那你是不给了?”
欧阳灿也并不示弱,斩钉截铁道“不给。”
欧阳正仁的脸色暗淡下去,右手习惯性的去摸左手带着的戒指。然后就在所有人以为他不说话的时候,声音沉闷的响起。他说“动手!”
围着欧阳灿众人的侍卫几乎本能的,在听见主人发号施令的瞬间,出手。
欧阳堡里,要属直属于堡主管辖的影卫最为出色,影卫里又属以轻功最好的暗影最为出色。他在侍卫还未来得及触碰到自己和江颜之前便飞身越开,稳稳的落在沈浪和白飞飞身边。居然一点都不为自己的主人担心。
而事实上,欧阳灿的反映也的确证明了暗影的先见之明。
没有人来得及碰到他,他的玉箫声便悠悠袅袅的响起来。如泣如诉,那样的箫声,平白的便令人忍不住要流泪。
伤过之后是无奈,箫声忽然换了调,仿佛一块大石头压在了心上,说不出道不来。不少内力差些的侍卫早便倒在地上。
无奈过后,箫声忽然尖利起来。震彻云霄,如野兽受伤后的嘶鸣,那样惨烈。所有人都捂住耳朵,根本无法抵御那样强大的气流。
沈浪一只手环到白飞飞身前,轻轻将她的头压到自己怀里。看着收起玉箫的欧阳灿,若有似无的叹了口气。
欧阳灿看看唯一丝毫不见损伤的欧阳正仁,轻笑道“爷爷依旧健壮如往昔啊。”
欧阳正仁却并不见激动,他很冷静道“你想做什么?”
欧阳灿抬头,有点点冰凉落在他脸上。平静的悲凉。他微微的有些疼。却不知道到底疼在哪里。那样的疼痛,不种,不致命,却悠长,疼得他差点便要握不住手里的玉箫。然后他开口,声音清浅“爷爷,欧阳堡,是您亲手交给我的,自然没有道理现在要您老人家受累再掌权。否则,知道的会说这是您心疼孙子,不知道的,还不知道怎么想呢。”
江颜忽然觉得天气有些凉,从什么时候开始,她的身体再感觉不到外面的冷暖。如今,看着那个独立的少年,看着他扬起的头,她却无端的,寒冷。
欧阳正仁的脸色依旧平淡,他看着越发出色的欧阳灿,不知为何,却总觉得后悔。无可否认,他的确比欧阳倾更加适合当这个堡主。若是····
可惜这个世上总是没有那么多的若是,他别无选择。
他宽大的袖子缓缓飞舞在风里,所有人的脸上都只觉得一片冰凉。下一刻,欧阳正仁已经飞身立在半空。没有任何支柱支点,他就那么稳稳的立在那里。茫茫一片的大雪在他身边缠绕舞动成一个圈。把他团团围住。
沈浪眼尖,低头间便见自己身旁灰黑的一片。顿时止住过去的步子,低头对白飞飞耳语道“咱们周围全部是震天雷”
白飞飞只觉得心脏都差点要跳出来,突突的让她难受。她疾走几步想要过去,却被沈浪牢牢抓住动弹不得,眼看着那半空的雪团越来越大,她终于崩溃,声嘶力竭道“欧阳灿,闪开!”
欧阳灿站在欧阳正仁的下方,冷冷的看他。心里最后一丝光也消耗干净,他的手在身后握成紧紧的拳,周围的气流越来越快,他的耳朵几乎就是失聪状态,却仍旧如同奇迹般的,听见那个女子在身后的呐喊。
他的嘴角缓缓的牵起来,听不见周遭的一切,看不见一切,却仍旧回头,朝着或许根本没有她的方向,绽出一抹温暖至极的笑来。
然后没有等任何人来得及反应,在半空的欧阳正仁忽然换了方向,头朝下,掌力竟是硬生生的准备拍向欧阳灿的天灵盖。
欧阳灿眼前早已涩涩一片,根本看不清他的招式。只能凭着耳力判断,几乎是本能,他也扬起双掌,竟是硬生生的接了他的这一掌。
这一掌几乎没把欧阳灿的五脏六腑震碎。他只觉得喉咙干渴至极,又痒的令人难受,忍不住便咳出几口暗黑的血来。
欧阳正仁看着几乎半个身子已经陷进雪地里的欧阳灿,却似乎没有停手的打算,竟是又要出手。
江颜他们几人自是都清楚,这已经是欧阳灿的极限。若是还有一掌,他必死无疑。
她的眼睛几乎就要瞪裂,终于还是忍不住,大声道“住手!”
白飞飞已经来不及顾着看她的反应,她忽然不知道该怎么办。然后,她近乎绝望的看着欧阳正仁再次扬起手·····
欧阳正仁尽了全力拍出去。这一掌,他竟是丝毫没有留情。完全是置他于死地的做法。
烟雾散尽,却是所有人都预料不到的····飞影挡在欧阳灿身前,嘴角的血丝越加明显。
欧阳灿自己也没有料到,他就那么愣愣的看着飞影的身体慢慢软下去,来不及反应。
甚至来不及说出最后一句话,飞影的眼睛便闭上了。
白飞飞看着跪蹲在地上的欧阳灿,忽然有些绝望。她明白,这一场战役,终于开始。
欧阳灿垂着头,没人看得清他的脸色。许久,他抬起头,声音平淡,道“现在,你两掌都已经用完了,爷爷,你说我该怎么反击呢?”
然后所有人都目瞪口呆的看着从天而降的几个人。
凌晨稍微有些不忍,却不知道这不忍究竟是不是因为自己亲手设计,令欧阳灿走到如今这步田地。可他很快便收起这些情绪,扬起笑道“欧阳堡主,既然这么重要的人,怎么能那么不小心便让我们得手呢?”
下一刻,王怜花掀开身后的软轿,将人缓缓提到半空让大家都看见。
江颜已经忍不住惊呼“欧阳倾······!”
欧阳灿缓缓站起来,他的脸上再看不见情绪,树上的雪纷纷扬扬不停,合了发黄的叶子落下来。徒添苍凉。
王怜花一早便看见欧阳灿,忙走进几步抓起他的手要替他诊脉。
却被他毫不犹豫的甩开。
那样大的力道,简直便如同疯了。他声音急切,怒道“欧阳灿,你会死的!”
“你们要的不都是这样的结果么?!”欧阳灿却忽然真的如同疯子般吼起来。声音比任何时候都澄澈干净。他摇摇晃晃却稳稳的立着,慢慢慢慢的擦去嘴角的血。
四周所有人都安静。
他刻意不去看不远处的沈浪和白飞飞,声音带了不知名的苍凉,道“你们所有人,不都要我死么?”
凌晨的脸色隐隐的有些难看,却仍旧不发一言。回头看看沈浪的神情,几不可见的点点头。
王怜花颇有些迷茫,道“你在说什么?”
欧阳灿推开护在自己身前的风影,却不去回答王怜花的问题,只是冷静对欧阳正仁道“爷爷,一山不容二虎。”
欧阳正仁的脸色一瞬间苍白无比,这才察觉丹田处竟然空洞一片,不由得大急道“你做了什么?!”
欧阳灿这才笑开来,脸色惨白,却偏偏还要笑的那么开怀,道“爷爷,我下了烟花散”
江颜忽然止住眼泪安静下来,烟花散······
烟花散,顾名思义,是一种可以令人瞬间功力大增,过后便形同废人的毒药。
欧阳正仁的脸色更加惨败,大怒道“好!好!好!我养了个好孙子!”
“彼此彼此”没等他说完,欧阳灿便已经迅速的接话,冷笑道“我也有个好爷爷”
所有人都止不住的安静下来。气氛实在太诡异,他们一时间分不清楚到底是谁算计了谁,谁上了谁的当。
欧阳灿却似乎一点都不觉得有什么不对,依旧自顾自笑道“怎么不说话了?”言罢回头看看地上的飞影,眼里的冷芒更加深。
道“爷爷,你以为杀了我就能救他了吗?”他忽然走快步子拉起闭着眼睛的欧阳倾,皱着眉头打量他道。
顿时···,沈浪白飞飞都明了。
欧阳正仁要冬落,可是不够。
是的,不够。要用冬落,还要有一个必要的条件,骨肉至亲的血。
所以,他才会下那么狠的杀手。
白飞飞突然苍凉,一样是至亲,无论如何,竟是非要如此赶尽杀绝么·····
欧阳灿的声音依旧平静如往昔,看看紧闭着嘴不说话的欧阳正仁,冷冷道“可是,我偏不让你如愿。”
没有人想到,欧阳灿居然扬起手直直的便要拍碎欧阳倾的头骨。
他是认真的,没有要挟谁或者是等谁条件,他眼里的绝望,谁都看的很清楚。
欧阳正仁终于还是忍不住,大吼道“住手!!!!!”
江颜几乎要疯掉,忍不住便要挣脱,惊呼道“灿儿,不要!”
欧阳灿的手终于还是停下来,他转而轻轻巧巧的拍拍他自己父亲的头,回身道“爷爷,让位吧。”
“少爷,您没有资格这么对堡主说话!”阿庆却始终以执着的姿势护着欧阳正仁,不卑不亢。
欧阳灿并不说话,转过身却抬手打了个尖锐的呼哨。
有强大的气流被风卷起来,雪纷纷扬扬的落下来又在片刻后被卷到天上。
凌晨双手负在身后,优哉游哉的笑,却并不做任何举动。他冲白飞飞抛去一个眼神,里面的意味说不清道不明。通透如沈浪,都看不清里面的含义。
可是白飞飞懂,她扭过头,没有给任何反应。然后,在没有人看见的时候,她放在沈浪背后的手,轻轻的,轻轻的做了个手势。
紫苑凄厉的叫声哀婉的响起来,它在空中盘旋几个圈,义无反顾的朝阿庆俯冲下来。势如破竹。
阿庆只觉得脸上的皮和肉分离开来,再等反应过来的时候,才看见那静止在自己头顶的怪鹰爪子上还粘连了自己的皮肉,登时大怒,手里的袖箭刷的一声离弦而去,直指紫苑。
可那鸟却似乎有灵性般,居然咧开嘴,竟是带了些诡异的笑意。然后它的翅膀用力拍动起来,霎那间风声大作,所有人都被吹的睁不开眼,等大家再次看得见的时候,阿庆已经缓缓的躺到地上。他前胸插了那只袖箭,在灯笼暗淡的映射下,闪了寒凉的光。无端端便冻冷了人的心。
欧阳灿看着就要站立不住的欧阳正仁,却是丝毫情绪没有,依旧步步紧逼道“爷爷,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要他的命,还是要欧阳堡?”
欧阳正仁何等聪明之人,见欧阳灿看似若无其事,但两眼放光,身侧的玉箫竟是发出铮铮的响,便清楚他这是警告自己,自己已经没有选择的权利。
过了很久,特别久,他终于伸手从衣袖里掏出一只精巧无比的小紫金匣,道“拿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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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文作者:仿若·旧人序(笔名:秦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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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载 沈飞】当时只道是寻常 第20章
第20章 重叠泪痕缄锦字,人生只有情难死
我知道,我什么都知道。我唯一不知道的,只有你的心,可那恰恰,是我最想,而最得不到的东西。可是,为什么我依然,发了疯似地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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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重叠泪痕缄锦字,人生只有情难死
我知道,我什么都知道。我唯一不知道的,只有你的心,可那恰恰,是我最想,而最得不到的东西。可是,为什么我依然,发了疯似地开心?
------ 欧阳灿
我躲在很久远的记忆里,看我们的分分合合走走停停,却始终握不住你。
------- 沈浪
若是我们足够心有灵犀,沈浪,你就会知道。我从来就不曾离开过你。
------- 白飞飞
我站在喧嚣过后的尘埃里,你满身风尘,却不肯在我为你清理好的地方停一停。你的脚步,永远那么急,我在你身后,永远携不了你的手。
------- 王怜花
飞影第一次用了这么认真的眼神去看欧阳灿。
他满身伤痕,却依旧跪成一个固定的姿势。态度决绝。
欧阳堡,规矩向来严明。
要退婚,要违抗家规违抗祖训,可以。
只要你有足够的决心,和足够,硬的命。
六大影卫缺了暗影,阵法和杀伤力,却一如往前。
欧阳灿的浑身上下都是血痕,却在满身血污里,笑着倒下去。
他一句话没说,从头至尾,连求饶,都没一句。
欧阳正仁站在窗前,看那尊已经两个时辰没有动过的雕像,无言的叹了气。
为什么,他倾尽全力,却还是养了第二个欧阳倾。
飞影见他终于还是撑不住,一头栽倒。忙过去扶起他,却被他坚决的推开,他又一次,跪起来,眼睛始终望向那扇没开的门。
飞影看着看着,忽然就明白了暗影的担忧。
他从没见过那样笑着的欧阳灿,开心的仿佛遇见了什么天底下最美好的事情。
笑着向所有人宣告,他要娶白飞飞。一生一世,一双人。
他也从没见过这么决绝的欧阳灿,当着欧阳堡众多人的面,将上官婉的画像,送来的东西,烧了粉碎。
老堡主震怒,用尽全力打了他一掌。
那一掌,直接便将他打到地上,他却还是笑着,始终只重复一句话,退婚,我要娶白飞飞。
老堡主终于脸上挂不住要离开,他却拼了命抱住他,眼睛前所未有的冰冷,他说“爷爷,你要是杀了她,第二天就可以为我收尸。”
平静冰凉,不带丝毫感情色彩,所有人都被惊住。
他破了影卫阵,多难多艰辛,那是只有他们才懂的艰难。
他身上几乎已经没有一处地方是没有受伤的,却仍旧直直的跪在院里。
欧阳堡的规矩,三天三夜。
他不吃不喝,跪了整整一天。那是没有人可以感同身受的折磨。
飞影看着欧阳堡绝美的景色,却无端端的忽然寒冷。
欧阳灿,欧阳倾,果然父子连心。
这一场惊天动地,要怎么收场,还要多艰难,还要多久,欧阳灿,他的主人,才能真正像那晚笑着告诉他的,一生一世,一双人?
熊猫的脸色惨白,呆坐在小屋旁边。连话,都忘记怎么说。
百灵看着这样的他,那样的沈浪,终于还是忍不住,叹息。
那个男子还是安静的躺在屋子里,两天了,没有生息,要不是冷大的进进出出,她几乎就要以为,他死了。
熊猫的脸色差到极致,一个小小的响动,就会把他惊出一声冷汗。
记忆总是定格在那个男子纵身跳下悬崖的瞬间,他无论怎么努力,都挥不去。
悬崖,那么高的悬崖。他真的没有料到,他会就那么轻易的跳下去。
他扑到崖边,却只来得及看见他下落的影子,隐隐约约间,还有一抹似有若无的笑意。
那是这个男子,绽放出的最好看的笑脸。却无端端的,让他泪湿了脸。
在他眼里,沈浪一直都是无所不能的,就算有天大的灾难,他也可以一笑而过。
可那个女子的婚讯传来,他却第一次没了笑意。
那不可以用言语来形容,如果偏要用,那只能说是,面如死灰。
他几乎就是抓着藤蔓跌到了崖底,看那个男子静静的躺在那里,连走路都忘记。
死了,他差一点点,就要以为,他死了。
那么高的地方,那么高的悬崖,他那一摔,几乎就把他的三魂去了七魄。
他想破了脑袋,却就是想不明白,他哪来的勇气,怎么跳的下去。
他发誓,他这一辈子都再不想靠近悬崖,一辈子都不想再看见类似的场景。
两天,整整两天了,他依旧睡着,连睫毛都没有颤动过,很多时候他几乎都要以为他死了,
事实上,冷大已经尽了最大努力,要是他还不醒来的话,他也就是死了。
他抹了一把脸,心里的不安逐渐扩大。大的让他看见慢慢就要暗下来的天色,冷汗几乎给自己洗了个澡。
他忽然扬起拳头狠狠的砸在地面上,难受得几乎要哭出来。
沈浪你个混蛋!你怎么就真的能为了一个白飞飞,连命都不要了?
王怜花坐在屋顶上晒太阳。
其实现在快接近冬天,天气很阴冷,没有太阳。
王云梦站在园子里看他,他的影子拖成长长的形状,几乎没把她吓死。
她想安慰,却不知道从何说起。
毕竟他好好的,听说欧阳灿大闹欧阳堡和上官家,身受重伤,现在还在跪着,听说沈浪失足坠下悬崖,生死未卜。
三个人里,他家儿子算是最好的了。
除了不吃不喝不说话,没日没夜的晒太阳,其他倒没什么。
她要求不高,只要他好好的,只要他不做傻事,什么都好。
她想着想着,再抬头望时,已经两天没挪动过地方的影子,却不见了。
王怜花按着心口,几乎蹒跚着走到北苑。那是他安置凌晨的地方,他知道白飞飞现在肯定也在这里。
他从没见过这样的白飞飞。
他在江南见过绝望的她,那已经够让他惊心动魄。
可现在,蜷缩在床头,把头埋在膝盖里的她,他真的,没有见过。
如意环翠站在门口,几乎用了恳求的语气,道“王公子,您劝劝宫主吧···”只说了一句,其他的都梗在了喉咙里,再说不下去。
他上前几步抓着她的手把她从床上提起来,用了很大力气。
白飞飞的手腕上立刻多了红色的淤痕,她却像感觉不到疼。愣愣的看一眼他,继续又缩回了床上。
王怜花却似乎真的动了气,左手一直按着心口,似乎这样就会更好过一点。他大吼道“白飞飞,既然当初要这样决定,你就该算到结局!你这样算是什么?后悔了?!那当初为什么不干脆和沈浪一起远走高飞?!”
白飞飞的肩膀却忽然抽动起来,良久才终于发出声音。
那是如同小兽受了伤般的嘶鸣,近乎绝望。她终于哭出来,声音很小,却让王怜花的脸色,又苍白了几分。
过了很久很久,久到他也不知道过去了多久,他才回过神抱住她,像哄丢了糖的小孩,声音轻软“飞飞,你不能这样。他还没有死,你可以去看他,你可以叫醒他,飞飞,只有你做得到。你知道的,是不是?”
她没算到。她没有算到。
若是算得到,她不会这么做。绝对,不会。
她抬起头看他,眼里已经蒙上了淡淡的红,道“王怜花,我和你说过,我负尽天下人,也不会负他。不管他怎么样,不管他是不是负我,我都不会,想害他。”
王怜花的心口剧烈的疼起来,几乎就要站立不住。
然后他忽然开口,带了些难以察觉的悲凉,他说“那欧阳灿呢?”
那欧阳灿呢?欧阳灿,欧阳灿。
他几乎拼了命,现在还在欧阳堡里跪着。
那他怎么办?
其实他还想问。那我呢?
我呢?欧阳灿至少还在名义上是你未来的丈夫。可是我呢?
我什么都没有。
白飞飞却忽然掀了被子,踉跄的使了轻功飞奔离开、
他拦住要去追的如意环翠,脸色苍白的跌坐回椅子上。
何必去追,她要去哪里,天下人都清楚。
熊猫再次抬头的时候,有一抹白色几乎是飘着到了眼前。
他看着。忽然就真的哭了。
有一只蝴蝶飞过,一直寂静的湖里,终于起了涟漪。
【忆当时,初相见,万般柔情都深种】
浅笑露端方,如玉温良。
第一眼见他的时候,他一袭黑衣夹杂着绚烂的白,险些晃花了她的眼。
她就像淹了水的蚂蚁,在明知道不安全的树叶上歇脚。
安稳的随波逐流,有他陪伴就好。
她一直朦胧的知道,他是自己生命里抓不住的光。
就像沙漠里的海市蜃楼,有最美的惊喜,却也是最悲哀深刻的绝望。
可她就是舍不得放手,那是自己生命里唯一的光唯一的温暖,她紧紧的抓住,不肯罢手。
【枕边泪共阶前雨,点点滴滴到天明】
她看着那样的两个人的时候,忽然明白,什么叫做心如刀割。
用她换回解药,再和朱七七双宿双栖么?
只见新人笑,不闻旧人哭。
原来世间所谓的情,大抵如此。
她转身的时候,眼泪滴在手上,烫的她心慌。
【事过境迁,故人再难见】
在很远的以后,一切都已经成了定局。
才有人告诉自己,他没有背叛自己,他当初,也是没有得到解药的。
她避开所有人的目光,躲进隔间的墙角。
身后是母亲的灵位,
这样的真相,更加让她绝望。
当一切都无法挽回,这样的事实,只能让人更断肠。
【泪成霜,花残留暗香】
她执了剑,站在那个人面前。
心里有苍凉的不甘。
白静用尽了一生恨的人,她从小便被耳提面命的仇恨,逼得她就要发疯。
一样是他的女儿,她从小就活在恨里,知道狠厉知道残忍知道绝情,独独不知道被人疼爱。朱七七从小被捧在手心里,众星捧月的光芒,刺得她几乎不敢睁开眼。
她只是不明白,为什么连一点点,就那么一点点,该对她有的父爱,都不愿意给。
【黄昏雨落一池秋,晚来风向万古愁】
很快答案就出来了,
原来,她连恨的资格都没有。
她甚至,都不是他亲生的。
她不过,是不知道从哪里抱来的野种而已。
她扑过去的时候,带了必死的决心。
她不是想死,她只是不想活。
用她的命,换回他的,这个交换,在她看来很公道。
轻风出现的时候,眼里波澜不惊。他站在屋外,不肯坐不肯动。
像是一棵生了根的树,安静得不像话。
他冷静的看白飞飞踉跄的进去再又出来,始终安静。
然后他忽然含了泪,隔着窗户看里面的沈浪,叹息。
到底要多久,才能真正看见,你所谓的希望?
他闭了眼,手却微微的颤抖,树上的树叶不断的飘落,纷纷扬扬,少了主人,它们也都憔悴。
轻风看看自己肩上多出来的手,忽然忍不住哽咽,他说,队长,他自己都撑不下去,我们还有必要坚持吗?
有必要吗?他也不知道,他也不知道,真的不知道。
可是这条路,是不由得自己选的,谁都不想走下去,却偏偏要到尽头。
白飞飞出现的时候,飞影眼里终于多了一抹暖色。
那是很久都没在他心里眼里出现过的希望。
他看着抬头笑的欧阳灿,忽然也含着眼泪笑开了。
主人,你说过的,情之一字,是天下最毒的毒药。
可你偏偏,却还是步了你最恨的人的后尘。
欧阳灿看见那抹白色的时候,脑海心海都是一片空白,
他不知道如何反应,然后他抬头,笑了。
那大概是他自从六岁以后,第一次笑的这么开怀。
白飞飞脸色平静无波,良久才开口,声音淡淡“欧阳灿,你明明知道是一场戏。”
欧阳灿的神色微微的暗了,转瞬间却又笑了起来,眼里竟然闪着夺人心魄的色彩,他缓慢而又坚定,道“飞飞,我说过我是真的要娶你。你可以演你的戏,我却不能装作没入局”
白飞飞似乎轻轻叹了口气,然后她轻轻道“欧阳灿,起来吧。”
欧阳灿却固执的跪着,头抬起来,满满的都是汗。却笑了,道“飞飞,已经是最后一天了。我没事。”
白飞飞却忽然撩开裙角,抱膝坐了下去。偏着头看旁边的湖。欧阳堡的亭台院落都带了些江南园林的味道。应该也是欧阳倾的杰作。她看着湖里嬉戏的鸳鸯,微微的失了神。
欧阳灿看着抱着膝的偏头安静的她,也失了神。眼里的迷恋,飞影看的一清二楚。
欧阳灿一袭玄衣,白飞飞一身轻纱套袖裙,一红一白,坐在一起竟是说不出的流光溢彩。
他笑的像是得了什么好东西的小孩,开心道“飞飞,你喜欢这里吗?”
白飞飞看着那对鸳鸯越游越远,带了些淡淡的了然,道“再喜欢,这里也不是我的归属。”
欧阳灿的眉毛好看的抬起来,眼角眉梢都带了期许,道“飞飞,只要你喜欢,这里就会是你永远的归属。”
白飞飞却展颜笑了,清浅好看,然后她的眉眼浅浅的弯起来,道“欧阳灿,没有他的地方,我都没有归属感。我流浪了这么久,还不想回家,因为他不在,我就永远没有家。”
欧阳灿眼里的光芒一丝一丝的暗下去,然后他安静的开口“飞飞,他能给的,我也可以。”
白飞飞不再说话,然后她的衣袖翻飞,忽然抬手,袖箭猛然射出去,负着手浅笑道“客人既然来了,为何不现身一见?”
秋夕几乎是挨着箭堪堪避开,一见那抹白色便猛然跪了下去。
她跪着的地方应该是准备种植什么东西的,是一片黑。她这一跪,有黑色的灰尘纷纷扬扬的飘起来。
飞影神色不变,眼里却多了一丝警惕,飘着移到屋檐下。
白飞飞冷眼看着,眉眼都是冰凉,她以手抚额,微微的后退了一步,道“明知道我不可能答应,这样也是徒劳。”
秋夕的眼里溢满了泪,微微一眨便会全数流出来,她却倔强的咬了牙忍住,道“我可以交换。”
一直沉默的欧阳灿却忽然扬声,道“这个交易,我和你做。”
白飞飞惊讶的挑眉,看他。
他掩了疲惫,道“飞飞,我有我的理由,你不要插手,好不好?”
白飞飞点头,轻轻的看他一眼,道“那我先走了。”
欧阳灿还来不及答应,她却已经飞开。衣袂翻飞,欧阳灿低头间瞧见一个小小的瓶子,忽然就笑了,紧紧的抓着。像是拿了什么宝贝,连带着声音也温柔了些,他道“秋夕,你想清楚了?”
秋夕和欧阳灿已经不是第一次打交道,乍一见他如此温柔的对待,一时间有些猜不透他的意思,等看清楚了那瓶子,才了然。那是治伤的紫金活血丹,幽灵宫治伤的灵药。
她仰头看看几乎落光叶子的树,道“我想清楚了,只希望,欧阳公子一言九鼎。”
欧阳灿的神色不定,依旧没有站起来。片刻后,他从怀里拿出一个小小的药丸,棕黑。
秋夕颤抖着手接过,道“我凭什么相信你?”
欧阳灿却手顺势一收,将药丸带回,道“你可以选择不信。”
秋夕却忽然笑了,冷然而又绝望,道“我信,因为欧阳公子可能会对我和主人下手,却不会拿她的命开玩笑。”
欧阳灿将药给她,忽然带了些怜悯,道“这样做,值得吗?”
秋夕却并不回答,只顿了顿身影,道“那欧阳公子如此为她,又值得吗?”
欧阳灿不再说话,只看着她的身影不见,淡淡闭上了眼。
飞影在一旁看着,半响才出声道“主人,您不怕她逃走么?”
欧阳灿却笑起来,道“我赌她不会。”
飞影正想笑他笃定,却只不过片刻间,欧阳灿竟是倒了下去。
他真的没有办法找到一个词来形容他的心慌,欧阳灿从小便是在血里浸大,可是唯有这一次,他是自己倒下去的。
他把他扶起来,却并不移动他。
他知道他的脾气,目的还没达到,他不会罢手。
若是这一次前功尽弃,他有足够的决心卷土重来。
他把他扶到一旁的树边靠着,忽然转身离开。
明月尽的时候,如意终于等到她回来。
她却似乎用尽了力气,坐在园里的石凳上,脸色苍白得可怕。
她离她几步远,静静的站着,并不靠近。
她知道她的性子,最难过的时候,她最坚强,不想任何人靠近。
深秋的夜很冷,白飞飞却似乎感觉不到,到下半夜的时候,如意身上已经被浅浅的露水打了薄薄的一层霜。
她咬了牙看白飞飞,却见她竟丝毫没有反应,不由得暗叹一口气。正要去房里取衣服,却见一抹影子远远的飞来,她立刻拔了剑凝神警戒,却原来是欧阳堡的风影。
风影站着,脸上的神情带了些不满,嘟囔道“喏,主人说白宫主今晚一定睡不着,夜寒风重,让白宫主小心身体。”
如意只觉得那衣服在残月的映射下五光十色,接过来才发现竟是孔雀毛制成的披风。轻巧又漂亮。就算是她也看得出来这东西的稀有,不由得暗叹那个男子的良苦用心。
白飞飞由着如意替自己把披风披在身上,过了半响才道“你们主人怎么样了?”
风影等了半天,就是为了等她问这一句,道“还能怎样?现在还在那儿跪着呢。按理说是只要跪三天三夜便罢,可是老堡主这次摆明了刁难主人,要他接着再跪一天。主人晕一会儿醒一会儿的,已经三天没吃饭了。”
如意看着白飞飞越见苍白的神色,忙笑道“宫主,咱们那不是还有些百花露么?给欧阳公子送去吧?”
白飞飞点点头,见她要走,又叫住她道“以前不是还有双护膝闲着么?也一块儿取来吧。”
如意疑惑片刻,便反应过来,那双护膝还是做好了要送给宋离的,后来做好了宫主却不想送了,一直留着。点头应是,走了。
风影接过东西,脸色好看了些,像是有什么话要说,但最后还是跺了跺脚,走了。
如意见他走了,劝道“宫主,这夜已经深了,他也走了,进去歇息吧?”
白飞飞却若有所思的呆了一会儿,才摇摇头,笑道“他走了,有人还没走呢。”
如意正疑惑,却见一直暗着的西边的花丛里现出一个人影来,忙要拔剑,却被白飞飞按着,她这才看清楚,原来是飞影,不由得好笑道“风影刚来送完衣服,莫非欧阳公子又想到什么东西要你送来?”
飞影却并没有说笑的心情,神色肃然道“如意,我有事和白宫主说。”
白飞飞单手托着腮,另一只手把玩着衣袂上的玉佩,道“既然有事,怎么又不说了?”
飞影看看一直静坐的她,又抬头看看临近的树,轻叹“白宫主,我想请教您一个问题。”
白飞飞头未曾抬,手上的动作却停了,道“请说。”
“我们主人在您心里,到底算什么?”飞影看着她,终究忍不住,问了早就想问的事。
白飞飞手似乎微微的颤了一下,玉佩叮当一声掉在地上,清脆悦耳。树上震了一下,一时间,落英缤纷。
飞影见状,却还是不停,又接着道“白宫主,我们主人对您的用心,您这么聪明,定是清楚得很。但您为什么就是不肯用真心待他?”
白飞飞俯身捡起玉佩,极轻极轻的叹息,然后她抬手接住树上不断掉落的花,道“怜云山庄里有世上最稀有的花,四季不败,风景如画。幽灵宫年年年尾接年头,暗无天日,但要我选,飞影,你说我会选哪里?”
飞影看着披着孔雀披风的她,忽然就有些难过,道“我们主人哪里比不上沈浪了?沈浪做的到的做不到的,他都拼了命尽力的帮你。”
白飞飞眼里似乎有泪含着,却倔强的忍着不肯掉下来。她说“是,我知道。”
“那你为什么就是不肯,把你对沈浪的执着,用到他身上?”飞影的神色越加不好。
白飞飞抬头看看还在不断下落的花,粲然一笑,道“他哪里都好。可是,他不是沈浪。”
他哪里都好,可是,他不是沈浪。
看看飞影苍白了的脸色,白飞飞笑的更加清浅,道“我是一个很固执的人,认定了的事,就怎么都不会罢手。就像我宁愿不要命也要杀了快活王,就像我宁愿和沈浪决裂也要为我娘报仇,就像,我爱上了沈浪,就再分不出心思去爱其他人。”
飞影后退一步,摇头道“我不明白,完全不明白。”
白飞飞却忽然停了笑,有些茫然道“为什么会这么固执的爱他,这些年来,已经很多人问过我。我却始终不知道原因。现在想想,或者就是因为第一个给过我最真实的笑的人是他,第一个牵我手的人,是他。分分合合,误会决裂,反而让这份爱越加深刻,我已经把所有的爱都用尽了,自然就爱不上其他人了。”
飞影想着现在还在跪着的欧阳灿,忽然就有些生气,吼道“ 那为什么还要答应他?!你不知道他为了你轻飘飘的一句话,受了多少伤么?!”
白飞飞的身子轻轻的震了一下,片刻后又平静下来,坐回位子上,道“飞影,很多事你不会明白。因为连我自己,都不明白。”
飞影似懂非懂,看了看被吹的东倒西歪的树,道“什么意思?”
白飞飞轻轻拔下披风上的一片羽毛,任它被风吹远,道“意思是,他太好。我已经习惯了可以借助他的力量来完成我想要做的事。哪怕,明知道给不了他想要的回报。”
王怜花在树上,只觉得眼前一黑,差点就要跌下树去。
白飞飞,他早成了你的执念。我们怎么努力,你的目光,总不会停留一眼。
他靠在树上不动,如前几个时辰一样,静静的看树下的她。她知道他在树上,那些话,也是对着他说的吧,白飞飞,你总是这样清醒。
而我,努力想抽身,却还是不小心深深的沉了下去,万劫不复。
夜深,人寂。
黑夜总是最好的掩护,多重的伤多疼的无奈,总能在夜里狠狠的疼过后,第二天又回复如初。
第二天早上的时候,王怜花呆在房里没有出门。
他站在桌边,桌子上有个浅黄色的兔子,和一个快要完工的秋千木座。
黑虎眼里的光明明灭灭,天色越来越冷,他也忍不住不打了个冷颤。道“公子,要不要回话?”
他似乎轻轻叹了口气,然后他说“他原话是怎么说的?”
黑虎费尽的想了想,才道“他说,请公子考虑清楚些,这个忙,帮还是不帮。”
王怜花的手在桌子上轻轻的敲了几下,眉头深锁。直至兔子的耳朵软软的蹭蹭自己的手才回过神来,摸摸它的头,道“告诉他,这个忙,我帮。”
黑虎有些欲言又止,走了两步还是回头道“公子,咱们这么做,那就真的前功尽弃了,您何必····”
王怜花小心的把兔子抱起来,揉揉它越来越长的毛,笑道“从我回头那一刻起,就已经前功尽弃了。”
黑虎踏出房门的时候,忍不住便惊叫了起来,短短半个时辰,本来还阴沉着的天,居然淅淅沥沥的下起了小雨,小雨里还夹了小冰点。他大叫道“公子,下冰雪了!”
王怜花推开房门,望望湿淋淋的地面,忽然神色有些凄然,终于,冬天要来了。
他回头看了看一点没有受到影响,还在悠闲抖着毛的兔子,无奈的牵了牵嘴角。
整理好它的小窝,他轻轻的把它放进去,单手支着下巴,懒懒的拨弄它几下。
兔子循着他的手指一路细细碎碎的舔过去,痒痒的,他坏心眼的忽然不知道为什么用了力气拍了拍它的头。
她喜欢安静,我便整天整天的陪她坐在食神居。她喜欢花,我便不远千里的去为她求最好看的,连你,我都是用了心,特地点了天灯才换回来的。那可恶的欧阳灿,他也不看看,就你这么漂亮,怎么可能是路边随便就能捡的到的兔子?
兔子啊兔子,你说我这么用心,怎么白飞飞爱沈浪,心疼欧阳灿,就是看不见我呢?
天上下起夹杂冰粒的雨,淅淅沥沥滴滴答答的淋个不停。轻风站在屋檐下,忽然听见房里传来百灵的惊叫。
他拂了帘子进去,沈浪终于睁了眼睛。
四天,第四天,他终于醒来。
百灵见他又低头咳出一口血来,才微微的放下了一直提着的心,道“谢天谢地,总算是救回来了。”又转身掀了帘子,对轻风道“我有些事要出去会儿,你先照看着,等猫儿回来了,就说我很快回来。”
轻风点了头,看着她走远。进屋把沈浪扶起来,拱手弯了身子,道“庄主,是轻风的错。”
沈浪闻言却只轻轻的摇了摇头,望了望支起来的窗柩,神色有些茫然,道“下雪了啊····”
轻风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笑道“还早呢,现在只不过是带了些小冰粒。还得再过半个月才真正的立冬。”
沈浪却忽然摇晃着立起来,拂开轻风的手,静静立在窗边,道“轻风,你说这一次,咱们能不能成功?”
轻风顿了动作,半响后才道“庄主,这是历代庄主都没有碰见过的事,沈家的死士一直分布在江湖各处,各门各派,这样史无前例的召回,轻风心里,真的没底。”
沈浪闻言却忽然间笑了,道“轻风,其实或许我不该这么做。要是我不下令,你此时还该经营着你遍布天下的绸缎庄。”
轻风神色却坚定,缓慢而坚决道“这是我的使命,绸缎庄,南宫家,南宫这个姓,都不过是为了让我的使命完成得更好的一种手段罢了。
沈浪却挥了手,眉目间隐不住的倦意,道“南宫,慕容,上官,东方。你说,谁猜得到,这赫赫有名的四大家族,竟也是沈家死士呢?”
轻风却正了色,拱手道“庄主知道为什么您父亲不动用沈家死士么?”
沈浪捂着胸口坐到窗边,有了些自嘲,道“因为他没有想到来的人。”
轻风的眉头却也皱紧了,道“不错,因为他没有想到来的人不是江颜,是快活王。快活王怕是自己一辈子都不会知道,他能如此轻易的便灭了沈家满门,不过是因为你父亲的不舍。”
沈浪却忽然咳嗽得更厉害,望了望天色,忍着疼道“墨心也该回来了。”
。
轻风看看已经迷茫一片的崖底,轻笑道“是啊,墨心也该回来了。”
百灵到怜云山庄的时候,正巧碰上出来的黑虎。
见他行色匆匆,还是一把拉住他道“黑虎,你上午来崖底到底为了什么事?”
她总有一种什么不好的预感,最近这一切的一切,都让她措手不及。
白飞飞忽然就要嫁人,王爷将猫儿叫回了快活城,沈浪坠崖,她总有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不祥预感。
黑虎顿了顿,见是她,也不好发作,心里却是有些憋屈,跺了跺脚道“为了给这几位疯子预备好后事啊!”
他其实不想发火,可心里的不满和憋屈还有不值都让他实在忍不住。
这一场仗,他不明白为什么明知没有胜算。这几人却还是拼了命要去。
百灵只觉得心里哪个地方一疼,竟是退了几步,道“黑虎,你怎么这么说话?”
黑虎也自悔失言,忙改了口道“我说错了,我也不知道,是我们公子叫我去的。”说完,人已经迅速跑了出去,连伞都不撑,回头道“百灵姑娘,我有事先走了。”
百灵看着越下越大的雨,转身进了府门,心里的不安却是更重了。
路过北苑的时候,她看见王怜花苍白着脸色摇摇晃晃的出来,见了她,勉强笑道“来找飞飞?”
她看着这样的王怜花,不知道为什么,以前对他恨之入骨的那些仇深似海,忽然就烟消云散,点点头道“是啊,我来看看白姑娘。”
王怜花心知她是来给白飞飞报平安的,却也不说破,忽然想到什么似地,道“替我把这个带给她。”
百灵伸手接过来,才发现竟是一个小巧精致的暖炉。她接过来的时候,不小心触到他的手。暖炉这么暖,他的手却冰凉。
她忽然不知道为什么就有些难过,看着他的身影不见,才抬脚往白飞飞住的地方去了。
许是天气变得太快,她进门的时候,白飞飞的脸色苍白。
把暖炉递给她,她有些担忧的道“白姑娘,你的脸色好难看,是不是····?”
白飞飞接过暖炉的时候,神思恍惚了一下。有茉莉的香气扑面而来,用的是上好的沉香熏制的,她微微的摇摇头,道“我没事。你碰见王怜花了?”
百灵见如意环翠掩门出去,替白飞飞自屏风上拿来披风,道“是啊,他刚从北苑出来。这个暖炉就是他让我带来的。”
白飞飞却推开刚刚才被如意掩上了的窗,看着敲在地上的雨,道“百灵,他没事了吧?”
百灵却过去将窗子掩上,道“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去,现在虽说醒了。但一时半刻也恢复不了的。”
她的脸色这才微微的有了些血色,回头道“醒了就好。那些沈家的死士也都在那儿护着么?”
百灵见她问的奇怪,虽是疑惑,但还是点点头道“是啊,轻风寸步不离的守着。”
她想了想,微微的笑了,道“南宫轻羽?”
百灵也是近来才知道轻风其实就是南宫家族的大少爷,看表面倒还真的看不出来,也禁不住笑了,道“是啊,那个朱爷曾经提过好多次的少年有为的南宫轻羽。”
想到这,又想到什么,道“不只是他,听说东方墨心这几日也要到了。”
白飞飞却不怎么清楚这个人,当下并没放到心上,道“百灵,朱七七没去看他么?”
百灵越发不明白她的意思,摇摇头道“没有啊,说起来也有些奇怪。这消息都传出去好几天了,七七竟然也没来看沈大哥,确实不大正常。”
白飞飞却不以为然,淡淡道“该来的,总会来的。”
正说着话,却见环翠冒冒失失的跌进来,皱了眉道“怎么弄得这一身湿淋淋的?”
环翠见她并不责怪自己,吐吐舌头,笑道“刚刚夫人惩罚那些玩忽职守的下人和总管呢。总管罚了去扫院子,有个丫环跌坏了王公子的紫金砚,被罚着下跪淋雨,我一时不忍心,就去帮着她撑了会儿伞。”
白飞飞听见跪这个字,不知怎么竟有些坐立不安了。
环翠立在一旁,偷偷的抬眼看她,还是没忍住,道“宫主既然担心,不如亲自去看看,怎么说欧阳公子也是为了宫主才挨罚的。”
白飞飞却眼神一利,双手撑着桌子,道“多嘴!”
环翠忙低了头,不再说话。
百灵看着,也是一叹,道“要不,让环翠去看看,也是一样的。”
屋外的雨更大,风把树吹的哗哗哗的响,夹杂着冰点落地的声音,分外凄冷。
白飞飞沉默良久,终究是拿起百灵给的伞,走了。
环翠看着她放在桌上的暖炉,忽然惊叫道“百灵姑娘,你哪里找来的暖炉?”
百灵看看暖炉,再看看她,笑道“怎么?有什么问题吗?”
环翠也觉得自己有些大惊小怪了,不好意思的笑笑,道“不是,只是这小暖炉是用绿玉制成的,里面放着的是熏了茉莉香的绝望木,听说能解百毒呢。我以前在幽灵宫的古籍里看见过记载,没想到现在真的见到了。”
百灵却忽然愣了,想到刚刚他苍白了的脸色,问道“这东西很少见吧?”
环翠以为是她拿来的,奇怪的问道“咦,你不知道吗?这个暖炉倒是不怎么珍贵,也不过是上好的玉罢了。真正珍贵的是里面的燃烧的绝望木。绝望木千年难遇,中毒者服了能解毒,不中毒者吃了能延年益寿。当年老夫人为了找它,找遍天下奇毒来作引子,却始终找不到。更何况居然是熏了茉莉沉香木的绝望木,百灵姑娘,你是哪儿找来的?”
百灵叹息一声,道“这是王怜花给白姑娘的。”
环翠也噤了声,半响才道“要是他找的,倒是有可能了。”
见她说的奇怪,百灵何等聪慧之人,心知另外还有门道,道“为什么这么说?”
环翠小心翼翼的取来锦缎笼住暖炉,道“要找绝望木,必定先要找天下奇毒之物,再加上人血,分量必定是人血居多,奇毒混合人血,再以火焚烧,若是树的颜色变成白色,那便是真正的绝望木了。拿到以后,还是要用人血作引,燃烧,闻香解毒。”
百灵闻言,总算明白为什么他的脸色那么苍白,将暖炉拿起来,小心的用了暖炉上的小金簪把最上面的茉莉沉香木拨开,果然,下面是便是染了血的白色木块。
环翠见状也是百感交集,道“当年老夫人费尽心思想找这东西,我也被派去找过,所以才分辨的出来。否则,就算是宫主,也是看不出来的,王公子真是厉害。”
百灵愣了一下,道“环翠,你刚才不是说,绝望木能解百毒么?那,四季呢?”
环翠闻言才反应过来,顿时大叫道“啊!对了,绝望木应该能解四季吧!宫主有救了!”
屋外却忽然传来清朗的声音,笑道“环翠,你高兴的太早了。”
话音刚落,门就被推开,却原来是王怜花。
他脸色依旧有些苍白,道“想不到你这个鬼灵精倒认识,差点就被你坏事了。”
环翠有些调皮的嘟了嘟嘴,不满道“我怎么就坏事了?难道我说的不对?”
王怜花无奈的笑笑,道“对倒是对,但是你也知道,这绝望木一半是解毒的,另一半是延年益寿的。如今我拿到了一块,分了两半。”
百灵听的云里雾里,道“那是什么意思?”
王怜花习惯性的要去挥折扇,手一拿起来却钻心的疼,他咬牙继续笑道“你们忘了还有一个凌晨了?”
环翠百灵对视一眼,都明了。白飞飞本来就是打算以自己的命救凌晨的。如今既然拿到了绝望木,她定是得全部拿了去给凌晨解毒。
王怜花看她们的样子便知道她们也想到了,有些遗憾道“所以,既然他们两个都只有一半,那也就是两个人都只能解一半的毒。”
虽说是一半,但环翠却也惊喜的几乎要跳起来。这简直太不可思议了,本来还以为他们两个必定要死一个的,如今两个人却都有希望治好,忍不住就道“王公子,你太厉害了!”
王怜花脸色苍白,带了些自嘲道“你不该夸我,该夸沈浪。”
百灵乍一听沈浪的名字,有些心惊道“什么意思?”
王怜花看看窗外四起的风,道“你们忘记,当初沈浪半途而废折回江南江家的事了?”
环翠是知道的,百灵虽在客栈,但沈浪和猫儿一直都有联系,也知道,隐隐猜到了什么,却不说,只看着王怜花。
王怜花见她似乎有些明了,道“其实当日江靖宇便等不得了,将江颜和江家的恩怨都告诉了沈浪。并且承诺他一定解开白飞飞的四季。沈浪派了东方墨心进了禁地和江正松一起取冬落。自己也马不停蹄的赶到江南引开江颜对禁地的威胁,一方面,可以把大批的杀手引向江南,另一方面,去江南找江靖宇要绝望木来解她的毒。”
百灵心里也是被那个男子的良苦用心感动了,道“那冬落呢?”
“冬落?”王怜花有些嘲讽,冷笑道“那不过是江家为了永远屹立江湖不倒编出来的幌子罢了。说穿了,那也是害人的东西,一命换一命,这是什么至宝?”
百灵知道他是有些口不择言了,若是换做别人,他一定是毫不在乎是不是一命换一命的,可是这要换的人是白飞飞,他才对冬落如此不满。但转念又想到这只能解一半的毒,道“可是,那另一半的毒怎么办?”
王怜花却似乎并不怎么在意,笑道“沈浪有办法,欧阳灿就没办法了么?”
环翠简直有些喜从天降的不可置信,瞪大了眼睛道“王公子,那你是说,宫主的毒,能解了?!”
王怜花也带了喜色,道“有七成的把握了。”转而又道“你得好好的瞒住你们宫主,不然又出什么乱子,那可真不是闹着玩的。”
环翠重重的点头,开心的都有些说不出话来。
百灵也被她的快乐感染,笑道“那凌晨公子呢?他解了一半的毒,是不是就是说他也要醒了?”
王怜花埋怨道“那家伙差不多都要把我的血放光了,再不醒,简直就天理不容了。”
外面的风停了,乌云散开,有淡淡的光洒在地面上。雨后初霁的阳光,似乎把这么久的阴霾都一扫而光。
欧阳灿冷眼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人,面无表情。
欧阳正仁撑着伞站着,道“起来吧。”
他如同没有听见,抬头看他一眼,继续跪着,安静半响后,道“我说话算话,爷爷,也请你一言九鼎。”
欧阳正仁似乎一夜间苍老了许多,鬓间的发已经成了没有生气的银,他叹口气,道“灿儿,你不后悔?”
雨水顺着欧阳灿的头淋下来,有些睁不开眼,他抬手擦掉,眼里散发着这二十三年欧阳正仁都没见过的光,坚定道“不后悔!”
一道雷劈在旁边高耸入云的树上,有断枝掉下来,欧阳正仁愣怔了半天,终于道“明天上官伯父会回府,你自己上门退婚吧。是死是活,总得给人家个交代。”
欧阳灿打了个冷颤,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等他走远了,才重重的磕了头,摇摇晃晃的站起来。
跪得太久,他的脚麻的站不住,一个不稳就要摔倒。
风影见状,急忙忍不住想奔过去扶他,却被飞影拉住。他不解的想开口,却见飞影朝他笑了,道“主人更希望是她扶。”
风影随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有一抹浅蓝色搀扶着他。雨幕里,两个人的身影说不出的如梦如幻。
欧阳灿眼睛一片模糊,晕的几乎要立不住,但还是在看见来人时,神志迅速清明起来,笑道“你怎么来了?下这么大的雨。”
白飞飞穿了他送的浅蓝色的广袖流光裙,淡淡的薄纱随着风飘起,在雨帘里站着,说不出的清美。她神色不变,淡淡道“欧阳灿,你这样我也不会感激你。”
欧阳灿却一点也不在意,牛头不对马嘴道“飞飞,我就知道,你穿这件衣服好看。”
白飞飞正要发怒,手里的重量却顿时加重,欧阳灿竟是晕倒了。
风很大,雨很大。
她的发和他的纠结在一起,沾满了落下来的花。
屋檐里站着的几个影卫,来来往往的丫环仆妇,竟都是看呆了。
很多年以后,他们回想起这个寒冷绝望的季节,脑海里回旋的却不是风,不是雨。是那个倒下去的男子嘴边暖暖的笑意和那个蓝衣女子脸上化不开的心疼。
她扔了伞,伸手点了他的穴,不过片刻便脸色苍白,冷声道“你们准备等到什么时候再出来?”
风影飞影对视一眼,有些尴尬的冲过去帮忙。
白飞飞将欧阳灿交给他们,竟是头也不回的要走。
风影急了,道“白姑娘就不能等主人醒了再走么?”
白飞飞看也不看地上的伞,冷声道“不能。”
风影一时间没反应过来,等反应过来时,只看得见远处的一点蓝。
他看看扶着的欧阳灿,还是忍不住跺了跺脚。
【凌晨·无题】
【自古多情伤离别,更那堪冷落清秋节】
他很小的时候,母亲经常抱着他垂泪。
他懵懵懂懂的擦去她的泪,问她为什么。
每每这时,她的泪却怎么也擦不掉。
于是他再不敢问。
很久以后他才知道,他长得,和父亲很像。
【深知身在情长在,怅望江头江水声】
知道原来他还有妹妹的时候,他几乎都发了狂。
他第一次用了几乎咬牙切齿的情绪,问母亲她的去处。
那也是娘第一次对他生气。
她用很坚决的语气告诉他,妹妹死了,和父亲一起,死了。
他的眼泪,十岁的时候,他第一次掉泪。
他去了很多地方,找了很多人。
他问每一个曾经在大漠生活过的人,问他们知不知道,当初凌家的那个小女儿,去哪里了。
【一俯一仰一场笑,一江明月一江秋】
他找了整整十四年。
从十岁的时候找起,到他二十四岁。
终于有人告诉他,他的妹妹在幽灵宫。
他接到一封信。
然后他瞒着所有人,包括他的母亲,还有鸢冷,奔赴中原。
他很认真的听完那个英俊公子的话,然后他很安静的微笑,说好。
没有犹豫。
【满目山河空念远,谁倾城一笑】
他立定,看着那个女子,微笑。
彼时她正穿了孝衣,眼里有泪,倔强的不掉。
他忍不住上前,却被那个人紧紧的拽住。
他说,那是她们的江湖,我们何必插手。
那是第一次,他眼里开始有了悲哀。
他不知道为什么,或者这十几年来的追寻,这个虽然未曾谋面的妹妹,却早已经把他的心侵蚀得千疮百孔。
他的眼里居然染上淡淡的红,但他依旧微笑,说你可以开始了。
【欢乐趣,离别苦,就中更有痴儿女】
他望着那一杯淡绿色的茶,眼里从容。
然后他端起来,说,请你替我照顾她。
有微弱的腥味在唇齿间流动,他闭了眼。
鸢晚,请你等我。
等我在凌晨的时候醒来,带你一起看朝阳。
【晓来红叶疏,看晨星坠】
他醒来的时候,有微弱的光透进窗户。
莫名的,他忽然就记起,斜光到晓穿珠户。
然后,他看着陌生的地方,微笑。
【欲寄西江题叶字,流不到、五亭前】
周身寒冷,他推了窗户,窗外有花簌簌的落下来。
花开无声,花落无声。
他伸出骨节分明的手,接住一朵细看。
然后他微笑,四周忽然寂静。
竟是比花还好看的笑脸。
【旧事沧桑过,云海天端,谁记伤心人】
他坐下来盯着精致的香炉发呆。
然后他拔了头上束发的玉,将香炉上的沉香拨开。
散了一室的香。
他脸上有震惊一闪而过。
片刻后,却对着那玉失了神。
这块玉好像是一个女子送给他的。
他曾经牵着她,走过很多个四季冬夏。
【夜月一帘幽梦,春风十里柔情】
他正想着有什么事情忘记了的时候,
有人仓皇的推门而入。
他望着来人,手里的玉叮当落地。
那是他只看了一眼,就再不能忘的脸。
明明那个人是笑着的,他却无端端的落泪。
然后他展开双臂,紧紧紧紧的抱住她,道“鸢晚,我是凌晨。”
白飞飞都不知道原来,自己还是有流不完的泪。
她站在他面前,他浅笑,眼里溢满她看得懂的心疼。
他伸出手轻抚她的脸,说鸢晚,我们终于见面。
他牵着他的手坐在树上。
有清凉的雾水低落下来,他们的发很快湿成狼狈的样子。
然后他说“鸢晚,你过的好吗?”
明知故问,却还是想问。
白飞飞看着他,脑海里有一瞬间短暂的空白。
如此温暖的男子,竟然就是她的哥哥么?
她想着想着,看着看着,忽然就微笑起来。
东方墨心脸上带着少见的肃然,他斜坐窗上,看着依旧云淡风轻的沈浪,面无表情。
沈浪暗叹一声,还是笑道“墨心,你回来了。”
他的脸上带了些无奈的神色,但还是先回报道“是,我回来了。江正松也安全的带了出来。”
沈浪脸上的笑意愈深,道“如何?”
墨心伸出手,那里静静的躺着一块玉。玲珑剔透,凑近耳边竟还峥峥的清鸣,想来定然是自己要的东西了。
他的脸上终于退了笑,伸手接过,玉上有纹好的图案。一笔划,居然有些诡异的色彩。
墨心看着对着那块玉,眼神却望着沈浪,道“若是墨心知道,决计不会替庄主你去禁地。”
沈浪闻言眼神染上了些难以言喻的黯然,然后他轻轻吸了口气,道“墨心···~”
东方墨心却并不应他,良久才开口道“庄主,你想走你父亲的老路?”
沈浪身子微微一震,却转开头不看他。
墨心也不顾他的反应,自顾自说道“可是,庄主你走的起,沈家再也走不起了。沈家,只剩您一个后人。”
一针见血,沈浪的脸色瞬间苍白。
墨心却不准备就此罢休,冷声道“庄主,你这么做的时候,有没有想过后果?若是那迷药的药性比你预想的,再深几分呢?那墨心现在,是不是就只能在您的坟前说话了?”
这话说的已经很有些大逆不道的意思了,沈浪却并不放在心上。他将玉抛起来再接住,笑道“墨心,你说的都对。可是你别忘了,现在咱们是在和谁斗,欧阳灿都已经以命相博了,我若是不这么做,瞒得过么?”
话说的很对,墨心却并不买账,他笑笑道“难道庄主敢说,这不是你本来想做的么?就算没有药,你也会跳的吧?”
沈浪低下头看着手上的玉,半天后忽然微笑起来。
好吧,他承认,其实当时他的确有赌气的成分,他真的累了。很累很累,他想着,崖底或许有那个女子在等自己,于是自己都控制不住,就那么直直的落了下去。
最近这一年发生了太多事,一件一件的堆在一起,让他完全没有时间思考。
他见招拆招,以自己都想不到的冷静一一挡过去。
可是,偏偏到最后,那个女子还是把他远远的推出去。
连选盟友,都宁愿选别人。
他知道她是为了把自己推出这个漩涡。
可是,那偏偏让他更加难受。
他开始明白当初一而再再而三的推开她时她一次次的绝望,一次次的报复。
原来,这个就叫自作自受。
他脸上的苦笑愈深,然后他站起来轻轻的伸了个懒腰,道“墨心,要教训我以后多得是时间,现在说说你的看法吧。你说,咱们有几分胜算?”
东方墨心也皱了眉,道“若是庄主和欧阳公子,怜花公子合作,胜算或者还有一半。”
沈浪背过身去,窗外风景正好。
已经没有下雨了,崖底的温度本就比上面高一些。还有未落尽的枫叶在树上飞舞,风一吹,便纷纷扬扬的在风里回旋着落下来。
秋天,真的要过了。
他抬起头,听着外面破空而来的声音,和东方墨心相视一笑。
下一刻门便被推开,熊猫大叫着闯进来,道“沈浪,你这个臭小子,死了没有?!”
沈浪知道他是得到自己醒来的消息赶过来的,心里多少有些过不去,道“没事了,猫儿,让你担心了。”
熊猫却并不理会他,伸手给他一拳,道“少来这些没用的,你小子,再有下一次,我就直接杀了你得了,省的你还费劲跳下去。”
沈浪看他明明是玩笑的语气,眼圈却真的有些红了,一时间也是无言,轻轻的拍拍他的肩道“对不起猫儿,让你担心了。”
熊猫这才缓过来了些,道“说真的,沈浪,听说欧阳灿今天要去上官家退婚,你打算怎么做?”
沈浪看看他们两个的脸色,笑道“还能怎么办?”
熊猫见他居然还笑,忙伸手探他的额头,担忧道“你该不会是气疯了吧?”
东方墨心拉开他,道“庄主,您的意思是?”
沈浪望着天,眼神悠远,道“墨心,放出消息去,就说我还是昏迷不醒。”
东方墨心立刻便知道他的用意,点头应是,转身间却又回头道“那,庄主的意思是,这个婚礼,您是不打算捣乱了?”
沈浪不置可否的把玩着玉佩,很久后才笑了笑,道“为什么要捣乱?”
东方墨心也笑了,转身唤来几个人吩咐一番,又折回来道“对了庄主,估计凌晨公子该醒了。”
沈浪眼里有锐利的光闪过,片刻后转换成笑意,道“越来越热闹了。他醒了,墨心,你说这是好事还是坏事呢?”
东方墨心看着他微笑,道“那要看对谁了。就算是坏事,庄主也是希望他醒的,不是吗?”
沈浪嘴角弯的愈加好看,眉眼间都清浅起来,看着不起涟漪的湖,低头不语。
凌晨嘴角依旧带笑,玩味的看着眼前的女子,腰间佩戴的流苏轻巧的在风的吹拂下飘扬起来。
秋夕白了脸,如同置身冰窖,冷的不停颤抖。却咬了牙不敢吭一声。
他好看的手指微微的翘起来,眼前箜篌断弦,却依旧伸手弹奏,仿佛没看见跪着的人。
秋夕闻着空灵悦耳的声音,脸色丝毫没有好看一些。冷汗自她的眉间滴下来,冰凉。
良久,周围安静下来,他起身要走,秋夕才敢开口,声音颤抖着,像是来自很遥远的地方,道“主人····”
凌晨略带嘲讽的笑,蹲下身朝她温和道“你在叫我?”
秋夕看他一眼,又慌忙的低下头去,颤声道“是···奴婢在叫主人。”
凌晨站起来,玉佩叮当,然后他扶着窗立着,道“你可认清楚了,我不是山佐天音。”声音清冷。
秋夕的额头重重磕在地上,有血迹渗出来,她惨白了脸,道“主人,色使他救了我全家,这个恩,我不得不报。”
凌晨脸上的笑瞬间消失不见,他欺身逼近房梁,不过转眼,秋夕面前已经多了一具尸体。
她闭了眼,冷汗滴在地上,风一吹便干了。是他惯用的手法,一剑毙命,颈间有一道几乎看不见的血线。
凌晨站在房梁上微笑,他看看地上的秋夕,道“秋夕,你说,叛徒的下场,该是怎样?”
秋夕静静的看他,眼里有藏不住的惊恐,道“主人····”
凌晨却并不应他,只懒懒的靠在梁上,笑道“不出来,难道还要我请?”
房间里已经就只有这么大,秋夕愣愣的看着从柜子后闪身出来的黑衣,不解的皱了眉。
凌晨看着黑衣微笑,道“好久不见。”
黑衣人的呼吸粗重了些,笑道“凌公子还记得在下,不胜荣幸。”
屋外有不知名的鸟叫声传来,凌晨歪着头看他一眼,道“你们的消息真是灵通,我才醒不过半日,就迫不及待的来看我了。”
黑衣人看看地上的尸体,冷笑道“公子沉睡这么久,功力不减反增,真是让在下羡慕得很。”
凌晨瞥了一眼地上,若无其事道“原来他是你带来的?这个可比以前的差远了,怎么,五年了,你居然就训练出这么些人来?”
黑衣人的手按在腰间的剑上,笑道“公子似乎对我们的来历清楚得很。”
凌晨微笑,道“我当然清楚。欧阳堡的秘密那么多,总要有人知道一二的,不然,怎么保命?”
黑衣人头一动,瞬间迎着风飞上房梁,剑锋直指凌晨。凌晨冷笑一声,侧身让过,下一刻,腰间的软剑便在他手上翻飞,竟是如水蛇一般,紧紧的缠住了黑衣人的剑,然后他冷笑,不顾黑衣人愣怔的神色,将他的剑远远的甩出去。黑衣人的虎口被震得发麻,不可置信的后退两步,道“你的功力····”
凌晨轻巧的将剑提起来细看,道“进步的很快?还是你退步了?”
黑衣人立在梁上,一时间有些反应不过来,道“凌公子打算怎么做?”
凌晨将手里的剑扔给他,飞身下了梁,背对他道“你应该很清楚,这一次,我不会放过你。”
黑衣人看着自己的剑,那里的纹路清晰,然后他笑,道“凌公子,杀了我,你醒来的消息我们主人一样会知道。”
凌晨却并不怎么在意,道“我没说要瞒过她,我只是,觉得你活的够久了。”
黑衣人眼里的震惊很明显,他看着背对着他的凌晨,缓缓举起剑,秋夕只看见剑光一闪,他人已经直逼凌晨,尖叫道“主人小心!”
凌晨依旧没有回头,右手食指和中指轻轻的夹住他的剑,笑意不减,黑衣人还没有反应过来,剑身已经硬生生的断成两半。片刻间,他的眉心已经插进断了一半的剑。
秋夕看着他在自己面前倒下,眼睛瞪得很大,她有一瞬间的不敢置信,抬眼看看依旧若无其事的凌晨,颤抖着手想去揭开他脸上蒙着的黑纱。
手伸到一半,却有清朗的声音叫自己名字“别碰。”
她看看进来的人,有些恐惧的后退几步。
“一醒来就杀人,我怎么觉得你和我以前听过的凌晨公子不像啊?”王怜花一进门就见地上多了两具尸体,语带玩笑道。
凌晨伸手揉了揉眉心,道“来得比我预想的早很多。这一次看样子是没那么简单就躲得过去了。”
王怜花眼里带了几分悠远,道“若是简单,谁会走到如今的地步?”又转过头看地上的秋夕,道“还不走?”
秋夕抬眼看看他,又看看前面的凌晨,还是低下头。
凌晨微微的偏头看她一眼,沉声道“走吧。”
看着秋夕跌跌撞撞的出去,王怜花才回头看着凌晨笑,道“她留着还有用,不要问我有什么用。以后你自会知道的。”
凌晨却并不甚在意,道“流月是你的人。”
是陈述,不是问句。王怜花笑着轻摇折扇,道“是。”
凌晨倒也不再追问,只似乎轻轻叹了口气,道“鸢冷呢?”
王怜花曾经也听说过一些他和凌鸢冷的渊源,后来也知道,凌鸢冷这么做的原因是为了救他。于是当下也不隐瞒,道“在云雾山庄的时候便走了,她背后的势力也不算小。”
凌晨想起多年前那个雨夜,那个女子带了倔强不认输的眉眼,心里微微的一动,道“我知道,她会回来的。”
王怜花对凌鸢冷的印象一直不好,如今听他这么说,倒也没什么太大的反应,看看外面的天色,道“欧阳灿如今也该到上官婉那儿了。”
凌晨偏过头想了想,道“他对鸢晚很好?”
王怜花见他忽然问自己这个问题,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回答,迟疑片刻后点头道“很好。”
凌晨若有所思的点点头,转身笑道“我出去走走。”
远处有人放纸鸢,他抬头看,眼里的光晃花了园里那些丫环的眼。
快活王端坐凉亭内,最近的天气寒冷,他座位底下垫了朱七七替他和朱富贵买的软羊绒,看着凋落的树叶,想到被自己软禁在神仙居的朱七七,忍不住叹气。
差不多同时,四周的树叶无风自动。只不过一盏茶的时间,地上已经铺了厚厚一层落叶。
他端起茶杯缓缓的送到嘴边,笑道“阁下内力如此深厚,来这里,莫非只是想看本座赏景么?”说着,手里的茶杯扬起,迅速朝离他最近的一棵树飞去。
片刻后,茶杯应声而碎,茶叶混合着茶水洒了一地。有人缓缓落地,看着他微笑。
他不知道怎么形容眼前的男子,风度翩翩,他一直以为,沈浪,王怜花是世上数一数二的美男子了,但最近这短短时间,却又出了个欧阳灿,如今面前又立了个更加好看的男子。
他掩起欣赏的神色,笑道“不知公子来此是何用意?”
那个男子笑的更加好看,居然比天上黯淡了的阳光更加夺目,道“我是来找朱七七的。”
快活王心里一动,问道“不知公子找我家七七何事?”
那个男子腰间缀着的玉佩叮当作响,道“在下闻朱七七小姐天下第一美人的芳名已久,周围也有许多朋友都是七七小姐的故人,所以前来求见。”
快活王听闻,嘴角牵起莫名的笑,道“公子认为,本座会不会让你见她呢?”
那个男子自树上缓缓而下,居然如同漫步云端般,衣带随风翻飞,流苏缠着墨绿的玉,将快活王身旁的人都看呆了。
快活王也暗叹这个男子的深厚内力和灵巧的轻功,心里对他的好感又进一层,道“来人,请小姐到会客厅。”
朱七七一直闷在房里,这一次快活王居然是铁了心将她锁在家里,她软硬兼施,偏偏都打动不了他,只能憋着气在房间里不出门。
却忽然听见小泥巴推门的声音,边大叫道“小姐小姐,您可以出去了!”
她开心得蹦起来,拉住气喘吁吁的小泥巴,道“真的?!小泥巴,我可以出去了?!”
小泥巴忙拉住已经抬脚就要往外飞奔的她,断断续续道“但是····但是···但是只能在快活城里,有个公子说要见你,王爷答应了”
朱七七脸上现出失望的神色来,一屁股坐在凳上,瘪嘴道“那你还说什么说?!什么公子,不见!”
小泥巴忙一把拉住她劝道“诶呀小姐,你听我说嘛。好不容易有机会出去,况且王爷似乎很欣赏那位公子。到时候咱们求他带咱们出去,您不就能见到沈公子了吗?”
朱七七一想也是,于是揪揪小泥巴的小辫,道“小泥巴,你什么时候这么聪明了?”
小泥巴被她揪的有些疼,嘟囔道“我一直都很聪明嘛····”
朱七七放开她,笑道“好了好了,还不快去给我找件衣服来。顺便装些银票。”
小泥巴知道她是准备偷偷跑了,也不再多说,转身给她收拾去了。
朱七七走到一半又忽然停住,拉住刚从会客厅那边过来的丫环,问道“喂,那个什么公子的,你认识吗?”
丫环忙低了头,小声道“回小姐,奴婢不知道···王爷只称呼他少侠··其他的····”
还未说完,就被朱七七打断“行了行了,你去吧。”
小泥巴见她不走了,疑惑道“小姐,怎么了?”
朱七七凑近门边,偷偷的往里望,她的视线是偏的,这一看,只看见一个男子背对她坐在位子上。
她摸着下巴琢磨了一会儿,道“小泥巴,你说他来找我到底是为什么?”
小泥巴想了一下,也是不知道,于是摇摇头。
朱七七拍她一下,道“笨!肯定又是哪里来的纨绔子弟上门提亲的···”
小泥巴迷迷糊糊道“哦····”片刻后又大叫道“啊!那怎么办?小姐,你喜欢的是沈公子呀!”
朱七七忙伸手捂住她的嘴巴,小声道“小声点,你不怕二爹听见啊?”见小泥巴不住的点头,才放开她,
小泥巴乍一被放开,摇摇头清醒了些才道“小姐,那现在我们怎么办?”
朱七七拍拍手掌,笑道“哼,敢来惹我,那就别怪我了。”又转头对小泥巴道“上次咱们用来整人的巴豆还有没有?”
小泥巴忙低头从腰间掏出一包黄纸包着的东西,开心道“小姐,还有还有。”
朱七七接过来,见刚好有丫环端着茶往这里来,招手道“过来过来。”
那丫环不知何意,但也不敢怠慢,乖乖的近前,朱七七故作严肃道“把这个给我吧,我正好要进去。”
丫环自然不敢反对,将托盘交给她,转身走了。
朱七七冲小泥巴一使眼色,带些得意的笑。小泥巴心领神会,对她竖了竖大拇指,将药倒进了茶里。
二人这才正了正色,咳嗽几声进屋,道“二爹,找我干什么?”
快活王见她进来了,笑道“七七呀,过来。”
朱七七今日着了一身轻粉纱衣,越发显得面若桃花,脸如银盆,走近快活王,将左手边的茶水放在他手上,又走到侧位,不经意的看了一眼坐着的人,这一看,却愣住了,连手里的茶都忘了要给他。
小泥巴几声咳嗽她才清醒过来,有些尴尬,把手里的茶端在他桌子上。转身回了快活王旁边,道“二爹,谁要见我?”
快活王正要回答,却忽然传来茶杯落地的声音,他看着正若有所思的人道“怎么了?少侠莫不是觉得我这的茶不好?”
那人抬头望望朱七七,笑道“茶倒是好茶。是江南盛产的雨前毛尖吧?只是有些可惜,多了些东西。”
朱七七和小泥巴对视一眼,心里都是咯噔一下,也不管其他了,干脆道“喂,你倒还有两下子嘛,你还没喝呢就知道茶里有东西?”
快活王对自己这个女儿的性子当然一清二楚,当下也颇有些尴尬,道“七七!”又对那人笑道“七七性子活泼,向来爱玩爱闹,少侠见笑了。”
那人看一眼朱七七,道“王爷何须谦虚。在下许多朋友都是七七小姐的故人,对她的活泼天性,自是有所耳闻的。”
快活王心念一动,却不动声色的饮茶。
朱七七听他这么说,倒来了兴趣,问道“故人?你说的是谁啊?”
那人微微一笑,唇微启,道“王怜花,欧阳灿,凌鸢晚。哦,沈浪也算一个”
朱七七顿时大骇,往后退了几步拉住快活王的衣袖,道“那···那你是?”
快活王也正了脸色,眼里的杀意明显,似乎他只要一开口,便会杀了他。
“凌晨。”那人终于笑开来,竟似一阵风般迅速扣住朱七七的手腕,迅速朝门外掠了去。
快活王反应也极快,马上纵身直追,正要加快速度时,见凌晨居然早已优哉游哉的停在城墙上,周围已经围了许多看热闹的人。
他大怒,道“你想做什么?!”
凌晨看着旁边围着的快活王的手下,旁若无人的笑道“没事,好久都没出来逛逛了,今天想到些事情,就来看看王爷和七七小姐。”
快活王见他虽笑着,手却扣在朱七七的手腕处,只要稍微一用力,就能尽断她的脉搏,一时间也不敢轻举妄动,强压着怒气道“什么事?!”
凌晨轻轻的笑,看着墙下围着的人,道“嗯,很多啊,比如说七七小姐当初推鸢晚下湖又见死不救,比如说七七小姐在行路途中将四季下在鸢晚身上,再比如说,王爷以往对鸢晚的所作所为。”
快活王看看城楼下已经议论纷纷的百姓,怒道“哼,我说呢,怎么?你是来替她报仇的?”
凌晨看看被点了穴不能开口的朱七七,将她稍稍往城楼边上拉了拉,对城下的快活王笑,道“是啊,王爷真聪明。”
快活王看着几乎就要坠下来的朱七七,胆战心惊,不由得提高声音,道“凌晨!要是你敢伤七七,本座定将你碎尸万段!!!”
“哦?那凌晨倒是想领教领教了。”凌晨看起来却并不把他的话放在心上,眼里的冷漠之色尽显,手里的匕首在朱七七吹弹可破的脸上轻轻一滑,她脸上立刻多了一丝血痕。
朱七七的眼泪不停的掉,偏偏又说不出话来。
快活王见他居然真的敢动手,忙伸手道“停下!凌晨,七七是无辜的!”
凌晨脸上的笑却马上消失不见,冷笑道“无辜?!我就偏偏讨厌自称无辜的人!”手轻轻一动,朱七七脸上立刻又多了一道伤口。道“王爷曾经对鸢晚做过的事都忘了么?既然你早知道她不是你女儿,那为什么不早告诉她?!反而任由她飞蛾扑火一次次的为了白洁报仇?!”
快活王被他问的有些恼怒,又见朱七七可怜兮兮的望着自己,道“你再敢碰七七一下,本座定让你不得好死!”
凌晨却忽然将朱七七推至护栏上,冷声道“王爷可以再试试威胁我。”见快活王终于不敢再出声,才接着道“柴玉关!你敢说你不告诉鸢晚真相不是为了让鸢晚继续向你报仇好让沈浪对她死心,好让朱七七趁虚而入?!你的女儿就是宝贝,我的妹妹便是生死不值一提的蝼蚁么?!”
城楼下本来不绝于耳的议论声顿时消失,所有人都看着那个脸上现出疼痛之色的男子来,他眼里的心疼和愤怒那么明显。
快活王看着朱七七已经摇摇欲坠,心急如焚,道“这些恩怨都已经过去了!你不知道快活城那一役所有的恩怨都解决了吗?!”
凌晨闻言却忽然仰天大笑,冷嘲道“过去了?那朱七七把鸢晚推下湖,让鸢晚中毒的事怎么算?!何况,快活城一役,解决的是你和沈浪熊猫的恩怨,鸢晚这所有的错事皆是因你而起,死的反而倒是她,我在想,王爷心里是不是笑的很开心!?”
快活王努力冷静下来,道“那你想怎么样?”
凌晨的衣袂翻飞,有彩蝶自他的身后纷纷扬扬飞起。五彩斑斓里居然夹杂了纯黑,所有人都忘了要怎么反应。
毕竟,快要入冬了的季候,居然诡异的现出蝴蝶来,实在是震撼,他们面面相觑,不着痕迹的退了几步。
快活王却变了脸色,惊叫道“你是白静的后人?!”
凌晨知道他所说的白静就是白洁,随手拈起旁边的一只粉蝶,笑道“王爷倒是没有忘记那个该死的女人。”
快活王暗暗心惊,他能使得出幽灵宫只有历代宫主才会的秘法,又似乎对白静并没有好感,白飞飞的事,七七虽然也和自己说过,但似乎并没提到她的哥哥啊,如今这个所谓的哥哥凭空出现,却会连白飞飞都不会的秘法,他到底是什么来历?
他不动声色的将双手背在身后,暗暗蓄积功力,扬声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凌晨冷眼看着他,忽然扬袖,顿时所有的蝶都顺着他的手移动,他绽开好看的笑,道“王爷,你说,美人配彩蝶,是不是绝配?”
快活王膨胀起来的宽大的衣袍顿时服帖下来,沉声道“你来这里,莫非就是要羞辱七七和本座,给白飞飞出气?!那你首先该找的是白静,不是本座!白飞飞她一而再再而三的害七七,也多次要行刺本座,这些事天下皆知。如今她既醒了,那就恩怨两散便算了,这样纠缠下去,你以为本座便会输么?!”
凌晨却忽然沉了脸色,足足有一盏茶的时间都没有说话,然后他忽然将朱七七推下城楼。快活王大惊,忙飞奔过去,却还未近前,便有七彩的蝴蝶围拢在自己身边,他暗道不好,屏了呼吸,将朱七七揽至怀里落地,胸腔里却忽然一阵疼,他几乎要喘不过气来,抬眼,那名少年站在城楼上对着他笑,诡异莫名。
他正要开口,却自喉咙里溢出腥味,一个支持不住重重的摔在地上,呕出一口血来。
城楼外的百姓从未见过此等状况,一时间都被惊得再不敢出声,先前见着彩蝶还开心的小孩也不敢再说话,看着里面几乎被彩蝶笼罩成了仙境的居所,却只觉得凉风嗖嗖。
凌晨看着浑身发抖想进前又不敢靠近的侍卫,冷笑着对城下的快活王道“王爷,先前那话若是你再多说一句,你信不信马上这里便会成为一座死城?”
他说的随意非常,似乎在谈论着今天天气的好坏,挥手间蝴蝶却径直飞向快活王身后,快活王强撑着站起来,冷声道“你究竟想怎么样?”
凌晨立在城楼上,略显瘦削,抬起修长的手支了头,笑道“很简单,王爷,你死了,我自然就不会为难你的宝贝女儿了。”
朱七七刚被快活王解了哑穴,跳起来尖叫道“你算是什么东西?!凭什么说杀了我二爹,就算你要报仇,那也该找白静,而不是我二爹!”
凌晨略显困惑的望了她一眼,似是不经意的抬手扶了扶头上的冠玉,几乎是同时,几只蝴蝶从朱七七的耳边飞过去,她甚至感觉得到蝶翅煽动时的酥痒,她转过身,顺着蝴蝶飞去的方向望过去,有快活城的侍卫直直的倒在地上,再也爬不起来。
凌晨看着她不可置信的脸色,轻笑道“你还可以多说一句。”见朱七七眼里已经满溢恨意,却不敢再开口,才道“若是她还活着,你以为我会饶过她么?我会亲手让她生不如死。”
他看着所有安静下来的人,一字一顿的道“所有对她不利的人,我一个都不会放过。”
朱七七抬头看他,明明那么好看的脸,却让她禁不住的害怕。她忽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静静的立在那里,张开双臂护住身后的快活王,道“你要杀就杀我,不许碰我二爹!”
“七七!”快活王却一把把她拉至身后,严肃道“他还没那么轻易动的了我,放心。”
凌晨俯视他们一会儿,才道“朱大小姐孝心可嘉啊,不过我这人最是铁石心肠,这样的戏码,以后还是免了好。”
小泥巴随后赶来,一直不敢开口,如今也着实忍不住,道“喂,你这人怎么这样啊?什么叫戏码?我们家小姐和王爷父女情深惹到你了吗!”
凌晨看她一眼,笑道“倒是牙尖嘴利的丫头。你说的也对,那我问你,只有你们家小姐有父母,有亲人?我们家鸢晚就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爹不疼娘不爱的?你们家小姐便是万千宠爱在一身的小姐,我们家飞飞就活该是没人要的野孩子?!”
小泥巴被他一连几个问题问懵了,连连后退道“我···我不是这个意思···”
凌晨脸上漠然一片,眼里杀意更盛,正要挥手,却忽然听见有人扬声,道“公子!”
他看着轻飘飘落在城头的人,终还是收了招式,道“怎么了?”
如意拱手立至一旁,道“公子若是杀了他们,那岂不是让宫主和沈浪之间又增嫌隙么?还请公子细想。”
凌晨最后看一眼地上的快活王和朱七七,挥手,遮天蔽日的彩蝶霎时间化为光影,缓缓的消失不见。冷笑道“王爷,这一次就算是我胜之不武。不过我从来便不是正人君子,借用王爷常说的一句话,若是鸢晚这次的毒解不了,我一定让整个快活城给她陪葬。所有有干系的人,一个都别想逃!”
如意看着他飞远,片刻便再见不到身影,才回头冷眼看看朱七七,也转身跟着飞走。
小泥巴忙一把扶住就要摔倒的朱七七,看看她还在流血的伤口,冲着后面呆掉的人叫道“王爷和小姐都受伤了,你们还不去请牛神医?!”
相较起快活城的一团乱麻,上官家更是焦头烂额。
有忙着劝架的,有忙着穿梭于后院前厅将消息告诉女眷的,有忙着把退回来的东西往仓库抬的,来来往往热闹的很。
前厅跪着的欧阳灿倒是镇定自若,对着正上方坐着的上官老爷笑的一脸无害。
上官孤鸿说的口干舌燥,接过旁边上官月影递过来的茶,几乎没被气死。
他说了一上午,软的硬的。从两家历来的良好关系说到未来两家在武林里,商界里的良好合作前景,眼前的人却死活就是不肯松口。
每次自己一说话他就笑,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他都不好意思骂他了。
上官月影同情看看自己的老爹,也以手抚额做头痛状,沉声道“欧阳灿,我们家婉儿性子恬淡,也没那些娇小姐的脾气,长得更是可爱,你为什么要退婚?”
欧阳灿看着他不说话,还是笑。笑的那叫一个灿烂,上官孤鸿差点没抽过去,指着他‘你你你你’你了半天,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飞影也实在看不下去了,拍了拍旁边憋得很辛苦的风影,附在欧阳灿耳边小声道“主人,你好歹说两句话啊,咱们是来退婚的,总不能一直这样笑下去吧?”
欧阳灿看他一眼,抬头对他也绽出一个笑来。
飞影啪嗒一声,手里的剑唰的掉在地上砸了脚也没反应,彻底对他无语。风影同情的看他一眼,低下头肩膀不断抽搐。
上官月影的脸抽搐几下,原本俊朗的脸也笼上几分无奈,道“欧阳灿,我记得你不是哑巴啊。”
欧阳灿珉抿唇,委屈的看他一眼,垂下头。
这下连上官月影都被气的够戗,伸手指了他半天,怒道“欧阳灿!”
欧阳灿总算有了反应,看他一眼,又笑笑,继续低头跪着去了。
··············
一屋子的人全都看着他无语,上官孤鸿收起合不拢的嘴,咳嗽几声示意上官月影和他出去。
“你说怎么办?”上官孤鸿愁眉苦脸的看着儿子,脸上一片愁云惨淡。
上官月影也头疼的挠挠头,无奈道“这臭小子居然来这一招。真是够绝的。”
这不是耍赖么·····
上官孤鸿叹口气,道“真是后生可畏啊。”
上官月影见他居然似乎对欧阳灿还颇有几分欣赏,头疼道“老爹!”
上官孤鸿这才正了正色,道“那依你的意思,该怎么办?”
“反正这亲不能退”上官月影说的坚决,道“庄主都因为他和白飞飞的婚事跳崖了,要是咱们再答应他退婚,那不是等于亲手害了庄主么?”
上官孤鸿闻言也肃了脸色,道“我倒把这个给忘了,对对对,这婚不能退,一定不能退。”他连说几个不能,正了色,大踏步的走向前厅了。
欧阳灿偏过头看了看进来的人,嘴角牵起一抹笑,不动声色的低头。
“灿儿啊,这婚若是退了,你让上官伯父一家以后在江湖上怎么立足?让婉儿怎么做人?况且,这门婚事是你爷爷当初早早便定下了的,断断退不得。”上官孤鸿的脸色肃然,再没先前的游戏神色。
欧阳灿抬起头来,终于开口道“上官伯父,您和我们家也算是世交,难道还不清楚灿儿的性格么?灿儿定了的事,什么时候改过?”
上官月影见他终于说话,于是冷笑道“欧阳灿,不是只有你一个人个性倔,我们家婉儿虽看着柔弱,但是骨子里也是清高倔傲的,若是退了婚,她寻死呢?”
欧阳灿盯着他,道“那若是结了婚,我寻死呢?”
本来众人屏着声息,想看看他怎么回答,但却都没想到他竟开口来这么一句,顿时被他震晕,一时间都不知道怎么回答。
这话乍一听好笑,有点无理取闹,但他们也不是笨蛋,自然听出来了话里威胁的意思,听他的口气,倒不像是开玩笑。上官孤鸿只觉得头疼的更加厉害。
欧阳灿见众人都不再说话,才道“上官伯父,您忍心看我死,看婉儿变成寡妇么?”
上官月影伸手狠狠的捶了捶额头,彻底无奈。
上官孤鸿向上官月影使了个颜色,忽然白眼一翻,晕了过去。
上官月影会意,扶住他大叫道“快来人,老爷子晕倒了!”
欧阳灿倒是镇静,凑过去看了看,道“那灿儿就先告辞了,明日再来拜访。”
上官孤鸿一听,睁开眼看他,见他朝自己灿烂一笑,顿时两眼一翻,真的晕了。
“主人,您明天真的还来啊?”风影抬头看看上官家偌大的牌匾,问道。
欧阳灿手里的折扇轻摇,笑道“为什么不来?当然来,他一天不退婚,我就来。看谁先支持不住”
飞影风影对视一眼,默契的同情的看一眼忙忙碌碌的江家。
有人立在已经遍布蛛网荆棘的坟前,迟迟不动。
歌发谁家筵上,寥亮,别恨正悠悠。
有凄凉的歌声自很远的远处传来,她眼里一片荒凉。
你说,该恨你么?
她轻轻的蹲坐在坟前的楼梯上,背对着坟,看向很遥远的地方。
最后一次来看你,是要告诉你,我要嫁人了。若是你还活着,一定是会阻止的吧?
白洁,二十年。叫了你二十年的娘,我一直以为,你就是我娘。狠心如我,都一直想不通透,要是怎样的恨,才能让人发狂到这样的境地。
我是恨你的,从小,就是。小的时候,恨你从来不肯对我笑一笑,长大以后,恨你居然那么决绝的断了我和沈浪的牵扯,到现在,恨你,教会了我恨,却从来没教过我怎么去爱。
为谁收拾离颜,一腔红泪,待留向、孤衾偷注。
她微微的仰起头,看着满目疮痍的幽灵宫,倔强的不肯掉泪。
我是个不懂爱,不能爱的人,二十年的时光,足以把一个人打磨成另一个面目全非的模样。
你用二十年,毁了我的一生。
算是人生赢得处。千秋诗料,一抔黄土,十里寒螿语。
你努力了一辈子,恨了一辈子,狠辣了一辈子,绝望了一辈子,到最后,还不是尘归尘土归土只得到一抔黄土?
可我似乎一直在重复走你的路,
我不想恨,偏偏仇恨刻骨,拼了命的要报仇,到头来那是不属于我的恨。
我不想爱,偏偏爱浸骨髓,拼了命的握紧他,到头来指尖依旧一片冰凉。
你教会我,我的一生,在你在我在天在地,在所有人眼里,笑话一场。
独立荒寒谁语?斜阳漏处,一塔枕孤城。
夕阳西下的时候,有人的影子随着日落拉的老长。
他安静的立在那里,负着手,看不清旁边人的眼里,是不是有心疼漫过。
然后他听见他说,过去吧。
声音寥落,像是将散未散的寒鸦,枯藤,老树,昏鸦。
他看着那个同样安静的女子,即使没有人,也还是不肯将软弱心酸露出一星半点。那是她用了二十年的时间给自己织成的网,牢不可破。
然后他好看的眼睛里染上雾蒙蒙的一片,道“沈浪,我该说你清醒,还是该说你绝情?”
旁边的人脸掩映在斜阳里,看不清神色,他沉默良久,才出声道“怎么说都可以。”
有黑猫忽然从树上跳下来,
荒山,枯树,老藤,昏鸦,
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
他的脸上有鲜红的血流出来,黑猫暗绿的瞳散着莹莹的光,诡异凄凉。
黄衣少年终是浅叹一声,道“凌晨去了快活城,是你的主意吧?”
白衣笑起来,有乌鸦哀鸣着入窝,道“我们这样的四个人为了同一件事合作,或许这一辈子也只有这一次了。”
黄衣手里的折扇轻轻摇起来,有苍劲的字显露出来,风景画凄凉,那上面的题字,是颇具了吴道子之风的诗,最后两句是李白的长干行,‘相迎不道远,直至长风沙’。
他看着看着,忽然撇过头,手里的青筋几乎就要爆裂,然后他转身离开。脚印拖成长长的一条,夕阳在他的身后,大漠孤烟直,黄衣看着,莫名的就失了颜色。
离开,疏远,分开,再见,是不是最后还是会心有灵犀殊途同归。他望着越行越远的他,忽然无奈。
这一辈子,也就这一次了。
怕只怕,陌上花开蝴蝶飞,江山犹是昔人非。
他定了神,看着白衣少年的影子终于消失不见,转身要出去,却终究还是站着不动。
有一抹玄衣迎风而来,脸上的笑纯粹灿烂。那是他和沈浪,一辈子都没有的阳光。
沈浪,欧阳灿,这爱情的劫,我们都遇见。
欧阳灿本来笑意满满的脸,在看见那抱着膝蹲坐着的女子后,转换成无奈。
他隔她几米远站着,却不敢进前。
白飞飞,为什么我怎么努力,都换不回你一个笑脸?
我要的真的不多啊,我只要,你能像对沈浪那样,给我一个最真最快乐的笑,却总不能如愿。
我也是触不到温暖的人,却真的想给你温暖。你于我而言,正如沈浪于你,是最初的最美的温暖,可以死,却不可以放手。
你不明白么?
白飞飞,你真的不明白么?我爱你,可以死,却不可以放开你。
我第一次知道怎么爱,第一次努力去爱,可是却仿佛用尽了一世的心血,请你给我希望,我舍不得离开,舍不得,你。
漫言花落早,只是叶生迟。
父亲教给他的第一句诗,那时候他六岁。
他有样学样的吟着诗,却总没有父亲的那种味道。
以前他不懂,后来他长大,博览了群诗,却依旧无感,直到遇见她。
终于,开窍。
漫言花落早,只是叶生迟。
他来迟一步,终于挽不住时光如锦。
白飞飞,莫非你我到最后也只能,
还君明珠双泪垂,恨不相逢未嫁时么?
深秋初冬的傍晚分外寒冷,他被冻得一个激灵,安静的立了一会儿,脱下身上的外套进了前,轻轻披在她身上。
白飞飞转头看他,眼里有一瞬间的迷茫,却很快一片清明。然后她不再看他,小声道“你怎么来了?”
欧阳灿看着她,苦笑道“今日我去上官家退婚了。”
白飞飞的衣裙被风吹起来,天色已经完全暗下,有寥落的星光点缀在天上,她抬头,眼里情绪不明,然后她道“退成了?”
“没有”欧阳灿也并着她坐下来,将脚上的靴子紧了紧,道“不过快了。”
白飞飞点点头,不再出声。
欧阳灿陪着她坐着,夜风刮得紧了,不远处湖里的水都被吹皱起来。他看着看着,忽然笑道“飞飞,既然不想回去,我带你去个地方如何?”
白飞飞转过头,他眼里似乎也漫上了天上的星光点点,亮得让人不敢直视。她想了想,轻轻点头。
他行到悬崖的时候,有人在崖边等他。
那人束发的冠带被风吹起来,如墨的发纠结着青碧的玉,说不出的夺人心魄。
他含笑立着,道“去过快活城了?”
那个人转过身来,脸上带着惯常的微笑,道“怎么不问问我做了什么?”
沈浪却抱了剑,看着他笑道“用的着问么?”
那人眼里有欣赏闪过,他收了笑,道“若不是如意来了,或许我真的会动手。”
沈浪脸上的笑也不见,他轻叹了气,调转目光看向不知名的远山,道“我知道,所以我才让她过去阻止你。”
凌晨看看异常清冷的他,终于开口,道“沈浪,有时候我真的是佩服你的。一切你都可以安排得天衣无缝。既然救了我,又何必瞒着?”
沈浪摇摇头,擦了擦脸上还隐隐作痛的伤口,道“你清楚的,我只是拿到了绝望木而已。其他的事,都是王怜花做的。”
凌晨的折扇在手里好看的翻转了几下,道“那给鸢晚的理由呢?编的那么好,这总该是你的杰作了吧?”
沈浪却不再回答他,道“你说,这一次,我们能不能全身而退?”
凌晨望着远方,眼睛微微眯起来,居然带了几分可爱的味道,笑道“这很重要吗?”
沈浪也和他一样笑起来,惯常的慵懒,道“重要,因为只有活着,我才能带她走。”
凌晨笑的更加好看,眼里蔓延上清凉的月光,道“那,我们就一定可以。”他转过头看她,语气里染上几分调皮,接着道“不过,就算活着,你也未必可以带她走。要知道,欧阳灿可是个狠角色。”
沈浪想起那个男子,也是一愣,却又笑道“那又怎么样?飞飞是我的,谁都抢不走。”
凌晨嘴角微微的勾起来,道“世上的事没有绝对。不过,沈浪,现在得委屈委屈你了。”
沈浪却并不在意,似有若无的看一眼不远处的黑影,道“动手吧。”
凌晨的笑倏忽消失不见,腰间的软剑风一般卷起来,竟直直的将天绝剑勾落崖底。沈浪站着不动,眼里越发澄澈。凌晨的软剑刺进他的胸口,有黑色的血漫上他的嘴角,他却依旧微笑。
凌晨的手抽回来,软剑铛的落地,沈浪的白衣很快染成鲜红一片。他费力的吹响口中的哨笛,片刻后有接二连三的人落地。
东方墨心脸色平常,迅速将他扶起来,喂给他一粒药丸。然后转了身冷声道“凌公子,走吧。”
凌晨偏了头,不去看地上的沈浪,等到远处的黑影消失不见,才交代道“将消息散发出去吧。若是坠崖不够,那凌晨为了妹妹报仇,刺伤他,这消息总足够让她相信了。”
轻风的脸色变了又变,终于在沈浪晕过去后再也忍不住,埋怨道“说好了是演戏,可是凌公子也未免太认真了,这剑只要稍微再偏一分,就刺进心脉了。”
东方墨心伸手拉住他,冷静道“他做的对,既然要演,自然就该演足。刚才有人在旁边看着呢。不过他们也的确是够小心,只远远的藏着并不近前。”
凌晨背着手站着,一只脚已经踏出悬崖边沿,他略微困惑的皱了皱眉,然后看着沈浪叹息。
墨心也觉得心疼得有些喘不过气,一向最冷静的他却忍不住用足力气扬了扬手,气流强大,旁边的石头应声而碎。
他这才觉得好过了些,温言道“凌公子此番大闹快活城为妹妹出气,那如今再来找沈浪这个负心人报仇自然也不足为奇了,她应该会上当。”
凌晨闻言也笑了,信心满满道“不是应该,以她的自负和她如今越发迫切的心性来看,她必定会信。她没有时间了。”
欧阳别庄的灯火一直不灭。
伤秋阁有大主顾光临,秋水亲自作陪。
夜深人静,伤秋阁不绝于耳的声音才渐渐微弱下去。
有红衣女子立于窗前,脚上纹着的蝴蝶振翅欲飞。
‘
秋水静静端起旁边的茶杯抿了口茶,道“夫人住的可好?”
红衣女子笑起来,声音清脆悦耳,道“夫人如此厚爱,自然一切都好。令郎已经醒了,听说风采尤胜当年,夫人怎么还不开口赶我们走?”
秋水嘴角牵起好看的笑,道“夫人何必明知故问?”
红衣女子这才转身看着她,道“若是我说,我没有夫人要的东西呢?”
秋水嘴角的笑并未消失,声音却冷了几分,道“夫人是聪明人,我相信夫人应该清楚后果。”
红衣女子的衣角被风吹起来,屋外挂着的灯笼摇摇晃晃,她悠然的坐着,不再开口。
秋水冷眼看她一会儿,终究放下茶杯,出去了。
她经过从前常去的一座院落时,习惯性的停了停,楼上有人倚栏,她看她一眼,终究提脚离开。
人何许,朱楼一角,寂寞倚残霞。
凌鸢冷嘴角蔓延上苦笑。她看着走远的人,眼里的疼痛明显。
流月安静在她身后立着,半响才出声,道“主子,天色不早了,该休息了。”
凌鸢冷嘴角的残发被风吹起来,倔强的站着不动。
很久以后她才开口,声音都染上几分冰凉,道“流月,他还是没有来。”
他还是,没来。
凌晨,你在怪我吗?
怪我伤了你最疼爱的鸢晚?
可是凌晨,我只不过,只不过是要你活过来而已。
若是有选择,我不会,绝对不会这么做。
可是这个世道就是这么事与愿违,我除了让她中四季要她的血来救你之外,别无他法。
我记得你最初给我的那一抹笑,散尽风华。
你不知道,很小很小的时候我就告诉自己,若有人对我笑,我必定不顾一切。
而你,就是那个对我笑的人。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笑的清浅从容,我只一眼,就陷进去,万劫不复。
你以命护她,我以命护你。
谁都不过是因为最爱。
风更加急,远处有歌声不绝如缕。
她像是失去了力气跌坐到地上,天上月正好。
流月轻轻的扶起她,道“他今天大闹快活城,听说杀了不少人。又将沈公子打成重伤。”
凌鸢冷的嘴角弯起来,有无奈的意味,放轻了声音道“他果真是只记挂着她的,一醒来就为她报仇。我就知道·····我就知道。”
流月看看被封吹的翠竹林,道“夫人已经不打算对付他了。”
凌鸢冷这才冷静了些,淡淡道“哦?”
有翠竹的叶子飘过来,流月偏头度躲过,回道“凌公子这样大肆的为了白飞飞寻仇,刚好给夫人除了许多后患。比如夫人一直忌讳的沈浪。”
凌鸢冷的面色却丝毫没有好一点,脸色苍白得如同上好的宣纸,道“或者这一次,胜负真的难定呢。谁知道。”
流月安静下来,有鸟叫声传来。
寂静的夜里,刺耳突兀。
白飞飞蒙着眼睛被欧阳灿牵着走了半天,终于忍不住道“到了没有?”
欧阳灿一袭玄衣在暗夜里格外清晰,笑道“别急,就快了。”
白飞飞眼睛被蒙着,只听见周围似乎有蛙鸣声传来,她竖起耳朵细听,却很快又听不见。
不知道又走了多久,白飞飞只觉得脚下的路摇晃起来,她居然就要站立不稳。蒙着眼格外没有安全感,她拉紧旁边人的袖子,道“还没到?”
欧阳灿不回答,轻轻的把蒙着她眼睛的布扯开。
月中薄雾漫漫白,桥外渔灯点点青。
她眼睛一片迷蒙,擦了好几下,却依旧没有清楚一点。才明白过来,是雾,大雾。
大雾里偏偏又夹杂着点点灯火,看起来简直如同仙境。
她忍不住要往外走几步看清楚如同星光般摇曳的灯火,却被欧阳灿拉住。
她疑惑的回头看他,却见他含笑立着,指指脚下。
她这才注意到,她站着的地方,居然是摇摇晃晃的铁索桥。
铺着一块块木板的铁索桥。一走动就不住的摇晃,从木板的缝隙往下看,是一眼望不到边的湖。
湖里有东一只西一只的渔船带着渔灯四处飘着,她从没在夜晚见过这么好看的奇景,一时间忘记说话,就安静扶着铁锁立着,湖面的风扑面而来,清晰清爽。
欧阳灿见她喜欢,弯起嘴角,露出两个深深的酒窝。眼睛亮得如同渔船上的灯火。
他也闭上眼睛感受清风拂面,片刻后道“这是欧阳堡名下的湖,深不可测,每年都有成千上万的鸟儿来这里觅食产子。所以这里渔夫多,鸟也多。”
白飞飞听着听着就笑,道“那这座桥是做什么的?”
欧阳灿见她问到这座桥,稍稍的愣了愣,道“这座桥是欧阳倾立的。一开始的作用也不过是为了供欧阳家的人赏景。”
白飞飞听着他似乎还没说完,看他忽然有些情绪低落,笑道“那后来呢?”
欧阳灿果然收了难过之色,带了些欣赏道“后来,这座桥日久失修,木板都腐朽了。有个渔夫的妻子被困在这里,她大半个身子都落到了桥下,只靠着双手抓住铁锁的一角苦苦支撑。渔夫不顾危险,攀着铁锁到她身边抱住她,最后两个人都摔倒了湖里。”
白飞飞看看自己脚下的木板,微微的跺了跺脚。铁锁剧烈的摇晃起来,她被晃得就要站不住。然后她微笑,道“原来,世上真的有这么痴情的人。”
渔夫,不会武功不会轻功,却敢爬自己都有些害怕的铁锁。他不是不知道底下就是深不见底的湖,可还是义无反顾。
欧阳灿笑着扶住她,小心翼翼的不让她掉下去,道“谁说不是呢?所以,后来很多渔夫都以攀铁索桥的方式来证明自己对心爱女子的痴心不二。”
有飞鸟低鸣着掠过,带来湿漉漉的湿气,她脸上一片潮湿。
月影疑惑的看自己立在自己身旁的人,道“凌公子来这里所为何事?”
凌晨负着手立着,一天一夜没有闭眼的脸上苍白一片,声音微微有些沙哑,道“明日若是欧阳灿来退婚,答应了吧。”
月影是知道凌晨傍晚和沈浪做的事的,带了些不满道“为什么?”
凌晨却似乎并没有多余的情绪,沉冷道“因为需要。这场婚礼,必须举行。”
月影咬了咬牙,终究还是转过头去,冷声道“知道了。”
凌晨眼里终于有了满意的神色,笑笑,看看快要沉下去的月亮,转了身要走。
月影忽然头一歪,冷声道“凌晨公子不打算告诉白姑娘吗?”
凌晨已经飞扬起来的衣袖顿时沉静下来,笑道“我伤了人,我再去告诉,劝她过去看?”
月影问完便知道自己问错了话,顿时有些尴尬,也不再开口,过了半响道“那凌公子现在打算去哪里?”
凌晨看看微微冷下来的月亮,声音都不自觉的冷了几分,道“去该去的地方。”
有风吹过,湖里游着的鸳鸯被惊得四蹿。
凌鸢冷的眉微微皱起来,片刻后却面色大变。
接连退了几步,才勉强在流月的搀扶下站稳,
她惊了半响,才看着不断拂动的翠竹林,颤声道“既然来了,不打算出来见我么?”
四周忽然寂静,鸟叫虫鸣都瞬间静止。
然后月色隐匿,有人立在楼下。
白衣翩翩,那人的脸藏在暗夜里,看不清楚此刻神情。
她脸色苍白得如同天上的白月光,一时间再也说不出话来。
他终于来了,终于。
他不看她,不说话,手里折扇配着的玉忽然被风吹的叮当响,在暗黑的夜里,清晰可闻。
凌鸢冷终于打破沉默,她说“你瘦了很多。”
凌晨几不可闻的叹气,然后他道“或许我不该来。”
凌鸢冷的脸色愈加苍白,登时泪如雨下,道“凌晨····”却只叫出他的名字,再也说不下去。
凌晨的白衣被风吹起来,他换了方向站着,道“为什么要这么做?”
凌鸢冷看他比从前清冷的眉目,忽然不知道怎么开口。
凌晨却并不等她的回答,道“鸢冷,你骗了我近十年。你不是没有家,也不是她要抓走的什么孤女。对不对?欧阳雨微。还是,江雨微?”
凌鸢冷的手终于滑落,有些狼狈的摔倒在地上,不敢置信的看他,道“你终于还是,用伤秋阁的人,查了我的过往。”
凌晨忽然飞身上楼,立在二楼的护栏上,风把他的衣袂吹起来,几乎就冻住了他的眉目,然后他开口,声音前所未有的冷,道“鸢冷,我不在乎你骗我。我在乎的,是你千方百计的,要鸢晚的命。”
凌鸢冷从来没有听见过凌晨如此说话,一时间几乎就不能思考,看着他转身要走,再也顾不得其他,紧紧的扯住他的袖子,哭道“凌晨!你说过永远不会抛下我,你说过的!”
凌晨蹲下身来,帮她擦掉脸上的泪,然后将她的手指一根根坚决的扳开,道“鸢冷,不要骗自己。不是我要抛下你,而是我们从来就不曾一起。”
凌鸢冷看他冷静得过分的眼,找不到一丝留恋,她也忽然安静下来,冷声道“凌晨,我只不过,是想救你。”
凌晨清浅的笑起来,眼神清澈,道“鸢冷,我知道。可是,你也同样知道,杀了她,我会死。她是想,除了鸢晚,让沈浪再没心思找冬落,顺便还可以除了我。鸢冷,我说过,不要骗我,更不要骗自己。你从来就不是算不清利害关系的人。”
凌鸢冷终于还是忍不住,哭道“不是的,我没有按她说的做,凌晨,我只是为了让你醒过来,才这样····”
凌晨望着天不说话,然后他道“鸢冷,对不起。”
天色更暗,凌鸢冷收了哽咽,道“你还是选了她”
凌晨靠着柱站着,远处的翠竹被风吹的沙沙的响,他沉吟了一会儿,道“鸢冷,鸢晚对我来说,是比命还重的存在。无论什么时候,她都是我唯一的选择。”
他纵身飞到最近的树上,还是转身看她一眼,道“流月,下次再见,别再让我失望。”
流月垂首,神色不辨。
凌晨回到怜云山庄的时候,看见的便是熊猫几乎要立起来的发。
他悠然的坐在椅上,接过丫环递来的茶,笑道“猫兄这是怎么了?”
熊猫一个箭步冲上前去将他就要送进嘴里的茶打翻,吼道“你明知故问!”
茶杯落到地上,摔得粉碎。
凌晨眼神冷了冷,却依旧带着笑,道“我倒真是不知道。”
熊猫被他这副样子气的更厉害,抡起拳头便要砸过去,边道“你还敢说不知道!”
却砸到凌晨伸出来的掌上,再也前进不得半分。他瞪圆了眼,大嚷道“姓凌的,你什么意思?!”
凌晨握住他的拳,不自觉的便用上力气,冷声道“怎么?为沈浪讨公道来了?他不是没死么,等他真的死了,你再来找我报仇也不迟!”
屋外有细微的脚步声响起,凌晨看熊猫一眼,忽然一掌将他推出老远,正要再接着出掌时,有白衣已经护在熊猫身前。
熊猫在白衣身后,忽然绽出一个笑来。
他半空中收了势,看看随后跟进来的欧阳灿,若无其事道“鸢晚,你护着他做什么?”
白飞飞护在熊猫前边,脸上有不容置疑的坚决,然后她忽然抓住凌晨的袖子,道“哥,你刚才说什么?”
凌晨看看面色复杂的欧阳灿,心里稍微有些无奈,却还是换了笑脸,道“问你护着熊猫做什么啊。”
“不对!”白飞飞却扯住他的手,坚定道“我是说前面。你去找沈浪了?”
凌晨抬眼看一眼欧阳灿,再看看地上的熊猫,道“嗯,是啊。”
白飞飞见他依旧含糊其辞,摔了手转身看着熊猫道“沈浪怎么了?”
熊猫站起来,瞪大眼睛道“你问我?你不是要嫁人了吗?还关心沈浪的生死干什么?!”
白飞飞见他也不说,更是心急,不由得就伸手掐住他的脖子,沉声道“不要和我兜圈子,沈浪到底怎么了?”
熊猫这才不情愿的怒道“怎么了?摔下悬崖醒来后身子本来就差得很,如今又被你那哥哥刺了一剑。你说怎么了?!”
白飞飞颓然的松开手,后退几步,转身奔出门外。
一直没出声的欧阳灿终于开口,对熊猫道“你知道他们两个已经不可能。”
熊猫却并不在乎,拍拍他的肩,笑道“白飞飞刚才的反应你也都看见了,他们,哪一个都不可能离得开对方。”
欧阳灿的脸色奇差,看着光亮的大厅,忽然觉得刺眼,扬手将所有的烛台都打翻,然后他冷声道“陪她走到最后的人,只能是我。一定是我。”
熊猫不置可否,转身也跟着白飞飞的脚步离开。
凌晨终于转过身,轻轻叹口气。
欧阳灿却忽然拽住准备离开的他,冷声道“你不觉得需要给我一个交代吗?”
凌晨颇有些无奈的皱了皱眉,回身看他,道“我去找沈浪报仇,给你的婚礼清除障碍,还需要给你交代什么?”
欧阳灿看他明显有些心虚的眼,冷笑道“哦?那方才你和熊猫这一唱一和的,倒是为了我了?”
凌晨见状,知道他真的是动了气,也不再隐瞒,道“没错,这是一出苦肉计。”
欧阳灿的脸色更差,扬起拳头便准备揍他,冷声道“飞飞都答应嫁给我了。没想到我这大舅子胳膊肘倒是往外拐的。”
凌晨忙旋了身躲过,笑道“这大舅子叫早了些。另外,欧阳灿,你那么聪明的一个人,竟然连这苦肉计对的是谁都分不清楚么?”
欧阳灿愣了愣,马上便反应过来,道“你是说····”
“不错。”见他想到,凌晨笑道。
欧阳灿总算消了些气,看着一片漆黑的房间,忽然烦闷起来,道“那你们装模作样的对飞飞说这些话!”
凌晨略带了些调皮,提醒道“若是连鸢晚都没去看,那沈浪重伤的消息,谁会信?欧阳灿,关心则乱,这个道理你都不懂么?”
欧阳灿却忽然有些耍赖的怪叫几句,不满道“我也可以代表飞飞去看啊,你就是偏心!”
凌晨觉得有些头疼,无奈道“那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的?你敢说你没有帮沈浪的心思在里面?”欧阳灿见他说的也有些道理,总算是脸色好看了些,冷声道。
凌晨踏出屋子,忽然惊叫道“开花了!”
欧阳灿还以为他是想扯开话题,不满的追出去,却也不由自主的愣住了。
怜云山庄的昙花,开了。
是王怜花花了许多时间和心血养的,一开皆开,院子里所有的昙花都开了。
在暗黑的夜色,淡白的月光里,绽放得楚楚动人。
凌晨蹲下身子细细端详着,半响才轻声道“欧阳灿,我是欣赏沈浪。但同时也欣赏你,不然,逼我喝下四季,你以为你会安详的活到现在么?”
昙花一朵接着一朵盛开,淡白的花瓣,鲜黄的花蕊,美景无限。凌晨似乎觉得还不够美,站起身伸了懒腰,霎那间,彩蝶翩翩。
月光洒下来,更是添了几分梦幻的色彩。他看看呆了的欧阳灿,接着道“鸢晚喜欢谁,最后会和谁在一起,我不会干涉。若是她嫁了你,那没话说,我自是也站在你这边的。”
欧阳灿心神巨震,不由得退了几步,道“你居然···居然·····”却说了半天,终究说不出下面的话来。
凌晨却神色自若,看着彩蝶绕着花儿翩翩起舞的美景,笑道“这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欧阳公子,你都能召唤百鸟了,难道就不许我召唤蝶儿不成?”
欧阳灿知道他是在避重就轻,但仍是忍不住一惊,道“你知道?”
凌晨的眼睛好看的亮起来,站在彩蝶中央笑道“说起来,我比欧阳公子可是差了许多。我这些彩蝶,说透了,也不过就是障眼法罢了,又不是真的蝴蝶。哪里像欧阳公子,是真的能召唤百鸟。”
欧阳灿闻言,伸手捏住一只彩蝶,再看,手上除了一些粉末,却什么都没有了。他笑起来,恢复以往的冷静,道“凌公子果然尽得秋水夫人真传。”
凌晨心知他已经清楚自己用的是幽灵宫失传已久的秘法,便道“我已经如实相告,那欧阳公子可否告知在下,你的本领又是从何而来?”
欧阳灿笑,笑的清浅,道“我差点以为家师收了另外的徒弟教了绝学。看样子,你是去过湖那里了?”
凌晨并不否认,道“去找人的时候碰巧路过罢了。欧阳公子这谎撒的真好,不过,倾尽绝学只为博一笑,倒是让我佩服得很。”
欧阳灿尽收了诧异之色,脸上又是平淡无波,笑道“那好,告诉凌公子也无妨。这不过是我师傅用来讨师母开心时用的法子罢了。并不是什么绝学,也并没有其他的用处,最多不过是用来观赏的景致罢了。”
凌晨试探了一番,见他依旧是一副防的滴水不漏的样子,当下也不再多说。只笑笑,继续蹲下身赏花去了。
欧阳灿立在他身后,半响才道“凌公子,或许我们的确有太多话不能如实相告。但是,刚刚的那句,你说你不会偏帮沈浪或者我任何一方,还希望是真的。”
凌晨依旧未动,地上的影子被拖得老远。
直到身后再没有任何声响,才站起身道“觉得如何?”
“你说呢?”王怜花隐在树荫下,听见他说话才慢慢踱步出来,道“大家谁都没有露出最后的底线。”
凌晨看看慢慢暗下来的月光,冷笑道“你也是?”
王怜花却并不顾他的嘲讽,也笑道“难道你不是?”
凌晨似乎叹了口气,然后他背过身去看又一朵新绽的花,道“所以,我只信坦诚的那个。”
王怜花将最中央的花坛抱起来,拍了拍坛身的泥,道“欧阳灿不会害她。这一点,我可以肯定。”
肯定?他不会。那她呢?那欧阳正仁呢?
谁能确定?
白飞飞落在地上的时候,衣摆已经全部被露水打湿。
她似乎忽然被沉重的裙摆拖得走不动路,看着已经只看得见屋顶的茅屋,终究没勇气再走近一步。
门吱呀一声开了,她有些无措起来,想躲,还是忍住了,站的笔直。
东方墨心只一眼,就看见那抹白色。眼角掠过树梢上忽隐忽现的影子。似有若无的轻笑一声,大踏步走近她,换了焦急的神色道“白宫主,你终于来了!快,快看看我们家庄主吧,他就快·····”
却还没等他说完,白飞飞已经如一阵风般飞进了小屋。他看看树上消失了的影子,冷笑一声,也转身进了屋。
见一脸喜色迎出来的轻风,也笑了。是好久都没见过的笑,然后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拉着他往隔壁间去了。
沈浪睡着了,安静的躺着,伤口已经缠上了厚厚的绷带。
白飞飞终于稍微放了心,这才发现居然有些头晕眼花,几乎就要站不住,她极轻极轻的坐到床边的椅子上,伸出手去碰他身上依旧带血的绷带。
却忽然又像被烫了手般猛地缩回来,想起他曾经被朱七七刺伤后,也曾经这样,缠了绷带躺在床上。眼睛里已经染上薄薄的一层雾。
屋里屋外都很安静,几乎听得见外面树叶被吹动的声音。屋里的摆设依旧,她颤抖着取过小桌上搁着的盒子,轻轻的抽开,里面躺着一枚绿叶。是她惯用的头饰。
她只觉得心神俱疲,居然忍不住趴在他身上,小声的哭起来。
沈浪迷迷糊糊的听见哭声,一时没反应过来,直到泪滴在他脸上,他才确定,真的,是她在哭。
声音很小,沈浪却觉得就要被震晕,他勉强的睁了眼,小心翼翼的伸手揽住她,轻声哄道“飞飞,不哭。我没事,不疼,一点都不疼,真的。”声音轻软,如同初见。
白飞飞见他眼里满溢了从前惯见的怜惜,一时间有些不适应,眼泪却依旧如同断了线的珠子,落个不停。
沈浪有些措手不及起来,忙伸手帮她把脸上的泪擦去,却怎么也擦不掉,忙了半天有些无奈道“飞飞,别哭了。我的手都酸了,再哭,就要自己擦眼泪了哦。”
她不知道为什么,眼泪就是停不住,忍不住就伸手锤了他几下,道“那我就自己擦。反正你也说了,一副薄棺你还是送的起的。放心,我要死也不会在这里死,会找别的地方····”
说到一半,嗓子却如同梗了一团湿棉花,如同千斤重,压得她再也说不出下面的话。
沈浪看她那样,只觉得心比方才凌晨刺的那一剑还疼上百倍,伸手要抱她,见她挣扎,软了声音可怜道“飞飞,你打到我的伤口了···好疼”
见白飞飞这才乖乖的安静下来,轻轻把她的头揽到胸口,软声道“飞飞,是我不好。你打我骂我都可以,就是不要说这样的话。我恨死我自己了,居然说的出这么混账的话来。要不然,你打我出气吧?”
说着,把她的手抓起来,抬手就要往自己脸上打去。
白飞飞忙挣开他的手,急道“你这是做什么?”
沈浪的脸色苍白,正了色道“飞飞,我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当时我会说出那么恶毒的话来,我简直混蛋透顶了!该打!”
白飞飞忙收回手,想了半天还是转过脸道“你当时一心都在朱七七身上,顾不得我的死活也是正常的。”
沈浪又气又急,居然一下急出了满头大汗,明明一肚子都是想好了的话,却偏偏忘得一干二净,一句也说不出来,道“飞飞···我,我不是···”
轻风在隔壁听着,狠狠的跺了跺脚。忙紧张道“诶呀,庄主真是够笨!快解释,解释啊!”
东方墨心拍拍他的肩,尽量冷静道“喂····”
轻风却根本不理他,依旧耳朵贴着墙,被他拍的不耐烦了才急道“拍我干嘛?”
墨心朝他扯出一抹笑,冷声道“你跺着的不是地面,是我的脚。”
轻风条件反射的往地上一看,东方墨心脚上他送的上好的绸缎面料的靴子已经变形了。他不好意思的笑笑,道“到时候我再送你一双更好的。别小气嘛”话未说完,耳朵已经又贴回墙上了。
墨心彻底抓狂,抬脚狠狠的蹬他的脚面一下,见他疼得龇牙咧嘴,笑道“到时候我也再送你一双,别小气啊。”也装作看不见他跺脚,继续移步回窗边看沈浪和白飞飞去了。
见他急的抓耳挠腮,白飞飞倒是忽然觉得好笑,破涕为笑道“你不是什么?沈公子。不是见色忘义,还是,不是有了新人忘旧人?”
沈浪更加着急,憋了半天才好不容易憋出一句话,道“飞飞,你真能记仇。”
白飞飞颇有些小得意,调皮的笑起来,道“我说的可是实话。你沈浪沈大侠巴不得我这个妖女死的离你越远越好呢。你好干脆连棺材钱都省了”
沈浪的脸色却忽然沉下来,眼里蔓延上自己都没察觉到的伤,小声道“飞飞,你恨我吗?”
白飞飞见他这样,眼里也不自觉的多了几分悠远,道“沈大哥,你要听实话?”
沈浪看着她站起来,好不容易才强自把逃避的想法压下去,坚定道“是,我要听实话。”
白飞飞双手扶在窗上,看着暗黑的夜色斑驳的树影,道“我不知道那算不算恨,我只是对你,对我,对这个世界,绝望。”
窗外有微弱的鸟叫声传来,在寂静的夜里,徒添突兀。
东方墨心和轻风对视一眼,皆是无奈。
哀,莫大于心死。
恨,还可以用爱挽回,再疼的伤,也总会愈合。可是,心死了,要怎么办呢?
墨心抬头看看窗外,正要说话,却见轻风的神色忽然间衰败下去,他会意的低头往隔壁看去。
沈浪的脸上的血色几乎不见,微微垂了目,在烛火的映照下忽明忽暗,他再不忍看,拉了轻风出门。
屋外的风更加凄冷,有树叶簌簌的从很高的地方纷纷扬扬的落下来,二人一时间都无言,愣愣的坐在地上。
很久以后,墨心开口,带些自言自语的意味,苦笑道“问世间情为何物,只叫人生死相许。”
轻风却颇有些不以为然,眼里也染上层厚厚的霜,道“怕只怕最后,也只能,同心而离居,忧伤以终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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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文作者:仿若·旧人序(笔名:秦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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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载 沈飞】当时只道是寻常 第19章(2)
第19章 雁孤飞,人独坐,看却一秋空过。(2)
她坐在地上发呆,冰凉的地面上,月光透过纸窗泻了一地。
窗外树影摇曳,她没来由的觉得寒冷。
这样的天气,秋天都看快过了。
冬天要来了么?
她微微的抬起头,眼睛里有泪光被自己藏起。
她忽然有些害怕了。
不是害怕死,不是害怕不可知的未来。
她是害怕,死之前不能再见他。
宿命像潮水一样在黑暗里涌来,她快要被淹没,窒息。
有人敲门,规则而规律的敲门声,不多不少,整...
第19章 雁孤飞,人独坐,看却一秋空过。(2)
她坐在地上发呆,冰凉的地面上,月光透过纸窗泻了一地。
窗外树影摇曳,她没来由的觉得寒冷。
这样的天气,秋天都看快过了。
冬天要来了么?
她微微的抬起头,眼睛里有泪光被自己藏起。
她忽然有些害怕了。
不是害怕死,不是害怕不可知的未来。
她是害怕,死之前不能再见他。
宿命像潮水一样在黑暗里涌来,她快要被淹没,窒息。
有人敲门,规则而规律的敲门声,不多不少,整整四下。
她知道是凌鸢冷。
凌鸢冷越来越虚弱,不过短短两天的时间,她的脸色,便不再比从前。
最近她几乎天天都来,和自己聊天。
说是聊天,其实是她说,而自己只负责听。
她说凌鸢晚,我只叫你凌鸢晚。
她说你知不知道你有个哥哥,他叫凌晨?
她说凌晨是这个世界上最美好的男子,他笑起来的时候连太阳都失色。
她说凌晨很疼你。
她说凌晨和你是兄妹,他早上出生,而你难产,到晚上才呱呱坠地。所以他叫凌晨,你叫凌鸢晚。
她说其实我很讨厌你,要不是你,他不会沉睡。也就不需要冬落。
昨晚最后离开的时候,她说凌鸢晚,你最好祈求上天保佑我合适,不然我也没有办法。
她是如此的玲珑剔透,忽然明了自己被救活的原因。
却没有预期中的难挨。
或者,是因为这次自己真的遇见太多的美好。
所以居然再平静不过的接受这个事实。
她知足。
能遇见他们,能再看见他。能和他一起去了江南,她已经很知足。
反正要救的,听说是对自己很好很好的,哥哥。
那么,总比别人好。
她起身开门,迎面进来的凌鸢冷脸上惊人的苍白。
坐下来看她,眼睛里的一抹无奈被藏的很好。
过了很久她才开口,道“沈浪他们要来了。”
白飞飞的手不受控制的抖了一下,茶杯里的水忽的漫出来。
淋湿了一地的月光。
她抬头冲她笑,
这是她被抓来以后,第一次对凌鸢冷除了冷漠以外的表情。
道“所以呢?你们打算怎么对付他们?或者,杀了他们?”
凌鸢冷的看看一地狼藉,眼里的悲戚之色却更加深重。
她也笑,笑的都带了泪。
起身,开门,月光顺着大开的房门,倾泻而来。
她凝视了很久,才道“还有五天,便知道结果。若是,我会让你离开。若不是,他们来了,大不了,鱼死网破。”
白飞飞望着黑漆漆的屋顶,忽然俯身吹灭了蜡烛。
如果在光亮里要坚强,那么,在黑暗里,总能允许自己肆无忌惮的哭一场。
沈大哥,你还是来了。
我教给朱七七的法子,都留不住你么?
为什么每次都在我做好决定之后,你才要来?
错过,过错。
相差多少?
相差一个世界的距离,你要怎么填满?
我不怕没有希望,怕的是有了之后又破灭。
像当初的我,
明知道和你是两个世界的人,
你光芒万丈,
我只能在暗夜里出没。
却依旧义无反顾的扑向你。
就像是飞蛾,明知道会受伤,仍旧舍不得那一点光芒。
这一次呢?
是谁的过错导致谁的错过?
抑或是从此柳暗花明?
如果你能感觉到我的迷茫,能不能告诉我,我该怎么选择?
我不是不信你,我是信不过,我自己。
他们用了两天的时间,快马加鞭赶到红叶镇。
终于,离她近了。
王怜花抬头看看脸色差到极点的沈浪,终究是忍不住推他进了房门。
赶路,谁经受不住?
可是,若是要在赶路的同时,应付源源不绝的杀手。
还有,来锄奸的武林正道。
还有几个人经受的住?
江家大少爷故意引导武林正道将江老爷的失踪怀疑到沈浪头上。
出钱买他人头的,
亲自出马抢冬落的,
听说他要救白飞飞来阻止的,
因为冬落满门被灭来报仇的,
他早该心力交瘁,
可是一路上,他除了沉默,还是沉默。
遇神杀神,遇佛杀佛。
他们都隐约知道他想干什么,
除了帮忙,什么都不能做,不能说。
月满西楼,
他独自站在亭里。
有一瞬间,王怜花看见了他的孤独,
也明白,为什么白飞飞,会那么,
死心塌地的喜欢上他。
他了解,却不知道是福是祸。
沈浪,终究是沈浪。
欧阳灿的脸色随着灯光摇摇晃晃明明灭灭,看不清楚。
飞影隐在暗处,无声的叹息。
这一次,滔天巨浪,沈浪准备救场,所以毫无疑问,沈浪再一次的捍卫了他爹的威名。
他不说话,安静得让天上的凉月忽然透出彻骨的冰凉。
飞影小心翼翼的看他,道“主人·····?”
他终于抬起头看他,即使烛光晕黄,他的脸色却依旧苍白得吓人。
过了很久他才开口,带着不属于他的喑哑“到头来,还是为了他肩上的道义。”
飞影不敢再开口,静立在一旁,垂首。
“差一点,就差那么一点,我就要信以为真了。我还真的以为,他要倾尽天下来保住她。却没想到,他也不过又是为了天下”
飞影见他这样,语气也染了几分苍凉,道“他是为了把主人和快活王的注意力引到白飞飞这里来,给江老爷足够的时间。”
欧阳灿却忽然笑起来,是飞影不曾见过的情感。
然后他道“沈浪赌的冒险,但我偏偏输的心甘情愿。”
飞影没有见过这样的欧阳灿,不顾大局的他,不顾欧阳堡的他。
他明明知道是局,却还是一脚他进来。
但同时,更加口服心服,沈浪。
为了给江老爷争取时间,他把戏演的太到位。
江湖上所有人几乎都跟来了,江老爷此刻,应该已经成功的甩开所有人进了禁地。
江湖上如今硝烟四起,风云变换。
却原来,也不过是他的算计的恰到好处的牺牲和,成全。
他算准了欧阳灿王怜花不会坐视不理,
他算准了江家必起的纷争,
他算准了快活王秋水的目光和注意力都会放在他交给白飞飞的东西上,
他算准,自己所爱的人,必定是最重要的筹码。
这个男人,实在聪明的有些可怕。
欧阳灿眼睛里有狠厉一闪而过,片刻后便消失不见。
沈浪,原来如此么、?
那你说,我是不是该成全你呢?
我早便该料到,当着我和冷家三兄弟和朱富贵说东西交给白飞飞,就是为了引快活王将气使派来。
我怎么忘了,你是沈浪?
是你演的太投入还是我自己入戏太深,居然傻乎乎的掉进你的圈套。
可是,那份感情是装出来的么?对她的深情,也是你装出来的?
到底,真心还是,假意?
真心?
那为什么要把她推到风口浪尖?
假意?
那为什么还要不计一切的来这里?
沈浪,你究竟想做什么?
飞影叹口气,开口“主人,是不是要散布消息?”
欧阳灿双手扶在窗台上,骨节微微泛了白,然后他忽然微笑起来,道“为什么要散布消息?”
飞影的眼睛里有犹豫,但还是回答道“沈浪帮江老爷,那咱们要拿的冬落···”
欧阳灿笑的更加好看,居然晃花了飞影的眼。
他终于明白沈浪为什么脸色如此难看,看来他也一样纠结呢。
可是,能怪谁?
是他自己种的苦果,只能他自己尝。
他笑着开口,连眼睛里都是晶晶亮亮的星星,“不要”
飞影一时间沉进他那双深邃如水的眸子里,半天后才反应过来,道“主人,您说不要?”
欧阳灿转回身看窗外,道“是,传令下去,让其他影卫,配合江老爷,一定要给我好好的护着他,不能有一点差错。”
飞影完全愣在那里,连话都忘了说,半天后见他不像是开玩笑,才垂首道“属下知道了。”
沈浪,既然你注定要为了天下负她,那我只能为了她负天下了。
沈浪,你自己给的机会,我怎么能错过?
月色沉默,
湖水沉默,
连槐花,
都沉默。
沈浪安静的立在房里,手上的骨节突兀的显现出来。脸色差到极点。
却听见身后有好听的声音笑起来,道“沈公子后悔了?”
他的声音是微微的带些冷的,
沈浪背对着他,笑了一声,道“江公子说呢?”
江靖宇的脸色也晃了一下,半响后接道“沈浪,谢谢你。”
沈浪闻言,却将嘴抿的更紧,脸上的血色,还是苍白。
江靖宇看看他,忽然站起来踱到他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我知道这样很难为你,那样一个女子,连我都忍不住要救,何况你。可是,这一次的事,处理不好便是危及天下,爹和我也没有办法。”
屋里的煤油灯忽然黯淡下去,就像谁忽然黯然下来的脸色。
沈浪静静的看对面的房间,一个黑影瞬息间消失不见。他的嘴角才微微的牵起来,江靖宇却恍惚间觉得看见他的眼睛里,似乎有比难过更加深刻的绝望。
忽然记起当日和江颜在望月楼见到那女子的第一眼,
轻轻悠悠淌流水,
水起,动人。
他不记得自己为什么会一把推开秦媛的手,飞身牢牢的接住她。
现在却恍然,那样的女子,连沈浪都倾心不已躲不过的劫,谁又能避免。
沈浪转身看见床头的那一抹浅黄,终于忍不住,眼睛里的泪花连江靖宇都看见。
小不点,你一定觉得我很讨厌是不是?
我又一次,又一次,要抛下她。
兔子呆呆的看他,这几天它似乎都只是呆呆的,不走不跳,一直很安静的呆在他身边。
安静的,他几乎就快要忘记它的存在。
江靖宇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暗叹口气,道“沈浪,我知道很难为你。”
沈浪小心的抱起兔子,学着以前白飞飞那样,顺着它耳朵上的毛一直摸到背上。
江靖宇整个人都隐在黑暗里,看他安静不说话。倒也不催,他不懂情是何物,却明白爱最断肠。
不能步步紧逼,
沈浪和朱富贵冷家三兄弟上演的那出退婚戏码,
实在逼真。
朱爷信了,冷爷信了,朱七七信了,欧阳灿信了。
当时园外偷听的江湖众高手,也都信了。
江家的祖传宝物,江家恪守这么多年的秘密,若是泄露出去,天下必将大乱。
江老爷一句话,改变的,是几个人的结局?谁也不知道。
白飞飞的毒,四季。
他知道怎么解,却还是无药可解。
冬落,冬落,这个天下觊觎的宝物,究竟是宝物,还是祸物?
沈浪却忽然开口,声音居然如同塞了棉花,听起来再也没有以往的潇洒,他说“好。”
一个字,注定失散人海。
江靖宇闻言先是愣了一下,等透过沈浪的背影看见窗外亭里的王怜花,顿时明了。
有人能护着她,
他知道,王怜花欧阳灿,都是当世最杰出的少年高手,有他们尽全力的护着,没人能伤的到她。
他还知道,这一去,便是一去不复返,他和她,再也没有机会。
骗,莫骗过自己的语言。
然后他也出声,许是嗓子憋得久了,居然也带着些许沙哑,道“那,什么时候走?”
沈浪把兔子放在桌子上,眼神望着某个方向,最后才下了某种决定般,斩钉截铁道“五天后。”
江靖宇脸色变幻不定,到最后才道“我怕爹拖不过五天,你也进过禁地,应该明白的。”
沈浪抬头看他,眼里的神色不明,却异常的清亮,道“我怕她拖不过五天,你也应该明白的。”
江靖宇最后看他一眼,便准备要走。
沈浪却出声叫住他,道“我答应的事,从来都言出必行。你回去守着,五天后,我必定如约至江家禁地把江老爷带出来。”
江靖宇开门的动作顿了顿,顿了顿道“沈浪,我定不食言。”
沈浪见他离开,才阖上眼睛闭目沉思一会儿,转身往王怜花站的亭子里去了。
王怜花正对着池子里的落花发呆,见他来了,才回神道“你是铁打的?铁打的也经不住这样折腾,不是让你休息吗?”
沈浪却并不回答他,只转身撑着栏杆坐下,深叹口气道“王怜花,没想到咱们也会一起并肩作战。”
王怜花闻言却笑,手里的折扇轻轻敲击着手掌,笑道“所以,那是因为飞飞。”
沈浪抬头,恰好一朵槐花落在他的眉间。他取下来,看槐花淡淡的色,听见王怜花的回答,手一个不稳,槐花摇摇晃晃的飘至湖里。他伸手去接,却还是眼睁睁看它掉下去。
水波荡漾,一圈一圈漾开了谁的心慌。
他闭上眼睛,喉结不自然的动了一下,才道“王怜花,这一路走来,我都快不认识你了。”
王怜花看看他,轻轻笑一下,斜歪着单腿坐在栏杆上,道“你自己也还不是一样?为了飞飞去退婚,你也让我刮目相看啊。”
他背对着他,所以没看见沈浪脸上瞬间青白的脸色。
沈浪过了很久才又开口,看那间忽然暗下去的房,道“谁都不一样了,可是,或者,谁都要回归本色呢,谁又说得清。”
王怜花看见欧阳灿的屋子忽然没了灯,下一刻便见他往他们这边来,一时间也没听见沈浪说的话,只冲欧阳灿招手道“欧阳,这儿。”
欧阳灿抬首便见两人一左一右的坐在栏上,槐花纷纷扬扬的夹杂着红叶飘下来,正好亭子里的两人都是眉目如画的英俊少年,与美景相得益彰。
不由得也笑了,快不步进亭里,看着对自己到来没什么大反应的沈浪,笑道“刚才才在想呢,该叫上沈兄一道出来赏月,这么好的风景错过可惜,没曾想你倒是早来了。”
沈浪没有抬头,依旧低头看着那片刚刚落下去的花,越飘越远,终于眼睛都疼了,再看不见,才回道“我倒是没想去叫你,这么好的景致,欧阳兄才不会错过呢。”
王怜花道看看不断被风吹落下来的花和叶,纷纷扬扬,一时间也是呆了,道“要是飞飞在的话,一定会很喜欢。她那么惜花。”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却让两个人不约而同都变了色,一时间无言。
要是她在,
最美不过,有她在。
沈浪闭目定了定神,张开眼,看见的却还是她的脸。
仿佛隔了这么远的距离,也不过是春风化雨的随意。她总是有这样的魔力。
欧阳灿扬起嘴角,看着湖里满湖的落花,道“没关系,很快,她便看得见了,很快。”
王怜花见他笑,一时间心里也多了几分开心,道“是啊,很快,咱们三个都在,看谁还能拦得住。”
欧阳灿余光掠过沈浪更加苍白的脸,已经不再有一开始的敌意。
毕竟,要一个坏人当成顶天立地的大侠不容易。
要一个英雄,为了一个女人毁天灭地,却是难上加难的艰难。
他拍拍沈浪的肩,道“好了,时候也不早了,早点休息吧。明早还有事。”
王怜花和沈浪都清楚他指的是什么,那群如潮水般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的人。
他们三个对视一眼,都笑,沈浪不说话,身形一晃便站在亭子外面。
欧阳灿倒是站在原地,道“反应挺快。”
沈浪和随后出来的王怜花背对背,道“彼此彼此。”
倒是把围着几人的黑衣人,晾在了一边。
欧阳灿旁边早落了十几个黑衣人,都是戴剑蒙面。蠢蠢欲动。
他挥开折扇,倒是像迎客的。只是这一扇,杀机毕现,
黑衣人直到死的那一刻,才恍然明白,世上可以杀人的,原来不只是刀兵利器,还有,扇子。
扇子飞出去,如同有灵性般,在他们都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最左边的一个人,头已经和身子分离开来。
整个过程不过一刻间。
欧阳灿见人死的都差不多了,才负手而立倚在亭前看沈浪王怜花的战况。
王怜花擅使毒,往往敌人还未近前,便已身亡。
沈浪的天绝剑出神入化,却剑剑在最致命的地方停顿,点到为止。
欧阳灿只一刻便明了,他们三个人之间的共同点,和区别。
无心再看,亭子里的血染着落下来的红叶和槐花,竟成了触目惊心的绝美。谁的双手不曾沾满血腥。他便是最好的例子,修罗场上的人,终究是不能有沈浪那么好的心肠。
直到亭外的打斗声停下来,王怜花忽然尖叫,他才快速往外掠去。
王怜花手里拿着一块玉牌,在寒凉的夜色里,透出冰凉的光。
他看沈浪的脸色忽然的差,上前一步接过来。
是上好的玉,触手温润。成色居然是极好的原玉。他抬头再看沈浪,果然,沈浪也看着他。
那是他们心照不宣的事实。
沈浪蹲下身快速的在黑衣人的衣间摸索,却是一点线索都没有。
他叹口气,开口“欧阳灿,拜托你了。”
欧阳灿早知结局,却还是忍不住咯噔一下。哑着声音道“你要走?”
三个字,却把王怜花惊了起来,他瞪大眼睛看沈浪。
沈浪背过身不看他们,缓缓道“我还有别的选择吗?”
王怜花糊里糊涂,听见他无缘无故为了一块玉牌就说要走,不由得大吼道“沈浪,你疯了?你要走去哪里?飞飞还等着你去救她!”
欧阳灿却不再开口。月色朦胧,模糊了他的神色。
沈浪却并不回答他,只低头摩挲手里的玉。以近乎无奈的语气,道“她,就拜托你们了。”
王怜花几乎忍不住就想干脆杀了他,如今好不容易赶到这里,他居然说把她交给他们了,这是什么意思?于是他的声音里也不自觉的染了几分寒冷,道“沈浪,无缘无故你又要走。这一次,又是哪个门派需要你去当救星么?”
欧阳灿的眼神里寒凉如水,不去看沈浪,只盯着湖水发呆。
沈浪转过头来看他们,眼睛里从容得好像理所当然。他道“这一路上的那些追杀阻拦,那些人,都是冲着我和江老爷交给我的东西来的,我走了,他们自会跟着走。她,就拜托你们了。”
顿了顿,见王怜花的脸色极差,又道“兔子在我房间里,你们带着它一起吧,飞飞看到它应该会很开心。”
王怜花总觉得他的话里有不详的意味,一时间也是愣住了。
欧阳灿看他半响,忽然扬声道“沈浪,有我在,飞飞绝对不会有事。”
这一诺,就够。
沈浪深深的看他一眼,腾空而起。
衣袂翻飞间,王怜花手上,无故多了一滴清水。
秋天的露水,真重。
却马上揪着欧阳灿的衣襟,道“你们有什么瞒着我?”
欧阳灿被他揪着,却并不反抗,手里的折扇,慢慢弯成要断的弧度。
过了很久他看王怜花眼里浓的化不开的执着,道“他有他的背负。”
王怜花却颓然的松开手,慢慢的后退,直到,退无可退。
欧阳灿想劝,却不知道如何劝。
很久以后,王怜花却自己开口,他的声音里有洞察一切的了然“欧阳灿,沈浪是没有人代替的了的。我们能替他救她,能替他为她遮风挡雨,却永远替不了他在她心里的位置。那是飞飞只留给他一个人的。”
欧阳灿看他离开的背影,不住的寒意直往心头冒。
可是,还是要试一下才知道结果不是么?能给她幸福的,不只沈浪一个。
凌鸢冷更加迅速的虚弱下去。
她进白飞飞房间的时候,是由流月扶着的。
这一次她破例没有坐下来,她安静的立了半响,开口道“沈浪中途走了。”
白飞飞弹筝的手忽然一疼,指尖已经渗出血来。
她若无其事的擦去,才抬头看凌鸢冷。
流月无端端的感觉寒冷,眼角撇过凌鸢冷手上的信,沉默。
凌鸢冷似乎叹了口气,然后她道“这一次,来救你的,只有王怜花和欧阳灿了。”
白飞飞依然不说话,她安静的坐在那里。面前的古筝断弦,手上的伤似乎还隐隐作疼。
凌鸢冷的神色居然也是凄凉没有起色的,她再一次开口“沈浪,不会来了。”
白飞飞想开口说话,想回答。
嗓子却似乎被什么堵住了,她说不出来。
痛到极致,反而描绘不出来那种痛。
凌鸢冷仿佛又见了以前的自己,在凌晨昏睡过去后。她也是这样的,嗓子疼得厉害,偏偏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她承认她是来看白飞飞笑话的。
她这几日,听白飞飞的筝,都是欢喜的。
那样的欢喜,让她的心难过得如同有千万只蚂蚁在爬,疼得她坐立不安。
可是不知为什么,见到白飞飞这样,她的心,却也没有更加好受那么一点。
或许是因为,同是天涯,沦落人。
所以她勉强站定,又绽出一个笑来,道“消息,我已经给你传了。至于四天后,是走是留,还得看王怜花和欧阳灿的的了。”
转身,扶着流月的手出门。留下一室冰冷。
白飞飞已经没有力气再动,她看着被关上的门,眼睛里,出现很久没有过的光芒。
沈浪,我说过,我不怕没有希望。
我怕的,是你给我希望又亲手把这个希望打破。
你终是,再一次负了我。
她冷笑,似乎把这一室的月光都冻住了。
道“如意!”
如意只在瞬息便落在她旁边,拱手道“宫主···”
言语间,带了欲言又止。
白飞飞却似乎并没有听见,继续笑,笑的让如意有些毛骨悚然,“如意,带人,把竹林里的墓给我毁了,从此以后,我白飞飞和沈浪,恩断义绝!”
如意犹豫道“宫主,或许沈公子有什么苦衷呢,咱们是不是····?”
白飞飞却忽然起身,掌风劈过,古筝碎成两段。道“不需要!”
如意不敢抬头,因为这个站在身前的女子,俨然已经又变回了幽灵宫宫主。
她定了定神,才接着道“那宫主,您还要留在这里?”
白飞飞今日着的是一袭广袖衣裙,起身落座间皆是说不出的流光婉转。道“我自然是要留在这里。江湖上这么热闹,怎么少的了我?”
如意见她近日越发消瘦,今日脸色更加苍白,不由得担心道“可是宫主,要是凌鸢冷她不合适,那宫主您不就····先前是因为知道沈公子他们会来救您,我们才缓了计划留在这里,现在····”
白飞飞却不顾她的担忧,只是满不在乎的给自己倒了杯茶,道“我就是要等四天后,知道凌鸢冷适不适合,若是她不适合,那我自会离开的。”
如意听着这话,忽然明白道“宫主是要去···”
“去抢冬落”白飞飞知道她没说完的话是指什么,替她接完道“没错,我早就说过了,这江湖上闹得这么热闹,少了我,不就没意思多了么?”
如意垂首,道“是!”
正要出门,白飞飞却叫住她,道“对了,把环翠找回来。”
如意脚步连续几个回旋,迅速远了。
白飞飞这才跌坐下来,再没有先前的潇洒。一个弹指熄了烛火,她翻身上床,安静得如同没有生息的木偶娃娃。
过了很久,房间里呼吸的声音绵长而沉稳下来,一个黑影才落地。
脚步声像是踏在了棉花上,没有生息。
他静静的坐在她的床边,拂开她额间的碎发,是用尽温柔的小心翼翼。
飞飞,我放不下,所以还是要来确定你平安无事。不然,我怎么舍得离开?
我知道你会恨我,我知道。可是,怎么说呢?
沈浪这辈子,只有这一件事,是要不遗余力的去完成的。
哪怕,死。
飞飞,珍重。
他俯下身,第一次吻她的额头。然后,衣袂飞起,徒留一室暗香,和沉寂。
他全程是施展轻功到来的。
用了一夜一天的时间到这里。
再用两天的时间,赶到江南江府。
湖旁边的亭子里远远的出现一个身影,红衣,刺目的红,红得让他忍不住抬手遮掉一部分鲜艳。
那人却似乎感应到他的到来,不动,只微微的笑,嘴角勾起好看的弧度。然后她飞身上了亭顶,是赤足的,一双好看的玉足上居然还纹着一只深蓝的蝴蝶。
映着鲜艳的红,交织成诡异的美。
沈浪只微微仰头看她,手里抱着剑,脸上不起波澜。
她却先忍不住笑了,声音是好听的像风铃的清脆。
她转过头看他,一袭红衣,映上如雪的肤色,竟是好看得迷了江家打扫庭院的下人的眼。
沈浪却目不转睛的盯着她,眼神里无悲无喜。却执着。
然后她似乎轻轻的叹了口气,道“苏悦养了个好儿子。”
沈浪却忽然焦躁起来,眼里烦躁之色尽显。那个被自己尘封了十几年的名字,就这么突兀的被她说出来。疼得他的心脏,差点就要停下来。
他挥剑便上了亭顶,居然是不顾一切的使了天绝三式。
剑落,一缕青丝落地。
那个女子却没有丝毫慌乱,眼里似乎有些悲伤被自己隐去。然后她又笑起来“沈公子,是不是恨我来的太早,没给你时间救心上人?”
沈浪不说话,手里的剑架在她的脖子上,竟没有要拿下来的意思。似乎看不见女子颈上渗出的血。
那女子轻轻的坐下来,似乎沈浪的剑并不存在。然后她悠然的抱着膝盖赏景。像是忘记了旁边还有个拿剑的人。
人生若只如初见。
当年,仁义山庄也有这么好看的景。
有这么好看的亭子,
她的旁边,站着的也是玉树临风的男子。
如今,却物是,人非。
她眼里的神色迷离,似乎回到了很久远的从前。
沈浪握着剑的手微微的发抖,太阳高悬在天上,却还是没有一丝温暖的只觉。
当年府里有一个很好看的姐姐,穿很好看的红衣。
一向温和的娘却对着她大发了脾气。
爹为了她,给了娘一记耳光。
那个姐姐有一天流了很多很多的血。小小的他看见父亲的脸上,是从没出现过的绝望。
后来,那个脚上有栩栩如生的蝴蝶的姐姐不见了。府里再次安静下来。
在不久以后的某一天,娘对着一个翠蓝翠蓝的蝴蝶哭了。那是他没有见过的情绪,所以他不知道怎么形容。
再后来,沈家满门被灭。
他再一次,在家里发现这只蝴蝶。
他的剑尖又一次逼近她的眉间。
那女子却阖上眼睛,若无其事的微笑道“沈公子若是现在就杀了我,那倒是报了当年的仇。但是,你的心上人,哦,还有你要救的江老爷会怎样,我就不知道了。”
沈浪的剑在她的眉间停住,直到在她的眉间已经出现一丝血点。他的剑才忽然停住。
他终于开口,声音里已经带了不同以往的决然,他说“你必须死。无论如何,我都会杀了你!”
红衣女子的睫毛微微的颤了几下,依旧没有睁开眼睛。
当年府里唯一一个会叫她姐姐的男孩,
如今,如此斩钉截铁的告诉她,会杀了她。
她早料到,却仍旧难过那么一点点。
冤冤相报,天下自古不变的定律。她没打算逃。
沈浪却转身收了剑,冷冷道“说吧,你这次回来,是为了什么?”
红衣女子抬头看他,他越来越有那个男人的风范。
道“你不是已经很清楚么?”
沈浪却笑,那是没有在他脸上出现过的,恨。
他道“你叫江颜?”
红衣女子一愣,眼里的迷茫铺天盖地而来。
江颜?
那是自己很久很久以前的名字,久的她几乎就要忘记,原来她还有个这样的姓。
她睁开眼睛,看看熟悉的景色,却并不说话。
过了半响才道“江颜?不是江家的小姐么?什么时候成了我的名字了?”
沈浪却并不被她误导,道“准确的来说,最初的江颜,也就是第一个江颜,江家的大小姐,便是你,不是么?”
那个红衣女子眼神悠远起来,她缓缓起身,带了些难言的神色,然后她用手指着很远的方向,问他“那里,是不是就是曾经沈天君和你娘的家?”
沈浪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江南的山重重叠叠拖出几里远,他穷极目光,也看不见,那些有家有娘,有父亲的家。
红衣女子看沈浪的神色,心里却似乎好过了些。原来报复,果真是心伤的最好良药。
她笑着看他,道“我这一生,都在不断的恨。前半辈子,我恨江正松,后半辈子,恨你的母亲和父亲。如今,恨他们的儿子。”
恨的太久,就会不认识自己的心了。她就是这样,如今,已经不知道心想要怎么做。
她活着,为的,也不过是这一分恨了。
如果,连这份恨都消失不见,那她,就活不下去了。
沈浪闻言冷笑,连嘴角,都忍不住讥讽的上扬,道“你没有资格恨我,如今,是我恨你的时候。”
那红衣女子微微的笑了,脚上的蝴蝶随着她的笑颜色愈深,似乎转眼间便会振翅飞去。她道“这不是你说了就算的,沈公子应该很清楚,不然,怎么会为了小小的一块玉牌,便不远千里舍弃心上人而来呢?”
沈浪在听见她特意加重语气的‘心上人’的时候,眼睛顿时冷下来。然后他道“你到底想做什么?”
红衣女子的衣和发被风吹起来,黑和红纠结在一起,竟是说不出的和谐。她背过身抬手眺望远方,然后她才回答“很简单。江正松的命,和冬落。”
顿了顿,见沈浪不说话,接着道“还有,白飞飞和你的命,任选一条。”
沈浪倒是没有过多的惊诧,他扬起手接过一片落花,道“莫非江小姐以为我和飞飞的命,那么好要么?”
那女子冷眼看着落英满地的缤纷,心里眼里不起一点波澜。道“同样的话何必要我重复第二遍。你若是质疑我的能力,就不会来。”
沈浪看她手里流光溢彩的玉笛。眼里的光芒更盛,开口道“若是她有一丝差池····”
“沈公子会怎么对付我?”她却并不等她说完,打断他的话道。
沈浪手里的剑在刹那间脱鞘,她感觉身后忽然凌厉的风,稍稍向左歪了歪。那剑却似乎真的有灵性,竟是直接又朝左边倾了半分。又一缕青丝落地,夹杂在满地的落花里,是不详的意味。
沈浪却似乎没看见她异样的神色,掌风翻飞将剑带了回来,入鞘。站定。
红衣女子看着那缕发,忽然的焦躁起来。
印象里谁告诉过她,要和她一起,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移。
却最终,失散人海。
她转身看他,再不带任何感情色彩,道“沈浪,我知道你和秋水,江正松都有交易。而你最终的目的,也不外乎天下太平,白飞飞安全。可是他们都不能完全的帮你不是么?那你要不要考虑,和我合作?”
沈浪听她的话,忽然像是听见什么好笑的笑话,他笑起来,道“哦?可是据我所知,江小姐正是江正松的女儿,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会离开,又不知道为什么出现在我家,更不知道为什么会当快活王的内应,一夜间灭了我沈家满门。但,就凭这些,江小姐以为,我会答应?”
她在听见沈家的时候,眉头稍微的皱了起来,然后她又释然,道“没有胜算的局,我不会入。你也一样清楚才是。”
沈浪并不再理会她,居然径直便跃下亭去,抬脚便往西边的院落里去。那里,是禁地的方向。
女子终于忍不住,叫到“沈浪!”
沈浪背对着她,笑了。然后他回头,道“我也一样知道。但是没有胜算的局,我也不入。所以,既然要合作,条件总得谈清楚,不是吗?”
红衣女子见他那样,心知他是在试自己对他的需要多大,而偏偏,他赌对了。于是她也不再拐弯抹角,道“我的条件里面,有一条是,你和白飞飞的命,任选一条。事实上,你也已经选了不是吗?那你现在说说你的条件,如何?”
沈浪抱着剑随意的倚在路旁的栅栏上,道“我的条件?不,现在最主要的,是把你的身份和目的弄清楚才是。不然,我可不想与虎谋皮。”
红衣女子的衣角被风狠狠的刮起来在天上飞扬,飘起来遮住了她的面容,她不回答,只是思索了一下才道“那沈公子想必自己已经有了些答案了?不如说出来听听,若是错了,我自然会更正。”
沈浪慵懒的笑起来,背过身去看湖里的金鱼,看它们成堆成堆的挤在一起,有些想往下扔饲料的冲动,可是看看自己空空如也的身上,还是作罢。道“那好,反正有你在,这一切的局面也改不了。我就给你讲个故事好了。”
红衣女子弯膝坐下来,头稍微的仰起来。道“洗耳恭听。”
“江湖上近年来闭口不提被逐渐淡忘的二十三年前,江家大小姐江颜为了情郎大闹欧阳堡的故事,的确很久远了。”
红衣女子的背影僵直起来,似乎是听见了多可怕的事。她猛然转过身盯着沈浪,眼里有着不可思议的诧异。
沈浪却似乎没有看见她吓人的脸色,继续道“若是我在仁义山庄找到的记录不错,那,江颜小姐那天并没有成功的带走当时的新郎,欧阳倾。”
“江小姐那天穿一袭红衣,艳压群芳。”
看女子的脸色越来越差,却说的更加迅速,道“本来江颜小姐被江家的老太爷抓住,老爷子要杀了她,却是欧阳堡的主母宽宏大量,求情,只让她永远不要再涉足中原。”
“江颜小姐回了江家,却不知什么原因,江老爷在七天后对江湖宣布,江颜小姐离家出走。并与她断绝关系。”
红衣女子的嘴角冷冷的勾起来。
“可是,同时,仁义山庄却也出现了一名喜穿红衣的女子。她是以什么身份来府里的,谁都不清楚。连女主人,都不清楚。可是,男主人却给了她单独的庭院。起居生活,一切皆是按女主人的规格来的。府里议论纷纷,女主人自是不开心。从此,府里闹得不可开交。”
女子似乎觉得有些冷了,将头埋在膝盖里。看不清神色。
沈浪接着道“变故来的很快,那女子莫名其妙的在府里受伤,男主人大怒,将这一切都推在女主人的身上。连女主人刚满月的儿子,都接了去让奶娘单独抚养。”
女子的头仍旧埋在膝盖里,一动不动。
“在女主人的孩子满六岁的时候。她终于要离开,临走前送给那个小孩一个玉佩,上面刻着好看的蝴蝶。可是,仅仅过了一个月,在那只蝴蝶再次出现的时候,柴玉关,一夜间灭了沈家满门。”
红衣女子耐心的听完最后一个字,起身拍掌道“沈公子是想说明什么?”
沈浪摇摇头,倚在栅栏上的姿势没变,道“不想说明什么。给红衣姐姐讲个故事罢了。岳儿讲的故事哪里错了吗?红衣姐姐?”
红衣女子的身子一震,仿佛时光倒回从前,她坐在亭子里看小小的他扑蝶,每次他都会大汗淋漓的过来,叫她‘红衣姐姐。’
原来,再怎么久远的从前。都还是有人记得。
她苦笑起来,连嘴角都漫上了强颜欢笑的味道。道“岳儿,从小你就聪明得不像话。”
沈浪不置可否,望着湖边的假山。不在开口。
红衣女子从亭子上漫步而来。
沈浪自认轻功已是不低,可还是被她那样闲庭信步的空中漫步所震惊。他就那么站在那里看她慢慢接近,眼里满是不可置信。
她落在他旁边,和他并肩看湖里的鱼。道“岳儿,我还是小看了你。”
沈浪后退几步,眼里的震惊早已换成冷静,他道“我该叫你大漠游魂呢,还是江颜?”
那女子掩去眼里的惊讶,赞叹道“岳儿,苏悦果然是养了个好儿子。说说看,你还知道些什么?”
沈浪站的有些累了,腾身跃到旁边的假山上坐下来,才缓缓开口道“不多,但也不少。你想听什么?”
女子有些困惑的歪着头看他,片刻后巧笑道“岳儿想说什么就说什么。”
沈浪也笑,道“若是我没有猜错,你这次来并不是为了报仇。而是····”
女子见他说了一半又停住,兴致满满道“而是什么?”
沈浪见她问了,才继续道“是为了拿冬落救人吧?”
那女子忽然仰天笑起来,笑的眼角都有了泪才稍微的停下来,道“那你倒是说说,我要救谁?”
“欧阳倾”沈浪却目不转睛的看她,眼里没有一丝犹豫。
女子,哦,该是江颜了,终于收了所有伪装的神色,认真道“沈浪,你实在聪明得有些可怕。”
沈浪看她一眼,有些说不清的意味,道“当年欧阳倾抛妻弃子,远走大漠找你。后来,欧阳堡的主母也随后离开找寻丈夫,回来便中了四季,沉睡至今。可是大漠却仍旧只有你一个游魂,那就证明,欧阳倾,只有两种结果,一是死了,二是中了四季,你以毒攻毒让他沉睡了。而显然,后者的可能性高一点。”
江颜很久没有说话,她忽然有些不知所措,这样被所有人苦心隐藏的旧事。他轻而易举的就信手拈来,沈浪的城府,或许才是最深。
沈浪坚决而执着的立在那里看她,直到江颜终于转过头不再看他,才开口道“欧阳灿正找你。”
江颜脸色大变,已经不能再以惊讶来形容,她道“你知道?~···”
沈浪却满不在乎道“我不傻。同是姓欧阳,偏偏他还一点做人家手下的自觉都没有,自作主张的时候太多。出手便是上万两,手上的折扇,玉箫,哪一样都是如今世上少见的宝贝。这样明显,连王怜花都知道,你说,我再猜不到,不就是傻子了?”
江颜想到半月前收到的那封信,那封信的主人。顿时无言
还能说什么?如今的江湖,果然人才辈出。
她笑,居然被孩子玩弄在手里,果真是老了。
道“可是,就算你知道所有的来龙去脉,知道这个故事,又能怎样?沈浪,你还是失去她了,我对这幽灵宫宫主的脾性可是了若指掌,你这一次弃她而去,怕是这一辈子,都得不到她的原谅了。反观欧阳灿,他同样知道我的消息,却还是没来,去救她了。你和他,高低立见。”
沈浪却并不受她影响,笑道“那是因为,我们都爱她。我来这里找你,是因为阻止你派人动她,阻止你抢冬落。他去那里,是因为要救她。我们目的,都是要她平安。”
江颜脸上的笑带了些微的讽刺,道“你们男人,总是那么自以为是。你们自以为的对她好,有没有问过这是不是她想要的?沈浪,我敢打赌,让她选命和你,她选的,一定是你。这就是男人和女人的区别。”
沈浪的心忽然的疼了一下,震得他脸色都苍白起来。但他很快又缓和过来,道“江家禁地进去过的人,只有我是活着出来的。我不管是欧阳堡的谁,不管是快活王的谁,不管是秋水或者凌鸢冷的谁。谁都别想抢走冬落。”
江颜的喉咙忽然有些发紧,疼得她一时不知道说什么。
但是她很快就反应过来,笑道“那岳儿,是不想和我合作了?”
沈浪抱着剑看她,坚决道“不想。”
江颜却一点激恼的样子都没有,她饶有兴致的盯着湖里的鱼儿,笑道“那,若是我告诉你,江家的冬落,其实根本解不了毒呢?”
沈浪看着树上刚飞过的鸟,神色猛地严肃起来,看着她不说话。
江颜似乎很满意他的反应,道“你应该知道,除了我,江家还有两个女儿,而三年前,江家的大小姐失踪了。那之后,中毒的四少爷就醒了,是不是?”
沈浪并不回答她,只用眼神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她又笑道“这世界哪有那么好的药,能起死回生?冬落是宝物不错,是能救人不错。但冬落,还有条件,才能用。”
沈浪隐约间已经明白了什么,他看着江颜,眼里的猜测很明显。
江颜却并不顾沈浪的神色,道“凭你的聪明才智,这事前后一想,你已经猜到了,对吗?”
沈浪已经不敢再往下想,只试探着开口“你说的条件,是指···”
见他半天都不说出后面的话来,江颜打断道“是指另一个人的血。”
沈浪的脸色猛然间苍白起来,他终于明白。
为什么百年前江家要那么费力的把冬落封存起来,原来,如此。
江颜看他这样,也是有些无奈道“而且,是要全部的血。冬落不过就是一个转移血液的东西罢了。只不过,有了它,成功的几率会大大增加,仅此而已。”
沈浪的脸色已经不能以难看来形容。原来,竟是这样,江正松,竟是以她女儿的命,换回了江靖宇的。
所谓的宝物,所谓的起死回生,也不过是一命换一命,罢了。
他很快就明白了凌鸢冷为什么非要飞飞死不可,为什么她屡次要带走她。可是,他皱起眉头,问道“若是兄妹两个人都中了四季呢?那,换血还有用?”
“四季这种毒,妙就妙在自己血脉里的血被放光以后,毒就解了,再重新注入的血,经过冬落的过滤,就算是剧毒,也会被清理干净。”
沈浪却忽然大惊,道“你把我引过来,是不是就是为了成全凌鸢冷?!”话说到后来,已经带了抑制不住的愤怒。
江颜心头忽的一跳,不明白为什么沈浪的思维居然可以跳的如此之快,举一反三的能力实在可怕。
沈浪的眼睛里却出现不合乎他气质的狠厉,他手中的剑已经架上她的脖子。道“是不是?!”
江颜只觉得脖子一热,血顺着脖子迅速的流下来。但她还是咬牙勉强答道“你在说什么?”
沈浪却毫不犹豫的把剑再送进一分,道“你是不是为了引开我,好让凌鸢冷把飞飞的血换给凌晨?!”
话已经说得这么明了,江颜的脸色迅速苍白,道“原来你什么都知道?”
沈浪却一把将她推到地上,道“看样子我做错了,我早就该毫不犹豫的杀了你,杀了你女儿!”
能把沈浪逼到这个份上,的确在江颜的预料之外,她愣愣的看着他像是疯了般的往外掠去,那样子,简直比一头疯了的豹子没好多少。
她的本意,是让沈浪进江家禁地,一来可以拖延时间让凌鸢冷救凌晨,再来可以把江正松带出来报仇。可没想到,沈浪的心思实在太过缜密。她没料到,一句话而已,他就猜到全部。
沈浪急忙的像风一样的掠过无数道风景,心急却丝毫没有减少。
本来便只有五天的时间。
自己用一天一夜去看过她,
再以两天的时间赶到江家。
如今,只剩两天。两天,这么远的距离,他莫名的心焦。
呼哨唤来旋风,竟是从没有过的粗鲁的扬鞭加快速度。
欧阳灿站在栏旁,手上的信被揉成了团。力度却依旧丝毫未减。
他的神色让旁边站着的风影吓得一直往后挪。本来六个影卫里就数他胆子最小,但偏偏暗影不见了,飞影又有另外的任务,这个苦差事就只能派给他了,他愁得眉头都打结了。
欧阳灿却根本不管风影的小动作,只声色俱厉的吼道“风影!”
“在!”一直往后退的风影被他猛地一吼,差点没把胆子吓破。慌张应道。
“你是说,你们是说,那个女人,就是江颜?!”欧阳灿盯着他,一点玩笑的意思都不再有。
风影又往后挪了挪,道“主人,没错。那个玉佩的主人,也就是把沈浪叫走的女人,就是江颜。沈浪本是答应江靖宇五天后才启程去救江正松的。可是那女人的一个玉佩,就把他的计划打破了。”
欧阳灿手里的信霎那间成了粉末,他一扬手,房间里顿时都是粉尘的味道。
他在笑,眼角眉梢都漫上快乐的情绪。道“给我好好的盯着她,她干的每一件事,去过的每一个地方,见过的每一个人,都给我记清楚。”
风影闻到血腥的味道,他知道欧阳灿动了杀机。
这是他潜伏了十几年的恨。
没有人可以逃脱。
他安静的垂首,道“是”
转身欲走的时候又有些欲言又止,看着欧阳灿不说话。不知道这个被暗影和飞影刻意隐藏的消息,到底要不要告诉他。
欧阳灿从小便和他们一起,对他们的心思了如指掌。于是道“自己的决定,自己做。一个大男人,哪有那么多的吞吞吐吐。”
风影一咬牙,跺了跺脚。似乎这样便能有些勇气,道“暗影飞影早在江南便查到,凌鸢冷好像,是,是江颜的女儿。”
换句话来说,她也是欧阳倾的女儿。
欧阳灿不可置信的看着他,却在片刻后便冷静下来。强抑着心里的惊疑,他扶着墙坐下来。眼里心里都是对那个男人满满的鄙夷。
凌鸢冷,怪不得,怪不得。
凌鸢冷?!
他却忽然想到什么,惊叫道“你说什么?!凌鸢冷?凌鸢冷?”
问了三遍,是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紧张。
风影还当他是因为凌鸢冷和他是兄妹的关系,道“是啊,凌鸢冷。”
欧阳灿的脸色却忽然苍白起来,提着他的衣领道“江颜见了沈浪以后呢?!”
风影虽有些困惑,但还是如实答道“沈浪见完江颜后就匆匆忙忙的走了。期间还对她动过手。”
欧阳灿放开他,心里几百个念头电闪雷鸣般掠过。道“备马,通知王怜花,咱们连夜赶往云雾山。”
王怜花半夜被叫起来,却一个多余的字都没问。
事实摆在眼前,不需要问。
本来虽急,却也只是白天赶路,如今这样,自然是欧阳灿知道了什么,得到什么必须要这样的消息。
却在刚要出门的时候,鸽子扑哧扑哧的飞了进来。
他眉头一凝,将绑在鸽子腿上的信纸拿下来。
然后不过眨眼间,他人已经迅速的飞身出去。
他在擎风背上,风驰电掣间冷笑。
谁都不能完全信得过,这个道理,又再一次得到验证。
若是自己没有人,那,不就被这两个人当傻子耍了么?
他想着凌鸢冷会对她怎么样就忍不住心里的焦急,由不得就加重了手里控鞭的力道。
仰头看看天上繁星漫天的黑夜星空,终于眼花缭乱。
如意带着环翠返回的时候,凌鸢冷在白飞飞房间里呆了足足两个时辰。
她们安静的立在门外,手里的剑被攥出了汗。
终于,才听见白飞飞若无其事的一声“进来吧。”
她们进去的时候,白飞飞正悠闲的拿过茶壶准备倒茶。
如意赶过去接过茶壶,却见白飞飞脸上清明一片。
她犹豫良久,才在环翠的眼神示意下道:“宫主····”
白飞飞眼角余光一瞥,道“何事?”
环翠见如意吞吞吐吐就是说不出来,由不得嘴快,接过话道“宫主,我和熊猫少侠百灵一起留在客栈里等快活王给独孤冷的消息。后来····”
白飞飞耳朵稍微的动了动,道“后来怎么?”
“后来,熊猫少侠接到一封沈公子的信。信上说,说····”环翠眼见白飞飞的眼神愈加凌厉,忙一咬牙,道“信上说有人比他更快到了江家,他必须要先去江南保住冬落,好救您”
说完,头滴下来,眼睛却骨碌碌的转了一圈,小心翼翼的去看白飞飞的反应。
白飞飞接茶杯的动作顿了顿,却片刻后便消失于无形。道“知道了,你们去准备吧。”
环翠被如意拖着就要踏出门槛,却还是挣脱了,倔强的立在那里看着白飞飞道“宫主,您误会沈公子了。我亲眼看见,他知道您中冬落的时候,都急的吐血了····而且,他失魂落魄的在客栈里您站过的地方呆坐了一夜!”
白飞飞撇过头去,竟然也没有责怪她。手里的杯子却忽然碎成了一地琉璃。
如意见她这样,也叹口气,劝道“宫主,您连王公子都能原谅。怎么到了他那儿,就斤斤计较了?”
怎么到他那儿就斤斤计较了?因为他是自己最在乎的人,谁都可以轻易的原谅,独独他不可以。
他是不是真的爱她?是不是真的下定决心只要她?
曾经他给过的诺言,就算那么刻骨铭心,到后来,却还不是因为朱七七的介入,慢慢淡漠?
沈浪,我把我们之间曾经存在如今或许依然的唯一见证都毁掉了。
这一次,是我走,你留不留,我都不会回头。
深呼一口气,她努力将声音调整成正常的样子,道“好了,这和你们没有关系。我自己自会处理。环翠,我交代你做的事你都还没做,与其这么闲着来给沈浪说好话,倒不如多用用心,今夜子时之前,我便要回复。”
环翠欲言又止,挣扎了半天,终究是一跺脚,连礼也不行,负气走了。
如意大惊,忙准备替她求饶,抬眼,却见白飞飞一脸无奈的笑。
如意一时呆了,白飞飞从来便不曾对旁人流露过过多的情绪,可如今,却对环翠无奈的笑,里面,竟然还有几分宠溺。
白飞飞摇摇头,叹道“这丫头如今越来越不把我放在眼里了。”
如意敛起惊讶的神色,行了礼出去。却见环翠正坐在假山上托着腮望着月亮发呆。
月色微凉,秋风作响。她忽然记起很多年前,她们仿佛也是这样,在幽灵宫里面唯一可以看见天日的地方坐着,看着天,看着鸟,想象外面的生活,外面的风景。
那个时候,白飞飞总是整日整日的练功,老夫人却永远有更加多的东西要她学。她总在很晚的时候,呆呆坐在枯藤旁边,托着腮,不说话不笑,只看着天出神。
她旁边的枯藤,是曾经她用了很久的时间才制成的秋千。
但做成的第一天,便被老夫人用内力毁了。青藤被烧成了灰黑的枯藤,从那以后,本来便安静的她,更加沉默。
她是个执着得让人无奈的孩子,从小时候便是如此。
连休息的地方,永远都是秋千旁边。永远是右手边是习武用的武器,左手边是谁都融不进的荒芜。
后来死过一次以后,她更加安静。
直到那天,王怜花欧阳灿心血来潮,花了两天的时间做了一个青藤秋千。
她的眼里终于有了惊喜的神采。
她醒来后,第二次开口说话,只有两个字“秋千。”
她第一句话是刚睁开眼睛,叫的是“沈大哥。”
她稍微的理了理思绪,坐到环翠旁边,道“想什么呢?”
环翠知道是她,也不回头,道“如意姐,我不明白为什么宫主明知道沈公子是为了救她,却还是要恨他。”
如意微微的低了头,地上一群蚂蚁慌慌张张的爬过,然后她拍拍她的肩,道“毕竟我们都不是宫主。”
环翠站起身来,总有种摇摇欲坠的感觉。撅嘴道“如意姐,你没看见,沈公子那时候都急的吐血了,而且,他在江家的时候,还找朱富贵退婚,我不明白,宫主为什么还要怪他。”
如意也站起来,学着小时候,张开双手,迎着微微的凉风闭上眼。道“她爱他越深,他给的恨就越刻骨铭心。你忘记宫主为了他违背老夫人的命令的时候了,忘记宫主在欧阳别庄里低声下气求他的时候了?忘记,忘记宫主为了他肝肠寸断的时候了?”她张开的手在风里有些微微的颤抖。
有些伤,是愈合不了的。沈浪给过的刻骨铭心的伤,于她而言。
就算当时结了疤,却入了骨髓,不能碰不能动,一经触发,就痛彻心扉。
环翠忽然有些恍然,就如同那个毁了的秋千。她仍旧固执的每天守在它旁边,不是盼着有朝一日能再拥有一个。
而是,为了清醒的告诉自己。这样的东西,对于自己,是怎样的求而不得。
这样的女子,一直都清醒得令人害怕。
她看着凌鸢冷房间通明的灯火,道“可是,沈公子是唯一一个,可以让她幸福的人。”
如意睁开眼,望着在黑夜里摇晃的愈加厉害的凉月。道“就像这庄里满庄的凉月,看着美,能救人,却也能害人。环翠,这个道理,到现在你都还不懂么?”
环翠扬手接住纷纷扬扬落下来的凉月,忽然赌气似地将它扔到地上使劲踩了几脚,道“秋天真讨厌,叶子花的落个不停,烦不烦啊。”
如意知道她不满,想了想,终究是忍了。道“算了算了,你呀,还不快去做事。宫主说子时前要回复的。”
环翠自小便是和如意一起大的,见这样,自然知道她是有事瞒着自己不和自己说。也不多问,跺了跺脚,几个腾跃,人已经不见。
如意无奈的摇摇头,转身欲走时,一个人笑着出现在眼前。
她愣了愣,马上便反应过来。笑道“秋夕姑娘这是干什么?”
秋夕跪在地上,深秋的地板冰凉。她却执着的跪在那里,看着如意。
如意暗叹一声,还是转身欲走。
秋夕却忽然急了,哭道“如意姑娘,求您了,让白姑娘把解药给我吧。”
如意闻言本能的望了一眼白飞飞的房间,烛火摇曳。她的影子在窗边明明灭灭,看不清楚。
然后她转身扶起她,道“秋夕姑娘应该很清楚我家宫主同你主子的恩怨,这又是何必?”
秋夕的眼睛染上几分无奈,道“我说的,是色使。”
如意却忽的放开扶着她的手,脸色凝重起来,斩钉截铁道“若是他,那就更加不必了。”
秋夕措手不及,踉跄几下差点栽倒,道“如意姑娘·····”
如意却再也没有一丝同情,看着脸色苍白的她,道“我只恨不能亲手杀了他,和他主子。救他,不可能。”
秋夕眼里的光芒一丝丝黯然下去,终于消失不见。
王怜花在黑夜里听见破空而来的声音,头一偏,嘴巴上已经咬住一枚飞镖。
他将飞镖取下来,上面纹着暗黑的花纹,他了然。也不等后面的人,径直绕进了旁边的小道。
抬头冲黑漆漆的空气叫道“还不出来?”
环翠笑着站在他头顶的树梢,笑道“王公子真聪明。”
王怜花却并不和以前一样和她开玩笑,严肃道“飞飞呢?她怎么样了?”
环翠赌气的坐在树上,道“这和王公子有关系吗?要是真的关心她,那王公子怎么还和凌鸢冷快活王串通起来把她抓走?”
王怜花自知理亏,倒是并不生气,道“环翠,既然你来找我,那定是飞飞要你带话给我才是。要打要骂以后有的是机会,你先告诉我飞飞怎么样了?”
环翠见他这样,倒也不好再咄咄逼人,道“宫主没事。她让我告诉你,辰时在庄后等她。”
王怜花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树丛里一丝浅浅的白在月光的反射下格外刺眼。笑道“哦,知道了,我一定准时在庄后接她。”
等那一抹白色消失不见,才道“飞飞怎么说的?”
环翠也知道不能再耽误,道“宫主说,让你先不要管她,她自己能脱身。她要你在子时之前,将东厢第四间房里的凌晨少爷带走。”
王怜花心念急转,片刻后道“我知道了。回去告诉她,一切小心。我在怜云山庄等她。”
环翠点头应是,却忽然想到什么,道“刚刚那个人,公子知道是谁吗?”
王怜花笑笑,道“大概猜到了”
环翠却忽然改了态度,道“沈浪?”神色居然带了几分调皮。
王怜花好笑的摇摇头,道“若是他,能被咱们这么容易发现?”
环翠不解的吐吐舌头,疑惑道“那是谁?”
“气使。”王怜花手里的扇子忽然打开。轻摇道。
“独孤伤?”环翠惊讶,道“可是,他不是和熊猫百灵在客栈里么?”
王连环却轻轻的将手里的扇子又阖上,道“环翠,你忘记了有几个气使么?”
环翠听他这么一提醒,尖叫道“你是说,他是,宋离?!”
王怜花不说话,但依旧是笑着的。
环翠知道他是默认了,忍了震惊后又不解道“那你干嘛还要故意暗示我说假话?”
王怜花神色却忽然迷离起来,在月光下竟是说不出的好看。叹口气道“有些人,相见不如怀念。”
相见,不如怀念。
环翠低头,脑海里和那个男人有关的回忆迅速掠过。
那样绝对的痴情,连沈浪都做不到。他却义无反顾。
可是偏偏,偏偏却用错了人。
到头来,也只能,落一个,相见不如怀念。
她微微的垂了目,坐在树上一时间忘了动。那样一个男人,用尽一生的力气去爱一个人,也只是换回悲哀一场。
其实,宫主也该是幸福的吧。从某种角度来说,她有要倾尽一切爱的人也有倾尽一切爱她的人。
她在树上晃着脚,看看若有所思的王怜花,道“其实你们之中,宋公子是最可怜的。”
这没头没尾的一句话,王怜花的手却猛颤了一下。
是,没错,再怎么样,至少自己,结果比宋离好。
他正要回话,耳廓却敏感的动了一下,笑道“偷听了这么久,你也不累?”
环翠见他忽然这样说,瞪大了眼睛以为是宋离,却是欧阳灿从旁边的树上跃了下来。她气不打一处来,怒道“你这人,爱偷听的毛病怎么总也改不掉?”
欧阳灿手里却不再是他惯带的折扇,换成了玉箫。笑道“这回可不是我要偷听,我是为了避人才躲进来的,说起来,还是我先在这里的。”
环翠见他漫不经心的笑,还一点惭愧的意思都没有,更加生气,自树上旋转了几个圈,却是身子一轻,人已离开。
欧阳灿见她那样,倒也没多大反应。只看着王怜花道“走吧。”
王怜花见他提脚便要走,叫住他道“去哪?”
欧阳灿的表情却忽然复杂起来,道“你去做她要你做的事,我去救她出来。”
王怜花扳住他的肩,道“她自己能够离开。”
欧阳灿头微微一偏,避过他的手,道“很多事其实她都不清楚,或许她太低估了对手的能力呢。”
王怜花知道他话里有话,想想,还是放开手,道“那好,欧阳灿,最多不过后日,我要见到平平安安的她。”
欧阳灿最后看他一眼,毅然掉头往云雾山庄北面去了。
王怜花走出几步,忽然转头大声叫住他,道“沈浪也来了?”
欧阳灿的背影停顿了一刻,并不回头,却开口道“估计此时已经进庄了。”
凌鸢冷冷冷的瞧着眼前的琉璃灯,连头都不曾抬起来,道“来的比我预期中的早很多。沈公子果然比我想象的聪明。”
沈浪斜倚在墙上,眼神若有若无的飘到对面房间的窗上。笑道“欧阳姑娘才真正的让我吃惊。姑娘这智谋,的确是惊艳。”
凌鸢冷的唇色是单调的白,道“哦?可是还是棋差一招不是么?”
沈浪并不说话,几不可闻的叹气,上前几步一把抓起她的手,诊脉片刻后道“谢谢。”
凌鸢冷收回手,神色依旧是淡淡的,道“谢我做什么?若是我自己能救凌晨,我才不愿意让给别人。若是我不能,那么能救的那个,不要想逃脱。”
沈浪眉头一皱,却还是自怀里掏出一颗药丸迅速扔进她嘴里,道“可是,结果证明,你救不了。”
凌鸢冷眼里终于有了情绪,道“是,我救不了。”顿了顿,又坚定道“所以,白飞飞必须死。”
沈浪将放在一旁的纱布给她,并不气恼,只道“有我在,你动不得她一根毫毛。”
“所以,我先要杀了你。”凌鸢冷冷笑一声,手里有什么东西破空而去,夹杂着凌厉的掌风,分外锋利。
沈浪身子往左微微的一让,手却伸出去迅速将那东西握住,却原来是一只精致小巧的钗,好看的很。笑道“欧阳姑娘这么快便等不及要杀我,可是,你应该清楚,凭你,动不了我。”
凌鸢冷将他给的药咽下去,缓缓的站起来踱到窗边,道“这样美好的夜,偏偏做了那么多阴谋黑暗的庇护层。”
沈浪稍稍的往门边靠了些,道“这一切,不是欧阳姑娘想见到的么?”
凌鸢冷不回答,听见门外的叩门声,掩了眉目间的疲惫,道“进来吧。”
流月一进门便看见旁边的沈浪,神色却丝毫不改,道“主子,各方人马都来齐了。”
凌鸢冷的头发被窗边透进来的风狠狠的刮起来,飘飘扬扬遮住了表情,道“按之前说的做。”
流月轻轻的抬头看了一眼沈浪,行礼离开。
凌鸢冷见沈浪眉目间有了几分不属于他的清冷,笑道“沈公子怎么还不去阻止?”
沈浪却也笑了,眼里清澈一片,道“我以为欧阳姑娘已经很清楚我究竟是来做什么的。”
凌鸢冷手里的茶杯发出清脆的碰撞声,她揽了胳膊,忽然觉得冷,道“沈公子是觉得快活王在,她不会有事才如此气定神闲吧?”
沈浪眼里却出现不合时宜的不满,将手里的钗扔还给她,冷声道“凌鸢冷,不要逼我出手。”
凌鸢冷神色淡淡,看他一眼,转身往外走,出了门才回身道“沈公子不想一起去看看热闹么?”
屋外传来嘈杂的人声,他叹口气,知道该来的,都来了。
他是想躲的,却还是算错了。
脚步一顿,他挥手把屋里的烛火熄灭,暗黑一片。他大步往外走,没有再回头。
环翠在戌时准时等在庄后,坐在树上无聊的晃着脚。
冷冷的看着庄前通明的灯火,鼎沸的人声。眼里的不屑满满。
终于在过了一盏茶的时间后,见到西边树上一抹浅浅的白。
她眼睛里顿时有了光芒,笑道“出来吧,宋公子。”
宋离穿了白色的僧袍,持着佛珠浅浅叹息一声,看看这个面前巧笑嫣然的小姑娘,道“环翠,好久不见。”
环翠却忽然开心起来,笑道“宋公子,是来找宫主的?”
宋离的眼神里出现很久不见的情绪,面无表情的脸上却出现淡淡的悠远。宫主····再一次听见她,心里某个地方,忽然醒了。
他愣愣的看着环翠,半天才道“她,还好吗?”
环翠看着这样的他,再看看这样黑的夜,忽然难过。道“宫主让我带您去见她”
宋离站在树下没动,树叶纷纷扬扬的飘落下来,他的僧袍,染上厚厚的绿,让人莫名的心慌。他手里的佛珠转的越来越快,终于在下一刻,散了一地。
环翠转过脸,眼里有些什么晶莹的东西在暗夜里闪闪发光。
她知道,他的为难。他的欣喜,还有,他的无奈。
宋离看着一地的佛珠,终于开口“师傅曾经说过,我的六根未尽,做不到断情绝义,五蕴皆空。看样子,他是对的。”
环翠见远远的,一抹影子飘忽而来,静静的转过身,道“宋公子····”却再也说不下去。
如意站在树梢上,看着那个熟悉陌生的身影,再看看若有所思的环翠。开口道“宋公子,宫主有请。”
宋离的沉思被打断,抬头看高处的她,道“如意,你也来了。好久,不见。”
如意点点头,道“是,好久不见。”
宋离却没有和她走的意思,蹲在地上一颗颗的将散落的佛珠捡起来,道“替我向她问好。”
环翠忽然自树上跃下,也蹲在他旁边和他一起捡珠子,道“宋公子不去见宫主?”
宋离抬头,眼睛却看向云雾山庄的方向,叹息“环翠,相见,不如不见。”
如意听着,心里对他素日也是尊敬的。因着他对宫主那分独一无二的痴情,对他连着也有了几分好感,叹道“宋公子来此,不就是为了见宫主么?既然来了,何苦又半途而废?”
宋离收回目光,定定的望着如意,眼里是一如从前的坚毅,他道“如意,先前我来,是因为知道主上要对她不利。所以为了救她,我来。如今我走,是因为知道沈浪有保她的决心,况且,况且如今又有了连主上都忌惮三分的王怜花和欧阳灿在她身边,我去见她,只能给她徒增困扰。何必?”
如意环翠对视一眼,眼里都有些说不出道不明的意味。
这个男子,走与留,来与去。都不过是为了她好。
环翠心里微微一疼,忍不住便开口道“宋公子,若是宫主很想见你呢?”
宋离手上刚捡起来的佛珠铛的落地,是清脆的响声,就如同他心里清楚的疼,他苦笑,道“她很想见的,从来便不是,我。”
环翠想开口,这个男子,实在令人心疼。宫主若喜欢的是他,所有的这些恩恩怨怨,就都不再这么纠缠错落。可是偏偏,宫主爱上的,用命去爱的,只是沈浪,只是他。
宋离还是缓缓的站起来,手上捧着几粒佛珠,在月光下淡淡的发出晕黄的光。他张口几次,才说出话来,道“环翠,烦劳把这个给她。”
环翠伸手去接,佛珠入手温润,带着些这个男子的气质。
她盯着其中的一颗发了呆,等宋离的身影远了,她才回过神,对着树上表情不定的如意道“如意姐,你说,他怎么可能做得成和尚?”
如意飞身下来,接过她给的那颗珠子,是很漂亮的黄色,宋离的佛珠,颗颗都是琉璃制成的,散着淡淡的晕黄。
片刻后,她的神色也猛然变了,对着那个只看得见背影的影子,深深深深的,叹息。
那颗珠子上,刻着“飛”
是最大的一颗,用绳子串起来带在脖子上,刚好在心脏旁边。
宋离,你对她,竟然用情若此。
她收起来,对着旁边呆住的环翠道“走吧,咱们还有事没做。”
环翠这才把目光收回来,追上前面的如意,风很大,她的声音都微微变了,道“如意姐,你说,得人如此,夫复何求···”
如意在院里落定,脸上也带了些悠远的色彩,无奈。
说得对,得人如此,夫复何求。可是,偏偏宫主求的,不是他。
正邪错对,情最难分是非。
只能,空叹无缘了。
她拍了拍环翠的肩,往白飞飞房里去了。
白飞飞伸手接过那颗佛珠,脸色依旧是淡淡的白,另一只手却在身后绞成了拳。
宋大哥,对不起,对不起。我还是,伤了你。
环翠随后进门,见白飞飞这样,终于还是忍不住开了口,道“宫主,您究竟是怎么了?宋公子对您这么好您不要,沈公子为了你和凌鸢冷快活王与虎谋皮您也不管,您究竟怎么了?”
白飞飞单手撑在桌子上勉强立住脚,看如意担忧的眼神,挥手示意自己没事,道“环翠,你出去,跟着宋公子。”
环翠本是做好了挨骂的准备,却见白飞飞若无其事的吩咐她去找宋离,惊讶得瞪大了眼看她。嗫嚅道“宫主···”
白飞飞似有若无的叹息一声,道“快去吧。”
环翠不解的看向如意,半天不敢挪步。
如意见她那样也是不忍,好笑道“宫主又不是罚你,她是怕宋公子会去找快活王快活王一怒之下对他不利。所以要你跟着。”
环翠这才放下心来,行了礼出去了。
如意这才开口“宫主,您打算怎么做?”
白飞飞的脸色这才稍微缓和了些,冷笑道“凌鸢冷既要玩火,咱们就帮她一把好了。”
如意见她眉目间隐隐已经有了倦意,再担忧的望着她的右手,道“宫主,您的毒····”
白飞飞眉眼间的倦意愈深,懒懒的将袖子拨开,那一丝红线越来越明显。
如意看着那丝细细的红,只觉得触目惊心,忍不住转过头,道“宫主,解毒的办法只有一样,您真的要这样做么?”
白飞飞将袖子放下来,眼里有些迷茫,她是想过要支撑下去的。
她想过要努力保住自己的命,她想过要好好的活着。
因为那个男子的一诺,因为那个男子那一瞬的不顾一切。
她想着和那个男子隐居在崖底或者是那个美丽的深谷,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依偎在他胸膛听他踏实的心跳。安稳的拥抱他,陪着他一起到天涯海角。
可以不用再管江湖的纷纷扰扰,可以对着他和他的朋友甜甜的微笑。可以有一天光明正大的,听见他和别人介绍自己,说自己是他的妻。
那么,什么秋水什么仇恨,她都可以不要。她只要,他陪着就好。
可是,他却偏偏总在自己下定决心的时候,给自己猛然一盆凉水。彻底把自己从头到脚都冰冻起来。
沈浪,为什么你总在我最绝望的时候给我希望,又总在我希望满满的时候,让我绝望。
如意见她发呆,便知道她是想起沈浪。她忽然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听她的话,那等于把她推上她自己准备好的死路。可是不听,沈浪,你是她可以信赖的人吗?
她终于回过神,道“如意,按计划去做吧。”
如意还是忍不住,道“可是宫主,您·····”
白飞飞负手而立,窗外的月色正好,她微微的笑,道“既然只能救一个,当然是救他”
如意转身要走,手却在触及到门的时候停住。欧阳灿的脸出现在眼前,时隔半月,再次见到他,居然有些恍如隔世的感觉。
他看了眼对窗而立的白飞飞,对如意道“不许去。”
如意看一眼他,再看一眼白飞飞,最后还是微微的立了在旁边,不再动。
白飞飞没有回头,手微微的抖了一下。冷冷开口道“你来做什么?”
欧阳灿却忽然逼近她,质问道“你是让她去做什么?配合凌鸢冷么?你疯了?你知不知道这样你和武林正道便是结下了天大的怨,知不知道你和沈浪,就真的再也没有机会?”
白飞飞却不着痕迹的后退一步,撇过头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欧阳灿却抓住她的肩,逼她看着自己,道“你不知道?!你敢说,你不是让如意去下毒?你不是故意配合凌鸢冷,好把要抢冬落的人一网打尽?!”
白飞飞推开他,直视着他道“是,我是要这么做。那又怎么样?!这和你有什么关系?!”
“我就是不许!”欧阳灿却上前一步不顾她的挣扎继续抓着她的肩,道“你要这样把自己逼到万劫不复的境地,我就是不许!”
白飞飞抬头看他,冷笑道“怎么?欧阳公子凭什么不许?”
欧阳灿却忽然笑了,笑的灿烂至极,把一旁如意的眼都晃得有些花。道“就凭,我要娶你。”
白飞飞被他这句话吓到,一时间忘记挣扎,愣愣的立在那里,看着他,忽然不知道怎么回答。
欧阳灿看她不可置信的看着自己,嘴角的笑勾的越加深,道“我不是沈浪,没有那么多至死不能放的包袱,只要你愿意,我可以为了你放弃一切。”停了停又道“我更加不是宋离,没那么伟大,反正我喜欢的人,我死都不会放手,生生死死,我都要和你一起。”
欧阳灿承认,不得不承认,他的血液里,流着那个男人的血。真正爱上一个人的时候,他们都可以不顾一切。
白飞飞愣在那里,半天没有反应过来。看着呆若木鸡的如意,道“如意,把他赶出去!”
欧阳灿看看她,赖皮似的窜到梁上,道“飞飞,你好好考虑一下再说啊。你想想,我比沈浪靠得住,比沈浪有钱,最主要,我是说真的。”
如意人已经晕了,从小在幽灵宫长大,她没见过这样口无遮拦要人嫁给他的无赖,不由得怒道“欧阳公子也太轻浮了,请你出去!”
欧阳灿在梁上坐着,一点下来的意思都没有,笑道“如意姑娘,这可奇了怪了,你说说,我是不是比沈浪好很多?她嫁给我有什么不好?若你真是为了她好,那你就该劝她嫁给我啊。”
白飞飞正想回话,屋外却传来嘈杂的人声。隐隐约约还有些粗俗的脏话传进来。
她冷了脸,眼里的不屑明显。道“如意,开门。”
如意转身去开门,眼角余光瞥过,欧阳灿的脸色竟也是沉冷。
屋外的人正要踢门的,却冷不防房门竟是自动开了,他们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愣愣的看着房间里冷冷注视自己的女子,不由自主的闭了口。
良久才有人说话,是个四十岁左右的男子,道“白宫主复活了,以前的的事一笔勾销便也罢了,可是白宫主活过来,怎么还是不改这心狠手辣的本性,竟要对我们这班千里迢迢到这里阻止杀戮的人下毒?”
话说的很好听很中肯,三言两语间便把这些人原本的目的遮盖掉而把白飞飞说成是十恶不赦的妖女,不知情的,还真以为他们是来救世的。后面很多人已经按捺不住,都义愤填膺的喊着要杀了白飞飞以平众怒。
白飞飞不说话,只冷眼看他们一眼,居然回头进了房间。
众人面面相觑,终于忍不住,一个貌不惊人穿着麻布衣服的男子,却忽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房间里的白飞飞掠去,速度之快,所有人都措手不及。
在房外众人看来,这速度已是快极。一时间都禁不住为那个女子捏把汗,幸灾乐祸的也大有人在。却不过片刻,那个冲进去的人,却已经飞了出来重重摔在地上,猛地吐出一口血来。
等反应过来时,房里已是立了两个男子。都是当世难得的好模样。二人不约而同的将白飞飞护在身后,面无表情的看着屋外。
众人正没了主意,身后的人却自动让出一条道来,凌鸢冷见自动分开的人群,倒也是不谦让,不紧不慢的步进房里,笑道“欧阳公子护短,护着白飞飞我倒是能理解,他一向也不按常理出牌的,沈公子可是仁义山庄的少主,未来的庄主,何时竟也成幽灵宫的同谋了?”
沈浪转身不顾白飞飞的挣扎将她带到背后,心知她这是拿仁义山庄来压自己,看屋外已经议论纷纷的人群,笑道“哦?什么同谋?同谋做什么?杀了这些人?还是说同谋抢冬落?”
一语中的,来的人目的是为了什么的他们自己也是清楚,听沈浪毫不犹豫的便一针见血的说出来,都不再说话。
过了一会儿,那个中年男子冷笑一声才又开口,道“沈公子可是护短得紧啊。我倒是不知,往我们茶里下毒,这个算不算是害人?”
欧阳灿满不在乎的嗤笑一声,道“这话说的好笑,下毒?飞飞一直和我呆在房间里,莫非她还有分身术出去给众位下毒不成?再说,若是中了毒,各位怎么还好端端的在这站着骂人呢?”
凌鸢冷见众人都不再说话,淡淡道“欧阳公子倒是清楚的很,可是白飞飞下毒的本事天下皆知,她要人什么时候死什么时候毒发,只有她自己知道。”
白飞飞见凌鸢冷咄咄逼人,咬定自己下毒,心知她定是为了逼自己下决定以命救凌晨。心里不满她如此不折手段,扬声道“哦?那凌姑娘召集这么多人来这里,又是为了什么呢?最重要的,我倒是想知道,凌姑娘和快活王又是什么关系,不是把他也请来了么?那么,他必定是也中毒了?”
凌鸢冷望着屋外一时间寂静下来的人群,脸色苍白了些,对着白飞飞道“白宫主这话说的,快活王是何等人物,怎么会轻易便中毒?既然没有中毒,他自是不需要过来。”
“这话说的就不对了,什么叫不需要过来?”欧阳灿却笑的开怀了,手里玉箫的流苏在旁边琉璃灯的映射下说不出的潇洒,道“很有必要。来这里的众人,和快活王,都是您母亲的故人啊,该叫出来一起叙叙旧才对。”
凌鸢冷险些便要站不住,摇晃了几下,勉强在秋夕流月的搀扶下立住脚,道“欧阳公子这是什么意思?”
欧阳灿看着外面已经消化不来的众人,看看沈浪,人已经迅速往房外飘去,所有人还只是眨了眨眼,他已经捏着一个人的脖子又进了房间。
众人大惊,不禁对这个面若桃花的公子存了几分忌惮,退了几步才想到要看他抓的是什么人。
却原来竟是个女扮男装的女子,欧阳灿一把掀去她头上破破烂烂的帽子,笑道“朱大小姐的品味还是如此让人惊讶啊。”
朱七七看看屋外对自己指指点点的人,心下又是委屈又是伤心。刚才见沈浪还那么护着白飞飞,气不打一处来,吼道“本大小姐就是喜欢,怎么了?!”
沈浪看看她那副乞丐打扮的样子,知道她定然又是胡闹,混在丐帮里进来的。又好气又好笑,正要叫欧阳灿放开她,回头一看白飞飞的神色,顿时定在那里,竟不动了。
欧阳灿看看面无人色的凌鸢冷,又看看气恼的朱七七,冷声道“不怎么,朱大小姐就算真的当乞丐也不关我的事,我对你没兴趣。只不过,把你当宝的人,可多得是。”说着,将她往门外一扔,望着接住她的人笑道“财使,你怎么邀功这么勤快,该让你主上或者是沈浪接着才对啊。”
金无望面无表情的将朱七七稳稳的放在地上,并不理欧阳灿的调笑,只恭声行礼道“恭迎主上。”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一顶精致的软轿却忽然凌风而来直往白飞飞的房里而去。夹杂着的攻势将众人的衣裳都刮了起来。
欧阳灿收了玩笑的神色,和沈浪一起快速进前几步,合力将轿子推出去,嘴里还不依不饶道“快活王就是快活王,都这么多年了,这个江洋大盗的习性还是还是没改。”
快活王本是想给这些人一个下马威的,没料到,这个少年的功力竟是强到如此境地,沈浪就更加不必说了,二人合力,竟然轻轻巧巧便化了自己那么凌厉的攻势。心下气恼,冷声道“本座的事,不需要旁人插手!”
旁边的众人不明就里,还以为是快活王放了那几人一马,朱七七更是迫不及待便往轿子那头奔去,大叫道“二爹·····”
快活王看她弄得浑身上下脏兮兮的,身子消瘦不少,心疼道“七七,你怎么又偷偷跑来了?”
欧阳灿不等朱七七回话,便不耐烦道“好了好了,要上演父慈女孝的戏码回快活城去,快活王,别忘了你今天是来做什么的。”
快活王对这个少年早就不满,见他如此不可一世,冷笑道“我当然不会忘了,不过看样子你比较急,不如,你先说如何?”
欧阳灿看他那副模样,不屑道“我没什么好说的,我今天来是办正事的,被你这一套又一套的给耽搁了,既然王爷这么不给面子,我自然也不需要给你留面子了。王爷,当年您这身武功,除了幽灵宫和云梦仙子,怕还是有人教吧?另外,王爷您干的那些好事,一一道来要费上好长时间,我就不多说了。大家也都心知肚明,不过,王爷这样和江颜母女二人串通着害白飞飞,抢冬落,是不是太不厚道了点?”
此话明着暗着都在指责快活王,再笨的人也都听的出来。都闭了口不再说话,生怕惹祸上身。却是朱七七忍不住,冲着欧阳灿便骂“你算什么东西,敢这样和我二爹说话?!我二爹是好人,他才不像你说的那么坏!”
欧阳灿却看都不看她,见众人都是欺软怕硬,先前指责白飞飞不遗余力,如今换成了财大气大的快活王倒都三缄其口,冷笑道“众位莫不是把当年大闹欧阳堡仁义山庄的江颜忘了?!还是众位都记不起当年为了她武林掀起的腥风血雨了?!或者,更加记不起当时和她的恩恩怨怨了?”
被他一提醒,所有人的额头上都冒起了冷汗。
江颜,那个都快被流水时光带走的记忆,如今又鲜活的出现在脑海里,江颜,那个祸水。那个让欧阳堡和仁义山庄都大乱的祸水。曾经的过往,江颜被这些所谓的正道逼上绝路的场景,都一幕幕的掠过,扰的人坐立难安。
沈浪叹息一声,牢牢的把白飞飞护在身后,沉声道“我知道诸位的疑问,那我现在就告诉大家。当年,柴玉关便是从江颜那里学了一身施毒的本事,而凌鸢冷,便是江颜的女儿。这一次,凌鸢冷把你们都请来,不是为了什么交代冬落的去处,她不过是为了替她母亲报仇。另外顺手除去觊觎冬落的人而已。”
众人的脸色差到极致,若沈浪说的是真的,凌鸢冷是江颜的女儿,那他们一切都可以理解了,他们当年把江颜逼到无路可走的境地,一度还都以为她已经不在人世。不由得沉思了一会儿,才陆陆续续有人退至一边。
快活王冷眼看着,忽然双掌拍向轿身,借力飞身而起直取白飞飞,生生的挨了沈浪一掌,却还是将白飞飞挟至门外,冷笑道“本座做了什么心里很清楚,有人要报仇的,尽管来。但今天,我是为了替阿音和被毒害的人来讨公道的,白飞飞,必须死。”
那个中年男子忽然扬声,开口道“各位各位,那些恩怨都已经过去了,那都是当年的事,如今咱们可是为了阻止幽灵宫得到冬落而来的。王爷既肯为正义出力,咱们都应当鼎力支持才是啊!”
白飞飞被快活王紧紧的箍着脖子,脸涨的通红,却还是倔强的瞪着他,开口道“有本事,就杀了我!”
快活王手上的力道又加重了几分,笑道“你以为本座不敢么?”
沈浪却迅速飞身欺近,怒道“快活王,放了她!”
快活王的脸色沉了几分,道“沈浪,你不要忘了你自己的身份!你是七七的未婚夫,仁义山庄的少庄主!你凭什么来让我放人!”
众人对沈浪白飞飞朱七七三人的爱恨纠葛清楚无比,一时间都屏住声息看沈浪怎么回答。
朱七七前进几步拉住沈浪的袖子,可怜兮兮道“沈大哥,····不要去。”
沈浪看看她,忽然用力,在众目睽睽下甩开她的手,朗声道“王爷要什么身份?沈浪从来就没有忘记过自己的身份,王爷不要忘了,以为飞飞死的时候,我便公告过天下,飞飞是我沈浪的妻子!我的身份,便是白飞飞的丈夫!”
朱七七眼睛里闪过绝望的色彩,气恼道“那我呢?!沈浪!沈大哥!那我呢?我不也是你未过门的妻子么?!你这样,把我置于何地?!”
沈浪无奈的看她一眼,还是开口,道“七七,我早在江南别院便向朱爷退婚了。我沈浪,这辈子只有一个妻子,只能是飞飞。对不起。”
朱七七不可置信的看他,瞪大眼睛退后了好几步,愣愣的没有反应。过了一会儿才吼出声音来,道“沈浪!你····你欺人太甚!”
白飞飞的惊讶丝毫不亚于朱七七,一时间根本没有反应过来,连快活王加重了力道都没有察觉到。
快活王怒极反笑,连道了三个好,冷笑道“各位说说,仁义山庄的少主,武林正道的代表。如今却在这里当着武林同道大放厥词,说幽灵宫宫主白飞飞是他的妻子,要本座放了他。诸位觉得,本座该不该放?”
武林里,本就是强者为大。如今的局势,自然不必多说。众人几乎众口一词,都是倒向快活王的。
却在这时,几道身影如鬼魅般出现,挟持着快活王旁边的色使迅速后退至沈浪身旁。欧阳灿的神色此刻才有了丝毫变化,道“沈浪,你居然舍得出动你们沈家的死士,实在出乎我的意料啊。”
沈浪却不置可否,只望着快活王道“色使跟在王爷旁边也有好些年了,王爷该不会眼睁睁看着他死吧?”
白飞飞许是被快活王掐得疼了,眼里有眼泪扑簌簌的落下来。只倔强的转过头不看沈浪。
快活王也是脸色大变,怒道“沈浪!你竟然擅自出动死士!当年你爹死的时候,都不敢动用的死士,你居然为了救白飞飞轻而易举的便出动了!”
沈浪却面无表情,眼睛只看着白飞飞,道“王爷还是放人吧。僵持下去,您未必有好处。”
欧阳灿见快活王没有松手的意思,心下冷笑,打了个呼哨。却忽然狂风大作,一只怪鸟迎面扑向快活王。快活王脚轻轻一点地,旋了个身迅速躲过,正要大笑。却见几个影子飘忽而至,不过瞬间,朱七七凌鸢冷都被点了穴抓到欧阳灿旁边。
再也忍不住,不怒反笑道“现下不怕死的越来越多了!你以为本座会怕小小的一个清派么?!要是伤了七七,本座让你们全部的人陪葬!”
欧阳灿却满不在乎,若无其事的笑道“我当然知道王爷不怕清派。”
他身后的飞影会意的接过话,笑道“王爷和在场的诸位怕都是误会了,我家主人和清派没有丝毫关系。我家主人的爷爷,名叫欧阳正仁!”
欧阳堡的老堡主!当年叱咤风云的一代枭雄,所有人面面相觑,都忽然拿不准主意该不该出手,往后退了几步。打算隔岸观火。
快活王和他们一样没好到哪里去,被这个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存在惊了一下,暂时却不敢再轻易动手。
却在此时,微风吹过,带来阵阵香气。好闻的很。众人一阵恍惚,清醒时一个翩翩公子便浅浅的笑着落地了。道“好生热闹啊。”
有人眼尖,迅速大叫道“是王怜花!刚才的香气有毒!”
除了欧阳灿和沈浪笑意盈盈,其他人都慌忙不已,一时间乱成一团。
王怜花却根本不管这些,看看快活王僵硬的神色,笑道“我是奉了我娘的命,来向白飞飞提亲的。刚刚的十香软筋散,就当作是对各位捧场的礼物吧。”
此话一出,再没人敢造次。
若说一个仁义山庄他们是头疼,但勉强,知道仁义山庄素来行事温和,还能硬着头皮。若说再加上欧阳堡,他们知道快活王也不是吃素的,勉勉强强,还是敢凑分热闹,如今再加上一个怜云山庄,还有十香软筋散,再没人敢动,都不着痕迹的退到一边。
王怜花也不等快活王表态,表情轻松的信步闲庭般踱到他旁边,一个手指一个手指的扳开他的手,将白飞飞带出来,笑道“多谢王爷成全。”
欧阳灿却不干了,大怒道“王怜花,你这是什么意思?我刚刚才和飞飞求亲来着,你后脚就来凑热闹!”
王怜花却回头叫来如意,道“带飞飞去上药。”
如意看着白飞飞,心知是王怜花点了她的穴道,了然道“是。”
王怜花这才看着大急大跳的欧阳灿,嫌恶道“得了得了,你这么一大活人,这么丢你们欧阳堡的面子,飞影你也不劝着点。”
飞影忍住笑,一本正经道“回王公子,我们家少爷刚刚还是很有风度的,但您说向白姑娘提亲以后,他就失常了。”
见沈浪完全被他们遗忘,旁边站着的沈家的死士轻风忍不住也开口道“你们都够了,我们少爷才是白姑娘名正言顺的丈夫!”
“你这话就不对了,沈少主名正言顺的妻子不是朱七七吗?”王怜花带来的随从也分外为主子着想,反唇相讥道。
仨人斗嘴斗得不亦乐乎。
所有人完全忽略了院里站着的快活王。快活王此刻却真的拿不准主意,对这个儿子他不得不说,是有些愧疚的,况且今日的形势对他也的确不利,于是冷笑一声,金无望迅速飞身将朱七七捞起来,飞影也睁只眼闭只眼,顺手就把色使也推给他,后退一步站定。
快活王伸手接过朱七七,替她解了穴。朱七七再也忍不住,不敢相信沈浪竟然没有救自己。眼里的眼泪如同断了线的珠子般落个不停,大叫道“沈浪!我恨你我恨你,我恨死你了!”
欧阳灿却一点同情心都没有,取笑道“沈浪,人家说恨你呢。你还不快去安慰一下快活城的大小姐?”
王怜花也在一旁帮腔,道“就是就是,人家可是快活王和朱富贵的女儿,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沈浪,娶了她 你可一点都不亏。”
沈浪看着朱七七,百感交集,正要答话,快活王却是声色俱厉的吼道“沈浪,你要是敢负了七七去找那个妖女,本座就把她给杀了,你信不信?!”
沈浪冷笑一声,扬声道“我当然信,王爷别的做不出来,这杀人放火的勾当可是手到擒来的。不过,王爷最好想清楚,要是您伤了飞飞一根毫毛,沈浪发誓,必定倾全庄之力,杀了你”
这番话说的已是清楚无比,顿时众人如同炸开了锅,不可思议的窃窃私语起来。
轻风是年纪最小最沉不住气的,见沈浪都这么说了。于是便施展轻功,如鬼魅般飘到朱七七面前,伸手一挥,竟是将朱七七额前的垂发削下来一缕。在众人都还没回过神来时,他已经回到沈浪旁边了。
朱七七睁大眼睛,眼里的委屈很明显。快活王心疼的将她拉至身后,怒道“欺负我们中毒了么?!有什么本事尽管冲我来,沈浪,你这样欺负你未来的妻子,算什么仁义之士?!”
沈浪的脸色也是变了,回头冲轻风道“退下!”
轻风不甘不愿的看他一眼,再看看旁边的队长,还是乖乖的退下去了。
沈浪这才回道“七七,你没事吧?”
朱七七两手挽着快活王的胳膊,显然受了很大惊吓,眼泪落个不停,话都说不出来了,只能摇头。
沈浪叹息一声,犹豫半天才开口,道“王爷,以后您还是不要再口口声声说七七是我未来妻子了。沈某刚才已经解释过了,我的妻子只能有一个白飞飞,其他人,我仁义山庄庙小,我的心更小,容不下了。”
正想说要退婚的事,却见欧阳灿忽然推开自己,打断自己要说的话,大嚷道“各位江湖同道正好大部分都在,那么就为我做个见证,我欧阳灿,奉了我爷爷欧阳正仁之命,来向幽灵宫宫主提亲。”
飞影看看他,眼睛眨巴了几下,还是乖乖的闭嘴。
王怜花却怒了,一把推开他,再看看准备抓狂的沈浪,扬声道“去去去,你提什么亲?你带聘礼了么?带媒婆了么?”
见飞影一脸憋屈像,冲欧阳灿笑道“什么都没带,你来凑什么热闹?还说的那么理直气壮的。我王怜花,才是奉了我母亲云梦仙子之命,来向白飞飞提亲的。三媒六聘我娘可都给我备齐了啊,这个亲,我求定了。刚好各位武林前辈们都在,连快活王都在,那刚好,留下来做个见证吧。”
王怜花的随从黑虎开心得很,瞥了一眼憋屈的飞影和欧阳灿,郁闷的轻风和沈浪,笑道“就是就是,不过少爷,您得提醒他们,这礼钱可不能少了啊。”
王怜花挥开折扇,讪笑道“嗯,很有道理”又冲黑脸的快活王和已经哭的说不出话的朱七七他们道“两位放心吧,飞飞是只嫁给我的。”
快活王却是脸色沉得更加难看,道“你不许娶她!”
若是他娶了白飞飞,那白飞飞不就是自己儿媳妇了么?这个角色转变,以后七七看了还不得伤心死。
王怜花笑着的脸一下子沉下来,冷声道“我娶谁,关您什么事?我要您来观礼,也不过是客套话罢了。您还真当自己是我的谁了么?坦白说,您和您身旁的这位,我一点都不想请”
朱七七对王怜花一直都有种莫名其妙的优越感,总以为他是一辈子会听自己话对自己好喜欢自己的,可是最近王怜花对她的厌恶和对白飞飞宠溺形成了鲜明对比。她一下子实在没办法接受王怜花这么大的转变,再加上一个沈浪的打击,居然一翻白眼,晕了过去。
欧阳灿冷眼看着,笑道“诶,大小姐就是大小姐,这点刺激都受不了。”转而话锋一转,又冲站着不知如何是好的众人道“各位请看,这是我欧阳堡的传家之宝,九龙纹玉佩。是除了和田玉玺外唯一用和田玉打造的世间奇宝,我用它来向白飞飞提亲,这个聘礼,算不算?”
众人如坐针毡,知道在座的谁都不好惹。仁义山庄,快活城,欧阳堡,怜云山庄。他们光是想着,冷汗就密密麻麻的布了一脸。
前面出了些风头的中年人却又站出来,带了些志得意满道“和田玉固然贵重,可是不知,这桩婚事有没有经过上官家的同意呢?”
众人都是一愣,却很快又反应过来,这是在说上官家和欧阳灿的早定的婚事。一时间众人都提了神,想看看欧阳灿怎么回答。
欧阳灿的笑还在,并且勾的越来越深,两个酒窝竟好像要把人醉进去。却在下一刻,他忽然移动,瞬间已经到了说话人的旁边,笑道“丁庄主似乎对我的婚事很感兴趣,对飞飞也很感兴趣?”
丁庄主见他转眼已经到了自己面前,心里也有些犯怵,但想想这么多人在,倒也是无形中多了几分胆量,道“丁某对欧阳堡并不敢不敬,只是欧阳少主身为老堡主的后人,竟然对一个妖女百般维护,实在是让人对欧阳堡不得不另眼相看啊。”
话里是所有人都听的明白的威胁,欧阳灿笑着,酒窝好看的陷进去,忽然抬手掐住他的脖子,冷声道“你可以再说一遍。”
朱七七悠悠的醒转过来,见欧阳灿抓着一路照顾自己的丁庄主,忍不住出声道“欧阳灿,你放了他!”
快活王见朱七七出言相护,也出声道“欧阳少主莫不是仗势欺人不成?”
欧阳灿却看也不看他们,声音更加冰冷,道“我最后问你一遍,飞飞有没有给你下毒?!是不是妖女?”
丁庄主本是被他吓到了的,但见朱七七和快活王都是出言维护,自以为欧阳灿也不会把他怎么样,于是道“那个妖女真的·····”
却还只来得及说出‘真的’两字,已经被欧阳灿扭断了脖子。
朱七七没料到他真的敢当众杀人,印象里只要有二爹在,那就她想做的事没有什么做不到的,可是现在,欧阳灿,根本管都没管他们的意思,干脆利落的就把一个人的命轻而易举的拿走了。颤着声音道“欧阳灿,你简直是个魔鬼!”
欧阳灿看着呆若木鸡的众人,轻轻的拍了拍手,笑的像个小孩,道“诶,既然飞飞都给他下毒了,那就说明飞飞一定很讨厌他,飞飞讨厌的,我就讨厌,杀了他有什么不好?”看看面如土色的朱七七,又转身向众人笑道“还有哪位中了飞飞的毒的?我们欧阳堡一定尽力帮助各位”
沈浪冷眼看着,眼里有一丝不忍闪过,片刻后却了然,笑道“没错,还有哪位中了毒的?仁义山庄也定当为庄主夫人担这个责!”
话说完,沈家死士已经迅速出动,身影如同鬼魅,围在了那些人旁边。
王怜花轻轻摇着折扇,像是睡觉才反应过来,埋怨道“诶呀,黑虎,你看看你,人家都邀功去了,你怎么还站着不动?”
快活王却忽然冷笑,咬牙道“好,好,好!一个个都拿出自己的身份来保她!欧阳堡,仁义山庄,怜云山庄,你们这几位少爷,倒还真的是情种,不过,你们最好是能护着她一辈子!”
话说完,软轿已经腾空而起,竟是不用人抬还认识方向般,片刻便消失不见。金无望最后面无表情看众人一眼,也腾空而去。
沈浪王怜花欧阳灿对视一眼,都是心惊,没想到快活王的功力已经强到如此境地,那他刚才的示弱,又是为了什么呢?
三人想了一会儿还是不得要领,抬头却见众人作鸟兽散,一下子走的精光。
好笑的摇摇头,沈浪带着死士离开。临走前忽然对轻风道“你就不用走了,留在这罚站”
轻风瘪了瘪嘴,对主子的厚黑很不满,但还是乖乖的站着不动。
飞影看看要走的欧阳灿,轻声道“主人,老主人什么时候给您下的娶亲的命令啊?还让您把和田玉都拿出来当聘礼了?上官家的聘礼都只是寻常的金玉之类的东西·····”
欧阳灿知道他这是提醒自己还和上官家定了着亲,还有先斩后奏的求亲事件,却并不生气,笑的灿烂无比,轻轻的帮他把肩上的灰弹掉,笑道“飞影,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不喜欢上官婉,难道你想让你主人,我打一辈子光棍?”
飞影看看他放在自己肩上的手,违心的摇摇头,讪笑道“主人,您做的太对了!娶亲嘛,只要您高兴就好,小小的一块和田玉算什么,以后整个欧阳堡都是她的。您娶了个这么漂亮的妻子,老主人一定很开心。”
一旁的风影好容易才憋住笑,等欧阳灿满意的走了。才幸灾乐祸道“飞影,你这胡扯的功力见长啊。老主人是不是开心我就不知道了,不过我估计啊,那上官小姐一定不怎么开心,说不定,还会让你也不开心。”
飞影瞪他一眼,拍拍被罚站的轻风,无奈道“兄弟,你看我的脸,像不像苦瓜?”
轻风瞥他一眼,点点头,面无表情道“我家少爷说你和你主人一样腹黑,让我不要被你带坏了,你不要问我。”
飞影看看差点要笑趴下的黑虎,没好气的道“笑笑笑,都笑什么笑?我们家主人是腹黑,那关我什么事,你你你,你们公子好到哪里去了?都是一样的,笑我做什么?”
黑虎却不理他,颇带了些自豪道“我家公子能干多了好不好?至少提亲的时候全是按着礼数来的,不像某些人,连聘礼都忘了带,还好意思求亲。”
飞影正要答话,轻风却憋不住了,依然改不掉口快的毛病,道“得得得,你们两家的主子都不是什么好东西,我们家少爷都说白姑娘已经是我们家的少夫人了,你们家主子还好意思来求亲·····”
黑虎和飞影对视一眼,不约而同道“揍他!”
场面一时混乱无比。
环翠看着前面蹲在树上,手握紧了又松开松开了又握紧的宋离,忍不住便叹息。
这样如何是好?
说句实话,沈浪今天的做法实在太出乎她的意料。
这样的沈浪,这样奋不顾身放弃一切的沈浪,宋离要怎么样倾其所有,才可能换来宫主微弱的感动对待?
爱情真是世间上最不公平的事,毫无道理可讲。
她看着宋离缓缓起身离开,背影苍凉而绝望。心忽然尖锐的疼起来。
可是她能做的,还是只能静静的,看着他走远,再然后往相反的方向而去。
欧阳灿今天的杀鸡儆猴实在厉害,
王怜花从快活王手里轻而易举的救回宫主实在精彩,
沈浪出动死士当众羞辱朱七七,承认宫主是他的妻子,实在难得。
怎么选,另外两个都是打不开的死结。
她在墙头站了一会儿,才转身往白飞飞的房间去了。
白飞飞站在窗前,神色不辨。
她走前两步,道“宫主····”
白飞飞回过头,脸色依旧带了些苍白,眉目间是掩不住的疲惫,开口道“怎么样了?”
“他没事,他···他没走,就在外面的树上看着,刚才····”环翠知道她的意思,回答道。
白飞飞眼神一暗,挥手示意自己知道了。
环翠见白飞飞脸色始终不好,听见宋离一直看着刚才的一切后脸色愈加苍白,忍不住便开口道“宫主,你不知道,你走了以后,沈公子的死士把朱七七狠狠的羞辱了一遍。而且···”
白飞飞偏头看她一眼,终究还是没有阻止。
如意先忍不住好奇,话说刚才真的是精彩无比,偏偏自己只看了前半部分。此刻见白飞飞听见沈浪做的事后明显有了兴致,忍不住催道“而且怎么了?”
环翠眼珠子一转,笑道“而且,沈公子对快活王说···”说道这里,还故意清了清嗓子,学着当时沈浪的语气道“我仁义山庄庙小,心更小。除了飞飞,其他人,再也容不下了。”
说的高兴,也没来得及注意白飞飞变化了好几次的表情,接着道“欧阳公子就更厉害了,对朱七七每句话都带刺,还把那个出言侮辱宫主的丁庄主什么的杀了。真是厉害!”
如意听的也入了迷,居然也忘了白飞飞,道“那王怜花呢?他肯定也干了些什么才是啊。”
环翠听见她问,更来劲了,笑道“那是!王公子最搞笑了,他当众向人们收礼金呢····把快活王气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如意撑不住,想到大小姐朱七七和快活王吃瘪的样子就想笑。听完王怜花在当众向人家收礼金更是再也忍不住,捂着肚子笑了起来。
环翠说的高兴,转过头去笑道“宫主····”却见白飞飞脸色竟是说不出的怪异,忙噤了声不再开口,求救似地看向如意。
如意也忙忍了笑,垂首道“宫主····”
白飞飞站起来,看她们一眼,轻声道“起来吧。”
如意环翠对视一眼,退至旁边。
白飞飞却忽然出声道“如意,现在什么时辰了?”
“现在已经接近辰时了。”如意抬头看看几乎就要亮起来的天色,回道。
都快辰时了啊,时间总过的这么快。她冷笑一声,忽然笑道“如意,把欧阳公子叫来。”
没有人知道他们谈了些什么,第二天,欧阳灿便宣布白飞飞同意嫁入欧阳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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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文作者:仿若·旧人序(笔名:秦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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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载 沈飞】当时只道是寻常 第19章(1)
第19章 雁孤飞,人独坐,看却一秋空过。(1)
都说,相濡以沫,不如相忘江湖。可是飞飞,我宁愿忘了自己的名姓,也不愿意忘记,那一抹最初的温暖。如阳光的明媚,盛开在我的生命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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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雁孤飞,人独坐,看却一秋空过。(1)
都说,相濡以沫,不如相忘江湖。可是飞飞,我宁愿忘了自己的名姓,也不愿意忘记,那一抹最初的温暖。如阳光的明媚,盛开在我的生命里。
----- 沈浪
这世上,再没有人那么温暖的对我笑过。像是用尽了世间的温暖,给了我一盏灯,让我有走下去的力量。
----- 白飞飞
我一直奉为生命的使命,到头来会不会是一场空?其实天知道,其实白飞飞,我最想做的事,是救你。
----- 欧阳灿
天一直很黑,那样遥远而飘渺的希望,会不会一直沉睡。不会,因为有我在,凌晨,为了你,我不介意害任何人。哪怕,你有多珍惜她。我珍惜的,却只有你。
----- 凌鸢冷
白飞飞醒来的时候,眼睛接触到的,是无边无际的黑暗。她不怕黑,因为这种颜色,已经在她的生命了烙下了印记,成为她生命里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她只是忽然有点想念那个如同阳光般的微笑。和王怜花欧阳灿,原来她也开始有想依赖的人了。真好。
她伸出双手,发现徒劳无功。于是自嘲的笑笑。安然的坐在角落里,无波无澜。倒是把外面看着她的人惊了个无趣。
“欧阳小姐,你确定咱们把她藏在这里不会被发现?”山佐天音本想看白飞飞惊慌失措的样子,不想反倒自己吃了憋,手里的丝帕被他绞成了团。
“我姓凌。”凌鸢冷冷冷的纠正他,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顿了一下又道“没有人找的到这里。”
因为这里,是连秋水都没有涉足过的存在。知道的人,一个是她,另一个人,是躺在床上的凌晨。
山佐天音倒是不怎么相信的样子,扑满粉的脸上笑的花枝乱颤,道“那可未必,我也不是不信欧阳···哦,凌小姐,只是咱们面对的,毕竟不是普通人,还是小心一点好。”
凌鸢冷将暗格阖上。最后看见的,是白飞飞越见苍白的脸。美的惊心动魄。
回头对秋夕道“秋夕,交代你去做的事情怎么样了?”
秋夕几不可见的和山佐天音对视,道“主子放心,消息传出去了。估计马上沈浪和欧阳灿就要焦头烂额。”
凌鸢冷这才微笑着去看山佐天音,笑道“怎么样?这样安排,色使还满意吗?”
山佐天音心道果然是个狠辣的角色,面上却笑道“小姐如此好计谋,哪有不成的道理?”
将冬落在沈浪手里的消息散布出去,同时再加上江老爷的消失。江湖上那些打冬落主意的,哪有不上当的?到时候只怕沈浪应付他们还来不及,哪里会有心思来找白飞飞?
只要白飞飞还在手里,那无论是秋水凌鸢冷,还是欧阳灿沈浪,都要忌讳三分,不会轻举妄动。某种角度来说,白飞飞这次的命,可比在白静手上的时候,值钱的多了。
更何况,白飞飞这次,是决计活不成了。既能用她来换取秋水和凌鸢冷的合作,又能除去朱七七的威胁。这个对策,还真是一石二鸟。
流月只是看着那抹黄色和紫色的身影,却并不说话。只过了很久,才道“主子,您想怎么做?”
凌鸢冷却不回答她,只是率先走出暗阁。突如其来的阳光刺得她睁不开眼睛,她本能的伸出手挡了一下。等适应了光线才拿开,笑道“流月,太阳出来了。”
流月脸上却没有出现过多的情绪。她若有所思的看了一眼凌鸢冷,再看一眼山佐天音和秋夕。几不可闻的叹了口气。很轻很轻。
谁又真的了解谁?
这个世道,谁又真的是谁的人?这扑朔迷离的阴谋和陷害,害死的会是谁?她不知道,不想知道。
等他们都散去,流月对最后一个准备离开的秋夕道“秋夕,咱们一起多少年了?”
秋夕收拾茶杯的手一顿,不解道“什么?”
流月坐下来,抚着额头,看起来很累,重复道“咱们一起多少年了?”
秋夕也把手上的东西放下,仰头看天,恍惚道“十六年了。”
十六年,是,已经十六年这么久了。
一起在凌家长大,一起服侍凌晨。后来被凌晨一起送给凌鸢冷。
再后来,其实各自有了各自的主子。
她们都心知肚明,但同时又心照不宣。
谁又能真的猜的透谁的心思?谁又能真的不顾一切的忠于谁一辈子。
都不过是,为了生存,而已。
流月知道秋夕和那个山佐天音是有着某种奇特的关系的,只是她不说。装作不知道。
秋夕知道流月根本不是表面看上去的那么简单,那么木讷。知道其实她有着另外一个效忠的人。
可是又怎么样,在没有利益冲突的时候,她们依旧是最好的姐妹。
哪怕,其实貌合神离。
她其实最羡慕的,便是如意环翠。能那么不顾生死的共同忠于一个人,能不约而同的将保护那个人培养成一种默契。
这个,才叫做姐妹吧?
流月把额头上的手放下来,忽然换上一副严肃的神色,道“秋夕,我们或许真的要敌对了。”
秋夕微微的颤抖了一下,忽然觉得就算太阳升起来,天气还是一样冰冷。凉的她打颤。
她茫然的看天,道“十六年的情分,也有缘尽的一天。”
流月却并没有出现茫然的神色,相反,她的眼睛里,染上少有的坚定。她笑笑道“谁让我们选择的路不一样呢,我们都没得选择。”
秋夕也迅速换了神色,道“你知道了?”
流月也和她一样笑,知道两人终于再也回不到从前。道“是啊,我知道了。其实,这十几年,秋夕,你每次都胜过我。可是,这一次,我想我是赢了。”
秋夕没有和以前一样急着反驳,反而平静如水,道“是,我承认,你这一次确实是赢了。因为你知道我是谁的人,而我,还不知道你为谁效力。”
窗外的树被风吹的沙沙作响,流月将飘进来的树叶捡起来。道“所以,你不打算把我的事告诉你主子?”
秋夕犹豫半响,终究摇摇头道“不打算。”
流月不再说话,站起身离开。
可是,秋夕,我终究和你不一样。
该做的,我还是要做的。
流月抬手遮挡阳光的时候,便看见一个漂亮的鸽子停在自己旁边。歪着头看自己,可爱得紧。
她伸手接过来,摸摸它的头,道“不属于我的,终究不会是我的。走吧。”
那只鸽子的翅膀扑闪几下,飞走了。
主人,你会来吗?
白飞飞,七天。只要你撑的过七天。
白飞飞冷眼看着自己面前站着的人,虽然暗阁的门开着,可是来人背着光。她看不清楚。
过了片刻,她忽然伸手挥了一下,似乎是要挥开无边的黑暗。
山佐天音只觉得一股刺鼻的香味扑面而来。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闻到了,来不及再掩鼻。
白飞飞笑的可爱,弯弯漂亮的眼睛道“快活王派色使抓我来,是为什么?”
山佐天音的嗓子梗的难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白飞飞却好像没看见他的反应,依旧自顾自道“让我猜猜,是为了威胁沈浪,还是为了威胁秋水。再或者,是为了替朱七七除掉我?”
山佐天音只觉得呼吸都困难起来,忍不住便用双手扶住自己的脖子顺气。
白飞飞困惑的看他一眼,茫然道“你怎么不说话?”
要在平时,欣赏她这可爱的样子倒也是一大美事。但现在自己中了她的毒,还看着她在这里谈笑风生,只觉得心都是冷的。
“哦,我忘记了。你中我的毒了。”白飞飞自问自答,倒也不觉得无聊。继续道“谁让你迷晕王怜花的?你真是够可恨的。”
山佐天音的气似乎顺了那么一点,挣扎着道“你,你怎么知道我迷晕了王怜花?”
白飞飞自顾自的玩着衣上的玉佩。片刻后困惑的歪歪脑袋,不记得自己有这么一个玉佩啊。不过样子好看的很,她想想,也有可能是王怜花给自己的。也就释然了,这才抬起头道“你是点了我的穴,不是把我也迷晕了。”
山佐天音在片刻的舒缓后又马上感觉呼吸不过来,疼的他只想在地上打滚。但他一直是和女子一样娇贵的,此刻就算再疼,也硬忍着。
白飞飞若无其事的笑着看他,道“我只问一次,记住了,我说了,只有一次。王怜花呢?”
山佐天音差点就要不能思考,知道白飞飞定是说到就敢做到的。当下也不敢撒谎,努力的发出声音道“他···他在··在云梦仙子那里。”
白飞飞听到这个回答,明白他没有说谎。于是满意道“好了,你走吧。”
山佐天音的脸色霎时间更加难看,只觉得心里有一团火在烧,烧的自己难过的很。道“解药呢?”
“解药?”白飞飞可爱的皱皱眉,道“我干嘛要给你解药?难道我说了你告诉我王怜花下落就给你解药?我什么都没说。”
说的无辜,眼睛里闪过一丝小狡猾。可爱得如同小狐狸。
正准备转身离开,一股掌风却从身后直袭而来。
白飞飞微笑,一个侧身避过,手顺势往外一抓,将那人的衣襟扯下来一块。
“白飞飞,身手还是这么厉害啊。”凌鸢冷低头看看自己被扯走的一片衣襟,接着道“可是,怎么好像有点手下留情了?”
白飞飞却不说话,转过头去看她。
凌鸢冷看那种眼神,没来由的直直打了个寒颤。
过了片刻,白飞飞才收起那种目光,笑道“偷袭,就要有一击必中的信心。不然,说不定偷鸡不成蚀把米。”
凌鸢冷马上低头看衣襟,那被她抓走的部分已经开始变色。
她冷笑着看山佐天音疼得面无人色的脸,回过头去看白飞飞,道“解药。”
白飞飞却若无其事的坐下来,“我为什么要给你?”
凌鸢冷的脸色也开始不好,脸上的丝巾滑落。
白飞飞却忽然起身,一把抓起她的手,片刻后冷笑道“你倒真是八面玲珑。”
凌鸢冷摸摸自己的脸,道“什么?”
白飞飞收回自己的手,看她越来越差的脸色,冷冷道“我说的你不明白?怎么?凌鸢冷,你到底有多少个主子?”
凌鸢冷心知她是为了脸上的毒,也不冷不热道“这个就不用你操心了。我再说一次,把解药给我。”
白飞飞这次连看都不看她,径直准备离开。
“白飞飞,你想,若是江家的宝贝丢了,而沈浪又凑巧的去过江家禁地。武林中人,会怎么看呢?”凌鸢冷却并不急,只不紧不慢的说出这番话,满意的看见白飞飞停下来。
白飞飞听她说完话,一时间心血上涌,但是却被她硬生生的压制下来。咬牙忍住眩晕的感觉,回头问道“你说什么?”
凌鸢冷貌似很喜欢她这样的反应,过了会儿才慢悠悠的回道“我说,沈浪如今已经成为武林众人共同认定的败类了。若是你这下又去他旁边,那也正好,他们还会以为幽灵宫宫主和沈浪是同谋。”
见白飞飞的脸色越来越差,更加开心道“说不定他们还会说沈浪色迷心窍,抛下未婚妻只为了幽灵宫宫主去夺冬落。”
白飞飞差点就站立不住,却无缘无故的绽开一抹笑。
凌鸢冷和山佐天音面面相觑,都不知道她笑什么。
山佐天音终于能开口说的出话,道“把解药,给我。”
白飞飞却也不说话,只是将手摊开到他面前。里面有两颗黑丸静静的躺着。
山佐天音怀疑的看一眼,终究是接过来丢进嘴里。
凌鸢冷过了片刻,见山佐天音没事,才也接过来吃下去。
等恢复过来,山佐天音第一个动作便是一掌袭向白飞飞。直接便将她推至地上。嘴角溢出一口血来。
白飞飞却不生气,只是笑。笑的让山佐天音莫名其妙的胆寒。他尖着声音道“你笑什么?”
白飞飞已经快支撑不住,硬忍着道“我就知道色使是卑鄙小人。”
没等色使发飙,又接着道“所以我早在解药里下了化功散。色使,这一掌,打的可真是值。”
山佐天音试着运气,却惊恐的瞪大双眼。果然如她所说,自己一点功力也没剩下。
连凌鸢冷都忍不住心慌的不顾形象迅速想将那颗解药吐出来。
山佐天音此刻已经是急怒攻心失去理智,又是一掌向白飞飞拍去。
毕竟是没有功力了的,慢了一些,但白飞飞还没等他的掌到,人已经软软的晕了过去。
凌鸢冷迅速出手制住山佐天音,笑道“色使,将她打死了,你可未必赔得起。”
习武之人没有了功力,简直便比死还难受。再说他还是快活王座下的色使。没有了功力,以后·····
想到这,更加生气,却发现自己被凌鸢冷制住,丝毫动弹不得。
凌鸢冷却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本来便看不惯色使趾高气扬的样子。白飞飞帮自己除了这个骄傲的蠢蛋,最重要的,是白飞飞已经晕了第一次。
终于快了。
凌晨,我们都快等到了。
“凌鸢冷,放手!”山佐天音一向最珍视的手帕都掉了他也浑然不觉。
凌鸢冷这次还真的放了手,任由色使摔了个狗啃泥。道“清醒了没有?!白飞飞要是死了,不只是你的主子,我也会杀了你。”
山佐天音呆呆的坐在地上,心底说不出的悲凉。
屋外的光线忽然暗下去,本就暗的暗阁更加暗。再也看不见屋里人的神色。
鸽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又飞回来,却不再是原来的颜色。是淡淡的灰色。看的人无缘无故的沉重。
流月将纸条绑在它的腿上,摸摸它的小脑袋。道“快去吧。来不及了。”
是啊,快要来不及了。
“沈浪,现场发现的情况和环翠说的一样。”百灵蹲在地上看着杂乱的脚印。分析道“的确是有人先将王怜花和环翠引开,再有另一帮人冲进来劫走了白飞飞。这帮人呆在房间里没走。等王怜花发现中计赶回来的时候,把他迷晕了。”
沈浪的眉头皱起来,道“那他们是一起被劫走的了?”
百灵也抬起头看他,摇头道“不是。他们是分开走的。”
欧阳灿也忍不住问道“分开的?”
“是。”百灵并不抬头,专注的看地上的痕迹,指着对他们道“你们看,很明显,两帮人是分开走的。两边人的脚印都同时有一个人的脚印更深。那说明,他们是分别带了一个人走。”
沈浪的神色不辨,道“哪帮人带走了飞飞?”
百灵了然的看看他,抬手指着右边道“这帮。”
欧阳灿见沈浪这样,出口劝道“王怜花这小子精着呢。等他醒来,困的住他的人没几个。可是飞飞就不一样了,飞飞危险的多。”
沈浪却敏锐的捕捉到其中的讯息,焦急的拉住他道“飞飞怎么了?”
欧阳灿见说漏了嘴,况且这一路上到处充斥着对沈浪和白飞飞不利的传言。难免到时候沈浪会因为压力而放弃,于是也下定决心告诉他“沈浪,你听说过四季么?”
沈浪的脸色一时间奇差无比,连话都说不顺溜了,道“什么意思?”
欧阳灿想到这里也是一阵无奈,大吼道“什么意思?意思就是白飞飞中了四季!!比凌晨还严重。她总共中的是四种毒。飞燕草和相思子各抵一季,如今飞飞只能活三个月了!!”
沈浪的脸色已经不能在用差这个字来形容。他简直已经面无人色了。
百灵从来没见过这样的沈浪,那是,连绝望都没力气的惨。
熊猫也愣住,他想不到,想不到那个死而复活的女子,居然这么快,又快要死了。看着沈浪身上无形中溢出来的悲伤,自己都感觉到了那种绝望。不由得低下了头。
沈浪简直已经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感觉。只觉得心里痒痒的疼,他止不住咳嗽了一声。却发现腥甜的味道从喉咙里冒出来。嗓子火辣辣的疼,心里却好受了一点。
欧阳灿见他居然吐血,也是愣愣的看着。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再说些什么。
熊猫已经迅速的冲过去扶住他,擦去他嘴角的血,道“你这是干什么?!”
沈浪却推开熊猫,摇摇晃晃的站稳,道“谁下的毒?”
欧阳灿听见这个问题,却去了那一抹不忍。冷冷道“谁?你还以为是凌鸢冷?不错,确实是凌鸢冷,可是,要是没有朱七七,那几味毒根本没那么严重,四季,就是你们口口声声的小孩,朱七七下的!!!”
百灵自然也想起来,知道欧阳灿说的是真的。想到白飞飞还和自己说没事。说是自己引凌鸢冷上钩故意中的毒。已经不知道该怎么为朱七七开脱。
熊猫已经没心力再去反驳,七七下毒,这他和沈浪都是清楚的。
但是他们都以为七七是被凌鸢冷利用。
最重要的,是他们都没想到,这种毒,居然是四季。
想想都要疯了,四季啊!是四季!不是一般的毒,是至今都只有一味解药的四季。
只有一分解药,还该死的有多少人需要?!
难道沈浪还真的要去抢?还真的要当仁义山庄几百年来唯一的武林公敌?
可是来不及问,从来都坚强得可怕的沈浪,就那么直直的倒在地上,晕过去了。
熊猫发誓,他再也不敢质疑白飞飞的重量。
他不想朱七七难过,可是他更不想沈浪死。
所以,他告诉自己,沈浪和白飞飞,谁敢再拆散他们,他就和谁玩命。
第一只鸽子到的时候,王怜花的脸色变差,第二只鸽子隔了一会儿也到的时候。已经找不到词再形容王怜花的脸色。
“花儿!”见他似乎要出门,王云梦忍不住叫住他“你忘了么?这是我们当初商量好的。要做大事,就不能纠缠于这些儿女情长!”
王怜花转过头来,他的眼睛里是说不出的情绪。他看着王云梦半天,终于开口吼道“可是流月说她被关起来了,她晕过去了!她晕过去了!”
“花儿,镇定一点!这本来就是他们要的效果。你知道的!”王云梦冲过去拉住他。
“可是,娘,她会死,她会死的!”王怜花却顺着她的腿跌坐下去,手上的信纸滑落开来。刺目的疼。最上面的一张,只有两个字“毒发。”
王云梦呆呆的看地上的他,看自己被称作千面郎君的儿子。他就那么不顾风度的坐在那里,连血色都没有了。
王怜花看不见他娘的脸色,他看不见一切东西。他有一瞬间几乎就以为自己瞎掉了。是,娘说的没错。这本来就是他也有份参与的不是么?
他说了,这个世间上,哪来的什么真心。
连他自己,不也是没有么?
可是,为什么心脏那里,尖锐绵长的疼,疼得他忍不住就想死掉。
“花儿····”王云梦也顺着蹲下来,抱住王怜花,软声道“花儿,白飞飞反正也是要死的。你不要太自责。”
王怜花愣愣的被她抱着,脑海里都是她的音容笑貌。她的一颦一笑,现在每想一次,心就要疼一次。疼得他现在快喘不过气。他面无表情,道“娘,我们这么做,真的值得吗?”
王云梦一愣,值得吗?她也不知道,她只知道,报仇,是她活着,并且一直活下去的理由。
白飞飞,那个柔弱和决绝的综合体。一度让她厌恶,还有害怕。
是,害怕。看着她,就如同看着自己。那样的不顾一切那样的决绝。
所以说,与其说是厌恶白飞飞,倒不如说是厌恶那样的自己。
“花儿,娘也不知道值不值得。可是我们既然已经决定了,就该一直走下去不是么?”王云梦缓过神来,安慰他道。
王怜花却发起抖来。
他耳边响起白飞飞的笑来,她说王怜花,我好久都没这么轻松了。
他想起她的眼泪,她将眼泪全部逼在眼睛里不肯流出来。倔强而又虚弱的告诉自己,王怜花,我就算负了天下,也不能负他。
他想起她笑着帮自己整理头发,末了还摇头晃脑道,我还真的开始像你姐姐了。
他想起她略带难过的看自己,说王怜花,我相信你。
········
终于再也忍不住,他唰的一下站起来,以从来没有的严肃,对王云梦道“娘,我一定会帮你报仇。我一定会,就算拼了一死。可是,我不能失去她。那样,我就等于死了。”
王云梦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儿子,或者她真的从来没有足够了解他。
她涩着嗓子,喑哑道“花儿,你要救她。”
如果说王怜花一开始还有犹豫,如今却丝毫也不见了。他道“娘,我错了。从一开始,或许我就错了。我要去救她,不介意打草惊蛇。”
他顿了顿,又接着道“不介意前功尽弃让快活王知道我们以前做的一切都只是为了更好的报仇。我只要她活着,好好活着。”
王云梦眼睛里有某种情绪,是王怜花也读不懂的情绪。她哽咽着开口“花儿,可是就算你救了她,她的毒也解不了。她还是会死的。”
王怜花却忽然含着眼泪笑起来,吸了口气,继续道“我不会让她死,有我在,冬落谁都别想抢走。”
王云梦也笑起来,带着些难过失落,她笑“花儿,你果然不再完全属于娘了。”
王怜花知道她这是同意了,欣喜道“娘,不是的。你在孩儿心里,永远都是最重要的。”
王云梦站起来,将他手里的信拿来看了一遍。细心道“可是流月并没有把详细的地址告诉我们,我们怎么找?”
王怜花了然,叹道“凌鸢冷那么心细如尘的人,既然要把飞飞藏起来,自然是小心再小心的。再说她一向疑心重,不肯告诉流月也是正常。只能慢慢找了。”
王云梦想想,也点点头。道“现在,找她的人,不止你一个。”
王怜花眼睛一亮,道“娘,你是说·····”
王云梦见他那么开心,点点他的额头,道“是啊,我说,沈浪或许比你还急。”
王怜花开心的在房里蹦了几下,快到房顶了才落下来。笑道“娘,你算说错了,还有个人或许比我们更急呢。”
王云梦这下倒是真的不知道他说的是谁了,疑惑的看着他。
王怜花这才道“欧阳灿。”
一边说,一边已经接过下人递过来的包裹便要出门。
看他已经快要踏出门槛。王云梦忽然出声叫住他“花儿。”
王怜花停下脚步回头,道“怎么了娘?”
王云梦却忽然笑起来,道“我肯让你去救她,是因为我把她当准媳妇了。花儿,把她抢过来吧。”
王怜花彻底石化,做梦也没想到王云梦会说出这番话来。已经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却是王云梦见儿子呆若木鸡的样子忍不住笑“你打量你娘是没经世事的小姑娘呢??你既然为了她连部署这么久的计划都不打算要了,还一副豁出去了要和抢解药的人拼命的样子。说你不喜欢她,谁信啊?”
王怜花不知道是害羞还是急的,脸上居然开始冒冷汗了,无奈道“诶呀娘····”
王云梦看在眼里,更加觉得有趣,向茶杯里吹了口气,笑道“这亏本的买卖,我云梦仙子从来不做。我儿子都为了她要去拼命了,让她嫁过来,也不委屈她吧?”
“诶呀,不说了不说了。娘我先走了。”王怜花就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蹦老高。等扫地的丫环抬头时,已经只能看见一个黑点了。
再回过头去看夫人,竟然发现她脸上笑意满满。
用袖子擦了擦眼睛,她看了几次,总算相信自己没有看错。夫人笑了,上一次还是公子被救回来的时候。如今她又笑了,难道还有比这更大的事?
花儿,娘最看重的,从来就不是报仇,而是你。
从你死过一次以后,娘已经再没有其他的愿望。只要你活着,开开心心的活着,娘这辈子,就够了。
你终于找到自己喜欢的人,终于长大,那个无辜被卷进这场是非恩怨的女子,娘曾经很恨她,因为她是快活王的女儿。可如今我、一点也不恨了,因为她不是,她和那个肮脏的人,肮脏的城一点关系都没有。最重要的,是你将她看的那么重。
娘很欣慰,没有我,你也可以有支撑着你活下去的人了。等我死了,你就不会孤苦伶仃,不会那么难过。花儿,其实,娘生了一个好儿子。
因为从来没有一个男子试过那样对我,放弃一切,只为了我。
如果有那样一个人,哪怕只有你的三分之一那样对我,那我就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我的人生,也不会是这么黑暗。
所以,某种角度来说,我只是嫉妒她,羡慕她,宋离那样对她,沈浪那么爱她,现在还有你。
王怜花思来想去,还是准备和沈浪欧阳灿坦白,开玩笑,现在要是还瞒着,以后还不定闹出什么乱子呢。再说了,以后要是飞飞知道了,他们还能帮着说些好话。
打定主意,他把包袱一抛老高。往上次设计被劫的客栈去了。
他知道。,那两位肯定搁那儿等着他了。
他赶了一天的路,马不停蹄。他经得起,可是有个人,再经不起。
和他猜的一样,在客栈门前看见踏月和旋风。
踏月无精打采,看到他来,也只是象征性的拍拍尾巴。擎风早就跑过去了,再抬头的时候,便看见熊猫带着个什么人往客栈里走。
他迎上去笑道“猫兄,你这是干什么?”
熊猫见到他,先是一愣,然后扬手便给了他一拳。道“你小子没死啊?”
王怜花也反捶了他一拳,笑道“这是什么话?我哪里有那么容易死。”转头间又看见他旁边站着的人,道“这位是?”
熊猫收了玩笑的打闹,道“这是大夫。”
王怜花闻言也是一愣,能让熊猫这样的,除了朱七七百灵,也就是沈浪了。这个节骨眼,他可别出什么事才好,焦急道“沈浪受伤了?”
熊猫摇摇头,脸色不怎么好,道“吐血。”
王怜花神情一下子复杂起来,能把一向云淡风轻的沈浪气到吐血,也是一门功夫。而有这个功夫的,也就那个朱大小姐莫属了。于是略带嘲讽道“沈浪要和朱七七退婚?”
熊猫一愣,瞪大眼睛道“你怎么知道?”
王怜花语带玩味道“朱七七不答应,冷家那三个草包发威了?”
熊猫已经惊讶到不行,道“神了,你也不在啊那天。诶,说说说说,你还知道什么?”
王怜花将手里的饲料喂给擎风,笑道“我还知道,沈浪被朱七七气的吐血了。”
这下轮到猫儿笑了,他摇头道“不对不对,这个你猜错了。”却忽然语气一滞,沉重道“是因为白飞飞。”
王怜花手上的动作停了,手就横在那里,被擎风接连咬了几下都没感觉。
过了半响才道“谁和他说的?”
这没头没尾的,问的猫儿一头雾水。道“什么谁和他说的?”
“我说,谁告诉他飞飞中毒的事的?”王怜花饲料扔在地上,不顾擎风抗议的嘶鸣。问道。
“欧阳灿啊,”猫儿理所当然道,忽然又疑惑起来“你也知道?”
王怜花拍拍手,面无表情。对猫儿道“我们进去吧。”
沈浪的房间在二楼的最里面,是白飞飞住过的地方。百灵坚持说要这间,她说这样沈浪会好过一点。
王怜花前进一步脸色便差一分,进的房门,一眼便印进眼帘的便是在床边站着的欧阳灿。
没有人来得及反应来得及拉住王怜花,他已经一拳砸向了欧阳灿,欧阳灿的嘴角登时溢出血来。
王怜花还要再打,早被猫儿死死抱住,他道“王怜花你干嘛?咱们大家现在都是一样要救白飞飞啊!”
王怜花却更加生气,看看没有过多表情的欧阳灿,吼道“要是他想救,会故意在这个时候告诉沈浪?!他分明是在拖延时间!”
欧阳灿抬手擦掉嘴角的血,眨眼间已经给了王怜花一拳。也吼道“难道你比我好?!你和谁做的交易你心里清楚!这一路上,谁在通风报信?!谁在口是心非?!”
王怜花手被熊猫自后面紧紧抱住,动弹不得,干脆将两个脚提起来乱蹬,不甘示弱道“你敢说你不知道飞飞在哪里?暗影是做什么的?!欧阳灿,就算你想救她,那你也是想一个人救!!”
欧阳灿被他这么一抢白,更加生气,道“那你呢?要是你不和凌鸢冷合谋,飞飞会被抓走?没有被抓走,怎么会惹出这些事?!”
王怜花闻言愣了一下,一时间忘记了挣扎,却在反应过来后更加生气,冷笑道“既然你早知道,还演什么戏?!你不也是故意让我把她带走么?”
欧阳灿正要回嘴,却看见那一抹白色立在那里,一时间愣住。
熊猫百灵被这两个人都快弄晕了,大概也清楚了些事,其实综合起来,也就是他们两个都是有计谋的设计白飞飞,可是现在,都后悔了。
抬眼间见沈浪居然站起来了,猫儿忙松开王怜花跑过去,讪笑道“沈浪···,那个,刚才他们都是胡说呢,你别生气啊,别激动。”
沈浪却充耳不闻,只直勾勾的看着王怜花和欧阳灿,隔了好久,百灵几乎都觉得要被这气氛冻僵了,他才开口,声音带着些嘶哑。
他说“啊····”不是说话,是大叫。像要发泄什么。
百灵被震得耳鸣了很久,像野兽受伤时候的嘶鸣。撕心裂肺的哀叫。震得人心都要碎掉。
然后他忽然逼近欧阳灿,用尽力气拍了他一掌。
他的嘴角不断的往外溢血,他却似乎并没有感觉。冲欧阳灿道“我以为,你是真的对她好。所以我一路上把她交给你,我以为你会照顾好她。”
王怜花愣怔看着这一幕,没回过神来的时候,也挨了一拳,他不觉得很疼,因为他觉得这里有人更疼。所以他和欧阳灿一样,没有还手。
“王怜花····,我猜到了欧阳灿有目的,可我没猜到你。你装的那么像,我居然都信以为真了。我以为····”沈浪在发抖,这样的太阳,他在发抖。
他吸了口气接着道“我以为,你们两个会比我对她好,所以你们知不知道?!我才宁愿把她交给你们,因为我以为,我以为你们会把她照顾好!可是结果呢?!”他指着他们,不顾心脏那里传来的疼痛,道“你们干了些什么?!在秋水那里,我就提醒过你们,不要利用她。那个时候,你们是怎么说的?你们怎么答应我的?!”
欧阳灿和王怜花都不约而同的撇开头,百灵眼尖的见到欧阳灿眼角有一滴晶晶亮亮的东西,她以为那是眼泪,可是再细看时,又不见了。
王怜花从地上站起来,已经麻木的感觉不到疼。
他一步步的走向沈浪,走的很慢。到他眼前的时候,一拳砸向他的脸,将他砸翻。
熊猫反应过来的时候,沈浪已经在地上了。他大吼道“王怜花,你疯啦!”
王怜花将手收起来,也吼道“是,我疯了。是,我对不起飞飞。可是你呢?!沈浪,难道你就做的很好?要是真的对她够好够细心,那你怎么发现不了飞飞中毒?”
百灵叹了口气,正想过去把沈浪扶起来。却发现沈浪已经站起来了,他谁都没看,已经扑上去狠揍王怜花。王怜花也不甘示弱,一点都不手软拳头雨点一样打在沈浪身上。
谁都救不了,他们两个谁都没有用武功,全是实打实的打法,扭打成一堆。熊猫正想救架的时候,却发现欧阳灿也扑过去,他也来不及想那么多,一个纵身拉开他,两个人都摔在地上。
四个人也不要命了,打的暗无天日。百灵试了几次都拉不开他们,也只能作罢。
横在中间吼道“停下·········!!”
见几个人被自己吼愣,才大声道“你们是来打架的还是救人的?!”言罢指向欧阳灿“你!你不是一直看不惯沈大哥护着七七冷落白飞飞吗?那你看看现在,你自己,还不是一样利用她?”
见欧阳灿停下来,又指着王怜花道“你!你不是一直都说只要白飞飞好你就什么都无所谓吗?你自己说过不想再害她一次的!那你现在不就是在害她吗?!”
见王怜花松开手,又指着沈浪道“还有你沈大哥,你就算现在杀了他们,有用吗?白飞飞的毒就能解了?!还是说现在她就能出现了?”
见沈浪也乖乖的站起来,又指着熊猫道“最莫名其妙的就是你了!他们打架,你不救就算了,你打个哪门子的架?!莫名其妙!”
四个人相互看看,都不说话。房间里一时很安静。
百灵还是心软,拍拍那早已吓呆的大夫道“大夫,看病吧。”
那个大夫吓得说话都不怎么利索了,颤巍巍道“我看那位公子打架还这么有力气,应该没什么大问题,我给开些化痛疏淤的药就好了。”
百灵无奈的翻个白眼,道“这样也好,大夫。,麻烦您开方子吧。”
那大夫手抖得不行,写了几张才算写好。收了银子离开了。
屋里众人这才相视一笑。
王怜花笑开来指着欧阳灿道“你丫的,你至于下这么重的手吗你?”
欧阳灿炸才摸摸屁股从地上站起来道“还说我?你自己看···”说着,把脸凑上去给他看,“这好像也是你打的吧?”
王怜花被他说的有些郁闷,指着沈浪道“那他呢?他打的还更重。你看看,哪点像演戏了?”
沈浪却若无其事的将那药方拿到手里,细细的看一番,才道“快活王好快的手脚。”
百灵不解道“你们都说什么呢?”
猫儿笑笑,拍拍她的肩膀道“我请回来的这个大夫啊,是气使。”
百灵脸色一变,惊讶道“独孤伤?”
熊猫也凑过去看药方,一边回头解释道“是,我在半路上就看出来了。正愁不知道怎么办呢。就遇上王怜花了,说起来还亏得我聪明,拍他的时候用手指写了独孤伤的名字。不过这小子也是够精明的,我才写两个字他就明白了。后面演的可真是够顺溜的。”
“谢谢夸奖。”王怜花翻翻白眼,也过去拿过药方,道“欧阳灿也不赖啊,我说的那么小声他都听见了。”
被点名的欧阳灿却没多大反应,只迅速的从怀里掏出一颗药丸,交给沈浪。
边无所谓道“那要怪他的易容实在没有飞飞的好,还喜欢出来卖弄。耳侧那么明显有接合过的痕迹。”
沈浪皱眉看看,却并不说什么。毫不犹豫的吃了。
倒是欧阳灿有些惊讶,道“你不怕我下毒?”
沈浪满不在乎的笑笑“现在少了我不行。不管是救飞飞还是拿冬落,你都不会让我死的。”
欧阳灿被他说中,也耸耸肩。道“说真的,你是不是故意借这个机会打我出气?”
王怜花一听这话也来劲了,附和道“就是就是,沈浪,你那手下的,实在够黑啊。”
沈浪不置可否,将药方交给猫儿,道“有区别吗?你们下的手难道就白?”
说是演戏,其实大家都心知肚明。这场戏,有多真实。
王怜花不好意思的笑笑,道“好了好了,这次的事就当大家发泄了一场,以后谁都不许挟私报复啊。”
欧阳灿想了想笑道“什么叫谁都不许。分明这里只有你一个人没有报复的理由,你摆明了想借机脱身嘛。”
王怜花却严肃起来,道“算了算了,不说这个。现在快活王已经动手了。凌鸢冷既然能和快活王结盟,必定是经过秋水的允许,甚至秋水的支持。咱们必须得快。”
沈浪手里的剑迅速脱鞘而出直指房顶,笑道“独孤气使,何故去而复返呢?”
欧阳灿会意,和熊猫对视一眼,已经迅速从窗边跃下,堵住独孤伤的退路。王怜花早往楼下遍洒了毒药,独孤伤绝对走不出客栈门半步。
独孤伤在高处看着这四个人一气呵成配合默契的样子,自是清楚已经没什么希望离开。倒也干脆的落在房里,朝沈浪点点头。
沈浪见他潇洒自如,没有一丝窘迫的样子,倒也是没什么表情。笑道“不知道气使大人这又易容又假扮的,是为了什么?”
独孤伤本是想坐下来说的,一回头却惊见欧阳灿已经落座于自己身后的椅子上。一时间心惊不已,这个人,果真不可小觑。这么短的时间,他居然来回不喘一口气还不被自己发现,轻松的便进来了。他日,或许真的会是个劲敌。
掩住心里的震惊,道“沈公子在江南别院这轰轰烈烈的闹退婚的事,主上自然是要派我来问问了。”
“哦?”沈浪不说信也不说不信,转身看着他,道“那气使应该光明正大的走正门来抓我回去才对,何故居然假扮大夫来了?我看,气使不是来找我的,而是一直跟着我才对吧?”
欧阳灿也接过话道“最主要的,是气使不在江南保护你们家主上的命根子,反而跟着我们来。怕也是没安什么好心。应该是阻止我们救人才对不是吗?”
独孤伤料到他们应该能顺藤摸瓜的猜到,却没想到他们会直说出来。一时间反倒是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于是沉默,当是默认了。
王怜花拍拍手掌,推开门进来。见到独孤伤,脸上顿时一副气愤的样子,道“你这人脑子是不是有病?我看你不做气使,做疯使才对。你说你易容你就易容,我们也就陪你演场戏,你去而复返,那也行,不过我都把毒药给洒了,你居然堂堂正正的坐在这里,你耍着我们玩呢?”
独孤伤对这个王怜花无感,慢悠悠的瞥了他一眼。眼睛里若有所思和警告的意思很明显。道“公子这是在做什么?”
他叫他公子,而不叫他王公子,这个人毕竟是主上的儿子。该有的礼数和尊敬,他还是不敢废的。何况最近王怜花也的确和快活王互动频繁。
王怜花清楚他是在警告自己,却并不当回事,转眼间掠到他背后,朝欧阳灿点点头,迅速出手点了他的穴。欧阳灿也马上喂给了他一粒东西。
沈浪见独孤伤被王怜花一把敲晕,才开口道“好了,现在咱们可以开始商量怎么救飞飞了。王怜花,你有什么线索?”
王怜花也不敢怠慢,将怀里的纸条拿出来给他。
沈浪接过来,脸上的神色在阳光的反射下看不分明。过了许久他才道“那个流月和你联系的规律是什么?”边说,已经把纸条交给了欧阳灿。
欧阳灿迅速看完,给了熊猫,眼睛也看向王怜花。
王怜花将独孤伤推在一边,道“这是说不好的。为了不引起凌鸢冷怀疑,一般都是流月主动联系我。”
沈浪这才看向欧阳灿,道“你呢?有什么能提供的?”
欧阳灿扬手打了个呼哨,紫苑已经破窗而入。他的脸色却忽然差起来。道“紫苑回来了,暗影没有。结果已经很明显。”
熊猫看看欧阳灿的脸色,道“那个暗影不是很厉害吗?难道他被人杀了?还是被人抓了?”
欧阳灿看看沉思的沈浪,道“暗影带着紫苑,若是他跟着劫走白飞飞的人走了,那紫苑应该也跟了去才是。现在只有两种可能。一种是紫苑和暗影一起跟着去被发现,暗影被抓,而紫苑自己回来了。另一种,是暗影就在这客栈附近被抓,紫苑一直留在这里。”
沈浪蹲下来看这个被称作紫苑的鸟,居然也不顾紫苑诡异的颜色。伸手从紫苑身上扯下一片坚硬的毛,思索半天后才道“这个鸟身上的毛都是紫色,而只有这一根,居然是黄色的。”
被他这么一说,除了被紫苑欺负过的王怜花,其他人都凑了上来。
欧阳灿从他手里接过来仔细端详,脸色也复杂起来。疑惑道“紫苑这毛的颜色,是从小就被我师傅以毒喂养的结果,轻易不会变色。也不会沾上其他颜色。”
王怜花听到毒,才摇头道“也不是啊,有些毒是相生相克的。就比如说断肠草啊,它就能以毒攻毒解曼陀罗花的毒。也有些毒是碰到一起时便会改变颜色的,比如说木水月,它碰上紫色相思豆的时候就会变成青色。”
被他这么一说,欧阳灿和沈浪都似乎想到什么,忙一把把他抓过来道“那什么毒是和紫色混在一起后变成黄色的?”
王怜花伸手比划了一下才道“有啊。比如说金菊啊,还有相思子。还有一种叫做凉月的花,专门是生长在高山的,颜色和月亮一样,触手冰凉,混合性很强。能和很多毒产生反应。”
熊猫琢磨了一下,道“那它们都一般长在哪儿啊?”
王怜花想想,道“金菊是一般在蜀山那边,相思子是在大漠比较多。凉月,就好像是接近快活城了。”
沈浪捻起那根羽毛到他眼前,道“那你看看,这是哪种毒造成的?”
王怜花一脸嫌弃的接过来,却在接触到羽毛后迅速变了脸色。认真道“这是凉月。你们都接触过,应该都感觉到冰凉的感觉了?”
沈浪和欧阳灿对视一眼,将手伸出去。果然,都染上了一层淡淡的浅黄色。
王怜花仔细想想,才道“若是我猜的没错,紫苑应该是去过快活城附近的云雾山。那里凉月最多,一般人都不敢去的。”
欧阳灿马上顺着话头道“那你的意思,是飞飞也在那里?”
王怜花摇摇头,继续细细观察起紫苑来。
沈浪见状道“不一定。或许,是暗影在那里,而飞飞不在。当然,也有可能是飞飞和暗影都在。”
欧阳灿摸摸乖巧的紫苑,叹口气道“要是你会说话,那该多好。”
王怜花闻言抬头道“或许,紫苑已经告诉我们了。”
众人知道他必定是有什么发现,于是急忙催道“什么意思?你是不是发现什么了?”
王怜花也不再卖关子,将紫苑左边的翅膀抬起来。紫苑倒也出奇的没有反抗。翅膀抬起来后,原先被翅膀遮住的地方已经完全变成了黄色。
欧阳灿大骇,将紫苑右边的翅膀也抬起来。果然也都变了色。也顾不得再细问,马上将玉箫拿出来。玉箫一接近那黄色,居然强烈的抖动起来。暗黄和碧绿的颜色不断在表层乱窜。
慢慢的,玉箫缓和下来。颜色也开始大面积的恢复碧绿。紫苑却似乎现在才开始难受,在房间里乱飞乱撞,欧阳灿只觉得玉箫热得烫手,忙甩了出去。
王怜花见沈浪出手接住玉箫,忙对欧阳灿道“欧阳灿,想办法让紫苑安静下来。”
欧阳灿也不多说,接过玉箫便开始吹奏起来。他吹奏的曲子甚是奇怪,房里的人都只觉得如沐春风,烦躁的感觉全都消失了。紫苑也安静下来,乖乖的伏在地上。
欧阳灿这才收起玉箫,走进紫苑,将它的翅膀抬起来,羽毛的颜色大半已经恢复。紫苑似乎是不舒服,站起身抖了抖身上的羽毛,欧阳灿的手上顿时一片金黄。沈浪和他几乎同时反应过来,紫苑身上的凉月,不是中了毒。而是被人染上去的。
王怜花见他们都明白了,解释道“紫苑不是误吃了凉月,而是有人特意把凉月磨成粉染在了它身上。”
到底是女人比较心细,百灵迅速领悟过来,道“也就是说那个人是不想伤害紫苑的,但是又不得不这么做来引起谁的注意?”
沈浪看看地上瞪着眼睛喘气的紫苑,道“所以说,这个人应该是认识紫苑主人也就是欧阳灿的。暗影应该不太可能,如果是暗影,他应该会用更加直接的方法。而不是这个。”
王怜花点头,道“是,应该是提醒我们,飞飞很可能在云雾山。刚才紫苑的毒在表面,本来是没什么的,欧阳灿将玉箫拿出来,温度太高反而让凉月开始渗入紫苑身体里,所以它才难受得到处乱飞乱撞。”
熊猫却还惦记着王怜花一开始说的话,问道“那你说紫苑已经告诉我们白飞飞在哪里了就是指这个?”
王怜花这才想起来,一拍额头道“差点忘了。你们过来看。”说着,将紫苑的左翅提起来,指着一片羽毛道“我们刚才的问题,这片羽毛或许就能解释。”
欧阳灿凑过去看看,将羽毛拔了下来。紫苑的羽毛很坚硬,拔下来很疼。它忍不住叫了一声。
欧阳灿看出来那羽毛中间的骨刺上有字,但是实在太小。他看不清楚,将羽毛递给沈浪,让他看。
沈浪接过来才发现那羽毛是黄色的,本来便是浅色,字写在上面根本看不清楚。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冲欧阳灿和王怜花摇摇头,表示自己也看不清楚。
欧阳灿见几个人分别都看过了,但还是一无所获,道“不管是飞飞还是暗影在云雾山。我们都必须去一趟。就算飞飞不在,暗影也能提供消息。”
众人都明白如今这也是唯一的办法了,都没有反对。
过了一会儿沈浪将独孤伤抬到床上,道“你们说,这个气使会不会知道些东西?”
王怜花会意,马上上前解了独孤伤的睡穴。见他咳嗽着睁开眼睛,道“气使,我也就不拐弯抹角了、你知不知道那天晚上凌鸢冷和色使把飞飞带去哪里了?”
独孤伤好歹是快活王座下四使之一,平日里也少有对手,今天却栽在这几个人手上,心里说不出的郁闷。冷冷道“公子倒是问起我来了。奇怪,你应该最清楚才是啊。”
王怜花本就因为这件事非常纠结了,见他如今还刻意挖苦。倒是不怒反笑,道“飞飞在哪里我是不知道,可是朱七七在哪里我可是很清楚。”
独孤伤见他好端端的扯上朱七七,不解道“你什么意思?”
王怜花冲欧阳灿使了个颜色,笑道“意思是飞飞不是中了冬落么?这个仇不得不报才是,飞飞既然现在不见了,而我又不知道去哪里找。那,我只能去找朱七七了。我想,快活王这么厉害,小小的冬落也难不倒他。”
独孤伤的脸色迅速沉下来,道“你敢?!”
王怜花端详着自己的手指,无所谓道“有什么不敢的?快活王不就是想找冬落救李媚娘么?他抢就抢,却非要顺便杀了飞飞来护着他的宝贝女儿的幸福。他快活王也不怕遭天谴吗?!天下的好事,哪能都让他占了,我倒是迫不及待的想看看他拿到冬落以后到底救哪个了。“
独孤伤此刻心里已经信了七八分,知道王怜花发起狠来是真的能不择手段。见沈浪立在一旁冷眼看着自己和王怜花交锋,面无表情,他冷笑道“沈大侠号称仁义,怎么?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别人害自己未来的妻子么?”
熊猫本就是最难做的一个,听见王怜花那么说,心里七上八下的,生怕他真的一个不满意就跑回江南杀了朱七七,如今见独孤伤这么问,也不由自主的去看沈浪的反应。
沈浪抱着剑立在旁边,玩味道“很公平啊。做错事,本来就是该付出同等代价的。”
屋里所有的人,包括王怜花欧阳灿,全都怀疑自己听错了。可是沈浪表情坦然,似乎觉得自己说的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独孤伤彻底被他的这句话惊到,半天后才反应过来,吼道“沈浪,你还是人吗?”
沈浪见众人都一副不敢置信的样子。反倒带笑道“怎么了?我说的不对?可是飞飞当初也是死了才消了天下的气,七七她这一路上做了什么,气使应该很清楚,不用我提醒才是。你说,我要不要在仁义山庄开个英雄大会公布天下呢?”
这下连百灵都愣了,忙过去扯扯他的胳膊,道“你疯了?”
门外却忽然响起一个声音,肯定道“要!自然要,我倒是要看看,这些名门正派的,知道了以后会不会在心里将她也归人妖女的行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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独孤伤对这些人不断以朱七七要挟自己的做法反感到极点,但他心里比谁都清楚,这招还真的百试百灵
不错,谁让朱七七是快活王最喜欢最宠爱的女儿。他也实在不敢拿这个大小姐的命来赌。于是不甘愿道“凌鸢冷和色使带着白飞飞一起,在云雾山。”
王怜花心道果然和他们猜的一样,但面上却装作不怎么相信道“凌鸢冷那么小心的人,你怎么知道的?”
独孤伤冷笑道“不用套我的话。凌鸢冷不告诉,难道色使不能说么?我这次来,就是为了把你们引开,尽量让你们不要往云雾山去。”
沈浪脸上没有太多表情。他看了一眼独孤伤,转身走出房门,手里的羽毛飘到地上。百灵看看刚进来的环翠,想了想,还是跟出去了。
欧阳灿和王怜花的脸色居然也和沈浪一样。不知道地方的时候心急如焚,巴不得飞过去把她救出来。
知道了,反而害怕了。是,害怕。怕见到她的时候她的憔悴,或者是她的毒发。哪一样,都是足够把他们逼疯的愧疚。
沈浪独自站在二楼的栏杆旁边,双手慵懒的撑在上面。抬头看就要出来的弯月。听见后面的声音,笑“我终于明白古人为何有感而发了。独自莫凭栏,独自相思,最是断肠。”
【沈浪·无题】
【梦萦云荒第几篇,风沙滚滚去天边。】
那个女子在大漠里绝世而独立的凄美。那一笑,美好了整个夏天。灿烂了满地黄沙。
【醉里不知年华限,当时月下舞联翩。】
自己曾经那么执着而深刻的爱着她。就算已经知道她的身份,依旧固执的坚信自己曾经看到的美好。
【倾我一世念,来如飞花散似烟】
她说有自己割舍不掉的执念。是自己但不属于自己的仇恨。她放不下,所以她甩手离开,留给自己决绝的背影。
有一瞬间,他忽然明白自己超乎寻常的愤怒来自哪里。那是因为自己真的深爱,他对她动了情。
这个世间的规则总是奇怪而没有道理可讲。似乎所有人几乎都有一个说不通的死角。有些人,无论怎么伤害你你都可以原谅。而有些人,却是你心里打不开的结。
其实,还不是因为爱。
所以,他也转身离开。大漠的黄昏残阳如血。他被晒得稍微有些难过,然后,他看见身后一直在的朱七七,真好,原来不去爱,就不会那么难过。
【又见海上花如雪,几轮春光葬枯颜】
七七说她不想再在中原待下去。这里的一切,或者说是他和她都闭口不谈的有关于那个女子的一切。都让她厌恶,还有害怕。
自己总是不能给女人足够的安全感。
比如朱七七,她一天到晚小心翼翼的对自己笑,穿很得体的衣服,说很大方的话。全是所有人都看得见的讨好。她那么介意自己对那个女子的在意,介意到不介意成为另一个她。
比如那个女子,自己已经不再想提起她的名字。因为不知道为什么那个名字总是会不经意的在刚好的心口又锐利的划开一刀。然后慢慢的淌血,静静的潜伏在那里,等着自己下次的想起。那个女子,连每次对自己笑的最开心最真实的时候,眼底都始终有一抹不安。
那是他触及不到的遥远。当时他不懂,如今明白了。她却离开。
却还是忍不住,想她会不会,和自己想她一般的,偶尔想起自己。
于是他决定,订了婚就带她出海。听说海外有很多岛屿,那里鸟语花香,没有世俗的纷扰。没有想爱不能,没有她。
后来他听熊猫说世人都羡慕他得到如花美眷,神仙眷侣归隐仙山。
他困惑的想想自己拥有的,名和利。如花美眷,却还是似水流年。
他心不死,意难平。对,心不死,意难平。
【娇花不解语,梦中身朝生暮死一夕恋】
很多时候他安静的不说话。
因为不知道说什么。他时常忘记自己身旁坐着的朱七七。
曾经有个客人来仁义山庄做客,看见朱七七后惊为天人。大赞他的好福气。
他的脑海中却雷霆炸响,出现的,却是那个翩翩的粉衣女子。
他知道,这辈子,也不能圆满。
午夜梦回的时候,他常常回到那个场景。
那一箭,那个女子的泪。
他醒来的时候,每次都是一身冷汗。
原来,说什么人死万事消。有时候也是不尽然的,他尽力了,可是始终忘不掉,却,戒不了。相思毒,最是无药可解。
【一样花开一千年,独看沧海化桑田】
庭前流水,花开花落,云卷云舒。
半年的时光很快过去。
婚期渐渐逼近。
他看着熊猫百灵成亲,宋离出家为僧四处云游。
世事如流水,什么带不走?
他去过崖底。
美景尤胜当年,佳人再难觅。
物是人非,事事休。
沧海桑田,谁能和谁一直永远?
【仰天一笑泪光谢,经年别后如初见】
再见到她的时候,她带着白色的面纱。
一曲舞罢四座无声。
他笑。
那里是自己控制不住的欣喜。
他朝她走过去,一步一步坚定无比。
他和她说过,只要看见她的眼睛,他就会认出她。他没有食言。
可是她惊鸿一现,在自己眼前,片刻就消失不见。
他看着所有人望自己的眼神。不解,担忧,唯独没有了解。
他忽然,寒冷。
高处不胜寒。
【更漏声声,不属于你我的良辰美景】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
他一直想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那个人,躺在房间里皱着眉头。
原来她也有,软弱的时候。
只是不曾让自己看见。
她就算对着自己笑的时候,也有说不出的悲凉。
没在她难过软弱的时候给过她一个拥抱。
从前不曾,后来想,但做不到。
现在,不能。
更漏敲过四声的时候,他站起身解了环翠的睡穴。
出门的时候,他看见迎面而来的浑身湿透的男子。
如此良辰如此夜,为谁风露立中宵。
看自己的眼神凌厉和敌意。
自己和他走进秋水的房间。
抬眼间天上弯月正好,良辰美景,不属于你我。
【美名千载何用,谁为伊人空憔悴】
他从房间里出来的时候,看见朱七七。
她就那么立在那里,自从见到死而复活的她。她似乎就又成为最真实的自己。
她蹲在地上,头埋在膝盖里。哭着求自己不要离开。
他的头忽然疼起来。
头痛欲裂。
秋水把所有的赌注压在他身上,他不能拒绝。没打算拒绝。
因为,押庄的,是她。
美名千载,他不稀罕。
【离愁深秋再回首,离别恨已过几秋】
崖底小屋依旧在那里,安静而美好。
他想推门进去,却终究,不敢。
怕想起她决然把所有付诸一炬的恨。
怕想起自己决绝而无情的离开。
痛在两端,隔天涯。
故人美如画,回首又见她。
最怕两相思,原来两不知。
都把对方看的太重要,反而小心翼翼畏首畏脚。
【又一季红叶坠,几分清冷相随】
漫天枫叶都是绿中染了红。
他在旋风的背上,看她安然而平静的笑。
心里无限悲凉。
红尘错对,只有情难分是非。
路旁花香满径,褪去繁华,他只看得见她的笑。
带着倾世的风华。
他没有足够的自信,在她面前,他也是茫然而无措的。
经过这么多是是非非,他没有把握,那个女子,还会笑看繁华,只要一个他。
【八月蝴蝶黄,双飞西园草】
他抱她飞起来的时候。
漫天的蝴蝶,遮天蔽日。
他看着她的笑,心里有个角落,终于不再隐隐作痛。
于是他也笑,朱七七后来告诉自己,那是他笑的最真实的一次。
可是他没有注意,他那个时候,心里眼里,都看不见自己。
他心心念念的,只有她。
【烟雨朦胧,你忘记撑伞】
在江南的烟雨里行走。
他握着天绝剑,看路旁一盏一盏灭下去的灯笼。
情绪不明。
直到看见那个女子迎面而来。
带着了然的笑,带来一秋的冰凉。
他无话可讲,第一次几乎用了恳求的语气。
她却笑的清浅,和上江南最清细的小雨。
定格成世上最美的风景画。
他轰然倒地,来不及去看那个背影。
那一抹月白散的那么决绝,甚至没给他拉住的机会。
【悠然的旧时光,我却黯然】
终于,不一样的梦。
这一睡很久。
在梦里,她对自己笑,眼睛里却带着他到不了的遥远。
崖底小屋应该美景依旧,
幽灵宫或许已经青苔斑驳。
她低头,唏嘘了那些过往。
最后,她转身要走,说过往,就当梦一场。
他拉住她,明知道那是梦,却执着的拉着她不肯醒来。
既然在醒着的时候不能肆无忌惮,那睡着的时候。
总能允许他任性一场。
【彩笔新题断肠句,可知闲愁几许】
她笑的迷离。
明明白白的拂开他的手抽身而去。
原来,纵使在梦里。也是留不住她的。
那是不是就别无选择?
他只能醒来。
秋风萧瑟,是不是只有自己记得起,那一袭枫叶秋衣?
【天地袖手,为谁绾发画眉】
冬落
四季
他似乎有些明了。
为什么她一直急着离开,急着推开自己。
原来,如此。
他不在乎是谁下的毒。
因为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做,他要救她。
不论是刀山火海,
不管是碧落黄泉。
他要她活着。她就不能死。
他还没来得及为她画眉,他还要在夏天带她江南采莲,冬天带她大漠看雪。
他和她还有那么多事没做。
他怎么能允许她死。
欧阳灿远远的坐在屋顶,看沈浪和百灵谈话。
远远的听见他说的独自莫凭栏,嘴角无限深远。
【欧阳灿·无题】
【刀剑场,生死劫。浸染修罗血】
第一次遇见。
是在幽灵宫密室。
她不曾发觉自己。
他躲在暗阁里,躲过白洁的视线。
看那个女子倔强得如同在雪地里被夹住了尾巴的狐狸。
疼痛万分,却宁死不肯舍去自己的尾巴。
平生第一次,他有了一丝兴趣。
他迫不及待的想知道,她视若生命的尾巴,是谁。
他饶有兴趣的看鞭子雨一般的落在她柔弱的背上。
他从来就不懂得怜悯。
于是他最后看她一眼,不带一丝留恋的离开。
【望不尽天涯路,空怨梁上乌】
第二次遇见。
是在欧阳别庄的庭院里。
他没想到会再次遇见她。
他不过是有事在这里办,不过既然遇见了,那看一眼总是不耽误什么的。
所以他看见了那个近年来在江湖上声名鹊起的沈浪。
她看他的眼神。
清楚的让他明白了,她的尾巴,是谁。
真无聊,也不过是春花秋月的这些情事。
【夕阳映屋檐,斜阳残照木格子窗】
再一次遇见她。
是抱着目的而去。
因为需要用她来和凌晨交换。
可是他在崖底小屋傻呆呆的坐到天黑。
不知道为什么居然没有下手抓她。
她决然的点火,
眼睛里含着眼泪。
却没有停下来。
他站在那里很久,看天上残留的月。看她。
最后,还是离开。
【今生妄何时灭,谁仰天一笑泪光谢】
他用的计实在算不得高明。
可是那个笨蛋就是义无反顾的掉进他的圈套。
不过就因为自己带他见了一眼,她。
他就毫不犹豫的信他,喝了他备下的茶。
这下,就算秋水不愿意,也没有别的选择。她只能帮着自己找到冬落。
只是,那个男子睡前说的,请你帮我照顾她。
总是在自己耳边,挥之不去。
【长相思,摧心肝,美人如花隔云端】
爷爷给自己选定了未来的妻子。
他安静,依旧没有反对。
似乎自从六岁起,他便没有了反对他的习惯。
是江湖上有名的上官家的三小姐。
他见到她的时候,是大热天,他穿着单薄的丝质单衣在自己房里练字。
她掀帘进来,见到他,脸上一大片的红。
他却忽然无端端的想起那个女子的脸,想她羞涩的时候,该是怎样美好的风景。
于是他离家,第一次,老爷子留不住他。
【绿衫清水,藕莲炊烟人家,遇上她】
终于到她眼前的时候。
她着一袭白底绿边的丝衣。袅袅的从马上下来。
笑的倾国倾城。
他不大明白为何她的旁边换了另一个人。
却还是被她那样的笑容迷惑。
他跟在她身后,看她留在原地片刻启程往与那个男子相反的方向离开。
【踏入缱绻战局,只为你陨落】
她为沈浪挡了一箭,香消玉殒。
江湖上的人都津津乐道。
他坐在食神居临窗而望。
只望见满目苍凉。
忽然有些后悔,没有一直跟了去。
快活城一役,居然也成了他不愿回忆的回忆。
他唤来暗影,让他把凌鸢晚的消息告诉秋水。
他一直安慰自己,不过是为了自己找冬落的计划而已。
和她无关,
怎么能和她有关。
和她,充其量,算得上个陌路人。
【长相思兮长相忆,短相思兮无穷极】
落花在亭外,他低头观赏。
映入眼帘的,却是她的脸。
安静很久,他终于转身走进秋水阁。
就算,万劫不复。
【落花人独立,微雨燕双飞】
他每日固定去一次,看她安静的熟睡。都觉得天地静好。
那晚有事耽搁,他很晚才到。
天空飘着微微的雨,
雨帘里,
有个单薄的身影遗世独立。
岁月静好,我在中央。
在每个黄昏后,他都期待第二天的日出她会醒来。
然后在日出的时候,又开始期待日落。
周而复始的等待,他乐此不疲。
终于,等到她醒来。
【晴空云锁,怅望千秋烟波】
他一直不明白为什么自己对她,‘
始终狠不下心。
帮她对付凌鸢冷,
疼她,宠她。
只不过为了看她满足的笑。
他宁愿唱丑角,倾尽所有,为的,也不过是她为自己撑的那把油纸伞。
【醉卧不识今夜愁,哀筝惹泪落,谁劝我千杯?】
他看着沈浪凭栏而望。
眼里有自己熟悉而憎恶的执着。
忽然,想起她曾弹奏过的古筝曲。
一曲千殇。
我终究只是他旁边的那个,而你的目光,始终不在我这。
白飞飞,我该怎么做?
【王怜花·无题】
他站在树梢,悠闲的若有所思看着同样若有所思的两个人。
【昨夜风兼雨,帘帏飒飒秋声】
他挣扎了很久,
终于醒过来。
眼睛很涩。心里很疼。
他的记忆始终停在那一箭刺进去的一瞬。
所以醒来以后,有那么一霎那,他忘记了自己。
他迷茫的望向那个和白静一模一样的女人,却失去了知道她是谁的兴趣。
【风里落花谁是主?思悠悠。】
他开始天天去看她。
她睡着了,不肯醒来。
他时常坐在她的房门外发呆。
幻想什么时候她会推开门出来。
哪怕是挥剑相向。
只要她醒来,就好。
那天和欧阳灿晚归,
烟雨濛濛里看见身上烟雨蒙蒙的她。
那一瞬间,所有的花都开了。
【又见桐花发旧枝,一楼烟雨暮凄凄】
他和她坐在食神居的二楼。
她喜欢临窗而坐。
娘说,女孩子要是这样,便是缺乏安全感和存在感的。
窗子外面是繁华的街道,有嘈杂的叫卖声。
她却不嫌烦,经常一坐就一下午。
他知道这是快活城通向仁义山庄的必经之路。
只是她不说,他也沉默。
【谁料花前后,蛾眉却不全】
小丫鬟说她在卖花的小姑娘摊前驻足了很久。
他蹙眉,最近越来越习惯这个动作。
和她一起久了,居然也感染了她的悲伤。
他策马而去,跑了一天一夜,去百花庄求来最好的满天星。
她像个小孩一样围着他,第一次对着他笑。
不是敷衍,不是安慰,不是假意。
他满头大汗,却傻瓜一样的笑了。
【云笼远岫愁千片,雨打归舟泪万行】
母亲来的时候,他第一次没有惊喜。
他让她在食神居等他。
她乖乖的点头,安静的坐在窗边的位子上。
醒来以后,她便是安静的。
有时候整天整天的不说话。
幸好秋水此时并不打她的主意。
雨下来的时候,他急急忙忙的往回赶。
她立在大门前,撑着白底黄花的油纸伞。
他忽然忘记动,就那么愣愣的站在那里。
直到她轻轻的皱眉,把伞打到他的上方。
他终于笑开。
【青鸟不传云外信,丁香空结雨中愁】
快活城终于要大办喜事。
她面无表情,手上的花却无端端的飘在地上。
眼睛里的伤感一闪而过。
快的他来不及看清楚。
他的心,忽然不受控制的疼。
【天教心愿与身违,待月楼台空似水】
他站在朱七七床边,
看着这个自己曾经迷恋过的女子。
她似乎也开始不安,
连睡梦里,都是皱着眉的。
得到太多的,反而患得患失。
他扬剑,就着月色的寒,反射出刺目的光。
弹指剑断,他冷笑。
却矗立原地,不动。
【世事漫随流水,算来一梦浮生】
他冷笑的看他的脸色连续变换。
不说话。
他说花儿,你没有死。
他静立,手里略带用力的把玩着剑。
依旧不回答。
他转眼换了脸色,道她是你妹妹,你这是要做什么?
他安静的看他一眼,依旧垂下头不回话。
他几不可闻的叹气,道花儿你还恨我?
他依旧沉默,眼神里无悲无喜。
最后看他一眼,腾空而去。
他没有拦。
很多事情早注定,想尽办法打破宿命。
终究徒劳。
【醉笑陪你三千场,不诉离伤】
她一向聪明得过分,
这是自己给她的评价。
就像这一次,
她略带难过的看自己,
再低头看手里的酒。
却终究是喝了下去。
她说王怜花,我相信你。
他转过头去不再看她。
冷风吹散了一地的梦。
他还是王怜花,带着刻骨的仇恨。
他宁愿她恨他。
也不要她这样,说我信你。
这样的她,让他心疼。
让他,想死。
【胭脂泪,相留醉,几时重】
有人背着他,
他实在太累。
累的连脚指头都不想动。
他滑落下来,跌跌撞撞的往前。
终于到怜花山庄的门前,却前进一步都觉得艰难。
终于在最后一级台阶跌倒。他看看迎面出来的王云梦,
累的睡着。
【春光镇在人空老,新愁往恨何穷】
他翻开书,
书里好像有她曾经念过的诗。
他喝茶,
茶里好像有她的影子。
他赏花,
花里好像有她的笑。
他看天,
天上好像有她曾经喜欢的那片云。
他睡觉,
梦里好像有她的眼泪。
水里,天上。
虫鸣,鸟叫。
太阳,月亮。
怎么到处都有她的模样?
【山远天高烟水寒,相思枫叶丹】
他一直以为能骗得过自己,
不就是自欺欺人而已。
他从小便沉浸在各种各样的骗局里,
他以为他免疫。
却还是,毒入骨髓。
相思毒,无药可解。
所有的筹谋已久,终于在接到那两封信的时候,分崩离析。
飞飞,对不起。
希望,我还来得及。
百灵不看他,脸上竟也有了微微的难过。
道“沈大哥,你有没有发现,你和以前,有点不一样了?”
沈浪转过身来,双手抱剑,笑道“是吗?哪里不一样了?”
百灵想了想,道“我也说不清楚,但就是哪里不一样了。”
沈浪望着屋顶上的那个黑点,笑笑“是啊,谁又能一直一样。很多人,都不一样了。”
百灵知道他指的,是朱爷和七七他们。一时间也是不知道再说些什么好,换了话题道“沈大哥,救出白飞飞以后呢?你准备怎么办?”
沈浪的神情坚决,眼神居然有一瞬的狠厉。道“退婚,娶她。”
百灵从没见过这样的他,他的眼神里第一次居然出现和煦和潇洒对立的狠厉之色,忽然就明白了白飞飞于他的重要性。
失而复得,所有人都是这样疯狂的吧。
“可是,她不是中了四季吗?她会死的···”百灵还是忍不住插嘴提醒他,还有残忍的事实要他去面对。
他笑了笑,云淡风轻的道“那又怎么样?大不了我陪她一起咯。”
百灵惊讶的后退几步,看他飞身离去的背影。
等再看不见了,才反应过来,道“可是,王爷不会放过你们的。”
天上弯月正好。有点像那个女子微笑的眼睛。
白飞飞,沈浪刚才说要娶你。如果你听见了,是不是也会弯起眉眼,笑起来?
欧阳灿神色不明,在黑夜里坐在那里,如同一座上好的玉雕。
百灵刚要走,转头便看见他。叹口气道“何必那么执着?”
欧阳灿的表情掩映在月色里,月光斑驳的映在他脸上。无端端的便让人觉得冰凉。
过了很久他才回答,道“因为,我爱她。”
是百灵意料之中的答案,却依旧让她震撼。
她的心里忽然没来由的悲苦。
白飞飞,朱七七,她们都有那么多人爱着,宠着。
而自己,连要一个真心相待的爱人,似乎都遥不可期。
欧阳灿见她脸色霎时间苍白,微微皱眉便起身离开了。
他一向没有怜悯心,
除了那个人,如今已经没有什么东西能再让他提起兴趣。
王怜花看他们两个相继进去,知道是为了明天做准备。
理智告诉他快点跟进去。
可是他很累,很累很累。忽然间连手都不想抬起来。
他不知道明天会发生些什么,不知道未来会怎么样,不知道还有多少事情在等着他们和她。
这江湖,真的让他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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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文作者:仿若·旧人序(笔名:秦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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