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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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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白团子大眼萌

莲子·怜子(上)

  素续缘背着药筐上山时正碰上阿吉父子,阿吉爹左手拎着一只山鸡,右手托着背上的阿吉,嘴里念念有词地数落:“说了不让你来!现在好了吧,摔着了疼的是你!”


  “续缘哥哥好!”阿吉笑眯眯地给素续缘打招呼也没忘跟父亲顶嘴,“男子汉大丈夫,怕疼不是真英雄。”


  阿吉爹气得拧了一把他的屁股蛋,小阿吉就在那里哎呦哎呦地怪叫:“续缘哥哥救命,续缘哥哥救命啊。”


  素续缘也看见他左腿裤子撸得高高的,露出来的脚踝肿得像发面馒头一样。他快走两步,迎上父子俩,捧起阿吉的小脚丫仔细检查起来。


  “怎么崴得这么狠?”


  “非要抓山鸡,鸡是抓着了,臭小子就知道傻乐,掉坑里了。”阿吉爹...

  素续缘背着药筐上山时正碰上阿吉父子,阿吉爹左手拎着一只山鸡,右手托着背上的阿吉,嘴里念念有词地数落:“说了不让你来!现在好了吧,摔着了疼的是你!”


  “续缘哥哥好!”阿吉笑眯眯地给素续缘打招呼也没忘跟父亲顶嘴,“男子汉大丈夫,怕疼不是真英雄。”


  阿吉爹气得拧了一把他的屁股蛋,小阿吉就在那里哎呦哎呦地怪叫:“续缘哥哥救命,续缘哥哥救命啊。”


  素续缘也看见他左腿裤子撸得高高的,露出来的脚踝肿得像发面馒头一样。他快走两步,迎上父子俩,捧起阿吉的小脚丫仔细检查起来。


  “怎么崴得这么狠?”


  “非要抓山鸡,鸡是抓着了,臭小子就知道傻乐,掉坑里了。”阿吉爹没好气,“素小大夫,严重吗?”


  “还好,还好。回家用冷帕子敷一敷,我一会采点活血化瘀的药,晚点送到你家去。”


  “谢谢素小大夫,你真是人俊心善。”粗犷汉子怪不好意思地憨笑,“来的时候,正好尝尝你嫂子的手艺。”

  

  父子俩说着吵着就下山了,能听见阿吉爹教训阿吉,也能听见阿吉顶嘴。


  “咱俩上山亲兄弟,打猎父子兵,以后我也一定是打猎的好手,今天是意外。”


  “臭小子!少说大话。”


  “我还不是为了你啊!不知道是谁,上次上山累得半死,在那缠着娘给他揉揉。”


  素续缘目送父子俩下山,听到二人的对话面色难明,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好半天咕哝一句:“还挺孝顺。”


————————————


  “嘶,疼疼疼。”续缘瘪着嘴叫饶。


  素还真一边给他胳膊上药,一边安慰他:“好了好了,就弄完了,再忍一忍。”


  “爹亲,我是不是很没用啊?”


  “怎么这样想?今次多亏有你帮了爹亲的大忙。”素还真揉了揉续缘的头顶,笑着夸奖他,“上阵亲兄弟,打仗父子兵。还是续缘最知吾意。”


  “嘿嘿嘿,嘻嘻。”素续缘就这样生生笑醒。睁眼看到的是青翠的床帐,他心里一惊,猛地坐起四下顾盼,没看见千思万想的人,才颓然倒在床上。


  梦里父亲的容貌不甚清晰,连眉目都是模糊的。太久了,太久没回琉璃仙境,他几乎都快忘记爹的样子了。要是能回去该多好啊……


  回去?!


  素续缘是从床上跳起来的。时局艰辛,不正是自己帮爹亲排忧解难的好时候,当然,凭爹亲的本事用不着自己给他出主意,可是……万一呢?这个梦有来历,一定是爹亲也在挂念我,我们父子俩虽相隔万里,心里却都在惦念对方,一定是爹亲需要我。


  想到这,他简直一刻都待不住了,赤脚跑到书桌前,匆匆磨了墨铺好纸就洋洋洒洒写起来:


爹亲亲启:


世事艰难,妖魔横行;乾坤不辨,宇内蒙尘。当此多事之秋,深感爹亲为黎民百姓谋生计之苦心,儿子不才,愿为爹亲驱策,重整宇内,再塑乾坤。


  这信字字真心,句句实意,实是续缘一腔真情流露。写完他自己又读了一遍,突然发觉这话说得野心勃勃,甚不得体,只能团了扔到一边,舔笔重写。颠三倒四改了又改,字字句句无一处不小心措辞,到第五遍时,终于点了点头,仔细将墨迹吹干,将书信折好封在信封里,才出门寄信。


  他思虑周全,即便下定决心要回琉璃仙境帮爹亲共抗魔道,手头的事也要办好才行。李奶奶的老风湿,张爷爷的颈椎病,这小村庄也没有夫子,平时都是自己教那些适龄的孩子们读书识字,这些事都要一一安排好,他才能放心回去。书信先到家,也好让爹亲有个心理准备。


  去三日回三日,第六日的傍晚素续缘正在草拟孩子们的往后的书单,素还真的书信就这样不期而至。巧英同着一群半大小孩风风火火闯到素续缘家里:“续缘哥哥,有你的信!”


  素还真这封信比以往的都长,既向续缘说了些生活琐事,也简单陈明了当今时局——情况不算明朗,但也不是最坏,最后再三告诫续缘安心退隐,不要轻举妄动,他必须好好的,自己这个做爹的才能放开手脚,毫无后顾之忧。随信同来的还有一只雕工精湛的木头青鸟,尤其是青鸟的眼睛,活灵活现,拿起赏玩时还会一眨一眨地开合。


  素续缘拿着青鸟观摩了几圈,撇了撇嘴:“送个玩具来算怎么回事,还当我是小孩吗?”


  “续缘哥哥不要给我吧!”虎子伸手就想摸。


  行比心快,素续缘立刻站起身把手举得高高的:“让你爹给你做一个去。”笑话,给他摸着还能回到自己手里?


  几个小男孩一看这架势就冲着素续缘做鬼脸,“嘿嘿,续缘哥哥好小气。”“续缘哥哥这么大了还玩玩具。”素续缘撸起袖子作势要打,一群孩子就像林间的鸟兽一样,一哄而散,笑着闹着跑回家去了。


  可惜这封信并没有打消素续缘回家的念头,他把小青鸟放在床边,照旧有条不紊地收拾东西。他计划得很充分,再等两天上山采最后一次药,分给有需要的村民,他就可以回家了。


————————————


  远行的人少有半夜启程,可素续缘安排好一切后,只觉得心急如焚,当真是“归乡情似离弦箭”,一刻也耽误不得。


  床头的青鸟僵硬地动了动头,看着他一边检查自己有没有落下什么,一边自言自语:“今夜就出发,脚程快一点,能提前半天到琉璃仙境。”半天,这可是半天呢!


  就在一切准备停当,素续缘打算落锁出门时,远方传来一声清脆的鸟鸣——术法鸿雁披星戴月迢迢而来,尖尖的鸟喙叼着一封信,正落在素续缘的手臂上。


  他直觉这封信不是好事,即便信封上留有爹亲的笔迹“续缘亲启”,他也不打算拆阅,反正马上就要回家,再多的话不能听爹亲亲口说吗?他将信揣进包袱里,走向门口。“啾!”术法鸿雁振翅而起挡住他的去路,似乎他不看信,就不放他走似的。


  僵持再三实在是拗不过它,素续缘只能投降:“我看,我看总行了吧!”


  无知小子,岂敢狂言?战场之上,才子尚且无用,更何况汝……


  这信言辞激烈,一面教训续缘学识浅薄却自以为是,一面斥责续缘狂妄自大不知天高地厚。素还真从未用这样严厉的语气和儿子说过话,续缘简直以为这是谁在假冒爹的名义戏耍自己,可字迹就是父亲手书,真真做不得假。


  他一连忙了七八日,全靠“回家”这股劲撑着,精神头看着还行,其实早就疲惫不堪。这封信恰似霹雳雷霆,狠狠击垮他的精神支柱,一时间他只觉得头晕目眩,眼前阵阵发黑不能视物。心知自己情况不对,素续缘赶忙摸索着稳住身形,缓过劲儿时人已经坐在床边,只是胸闷气短喘个不停。


  各种念头争先恐后闯进脑海,或许真是谁矫了笔迹冒充爹亲?爹亲不想我涉险故意说这刻薄话?不该不该!他怎么能这样曲解我的好意,知子莫若父,他难道不知我一片冰心?总不能真觉得我是他的绊脚石,有我这样的儿子折了他清香白莲的名声?


  头痛欲碎,素续缘泪如雨下,说不清是疼的,还是委屈的,他昏迷前最后一个念头还在想:这世上或许真有千里之外杀人于无形的怪招,否则他怎么会这么痛苦?


————————————


  这夜一个又一个噩梦纷至沓来,素续缘时而梦到他们父子俩为了鬼王棺大打出手,父亲被他一掌击飞血溅黄土,或许那个时候他就恨着自己。时而又梦到爹亲浴血赶往希罗圣殿救自己,心里还没刚刚暖和点,就听见父亲怒骂:“看你干的蠢事,丢尽我的人!”


  他知道这个人绝不是父亲,却还是忍不住悲伤,他想解释,可到嘴边只剩下呜呜的哭泣。


  “别哭了,别哭了。”


  是谁?是谁在说话?


  “别哭了,续缘哥哥,醒一醒,醒一醒啊。”


  素续缘几次尝试,费尽气力终于打破黑暗,入眼处是阿吉担忧的神情:“续缘哥哥你醒了?好点没有?”


  阿吉崴着脚还是素续缘送的膏药,听说他要回家,阿吉爹娘就商量着给他纳了双鞋,阿吉来送鞋时正发现他一个人倒在屋里,病得不省人事。许是因为操劳过度又风邪入体,他高热不退已经昏迷两天了,幸亏被阿吉发现,不然还不知道会怎么样呢。


  阿吉看见他醒过来,就去给他端药。素续缘还有点发愣,缓了一会才想起来给自己把把脉,普通的风寒,将养两日就好。他摇摇头,心里暗笑自己不争气,这下回家的行程又要被耽误了,想到回家,他突然变了脸色,发疯似的在床头枕畔一通翻找,果真找到一张纸……


  “不自量力”、“学艺不精”、“看不清自己几斤几两”、“三脚猫的功夫少给我丢人现眼”、“真把自己当天下第一?我看是天下第一可笑”……


  这可真是比噩梦更可怕的现实,素续缘脸色惨白,捏着信不知所措。


  “续缘哥哥吃药了。”阿吉端着黑乎乎的药汤走到床边,看见素续缘双目无神面色悲戚,还以为他跟自己一样怕苦,故而体贴地安慰他,“续缘哥哥别怕,我给你准备了饴糖,都是阿爹买给我的,可甜啦,我每次生病吃苦药,阿爹都给我买饴糖吃,吃了药病才会好。”


  他学着大人有模有样地吹着药,又说起自己病中是如何如何被父母疼爱照顾,素续缘一下就想起那天山上的相遇,想起阿吉父子斗嘴下山的情景。


  原来……是嫉妒啊!阿吉真是让人嫉妒!


  “机关算尽称第一,不如邻家小阿吉。”素续缘笑得很是凄凉。


  “续缘哥哥,你怎么了?”


  “我替阿吉开心。”


  “可是,你在流泪啊。”阿吉被他又哭又笑的样子唬得不行,“你是不是中邪了?我用不用叫阿爹来看?”


  素续缘接过药一饮而尽:“不用,我睡一觉就好了,让我……让我一个人静静。”


————————————


  转眼四个月过去了,年根底下到处是风雪肃杀的寒冷,可人力又要扭转天意,于是处处张灯结彩,热闹非凡。四个月里素续缘收到屈世途五封家书,但是他没回过,他在和琉璃仙境某人冷战,不接受任何人调停。


  与其说是和某人冷战,倒不如说是和自己冷战。病好之后他就想通了,果然没两天就听到风声,魔道猖獗,正道衰微,正应了他的想法——爹亲是故意的。战况不妙,爹亲故意写了那封信就是不想自己回去。


  想通后,素续缘就开始恨他,恨他明明知道自己最想得到他的期许、鼓励、称赞,最想陪在他身边,但他偏偏用诋毁、教训、斥责,把自己推得远远的!留一个伤心痛苦的儿子偏安一隅,苟活着感谢父亲冰冷的爱。


  恨他,更恨自己!恨自己真被他骗到,为这封虚假的信真情实意地病了五日,真情实意地流了一斗又一斗的泪。想想那几天的丑态,他就觉得这信里说得对,自己意志薄弱,毫无城府,根本不配做清香白莲的儿子……





离亭逸煞

【素缘】 隆冬

素还真X素续缘 

 甜掉牙的甜品

俩人完全是小学J在打情骂俏噗噗噗

给老婆 @长凌 迟到好久的生日礼物hhhh


翠环苍岭秀,积雪浮云端。

冬月初四,大雪时节。雪已下了小半个月,五莲台早已是冰雪剔透,名副其实的琉璃仙境了。一线生最近忙得很,在常走的路上铺好了草甸子,虽说仙境里的主客都能用功力蒸干脚下的积雪,但能少用一点力气也是好的,“就素还真每天被追追打打的身子骨,他不心疼我还肉痛呢!”

不过说起来,从素还真自中阴界回来之后,雪就没停了。这雪期也让少年医者能名正言顺地把自家爹亲关在屋子里专心养伤,这几日也终见得大好,让素续缘长舒了一口气...

素还真X素续缘 

 甜掉牙的甜品

俩人完全是小学J在打情骂俏噗噗噗

给老婆 @长凌 迟到好久的生日礼物hhhh



翠环苍岭秀,积雪浮云端。

冬月初四,大雪时节。雪已下了小半个月,五莲台早已是冰雪剔透,名副其实的琉璃仙境了。一线生最近忙得很,在常走的路上铺好了草甸子,虽说仙境里的主客都能用功力蒸干脚下的积雪,但能少用一点力气也是好的,“就素还真每天被追追打打的身子骨,他不心疼我还肉痛呢!”

不过说起来,从素还真自中阴界回来之后,雪就没停了。这雪期也让少年医者能名正言顺地把自家爹亲关在屋子里专心养伤,这几日也终见得大好,让素续缘长舒了一口气。今天一早,他就去后山秘院陪了一会儿灵儿,结果还是放心不下,三两步就赶回五莲台。

踏上五莲台时,他看见他的爹亲正推开了房门,瞬间灌入的寒风掀起他披着的鹤氅,将单薄的里衣裹附在肌理精纤的身体上,看得素续缘皱起眉,一步上前将人按回屋里并合上了门。

“续缘?”

“爹亲不好好在屋里休息,跑出来吹什么风?这天是能随便出去的吗?”

“哈,续缘——好大的火气。”素还真柔声笑道,任由儿子握住他的手腕仔细诊脉。

“……虽说爹亲近日已无大碍,但还是要注意不可受风寒。”素续缘探查许久才半放心半埋怨地松开手。

“续缘莫要把劣者当瓷娃娃,只不过耗费了些真气,当真没什么……”

“爹亲也莫要把自己当‘气囊’,什么地方都费些真气,最后剩下一付枯骨给续缘么?”

“哎~续缘莫要如此瘆人啊……”

“爹亲也不看看自己穿了几层布,就敢往外冲。”素续缘取了件重缎绒袍,扯下鹤氅给素还真穿上,“这外面才化雪,最是寒凉刺骨的时候,爹亲不多穿点,怕是连枯骨也给一并吹跑了。”

“哈!顽贫。”素还真任由抿嘴窃笑的素续缘给他穿理衣袍,嘴上倒是不住抬杠:“可好友今早烧了三盆炭火给我,再这样穿劣者怕是要馊了。”

素续缘看了眼绕床围了一圈儿的炭盆,心中笑话线伯伯又在过度养莲了,顺手把刚才给裹得严严实实的领口松了五分。抬头看了看坏笑着盯住自己的爹亲,忽然踮脚凑近前亲了一口,转身就跑出门去。

“续缘!去哪儿?”

“采些血龙鸢,免得有人真成枯骨了。”

“外头那么冷,你……”

屋内的叮咛瞬间就被门外的风雪吹散了,素续缘对迎面而来的仙境管家轻快地嘱咐道:“线伯伯,今天不可让爹亲再出房门了,有什么事且等我回来再说。”

“哈?我哪管得住他?喂,续缘你去哪里?哎——这一大早都神神秘秘的,管不了管不了——素还真呐,一页书来啦!”

“请前辈进屋详谈吧。”

 

 

“好,一切有劳前辈了。”

“嗯。……素还真,你已经看那扇门第十九次了。”

“啊!前辈见谅,劣者暂且失陪。”

 

一线生看到两道光先后飞出仙境的时候正在准备晚饭,仔细辨认了一下觉得今天素续缘回来又得埋怨自己了,叹了口气,一刀斩了乳鸽的脖子。

 

 

血龙鸢仅现于百里之外的霎涯山顶,是一种时草时雀的药材,对补气养血有奇效,只不过温暖时节为雀形时极其难抓,只有在雪寒三月以上才会化为草形扎根雪土,掘地六尺方可获得。一般人几乎无法得知这种奇诡的药材,只有《神农医谱》上有所记载。现在素还真很后悔当初把找血龙鸢的诀窍顺手记在《神农医谱》上了:滴血入雪,则鸢循而出矣。

 

一口气冲到霎涯山腰,饶是素还真恢复得再好也是初愈之身,真气不继,忙扶住一棵雪松略作调息。半炷香的时间之后,素还真在霎涯山顶兜了好一会儿,人或药是没见着,却看到一滩血,他皱起眉头:“明明写的是‘滴血引鸢’,可没让你截肢啊……”

 

心内一急,他跟着些许零星血迹往山下寻去,不一会儿就听见了素续缘的声音。

    “幸好姑娘没有走太远,否则断箭伤到筋骨就要吃苦头了……”

姑娘?

“谢,谢谢公子……”怯怯的,女子声音?

“敢问姑娘芳名,家住何处,待我处理好伤口之后送姑娘回去,姑娘的腿暂时不方便移动,需要静养。”

“……小女子名唤长凌,家,家住……”

素还真不自觉地收起了脚步,把眼光往树后的空地上一递:只见素续缘半跪在雪地之中,手里托着一条受了箭伤的小腿,正细心地清创,点药,包扎,一只手不够用,还用嘴咬住棉纱一头。顺着伤腿往上头看去,是一位年轻的姑娘,仿佛吓着了,话也说不利索,愣愣地盯着着埋头处理的素续缘,大眼睛里将落未落的泪花,看上去颇惹人怜,但是素还真太阳穴一阵突突跳:素续缘的鹅绒氅正垫在姑娘身下,而他自己的单衣薄衫已经被雪水浸湿大半,一双腿深陷在雪中,头发肩背都落了一层雪碴子,简直是——

“胡闹。”素还真嚓嚓嚓几步走到人前,一把搀开素续缘,转身抱起惊诧不已的姑娘就走。

“诶?爹亲?哎,怎么了呀?”

“回家。”几个垫步化光而去

“……喂!爹亲等我——”

 

一路上父子俩你追我赶,在山峰峡谷间纵横飞跃,素续缘几次想加快速度追上素还真,但是下一刻就被拉开距离。而在素还真怀中的长凌,内心是崩溃的——

这什么情况啊……我不就是出来给娘亲采点草药吗为什么能被流箭射中啊……怎么还能遇到一位温柔翩翩的公子啊……我的天啊他好温柔,好好看……可是为何又来一个绝顶模样的仙人……啊我要窒息了他走过来了……他!欸?!抱我干什么?……什么啊居然是个爹吗!……苍天……

 

 

琉璃仙境的一品管家端着今天特制的秘酱乳鸽打算摆桌开饭的时候,嘴里絮叨着“琉璃仙境没一个正经好人全都爱放人鸽子!大雪时节一个个的都跑没影儿!好嘛通通别回来吃饭!就让我与青衣好好享用!哼……”

结果乳鸽还没上桌,他人倒是被一团莲香撞得原地转了一圈儿,饶是他一线生好歹也曾为天策军师并非手无缚鸡,否则手里香喷喷的乳鸽肯定是啪叽坠地。

“哦哟哟哟我的老骨头哟!谁啊!啊素还真啊你还知道回来啊!你这?这又是谁啊?”

“好友,这位长凌姑娘拜托你照顾一下,她的腿有伤。”素还真带着雪碴子和一股子杀人的劲气放下手里几乎僵住的少女,解下身上的鹤氅盖在她腿上,转身抓住随后赶到气都还没喘匀的素续缘,冷着脸扯着人头也不回地就往房间去了。

“这、这刮的什么风啊素还真是吃错了什么药吗?喂!欸我说,你们饭还吃不吃啦……”

 

 

情形和早上刚好相个反,素还真扯着踉跄的素续缘丢进房里关上门,两人都喘了两口气之后,素还真一把将素续缘拉到床前,动手开始解他的衣带。

“爹、爹亲?做什么?”

“脱衣。”

“啊?别……”

“磨蹭。”还没等素续缘反抗几下,外衣中衣就已经被素还真剥下来丢在一边,抖落地上一层薄薄的冰渣子须臾就化成了水。素还真一脚踩上去,又伸手去够腰间的裤带,素续缘连忙抓住那手慌道:“不要……”

看着素续缘紧闭双眼一副要英勇就义的样子,素还真哭笑不得,囫囵把人推到床上,扯过被子把人裹成了茧子,双手撑在“茧子”两侧眯眼质问:

“你这孩子,那么冷的天外出,也不多穿点,见姑娘受伤施救确乃医者仁心,但是需要把自己都搭上吗?你看看你的手!还有腿!准备冻四杆冰棍给为父吗?”

素续缘一下子接收到自家爹亲的凌厉输出,愣了愣,想也没想就顶了回去:“爹亲不也没穿多少……”

“哈。”素还真起身,到床脚边第四个炭炉上端起已经温热的脸盆,将巾帕浸水后,抓住素续缘的手轻轻地哈气、擦拭。

“劣者难得想听素大夫的话,安心在房里等你回来,结果素大夫人呢?跑去干什么了?”

“……爹亲这是——吃醋了?”

素还真略吃惊地看着红脸窃笑的素续缘,手上用劲儿一把扯过人就把嘴摁在了他唇上。

——就让你尝尝什么叫吃醋。

 

 

“素还真?素还真!今天鸽子真的不错,我们吃了一只,剩下这只放门口了哈,记得拿进去吃掉,否则明天变冻鸽了。”

听得一线生絮絮叨叨走远的声音,屋内两人相视一笑。

“续缘去拿进来?”

“我不,屋外好冷。爹亲去拿~”

“那还是嘴边的好。”

“唔……”

屋外寒风凛冽,屋内暖意蒸腾。

看来,一线生这鸽子还是放定喽。

 

 

------------------------------------完------------------------

2022.1.10


橘春春春春

卖萌素素扮猪吃莲子

答应@长凌 的素缘qq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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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亭逸煞

【素缘】 三秋

素还真X素续缘  小甜饼

送给亲爱的老婆 @长凌 


“好友。”

“素还真啊!你总算是回来了!”

“让好友操心了。”

“自从师尹出事,你都没睡过囫囵觉,又跑去跪跪跪!真不知你是欠谁的!”一线生绕着琉璃仙境之主转了三圈有余,总算是把人身上的枯枝杂草拆摘干净,但是潮湿的外衣和灰泥色的膝污又惹得他一阵唠叨,“嗐!这十多天的你就那样干跪着吗?也不运功给自己挡挡雨!都三四天了!”

“劣者哪有余力……”

“是是是为自己就没有余力为苍生就不遗余力!”一线生泄愤似的抓住潮污的外套,一把给人扯了下来,“赶紧脱了!是不要命了怎样!”

“多谢……咳咳...

素还真X素续缘  小甜饼

送给亲爱的老婆 @长凌 




“好友。”

“素还真啊!你总算是回来了!”

“让好友操心了。”

“自从师尹出事,你都没睡过囫囵觉,又跑去跪跪跪!真不知你是欠谁的!”一线生绕着琉璃仙境之主转了三圈有余,总算是把人身上的枯枝杂草拆摘干净,但是潮湿的外衣和灰泥色的膝污又惹得他一阵唠叨,“嗐!这十多天的你就那样干跪着吗?也不运功给自己挡挡雨!都三四天了!”

“劣者哪有余力……”

“是是是为自己就没有余力为苍生就不遗余力!”一线生泄愤似的抓住潮污的外套,一把给人扯了下来,“赶紧脱了!是不要命了怎样!”

“多谢……咳咳、咳……啊对了,之前劳烦好友之事 ——”

“免催免催,这里——”

一线生抱出一个木匣子,递了过去:“衣物、面皮、饰具都是按你写的做的,魈瑶在你面前也会觉得是在照镜子。”

“哈,好友这是在夸素某呢,还是在夸你自己呀~”

“恩哼哼你觉得是什么就是什么喽。”捋了捋胡子,嘴角憋不住地提了提。

“多谢好友巧手。”素还真捧着木匣,径直走入房间。

“诶——还没吃饭呢就进屋啊?哎哎好歹先洗个澡换身衣服——”

两扇门扉把一线生的唠叨尽数挡在门外。

“啧。哎,今天是中秋啊……”

 

 

 

 

“是吗?那就别补了,改天给他做件新的吧。”

“行。世途啊,去叫素还真出来吃饭吧。”

“好好~哎哟自己饿了就会出来的,一个时辰了还没个动静——素还真?”一线生敲了敲门,见没回应就推了进去。

“嘶~~这么黑也不点盏灯。”光线渐亮,烛光所照之处,素还真蜷在床榻,未醒,边上随意放着那个木匣。

素还真一向浅眠,这样都不醒必不正常。一线生伸手一摸:“坏了……”

“世途啊,续缘来了。”

“续缘?”

“哎!——啧儿子来了也不是这种激动法——快把衣服穿好!素还真——”

 

    

晚风徐徐,荷光鉴月。

玉波池边,家宴摆了满满一桌,虽只有四人,却是其乐融融。

仙境之主敞着一线生硬给他披上的外衣,兴致盎然,一直将目光落在身边的蓝衣少年处,直瞧得素续缘都不好意思了。

“素还真你倒是吃啊!老屈我可是和青衣张罗了大半天的。”

“好,好。”

“你受了风寒,必须得喝这热姜煲——”

“好,好……唔……好友,这……有些辣……”

“爹亲,这是我特地向线伯学做的冰莲月饼,尝尝?”

“嗯~~~入口即化,薄荷与冰片相辅相成,顺喉入心,清心润肺。续缘好手艺。”

“啊,爹亲莫要胡赞,真那么好吃吗?”

“自是当然,不信你来试——”素还真夹起小半块递过去,续缘张嘴咬下,随后笑着说好,那画面让一线生直呼牙疼。

“这是线伯教导有方呀。”

“嗯~还是咱们续缘会说话!”

“欸~~~制饼乃好友所授,那这琼浆玉液又是从何而来?”素还真提起桌边一樽丹玉色酒壶,拔了瓶塞凑近去嗅,许是被酒气所呛,轻咳几声:“嗯~~桂花酒!”冷不防就仰脖灌了一口,倒是吓到桌边三人,续缘失笑伸手拦阻:“爹亲微恙在身,莫要如此。”

桂花酒香气馥郁,酒劲不俗,推杯问盏三巡之后,四人又猜了灯谜玩,竟是一线生拔得头筹。仙境管家乐得拉起青衣宫主就走,说要再去寻灯谜来玩儿,丢了宴桌就回房去了。而剩下素家父子俩,一个还勾着手想要捞桂花酒再来一口,另一个无奈藏过酒壶,叹自家爹亲怎么忽如稚子般任性呢。

“好了爹亲,续缘扶您回房歇息吧,不喝了。”

素续缘绕过椅子走到素还真身边,捉起左手环肩提腰把人扶起。身上微烫,不过也没到太过严重的地步,素续缘盘衡着该抓哪几味药纾解一下,素还真幽幽开口:“劣者无事,续缘无需担心。”说着右手按上少年肩膀,反客为主地搂住,把脑袋靠过来,整个人的重量就几乎全压在少年身上,显得无赖又撒娇,“嗯……酒这么烈,续缘你加了什么东西……”

“就是一般的桂花酒啊,稍入了些白术赤芍,对化瘀旧伤有好处。爹亲小心门槛……”



素还真几乎是挂在素续缘身上进的房门,脸离素续缘很近,略粗重的气息喷在颈项处,很痒,他几乎是连拖带甩地把人按在离门最近的茶凳上,可素还真自己没坐稳,堪堪要歪倒,素续缘快一步支住他才重新坐好,两人距离骤近,素续缘的眼神正好落到眼前人肩颈处,胡乱披着的外套早已滑落,中衣根本没有穿好,松散着耷拉在前胸,锁骨窝随着深重的呼吸忽浅忽深……

哎呀!素续缘觉得自己的脸都要和父亲一样烫了,倏然起身:“我、续缘给爹亲擦擦身……”

“诶——”素还真扯住手往回一带,少年被迫回身就摔坐在他膝上,“别忙啊,素大夫何须如此费心呢……”

素续缘渐渐听不见什么了。他一双手撑在素还真胸前,那中衣经这样一挣扯,敞得更开了,肌理细腻的皮肤呈现健康的颜色,略有几处旧伤隐于表皮之下,惹得素续缘习惯性地伸手去触诊,结果被主人的低语震到连忙缩回了手。

“续缘,最近应是过得不错,倒是圆润了不少。”素还真恶劣地伸出手指捏了捏少年的脸颊。

“爹亲,续缘只是昨晚,饮茶过多,导致今日有些浮肿……”

“饮茶、过多?续缘,你……是睡不着么?”

“……是担心……”

“我么?”

“嗯……听线伯说,爹亲正与厉族周旋,还要侵入敌阵,那厉族个个嚣狂不好对付,你看,这不就……”说着手就覆上素还真的额头去。素还真眯着眼看着皱起眉头来的少年人,也抬手去抚他的眉心:“哈,就那几个小厉也不是你爹的对手,续缘不用担心。”

“都烧成这样了,还叫我不用担心。”素续缘又急又气,从他腿上站起来,“等着,我去拿……”

还没跨出一步,手就被扯住了,下一秒素续缘就贴到一个火热的胸膛里。

“续缘…………你师尹叔叔没了……我没保住他。”

素续缘呆住了。他感受到身后人的微颤,他知道他的爹亲这样淡淡一言,藏着多么深重的痛楚与无力。他明白,他心疼,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我,是不是世上最没用的人……我保不住好友,保不住知已,保不住兄弟,保不住你娘……”

“不,不爹亲你不要这样说……”

“素还真,不想再失去了……”

略失力的双手环住少年医者的腰,在身前搂紧,头搁在续缘的肩膀上,喃喃着:“续缘,续缘……吾好想你……你在,就好,就好……”

 

几滴热泪润湿了肩头的衣料,素续缘有点惊讶,转过脸去看,玉色的脸庞已经划过了两道泪痕,苍白的肤色因为体温的缘故,透着些许潮红,他那半圣半仙的神人爹亲向来智珠在握,妙算神机,从未在人前脆弱如斯,素续缘心头一紧,转过身回抱住他。

“别离开我……”

“我在,爹亲,续缘在……”

“素还真命该孤单寂寞,天伦破碎,劳碌奔波,永无定日,但是素还真重视的人,为什么……”

呓语让素续缘心绪不宁,他忽地堵住了不停自责的嘴。

刚吻上去的一刹那素续缘就后悔了,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样。素还真的唇温热柔软,带着酒的余醇与他自己的莲香,他就静静贴着,气也不敢出一口。

随后他听见素还真心音笑道:“续缘这是要闷坏自己么?”

慌忙逃开,却因被紧紧圈住而被迫在极近的距离对视。他的爹亲是出了名的天人之姿,如圭如璧,一双漩眉压低,泽蓄天光的眼眸玩味地看住他,愣是把他又看呆了数刻,终是豁出去一般,把心底的话都说了:“续缘不许爹亲这样说自己,爹亲是天下人的素还真,却终究是续缘一人的爹亲,续缘爱你敬你,这一辈子拼了命也要保护你,我不许你这样自贬,你是世上最好的爹亲,续缘……唔!”

这下换素还真捉住薄唇,不像少年人那样小心无措,温情又霸道地亲吮着唇瓣,灵舌还顺着未合的齿隙撬入檀口,引得少年嘤喏出声。许久,才放过微红的唇,叹息道:“素某何德何能,有子如此。”

“爹亲欺负我……”

“欺负?”素还真挑了挑眉,矮身圈住少年的腿根,把他像孩童似的抱了起来,续缘惊呼一声,赶紧搂住他,被三两步抱到床边扔在被塌上,颀力身姿欺了上来,温热鼻息重新掠住素续缘的呼吸空间:“试试看什么叫欺负?嗯?”轻吻从嘴角,到耳鬓,轻舔耳垂,又滑落至颈项,锁骨,直叫那孩子酥麻又迷恋,双手不知是推是搂。

几番情动,两人都是呼吸渐急,身摇语漾。素还真撑起身子,盯住那与自己相似的眉眼,少年羞腼又勇敢地回望着自己,星眸里涌动的情,爱,恋,早就超越了某条界限。

 

挡风玻璃见围博

 

 

 

------完-------

2021.9.14凌晨

 


碎碎念:
emmm为啥最近总是有急刹车的感觉,噗哈哈哈还是因为熬夜的关系吗?


鹤雪

【素续缘中心】执炬(最终章)

最后的缘谈、佛缘、莫缘、素缘


素续缘推开那扇门,谈无欲就坐在院子里那张石桌旁等他。


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他还是那个逃课后被谈无欲提溜回办公室的学生,谈无欲依然会晚上隔三差五过来坐在院子里等他回家。


“这次,你没有翻墙回来。”瞧见素续缘站在远处,谈无欲先开口打破沉默的气氛。素续缘咬唇,沿着墙根抬头往上看到爬满铁线莲的墙头,紫色的小花星星落落,有不少探出墙去。谈无欲知道素续缘一定记得醉酒的晚上。


任性的少年酡颜迷人,笑嘻嘻地坐在墙头拿着一枝黄玫瑰往他怀里扔。紧接着跳下墙,扑进自己的怀里,一遍又一遍喊他的名字。


素续缘再也...

最后的缘谈、佛缘、莫缘、素缘


素续缘推开那扇门,谈无欲就坐在院子里那张石桌旁等他。

 

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他还是那个逃课后被谈无欲提溜回办公室的学生,谈无欲依然会晚上隔三差五过来坐在院子里等他回家。

 

“这次,你没有翻墙回来。”瞧见素续缘站在远处,谈无欲先开口打破沉默的气氛。素续缘咬唇,沿着墙根抬头往上看到爬满铁线莲的墙头,紫色的小花星星落落,有不少探出墙去。谈无欲知道素续缘一定记得醉酒的晚上。

 

任性的少年酡颜迷人,笑嘻嘻地坐在墙头拿着一枝黄玫瑰往他怀里扔。紧接着跳下墙,扑进自己的怀里,一遍又一遍喊他的名字。

 

素续缘再也不会做那种事了。

 

“玫瑰和长夏,都不能抵达寒冬。”素续缘靠近了,发现石桌上放着一个香水玻璃瓶,里头插着一枝雪白的栀子。他伸出食指,轻轻地去触碰花瓣。谈无欲凝眸,专注的目光全都倾注在素续缘身上。

 

素续缘说:“谈无欲,我是来和你告别的。”

 

最不愿意相信的结局,早该预料的结局。谈无欲一直紧握的拳头一松,生涩地,低声问出来:“你学会了吗?”


在经历这些情感的折磨后,你学会爱人,学会执着和放手了吗?你能,找到属于自己的道吗?素续缘没有回答,他缓慢地把那枝栀子抽出来,横进头发里。

 

谈无欲拧紧了眉头。这么不祥的打扮……素续缘从进门时手里就拿着一本《抱朴子》,现在他把书放在谈无欲手边,道出自己的请求:“我最后一个想告别的人,您应该知道是谁。我会在路口等他。”

 

生平第一次,谈无欲露出懊恼的神情。他知道,没有任何言辞可以挽救发生的一切。口才绝佳的脱俗仙子,竟然哑口无言。谈无欲盯着面容苍白的素续缘,随后低头翻起那本《抱朴子》。


干枯的桂花就藏在书页间,染透油墨清香。风一吹,香气就弥散在空中,随少年小心翼翼的心思随风而去。

 

谈无欲珍而重之地把书放进包里,迈步而出,目不斜视,与素续缘擦肩而过。

 

 

佛剑分说就等在郊外某个路口处,手里握着一封信。不久后,一辆改装过的越野车飞驰扬沙,素续缘从车上跳下来,和佛剑分说四目相对。

 

青年好看的面容上带着祈盼,对他提出要求:“请前辈,陪续缘走完这段路。”

 

佛剑握紧了那封信。

 

从这个路口往东南方,是一条江。素续缘和佛剑走在江边,一路没有说话,他们就这样并肩走着,两道身形被斜阳拉出背影,不时融合在一处。佛剑的步伐很沉稳,手中的佛珠有规律地轮转,如山的身形保护在素续缘身旁,让他感受到暌违的宁静和安全。直至落日熔金,江面上残阳如血,波光粼粼。喧嚣的被抛在身后,江边参天古木没有受到四季过分的影响,依然青葱。

 

江上渔舟唱晚,一轮即将下沉的红日里有艄公摇橹和渔人撒网的剪影。

 

素续缘站在江边,转头,仰望着佛剑悲悯慈和的面庞。

 

这让他想起幽深的佛殿里,坐在莲台上的阿弥陀。尽管被阴暗掩盖了面容,在世人仰望时,他依然以慈悲的目光垂赐安宁。

 

“这条江有个很不吉的名字,叫做葬尸江。可葬尸洗秽,在续缘看来是很好的寓意。”

 

佛剑不解地望过去,侧耳听素续缘说话。“佛祖爱过人吗?”

 

这是破戒的事。佛剑发现夕光照在素续缘洁白的脸颊,有一种无法言喻的美在吸引他。他当时想,我爱慕辩才天怎么会是破戒?

 

佛剑回答:“佛爱众生。”

 

“众生平等。续缘是众生之一,前辈也是众生之一。若要渡人,佛祖会先渡谁呢?”

 

佛剑认真地,诚恳地向他承诺:“我会让佛祖先渡你。”

 

佛剑分说永远是坚定而慈仁。素续缘从江畔那头走向这头,总是会将思绪飘回不解岩的落日瀑布,佛剑开解他的时候,也恰好是黄昏。他们会在清晨摘着野菜回去,扫去落满庭院的叶子,擦拭观音的净瓶。佛剑会端坐在菩提树下,坚守自己的戒律。他在欲念中放纵,妄图将阿难留住。

 

修行的阿难却让出无底舟,让他渡往彼岸。


以何因缘,得知宿命,可会至道?


路快到尽头了。再往前就是崎岖巍峨的孤山和久无人至的佛寺。

 

素续缘停步,转身,与佛剑相对而立,“谢谢您陪续缘走完这段路,之后,该由我自己走下去。”素续缘深深地向佛剑行合十礼,不等佛剑开口便已决然踏上崎岖山路。

 

最后一点余晖终于消散在天地间。


醒悟过来的佛剑发足而奔,急切地想去挽住素续缘的衣袖。只是还没等他追上,察觉事情不对劲一路追踪而来的素还真已经快他一步狂奔上眼前的孤山。佛剑怔然停下,回首眺望江潮涌动的葬尸江,爱着众生的心突然就缺了一块。

 

手中的信终于被打开,上面流畅的章草写着他曾经熟读过的经文:爱欲之人,如逆风持炬,恐有烧手之患。

 

信纸自指尖跌落,徒剩山间素还真焦急的呼唤。

 

素续缘用最拙劣的方法给素还真布下无法拆解的局。一环接一环的告别,让他误以为能永远把素续缘藏起来。和俏如来交心是真,谈无欲拜访是真,和佛剑分说道别是真,素续缘想要了断尘缘才是真正的真!素还真不顾灌木划破了衣服,凹凸不平的山路险些绊倒脚下,他着急地在大喊:“续缘!吾儿续缘!续缘!”

 

他已经失去了一个挚爱,又怎么能再失去一个另一个至爱。素还真失态地拍打着佛寺山门,山门内大殿上,素续缘跪坐蒲团,抬手抽下发间的栀子,散落满肩乌发。

 

“金刀剃下娘生发,除去尘牢不净身。圆顶方袍僧像显,法王座下又添孙。”

 

六根断灭,尘俗皆了,剃刀下飘洒的青丝如往昔流逝而去。素续缘在一片诵经声中,脑海无数回忆浮现。原来,滚滚十丈软红,他还是回到了原点。

 

七岁还俗,十九岁再次出家,堪堪是十一年前梦一场。亲情、友情、爱情,这一路失去太多,获得太多。他不恨素还真,他希望素还真能平安地过下去,毫无牵挂的去做该做的事。

 

素姓已去,缘亦不存,续无可续。

 

执炬年年,偏爱月光凉。寻寻觅觅,未知身是半世浮萍,倒某日得见一宵冷雨葬花,终于半生清醒。薄情是执,多情是念,无情是恼。

 

他是飞不出囚笼的鸟,却愿意扑进烈火,被荆棘刺穿,唱着自己的歌。

 

爱与被爱,都成空。

 

素续缘推开山门,对着门外颓然的素还真躬身一礼,声音徐缓,“贫僧,法号不知名。”

 

夜空中吹来凉爽江风,古寺浑厚清亮的钟声憾然长鸣,如涟漪一般层层泛开,穿透云层,萦绕耳畔。素续缘和素还真隔着一道门槛对望,东山上一轮皓月当空,洒照清辉。

 

远处,被洒落一肩清辉的莫召奴蓦然回首,注视那被夜色遮掩身形的两人,内心流露出极深的悲伤怅然之感。他忽而记起当日素续缘念的那首词,它下半阙的最后一句是:容傍我,佛灯住。


【全文完】

鹤雪

【素续缘中心】执炬(15)

缘谈、素缘、纠葛的三角


佛剑分说面前放着一封俏如来送来的信,他说,是素续缘转交的。淡黄信封上画着一株梅花,上边写着:佛剑前辈亲启。


佛剑分说迟迟没有拆信。


从素还真当着外人的面把素续缘带回琉璃仙境并宣称自家儿子要休学一段时间后,他就隐隐约约感觉到事情并不是那么容易解决。不然,素续缘何至于要莫召奴找俏如来,俏如来再把信给他?


谈无欲找上素还真时正逢晚春。素续缘不知道谈无欲到了琉璃仙境,他休息的地方被挪到后山的小楼里,每天做的就是看书、抄经、摘花酿酒。晚春时荼蘼花就开了,酿成酒,来年就能在寒食节带去祭拜。...


缘谈、素缘、纠葛的三角


佛剑分说面前放着一封俏如来送来的信,他说,是素续缘转交的。淡黄信封上画着一株梅花,上边写着:佛剑前辈亲启。

 

佛剑分说迟迟没有拆信。

 

从素还真当着外人的面把素续缘带回琉璃仙境并宣称自家儿子要休学一段时间后,他就隐隐约约感觉到事情并不是那么容易解决。不然,素续缘何至于要莫召奴找俏如来,俏如来再把信给他?

 

 

谈无欲找上素还真时正逢晚春。素续缘不知道谈无欲到了琉璃仙境,他休息的地方被挪到后山的小楼里,每天做的就是看书、抄经、摘花酿酒。晚春时荼蘼花就开了,酿成酒,来年就能在寒食节带去祭拜。

 

素还真一脸蓬荜生辉的表情对谈无欲的到来表示欢迎,东拉西扯了一堆。谈无欲没空和他聊,直截了当地问:“你要把续缘关多久?”

 

真是难得看谈无欲对谁如此关心。

 

素还真反问:“谈无欲,你又是续缘什么人呢?劣者不才,还记得当日你说‘素续缘是我的儿子不是你的’,月才子可是对素某把儿子丢给你和无忌十分不满。”

 

谈无欲拧起了眉。他本意并不是在抱怨要照顾素续缘,而是在骂这个不着家的同梯。素还真的嘴里,黑的都能变白。他反呛回去:“我是他师长,算来关系不输你素还真。”


素还真轻笑道:“素某居然不知道,谈无欲你居然有师生恋的癖好。传扬出去,就不怕身败名裂?续缘如今槁木死灰,不正是你的教学成果。”

 

“妻离子散,素还真你造孽到这地步都不畏流言,谈无欲还怕身败名裂吗?”谈无欲冷冷回敬:“把儿子囚禁起来称之为天伦,素贤人这三字也该倒过来写。”

 

素还真深知谈无欲脾性,这人是认定了就不会回头。今天不让他见素续缘,明天说不定又能想出什么鬼点子把人捞走。妻离子散,也不知谈无欲是不是了解内情,替素续缘兴师问罪来了。续缘啊续缘,他唯一的纪念,偏偏不肯安分待在身边。

 

转看谈无欲,他手里竟然还提着一个食盒。素还真眼皮跳了两下,说:“来看学生还带着零嘴?正好,我和续缘一起分享了。”


谈无欲简直想一拂尘给素还真抽过去。这个人对续缘的执念已经深到连探视的亲友都要防备的地步,而外人看来,素贤人还是那个救苦救难的耀世白莲。

 

谈无欲不回答,又问了一遍:“你要把他关多久?”

 

素还真锐利的目光和谈无欲凌厉的眼神交互,他冷笑,“他自愿被困,我只是替他加了锁。谈无欲,你不该来见他。你以为,他还会跟你走吗?当了几年水中捞月的主角,是猴子都会知道月在天上。”素还真侧身让谈无欲进屋,“让客人在外头站着实在于理不合,这食盒由我代为转交续缘就好。茶水在此,谈兄自便。”

 

谈无欲没有进屋,他坚持和素还真硬刚到底:“我在云尘盦等他。素还真,他放手了,我还没有。如果素续缘不来赴约的话。”


素还真听到最后一句,挑眉。这是最后通牒吗?

 

素续缘对谈无欲的执念是素还真最棘手的三件事之一。不过,令素还真意外的是素续缘先放弃了。也对,如果不是求索不得,何至于跑去集境又跑去魔世。眼下素续缘对他一如既往的乖顺,越是如此,素还真就越生忧虑。到底,要不要让他回云尘盦呢?

 

等一个彻底死心的结局,似乎对自己更有利一些。

 

素还真还是面上三分笑,接过食盒,对冷若冰霜的谈无欲来了一句:“劳烦好友了。”

 

哪里会听不出逐客令,谈无欲扔下一句再会,转身就走。

 

 

素续缘在摘花。雪白重瓣的荼蘼长满木架,他站在花前,专注地撷下一朵。过分熟悉的画面。素还真忍不住停下步伐,稳住自己恍惚的心神。

 

四月,有在牡丹丛中粲然一笑的人,也有在荼蘼架前温柔专注的人。素还真从前觉得这花寓意着实不吉利,奈何被素续缘几番花言巧语留了下来,现在,一簇簇也开得热闹。素续缘一直想酿酴醾酒,说是要在人日喝最好。

 

“续缘,来吃点心。”素还真上前,被素续缘不着痕迹地避开。他接过素还真手里的保温盒,两人一前一后走进小楼里。直到盒子被打开,素续缘手中的筷子直接掉了一根在地上,被匆忙地捡起。

 

“续缘,你想起什么?”是试探。素续缘心中一凛,面上淡淡的,说:“没什么力气,拿不稳筷子而已,父亲想多了。东西都还热着,我们一起吃吧。”

 

“是吗?”素还真也不追问,夹起一个松针汤包放进瓷碗里,“那就多吃一些。”


素续缘低头,一口咬下去。汤包的汁水烫的他唇舌发热,素续缘恍如不觉,把那个汤包一点点咽进肚子。素还真扫视了一遍桌上的食物:松针汤包、槐花饼、荠菜煎饺。再正常不过的菜式,除了一小瓶梨花白。

 

素续缘倒酒出来,举杯问素还真:“您有什么话要转述给我吗?”

 

是哪里看出他有话转达?素还真搁下筷子,不解其意,“续缘?”

“谈无欲来过,他有什么话要对我说吗?”素续缘不掩饰,干干脆脆地问出来。就算素还真把谈无欲的食盒换成了日常餐具,但松针汤包的味道却是变不了的。一派秋容出品,独一无二。

 

不是谈无欲,难道还会是逍遥自在的疏楼龙宿?

 

素还真有些不悦。什么时候,谈无欲和续缘变得这样有默契?时间要能倒流,素还真发誓他绝不会让续缘跟谈无欲待一块!

 

“没看出来,你和他心有灵犀。”素续缘给素还真夹了一只煎饺,不咸不淡地回应:“您是在嫉妒吗?”

 

素续缘这兔崽子毒舌起来就没他爹什么事了。素还真差点被气到七窍生烟,等慢条斯理地吃完饺子才瞥见素续缘漠然坐在一旁喝酒。他说:“我需要嫉妒吗?续缘,如果一个人处于下风还想着翻盘,第一件事要做的不是激怒对方。”

 

“探查对手的弱点,用自己的弱点作为诱饵钓出更有利自己的情报。”素续缘接下去,把酒推给素还真,“这不适用父子之间,更准确地说,是不适用在素还真身上。这些天我想了很久,如果你的话是真的,那我合该是你的弱点。只不过,成大事者最能掩盖割舍,展示出来的,就不叫弱点。”

 

素还真冷不丁对上素续缘双眼,心中莫名生出一种自己被看穿的尴尬。素续缘的意思他再明白不过,别看他现在把素续缘关起来说是意义之一,万一某日要付出沉重代价素还真也会放手。犹豫会有,但也只会有犹豫。素续缘以此断言:素还真精心布局,可能到头竹篮打水,栽在自己的算计里。

 

素还真永远不会被牵着鼻子走。他笑着反问:“既然是这样的想法,你在莫召奴来探望的时候就能逃跑。结果,你还坐在这,现在你还觉得是我困住你吗?”

 

素续缘几乎要被素还真颠倒黑白的话语气到掀桌。他为什么还在这?是因为他被无时无刻地监控着,就算是莫召奴来,也没有任何理由跟素还真杠上。这个人是他的父亲,编织着半真半假的话缠住他,扔掉他手里的蜡烛极其强硬地告诉他素还真才是前头的光。分明是比他更偏执疯狂的症状!

 

素续缘转身要走,被素还真扣住手腕拉到怀里,在他耳边喃喃道:“爹亲不气你了,续缘留下来。我们很久没有在一起生活,是不是?”还在做戏。素续缘猛地推开素还真,咬牙切齿地说:“我就是不明白你为什么要这样!你为什么不保持原来的模样,把我一直骗下去继续父慈子孝。你把一只鸟放出笼子,就算它在森林里迷路它还是自由的!现在,你把它拽回去,关进一个更小的笼子里还要它唱歌。”

 

素还真无言以对。

 

僵持片刻后,素续缘像是败下阵来,颓丧地坐下。低着头,泪珠一颗一颗滚落。见状,素还真急忙上前,哄着他:“好了,续缘不哭。爹亲给你道歉。”袖子擦了好几次,素续缘还在哭。素还真以前没见过这种情况,记忆里素续缘独立自强,永远不需要他操心。千言万语堵在喉咙里发不出,舌头打了几个转,素还真干脆手指在素续缘后颈一按,抱着睡过去的人上了二层。

 

素续缘听到素还真离开的声响,侧着身子睁开眼。他都哭成这样素还真怎么一点触动都没有。素续缘靠在床头思考着如何应对,过了半个小时,听见开门声,素续缘连忙闭上眼。背后素还真的声音却响了起来,“谈无欲在云尘盦等你。但我希望,这是你最后一次离开我。”

 

素续缘也不装了,起身看向素还真微微张嘴想说什么,却被素还真打断思绪,“素续缘,逆风持炬的故事该结束了。”


鹤雪

【素续缘中心】执炬(14)

素缘父子、莫缘、缘俏、微素风。文开始收尾


素还真是在素续缘离开无欲天后的第三天接到了崎路人的电话。崎路人说,素续缘到了集境,要找风采铃。


可是,五年前,素还真的仇家就已经刺杀了风采铃。崎路人为了救她险些送命,传信回苦境后迟迟等不来素还真。于是他担着师兄的名义,为风采铃收尸,葬在一个小山坡上,立了一块空白墓碑。当崎路人再见到素还真时,丧礼百日已经过了。


崎路人想,风采铃当是希望素还真去看她的。他问,素续缘怎么办?


素还真想了很久很久,在坟前说了一句:风采铃,赦免我吧。


崎路人又问,她什么时候能等到你把墓志铭写上?...


素缘父子、莫缘、缘俏、微素风。文开始收尾


素还真是在素续缘离开无欲天后的第三天接到了崎路人的电话。崎路人说,素续缘到了集境,要找风采铃。

 

可是,五年前,素还真的仇家就已经刺杀了风采铃。崎路人为了救她险些送命,传信回苦境后迟迟等不来素还真。于是他担着师兄的名义,为风采铃收尸,葬在一个小山坡上,立了一块空白墓碑。当崎路人再见到素还真时,丧礼百日已经过了。

 

崎路人想,风采铃当是希望素还真去看她的。他问,素续缘怎么办?

 

素还真想了很久很久,在坟前说了一句:风采铃,赦免我吧。

 

崎路人又问,她什么时候能等到你把墓志铭写上?

 

转身离去的素还真背影有片刻的凝滞,又继续维持仪态走下荒草丛生的山路。崎路人知道素还真没有说出口的那句是——总有一天。

 

……

 

素续缘离开集境后,如素还真料想的那样并没有直接回苦境,而是转去修罗国度。赌场。一路散尽金银的素续缘拿着那块玉佩要赌钱放纵自我,最想要的,其实是把九云玉笙莲彻底扔进一个不会再踏入的地方。

 

谁又知道会是那样一个招桃花的结果呢?

 

不过,飞出去的鸟总会飞回来的。

 

素还真给素续缘换了一块退烧贴,试图抚平他紧皱的眉心。在续缘的梦里,会有素还真的影子吗?

 

和续缘的对话如果不是在他心力交瘁的情况下进行,要误导他恐怕还要让素贤人头疼一段时间。毕竟他们争执的时候,素续缘还能准确地指出某些不对劲。说到底,是素还真故意模糊了时间线:谈无欲虽然和疏楼龙宿做交易,但那天带续缘去吃饭只是为了过生日并没有动心,龙宿也只是对素续缘感到好奇;谈无欲也不是在他回苦境聚餐的当晚就表示他喜欢续缘,而是在素续缘淡出身边之后才发觉心意。

 

那晚莫召奴和谈无欲在玉波池旁的对话素还真是听得分明的。原以为师弟不开窍可以放心,没曾想谈无欲快刀斩乱麻,跟自己划清情感界限后就去找续缘。那些妄图把意义带走的人,素还真不介意放任素续缘在偏执中迷茫,然后由自己来当个句号终结一切。

 

他推开房门去给素续缘拿汤药,回头,又看了一眼睡着的续缘。

 

 

素还真的情可以分给很多人,会有人为他的情义奔赴,会有人为他的气度折服。故而有薤上露,花月痕,撮土为香,待客不歇茶。又说半神半圣半仙,他惠泽世人,以诚以信,绝不以命。素还真是天下第一惜命人,他生命的意义只在靖平。素续缘的存在只是提醒他红尘路上多崎岖,往下走,莫回头。

 

素续缘抱着腿坐在摇晃的桂木兰舟上,四周玉波池池水碧波荡漾。

 

他是水中孤岛,海上云萍。

 

自从高烧完身体开始恢复,素续缘就很喜欢一个人在玉波池上坐船漂着。即使知道漂不出这片湖水。等到了傍晚,就抬头看五光十色的晚霞染遍天际。这个时候,素还真就会出现,牵着他的手回到琉璃仙境。若是春雨不停,就坐在飘窗旁看雨,一滴两滴,水珠打在玻璃,像眼泪一样流下来。

 

素续缘将方才的想法扫进心里,放空脑袋,出神地看着一对鸟儿在半空扑扇翅膀。有一只跌了下来,刚好被素续缘接住,捧在手心里。

 

身后划过来另一只小船,是莫召奴。

 

他在后面看着素续缘撕下衣服布条给小鸟包扎,忽然想起前两天见到谈无欲,他对自己说,‘续缘手里捧着一盆多肉植物,逆着光走过来。我就站在走廊上看着他,怎么会不被吸引到。’


他转而记起素续缘跑到心驻情巢那天,离开时拿着扇子一个人走在路上,路灯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

 

他试着轻声呼唤:“续缘。”

 

素续缘回头,看到莫召奴时眼睛里好像有光闪过,旋即消失无踪。他温和恭敬地喊:“四叔。”


莫召奴心里刺疼一下。他们曾经耳鬓厮磨,同床共枕……他的唇上,似乎还留有当时的余温。声色旖旎,终究是落樱七日,月影碎波。

 

樱花与月,无人对酌。

 

那,他呢?

 

“续缘,我来看看你。听说你病了要休学一段时间。”他们各自坐在自己的船上,并行着,时而靠近,时而分开,随波而流。

 

“是,爹亲给我办了手续,让我留在翠环山休养。”素续缘安抚那只受伤的鸟儿,问莫召奴,“您有见过我的舍友吗?他现在怎么样?”

 

“他还在苦境,不过听说这个学年结束他就要回九界了。上次,好像他二弟还跟他打了一架。”那是戮世摩罗了。素续缘对自己坑了这对史家兄弟表示歉意,可是现在也做不了什么。


两人沉默了很久,直到莫召奴试探道:“续缘,你需要一个避风港。”

 

素续缘的手停下来,之前那股天旋地转的感觉好像回来了。他抿唇,过了一会才抬头和莫召奴对视,“我上次,读了一首词。”他吟道:“海上云萍遇。笑频年、开樽说剑,登楼选赋。十万狂花如梦寐,梦里花还如雾。问醒眼,看时何许?侬已独醒醒不惯,悔黄金、何不教歌舞?明月外,思清苦。”

 

素续缘的声音很清澈,咬字清晰,念得也很慢。

 

莫召奴还没听完就先伸手想去抱住他,直到两船船舷相撞,才想起他们分坐在不同的船上。他悬在半空的手,只能触摸到素续缘眉梢、眼角、轮廓、嘴唇、下颌,一点一点地把往昔的记忆刻进骨髓中,不至于梦里花还如雾,自苦多时。

 

温柔一刀,素续缘太适合这个比喻了。                           

                                         

素续缘握住他的手腕,向他祈求道:“我想见俏如来。还有,抱歉。”

 

“续缘,我会去劝三哥。不要这么想。”

 

“我现在,知道怎么去爱一个人。可惜,错过的总是很美。莫召奴,谢谢你今天来看我。”素续缘低头,冰凉的唇亲吻在莫召奴的手心。

 

莫召奴强忍下内心的不安,跟他说:“续缘,你要相信自己。别忘了,你在心驻情巢答应过要给我下厨。”素续缘很努力地笑出来,点头答应说好。

 

莫召奴的船驶离湖心,素续缘捧着那只鸟,目送背影的离去。

 

 

俏如来后来回想,那天的续缘很不一样。

 

他站在小佛堂内,正专注地给莲灯添油。俏如来从来没见过素续缘那样的打扮:浑身缟素,手执佛珠。抬头和他打招呼时,苍白瘦削的面孔上带着淡淡的笑意,眼底盛着一点欢喜的底色不至于枯死。

 

他说,给你添麻烦了,史精忠同学。

 

其实俏如来很乐意素续缘叫他‘俏俏’,他和续缘就像孪生兄弟一样有很多爱好又心思接近。他和素续缘一起仰头凝视慈悲的佛祖,久久无言。

 

“听说你要回九界了。那位默苍离教授,还和你有联系吗?”

 

俏如来不太好意思,只说有。素续缘把礼物拿出来给他,“那,就祝你恋爱顺利了。”他抓着俏如来的手略微用了点力,一边说:“还有,如果见到你二弟的话,就说我们有缘无分。谢谢他陪我赌了好几场。”

 

听到素续缘这种像交代后事的语气,俏如来不由得紧张几次开口想问都被岔开话题。素续缘和俏如来没有待在佛堂里,他们走去百柳珠帘。


“不要担心,我只是想休息一段时间。以后可能也很少见面”,素续缘说,“俏如来,听听我的故事吧。”

 

“六年前我父母分居两地,而我才刚从另一个地方回家不久。那一年,我还能跟母亲联系,听她说话。后来某一天,我和父亲吵架后找她诉苦,她告诉我要谅解。我就赌气了。不久后,母亲来了一封邮件,说,让我写出来更明白。我就写了好几年,她的回复或者语音总是寥寥数语。我不知道她在那边好不好,她总是说不要去找她。”素续缘折下柳枝,给俏如来编蝴蝶,“父亲说,要尊重母亲的心意。我那时懂事不少,很听父亲的话,就说好。可你不会知道,另一头根本不是母亲,是她以前的师兄。她已经,一个人睡在那座山上很久了。”

 

俏如来倏然抬头,震惊地微微张嘴。这怎么,和他听到的不一样?素续缘手指灵活地编柳条,安静地诉说着过去:“我一直被瞒着,直到不久前我太难受了想去找她。那个时候我才知道,原来所谓的一家团圆不过是空话。我居然很冷静,哭过后坐在坟前三天,把所有的这些年经历的一件件事都捋清楚。终于明白,自始至终,我都是活在一个被构筑的世界里。打破玻璃向我伸出手的,一个是你,一个是佛剑前辈。”

 

“那,谈,谈教授和莫指导?”

 

“他们和素还真关系太深,哪怕察觉了我的症结,也会因为素还真的误导而弄错。”素续缘把那只蝴蝶递给俏如来,又开始编一只蝴蝶,“但是我不能承受佛剑前辈的心意。因为我并不是一个……想把他拽下莲台的人。就算都不在意世俗的眼光,我在孽海沉沦,他在彼岸伸手,能接到的是幸运,不能,是命数。俏如来,假如我们终会走向一条承受痛苦伤痕累累的路。我唯一希望的是你不会变成一座孤岛。”

 

“续缘……”俏如来不忍再听下去,让他停下。

 

“俏俏,再见。”另一只蝴蝶被放到俏如来手中,素续缘送他到门口,和他告别。

 

俏如来伫立良久,珍而重之地把两只蝴蝶放进礼盒里。然后,端端正正地,向素续缘深深行了一个合十礼。

 

四月草长莺飞,素续缘身后的山水都尽数化在他的眉眼间,勾画出他最纯粹的模样。俏如来蓦然记起,那是他们最初和最后见面的情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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