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颜,你虽不记得我了,但是我记得你啊。
一 个少年
“滴答,滴答……”
墙上的时钟指向了八点,沈颜轻轻揉了一下太阳穴,又是一个通宵。
昨晚连着两场手术,留下了两个小病号,她只能整夜整夜的陪着,生怕麻药过后出问题。
“沈医生,有一位预约提前来了。”楼下的导医在内部电话里说着。
“等一下。"她才挂了电话,就看见一个穿着纯白色T恤,浅蓝色长裤的少年郎,抱着个好大的箱子出现在她的面前。
罢了。她埋着头,一边翻看着桌前电脑里的医案,一边问:“什么问题?”
导医的问询记录并没有描述病患的具体情况,只有年龄姓名,想来是这位预约太心急了。
“沈医生,我朋友向我推荐了您,您一定要救救小亚。”话音刚落,便有一只骨骼分......
一 个少年
“滴答,滴答……”
墙上的时钟指向了八点,沈颜轻轻揉了一下太阳穴,又是一个通宵。
昨晚连着两场手术,留下了两个小病号,她只能整夜整夜的陪着,生怕麻药过后出问题。
“沈医生,有一位预约提前来了。”楼下的导医在内部电话里说着。
“等一下。"她才挂了电话,就看见一个穿着纯白色T恤,浅蓝色长裤的少年郎,抱着个好大的箱子出现在她的面前。
罢了。她埋着头,一边翻看着桌前电脑里的医案,一边问:“什么问题?”
导医的问询记录并没有描述病患的具体情况,只有年龄姓名,想来是这位预约太心急了。
“沈医生,我朋友向我推荐了您,您一定要救救小亚。”话音刚落,便有一只骨骼分明的手压在了沈颜的抓着鼠标的右手旁。
沈颜本能地避开,她实在不喜欢陌生人有意或无意的靠近。
箱子随之被抬了上来,沈颜定睛一看箱子里有只博美小狗一般的白兔子。
“你说的小亚是它?”沈颜微微抬了眼。
“是啊,沈医生你不是全杭州城最好的异宠专家么?我找您自然是看兔子。”少年回答。
她自然不是这个意思。
说实话,宠物兔沈颜医过不少,但是这么一大只大白肉兔还是头一回。
一般这种小兔生病,大多被由着自生自灭,或是很容易被遗弃成了一盘肉。
“小亚,我是从小区里捡到的,估计是长得太大就被遗弃了,这两天……”
一想到此处,沈颜微微合了一下眼睛,感到钝痛。
人类这种生物,总是以爱的名义,或者占着食物链的顶端,做着一些对人对动物都很残忍的事情。
“它怎么呢?”
“最近它总是拉稀,明明连水都很少喝,您看我都拍下来了。"
少年睁着一双小鹿般澄清的眼眸,凤眼上挑,慢悠悠地诉说。
检查完小亚,沈颜嘱咐了少年几句,并提醒他下楼后找导医支付诊金的时候,记得打印下电子病历。
少年静静地听着她说完,提着兔笼的手抬起又放下,看向她,冒出一句:“沈医生,可以加下你的微信么?”
“好啊,你扫我电脑背面这个,就是我微信。小亚有什么情况,都可以问我,我只要有空都会回答的。”沈颜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
少年拿出手机扫了一下,便下了楼。
滴!
她收到一条添加申请,“沈医生,我是刚带兔子小亚来的宁远。”
二 老
接完这个问诊后,沈颜便去值班休息间合衣躺在睡椅上,只是电话却在这时候响起。
“喂,您好!”她眼皮困得黏在一起,自然没看到谁来的电话,想着哪个病号的家属。
“阿颜,你妈让我问你这个月端午回家么?”电话那头是个熟悉又陌生的声音,是父亲。
“不了,过节我要在诊室值班,医院他们大多看猫狗的,只有我一个人开异宠,照顾兔子、爬虫、鹦鹉,走不开。”沈颜淡淡而诚肯地回复。
“好的,我跟你妈说,你也注意休息,这都多久没放假了。”
沈颜继续睡着,又似乎没有睡着,她的确很久没休息,也很久没回家了,从小在爷爷奶奶身边长大的她,跟在异地工作的父母便不大亲近,中学的时候开始住在一起,甚至父亲给自己餐桌夹菜,她都会不自觉地说一声谢谢。小时候便很疏离,大了自然也是能离多远便多远,比如自作主张学了这个专业,毕业后又独立的来到杭州立业,那个家早就离得很远很远了,三年回了三次家。
(未完待续)
缠绵
花絮也很好吃😋
先前已经来过一次,他也是头一回被这样对待。她很体贴,动与不动的时候都很体谅他的状态,瞧他受得了就幅度大一点,受不了就动静小一点,柔软的手指放在他瘦削的脊背,再顺着后腰延伸下去,揉搓的时候也怕他趴着撑不住上半身,索性一条手臂从他平坦的小腹前绕过去,坚实又牢固地捞着他愈发疲软的上身,摆腰的时候收紧后撤的时候放松,渐渐得趣之后倒没了最初的紧实和难耐,一点绵长的呼吸自他肺腑里吐出来,连额前的碎发也摇摆。
……去w那个b,同名
被捆的手腕折起来压在他身子右侧,他手肘发软险些撑不住,她如同第一回那般去捞他,膝盖跪在他腿间,手臂从他薄而韧的后腰捞过去,...
花絮也很好吃😋
先前已经来过一次,他也是头一回被这样对待。她很体贴,动与不动的时候都很体谅他的状态,瞧他受得了就幅度大一点,受不了就动静小一点,柔软的手指放在他瘦削的脊背,再顺着后腰延伸下去,揉搓的时候也怕他趴着撑不住上半身,索性一条手臂从他平坦的小腹前绕过去,坚实又牢固地捞着他愈发疲软的上身,摆腰的时候收紧后撤的时候放松,渐渐得趣之后倒没了最初的紧实和难耐,一点绵长的呼吸自他肺腑里吐出来,连额前的碎发也摇摆。
……去w那个b,同名
被捆的手腕折起来压在他身子右侧,他手肘发软险些撑不住,她如同第一回那般去捞他,膝盖跪在他腿间,手臂从他薄而韧的后腰捞过去,扶着他,稳固他,随后她腾出一只手,掀起衣服亲吻他的小腹,缱绻,流连,湿淋淋,齿列从饱满的柔软里探出来,咬合在他平坦白皙的腹部。
他水淋淋地睁开眼,口中是涟涟的哼吟,赤红的发带滑落在他肩头,围绕他的气息和正被接纳的爱。
然后她也一并缠绵。
【沈谋远虑】 窈窈
花絮衍生(详情去官博)
谁不疯啊我不信
片段灭文
今夕何夕,他已然忘了。
沈颜被他拉扯,从他身前倾在他身上,带起一阵帐中暖风。她情愿如此,他从温泉药浴那时便知晓,所以他将此刻的所有交于沈颜,破釜沉舟,义无反顾。其实这应当称得上是一些真心同真心的交付,沈颜放下所有的顾忌与他在这方寸的榻上叫他殿下,他应声,沈颜又喊,他又应声,不厌其烦,夹杂隐秘的情愫却叫两人都满足。喊完之后她仿佛笑了,他看不清,只能模糊地隔着一层仿佛云山雾罩的布帛躺在枕上,并着被他自己捆好的手搁在身前。
静谧的瞬间短得叫人抓不住,而他没来由觉得长久。如此“长久”稍纵即逝,沈颜又叫他一声殿下...
花絮衍生(详情去官博)
谁不疯啊我不信
片段灭文
今夕何夕,他已然忘了。
沈颜被他拉扯,从他身前倾在他身上,带起一阵帐中暖风。她情愿如此,他从温泉药浴那时便知晓,所以他将此刻的所有交于沈颜,破釜沉舟,义无反顾。其实这应当称得上是一些真心同真心的交付,沈颜放下所有的顾忌与他在这方寸的榻上叫他殿下,他应声,沈颜又喊,他又应声,不厌其烦,夹杂隐秘的情愫却叫两人都满足。喊完之后她仿佛笑了,他看不清,只能模糊地隔着一层仿佛云山雾罩的布帛躺在枕上,并着被他自己捆好的手搁在身前。
静谧的瞬间短得叫人抓不住,而他没来由觉得长久。如此“长久”稍纵即逝,沈颜又叫他一声殿下,他再应一声,随后便听见她唇边似乎被气音围绕,说,奴婢冒犯了。冒犯,这很难界定,他躺在床榻上想不出,更没空隙去想出什么,因为沈颜在此时捉了他的腕压在身旁,随即干燥温和的唇落在他唇侧。
陌生且带有丝缕奇异的触感,他于布帛下睁开眼,只望见一片朦胧赤色遮盖的光,光的尽头融入一道俯在他身上的窈窕。那窈窕的鼻尖蹭着他的唇尖,唇尖贴在他唇下,张开,闭合,唇里透出什么柔软湿润的一点,舐在他下颌被包围的一点唇下痣。这应当算作什么?他微微抬动下颌,她的轻吮便转向另一侧,雨露均沾一般不偏不倚,好似一些不必言明的安抚 。
这应当算作是吻。他此生头一回如此快速地领悟。
沈颜此番的连绵不绝几乎要将他吞掉,他应和她的那点侵略,温顺地吞下一口如梦似幻的气息。唇间热烈不得比拟,他禁不住缩瑟手指,一时之间倒也分不清是哪里更急切,沈颜稍有松散的鬓发抚在他的眉头之上,一些被刺的痒意转圜于他额前,她的唇也整个覆上,密切地将他裹挟。
眼前瞧不清的屏障让沈颜成为他的仰仗,于是他侧开肩,挺起下颌同沈颜靠近。意动较于情动而言总是更便于掌控,但他不能自抑。沈颜与他分离不过几息,他的肩又朝上侧了几分,陌生的涌动贯穿他的胸膛,叫他心有喃喃不能言。沈颜仍在他身前不足方寸的远,他昂头去寻,情动的讯息在那张唇复次压下的时刻在他口中穿梭,他浅浅吐出一些难言的颤抖,后半截被他截断吞咽,她的吻促使他抬高脖颈,又叫他在最高之处直直坠落,他敛了下颌被她的侵占遮掩,缠绵的啜吻便滑下他的鼻尖。
她不再离开,却停下唇舌。
或许她也情动难抑。他的手腕在她掌下生出好些热,灼得他连魂魄也烙下抹不掉的印记,她的鼻尖朝下探索,掀动的唇更快一步吻上他的唇侧,他挺胸时吐出一点舌尖,尝到她唇上残存胭脂的滋味。片刻的回味叫这个时候的亲昵变得暧昧万分,沈颜朝他脸侧的耳旁侵犯而去,唇舌下是湿淋淋的水意,他不做躲闪,迎合地将头枕过来,横在身前的手臂因他侧身而朝榻外伸去,送他一种将要坠落的恍然。
他的恍然很快又成了恍然,沈颜的舔吻将他带上万物稀薄的云霄,他的触感在此时无限放大:舌尖的挑动,双唇的吮吸,细细密密从他耳前顺流而下,沈颜的气息已然成了助益远航的清风,她淌过他紧绷的侧颈,流连在他起伏的喉间,齿尖稍作轻松地划过他汩汩血液上的那点皮肉,他便要溢出什么轻飘飘的呻吟,眉也蹙敛。
这叫他觉出几分危险,本能使然,他自然想要逃离,可身上的人是沈颜,做出这一切叫他连吟声也不得吞下的是沈颜,他承诺她的所谓冒犯,默许她的所有举动,这只能称是他在同自己博弈,所以——
沈颜的咬啃落在他喉间的起伏上,酥痒的瞬间他忍不住又是一声吟叹。
所以他决不能逃,他也无处可逃。
END.
后续或许是正文
【沈谋远虑】珠玑 C8
珠玑沉海,与我见青山
是他们未被提及的那五年
017
祭坛位于皇城的东南角,皇宫之外,京城之内。
天色还未亮,褚宁远一众人已随着御驾抵达祭坛。虽说出宫门的之时还乘着藩车,但老祖宗训诫不得借车代步,所以藩车也只是将他们送至宫门,其余路程便要靠两只脚一步一步走过去了。斋宫鸣起太和钟,皇上起驾,众人跪在地上俯首,待钟声响彻后才站起来,随着御驾赶至祭坛。
这一路说远不远、说近不近,为了方便褚宁远早起,沈颜昨夜没让他踩桩,给他放假催他早睡,且方才醒来后又吃了一盅药膳垫肚子——此时那药膳的威力才显出来,在寒风里走了这许久他的手也还是热的。腹中不空,手脚暖和,沈...
珠玑沉海,与我见青山
是他们未被提及的那五年
017
祭坛位于皇城的东南角,皇宫之外,京城之内。
天色还未亮,褚宁远一众人已随着御驾抵达祭坛。虽说出宫门的之时还乘着藩车,但老祖宗训诫不得借车代步,所以藩车也只是将他们送至宫门,其余路程便要靠两只脚一步一步走过去了。斋宫鸣起太和钟,皇上起驾,众人跪在地上俯首,待钟声响彻后才站起来,随着御驾赶至祭坛。
这一路说远不远、说近不近,为了方便褚宁远早起,沈颜昨夜没让他踩桩,给他放假催他早睡,且方才醒来后又吃了一盅药膳垫肚子——此时那药膳的威力才显出来,在寒风里走了这许久他的手也还是热的。腹中不空,手脚暖和,沈颜今日这一遭,叫他这一年比往年好过不少。
祭坛辽阔,周遭半分遮挡也无,自四面八方吹来的寒风凛凛,激得人忍不住颤栗发抖。褚宁远排行小,站在皇子队伍偏末尾的位置,虽列又后又偏,不过胜在左右前后都有人为他挡风,倒显得没那么冷了。他听着祭坛前远远响起的鼓乐缓缓鞠躬行礼,行礼之余,他不经意瞥见站在队伍最首、穿着尊贵蟒袍的太子。
太子向来张扬,但于这般庄重的场合下能做到恭恭敬敬不出差错,不是和他一般在压迫里学会,便是皇后这些年来宠爱有加特意教会的。这样想来似乎有些刻意编排皇后和太子的意思,毕竟宫中同他一样的人只在少数,从他身前几位到他身后几位,谁不是在宫中骄纵着养大,唯有他——他猛地闭上眼,呼出一口气后又睁开。
身旁的天灯高高悬挂,烟云缥缈。
褚宁远站在原地拱手又躬着腰,长久地、丝毫未动地维持一个恭敬的姿势,直到那鼓乐终了,身侧的天灯暗下来,他浅浅抬头,在遥远的东方望到了一丝穹庐即亮的鸿光。祭典还未结束,皇上踏着玉阶走上天台,手里执香,众臣在台下随着他的动作一同叩拜,片刻光景便跪了一片。
香被点燃,皇上行了三叩九拜的大礼后将香立好,香案前登时袅然。忽有冷风自东拂来,绕着香案转了几圈便向西吹,裹着残香朝着皇子们跪着的那处直奔,倏然间,另一阵风不知从何处窜出来,厮杀一般斩断了那带有残香的风便顺势直上朝香案而去,强劲且冽,对冲上来的风头吹掉了那把香上烧过的残余烬屑,露出正发红的香尾。
这预兆来的突然,跪在香案前的皇上也觉惊异,他不动声色地转眼去瞧他那跪了一长列的儿子们,只一眼他便转回了视线,恭敬又虔诚地深深跪拜。
祭祀之礼向来繁琐,待一切终了可以起身时,褚宁远只觉膝盖以下已然跪麻了,好在并不疼,想来这小半月的武练得颇有成效。他起身敛眸,曲指去弹膝上衣物沾到的灰,未等他整好衣物,身前的长列便攒动起来,他连忙避开身子跟着身前的皇兄拱手,不出多时,一双看起来精致又厚实的靴尖映入他的眼帘。
靴尖缠绕着丝缕显眼的金线,那金线弯弯绕绕,勾勒出一只张牙舞爪的神兽。是蟒,褚宁远轻之又轻地抬眸。是太子。太子身份尊贵列于储君之位,自然是他们这些皇子避让着方便他先行离开。不知是否是察觉到了褚宁远微小谨慎的抬眸,太子脚步一顿,藐视的神色从他眼角射出来,直直打在褚宁远因拱手而隆起的广袖上。那眼神不足一息的功夫又移开了,仿佛不足入他的眼一般摒弃了身侧的半大少年,复又踏上身前被让开的大道。
褚宁远还在他身后拱手,低眉顺目,谁也不曾看到他于袖下握紧的手。
018
祭祀终了,众人随着皇上的御驾一同回宫。
照往年的意思,祭祀回宫后便是各回各殿该做什么做什么,但今日回宫后皇上却将这一众皇子们扣下了,孩子们大的小的全被留在御书房里,美其名曰:考问功课。近日太学不曾上课,大些的皇子刚从围场回来不过两日,小些的孩子还未真的学到什么东西,考来考去,竟只有褚宁远较为佼佼。
课上学过的、太傅提过的褚宁远都有好好看过,故此皇上考到他的时候,问什么他答什么,好一会儿了才后知后觉想起沈颜之前叮嘱他要稍微藏些拙,于是他当即便假意打了两个磕巴,又在皇上提到文中所用典故之时佯装不会,面上犯难地说:“儿臣愚昧,这其中典故,儿臣已然忘了。”
皇上仍坐在龙椅上,瞧他一眼,不言,翻过书继续考问下一个。
很快,站成一列的皇子们便被问完了。皇上合了书递给身旁的内侍,手指扣回掌心,转了转大拇指上扳指,蓦地抬额看向褚宁远。他心下一惊,面上却不显,还是被问完的模样八风不动地低着头。
良久,皇上才开口道:“老七不错,赏。”
倒也是合情合理。褚宁远不明所以地被扣下考问功课,又莫名其妙地带着一堆赏赐回了他的宫殿。他回去的时候,沈颜早已得了令在殿外等候,见他下车便迎上去,仁吉看着身前忙碌着卸下赏赐之物的宫人有些不明就里,咋了咋舌,“殿下这是……”
褚宁远抿唇,沈颜摁下他将说不说的话头轻声道:“待会儿再说,先带殿下进去喝些热茶暖暖身子。”
殿内的茶已经备好了,褚宁远脱下大氅便坐到了桌前,白芍为他倒了一杯,他端着细细喝了几口。身前的当归在答谢送赏赐来的内侍,她熟稔地从腰间掏出一块不小的银锭子塞到那内侍手里,脸上笑容又深了几分,想来是正在说什么好听话。
她被沈颜教得很好。
褚宁远低头喝完手里这杯,白芍瞧他神色淡然、指尖发白,便又提壶为他添了一杯,好教他暖暖手。沈颜带着仁吉在清点送来的东西,待那些宫人走了,她吩咐仁吉带人下去收进库里,自己带了白芍去端了刚做好的午膳回来,摆在褚宁远坐着的桌前。
“在外待了这么久,殿下一定饿了罢,”沈颜为他烫干净碗筷,伸手替他布菜,“刚炖出来的羊肉,殿下多吃些,驱驱寒气。”褚宁远接过她递来的筷子,夹起碗里的羊肉送入口中。以往吃羊肉也不觉有多么好吃,许是今天早起又吹了太久的冷风,又冷又饿,放了胡椒的羊肉正好驱寒,不仅安抚了他饿得叫嚣的五脏府,也暖了他冷到滞涩的四肢百骸,当真尝出了美味。
他吃了一会就慢了下来,又喝了一碗汤,这才一壁慢吞吞地吃着,一壁同沈颜说起祭祀前后之事。提到御书房里的那一遭,他的筷子都伸得慢了些,嚼完口中的肉后看向神情恬静的沈颜,轻声问道:“这样,是不是太过张扬了?”
平心而论,这若是放在围猎前被考问,褚宁远这般有问必答的样子是有些惹眼,压了太子的风头,任谁看了也觉得他张扬,但此次事发突然,又是在围猎回来后、祭祀刚回之时问起来,这宫里谁人不知褚宁远虽年纪够了,但因不会骑射没能去冬狩的围场,他在宫里除了温习功课之外也不能再做什么,这考问于他而言是必然能答上的,于其他皇子而言也是必然有所缺漏的——连带太子也囊括在内,他定然不及褚宁远答得好。
所以皇上此举的赏赐,到真叫人有些摸不清头脑。他定是不想有谁压过太子一头,而褚宁远这么多年来的第一次出彩便在所有皇子面前,或许是想彰显出他对七皇子这个儿子多年未曾有过关心的看重,亦或是让他来为太子做一些“太过张扬”的挡箭牌,好叫其他皇子要看不惯也只是看不惯他,而不是被这宫中众人捧在手心的堂堂太子殿下。
无论是第一种还是第二种,只要皇上姿态做足了,哪怕宫里其余皇子看不惯褚宁远也只能是看不惯,就算是皇后和太子,动他之前也得思量一番是否会惹怒圣上——这番看来,褚宁远不经意的出彩一次,倒成了他们当下最好用的挡箭牌。
思及此,沈颜起身拿起褚宁远空了的汤碗为他又盛了一碗,在褚宁远直望而来的凝视下摆在他面前,然后她坐下抬眸,于捏着筷子紧张万分的褚宁远说道:“殿下信得过奴婢么?”
“我自然信你,最信你。”褚宁远想也不想便回道。
“好,那奴婢便先恭喜殿下,”沈颜语气平静地说道,“殿下此番走了步好棋,虽不知这步棋能影响到何时,但于当下而言,已经是最安全、最能让殿下顺势奋起的一弈了。”
“好,”褚宁远松了口气,语气轻快了几分,“即是好事,那便照你说的做。”
往后的一切果然不出沈颜所料,皇上的赏赐像是开了什么的阀子,太后、皇后、众嫔妃的赏赐与贺礼也如冬日的雪那般纷至沓来。太后的不消说,七皇子再如何也是她老人家名正言顺的孙子,就算往日那么多年的漠视也抵不过今朝的拔萃,所以送来的都是他现在最需要的、亦是他现下最难得到的书本典籍和新上贡的布料。
皇后送来的同太后的大差不差,除了书册和布匹之外,不知为何还送了他几套当下最新的骑射装。任她是暗嘲褚宁远不会骑射没能去冬狩,还是想在这宫里面前博个好名声,沈颜都全然不理照单全收,谢恩的时候也跪得坦荡又恭敬,诚恳得谁也挑不出错。
其他嫔妃送来都也大差不差:有孩子的多送些书本杂记,没孩子的便多送些珍奇古玩,总归面上过得去,端着几分长辈的名头夸他书读得好、背得认真。值得一提的是,那天太后的贴身嬷嬷来送赏赐时偶然瞧见了褚宁远寝殿后头那粗细不一的木桩子,第二天太后便遣了工匠来将他殿后的桩子全撅了换成了宫制好的新桩子,每个桩子上头还有能拆卸的台子,方便他日后学艺精进了拆卸方便。
褚宁远自是去慈宁宫谢了恩,又被留下同太后说了好一会子话。听了仁吉回来后的复述,沈颜知晓太后没有为难的意思便随它去了,带着还未歇下的褚宁远去殿后踩新桩子。
新桩子比之前的好用了不少,褚宁远走得磕磕绊绊,沈颜仍旧抱着竹竿等在檐下为他纠错。太后此番应是同皇上通了气儿才做如此,沈颜本就没想过这宫里最金贵、最会权衡利弊之人真能听凭几句夸赞便能对沉默多年的七皇子改观。不过这桩子倒修得好,日后想练便练,也不必再遮遮掩掩了。
沈颜朝前进了几步,提起竹竿敲了一下褚宁远挺起的腹部,见他瞬间沉腰吸了回去便收了竹竿。她还未退回檐下,倏觉鼻尖一凉,零星又湿润的触觉攀在她面颊,她抬头,望见高远的寒天之上,一片一片的细碎款款落下。
是那一年年末的最后一场雪。
未完待续
纠结结束,还是决定重新写一版(
这个时期的太子还没有将小远当作对手,甚至只把他当作可以玩弄的小宠物,看见小宠物在他眼皮子底下和他做一样的事,他既有看不起,又有嘲讽在;而小远虽然不被太子放在眼里,但是我们小远的目标已经渐渐接近太子了!非常有鸿鹄之志了!
其实皇上有猜疑那阵风是不是神谕,他不确定是哪个孩子能斩断堪称天道送来的风,虽说迷信,但他多疑,也会思量是否有贪狼星,会考虑谁是真正的紫微星。
阿颜就是纯通透了,她有点旁观者清的意思,她越是置身事外,越是能清醒地带着小远越走越长。
【沈谋远虑】几度秋 C2
「物换星移几度秋」
预警:生子,阿远生,不开玩笑。
和竹麻的原著会有不同的地方,请大家当平行时空来看。
第二章
褚宁远醒过来的时候,营帐外的天已经黑透了,他勉力支撑着坐起来,目光涣散地落在榻边高明的跳动烛火上。
“殿下醒了?”一道声音从帐门旁传来,然后步履匆匆地朝他走来。来人正是他的近身内侍,那内侍身后还跟了一位太医,褚宁远凝...
「物换星移几度秋」
预警:生子,阿远生,不开玩笑。
和竹麻的原著会有不同的地方,请大家当平行时空来看。
第二章
褚宁远醒过来的时候,营帐外的天已经黑透了,他勉力支撑着坐起来,目光涣散地落在榻边高明的跳动烛火上。
“殿下醒了?”一道声音从帐门旁传来,然后步履匆匆地朝他走来。来人正是他的近身内侍,那内侍身后还跟了一位太医,褚宁远凝神遥遥地看了那太医的脸,瞧清是熟人后才撤下一丝戒心,靠坐在榻上待那内侍忙招呼太医来他身前为他重新把脉。
这太医姓林,详细说来还要算得上是褚宁远安插在太医院方便为他差遣之人,没成想这人倒真有着手回春的本事,在褚宁远刻意为他铺路之下越走越高,如今高低也算得上是暗地里掌管大半个太医院的人物了。林太医在他授意下坐在榻边的一方矮凳上请他伸出手,几指摁在他腕上给他搭了会儿脉,不过片刻又问他是否头晕恶心,近日是否有些嗜睡。
褚宁远想了想,一一回了,随即看到林太医的眉皱起来,请他换了一只手再为他搭脉。又过了半晌,褚宁远有些不耐,侧了侧头开口问道:“如何?”
林太医好似有些开不了口,他踌躇且忐忑地看了褚宁远一眼,定了定神应道:“殿下此番之症,不好琢磨。”
不好琢磨。褚宁远抬眼朝林太医一瞥,他眼尾凌厉,一面挥手将营帐内的侍从和宫女赶出去,一面对着林太医道:“但说无妨。”
他虽如此说,林太医仍一幅愁肠百结的模样,好一会儿才下定决心般,心一横直接道:“殿下此番,是滑脉。”
“秋季渐寒,近日食肉,许是有痰凝涩,又许是积食之症,更或者是中暍,”褚宁远接上他的话,继续道:“本王所指,是与不是?”
滑脉之象,确有褚宁远所言这几种病症,可林太医早已在他还未苏醒前将他左右双手的脉摸了个遍,愣是没摸出什么痰水凝结和积食之症来,索性回太医院那头的营帐翻了好一通医书核对,现下再摸,他心中便有了一丝猜测,不过那猜测太过荒谬,他思忖半晌也不知要如何同褚宁远开口,只得沉默下来,头也不敢抬,但终究还是在褚宁远那凌人的气势下被迫出声,他支支吾吾地否认道:“不,不是。”
“从脉象上来看,您这是有了近两月的身孕了。”
林太医的话音刚落就被褚宁远驳了回去,他掀起眼皮带着薄怒,掩在身后的手却忍不住攥紧了,道:“一派胡言!”
他这番堪称怒斥,林太医骇得当即跪在他床榻前俯下身口称七殿下恕罪。褚宁远被他方才所言扰得怒意丛生,当下眼神锐利起来,仿若一柄刀剑,穿破虚空般地从林太医颈间划过,“林太医可知此话出口,便是祸从口出。”
他这话极重,林太医心下惶然,忙替自己辩驳,“殿下方才说近日食欲不振、胸口闷胀,还伴有时常头晕之症,臣于殿下醒来之前本有其他猜测,可照您的脉象臣翻遍医书也只寻了一种结果,因此待殿下醒了臣再摸时,除了那结果之外,臣便再也诊不出其他,只能是……喜脉。”
荒唐。
简直荒唐。
褚宁远闻言反而笑了,眼底郁色幽深地盯着林太医的脸,讥诮道:“喜脉?你当本王是一介女子?”
林太医心下叫苦,一边叩首一边说臣不敢,好似给他自己一个退路,又仿佛是为褚宁远送了一个台阶,道,“许是臣诊脉有误,殿下此番大约……还请殿下多歇息几日,待臣查阅医书之后再来为殿下诊治。”到底大约什么,林太医不敢妄言,可那些带来围场且能翻阅的医书他早已翻遍,何来的“查阅医书之后再来”。
他正惴惴,褚宁远却忽地松了口,先是不做追究地许他起身不必再跪,又许他回去查阅医书不日再来诊治,林太医掩去劫后余生的涔涔冷汗,恭敬称是,随后便跟了褚宁远叫来的内侍一起出了营帐。
秋意渐浓,郊外的夜风也凉下来,一缕凉意从掀开的帐门处跻身而入,林太医冷了一个激灵,临出门时眼尾的余光望见端坐在床榻侧边的褚宁远:他神色高深不可寻,鬓边的须发侧垂而下,遮挡了他锐利的眼角,竟显出几分莫测的柔和。
柔和。心下浮现的这二字叫林太医于方才惊魂未定的心一阵颤抖,他仓皇避开眼,便是想也不敢再想地匆匆出了营帐。
翌日,午时末。
昨日已开了宰杀牲畜的第一例,今日再杀便没了什么大的拘束,除了三牲须得太子亲手射杀以外,其余人等想如何猎捕就如何猎捕,无人再拘着什么,更无人再管什么。皇帝如往年那般不上马下场,坐在皇帐中与同行而来的大臣饮酒作乐,只在众皇子陆陆续续来请安行礼时略略多说几句,其余时候都只是含笑听台下大臣们酒后对他的吹嘘之言,好不惬意。
褚宁远进去的时候,昨日那群闹哄哄的小鬼头刚从营帐里出来,他们迎面遇上,几个小鬼头眼睛倏的一亮,一面行礼一面叫他七皇兄,想来是对他昨日的“壮举”钦佩不已,连那彩头之事也忘了一干二净——明明昨日杀狼之前,这群小鬼见了他还不甚乐意地嘟囔,行了礼就跑得飞快。他压下笑意正欲回些什么,一阵浓重的奶腥味儿从身前直冲上来,那味道险些掀了他一个仰倒,胃里一阵翻腾。大约不知是哪位小皇子刚吃了鲜奶做成的小食,口也没漱便跟着这群哥哥弟弟来请安,旁人觉不出什么,于褚宁远而言倒有些难忍了,他堪称艰难地忍下几欲脱口而出的干呕,绷着脸回了句好。
他神情突变,几个半大孩子都被他唬得不敢说话了,年纪稍长的那个期期艾艾地又叫了他一声七皇兄,瑟瑟地缩了缩肩膀。无事,褚宁远勉力支起一个笑,语气缓和下来说道:“都出去玩儿罢,待会儿本王叫人带你们跑马。”
说起跑马,几个小孩都忍不住高兴起来。他们本就是第一回来围猎,莫说跑马,就连骑射也是刚学了没几日,一点门道也没摸出来,太保自然不让他们上马,唯恐他们莽撞着惊了马,再落得坠马一身伤的下场。现下听褚宁远这般说,这群孩子掩也掩不住脸上的兴奋,好容易拘谨着同他告别,随即兴冲冲地跑出营帐,隔着厚重的帐门也能闻见他们叽喳着问宫人马场在何处的声音。
褚宁远还在门口时便已有人传报,此时他走入皇帐,皇帝早已携了众臣等他。见褚宁远行礼,皇帝笑着叫他起来,问他昨日之后身子有无好些。褚宁远拱手回道,说儿臣现下已好多了,劳父皇挂心。他虽如此说,但方才忍着下的翻腾之意还是让他的脸色不甚好看,皇帝沉吟片刻,叫他如有不适提早言明,不要讳疾忌医,说罢便要将身侧的太医院院使为他派去,要为他好好把脉诊治。
听闻此言,褚宁远心下一惊。他是不信林太医昨夜那番荒唐之言,但也不愿真有另一人再为他搭脉说出什么更叫人跌破眼眶的奇闻怪事来,于是他忙推阻道,说儿臣早已无碍,林太医早些时候已瞧过几回了,药也吃了两幅,想来明日便能大好。林太医,皇帝念了一声,心下了然道,“照林太医的医术,那便当真是明日就能大好了,不诊也罢。”
皇帝不再坚持,褚宁远自是松了口气,父子二人又并了朝臣顺着方才他未进帐时的话聊了几句,有侍卫来传太子觐见,褚宁远自觉地止了话头,又行了一次礼便退了出去,几乎不曾与太子打个照面。
他在皇帐中待得稍久了些,前头被他应下要带着跑马的小皇子们眼巴巴等了他好一会儿了,见他出来,一窝蜂地朝他奔去,跑了半程后知后觉地怕他恼,为首那个忽然就慢下了脚步,惹得身后几个小鬼头一个撞一个连了一片,霎时间幼儿的哎呦声不绝于耳。
闻见哎呦,褚宁远脚下一顿,随后转了方向朝另一边走去。为首那位皇子见褚宁远转身离去,满脸失望地啊了一声,转头小声又难过,说七皇兄是不是嫌我们吵啊,他方才看也没看我们就走了。身后同他个子差不多的几个也失落下来,眼睛耷拉着,嘴角也忍不住向下弯。呜,有点想哭。还未等真的哭出声来,身前上方传来一道声音,“不是说好跑马?你们谁愿同本王共乘一匹啊?”
是褚宁远。
原本沉寂的小鬼头听他一言瞬间躁动起来,几个年纪稍长的忙着要自行骑马去跑,唯独剩下年纪不大的几个瞧着连马也上不去,褚宁远吩咐叫人去换了几匹小马驹,自己伸手捞了人群里年纪最小的幼弟翻身上马。那小皇子虚岁刚抵有十,正是什么也想玩的年纪,他被褚宁远捞起时还兴奋地呼了一声,直到在马上坐稳了也耐不住性子抬腿夹了夹马腹,见胯下的马对他置之不理,小皇子回头看了看高他许多的褚宁远,喜悦得连声音也高扬了几分:“七皇兄!这马好飒!”
好飒,什么形容。褚宁远不纠他错,反而挑眉问道,“是么?”
“嗯!”小皇子狠狠点头,又转回头去摸了摸马耳,语气艳羡,“这马叫什么名字?”
破虚,褚宁远回道。不等小皇子再说什么,褚宁远坏心思地“驾”了一声,双腿曲起一夹马腹,破虚便长嘶一声朝前踏蹄奔去。小皇子先是吓了一跳,反应过来后又笑开,抓着马鞍上的小把手兴奋地乱叫,褚宁远见他高兴,夹紧马腹又跑快了些,呼啸的风从他耳畔穿过,他听什么都有些不够真切。
“那边!有兔子!”小皇子坐在他怀里大叫。
褚宁远就着驾马的姿势从破虚侧腹的箭矢里摸出一支箭,提了马上驮着的大弓便拉弓搭箭,瞄也不瞄地放出箭去,只听“嗖”地一声,不远处的兔子应声而倒,汩汩的血从箭头射出的洞里淌出来,洇湿了好一片草地。
“哇!七皇兄好厉害!”小皇子扭扭屁股转身,满眼都是儒慕的崇拜。褚宁远只是笑,单手摁着他的头将他转回去,叫他坐好了不要动,当心摔下去被马踏了腿。啊,七皇兄会叫我掉下去么?小皇子抓着马鞍问道。那可说不准,褚宁远气定神闲,促声催了一句“驾”。破虚闻声又是一阵嘶鸣,撒开蹄子便朝远处那群还在马上“学步”的小鬼头们冲去。
一众皇子们正在宫人牵着的马上小心翼翼试驾,忽闻身后几阵急促的马蹄声,好奇的天性让他们忍不住回头,褚宁远纵马的架势瞬间映入眼帘。破虚看似直冲他们而来,奔到临头又忽地转了方向,一个摆尾便将背上二人带离人群,不出几步又转了回来,它蹄下踏地有声,褚宁远看准时机踩着脚踏拉起缰绳,低声嘱咐小皇子抓紧马鞍,双臂一提、脚下一蹬,破虚就顺势立起前蹄,好一个立马长嘶的武将姿态。
他这幅样子难得一见,坐在马上的众皇子皆是看傻了,好半晌才回神,不知是谁憋不住喊了一声“七皇兄好威风!”其余人也跟着附和起来,一句又一句夸赞飘进他耳朵,又诚恳又稚嫩。褚宁远不甚在意地听他们激动着乱喊,抬头一眼便看到一脸郁色的太子从皇帐里头出来,他望着太子有些扭曲的脸,心下正发笑这草包一个,还未等面上神色收起,下腹突传起一丝尖锐的痛,短暂且急促,他不易察觉地皱眉,又瞬觉胸口翻涌,险些压不住地吐出来。
他已带人疯跑了几圈,现下不适也不愿跑了,吩咐身后的宫人给小皇子牵匹小马驹来骑着遛圈,说完便夹着身前的小鬼头下马。小马驹是牵来了,可小皇子怎么说也不愿自己骑,非要和褚宁远一起,直言不讳地说日后要成为和七皇兄一样厉害的人。他这样明摆着耍无赖,褚宁远难得不和他恼,反而问他不骑马要去做什么。小皇子当真歪头去仔细想了想,跑过去拉起他的手,紧紧地攥着他两根指头,说,七皇兄去哪儿,我就去哪儿。
大约是方才纵马的架势太刺激,叫他还未冷静地粘上褚宁远了。褚宁远被他拉着不好拒绝,只好带着他去皇帐请安,顺便看看能否将他留在那头,容自己回去稍作歇息。皇帐那头的人少了些,褚宁远牵着小皇子进去请安,皇帝瞥见这一幕有些讶然,好笑地看着褚宁远笑道:“老七什么时候同他们这群孩子玩得这般好了。”
褚宁远还未开口,手边的小皇子先叫起来:“七皇兄可厉害了!他带我跑马!”
“哦?怎么跑的?”皇帝的话头果然被小儿子三言两语带偏了,省得他多做解释,褚宁远也愿得这份清净,赶忙行礼就要告退。皇帝逗着小皇子,看他面色着实算不上好,好说话地摆摆手叫他去歇,回手用筷子挑了一点琼液叫小皇子张嘴。
褚宁远当下正没心思看他们这幅“父慈子孝”,出了皇帐便直奔他的营帐。进了帐门,他再也支撑不住,扶着赶上来的内侍吐了一地。那内侍吓得动也不敢动,任由褚宁远吐了好一会儿才出声叫身边同样花容失色的宫女去请太医。
林太医进帐的时候,褚宁远已经吐完一轮了,他面色惨白地靠在榻上,闻着林太医身上隐约传来的药味儿又是要吐。林太医三步并作两步地朝他身侧移去,在他干呕时搭上了他的脉。和昨日别无二致,甚至更强劲些。林太医不动声色地松开他的腕,想说什么又怕触他霉头,只能暗道一声七殿下得罪了,随后从身侧的药箱里取出一包银针。寻着穴位几针下去,褚宁远当即瞧着好受了许多,他软下上身靠回榻上半阖上眼,唇色发白地吐出几口气。
其实早已吐无可吐,他止不住呕意,腹中翻腾时也叫他气血翻涌,直逼退了他满面的血色,成了这幅惨白的模样。林太医静待片刻后才收起针,未等他想好怎么说,褚宁远的贴身内侍倒第一个沉不住气了,朝着林太医恳切道:“劳烦林太医为我们殿下抓些药罢,总这么难受也不是个法子啊!”
林太医暗地一咯噔,心说不是我不抓,是我怕抓了殿下不喝还要我人头落地啊。他腹诽半晌也憋不出一句话来,褚宁远半阖的眼却睁开来,瞧着他快忍出内伤的脸忽然道:“那便照他说的做。”
林太医一愣:“殿下的意思是……?”
褚宁远似乎不愿同他多说,直言道:“该抓什么药就抓什么药,这些需本王教你?”
什么药归什么药,他说得隐晦,林太医甫一入耳便清楚他要的是什么,连忙行礼称是,脚下生风地出了帐。围猎出宫未带女眷,这药方不好写也不能写,林太医差使了好几个药童出去抓药,将要用的草药混入好几副药方里抓回来,待凑齐了他再一味一味挑出来,亲力亲为地煎了好几遍才倒入碗中,忙不迭为褚宁远送去。
那药味不大,于褚宁远而言却冲得他嗅感麻木。林太医捧着药碗瞅他一脸抗拒,鼓起勇气咬牙劝他喝了才能好些。褚宁远将信将疑,瞥他好几眼才下定决心拿起碗喝了干净,药苦又浓,他呕意连连,若不是林太医眼疾手快为他顶了穴,恐怕早就被他吐干净了。
容他又缓了会儿,片刻功夫就听了一耳朵林太医的“许什么不许什么”,褚宁远烦不胜烦,挥手示意他下去。林太医话没说完便被打断,他敢怒不敢言,只能顺着褚宁远的话头出去,提着药箱走得怒气冲冲。那贴身内侍觉察了褚宁远有几分疲累,正想劝他几句却被褚宁远出声屏退,他不敢多语,朝后退了几步便走出营帐,还不忘带走帐内其余侍从和宫女,为褚宁远留了一些清净。
药碗还搁在榻前不远的桌上。
褚宁远浅望了一眼便又收回,仿佛被烫着一般摩挲垂在身侧的手指。他还是觉着荒唐,可如今遭受的种种不适似乎又在提醒他这不是黄粱也并非荒唐。他敛眉垂下眼,目光落在他现下仍旧平坦小腹上。
褚宁远不自觉抬起手想要触碰,临了了,他的手指也只是在腹上的衣摆下蹭过,轻若鸿毛抚秋水,不见波澜。
可他心生波澜,波涛汹涌间,叫他不得不直面这堪称奇闻异事的真相。
他或许真如林太医所言的,正孕育着一条生命——一条带有他,与沈颜骨血的生命。
TBC.
小远将信将疑了,嘴上说还没完全相信,其实心里已经开始在意了,下一章会更明显。
一点双标口嗨:
时间线是番外,小远已登基。
前情提要:三个小孩,老大是沈瑛眠(阿眠),老二是褚闻诣(阿宝/阿诣),老三是褚明姝(阿姝)
事情发生在阿眠十岁,阿宝七岁,阿姝三岁多的一次出游,阿宝闹着要骑马,可他又不敢一个人骑,只能和褚宁远共骑一匹,被褚宁远笑说让他看看阿眠。
褚宁远:“你阿姐都能自己骑马,瞧你这样儿。”
阿宝被笑了觉得羞耻:“……那我自己骑!”
褚宁远看他逞强就要和他对着干:“那不成,朕偏要带你——驾!”
他骑得快,阿宝头一回骑马被吓得吱哇乱叫:“啊啊啊啊啊啊啊!阿姐救我!!!!!”
听闻弟弟在喊叫,阿眠骑着她的小马驹过来:“父皇别吓到阿宝!!”
褚宁远纵马大笑:“不妨事!权当为他练练胆!”
阿眠听着阿宝凄惨的叫声心急如焚:“那也不成啊!”
无论她怎么说褚宁远也不放下阿宝,父子三人你追我我追你的好不热闹。一直到褚宁远闹够了,这才下马把阿宝从马上提溜下来,阿宝下来已经憋了一包泪,瞧着沈颜抱着阿姝过来立刻就憋不住了,哇一声就哭了,边哭边要母后抱。
沈颜就把怀里的阿姝塞给褚宁远,自己蹲下来给他擦眼泪,也没抱他,说:“男儿保家卫国,流血不流泪哦。”
阿宝哽咽:“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可是我憋不住呜呜呜呜啊呜呜……”
沈颜还想说什么,被阿眠截住了话头子。
阿眠:“……母后你就叫他哭吧,不然真要给他憋坏了。”
沈颜好整以暇:“那好吧,哭吧哭吧,母后抱抱。”
阿眠说完这边批评那边,数落刚才特别过分的褚宁远怎么能这样,褚宁远抱着阿姝摸鼻子笑,说朕也没想到他真哭啊。
阿眠:“这也不是您扯着阿宝纵马的借口啊!”
褚宁远顺着她马上认错,一时间,认错的低声,哄孩子的软声,小女孩故作大人的认真声,小男孩的哭声,还有懵懂着刚睡醒叫“父皇母后”的奶声奶气混在一起,只看得远处的宫人感叹:
“陛下真是好福气啊!”
褚宁远似乎是登基了才发掘出他小时候没能有的那点调皮捣蛋来,有点补偿他过去那般痛的意味了,沈颜也总是顺着他,只有阿眠是真的担心全家的精神状态(大雾
或许有了家以后,才能回归本心吧(笑
【沈谋远虑】珠玑C7
珠玑沉海,予我见青山
是他们没有被提及的那五年。
016
褚宁远忍不住点头的后果就是被沈颜拎着竹竿赶上桩子踩了好几圈。
梅花桩已立好,自然不用再去假山踩石头了,褚宁远每日的功课里少走了不少路,但相对应的是每日的梅花桩是要多走几圈才能被沈颜放下来。见他一蹦一跳走得稳了,沈颜才真正预备教他走桩的步阵,那步子又蹲又跳,手臂也总是或掌或拳的伸展在身前,曾好几次褚宁远都险些没能站稳摔下来,而沈颜只站在阵外,手里竹竿一挑再一击便替他找回了平衡,叫他不至于真的摔下来。
不过练功哪有不摔的,褚宁远自然也有摔下来的时候,几乎次次都是在沈颜“救”过他一次后他还没能稳住...
珠玑沉海,予我见青山
是他们没有被提及的那五年。
016
褚宁远忍不住点头的后果就是被沈颜拎着竹竿赶上桩子踩了好几圈。
梅花桩已立好,自然不用再去假山踩石头了,褚宁远每日的功课里少走了不少路,但相对应的是每日的梅花桩是要多走几圈才能被沈颜放下来。见他一蹦一跳走得稳了,沈颜才真正预备教他走桩的步阵,那步子又蹲又跳,手臂也总是或掌或拳的伸展在身前,曾好几次褚宁远都险些没能站稳摔下来,而沈颜只站在阵外,手里竹竿一挑再一击便替他找回了平衡,叫他不至于真的摔下来。
不过练功哪有不摔的,褚宁远自然也有摔下来的时候,几乎次次都是在沈颜“救”过他一次后他还没能稳住,依旧站在桩上摇摇晃晃。见他如此,沈颜干脆不救他了,任由他一只脚在桩上晃,直晃到最后实在坚持不住了才卸了力气掉下来。
桩子不高,地上泥土也湿软,就算摔下来也肯定不疼。沈颜站在原地动也不动,就瞧着褚宁远摔下来之后自己爬起来,头一回摔下来的时候他还撑着桩子拍拍自己身上的泥,后面摔得多了倒也不计较了,一摔便当即爬起来,咬着牙道:“再来!”
他这样憋着一口气要练好的架势属实让沈颜想着当初没看错人,但同时也让她心下发笑:之前瞧着那样不动声色且内敛的七皇子,轴起来竟是这般模样,当真一副小孩子不服输的架势了。
摔了好几天,在褚宁远即将在地上摔出几道浅浅的坑之前,他终于能依葫芦画瓢地学着沈颜的模样在桩上走一遭了——也只是他看起来依葫芦画瓢,那步阵全是乱的,一个能对上的都没有。沈颜毫不吝惜她的夸赞,而后便更严厉地要求褚宁远,往日他还是自己从桩上掉下来,此后却变成了他身法不对被沈颜从木桩上用竹竿一击两击纠他错时从桩子上打下来。
就在褚宁远反复上桩反复被摔下的时日里,围猎结束回宫的日子也缓缓临近。冬狩围猎后的祭祀乃是大事,所有皇室宗亲皆要出席,就连远在封地的也不消说,更何况是养在宫里,近几月才被扶起来的七皇子。
以往的祭祀通常都只有褚宁远一个人在他之前的小破宫殿里自己解决去祭坛前的所有事宜,但今年不同往年,他不再是自己摸黑想法子了。褚宁远被沈颜叫醒的时候天还黑着,见他睁眼,仁吉连忙捧上已被炭火烘得暖烘烘的皇子服,一双眼巴巴地瞧着他还未睡醒的脸,小声唤了句殿下。
褚宁远愣了一愣,然后才慢吞吞伸手掀开被子站起身,由着沈颜带着仁吉在他身前转来转去为他更衣。待他穿戴妥当,沈颜转过身吩咐白芍去拿新做的靴子,褚宁远闻言放下手里的侧头过去,轻声问道:“新靴子?”
沈颜回了一声是,接过白芍递到她身边的靴子蹲下身为褚宁远换上,“岁寒天又早,奴婢怕殿下的旧靴子穿久了不保暖,特让白芍去吩咐制衣局为殿下做了新的。这靴子用的是今年的新皮,也特意做大了一号,殿下起来走走看,试试合不合脚。”
褚宁远在沈颜的服侍下蹬上了那双新靴子,尺码不大不小,刚好合脚。不仅如此,靴子上头的花色也是新的,因是年末新制的毛皮,这靴子穿起来暖和极了,踏进去的一瞬如同踏进了厚重的毛皮堆里,软乎乎的围着他。
“殿下可有觉得哪里不适?”沈颜在他身后问道。
“没有,很合适,”褚宁远转过身,在她的注视下转着走了几圈,“比之前那双还要更舒服些。”
“舒服便好,”沈颜看着他来来回回的走,示意当归把桌上的汤盅打开,“那殿下先来吃饭罢?待会儿便要启程去祭坛,不吃些东西怕殿下不舒服。”她声音温柔语气恳切,褚宁远看着她水一样的眼睛心下一动,险些脱口而出的那句“无妨”被他咽回了腹中,默了好一会儿才回她一个好字。
桌上的汤盅里是满满一盅的药膳,和他前几日吃的有些不同。当归在为他盛汤,白芍在为他端菜,沈颜却在他身后和仁吉叮嘱些什么,他侧耳过去,只听到沈颜让仁吉一定要寸步不离地跟着他,还未等他再听到些什么,当归已然将一碗热腾腾的药膳摆在他面前,飘上来的蒸汽熏得他眼睛一晃,让他不由得伸手去揉。
他忽然神色不明地揉眼,倒把刚放下碗的当归吓了一跳,急忙跪下行礼直说殿下恕罪。当归的声音惊动了沈颜,她走过来问发生了何事,褚宁远一面说没事一面让当归起来,拿起勺子喝了一口汤才说道:“没什么,方才凑得太近了,被药膳腾起来的热气熏着眼睛了。”
沈颜仔细端详他的眼睛。眼眶微红,但无伤痕,沈颜放下心来,扶起当归叫她带着白芍下去,自己坐在褚宁远对面陪他吃药膳。药膳还烫,褚宁远吹三口吃一口,眼睛红着像受了什么委屈的小孩,沈颜忍不住瞧他一眼、再瞧他一眼,直看的褚宁远有些吃不下了,微微敛额抬起头,“怎么了?”
“没什么,”沈颜收起笑正色道,“殿下快吃。”
她不说,褚宁远便不再问,只好不知所以然地低头继续吃。那盅药膳算不得多,围猎祭祀本就要在祭坛待上许久,吃多了反而容易站不住脚,所以沈颜为他备下的分量小了些,仅能顶着他觉不出饿来。
吃完药膳,褚宁远便要启程去祭坛了,沈颜为他系上特别加厚一层的大氅,如冰雪的侧颜在宫门口熹微的烛光下映出一轮昏黄的轮廓,衬得她睫羽盈盈,落下一片温柔的阴影。褚宁远垂眸站在藩车前看着她手指翻飞,系出的结正如大半月前送他重回太学那时一般牢固,沈颜为他紧了紧衣领,口中吐出一股温和的气息。
“殿下此去定要多加谨慎,奴婢在宫里等您回来。”
褚宁远闻言点点头,如那日回太学的光景一般,转身没入不足熹微的黎明。
TBC.
停在这里的很大一部分原因是017写了两个版本不知道用哪个好,决定先斟酌一下(
阿远这么多年第一次摸黑去祭坛有人惦记他,担心他冷担心他饿担心他吃太多又担心他站不住,被关心也让他没那么容易习惯,因为他以前那么多年都是不吃早饭硬站的,所以差点脱口而出一句“无妨”;而且阿颜什么都为他想到了,他更觉得恍然,眼眶红也不只是因为热气蒸到啦嘿嘿。
至于末尾像生离死别一样的对话——阿远在阿颜来到他身边、在被扶起来后头一次去参加这样大的活动,虽说以前参加过很多次了,不过是阿颜不放心,怕他被其他心怀不轨的人害,所以就成这样严肃的对话了。
不过想到娃娃脸的阿颜好认真地叮嘱娃娃脸的阿远“多加谨慎”,老母亲(bus)的心就软成一团,啊,真的好可爱。
「梨花淡染似袖端」明明那么喜欢,他却什么也没和她做过。
[图片]
cr.知竹
轩窗敲棋子,寒雨恐伤梨花。
皇族贵胄,他所图并无所不同。
入宫前的我,他一直都知道。
出身泥淖,怎及他心上梨花白。
「男人,呵,其实都一样。」
殿下,我来自京城最繁华的所在。
苟活,曾见识过达官显贵的靡烂。
重生,青山无语任五载云卷云舒。
不同,不过是殿下眸中看者是我。
「阿颜,可你不是别人。」
清冽端方的香,总在他袖端淡染。
明明那么喜欢,他却什么也没做。
cr.知竹
轩窗敲棋子,寒雨恐伤梨花。
皇族贵胄,他所图并无所不同。
入宫前的我,他一直都知道。
出身泥淖,怎及他心上梨花白。
「男人,呵,其实都一样。」
殿下,我来自京城最繁华的所在。
苟活,曾见识过达官显贵的靡烂。
重生,青山无语任五载云卷云舒。
不同,不过是殿下眸中看者是我。
「阿颜,可你不是别人。」
清冽端方的香,总在他袖端淡染。
明明那么喜欢,他却什么也没做。
【沈谋远虑】珠玑C6
珠玑沉海,予我见青山
是他们未被提及的那五年
014
本朝历代尚武,为了祭祀的围猎向来是件大事,算上一来一回耽搁的时候最少也得在宫外待上五天,回来便要进腊月尾。临近年关,宫里权势显赫之人虽走了七七八八,但新年的祭祀与场面还是要办的,宫人在礼部的调度下忙忙碌碌,皇后娘娘也带着一众宫嫔见天儿地去太后宫里行礼问安预备团年,一时之间,最消闲的人竟成了七皇子。
褚宁远现如今卡在一个不上不下的位置:说他不怎么受敬重,可他到底是七皇子;说他身份尊贵,可冬狩的围猎怎没叫他同去呢?这样矛盾的位置说好也好,说不好也不好,好在没人寻他做什么脸面上要做决...
珠玑沉海,予我见青山
是他们未被提及的那五年
014
本朝历代尚武,为了祭祀的围猎向来是件大事,算上一来一回耽搁的时候最少也得在宫外待上五天,回来便要进腊月尾。临近年关,宫里权势显赫之人虽走了七七八八,但新年的祭祀与场面还是要办的,宫人在礼部的调度下忙忙碌碌,皇后娘娘也带着一众宫嫔见天儿地去太后宫里行礼问安预备团年,一时之间,最消闲的人竟成了七皇子。
褚宁远现如今卡在一个不上不下的位置:说他不怎么受敬重,可他到底是七皇子;说他身份尊贵,可冬狩的围猎怎没叫他同去呢?这样矛盾的位置说好也好,说不好也不好,好在没人寻他做什么脸面上要做决断的事,不好在围猎带走的宫人略多,礼部那头借宫人都借到他头上来了。
皇后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不去制止,他也装作和善地应允那站在他殿内为难到险些揉破衣角的内侍,让他自己挑几个机灵的跟着去帮忙。求人已求到这个份儿上了,那内侍哪敢真的去挑,他朝着褚宁远行礼又行礼地道说但凭殿下指派。
这话正中褚宁远下怀。他与沈颜近日来正发愁要如何不动声色地遣走皇后先前送来的那几个宫女,正在档口上,这内侍就一副苦哈哈的模样来找他借人,当真是瞌睡了就有人送枕头。无论背后究竟是谁想试探着踩他一脚,这一瞬褚宁远是真的想感谢那背后之人的“善解人意”,正正好地解了他的燃眉之急。
他佯装认真的回想了一番,道:“本殿宫里的宫女,聪明些的暂有七位,不过有两个年纪小正在学规矩,还有一位是本殿的贴身宫女,其余的四位……都派给你,可够用?”
“够了够了!”那内侍大喜,忙跪谢七殿下好心。此事就这么定下来了,剩下的那四个宫女是沈颜去吩咐的,也不知她说了什么,她们竟闹也没闹,当晚便收拾铺盖同那内侍离开,走得无声无息,树上的枯叶都未曾惊动。
许是解决了心里惦念已久的大患,褚宁远难得睡了个好觉,沈颜也没吵他,由着他一觉睡到了巳时三刻。睡得太久,褚宁远醒来时觉得身上有些发僵,桌上早就放好了一壶茶水,他起身走过去倒了一杯,热的,想来才端来不久。
他正坐在桌前喝茶,忽闻窗外传来一声“哎呦”,还有急急的一声“嘘”和“不许吵”。是仁吉和白芍,他顿了一瞬,而后开窗探出去瞧。
寝殿外头冰天雪地,近日下的雪还没融透,半是冰半是水浸得院内薄土软烂,踩一脚便要沾一脚的泥。仁吉他们几个都在殿后的空地上,不同的是只有他拿着一把长长的锄头在地上挖,当归和白芍却蹲在一旁守着一堆木头,方才的“哎呦”正是仁吉,他大约是摔了一跤,手撑着地抓了一手泥巴,哭丧着脸小声和白芍说些什么。
还是当归更机灵,觉察着身前的窗开了就抬头去看,看到是褚宁远在殿内向外望随即便请他的安,她的一句“殿下”惊着了白芍,她也马上住嘴同褚宁远请安,唯有仁吉还是苦着脸,哀之又哀地叫了声殿下。
“你们在……”
“殿下醒了?”沈颜的声音突然从他身后传来,他回头,适才正要说的话也没了下文,只望着沈颜的眼点了点头。
“奴婢见殿下睡得实在香甜便没扰殿下,”沈颜笑眯眯地走过去,替他关上身前正呼呼灌风的窗,“殿下今日睡得好么?”
褚宁远被她带着过来换衣服,闻言回了句好。沈颜一面为他更衣一面同他说起他推开窗后看到的场景,他抬起手臂方便沈颜为他系上腰带,随口道:“挖坑埋桩子?木桩子么?”
沈颜在他身后为他固住腰带,又转到他身前来将玉佩系上,“自然是木桩子,难道殿下还想踩石头?”
这和踩石头有什么关系?褚宁远刚睡醒不久的思绪还乱成一团,好半晌才梳理出一条头绪,他皱眉想着,待沈颜为他系好玉佩转身去拿发冠时看到她飘起来的发,登时福至心灵地想通了。
代替踩石头的木桩子,不就是梅花桩么?
015
七皇子殿下心心念念的梅花桩在仁吉手下才开了个头。
虽说近两日天气不错日头也好,但还是冷,积雪融水只泡软了一层薄薄的土,薄土下边仍旧冻得结实,仁吉一锄头下去根本锄不出多少深浅来,倒是累得他气喘吁吁险些闪了腰。碍于这一宫的四体不勤五谷不分,沈颜只好让当归借“七皇子殿下想在后殿里挖些坑来养花”做幌子,去上林署求了一位力气大的花匠来才将此事解决。
坑有了,现下便是要将木桩埋进去。沈颜派仁吉塞了那来帮忙的花匠一块银锭子谢过并送他出殿,又指挥当归和白芍将木桩子摆正了埋进去,她脚尖轻点檐下的台阶便飞身上去,压在那木桩上稳稳站好了,吩咐送完花匠回来、已然看傻在当场的仁吉快些来填土。
一个桩接一个桩,沈颜擦过前一个木桩的边跃至下一个木桩,踩实了等仁吉来埋,周而往复,待褚宁远温习好课业过来看时,沈颜恰好转过身落回第一个桩子。少女身量轻盈,腰身窈窕,转开的裙摆犹如冬日里盛开的花瓣,许是这一圈转下来松散了她鬓边的发,沈颜抬手去拂,回眸便瞥见站在檐下的褚宁远。
少年长身玉立,面颊雪白,此刻正抿了唇,直直望向她的眼睛。
仁吉带着当归和白芍远远地喊了一声殿下,沈颜旋即从木桩上跳下来,赶上前也叫他殿下。褚宁远移开眼,侧头去看已经立好的那一群木桩,“梅花桩,弄好了?”
沈颜还未答话,仁吉倒先开口了:“是啊殿下!我们几个才将最后一个坑踩实了您就出来了!”
“是么?”褚宁远回头对上沈颜,“这样巧。”
或许是因为梅花桩做得顺利,沈颜兴致不错,她站在褚宁远身侧应了他一声而后道:“还请了花匠来帮着挖坑,不然这桩子今日铁定是不成了。”提到花匠,力气太小的仁吉难免有些心虚,忙说着要去看看小厨房里的汤炖好了没有,说罢便跑得飞快,看的当归和白芍咋舌,有样学样地抖了个机灵跟着溜了。
当下真也算四下无人了,没人会注意到他们在做什么。褚宁远还看着沈颜,可她早已转移了视线,望着身前的桩子说道:“现下无人了,奴婢为殿下踩一次吧。”说罢,她便飞身踩上梅花桩。
踩桩的步伐实在称不上美,可沈颜的身形太吸睛,她一步一桩配合着身法在小小一个落脚点的木桩上穿梭,倏忽一个转身,她便掰着一只脚过了头顶,而后又直直落了下去,褚宁远呼吸一窒想要上前救她,不料她回身落在身后隔了好几步的桩上,飘起的发丝随着衣摆款款落下,连她凌厉的眼神里也是不可方物。
褚宁远看得怔了,方才为她的动作而紧张捏起的手也缓缓放松,他终于沉沉呼出一口气。沈颜未察觉出他的短暂而隐蔽的异样,她从梅花桩上盈盈而下,脚步轻快地行至褚宁远身边,眉眼弯弯,“如何?殿下想试试吗?”
“很厉害,”褚宁远由衷且诚恳,“怎么试?”
他有这个心,沈颜也乐得教他,堪称手把手地教他上桩,又在他站不稳摇摇欲坠之际一掌拍在他撑不住的侧腰上,另一掌去扶他另一侧的手肘,在她的纠正下,褚宁远奇迹般地没有摔下来,反而稳稳当当地站在木桩上,犹如什么世外高人。
“殿下莫怕,试着走一走,”沈颜撤回扶着他的手,向后退了几步对着褚宁远抬手示意,“不难的,同殿下踩石头一样——不,木桩比石头稳得多,殿下石头都踩得,想必这对殿下来说也并非难事。”
她站在褚宁远的侧后方,他艰难着回头看她,见沈颜神色认真一幅没有同他讲玩笑话的意思后他只能回过身,试探着迈出第一步。起先还是有些战战兢兢的,几步之后他便重新回想起这几夜在假山下踩石头的光景,脚下的步子踏实了许多,虽也有险些要摔的时候,但他都一一旋身稳住了,有始有终地转回了第一个桩子,然后跳了下来。
“殿下这几日果真勤奋,不曾懈怠分毫。”
沈颜不知何时找了根光滑的竹竿来,此时正握着竹竿好整以暇地同他对视,一副严师做派。褚宁远自知方才踩得那一遭在沈颜面前根本不够看,连花拳绣腿也称不上,难为沈颜看完了他拙劣的身法后还能夸出他“不曾懈怠”的话来。
“没有你夸的那般……好。”褚宁远的视线从桩子换到沈颜手里的竹竿上,而后又垂到自己被擦脏的衣服下摆。
沈颜倒没有他想的那般多,她的确觉得褚宁远精进不少,虽还是皮毛中的皮毛,但胜在他勤奋又肯吃苦,这样下去不说是梅花桩,就算是整个京城的屋檐他也能踩遍。抱着这样的设想,沈颜提着手里的竹竿点了点地,明媚漂亮的眼又弯下来。
“既然殿下不满意,那我们再来一遍罢?”
她笑靥美不胜收,饶是褚宁远因围猎之事而私下劝诫自己那定了又定的心也忍不住朝她有所偏颇,忍不住点了点头。
TBC.
【沈谋远虑】溯水
自我想象中,第十七集与第十八集的过渡与畅想。
「他曾囿于方寸。」
BGM:VIEW OF SILENCE
事出有因,褚宁远也没想过那枚暗棋会在这么早的时候发挥作用。
但他不后悔,唯一悔的就是没能加快脚步,早些了结了太子和他那群满腔污秽、心狠手辣的众党羽。
自上官妙仪在沈颜的拖延下突破重围来他宫里报信已过了大半个时辰,饶是褚宁远加紧派人部署了退路之后便飞速赶去营救沈颜,但仅凭他一人也不易招架东宫日渐增多的亲兵守卫。他心急如焚,残杀不过片刻倒也杀红了眼,守卫兵皆是手持利刃身穿软甲,而他也不再伪装,在沈颜这么些年的教导下他的剑法与心性早已被磨砺得...
自我想象中,第十七集与第十八集的过渡与畅想。
「他曾囿于方寸。」
BGM:VIEW OF SILENCE
事出有因,褚宁远也没想过那枚暗棋会在这么早的时候发挥作用。
但他不后悔,唯一悔的就是没能加快脚步,早些了结了太子和他那群满腔污秽、心狠手辣的众党羽。
自上官妙仪在沈颜的拖延下突破重围来他宫里报信已过了大半个时辰,饶是褚宁远加紧派人部署了退路之后便飞速赶去营救沈颜,但仅凭他一人也不易招架东宫日渐增多的亲兵守卫。他心急如焚,残杀不过片刻倒也杀红了眼,守卫兵皆是手持利刃身穿软甲,而他也不再伪装,在沈颜这么些年的教导下他的剑法与心性早已被磨砺得日就月将,此时他见一个杀一个,遇两个杀一双,身形矫健,剑鸣饮血,手腕翻转不过分毫距离便将来袭者斩于身前,喷涌而出的鲜血顺着他的剑刃洒落,同他足边衣摆上一路而来所沾染的血迹混为一片。
沈颜教他杀人,于是他从不停歇地跟着她学了五年。沈颜曾说杀人不只要他身法和剑术,更要他心坚如磐石。他心如磐石吗?褚宁远躲开妄图划他肩颈的护卫将人一脚踹翻,剑高扬又直立地送进那护卫的胸口,飞溅的血液染上他的侧脸。他一路挥剑洒血一路逼近东宫正殿,心上磐石化作利刃,他要抽开这柄刃,斩了殿中人的项上头颅。身前忽地又来了两个软甲阻挡他的去路,褚宁远不欲多做缠斗,下盘极稳地贯出一臂,刃上最锋利那端叫他横过软甲相接间细微的致命之地,那两个软甲朝后飞去,正好撞开了他身前正殿的殿门。
褚宁远拎了剑,跨过门槛朝太子走去,站定后道:放了她。
太子仿佛并不怕他寒夜来访,甚至嘲他夜闯东宫不怕父皇降罪吗。太子不怕,他从剑光血雨里厮杀而来又怎会怕。褚宁远将怀里早已备好的草扎小人掷在地上,反问太子,道,皇兄先看看这是什么。太子果真低头看了,瞬间面色凝重地回头看他。
他又道:皇兄若再不放人,本王保证,父皇很快会在东宫搜出此物。本王夜闯东宫固然会受罚,但太子在宫中行巫蛊之术,可就不是受罚这么简单了吧。
他声轻却言重,字字句句声称本王。太子听闻后低头笑了,拾起那巫蛊小人佯装端详,一壁朝他身后绕去一壁道,东宫有此禁忌之物,又恰好被你发现,父皇生性多疑,岂会轻易相信。说罢,太子将手中之物远远抛开,不甚在意地哼笑一声。
太子生性狂妄,高高在上这么多年怎会轻易将他放在眼里。褚宁远勾起笑来,意味不明地提起手中剑,缓缓擦了刃上还未滴落干净的血迹,道,太子果然聪明。话音未落,他垂下手又直起提着剑的小臂,那剑刃凛凛,顺了他的意思直指太子咽喉。
太子连垂眼看剑也不曾有,跋扈地沉声,道,你敢杀我吗。
太子说完便发出几声冷笑,褚宁远展着手臂却垂头,在太子传来的冷笑里也一并笑了,他的眼低垂嘴角却高扬,顺着太子的笑声也笑出了声。太子闻他笑,不悦地收回笑问他笑什么。
褚宁远神色由郁转淡,缓声道:太子对父皇很是了解,不过我们可以打个赌。
他仍在笑,手上撤了抵在太子喉前的剑。那剑于他腕间转了一遭,绕过他修长的手指由平刺转横,不过瞬间,剑鞘从他手心颠倒,随后稳稳朝他身前反刺。这变故来得突然,太子只见他挥剑却不料他这堪比自刃的招数究竟是作何打算,褚宁远应是痛极,他颈上绽出青筋,却也不曾松手,甚至在太子还未有所反应之时又将那柄剑朝己身多刺了几分。
他此时发狠宛如痴疯,太子愕然朝后退了两步。褚宁远眼里映了摇曳的烛光,眉头紧皱倒也从容,他一面抑着喉间痛哼反手将剑拔出,一面令倾斜的剑刃撒出一帘血幕,直洒上太子正殿东面的四爪蟒图。剑上鲜血滚落,褚宁远捂着左腹伤口将那柄剑扔掷在太子脚边,口中含血,沉声道,若本王现在去禀告父皇,太子谋害君父,被本王发现后要杀人灭口,你说他是信,还是不信。
他正说着,口中的血溢出几滴留在他唇边。太子闻言只觉他疯到神志不清,大声斥道:你疯了!她就是个宫女!为了一个宫女你敢这样陷害本宫!
褚宁远倒远不比太子沉不住气,他神色自若,抬手擦了唇边欲滴的血,无畏道:太子若不信,你大可以去试一试。话音未落,方才自若的神色被他收敛,被遮掩的狠厉破竹一般刺向太子,逼得其泄愤般踹倒了身后正焚的香炉,怒骂道:算你狠!
他不再发作,他们互相掣肘,太子今日要息事宁人,只能让步。
待褚宁远寻到暗牢,沈颜正满头冷汗地望向他喃喃些什么。
沈颜伤得太重,他扑过去环抱她的时候竟感觉不到本应来自她肩颈处的温热。她失了力气跌在他怀里,这么多年来头一回没叫他松手、没同他说奴婢要恪尽礼数不得冒犯殿下,反而呢喃着说,殿下,你没事吧。相较于此,褚宁远甘愿她现下将往日里他最不愿听的话说上一遍,两遍,甚至几百上千遍他也绝无怨言。但沈颜此刻几乎满身是伤,到处都有潮湿的血从她身上洇出来,叫他分不清身前淋漓的血究竟是他的还是沈颜的,那血仿佛要透过这些名贵的布料化作匕首深深地刺进去,扎在他心头叫他喘口气也难。
沈颜像被折断的木枝,又仿佛一段被撕扯的纱,褚宁远在烛影斑驳之下满心混乱,无法比拟怀里奄奄流转的气息。他从未有哪一刻同此刻这般后怕。他抱起沈颜一脚踹开暗牢厚重的门,径直从宫道上仍在厮杀的两方亲兵中穿过。正踏过宫门前横野的尸身时,他转身的刹那足尖踢起那尸首旁闪着寒光的刀柄朝身后刺去,兵器刺破软甲和肉体,被捅了对穿的守卫向前扑倒,褚宁远却端着手抱稳了手里的沈颜,然后满身血腥与杀伐之气地出了东宫。
七皇子的宫殿距东宫甚远,宫道又宽又长仿佛望不着边。褚宁远抱着沈颜一路走也一路失血,回到宫中时他早已面色发白,左腹伤里淌出的血浸湿了二人因此番搂抱而紧贴的衣物,淋漓了一大片的斑斑血迹。太医已在宫中静候多时,褚宁远将沈颜抱进他寝宫的偏殿,喝退了要上前服侍的宫女,随后小心翼翼地放下沈颜。
沈颜大约昏过去许久了。褚宁远将她的一身血污掩在衾被下,唇色发白语速极快地叫太医为她诊治,又对身后不敢上前的宫女吩咐叫她们速来为沈颜身上的伤口止血。此番来他宫里的是平日便相熟的太医,这太医隔了丝帕为沈颜把脉,面色凝重地叫随行的药童回太医院拿药。太医叫走了药童,转身却看到褚宁远捂着左腹,指缝正一点一点滴出鲜血。
他吃了一惊,忙叫褚宁远坐下要为他治伤。
无妨。褚宁远道,先给她看,本王并无大碍。
他手里的血兜也兜不住,太医皱眉为他剪开伤口附近的衣料,褚宁远正要拒绝,太医又摁下他,道,殿下这伤虽有意避开要害却也恐伤及脾脏,加之失血至今,若不尽快诊治,那殿下便也要同沈姑姑一般昏迷不醒眠于枕榻了。
太医一壁说,一壁极快地撕开了褚宁远伤处的衣料。他向来是看着羸弱,不过衣物下的身躯算是劲瘦,太医拧开金疮药朝他伤处撒去,粉末攀落在褚宁远伤口的刹那他抑制不住地绷紧。疼痛在左腹蔓延,叫他额上隐发细汗,手指也握紧在身侧。忽然正在床上为沈颜止血的宫女不知为何惊呼一声,坐了好一会儿的褚宁远再也坐不住了,解开衣服夺过太医手里那团纱布径自草草裹了几圈便起身匆匆行至沈颜床边,哑声问怎么了。
那惊呼的宫女手里还握着一瓶药,闻言回头,颤抖地对身后面色不虞的褚宁远说道:回殿下的话,沈姑姑这脚掌上……有两个血洞。血洞?褚宁远的目光行至沈颜在那宫女手下显出原本颜色的脚掌,当真从那双白皙的脚上瞧见了两个正汩汩涌出鲜血的洞,血顺着她薄而斜的脚趾侧边滑下,落了身旁之人一手。那要多痛,她怎么能忍得住呢?褚宁远口中尝出一点腥甜,但他到底是压下去了,继续道,还有什么伤,讲来也叫太医听一听。
床上的宫女便一个挨一个应声说起来。身上的鞭伤,脸侧的掌掴,胸口的烙铁印,还有方才吸引褚宁远前来的脚伤,凡此种种遍布她全身。身旁人一个个数,沈颜不做反应,她安静地昏迷在这一方床榻上,却叫褚宁远心下震荡不可言说。太医闻言亦是咋舌,忙叫人绑了沈颜的脚腕为她止血,大片的上好药粉被洒上或是流血不止、或是炙烧不堪的伤口处,血渍和了药粉结成药块盘踞在她伤口之上,无形中沉甸甸地压下褚宁远的脊梁,穿透骨骼刺破他的心肺。今夜这一遭叫他想起很多事来,雷雨,风雪,蝴蝶骨,昏暗的床榻还有隐忍不发的痛呼,那是他不能被触及的禁地,是他这么多年不敢肖想的旧梦。
荒唐,简直是——他思绪颠倒又撕裂,浑身汩汩血液倒流发出轰鸣,恨得他几乎站也站不住。
——简直是该死!
那夜众人忙碌了许久,药童煎了药捧着药碗过来要喂沈颜吃下,褚宁远先他一步劫下,对沈颜身旁为她换衣的宫女吩咐叫她扶沈颜起来。那宫女领命照做,褚宁远便跻身坐上沈颜身后的床叫她靠在胸口,他左手上还有干涸的血,此刻却握着沈颜的肩头将她扶正了,而后将温热的药碗递到她唇边,屏息凝神着要为她灌下。
沈颜虽昏迷,但并不安稳,觉察有什么正撬开她的唇,她反而闭得更紧,含糊地咳出几点血沫便要同身旁喂药之人缠斗,胸口烫伤之处也因她忽然挣扎而松了本就因她平躺而未包扎牢靠的纱布,露出点点被血水浸透的药粉。
阿颜。褚宁远抱紧她的肩,道,是我。
沈颜闻声慢了片刻,肿起的侧脸朝他胸口方向歪了歪,急促的鼻息喷洒于他胸前。褚宁远垂头去扶,眼眶热得要落下什么,他于此光景下哽咽,侧脸贴上沈颜的鬓,气息颤抖道:阿颜,别怕,我们回家了。
回家二字仿佛戳中了什么,沈颜贴在他胸口不再挣扎,任凭褚宁远将那碗药一口接一口的灌下,每喂一口都为她顺气好叫她吞咽,他声抖手却稳,几乎不曾洒出半滴,完好地将药喂沈颜吃下。内侍劝他换件衣服去正殿歇息,他只摆手示意其退下,然后退回床边站着,看身前宫女解开沈颜的衣服再次为她包扎。
他半身血污半身寂寥,太医临走前为他重新做了包扎,他便顺势换了身衣服,牢牢地为沈颜守在床边,几乎整夜。后半夜沈颜发起烧,太医折返回来,说,许是胸口或脚上的伤化脓所致,随即又叫那些宫女进来为沈颜换药,而他什么做也不了,只能退开几步站在床边,看众人将沈颜身上遮掩好的伤翻扯出来去了新生的脓血再上药包扎,那密密麻麻的药粉将她覆盖、包裹,深感密不透风又处处皆痛的却换成了褚宁远,他很急地吸了两口气,然后又极慢地吐了出来。
他应得的。褚宁远心想,沈颜替他受了这一遭,而他命里该要痛的这一下,谁也替不了。
往后几日沈颜便在反复的高热与换药中度过,她昏昏沉沉不曾醒,褚宁远就在她床榻边守着她昏昏沉沉,几天几夜未曾合眼。太医几次来诊,连同他的伤也一并治了,换药包扎后劝他多休息,说他受那一剑虽刺得走了偏锋,但仍是伤了一些脾脏,因此要他多卧床,待伤有所缓和再做行动。可他充耳不闻,只问沈颜情况如何,听完点点头,分毫不动地继续守在她床边,任谁来劝也不成。
沈颜在不省人事中不吃不喝消磨己身,同样也在消耗褚宁远的精力,终于在有一日的晌午时分,他撑不住多日来的困倦,俯首床边,伏于沈颜落在衾被外的手边,阖眼沉沉睡去。这一觉睡得又长又累,他好似同人争抢什么,又似乎在追赶什么,待他朦胧睁开眼,目光落在还未燃烛的殿内,才发觉此刻已是傍晚,他一觉便睡去了大半天。
这半天似长又似短,他模糊地撑起身,却看见床榻上已是空荡荡一片。
沈颜不见了。
看清的那一刻褚宁远陡然清醒,不顾被压得发麻的腿脚飞速站起身,迈开腿脚去寻。偏殿不大,他环视一圈踏出了殿门,宫院里除了开得正盛的梨花外空无一人,他想起前几日嫌人多太吵将闲杂人等遣去后殿了,但就这不大的一方天地也没能寻到沈颜。褚宁远不自觉急促几分,忽然间感到胸中气血翻涌,一股腥甜之气已然翻涌至喉头,他将忍不及也躲闪不及,一口血便涌出他堪称苍白的唇,坠落在梨花纷纷的廊檐下,几滴雪白花瓣被血溅染,一如他苍白唇色上触目惊心的赤色。
正当他神情倦怠怆然之时,身后的偏殿里忽传来一声低低的“殿下”。
褚宁远满心堂皇,闻声他身形一僵,随后便急切起来,他转身去看,入目即是那道令他牵肠挂肚不得好眠的身影。是沈颜,她醒了。他们之间隔了一道几步距离的屋檐,沈颜抱着他的大氅扶了殿内蟠柱朝他望来,褚宁远站在花树的廊檐下恍惚地与她对望,一眼光景,恍如百年。
褚宁远这时才觉出一点错:他曾经那些灼烈深厚的感情是将他们看轻了。他以为他总有一天能冲破沈颜眼中的桎梏,不曾想她其实从不受束缚,是他将自己囿于方寸,画地为牢,也是他将沈颜看轻、将他们彼此看轻了。沈颜在原地未曾移动分毫,褚宁远已自行拭去唇上残留的血,他气息不稳地扶门进殿,在沈颜要来扶他之际抢先将人抱进怀里,她腿脚伤重站不稳,朝下跌落,他便顺着她也向下跌落,直叫膝盖砸上地面才罢休,手上却稳妥地将她纳入怀中。
好冷,殿下。沈颜捧着他的大氅,道,奴婢给您拿了衣裳。
别动。他却连大氅一同将她搂紧,说,阿颜,叫我抱抱你。
他的手掌覆在她单薄的肩后,遮掩瑟缩于她长发下的后心。沈颜没再动了,也不再叫他殿下,头一回这样亲昵地,如缱绻的鸟儿一般这样娇小一团地缩在他怀里,连膝盖压在他身上,牢固地如同方寸之地里的围栏。
这世间之事总要不死不休,皇后是,太子是,他亦是。可褚宁远这时候才知晓:山峦巍峨,破无可破。山牢而不移,他妄图能与沈颜求得几分好过,却又握着一丝缘由不肯放手,思来想去,他只能决意要去偷香窃玉。
于是他倾身过去将她抱得紧了,收起手臂之时又怕她痛,他只好就这般展着双臂护她几分,僵着腰腹撑起她柔软的身体,隔着她怀里厚重的大氅体会她因伤重发热而穿至他身前的那一点余温。
这一瞬的花落比世间种种时刻都更为难得,但他总是要痛一把才能发觉什么。他曾想登上高台,却在山林梨花之下中她一箭沉疴,自此灾祸多生因果,他身陷囹圄牢不可破。
破不了阵,他便望向楼外残存的孤月。
月影晦涩不可说,而他落吻于她鬓发,连春也脉脉。
END.
小七视角是《溯水》
阿颜视角是《行舟》
本质是想表达小七经此一役的心性变化,他将自己囿于方寸,也将自行挣脱束缚。
假如能表达出他们之间的十分之一,我便心满意足。
【沈谋远虑】不疑
发生在3月初的第五集,因为那时候还没有第六集,所以有很大出入
很早之前给朋友 @ligh的世界 写的摸鱼
博大家一笑
“这些消息我自会去探查,你着什么急?”
褚宁远隔着一道珠帘,几乎是气急了,压着火气咬牙切齿地问道。
“殿下是不是忘了,奴婢帮殿下夺嫡,殿下帮奴婢复仇,我们只是交易关系。”沈颜从床边站起来,也隔着那珠帘,透过圆润珠子之间的缝隙直直朝褚宁远望去,难得带着怒气,仿佛被褚宁远揭开了什么不堪的底色,“殿下认为奴婢此举,有何不妥吗。”
她不肯迈出那幕珠帘,尾音落得轻之又轻,淡得如同坠入水中了无痕迹的花瓣。沈颜以往不觉得这是什么肮脏...
发生在3月初的第五集,因为那时候还没有第六集,所以有很大出入
很早之前给朋友 @ligh的世界 写的摸鱼
博大家一笑
“这些消息我自会去探查,你着什么急?”
褚宁远隔着一道珠帘,几乎是气急了,压着火气咬牙切齿地问道。
“殿下是不是忘了,奴婢帮殿下夺嫡,殿下帮奴婢复仇,我们只是交易关系。”沈颜从床边站起来,也隔着那珠帘,透过圆润珠子之间的缝隙直直朝褚宁远望去,难得带着怒气,仿佛被褚宁远揭开了什么不堪的底色,“殿下认为奴婢此举,有何不妥吗。”
她不肯迈出那幕珠帘,尾音落得轻之又轻,淡得如同坠入水中了无痕迹的花瓣。沈颜以往不觉得这是什么肮脏的办法,可褚宁远今天来得突然,在她的意料之外杀了太子府的管事,也同样在她无法摆脱的处境里撞破了她最不愿让他知晓的模样。
也许是在意,又或许是其他东西,沈颜脑中乱成一团,她分不清。
听见沈颜的那句“交易”,褚宁远掩在广袖下的手不自觉地捏紧,他手里还握着那包早些时候他送予沈颜的梨花糖,糖块在锦袋中被挤压地咯吱作响,破碎的触感粒粒都压在他气鼓起来的胸膛。
可他不得不认,这交易是沈颜之前就同他谈好的,是他心有所期撕毁了这场盟约,到头来却怪她急不可耐,甚至用这样的方式套取太子那端的错漏——可若是摊开来讲,他又是何等身份、又有什么资格来质问她这些。
沈颜还在珠帘那头,气音沉沉地问他“有何不妥”。是他多情,就同手里这包被他捏到破碎的梨花糖一样,再甜也甜不到他口中,可无情也不似他这般苦,直教他自作自受、自我折磨。
于是他便松开了手,像是再不做什么挣扎地任自己溺入水中。那台阶不高,褚宁远却步履沉重,他拨开珠帘迈步进去,像是跻身进了谁的不堪之地。见他进来,沈颜的眼从他的脸移至他瘦削的肩,待他将她掉落在肘弯的衣领拉起整理,才闻他徐徐开口。
“以后你要做的事,我会替你做好,不必,脏了自己的手。”说罢,他便展开手掌,将方才从地上拾起的那装满了梨花糖的荷包,拽紧封口的带子后,小心翼翼地拉开沈颜腰侧的系带,轻柔地、安抚孩童一般地系上那袋转手几轮后又回到他手里的糖,呼吸都为之倾斜。
他这番举动极为亲近,仿佛刚才咬牙切齿到恨不得掀翻此处的人不是他。沈颜有些看不透他的意图,她抬眼瞧去,褚宁远却只是安静又仔细地为她系荷包,他低着头,睫毛也颤,好似普天之下没有比此更重要的事情了。
他系得牢靠,沈颜不用低头也知道,可她此刻只觉怪异。褚宁远不是未曾同她有亲近的时候,寻常时候都尽量地顾及她的感受,从未有哪一次如这般一样,完全摒弃了还在气头上的自己,转头安抚起她的情绪。
她侧头细想,余光瞥到他紧绷的下颚,未想通的种种忽然间涌上心头,瞬间福至心灵,“殿下……喜欢我。”
她说得笃定,褚宁远的手还在她腰间的荷包上不曾收回,登时就这样滞在半空,他抬眼,顺势抬起紧绷的下颌。
他们四目相对。
沈颜侧出去的头已然正了回来,她的神色在明亮的天光下微微闪动,沉静而旖丽,宛如一幅浓墨重彩的名家之画。褚宁远没有回答,或者说,他不知道怎么回答。对她无休止的信任也好,不愿娶妻也好,为她买糖、杀了妄想玷污她之人也好——桩桩件件下埋藏的心思连他自己也说不出,大约是藏得太久了,他搜肠刮肚也想不出什么能代替他遮掩的话,于是他只能移开眼。
“不是,你想错了。”褚宁远艰涩道,“我不会违背我们的约定。”
他口头上想要粘合被他撕毁的盟约,心却被撕扯成血淋淋一片,他呼吸也痛——爱极,恨极,倒也不过如此了。
饺子文学
>真饺子
杀了太子府的管事,此事不是好遮掩的,褚宁远很是废了一番功夫才将那人的死同自己脱了个干净,待回宫时天色已晚,殿内昏暗一团,他径自走进去,坐在桌前回想今日沈颜的那番话,不觉地抓紧了手指。
“殿下怎么不燃烛火。”
是沈颜进殿了,她手里端着一方木案,上面放了一碗热气腾腾的东西。褚宁远只看着她,不答。沈颜也不再问,自如地放了木案又去燃灯盏,待殿内的灯盏亮起来后,褚宁远才看清那木案上竟是一碗热气腾腾的饺子。
“今日吃饺子?”褚宁远回头看她,“醋呢?”
沈颜俯身背对他,正在为他铺床,闻言更是头也没回,“殿下今日还需要醋么?”
她意有所指,褚宁远不愿再想,执起筷子胡乱夹了一个塞进口中,咬破,霎时间一股冲鼻的辣味从他齿间蔓延开来,他囫囵嚼了几下吞下去,又咳又呛地伏在桌边,心肝胆肺具要咳出来一般狼狈。听他动静不小,沈颜这才转身,窈窕着飘忽地扶起他,在褚宁远咳得剧烈之时拍了拍他的背,又绕到他身前,指尖挑落他溢出的眼泪。
“殿下还好么?”
“你……咳咳,放了什么?”褚宁远压着咳意问道。
“许是不下心落进馅儿里的山葵,是奴婢马虎了,”沈颜嘴角含笑,拉着他的手臂便要起身,“奴婢给您倒水,压一压便好了。”
褚宁远心下正难受,也不疑有他,便随着沈颜走向床边的小几,可还未等到沈颜给他倒水,他忽觉天旋地转,低头便看见沈颜拉着他的手放在身侧,她躺在刚铺好的床上望着他笑,“殿下还为今日之事生气么?”
褚宁远被这变故惊了一跳,他还未开口,沈颜又继续道:“如果殿下喜欢我这具身体,那我随时都可以给你。”话音未落,她的手已经塞进了褚宁远的外袍,调情一般勾着他的肩膀。
他爱极了她,却最见不得她这般,可现下里话已说到头了,他只能捉住她作乱的手,恪守他说好的“盟约”。
“我说过我会遵守我们的约定,你不必这样试探我。”他一字一句,犹如剖心,“我从来都信你。”
也求你能多信我一分。
END.
当时的速打摸鱼
【没有文笔】
【没有内容】
【单纯的追剧记录】
〈是不是我没有明确的告诉你我喜欢你就不算喜欢,是不是我没有明确的告诉你我爱你就不算爱〉
阿远,我没有你说的那么坚强,什么铁石心肠,我只是怕那灭族之仇,阿姐惨死之恨,你的杀母之仇要随着这些情情爱爱一笔勾销,只有我把这些仇恨挂在嘴边,你才能手刃仇人,不管是为了谁。
新换的衣裳,新梳的头发,都是为了那句长长久久。
那丞相之女,娇美尊贵,自然是与阿远相配的良人,可说出这句话的我,又怎会不心痛呢。
【没有文笔】
【没有内容】
【单纯的追剧记录】
〈是不是我没有明确的告诉你我喜欢你就不算喜欢,是不是我没有明确的告诉你我爱你就不算爱〉
阿远,我没有你说的那么坚强,什么铁石心肠,我只是怕那灭族之仇,阿姐惨死之恨,你的杀母之仇要随着这些情情爱爱一笔勾销,只有我把这些仇恨挂在嘴边,你才能手刃仇人,不管是为了谁。
新换的衣裳,新梳的头发,都是为了那句长长久久。
那丞相之女,娇美尊贵,自然是与阿远相配的良人,可说出这句话的我,又怎会不心痛呢。
【沈谋远虑】珠玑C5
珠玑沉海,予我见青山。
是他们没有被提及的那五年。
012
自假山那夜起,褚宁远便开始跟着沈颜练“身轻如燕”的本事。冬日雪大,宫里眼线又多,一时半会没由头将她们清干净,也无法在殿院里搭起梅花桩的桩子,于是两人只能时不时换些借口去宫墙脚下的假山那头,用踩石头来替代踩桩子。
褚宁上午在太学读书,下午去围场扎马步,傍晚回来还要随沈颜去踩石头,可谓是连轴在转。但效果也是立杆见影的,这些天的马步和“桩子”当真磨炼他,眼瞅着再蹲下去的时候不抖了,面上的气色也好了许多,看起来恢复得十分不错。
当然,踩石头还总是站不稳的,和石头一并不稳的还有褚宁远越发加大的饭量。...
珠玑沉海,予我见青山。
是他们没有被提及的那五年。
012
自假山那夜起,褚宁远便开始跟着沈颜练“身轻如燕”的本事。冬日雪大,宫里眼线又多,一时半会没由头将她们清干净,也无法在殿院里搭起梅花桩的桩子,于是两人只能时不时换些借口去宫墙脚下的假山那头,用踩石头来替代踩桩子。
褚宁上午在太学读书,下午去围场扎马步,傍晚回来还要随沈颜去踩石头,可谓是连轴在转。但效果也是立杆见影的,这些天的马步和“桩子”当真磨炼他,眼瞅着再蹲下去的时候不抖了,面上的气色也好了许多,看起来恢复得十分不错。
当然,踩石头还总是站不稳的,和石头一并不稳的还有褚宁远越发加大的饭量。
今日还是上午在萧太傅那处读书,下午在太保手底下扎马步,傍晚回来用晚膳,晚膳后再稍坐一会便出去踩石头。踩完石头回去的路上,沈颜借着宫道上的灯笼瞧了瞧褚宁远近日好起来的脸色,不禁由衷笑道:“殿下近来进步神速,气色也好了不少。”
褚宁远闻言嗯了一声,“辛苦你每天盯着他们煮药膳。”
沈颜没料到他怎么好端端提起药膳来,只得余光瞥了瞥他又正色道:“是殿下自己下了狠心,练得勤快了身体自然好得快。”
“是么,”褚宁远边走边说,有些心不在焉的应她的声,沈颜看他这幅样子以为他今日又累得狠了提不起精神,没成想才走了不过几步的功夫,他忽然站在原地不动了,只凝神看着一脸莫名其妙回头询问他的怎么了的沈颜,垂了垂眼睫。
“没什么,我就是……饿了。”
饿了?沈颜难得挑眉疑问地看他,“可殿下吃了晚饭也不过一个时辰啊?”
褚宁远听了她的疑问沉默片刻,好似终于下定决心一般咬咬牙直接道:“是。”
他单吐出来一个是便没了下文,沈颜只好顺着他的话问他要不要吃点什么。
“现已亥时,想来御膳房那头也没什么吃的了,”褚宁远说道,他提步重新走上来时的宫道,试图遮掩过去,“算了。”
“饿了就是要吃的,什么算了,”沈颜三步并做两步追上他,转身停在他身前,长发在腰间抛出一道孤光来,“奴婢会做一些吃食,若殿下不嫌弃的话,稍等回去后奴婢便去小厨房看看。”
嫌弃不嫌弃什么的都是空话,待两人回去了,沈颜便自去了小厨房捣鼓她口中的“吃食”,褚宁远径自回了寝殿。仁吉早早就在寝殿等他,见他回来忙赶上去替他宽衣,又去打水让他洗洗手脸。等褚宁远换了衣裳又洗干净擦脏的手回到殿内的时候,沈颜已经端了一方木案进殿了。
那木案上是一碗热气腾腾的面,面汤清淡如茶,上面还飘着几片翠绿的香葱。这面看似平淡,味道却香,从沈颜进殿开始便散发出来,此刻已蔓延了小半个寝殿,香得褚宁远身后的仁吉都忍不住吞了吞口水。
仁吉吞口水的动作太过明显了,褚宁远头也没回地瞥他一眼,他吓得马上低头,一副眼观鼻鼻观心的模样。虽说很饿,但褚宁远还没有仁吉那般经不住这香味的诱惑,他坐过去,箸起筷子挑起几根塞进口中。
刚开始还吃得慢些,后来他竟吃得快了起来,恨不得一口全吞了似的。沈颜这时也不管什么尊卑有别了,撑着头坐在褚宁远对面瞧着他吃,见他吃得急还不忘劝他慢些吃,然后又问道:“好吃吗殿下?”
褚宁远手里的筷子在碗边靠了一瞬,嚼完了这一口才回她:“好吃,就是滋味淡,但也不妨碍好吃。”
“江南的阳春面,自然滋味淡些才能觉出香来。更何况殿下久病初愈,更要吃清淡些,多将养将养。”
褚宁远被她言语里的“久病初愈”噎了一下,挑着筷子半晌没理她,认认真真将碗里的面吃了干净,连汤也喝得一滴不剩,好悬将碗也一并吞了。
见他俩都没有要动的意思,仁吉自觉开始收拾碗筷。沈颜起身去给褚宁远泡新茶,边泡边思忖褚宁远今日怎么这般能吃。
难不成这两日饿着他了?好像也是没有的。
沈颜将手里泡了一遭的水倒掉,重新提壶冲茶。
褚宁远这几日每日都能稍微多吃一些,只有今日实在怕他吃多了积食不舒服,沈颜才劝着他少吃了一些,劝他的同时还吩咐了当归和白芍快些收拾免得他看了眼热——难不成,真是今日饿着了?
沈颜百思不得其解, 只好端着泡好的茶走向褚宁远。
坐在桌前的褚宁远吃饱了便犯困,他有些迷糊地撑在桌上打盹。听到身后有脚步声,他立即警觉的抬起头,转眼才看到是端着茶水过来的沈颜。
“是你啊。”他打了个哈欠,在沈颜要给他倒茶之前接过了她手里的茶壶,自给自足地倒了一杯醒醒盹。沈颜瞧他提了茶壶用力的手臂,还有捧着茶杯一口喝完的手掌,蓦然发觉。
殿下这般容易饿,原来是因为……
他正慢慢长开了。
013
由于练武练得胃口渐长且吃得多了,七皇子不仅脸色看起来好了许多,身量也看着结实了一些。这明显表现在最近下午去太保那里扎马步的时候都会被太保拎过来拍拍拎过去打打,然后满意地蹲远点继续瞧他扎马步。
这样每日读书每日练武的日子过得飞快,又下了几场雪,很快便临近年关。
这日,褚宁远下学比往日早了许多,他乘马车回来时沈颜还未曾为他准备饭食,他也不恼,就着桌上的糕点喝了好几杯茶垫肚子——自从沈颜发觉他练武把胃口练开了之后便尝尝为他备着些零嘴,要么是糕点,要么是膳汤,反正皇上那头也对他上了些心,吃穿用度也不曾短他什么,吃便由着他吃去了。
待他又坐了会儿,沈颜才腾出空来同他搭话,“殿下今日回来的这般早,太保给您释假了?”
褚宁远摇头,沈颜奇道:“那是……”
她话音未落,褚宁远放下杯子接上她的话头,“这两日我都不用去了。年关将至,冬狩的围猎也提上了日程,太保说大约就这两日便要出宫去城外的围场,父皇和朝中重臣都是要去的,他也得去。他还叫我就算不去练武也不许荒废,他回来要考。”
他这话说的没头没尾,话赶话的中间有点衔接不上,幸而沈颜已慢慢习惯他的一些处事作风,心中过了两遍便知他要表的意思。见他神色淡淡,沈颜轻声问道:“殿下不去么?”
“我又不会骑射,去了能做什么?”褚宁远装似不经意地随口道:“牵着马绕场子散步消食么?”
他这话就说得难听了。天子围猎,朝臣皆往,褚宁远身为皇子却不如那些所谓的世子风光。明知围猎是为了团年的祭祀,他作为皇家子弟却不能真为祖先的祭奠做些什么,猎不着东西,连进太祠也觉惶惶。
沈颜知他心中为此耿耿于怀,可现如今的处境虽有好转,但其他皇子仍能处处压他一头,他们除了忍耐别无他法。她不言,褚宁远也不再多说,只是当晚去踩石头时,因他心所想不可平,带着他踩到的石头也欲坠。
哪怕褚宁远再心有不平,围猎之事也轰轰烈烈地在宫中宣扬着准备起来了。年尾围猎,圣上御驾亲征,去不得那深山密林,就换成了皇城外距外城最近的南侧围场。皇城边的围场近又快捷,只消吩咐下去,底下人准备着就是了,而太子自然不消说,其余皇子除了年纪太小的几位和七皇子,剩下的也都一并同去。
太子不是头一回去围场,有几个年纪稍小的却是头一遭,他们住的宫殿就在七皇子宫殿东南一些的位置,明明离得并不近,却整日能听到那头的宫女内侍叽叽喳喳地喊着要给主子们装点去围猎的行李,七零八碎的什么也带,一副要把内殿也连着搬过去的架势。
当归和白芍每日出去都能装一肚子气回来,敢怒不敢言的在沈颜耳边嘀咕许久,听得沈颜也觉得吵,只得打断她俩,指派她们去后殿瞧瞧火上的药膳如何了。
仿佛外头越是吵嚷,褚宁远便越是心静,他甚至平心静气地在殿院的树下扎马步,把平日在太学的一个半时辰增到了两个时辰,边扎马步,嘴上边背着萧太傅送他册子上的注记,当真用功。
沈颜站在殿前看了他一会儿也没去扰他,径自转身回了内殿。适龄皇子去不了围猎,皇后太子一党恶意满盈地拖着他,任谁也知道这是不够光彩的事——不能叫不光彩,简直是另一种方式的折辱。
甚至想要掰断褚宁远刚能爬起来的腿骨。
这些沈颜能想到、想得通透,褚宁远未必就想不到,或许他往日时候未曾真正设想过这一层,但到如今他是逃也逃不过。
若不想被真的踩进泥里成为粉身碎骨的垫脚石,他只能先一步掰断那些妄想着掰断他的那些权势手骨。
不过几日,宫中的角声吹响。
褚宁远带着仁吉并那些还抱在怀里的皇子公主站在宫墙下,远远望着出城围猎的队伍浩浩荡荡地出了宫门。宫墙上的日头看起来大而圆,他穿着同围猎队伍里那些皇子不同的官服,垂眸拱手同身后的众大臣一道说着吉祥词,恭祝围猎凯旋。
他自认“凯旋”这一词用的不妥,但除了顺着身后大臣的语调说下去以外他别无选择。他知他虽身列在前却不如身后那些朝臣更有威势,正如他一句也搭不上的贺词,还有他无法肖想的尊卑。
送走了圣驾,众大臣也散乱起来,无人同他搭话,他也不觉寂寥。
直至此刻,他才深知他到底想要什么,也知晓了沈颜从一开始救下他时便想教会他的是什么。
TBC.
小远咬咬牙承认自己饿了是因为他觉得不好意思说哈哈哈哈哈哈,就像青春期小孩一些莫名的面子工程(懂得都懂。
仁吉虽然是皇上派来的,但他没有什么其他任务,所以基本已经是小远这头的人了,这就是为什么他看到阿颜和小远坐在一张桌上也不奇怪的原因,侧面也表现了一点他俩私底下就是这样的。小远不能去围猎主要是因为他不会骑射,而导致他不会骑射的主要人物就是皇后,所以讲是“皇后太子一党恶意满盈地拖着他”,其实也是侮辱他了,因为别的皇子的母妃尚在,要阴只能暗着来,但是没人能给小远转圆,他就被那些人明着阴。
大约从这里开始,小远的心性就要有所改变了,他会变得容纳更多,也会变得揉不进一粒沙。
【沈谋远虑】枯木
三月初的胡编乱造
第八集的一些畅想
BGM:金风玉露
褚宁远曾想过许多坏之又坏的假设,但没想到会是这个境地。
沈颜存心避着他去套太子的密函,他知晓的时候已经有些晚了,当他最快速度赶至时,沈颜已带着那膘肥体厚的管事上了二楼的厢房。
他明白沈颜不会允许他就那样上楼,但他抑制不住冲动。
沈颜从前教他,做人做事要懂得“光而不耀,静水流深”。她那时指着书上的那段课章同他讲这境界难得,有权势也懂分寸,肆意时也知进退,史书里的圣贤们胸中千沟万壑,他若想出人头地,也须得学会刻出沟壑。
这道理他当然懂得,他上太学的第一天便被逼着领会,后来太傅捻着书页反反复复嚼来嚼去地讲...
三月初的胡编乱造
第八集的一些畅想
BGM:金风玉露
褚宁远曾想过许多坏之又坏的假设,但没想到会是这个境地。
沈颜存心避着他去套太子的密函,他知晓的时候已经有些晚了,当他最快速度赶至时,沈颜已带着那膘肥体厚的管事上了二楼的厢房。
他明白沈颜不会允许他就那样上楼,但他抑制不住冲动。
沈颜从前教他,做人做事要懂得“光而不耀,静水流深”。她那时指着书上的那段课章同他讲这境界难得,有权势也懂分寸,肆意时也知进退,史书里的圣贤们胸中千沟万壑,他若想出人头地,也须得学会刻出沟壑。
这道理他当然懂得,他上太学的第一天便被逼着领会,后来太傅捻着书页反反复复嚼来嚼去地讲,直叫他又懂一次,经年累月也不曾忘。可他从来就知沈颜不同,她不是站在那所谓的“大道”上叫他诵读圣贤,而是让他在只有他们两个人的那一方天地里不被束缚,同流水一般潺潺领悟。
于是他便依她所言去刻出那沟壑,锋利的锄刀在他身体里搅动、流淌,千沟万壑铺满他又裹挟他,叫他不得不握紧匕首挣扎出一个出口来,打开那扇他摸也摸不到的门。
他用尽全力却也手法轻盈,所以门开了,他手里是见血的匕首,地上是他劈开出口后吞吃的祭品。祭品旁是从他沟壑里洒出的血弧,他低头便看到落在地上掉出糖馅的荷包。他的心在这出口大口大口喘气,颤动地、不由地,他蹲下身,重新包起了荷包,也在同时包好了挣扎出来的自己。
沈颜话里话外都是夹枪带棒地讥诮他搞砸了她的计谋。她站在珠帘后头,和那管事套话时脱下肩的外袍还未穿上,但褚宁远看不真切,他只好握紧包得完整的荷包,似是攥着他又披上的束缚。
他目不转睛地盯着那帘子,看见沈颜的唇含苞待放,分分合合,柔媚地、皓齿半露地同他斩断他一直以来妄图越界的肖想。
他身上的束缚又紧了些,痛得他想就在此地撕扯开,而后什么身份都不顾地去痛骂。可他却忍得咬牙切齿怒意滔天,因他知道他不能,即便是想也不能想——他早早便知沈颜从不拘着他什么,是他自己不轨,是他作茧自缚,他偏要向不周山去,冰雪塌陷困着他遍体生寒,连带那些沟壑也成了荒原,催落了遍地的枯木。
实在太冷了,他捂不热这荷包,松开手也许会让他松快些。仿若奇迹一般,他松手之后身上的束缚也轻了不少,好似真有什么千钧重负被他抛在身后——他不回头,那千钧岿然不动。
他重新行动自如,轻易地跨过沈颜新画的界,伸手为她的盛放作遮掩。他含着化冰的潮湿去宽慰她,安抚她,在心底叫嚣着不能喘息的时候为她系上荷包,像系上了他自缚的茧。
他自认这些不轨藏匿得举世除他之外无人能寻,谁知沈颜只消几眼便轻易地挑出他细心包裹好的刺。那刺扎得又早又深,他承受惯了早已觉不出痛,而沈颜此刻倏然用言辞的尖锐处挑破他看似无恙的创口,他痛得一顿,而后便血流如注,奔腾着涌上他心头。
沈颜道了什么,他又回了什么,他记不得了。沈颜拉着他撑在她身前,仿佛潮水上岌岌可危的木舟撑起了小舱,沈颜晃动他便晃动,沈颜随波他也随波,沈颜的浪头朝他打来,他思绪回笼避得飞快却身法狼狈,转身一看,半边衣袖已然湿透。
他处处枯木但也畏水,他握着沈颜的手停了船,逃也似的离开水面,站到了珠帘之外。
沈颜说,想要的东西,就得不择手段。
沈颜又说,如果因为那个人是奴婢殿下就做不到,那便会输。
可他现下无法辨认输赢,仅能分清她自是她,倒不知旁人是什么东西了。
那日之后他的创口无论怎样也无法愈合了,那里的血肉大敞,好方便叫谁瞧见一般,任他如何作为也无动于衷。
与之相比的好也不好,沈颜对他似乎还是一如往常:他无事寻她她也不来叨扰,夜里廊桥遇上了也只是行礼问安见他无事便走;发觉他配饰旧了即刻为他送上新的,旁的一概不问不言。
他思忖不出她是何意,可他已敞开让她看了明白,难堪的血肉模糊和荒芜,干裂倒也喷涌。于是他装作不愿,又在她离开后如饴,亦痛亦喜地反复拉扯他的创口,连内里也一块一块撕开,露出花一般的蕊心。
而他只觉狰狞。
他从不认为他是什么心细谨慎之人,许多形势所迫不得已而为之的事将他烘托、将他托举,他便不得不谨慎不得不心细,在这说不完的“不得不”之下,他自然而然地窥见沈颜。
他何尝不知她向来是不达目的不罢休,劝是一面的托辞,同她过招才是他真正的意图。所以他们交手,从花前推掌到月下,由水尽飞身至山穷,他先出了一招疑无路,沈颜便又一村地顺势而上,压着他两条手腕抵在花树下,一时间层叠的月色倾泄。
沈颜说他懈怠,他止不住笑,从干裂处喷涌而出的什么在汩汩流淌。他从不自夸心细谨慎,他是不得不谨慎不得不心细。沈颜的“又一村”成了海市蜃楼,他的“疑无路”长出了柳暗花明,沈颜同他的柳暗花明一并袅袅,他轻而易举地拥住她,一如揽月。
月下花前,山穷水尽。
他形似枯木神却茂林,展臂所揽,他心狰狞也所向苍灵。
终.
后续是逢春
“袅袅”一是说,他的「柳暗花明」是迷香,迷香燃烧升腾起来袅袅如丝,再是说沈颜袅袅婷婷,他抱着她的腰身只想到一句「袅袅」。
另:
有很多地方会不知所云,像大篇幅的堆砌,其实是我太拙劣了,只能用这样笨拙的方式表达我所想到的,小远的心境——他心有不轨,他作茧自缚,他缚中挣扎,他剖真心,他自认狰狞,他心向苍灵。
【沈谋远虑】几度秋 番外——处暑
※避雷:男生子,真生,伪孕期p
不用深究怎么怀的,就当有现实向的魔幻故事
本质是刚开始写的一部连载的二胎番外
番外一:处暑
阿眠最近精神大得很,睡前拉着褚宁远央他讲故事,讲了大半宿才肯睡,好容易睡熟了被乳娘抱走,给他一会子清净的时候。
林太医今日来的愈发勤快,他身子沉起来,太医把脉时每每都会提到那个他羞之启口的事,不过想想现下肚子里这个已足五月,比起阿眠那时候,的确是应该要遵循医嘱了。于是他坐上床,从床榻外侧的暗格里取出一个带着暗纹的小箱子。
……
详情移步w那个b,同名,搜索几度秋番外,评/论/区评“私发”
……
她最受不得褚宁远...
※避雷:男生子,真生,伪孕期p
不用深究怎么怀的,就当有现实向的魔幻故事
本质是刚开始写的一部连载的二胎番外
番外一:处暑
阿眠最近精神大得很,睡前拉着褚宁远央他讲故事,讲了大半宿才肯睡,好容易睡熟了被乳娘抱走,给他一会子清净的时候。
林太医今日来的愈发勤快,他身子沉起来,太医把脉时每每都会提到那个他羞之启口的事,不过想想现下肚子里这个已足五月,比起阿眠那时候,的确是应该要遵循医嘱了。于是他坐上床,从床榻外侧的暗格里取出一个带着暗纹的小箱子。
……
详情移步w那个b,同名,搜索几度秋番外,评/论/区评“私发”
……
她最受不得褚宁远这般压抑。
褚宁远被沈颜吻的有些动容,却也按捺了一丝燥热去蹭她的脸,“别想了,现在这样就很好,真的,我欢喜的。”
沈颜看他缱绻地凑过来,终究还是松口承诺哄他不再想:“我也欢喜,没有比现在更欢喜的时候了。”
当下时光确是最好,处暑之后,便不会再有燥热难处的境地了。
TBC.
只是番外,正文待续
另:阿眠是一胎,是个娇娇软软的小姑娘。
【沈谋远虑】珠玑C4
珠玑沉海,予我见青山
是他们未被提及的那五年
009
太学位于皇宫的东南角,紧挨着皇城,距东宫最近,但于其他皇子而言便有些远了,除了太子,其余皇子每日不仅要早起,还得顶着三九天严寒的冷风从偌大的皇宫这头行至那头,当真受罪。
“太学人多眼杂,殿下未免要藏些拙,但也要记得稍微露出点聪明来,不抢了太子那势的风头,也不至让太傅觉得殿下愚笨。”
沈颜借着亮起的烛光为褚宁远打理上太学须带的书,临了也不忘同他叮嘱一番,而后为他系上大氅,细细拉扯别在里头的领子。褚宁远见她这般认真叮嘱,仿佛一时间不知怎么回她才好,直到要上马车了才转身过来,看着她低声道。
“我一向懂得...
珠玑沉海,予我见青山
是他们未被提及的那五年
009
太学位于皇宫的东南角,紧挨着皇城,距东宫最近,但于其他皇子而言便有些远了,除了太子,其余皇子每日不仅要早起,还得顶着三九天严寒的冷风从偌大的皇宫这头行至那头,当真受罪。
“太学人多眼杂,殿下未免要藏些拙,但也要记得稍微露出点聪明来,不抢了太子那势的风头,也不至让太傅觉得殿下愚笨。”
沈颜借着亮起的烛光为褚宁远打理上太学须带的书,临了也不忘同他叮嘱一番,而后为他系上大氅,细细拉扯别在里头的领子。褚宁远见她这般认真叮嘱,仿佛一时间不知怎么回她才好,直到要上马车了才转身过来,看着她低声道。
“我一向懂得如何求存,你不必紧张。现下时间还早,你再去歇一歇罢,安心等我回来。”
他俩神情眷然,熹微晨色下看不真切,执掌马车的宫人站在褚宁远身后听了一耳朵,心下直叹这七皇子当真是被压得久了,对为他尽心的宫女也这般贴心,当真应了那句“苦命鸳鸯”,竟在这宫里首颈交叠了。
戏做的差不多了,沈颜端详了一会子那宫人的脸色,退后一步行了个礼,便提醒褚宁远该上马车了,莫要误了时辰。褚宁远颔首示意知道了,然后带着皇上专门给他新送来的,叫仁吉的内侍弯腰进了马车。
宫道宽而长,马车辘辘平稳。辰时差一刻,褚宁远的马车就到了太学的门外。不同于他坐马车,其余皇子都是和内侍步行而来,见他从马车上下来,众人登时都有些眼热,更有甚者连礼节都不顾了,带着内侍从褚宁远身边擦着过去,循着他的边,险些踩了他的脚。
“殿下。”仁吉小心地去扶他,他摆摆手说无妨,径自扶着车轓正了正被撞歪的大氅,然后走向太学的正殿。殿内的陈设几乎还是他大半月前离开时的模样,只一点不同——他的位置被杂物堆满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干净又靠前的新案桌,上头的笔墨纸砚也齐全,像是刚被人添上。
仁吉在褚宁远回神之前已提了他的书去了那个新案桌,取出昨夜特地备下的巾帕细细擦了擦,又给他将新送来的书摆好。褚宁远瞧着仁吉忙前忙后,直到坐下后才低声发问:“这是……”
仁吉跪坐在他身后,循着他的动作也低声道:“奴才有个同乡哥哥在太学做半个管事,求他帮忙找个新案桌也不过他几句话,殿下安心坐便是。”他说罢,低下头作认真状,抱着褚宁远的大氅又替他扯开压皱的衣摆。
见仁吉一派天真、掏心掏肺要对他尽心的模样,褚宁远放在书上的手一顿,而后才翻至新一页。当朝太学的上课时辰颇晚,诸皇子、世子自行览读至近卯时,太傅才带着书童姗姗来迟。他进来第一件事便将大殿环顾一周,在看见褚宁远时顿了一下,望着他略带病气的脸点点头:“七殿下现可痊愈?”
褚宁远站起身朝太傅行礼回道:“已无大碍,多谢太傅关心。”
太傅顺势考了他几句,听着他也算对答如流便让他坐了,点头道:“倒是不曾荒废。”说罢便不再看他,转身翻开书接着昨日的继续讲。今日来太学上课的太傅姓萧,萧太傅年事已高,但讲课并不一昧繁冗厚重,反倒引经据典,对许多史事都颇有见得,虽不如其他几位太傅趣味,但也让人听得深入,寥寥几句融进那书里的一行一文里去了。
太学的文课一共两堂,课时中间歇息一炷香。上午时分过得快,第二堂结束便用午膳,统共半个时辰。仁吉正替褚宁远收拾用过的笔墨,不曾想方才已经出门的萧太傅又转头回来了,他手里拿了厚厚的一本什么,正朝着褚宁远走过来。
见此情景,褚宁远站起身便要行礼,萧太傅先他一步扶上了少年人抬起的手肘,嘴里说了声“无妨”。见他站好,萧太傅这才将手里的厚厚一本册子展在两人面前,“这是前几日讲过的文章和注记,七殿下聪慧,想来一看便知。”
那是本手抄的文章和注记,萧太傅轻描淡写地递给他,在他想要说什么之时摆手打断他,只留下一句“莫要耳目失了精明”便背手离开。
殿内除了他们再无旁人。褚宁远捧着那厚厚的、写满注记的册子,看着萧太傅走进明媚的冬日里。
010
午膳过后是操练骑射,众人陆陆续续到了围场。其他人都换好了衣裳,唯独褚宁远是头一回来,他还是早上的装束,身上的大氅也系着,站在众人队尾显得有几分格格不入。
说来好笑,比他年纪稍小两岁的几位皇子和世子都已在围场练武近一个月了,而他还被皇后当年那句:“七皇子年纪稍小些,晚两年再学兴许更稳妥些”给压着,说来说去,不过欺他生母早逝,在宫中无人倚靠,也无人在皇上面前为他的处境作转圜罢了。
不过好在皇上御赐给他、只教授他一人的太保早早便在围场等着,他没能格格不入多久便被身手矫健的太保拎走去换衣服。
骑射的劲装与他现在的“病况”而言有些过于单薄了,太保只让仁吉回去给他取了一套稍稍贴身一些的、带着束袖的冬装。冬装是新做的,褚宁远也是第一回穿,他换好衣服出来被没有大氅遮挡的凛冽北风冰了一瞬,只来得及缩了缩手便被太保叫过去,让他在日头下晒够半炷香再去扎马步。
隆冬的日头称不上热,暖洋洋的晒在他身上倒是有几分舒服。褚宁远老老实实地站在原地晒着,半炷香不长,他刚觉出膝盖有些许僵硬,太保便掐着时候让他走动走动。他沿着围场的角落来回走,身前是太子和同他交好几家世子在围场中间比骑射。他们扯着马绳在马场里驰骋,另一手提着弓,正争先去射挂在马场中央的帕子。
偶有风起,那帕子被吹得前摇后晃,射出的箭十次有八次都只能擦过挂着帕子的木桩,好容易准头好的两次还被飘来飘去的帕子躲开,半晌竟是一箭也未曾射中。褚宁远抿唇看了会,又垂眸抬了不甚灵活的膝。
“想学?”太保从他身后忽地窜出来。
褚宁远回头,一副被人点破心思的羞赧模样,轻轻点了点头道:“想学。”
“现在不成,等再过些时候。”太保一壁说着,一壁示意他跟上,两个人走到了一个避风的档口,太保伸掌试了试风,然后叫他站过去,“脚尖朝外开,与肩同宽,蹲下。”
褚宁远照做,太保转到他身后,说了一声“得罪殿下了”便伸手压上他的肩膀,朝下压的时候还不忘踢他脚的内侧,教他把脚向外转。待他的脚移好了,太保手上用劲儿,让他往下蹲的同时也展开双臂,直直伸出去,手心朝下地摆在身前。
这姿势于褚宁远来说实在难以保持,不过几息他就有些坚持不住,伸直的手臂发抖,腿也开始打颤。太保叫他蹲够半个时辰,现下想必离半个时辰还远得很,他咬牙忍住打颤的腰背,硬生生在挺。
想来这半个时辰是褚宁远历经过最长的半个时辰,待太保喊他可以歇会儿的时候,他的腿已经抖得不成样子了。仁吉从太保身后冲过来扶他,褚宁远提着一口气才没让自己真的坐到地上,撑着仁吉的胳膊缓缓移了两步才坐上一旁的石凳。
“出汗了?”太保过来瞅他两眼,笑眯眯道:“这是好事啊殿下。来,避着风坐,照这样下去,再过几日殿下就能真的大好了,高兴不高兴?”
褚宁远顺着他的话头朝避风的地方坐了坐,伸手接过仁吉递过来的帛巾擦汗,有些答非所问地看向乐津津的太保:“大人适才说‘等再过些时候’,是要等到什么时候呢?”
“什么?”太保没明白他说的“什么时候”究竟是何事,思忖了一会儿才想起褚宁远说的是扎马步前自己同他说的那句“再等些时候”。他一面觉得褚宁远记性忒好忒能憋,一面又想笑地答道:“啊呀,原来殿下说这个。那至少要等到殿下的下盘稳得八风不动的时候罢。”
褚宁远没同他探寻这“八风不动”是不是这么用的,只坐着不言,久到太保以为他是累得不想说话的时候才开口。
“谢太保大人提点,本殿会谨记大人的教导。”
说完,他又转头去看马场上嘶鸣的马,那马跑得极快,带起一震劲风。
本想宽慰褚宁远让他别着急慢慢来的太保见他看看马又站回刚才那个避风的档口蹲着去了,一时间心下发笑,摇摇头走过去纠他马步的错。
这七殿下当真是记性忒好忒能憋……还忒犟。
011
马车回来的时候,天还未擦黑。
褚宁远被仁吉扶着从马车上下来,踩到地面时脚也发软,险些站不住。沈颜早早便领着两个新来的小宫女站在宫门口等他,见他下来,沈颜上去为他拢了拢有些漏风的大氅,轻声道:“殿下这是怎么了?看起来这样累。”
“没什么,”褚宁远站在她身前勾唇,“回去再说,外面凉。”
待进了寝殿,褚宁远方才那幅腿软到难以移动的模样已然不复存在,他抻了抻肩,脱下大氅递给沈颜,径自坐下喝了口茶。
“殿下今日去太学,如何?”沈颜收了大氅后过来,为褚宁远续了杯热茶。
“除了萧太傅给的册子有些意料之外,其余的……”褚宁远喝了口茶,“我今日去扎马步了。”
“马步?”沈颜愣了一瞬。说起来,褚宁远算是第一回学武,从头开始难免要经历扎马步的痛楚。她脸上闪过一丝异色,快到褚宁远还未来得及看清楚,沈颜就已经放下茶壶为他传晚膳。
晚膳仍旧以补身的药膳为主,沈颜帮他布菜,褚宁远只顾着埋头吃。也许是太累,他今日竟比往常多吃了大半碗,沈颜怕他吃得撑了忙拘着他不许再吃,只给他又盛了碗汤便吩咐那两个小宫女把剩下的残羹收走。
提起两个小宫女,沈颜瞧着捧了汤喝得认真的褚宁远问道:“新来的宫女也该有个新名字,殿下认为,她们俩叫什么合适?”
叫什么名字?褚宁远的视线从眼前的汤拉到身前忙碌收拾着的小宫女身上,难得一团孩子气,“名字么……一个叫当归,另一个就叫白芍罢。”他一边说一边箸着筷子,用筷尖挑起碗里没捞干净的药材片。
那两个小宫女还愣着不知作何反应,沈颜睨了一眼提点道:“还不谢恩?”后知后觉换了名字的当归和白芍忙跪喊“谢殿下赐名!”褚宁远放下筷子,打了手势示意她俩不必跪了,当归和白芍便才站起来继续收拾方才没收完的剩菜。
当归,白芍,名字就这样稀里糊涂的定下来了。
用罢晚膳,沈颜借口说“带殿下去消消食”,避过宫里剩下的那些皇后的眼线,带着褚宁远去了皇宫偏僻的宫墙角落,走到一处废弃的假山前。
“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褚宁远瞧着一地的石头皱了皱眉。
“来练练殿下身轻如燕的本事。”沈颜说罢,飞身跃上那假山的最顶端,矫健敏捷地越过脚下凸起的石块,转身便由最高处到了最低处,她朝着褚宁远提步而来,从他腰间摸了什么又复从他眼前离开,不过几步便轻飘飘地站回假山的顶端,手里是本在褚宁远腰间系着的、皇上前几日赏的玉佩。
褚宁远望她手里的玉佩在月下映着光,不自觉地摸向腰间,果然,原在腰带下的东西已经没了,此刻正在沈颜手里,在那假山上。
他索性放开手仰起头,定定地瞧沈颜远在高处的那张脸。
“殿下,想学吗?”沈颜说道。
冬夜寂寥,却有月光从探出宫墙的枝丫缝隙透下来,正正好地落在沈颜的那双眼上。
TBC.
是真的很慢热的一个连载(
两个小孩这个时候还是苦肉计为主,比较好用,也是他们这个年龄能用的最好的办法了
【沈谋远虑】珠玑C3
珠玑沉海,予我见青山
是他们没有被提及的那五年
005
七皇子大病一场伤了元气,缠绵病榻小半月也不见好,只一味贪睡,一睡便近乎一整天。
“不见大好?”皇后睨了一眼大殿下的嬷嬷,“可有去请太医?太医怎么说?”
“回娘娘,太医去瞧过了,说七殿下底子太弱,此番寒气入体伤了肺腑引发咳疾,怕药猛伤身,故而只能徐徐图之,所以才好得慢了些。”那嬷嬷答道。
“倒是命硬。”皇后淡然道。伤了肺腑又引起咳疾,昏了这些时日也只是一句“不见大好”,当真是上天垂帘留他一条贱命,和他那个娘一样,没有享福的命,却难断这口气。
可难断又如何,终究还是能断的,只要生在这宫里,就没...
珠玑沉海,予我见青山
是他们没有被提及的那五年
005
七皇子大病一场伤了元气,缠绵病榻小半月也不见好,只一味贪睡,一睡便近乎一整天。
“不见大好?”皇后睨了一眼大殿下的嬷嬷,“可有去请太医?太医怎么说?”
“回娘娘,太医去瞧过了,说七殿下底子太弱,此番寒气入体伤了肺腑引发咳疾,怕药猛伤身,故而只能徐徐图之,所以才好得慢了些。”那嬷嬷答道。
“倒是命硬。”皇后淡然道。伤了肺腑又引起咳疾,昏了这些时日也只是一句“不见大好”,当真是上天垂帘留他一条贱命,和他那个娘一样,没有享福的命,却难断这口气。
可难断又如何,终究还是能断的,只要生在这宫里,就没有什么是她皇后说了还不算数的。皇后捻了佛珠在指间转,忽地问起沈颜来。“那个赐给他的宫女呢?为七皇子同寝伺候了?”
提起沈颜,嬷嬷的眼里也带上几丝不屑,“那宫女被吓得不轻,哭了好几场,虽还未曾与七殿下同寝,但也每日伺候着,说是要报恩。”
“报恩?”殿门外传来少年人肆意张扬的声音,“饶是本宫将她赐给那痨病鬼的,她怎不说来找本宫谢恩啊?”皇后闻言只是笑,一副慈眉善目的模样,对着从殿外进来的太子唤了声“慎儿”。太子踏进殿门同样抱手给皇后行礼喊了声母后,然后对着跪在他脚边说着“太子殿下万安”的嬷嬷继续道,“怎么?那痨病鬼还不能人道?有心无力,还是无心无力?”
“慎儿,”皇后的笑意敛了些,“慎言,那毕竟是你七弟。”
“什么七弟,胆小的东西,儿臣才不愿同他称兄道弟!”太子的眉眼扭曲了几分。
“断是你不认,也不能将这种话说到你父皇面前去,”皇后坐在殿上同太子招招手,见他上来,伸手抚他鬓角飞出的发,“你是太子,是这天底下最尊贵的皇子,无论旁人说什么、做什么,想撼动你那也是不能的,只消一点,不许在你父皇面前说方才那般的浑话,免得引你父皇不悦。”
“可——”
“没有可是,”皇后的声音重了几分,轻斥道:“我朝历来重孝亲兄,瞧你父皇的意思是想扶他起来了,不过你是太子,不用为这番事而烦恼,做好你应做,其余的母后自会为你打算。”说罢,她不再看太子,吩咐跪在殿下的嬷嬷去请为七皇子诊治的太医过来。
雪停了有些时日,殿外的雪消了不少,整日从檐下滴落,叮叮当当扰得人不得安宁。
傍晚,褚宁远躺在床上装睡,听到推门声他紧绷了一瞬又迅速放松,作出正在沉睡的模样。进殿之人脚下步子轻,手里端着什么。他能听出来不是沈颜一贯的步子,便继续闭眼躺着,呼吸都放轻了几分。那人大约只是进来送药,他听到有东西落在桌上,不多时那人便出去了,然后便是关上殿门的声音。
褚宁远猝然睁开眼,撑起身便看见桌上那碗热腾腾的汤药。
沈颜回来的时候,天已经全暗了,她一身寒气,仿佛跋涉去了很远的地方。褚宁远倚在榻上看书,见她脸色雪白地进来,顿时皱了眉,“你去哪儿了?怎么冻成这样回来。”
“没什么,”沈颜站在原地没动,想散散身上的寒气,“太子殿下传奴婢过去,奴婢跟着去走了一遭。”
“太子?”褚宁远愕然,“他为何找你?有没有为难你?他要你做什么?他是不是……”余下的话他说不出口,半截吊着断在他喉咙里。
“殿下多虑了,太子殿下是叫奴婢去问了问您的病况,顺便提了句叫奴婢谢恩。”沈颜抬步去将手搭在燃烧的炭炉上空,细细地搓了搓手。
“谢恩?”褚宁远急着便要从床上翻身下来,只着中衣就站在床边朝沈颜走来,“谢他哪门子的恩?”沈颜见他就要冲过来,忙向后退了一步,快得身前的衣裙都荡起来,“殿下留步!”
忽如其来的急斥,褚宁远愣了一瞬,脚步慢下来,停在炭炉前不动了。他头一次见沈颜这样的神色,像是做错了什么的孩子,脸色瞬间白下来,宛如病入膏肓。
“奴婢身上寒气还没散尽,殿下还未痊愈,还是离远些为妙,”沈颜不曾发觉他此刻的异样,自顾自说着。说罢,她朝褚宁远行了个礼,“奴婢冒犯。”
原来她不是要去太子麾下,不是要被抢走,褚宁远提着的一口气缓缓吐出来。他好似留恋一般从上到下将沈颜看了一遍,低声说了句无妨,而后坐回床上又拿起了书,余光里瞥见沈颜站在炭炉前认真地烤火。
太子张扬,“孝义”这个架子是装也装不起来的。沈颜的手掌展在火焰旁,反手将手背送前去。
太子叫她去这一趟,无非是想借她的由头辱七皇子的脸面罢了,不然为何明知有当值的太医,却偏要问她。沈颜垂下眼,吹了吹手指上的冷气。还有那劳什子谢恩,说好听点,是给七皇子赏了一个满心满眼哭着也要报恩的宫女;说难听点,是把出身杂役的宫女配给七皇子,变着法也要踩七皇子一脚,当真是“做兄长的心疼七弟”般恳切。
两人皆是不言,殿内静了很久,倏然听到褚宁远压低的几声咳嗽,沈颜起身,看到桌上动也未动的药碗,“殿下今日没喝药?”
闻声,褚宁远的脸从久久未曾翻页的书上抬起来,“不是你端来的。”
沈颜扬眉,“这药是哪儿来的?”
褚宁远坐直了身子摇头:“一个宫女送进来的,我见不是你就没敢起身,好在她放下便走了,也没怀疑什么。”沈颜用手指在药碗里沾了一些送入口中,褚宁远只来得及喊一句“别”,她好似品尝一般抿了抿,回头对盯着她满面紧张神色的褚宁远安抚道:“无毒,是补药。”
想来皇后也不敢在他“昏睡不醒”的档口真做些什么。
皇上的眼还看着呢。
沈颜端着碗立在褚宁远身前自己喝了一半,然后将碗递过去,“我同殿下一起,若真有毒,也算撑足了那些人口中‘苦命鸳鸯’的话头,死了也不算太难堪。”褚宁远本想说他都信她,不用喝这味浓涩苦的东西,但听她提到“苦命鸳鸯”又觉得怪异,于是他昂头喝完了碗里剩下的一半,问道:“什么鸳鸯?”
“没什么,”沈颜轻飘飘揭过,“殿下就当是我们抵抗旁人的一个名头罢,无论他们说什么,任他们说去,总有一天,我们会将那些人,一一杀掉。”
褚宁远坐在床上听她轻言,忽然觉得身上暖得如遇春风。
006
有皇后和太子时常遣人去太医院提点,七皇子的药补也如流水般不断,身子很快便见了大好。皇上不知是忽然对这个十几年不闻不问的皇子有了兴趣还是心感愧疚,接连几天都召了为七皇子调理身体的太医问询他的近况,太医每每回答时,都能看到坐在龙椅上轻皱起眉的陛下,他惶恐地跪在地上,言辞间更加恳切。
恳切的结果,是皇上天天派人送到七皇子处的礼盒箱子。
“这描摹的孤本,千金的宝剑,还有这把玄重的弓,皇上当真是疼惜我们殿下的。”正理着箱子的小宫女说道,一字一句间都难掩兴奋。疼惜这个词说的巧妙,好像他是什么宫里新得宠的后宫妃嫔一样,但转念一想好像还正是如此,这么久都未曾好好见过的儿子突然跳到眼前来,无论谁也会觉得新鲜,新鲜之下兴趣多了些,对他的赏赐自然不断。
那宫女也发觉了自己话中的不妥,忙贴着箱子跪在褚宁远身前,口中直呼:“奴婢错言,还请殿下恕罪!”
“无妨,”褚宁远一副病弱未愈的姿态,声轻又柔地说道,而后又侧头咳了两声,“本殿累了,你下去吧。”见他未曾责怪,那宫女眼中多了几分真情流露出的感激来,急忙盖好箱子出了殿门。
殿门关上,褚宁远方才的病态已然不见,他站起身蹲在那口大箱子前,垂眸拿起箱子里的剑。那剑通体雪白、闪着寒光,剑鞘上镶了几块上好的宝石,摸起来冰凉衬手,不像俗物。殿门被推开,褚宁远蹲在原地没动,手里那柄剑合上了,头也不回地递给身后进来的人。
进来的正是沈颜。她接过那剑,在褚宁远的授意下拔出来。一阵寒光倾洒,沈颜顺着力道挽了个剑花,微有剑鸣铮铮。
“如何?”
“好剑,刃打得好,但剑鞘太花哨。”
“花哨?”褚宁远抬眼,“怎么个花哨法?”
“这里,”沈颜摊开手掌,手指指着剑鞘上那块又大又闪的宝石,“这块宝石太大了,硌手。”她手上赫然出现一个陷下去的印子,印子上还带着分明的棱角。
“这样硌,”褚宁远拧眉,干脆地从箱子里翻出一把匕首,“将那石头挖出来罢,想法子填平了再送你用。”
沈颜接过,果真开始凿那剑鞘。褚宁远也不心疼,就那样蹲在箱子边上看沈颜凿那块宝石。待她凿完,熠熠的石头便躺在她手心里了,褚宁远将剑翻了个面儿,指着另一面上的那颗说道:“这颗也凿了,免得你不小心又硌手。”
两块宝石就这样从剑鞘上被拿了下来,褚宁远没有半分毁了御赐之物后该有的惊慌,他不怕,沈颜也不怕,他将裹在手心的宝石颠了颠,递给一旁正合上匕首的沈颜。
“喜欢么?送你。”
“奴婢不爱这些东西,”沈颜垂眸回道,但还是伸手去接了那两块石头,“不过奴婢想同殿下借用一晚,解决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褚宁远定定看她几瞬,忽然笑道:“明白了,拿去用吧。”
007
七皇子的殿内出了大事,皇上御赐给七皇子的剑的那剑鞘上的宝石被歹人挖掉偷了。御赐之物被毁,不知那贼人究竟是对皇上无所顾忌还是对毫无母家靠山的七皇子不屑一顾,但总归是胆大妄为,犯了宫中的忌讳。
一整个上午,以七皇子的宫殿为圆,方圆几里都被皇上派来的亲兵搜遍了,直到晌午了,连一条鬼祟的人影也没见着,贼人仿佛凭空消失了一般,无声无息的,倒是惊着了大病初愈的七皇子,听说又咳个不停,吓得他身旁伺候的宫女忙去煎药,急得眼泪涟涟。
此事非同小可,找不着人的亲兵卫也自觉丢人,于是便敲响了七皇子的寝殿门,在那小宫女的泪眼之下收了剑才行礼,问七皇子是否看见那贼人的模样。
“不曾,”褚宁远端着药碗摇头,脸色苍白如纸,“本殿宫里偶有失窃已是常事,只不过以往几年好东西都被顺没了,今年父皇添了许多,怕是又惹了谁的眼了罢。”
他这话说得妙,亲兵卫听着他这般自贬又病榻缠绵的模样心下有些难堪,忙拱手道了一句“定为殿下讨个公道”便告了退。见那人出去了,沈颜收回目光擦了擦眼角的泪,同褚宁远勾起一个笑来,“亲兵卫统领,果真伟岸。”
既然殿外寻不着,那恐怕便是殿内伸出的手了。
亲兵卫搜寻的本事都是一顶一的好,不出多时便在宫女的住处搜出了那两块宝石,大小、色泽甚至形状都与七皇子那柄剑上的凹槽对应,连挖宝石用的匕首也被顺走,让亲兵卫从床底缝隙那贴身衣物包裹的布包里一并翻了出来,扔在殿外的院子里发出“呯当”的脆响。
证据确凿,住在那间下人房的两名宫女百口莫辩,只会连哭带喊地说冤枉,叫得七皇子歇也歇不下,披了件大氅站在寝殿门口,病弱的眉也淡淡,被刁奴欺辱多年的姿态做了十成十。那两个宫女见他出来,哭喊声更大,吵得亲兵卫将忍不住正要呵斥,忽然一道声音从殿门口出来,打断了他未出口的呵斥。
“冤枉?”只见七皇子扶着殿门,少年羸弱的手指抓在老旧的门框上,垂下眼睫,“你们不过是觉得我软弱好欺罢了,冤何来,枉又何来呢。”
他的话轻如屋檐下被风吹落的雪。
那宫女被他这般语气的说辞说得一愣,还未再辩解什么便被亲兵卫喝令拿下,嘴也被塞上,押着便要出门。
“各位大人等等,”七皇子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他顿了又顿,“望各位大人手下留情,莫要真,真处死了她们。”他将身份摆得极低,几乎要弯下腰。
亲兵卫头一回见着如此谦卑的皇子,一时间都可怜他几分,抱拳行礼后便提着那两个宫女告辞。
“风凉,殿下进殿吧。”沈颜站在褚宁远身后道。
“她们会死吗?”褚宁远立在原地沉默良久,转头看向沈颜。
“或许不会,”沈颜伸手替他理了理大氅的领子,珠玉一般的眼睛转闪,“殿下求情,亲兵卫左右也会卖殿下一个面子。”
“是吗?”褚宁远转眼向殿外院里的那株枯木。
风过不留痕,枯木岿然不动。
008
七皇子再被刁奴欺压之事又被传得阖宫皆知。
皇帝知晓后只淡淡挥手让御前内侍下去,执笔沉吟片刻后便又喊了人来,不过片刻,那内侍恭敬着说了声遵旨出了殿门。
皇上下旨让七皇子回太学读书,听太医说七皇子病了太久气血亏空不好一昧静养,需多活动活动,还为七皇子指了独独教导他的骑射太保,又许他再挑两个宫女补上他殿里的空缺,宫人皆说陛下同七皇子像慈父心疼儿子一般,忌讳一般半句也不提七皇子过去那些年来遭受的不公。
阖宫上下都紧赶慢赶要给七皇子祝贺,唯有褚宁远的殿里是一贯的冷清,他借病闭门谢客,只让沈颜去前殿演戏一般谢过各宫送来的贺礼,自己藏在寝殿兢兢业业装病。皇上许他新挑宫女,沈颜便在浣衣局里选了两个年纪小又听话的,现下已经带去教导了,想必不过多时便能为他们所用,此时被皇后架着的光景也能缓上几分。
不过这太学……
褚宁远瞧了眼手里新送来的书册,崭新干净,比他往日看过的那些书体面许多,也完整许多,仿佛真的开始用其他皇子的礼制对待他,对他毕恭毕敬,对他言听计从。褚宁远看过两行便不看了,让沈颜去找他往日里在太学时用的书,沈颜真找到拿来的时候他却不看了,静了几息又让她收起来,宛如做什么告别。
“殿下不想看便不看了,明日去了太学再从头学起也是一样的。”沈颜抽走他手里的书,和其他宫嫔娘娘们送来的那些“贺七皇子殿下身体安好”的礼品盒子搁在一起,高高地摞起来,看得他摇摇欲坠,忍不住移开了脸。
“殿下在怕?”沈颜忽然回身问道。
“没有,”褚宁远答,转手端了一杯茶,“只是觉得恍然。”
他说恍然。沈颜不再问了,走到他身前摁了摁他的膝盖,轻声道,“殿下的膝骨愈合得不错,这两日可以多走动走动,为日后踩桩子磨一下腿。”
“踩桩子?”褚宁远手里的茶也不喝了,难得露出少年人特有的蓬勃好奇来,“什么桩子?”
“梅花桩,”沈颜掀起他的裤腿细细查看,“殿下不是羡慕那亲兵卫都轻功卓绝么?若您这桩子踩好了,日后莫说飞檐走壁,就连那话本子里提的‘轻功水上飘’也不在话下。”话本子,褚宁远第一回从沈颜口中听到这般世俗街井的东西,他觉得奇妙,便忍不住多看她两眼。
明眸皓齿,姝色艳绝,只是骨量小而薄,还是正在豆蔻的少女。褚宁远仿佛这一刻才回神着记起来,沈颜大约应同他一般年岁,是将小不小的半大少年罢了,只不过沈颜实在太过冷沉,使得他常常忘了她这年纪同他那些皇妹一样正是爱玩爱美的时候,而不是同他天天谋划这些打打杀杀。
可她又是不同,身手矫绝,聪敏智慧,没有哪个与她一般大小的豆蔻少女能做到她这番境地,委实罕见。褚宁远瞧着她,沈颜却面色如常,只是在放下他裤腿后才抬眸,问他殿下有何事要吩咐。
褚宁远摇头,像是不经意挑起话头一般地道:“你还看过话本子?什么样的话本子?同太学书房里的游记一样有趣么?”
他问得诚恳且认真,沈颜却是淡淡,“奴婢看过,寻常大街上那种的,和太学书房里的高品游记自然没法比。”她不愿多说,褚宁远也识趣地不问了,转了话头聊起明日去太学之事,只是他不曾注意,沈颜的手在他提到话本子那一刻便紧紧捏了起来,好半晌才放开,她状似平常地同褚宁远商讨太学之事,唯有掌心多了几枚青紫的月牙印。
而她牢固地站在原地,谁也不曾发觉。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