绕松杉(第十三章)②
第十三章 ②
温景铄很自觉地换了一套休闲的衣服去见他老师,布料柔软,宽松,好脱又好穿。
这个时间已经是晚上七点四十,与会的学者大多在晚饭之后三三两两约着去江边散步,邀请蒙简同去的不在少数,都被蒙简婉拒,理由是——有工作要处理。
这理由听的温景铄头皮发麻,于是在洛屿邀请他晚上一起TIMI的时候,他木然拒绝:“我就是工作。”
洛屿不明觉厉,揣着一篓子糊涂回房去研究自己准备的材料。
“工作”本人硬着头皮敲响老师的房门,进门后就听见老师一句吩咐。
“你等会儿,我还有工作没处理完。”
温景铄:?
直到蒙简坐到桌后继续浏览电脑上的文档,温景铄才终于......
第十三章 ②
温景铄很自觉地换了一套休闲的衣服去见他老师,布料柔软,宽松,好脱又好穿。
这个时间已经是晚上七点四十,与会的学者大多在晚饭之后三三两两约着去江边散步,邀请蒙简同去的不在少数,都被蒙简婉拒,理由是——有工作要处理。
这理由听的温景铄头皮发麻,于是在洛屿邀请他晚上一起TIMI的时候,他木然拒绝:“我就是工作。”
洛屿不明觉厉,揣着一篓子糊涂回房去研究自己准备的材料。
“工作”本人硬着头皮敲响老师的房门,进门后就听见老师一句吩咐。
“你等会儿,我还有工作没处理完。”
温景铄:?
直到蒙简坐到桌后继续浏览电脑上的文档,温景铄才终于明白过来,原来是真的有工作。
这让他大大松了一口气,乖乖在老师对面跪下,肩背挺直,眼眸低垂。
“起来坐。”蒙简飞快地打字,同时腾出一只手指着最近的沙发对学生说:“别跪着了,坐这儿等我一下。”
温景铄颇有些受宠若惊,连忙站起来坐过去,双手扶膝,安静地看着他的老师。
人的气场会随着所处位置不同而发生变化,温景铄十分明白这点。
想十一年前他刚刚跟了老师的时候,老师还很年轻,面对他时的那点威严甚至是表演成分更重一些。而这些年,他看着老师成为副主任,成为系主任,气场越来越足,到如今,只是随意地一坐或一站,举手投足之间就会让人莫名地紧张。
A大中文系延续百年,从来没有换过名字,若放到其他院校,其实该叫文学院,而蒙简这个系主任,也自然该称为院长。可就是这样一个国内中文学科总体实力最强的院系的领导,面对自己的授业恩师时会自动褪去果决的气势,保持弟子该有的恭敬知礼;面对学生,也绝不会有半分做领导的强势,他平等地与每一位学生交流。
他骨子里就对每个人怀有尊重,哪怕自己身居高位也从不轻视别人半分。
哦,当然,老师平等交流的学生里并不包括他温景铄。
温景铄在心里撇了撇嘴,还是不禁感叹,自己不知道要付出多少努力,经历多少事情才能达到老师这样宠辱不惊虚心平意的境界。
在他天马行空的时间里,蒙简已经处理完了工作,合上电脑正好看到学生完全放空的眼神,不禁蹙眉。
指关节在桌角敲了敲,“愣什么神?”
温景铄一个激灵,起身低头站好,“我错了。”
蒙简又看他两眼,挥了挥手,“行了,坐吧。”
“知道让你来做什么?”
“知道。”温景铄扶着膝盖,乖乖答话。
“今日事今日毕,没有记账的道理。”蒙简站起来,做了个手势示意温景铄好好坐着,自己去烧水。
“上午没动手,一是因为实在没想到可以拿什么揍你,二是因为要见你哥,多少给你留点儿面子。但是下午闲聊的时候,你哥倒是无意之中给我提了个醒。”蒙简回身,朝着温景铄笑了笑,在他格外紧张的眼神里打开柜子,拿出一条质量极好的真皮皮带。
温景铄整个人都惊了,脸色一点一点变白,扶着膝盖的手也默默地揪住裤子。
“事到临头了紧张有什么用。”蒙简一哂,随手把皮带扔床上,拎起茶叶朝他示意:“你喝茶?”
“不喝了,这个时间喝茶我晚上失眠,喝白开水吧。”
蒙简点点头,给自己冲了杯茶,问道:“不嫌白水寡淡没味了?”
“那我有什么办法…”温景铄摸了摸鼻子,尴尬地嘀咕:“这时候了我跟您要可乐您会给我吗…”
蒙简笑一声,“可乐,你是做梦。”
“所以我说白水就…”
蒙简走回来,杯子递给他,“放了点儿蜂蜜,大少爷尝尝合不合口味。”
温景铄眨了眨眼,双手接过,“谢谢老师。”
蒙简靠上桌子,站姿放松,茶杯放在桌面上他一回手就能拿到的位置,抱着肩看温景铄。
“多久没挨打了?”
温景铄心一紧,低头道:“过完年挨了一顿。”
“大正月的就去讨打。”蒙简从鼻腔里发出一声冷哼,“出个差也来讨打。”
温景铄直接从沙发上滑下来,顺滑地跪下。
“这点儿出息。”蒙简敲了敲桌子,“起来,坐。”
温景铄无论如何也不敢坐了,连连摇头,“您就让我跪着吧。”
“还有人喜欢跪着?”蒙简竟笑了一声。
温景铄不敢说话。
“行,不勉强你,爱跪就跪着。今天跟你哥聊天实在是受益匪浅,不仅想到了怎么拾掇你,他还帮我解了一个困惑。”蒙简抬手,揪起温景铄的左耳,“知道是什么吗?”
温景铄小心地抽气,“不,不知道…疼,老师,疼…”
“老师?不是闪耀简简了?”蒙简拧着他的耳朵,冷声问:“觉得我没听见是吗?”
温景铄又一次被老师的听力惊呆了,再也顾不上疼了,乖乖地把耳朵又往老师手里送了送,“我错了,请您重重罚我。”
“作的死被发现了就这么乖?早干什么去了?”蒙简笑着,手上力气加大两分,也不知到底是不是真的在生气,“大少爷,够重吗?”
温景铄紧紧皱眉,说话断断续续的,“我就是…想到,您去问我哥…这个问题,太丢人了。对不起,我不该让您丢人。”
“没事,丢的是你的人。”蒙简松开手,任那小子跪在地上揉耳朵,声音稳稳当当:“我问青珵的问题是——我听到有人叫你闪耀景景,为什么叫闪耀景景?”
仿佛一道惊雷劈到温景铄的天灵盖上,吓得他脸一阵红一阵白。
“老师您…”
蒙简挑眉,“怎么?”
温景铄揉着耳朵,摇头,“没什么,我自作自受。”
蒙简笑着拍了拍他的脑袋。
实际上,他根本没有问沈青珵这个问题,到现在他也不知道温景铄为什么这么叫他。
——但孩子么,该吓还是要吓一吓。
然而洞悉人心如蒙主任,还是低估了他弟子的智慧。
那孩子连耳朵都不揉了,垂头跪着,半晌忽然抬起头,“您又骗我,您才不会去问。”
蒙简:“……”
“十一年师徒,我能不知道在外边您多护着我么。”温景铄促狭一笑,“我做错了,您罚我就是。何必拿这种话骗我,我才不信呢。”
蒙简深深叹气,端起茶杯连着喝了几口才压住火气。
“能揍你了吗?”放下茶杯,他冷声问。
逻辑转的太快,温景铄一时没有跟上,“啊?”
“啊什么?”蒙简抬起手轻轻在他脸上拍了拍,“不是很会猜我心思吗?”
温景铄默了两秒,低头,很是乖顺地说:“我愿意受罚。”
绕松杉(第八章 ②)
第八章 ②
方钧维深深凝视着他。
过了很久,轻声问道:“你是来做什么的?”
洛屿一愣。
想要解释什么,方钧维却先一步开口:“如果是道歉,可以结束了。你我师生这么多年,我知道你今天说的这些是真心话,我也接受你的心意。如果是被你们家洛昭气到,想通过聊天来换换心情,那我觉得只会说教的我不是个好人选,你有更好的选择。”
他指了指洛屿手机屏幕上顶着一只吃树叶的长颈鹿头像的那位。
继续说道:“如果你一时兴起想与我达成什么协议…”
洛屿猛然抬头,满眼期许,耳中却听得方钧维冷淡的声音——
“没必要。”
洛屿整个人一下子颓了下去,方钧维这个人太过理...
第八章 ②
方钧维深深凝视着他。
过了很久,轻声问道:“你是来做什么的?”
洛屿一愣。
想要解释什么,方钧维却先一步开口:“如果是道歉,可以结束了。你我师生这么多年,我知道你今天说的这些是真心话,我也接受你的心意。如果是被你们家洛昭气到,想通过聊天来换换心情,那我觉得只会说教的我不是个好人选,你有更好的选择。”
他指了指洛屿手机屏幕上顶着一只吃树叶的长颈鹿头像的那位。
继续说道:“如果你一时兴起想与我达成什么协议…”
洛屿猛然抬头,满眼期许,耳中却听得方钧维冷淡的声音——
“没必要。”
洛屿整个人一下子颓了下去,方钧维这个人太过理智,曾经可以不带一点泄私愤的意思把他打得欲死不能,如今就可以不念一丝旧情地拒绝他,让他的希望在一瞬间绽放,又在一瞬间枯萎。
抿了抿嘴,他说:“有必要。”
“我不仅想跟您道歉,不仅想聊天,我还想继续我们曾经的关系。”迎着方钧维的目光,他笑了笑,“即便曾经,我不知道我们之间有这种关系。”
方钧维淡淡唔了一声,半眯着眼睛看他,辨不出情绪,“你是在指责我以前没有明说?”
“对。”洛屿也不知哪来的勇气,抬着个脑袋理直气壮:“您要是以前就告诉我,备不住我早就想通了呢,这算您的失误。所以,拿您过去几年的失误换我如今一个机会,很合适。”
方钧维被他气得牙根都痒痒,忍了又忍,还是克制不住,咬着后槽牙笑:“好啊——那我给你个机会。”
洛屿的情绪平稳着陆,抬头绽开一个礼貌又安心的笑容,乖巧软糯的样子仿佛一只顶着小触角的蜗牛。
两人重新坐下,面对面看着。
“说吧,怎么着啊?”方钧维仍旧咬着牙,愤怒几乎就要压不住,“要不要我为我的失误给你赔个礼道个歉?”
洛屿耷拉着触角,抱着膝盖坐在懒人沙发里,忽如其来的紧张染红了耳尖,“不是那意思…”
方钧维目光沉沉:“不是那意思?你快把我气的压不住脾气了你知道吗?小洛,我不想再跟你发火,你多大人了自己清楚,不能再意气用事。”
洛屿闭上眼睛,低低苦笑,“我没想意气用事。我坦诚一些,希望您也坦诚告诉我——我今天说的这些,您相信多少?”
“我都信。”方钧维看着他,“你我那么多年的师生,我了解你,也知道你现在很遗憾……”
“老师。”洛屿忽然打断他的话,抬起头泫然欲泣,“这不仅仅是遗憾。”
“这些年,我挺想您的。尤其是…那次研讨会之后。我最近也想明白了,我不是抗拒您,就是以前不知道您为什么单单对我那么严厉,稍微有一点点叛逆。”洛屿低着头蹭过去,咬咬牙跪坐在方钧维腿边,“现在我明白了,我就不为曾经不平了,而且我觉得,就算将来还要被那样管着也没什么不愿意的了。”
方钧维垂眸,良久,轻轻叹气,捏了捏他的脖颈。
“睡觉吧。”方钧维说,“累一天了。”
没等洛屿再说出什么,方钧维就已经起身与他擦身而过,一步一步走进卧室,咔嗒一声关上房门。
没有回头。
嗒,嗒,嗒。
客厅的钟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洛屿独自跪坐在屋子中央默默无言,半晌,双手覆面,一声悲泣。
“我只想回家啊。”他喃喃。
微弱的声音尚未在空旷的客厅里回荡上一圈就消散无声,没有人理会他,也没有人回答他。
年节刚过,窗外万家灯火,洛屿跪坐在那里,越发觉得自己像个游人。
默默揩去眼角的一点湿润,他拾起手机,向好友分享自己此刻悲凉又绝望的心情。
洛屿:我竟不知道家到底在何处了。
片刻,手机嗡嗡连震几下,聊天界面上蹦出两条新消息。
温景铄:?
温景铄:家何在,因君问我,归梦绕松杉。
绕松杉(第八章 ①)
第八章 ①
只想去看一下锁没锁门的方钧维怎么也想不到,打开卧室门居然能是这样的景象。淡淡瞥了洛屿一眼,弯腰拾起手机,聊天记录翻到小年这小兔崽子给自己发乱七八糟消息的那天,一条一条翻看下去。
越看眉头锁得越紧。
“小年那天,你被隔离了?”他问。
洛屿怔,结结巴巴的,“嗯…是…没什么事,昨天已经结束了。”
“废话!”方钧维轻斥——没结束你能在我眼前出现么!
洛屿瘪了瘪嘴,想站起来又心虚,一点一点蹭着,移动到方钧维身边,拽方钧维的裤腿。
“您别看了…没什么有用的。”
“闭嘴。”方钧维不为所动,一边快速划过两人没营养的日常斗图内容,一边控住自己...
第八章 ①
只想去看一下锁没锁门的方钧维怎么也想不到,打开卧室门居然能是这样的景象。淡淡瞥了洛屿一眼,弯腰拾起手机,聊天记录翻到小年这小兔崽子给自己发乱七八糟消息的那天,一条一条翻看下去。
越看眉头锁得越紧。
“小年那天,你被隔离了?”他问。
洛屿怔,结结巴巴的,“嗯…是…没什么事,昨天已经结束了。”
“废话!”方钧维轻斥——没结束你能在我眼前出现么!
洛屿瘪了瘪嘴,想站起来又心虚,一点一点蹭着,移动到方钧维身边,拽方钧维的裤腿。
“您别看了…没什么有用的。”
“闭嘴。”方钧维不为所动,一边快速划过两人没营养的日常斗图内容,一边控住自己的裤腰避免被这没轻没重的小子把裤子拽下去。
眼看着屏幕上带文字的对话框出现得越来越密集,洛屿心一横,伸手去抢手机,怂怂地说着硬气的话:“这是我的隐私。”
方钧维一抬手臂就躲过了,神色淡淡:“喔,那真是不好意思——一不小心侵犯到你隐私了。”
洛屿手一顿,垮起个脸。
神特么一不小心!
侵犯到隐私就给我啊!
越看越上头是什么意思!
他抬起右腿想要站起来,立即注意到方钧维的余光往这边轻轻一扫。
心虚地重新放下右腿,跪在地上偃旗息鼓。
没了干扰,方钧维看得更加仔细。
忽然,他一挑眉,低头似笑非笑地看洛屿:“老方?”
洛屿低着脑袋破罐儿破摔地胡说八道:“和小洛一样的昵称,显得亲近。”
也不知方钧维信没信,反正是没说什么,继续看下去,眼底的情绪越来越复杂。
在洛屿暗自伤神的那段时间里,温景铄又对他进行了消息轰炸,此刻那些字眼一个不落地出现在方钧维面前。
温景铄:所以你到底在纠结什么?我看真被逐出师门你就高兴了。猫猫无语.jpg
温景铄:你去给他跪呀!你闹呀!一哭二闹三上吊懂不懂?作业摆你眼皮子底下你都不会抄,废物!
温景铄:那个…你是不是不行?封嘴.jpg
方钧维越看越头大。都在A市高校任教,都是从事古文学研究的领军学者,他和蒙简又算得上性情相投,两人不是一般二般的熟。但蒙简门下这个得意弟子他的确是没有深交过,他也是到此刻才知道,这个孩子的性格真是……
真是不拘小节。
想着想着,又低头看咬着嘴唇破天荒跪得老实的洛屿。
“你在我卧室门口折腾什么?”
洛屿不安地搓衣角,“没有折腾。”
方钧维根本不信。
一哭二闹三上吊,看洛屿通红的眼角应当是已经哭过了,刚才在门口必然是打算闹一闹,如果闹不成功…不知道这“上吊”是个什么离奇操作。
“你闹也没用。”方钧维淡淡,手腕一转把手机递还给他,“至于寻死觅活,离我远点儿就行。”
洛屿一脸迷惑,顾不得自己还在跪着,脱口质疑:“你是不是没睡醒?”
方钧维脸色一沉。
“是我没睡醒。”洛屿那永远跟不上嘴的脑子一个急刹,和嘴停在了同一条线,连忙识时务地改口:“您最清醒了老师,老师说的都对。”
方钧维:……
原来“三上吊”是指拍马屁。
冷笑一声,手机塞进他怀里,“睡觉去,睡醒了滚蛋。”
洛屿闭了闭眼,在方钧维越过他的那一刻咬咬牙抓住了方钧维的衣角。
“如果,我是说如果,我说我真的后悔了,对一切都后悔。后悔半年前说的那些话,后悔这三年做的事,甚至后悔…三年前离开A市,老师,您相信吗?”
方钧维站住,良久,轻轻笑了笑,“这不重要。我早就跟你说过,只要你还在学术这条路上,只要你还是个正直善良的人,其他的我都不会放在心上。”
洛屿听懂了这话的言外之意,沉默半晌,站起来,低低叹了口气。
“我今天是被我弟弟气出来的。”他说,苦笑着,“真是养儿方知父母恩。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除了道歉的话,我真的感谢您,感谢您那几年愿意对一个已经成年的研究生付出那么多心血。”
方钧维这才认认真真地看了他一眼。
“是我错了。”洛屿声音闷闷的,又道:“我不是来跟您赌气的,也不是一时兴起。您愿意给我一个好好聊天的机会吗?”
绕松杉(第七章 ③)
第七章 ③
许是太久没等到他的回复,过了十分钟,温景铄发了一连串问号过来。
洛屿皱着眉头,打字的动作艰难得堪比犁地。
他:我冒昧地问一下,你和蒙老师到底是怎么样的一种相处模式?
温景铄:和谐得一批,当代楷模。
洛屿:地铁老人看手机.jpg
根本沟通不出什么实质性的内容,加上刚才猛干一杯白酒,五脏六腑都灼烧似的难受。洛屿烦躁地挠了挠头皮,在键盘上敲击几下,又发过去一条消息。
“你和蒙老师联系频率高吗?”
温景铄:现在吗?现在不高,我又把他拉黑啦!嘿哈.jpg
洛屿:《和谐得一批》
狗屁楷模,老子信了你的邪。
暗暗骂了温景...
第七章 ③
许是太久没等到他的回复,过了十分钟,温景铄发了一连串问号过来。
洛屿皱着眉头,打字的动作艰难得堪比犁地。
他:我冒昧地问一下,你和蒙老师到底是怎么样的一种相处模式?
温景铄:和谐得一批,当代楷模。
洛屿:地铁老人看手机.jpg
根本沟通不出什么实质性的内容,加上刚才猛干一杯白酒,五脏六腑都灼烧似的难受。洛屿烦躁地挠了挠头皮,在键盘上敲击几下,又发过去一条消息。
“你和蒙老师联系频率高吗?”
温景铄:现在吗?现在不高,我又把他拉黑啦!嘿哈.jpg
洛屿:《和谐得一批》
狗屁楷模,老子信了你的邪。
暗暗骂了温景铄一通,拾起手机才看见那人又发来几条消息。
温景铄:怎么了?这很正常!每次我们俩意见不统一的时候朕都拉黑他!
温景铄:大不了最后达成重要共识或者求同存异的时候再被打一顿呗。
温景铄:???你人呢!猫猫探头.jpg
洛屿从上至下浏览一遍,高冷莫测地锁屏,理都不理。
十秒钟之后手机连续震动,几乎在茶几上跳一支踢踏舞——温景铄直接开始表情包轰炸,一个“丢大人啦.jpg”刷了整整一屏幕。
洛屿仍旧高冷,带着些鄙视打字,连在屏幕上飞舞的手指都透出几分矜贵。
洛屿:无论我以前和老方有多少嫌隙,我都没想过要拉黑他!
温景铄:无论我拉黑老师多少次,都不敢叫他一句老蒙。
温景铄:也不知道你得意个什么劲儿,都要被逐出师门了~~哎呦呦好惨呦.jpg
洛屿蹙眉陷入沉思,任凭手机不停震动。
这几天托洛昭的福,他想起很多事情。比如曾经他也无数次在心里质疑“打我有什么用”,比如他毕业前认真地考虑过远离方钧维是种什么美好生活神仙日子,也比如他工作后的那次研讨会。
离开方钧维后彻底放飞自我,导致他曾经在很多工作上都赶着最后截止期限赶工敷衍,一直没出过什么纰漏,直到那次在J师大的研讨会。无论过去多久,洛屿都会清晰地记得那次是头一天晚上喝了顿大酒,一睡睡到天亮,稿子只准备了一半就去开会,以至于后半段不得不临场发挥。
虽然他前期工作做的充足,即便是临场发挥也还算得体,但只有他自己知道——发言完毕坐下的那一刻,万分羞愧的他突然很想念方钧维。
如果他还在方钧维身边,如果方钧维还会时时拎着戒尺监督他,如果有方钧维用严厉的手段告诉他到底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洛屿知道自己已经毕业工作,不能事事依靠旁人,但在那一瞬,他心里还是像个迷途的小孩,格外渴望引路人的指点。
窗外有枯枝被积雪压断,细微的声音把洛屿从痛苦的回忆里唤醒,才发觉泪水已经打湿了前襟。
房子里静悄悄的。
主卧没有动静,客厅里也只有面前的半瓶白酒映着暖色的灯光。
洛屿又给自己倒一杯酒,和对面的空杯轻轻一碰。
“老师啊…是我错了。”
喝了这杯酒,他站起来,摇摇晃晃走到主卧门口,借着酒劲儿跪下。
不到三分钟,又满脸燥热地起来。
实在不习惯。
他被方钧维罚过很多次跪,没有一次是他甘愿。他次次都听话地跪了,一方面是因为畏惧,另一方面则因为他坚信方钧维的人品,方钧维不会被自己的情绪左右,更不会有意折辱他。但曾经有过很多次,并不意味着他如今也可以坦然主动给方钧维跪下认错。
就像他即便现在已经不为曾经挨打而愤愤,甚至哪怕将来还会挨打他也不那么抗拒,但现在他无法做到主动求方钧维打他。
明白了道理是一回事,能立刻从心理上接受是另一回事。
站在卧室门外给自己做了良久心理建设,加上酒精的壮胆作用,洛屿又弯下一条腿,试图适应温景铄所描述的“师徒常态”,眼前的卧室门却在这个时候打开了。
洛屿心里一慌,一个趔趄,左脚绊右脚扎扎实实地跪下去。
手里的手机被扔出去一米多,在光滑的地板上畅通无阻地滑行,直接停在方钧维脚下。手机屏幕朝上,还停留在与温景铄的聊天界面。
【久等了呜呜呜呜】
绕松杉(第七章 ②)
第七章 ②
寒冬腊月的北方城市,气温直降到零下十几度,滴水成冰,窗户外边雪花飞舞。三年没好好说话的小兔崽子在这样的时候跟他说——我们喝一杯吧。
方钧维还没有经历过这样让人啼笑皆非的事,他甚至想去翻翻日历确认一下今天到底是哪个国家的愚人节。
他翘着嘴角,遵从内心地露出一个嘲讽的笑,“是吗?”
不知洛屿是没察觉到他的情绪还是怎么,居然认真地点头:“是。”
方钧维简直叹为观止,又打量他几眼——倒是长得人高马大的,就是不知道脑子到底长到哪里去了。
“好啊。”思索半晌,他又微微一笑,应了下来。
洛屿猛然抬头,一双眼眸瞬间明亮,“那那那…那我去做点儿吃的......
第七章 ②
寒冬腊月的北方城市,气温直降到零下十几度,滴水成冰,窗户外边雪花飞舞。三年没好好说话的小兔崽子在这样的时候跟他说——我们喝一杯吧。
方钧维还没有经历过这样让人啼笑皆非的事,他甚至想去翻翻日历确认一下今天到底是哪个国家的愚人节。
他翘着嘴角,遵从内心地露出一个嘲讽的笑,“是吗?”
不知洛屿是没察觉到他的情绪还是怎么,居然认真地点头:“是。”
方钧维简直叹为观止,又打量他几眼——倒是长得人高马大的,就是不知道脑子到底长到哪里去了。
“好啊。”思索半晌,他又微微一笑,应了下来。
洛屿猛然抬头,一双眼眸瞬间明亮,“那那那…那我去做点儿吃的。”
“用不着。”方钧维拦他,从酒柜里找了一瓶53度的酱香型白酒,“费那个劲做什么。”
洛屿看着那酒瓶,脑袋上冒出一圈问号,不由自主地紧张起来。
53度。
没菜,干喝。
会死吗?
方钧维没看到他的紧张一般,三两下打开瓶子,醇厚的酒香瞬间散了一整屋。
“来吧。”
方钧维坐下,把一杯酒推到对面,朝着洛屿示意,“坐。”
洛屿咬咬牙,豁出去一般坐下,随后怂了吧唧地从干果盘里捡出两颗花生。
“今儿这酒喝的是什么?”方钧维端起杯子,顺手把花生扔回盘子,借着灯光看那满杯清冽,嘴角仍然噙着一丝笑,问道:“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还是…举杯消愁愁更愁?”
这话也带着淡淡的嘲讽。
事实上,今天晚上方钧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表情,都带着嘲讽的意味。
然而洛屿并不在意,同样举杯,格外认真地顺着方钧维的思路答话:“喝的是…何时一尊酒,重与细论文。”
方钧维听懂了他的言外之意,便瞥了他一眼。
“小洛。”
他忽然换了语气,再没有半分玩笑讥讽,十分淡然、十分严正。
他道:“我并不需要你如此。”
洛屿抿了抿嘴,低头,“不是您需不需要,是我应该道歉。我从前真的不知道那些话会伤人,我…我真不知道。但凡我知道一点点我都不会…我不会说的。”
“没关系。我是个老师,如果事事都要被伤,那恐怕也活不到现在。”方钧维笑了笑,端起杯子一饮而尽,站起来往外走。
走出客厅的那一瞬,方钧维停下脚步,并不回头,声音平静:“你曾经的确是我唯一的弟子,以前大约是我没有跟你说明白。但也就像之前说的,你已经不是了。”
洛屿猛然站起来,膝盖磕上茶几都顾不得痛,急急问道:“在您心里,我是从三年前离开A市那天起,就不是了,对吗?”
方钧维回头,眼眸如潭水般宁静明澈。
“从半年前。”
“早点儿休息吧。”
方钧维已经回房很久,洛屿仍旧坐在小桌前——他弓着身子,头埋进臂弯里,就那么扭曲地坐着。
墙上的钟表咔的一声,时针又动了一格。
洛屿抬起头,从兜里掏出手机,给温景铄发消息。
洛屿:你干嘛呢?
半分钟后,手机一震。
聊天界面上,简短的回复:?
洛屿:问你个事儿。
温景铄:放。
洛屿蹙了蹙眉,想到自己还有事相求,大度地忍下了温景铄这一没大没小的行为。
他咬着唇角打字:蒙老师生气到要把你逐出师门的时候你一般怎么做才能让他原谅你?
这次那边默了很久,仿佛是被什么字眼震惊到了。
半晌,洛屿等得快要睡着的时候才收到回复。
温景铄:逐出师门?听着就牛逼。惊恐到模糊.jpg
温景铄:他进我退,他怒我跪。只要我跪得够快,他就来不及发怒。
洛屿捏着手机,眉头紧锁。
他的整个世界观都在崩塌重塑。
【久等了。。我快要死掉了。。流泪.jpg】
绕松杉(第七章 ①)
第七章 ①
外头不知是什么时候下起了雪。
大片大片的雪花飞舞旋转着落下,刚过完年,这样的夜晚没什么人出门,空旷的街道很快被积雪覆上厚厚一层。
方钧维看着冒雪而来站在他家门口的洛屿,不由重重叹了一口气。
“老师…”洛屿的鼻子耳尖连同眼眶都是通红的,拂掉肩上的雪,努力牵动险些冻僵了的嘴角露出个不太明显的笑:“我饿了。有酒吗?”
方钧维盯了他一会儿,侧身让他进来。
“大晚上跑来做什么?”方钧维递给他一杯热茶,看着他哆里哆嗦捧着热茶仍旧两排牙磕磕哒哒地缓不过劲儿,皱着眉头碰了碰他的脸颊。
意料之外的冰冷。
比这寒冬的空气更甚,像是积雪里埋藏了许......
第七章 ①
外头不知是什么时候下起了雪。
大片大片的雪花飞舞旋转着落下,刚过完年,这样的夜晚没什么人出门,空旷的街道很快被积雪覆上厚厚一层。
方钧维看着冒雪而来站在他家门口的洛屿,不由重重叹了一口气。
“老师…”洛屿的鼻子耳尖连同眼眶都是通红的,拂掉肩上的雪,努力牵动险些冻僵了的嘴角露出个不太明显的笑:“我饿了。有酒吗?”
方钧维盯了他一会儿,侧身让他进来。
“大晚上跑来做什么?”方钧维递给他一杯热茶,看着他哆里哆嗦捧着热茶仍旧两排牙磕磕哒哒地缓不过劲儿,皱着眉头碰了碰他的脸颊。
意料之外的冰冷。
比这寒冬的空气更甚,像是积雪里埋藏了许久的冷。
“怎么过来的?”他又问。
洛屿抬头,额发上的雪融化,刘海湿趴趴地贴在额头上——他就这样抬头朝着方钧维笑,难得一见的乖巧:“走过来的。”
方钧维不由得瞪了他一眼,转头去卫生间拿了块干毛巾扔给他,“要不要冲个热水澡?”
“不用。”洛屿用毛巾把自己的脑袋包起来仔细揉搓,又是一个笑:“谢谢老师。”
方钧维深深蹙眉。
对视了两秒,洛屿率先移开了目光。
他问:“师母不在?”
“最近带着方澍回娘家了。”方钧维解释,眉头一点不松,“你大晚上冒着雪走这么远路,来做什么的?”
洛屿默了默,抬头又抿出个笑来:“您能陪我喝点儿酒吗?”
方钧维没有立刻说话,抱着手臂靠墙站着打量他,脸色并不太好看——换了谁都是这样,你一手带出来的小崽子飞出去三年一个招呼不打,好容易见了面哪句话都往你心窝上捅,说好了以后不见面,现在居然又冒着风雪跑来问你能不能一起喝点儿!
这个世界是真的疯了,方钧维在心底感慨。
——但至少他还没疯。
他打量了洛屿几眼,摇头,声音冷淡:“尽早回家,雪天太晚了不好打车。”
“您留我一天吧,我今天回不去,老师。”洛屿仍旧是笑,仿佛无论方钧维说什么他都只会笑一般,站起来,稍稍垂着头,“我知道我做过很多错事,我真心诚意向您道歉。来的路上我想了很多很多道歉的话,但到眼下才觉得…那些话都太苍白。那我,给您鞠个躬吧。”
说罢,他当真后退一步,板板正正地给方钧维鞠了个躬。
“对不起。”
方钧维看着他,并不躲避,腿一动,就近坐下了。
“为着什么道歉?”他一只手拄着下巴,十分松散的姿势。
洛屿直起腰,想了想,说道:“养儿方知父母恩。”
没等方钧维说话,他又笑起来,自动补充:“无论您信不信,我也算是遭了报应了。”
方钧维看着他,眼眸深邃,仿佛要直看进他心里去。
久不听老师说话,洛屿也不知该再说些什么做些什么,索性又鞠一躬,“对不起。”
“行了。”方钧维淡淡开口,“往常也没见你这么乐意弯腰,留一晚上就留一晚上吧,收拾间屋子的事。”
一句话入耳,洛屿忽然觉得心里涌上一阵不合时宜的酸楚——即便他知道,他最没有资格酸楚。
“我不是为留一晚上才跟您说这个。”
他脱口反驳,方钧维果然停下脚步站在原地等他的下文。
踌躇半晌,洛屿朝着那笔挺的背影走近,重新面对方钧维。
“我不是个轻易改变自己观点的人,更不会轻易低头,说难听一些就是犟,这毛病我很久之前就知道。老师,我今天向您低头,是真心的。我也是真的想跟您坐一坐,这么多年,咱们师…”他顿了顿,稍稍抬头,眼睛微微湿润,“这么多年,咱们师徒两个,还没有单独在一起喝过酒呢。”
绕松杉(第六章 ②)
第六章 ②
到最后洛昭也没能如洛屿所愿完成他今天为弟弟做的计划——小朋友实在太折腾了,这一整天就不能安安生生坐下来待半个小时,不是渴就是饿,要么就想上厕所。
洛屿无数次咽下了滑到嘴边的“懒驴上磨”。
到晚上八点半,洛昭小朋友才写了五页语文、五页英语和一页数学,离洛屿的要求还剩四页数学和一篇日记。
洛屿单手撑着下巴,懒懒的,“别想着到点儿就能睡觉啊,今天必须写完我跟你说的那些。”
“啊?”洛昭一瘪嘴,一副双眼迷蒙的模样,“可是我真的好累好困呀,今天都没有休息…”
“从早上九点四十坐下到现在,出去九回拿吃的,借着上厕所的名义去阳台蹦了四回,......
第六章 ②
到最后洛昭也没能如洛屿所愿完成他今天为弟弟做的计划——小朋友实在太折腾了,这一整天就不能安安生生坐下来待半个小时,不是渴就是饿,要么就想上厕所。
洛屿无数次咽下了滑到嘴边的“懒驴上磨”。
到晚上八点半,洛昭小朋友才写了五页语文、五页英语和一页数学,离洛屿的要求还剩四页数学和一篇日记。
洛屿单手撑着下巴,懒懒的,“别想着到点儿就能睡觉啊,今天必须写完我跟你说的那些。”
“啊?”洛昭一瘪嘴,一副双眼迷蒙的模样,“可是我真的好累好困呀,今天都没有休息…”
“从早上九点四十坐下到现在,出去九回拿吃的,借着上厕所的名义去阳台蹦了四回,真上厕所三回,还有四回说累了要缓缓中午吃完饭睡了两个多小时,晚饭磨叽了四十分钟才吃饭,又吃了半小时水果。”洛屿掰着指头给他数得清楚,低头问道:“你还要怎么休息啊?”
安静了两秒,小朋友又瘪嘴,“我还是个小孩子…”
可能是隔离期间相声听多了,听了这话洛屿差点儿下意识给他弟弟秀一段《八扇屏》¹。
强忍住背贯的欲望,洛屿平心静气:“但是今天早上哥哥是不是就跟你说必须写完这些才可以休息?”
小朋友眼泪汪汪。
“不要卖萌,没用的。”
洛昭:……QAQ
洛屿粗略翻了翻数学练习册,微叹一口气:“你今天要是能乖乖写三个小时,现在早就可以玩了。听话,剩下这点儿一个半小时怎么也写完了,写完咱们就睡觉,好不好?”
“明天再写嘛…”洛昭站起来蹭过去,摇了摇他哥哥的手臂,继续卖萌,“哥哥,明天嘛…我明天不玩了。离开学还有好久,写得完。”
“不行。”洛屿冷了脸,“这和什么时候开学有关系吗?你这什么学习习惯,写个假期作业都浑身难受,你平时学习能自觉吗?”
“你好凶…”洛昭小小声。
洛屿蹙眉看着他,面色阴沉,“说什么?”
洛昭抬头看了看他哥哥,重复道:“你好凶…”
洛屿实在忍不了他这样磨叽,一只手把洛昭拽过来,几巴掌甩他屁股上。
“我跟你玩呢啊?半个月前是不是就跟你说小心我揍你?”
连着几巴掌直接把小朋友拍懵了,隔了好几秒才感受到炸开一般的痛,“哇”的一声嚎开了。
洛屿板着脸看他,“哭!小男子汉哭什么哭!”
“你打我!”小朋友指控一句,愈发伤心,嗷一声哭得更响了,直接惊动了客厅看电视的亲妈。
亲妈慌里慌张地跑过来,“怎么了?”
“没事,没事妈。”洛屿朝着他妈摆手,“看您的电视吧,没事。”
洛昭嚎得能把房顶掀起来了,要是能安心继续看电视那估计也不是亲妈。
洛屿叹了口气,把小朋友拽进怀里搓脑袋,“不哭了啊,不哭了。哥哥吓到我们了,摸摸毛,摸摸毛…”
良久,小朋友终于喊的没那么响了,在他哥哥怀里抬起脑袋,抽着鼻子问:“那可以明天再写吗?”
洛屿严肃地摇头,“不可以。你学过明日歌,怎么背的?明日复明日,明日何其多,我生待明日,万事成蹉跎。对吧?”
小朋友低头,撅着嘴玩他哥的衣摆。
“怎么了?”洛屿弯腰,勾着个脑袋跟他弟弟对视,“寻思什么呢?”
小嘴一张,声音低低的,“我不想写了,我累了。”
“你别想推到明天。”
“你欺负我。”
“这就叫欺负?”洛屿气得一笑,食指顶着小脑瓜让他抬起头,“谁拿写作业欺负人啊?你别跟别人学那不分好歹的劲儿。坐那儿写去!我陪着你,什么时候写完咱什么时候休息。你要磨蹭一晚上我就陪你通宵,我无所谓。”
洛昭稚气的脸上满是认真——他认真地看着他哥哥,辨别这话是不是真的。
结果并不如他所愿,他哥似乎真的做好了跟他杠下去的准备。
小朋友突然非常委屈——我今天累了不想写了不可以吗?明天再写不还是一样的!假期写完就行了呗,又不是明天就开学了!
越想越觉得委屈,眼眶里逐渐蓄起泪水。
“少给我哭啊,我不吃你这套了。再哭我还打你。”
洛屿并不知道这句话会成为眼下情境里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他只看见小朋友哇的一声嚎出来,一边哭一边喊——
“我不!你欺负我,我不要再理你了!”
“你不理谁了?”洛屿蹙眉,伸手试图把小朋友拽进自己怀里——但并没有成功。他耐下性子,温和地道:“这种话不可以乱讲啊。怎么能不理哥哥呢?”
他的温和丝毫没有起到作用,小朋友一句话不说,哇哇哭着跑回自己屋里,嘭一声关上了门。
洛屿转头,看向自己卧室对面房间紧闭的房门,眨了眨眼。
内心说不尽的酸楚。
不知该去安慰哪一方的洛夫人重重叹了口气。
“你也别太跟昭儿较真,”她最终还是选择哄更能好好沟通的洛屿,道:“昭儿还小呢,非必须的事情你该让一步就让一步。”
“别的事我什么都会让着他。但学习上什么是非必须的事啊?”洛屿苦笑,“他都十一了,写个作业还不安分,磨蹭来磨蹭去。这不是认知问题,就是习惯没养好。要等他自己纠正过来这坏习惯,得等到哪年去?”
他顿了一下,站起来,眼眶通红地提高了音量,不知是说给一墙之隔的洛昭听还是说给谁听:“像我似的,等到读了大学读了研究生才被老师逼着改毛病改学习习惯吗?天底下有几个大学老师管你这个啊!”
洛夫人默,良久,又叹一口气。
洛屿也实在不忍心让年事已高的父母操心,从柜子里找出一套家居服,同着充电器一并放进包里。
缓和了语气:“妈,您哄哄昭儿,劝劝他吧。我…我有点事要出去两天,去朋友那儿住两天。”
洛夫人拽住了他,满脸焦急,“哪有事会这么突然。你躲着做什么,亲兄弟哪能因为这种事隔了心啊?”
“不会,您放心。就算天大的事我也不会跟昭儿隔心,那是我弟弟呢。”洛屿摇了摇头,又是苦笑:“我只是刚意识到…原来这些话这么伤人。”
【最近有点忙。两千字大更作为弥补。】
【对标注了角标 ¹ 的内容不太理解的可以看彩蛋,篇幅稍微有点长,就不在正文下解释了】
绕松杉(第六章 ①)
第六章 ①
洛屿的隔离期充满了鸡飞狗跳,中间还夹着个除夕夜和春节。新旧年交替的这么半个月,洛屿被他亲弟弟气得气若游丝,同时又每天对自己的观念产生一次怀疑,隔离结束走进家门那一刻当真是步履虚浮。
结果推开门一眼就看见客厅中间坐着剥沙糖桔的洛昭。
洛屿头疼不已,开口就是一声呵斥:“你别炫了,小心指甲都变黄了。”
小朋友咀嚼的动作有一瞬停顿,将信将疑地抬起手看了看,眼睛一亮:“真的会变诶!”
……
洛屿无奈,收拾好行李,拿了干净的睡衣去洗了个澡,又把穿过用过的衣服被单塞进洗衣机,这才坐到沙发上。
抬手搓了搓弟弟的头发,试图让气氛温馨一点,“想哥哥了......
第六章 ①
洛屿的隔离期充满了鸡飞狗跳,中间还夹着个除夕夜和春节。新旧年交替的这么半个月,洛屿被他亲弟弟气得气若游丝,同时又每天对自己的观念产生一次怀疑,隔离结束走进家门那一刻当真是步履虚浮。
结果推开门一眼就看见客厅中间坐着剥沙糖桔的洛昭。
洛屿头疼不已,开口就是一声呵斥:“你别炫了,小心指甲都变黄了。”
小朋友咀嚼的动作有一瞬停顿,将信将疑地抬起手看了看,眼睛一亮:“真的会变诶!”
……
洛屿无奈,收拾好行李,拿了干净的睡衣去洗了个澡,又把穿过用过的衣服被单塞进洗衣机,这才坐到沙发上。
抬手搓了搓弟弟的头发,试图让气氛温馨一点,“想哥哥了没有?”
小朋友转过头看他,看了半晌,点头。
洛屿颇觉欣慰,又搓了搓小脑袋,“听爸妈话了吗?”
“听了!”
“做梦。”
两道声音同时钻进他的耳朵,洛屿似笑非笑地睨了他弟弟一眼,抬头看向沙发另一边,轻声问:“怎么了?”
“辅导作业差点儿没气死我,你爸嫌我吼孩子,自己上阵,没五分钟就觉得心脏不舒服。”
听到告状,洛屿毫不意外。
“没事儿,问题不大,有我呢。”他道,手不停歇地搓小脑袋,“Z市这一波情况不太好,我一时半会儿也上不了班。让他气我来,我年轻。”
“你年轻。”他的老父亲忽然插话,冷冷笑了一声,“三十多了也没见带个对象回来,人家楼上楼下谁没抱孙子?你出去野我也不说你,野了三年也没见你有什么成效,怎么意思啊,不结婚就能永葆青春?”
又来了。
洛屿痛苦地闭了闭眼,强行解释:“那我不是…先立业么…”
他爹一向很会说话,当即反驳:“立业立业,你要立成什么样算一站?有份安定工作就该考虑别的了,要是非得等当了皇上,这辈子也没指望。”
而洛屿照常抬杠:“我怎么就没指望?”
“人家康熙八岁登基了,你八岁干嘛呢?”他爹指了指一旁看戏的洛昭,“你八岁还不如这个呢。”
“人家康熙八岁登基是因为他爹顺治…”洛屿顿住,总觉得再说下去可能活不过今晚,双手合十:“得我不说了,我睡觉去,明天还给这小祖宗辅导作业呢。”
他爹也懒得再骂他,挥了挥手,“滚滚滚。”
“得嘞。”洛屿起身,抱拳拱手,“小的告退。”
下一秒被他爹一脚踹回卧室。
这一觉又睡到九点,洛屿起来洗漱吃了早餐,顺手把还在屋里蹦跶的洛昭抓进自己屋里,《快乐寒假》摊开。
“别玩了,写作业!”
洛昭嘟了嘟嘴,“大早晨就写啊?”
“那怎么着?”洛屿瞪眼,“你写个作业还挑挑黄道吉日?人家康熙批折子都没你写作业麻烦。”
“又是康熙。”小朋友又一撇嘴,翻开还九成新的练习册。
基础的字音字形、成语填空和诗词句子都没什么问题,小朋友写得还算顺畅。到小古文练习,看了两眼就开始乱动,看向他哥,可怜巴巴的。
“哥,渴了。”
洛屿正坐在一旁看文献,闻言瞥了他一眼,“好好写,我给你倒水去。”
“我想喝旺仔。”
走到一半的洛屿停下脚步,转身看他,“你看我像不像旺仔?那玩意儿解渴吗?”
好凶。
小朋友又嘟嘴。
不大一会儿洛屿回来,放下玻璃杯和一罐旺仔牛奶,屈指敲了敲小脑袋瓜,“先不许喝旺仔啊,好好喝水。”
可惜现实总是不大如意。洛屿坐在桌前看文献,总觉得身旁的小身躯里藏着个格外躁动的灵魂。
一会儿喝水一会儿喝奶,一会儿跑出去拿个花生一会儿拆了块糖。
在小崽子第六次站起来的时候,洛屿终于开口,很是平淡的:“昭儿,你今天必须把语数英三科各写完五页,再写一篇日记才可以休息。”
小朋友不可置信地看过来,一双大眼睛水汪汪的。
洛屿平静地和他对视,“有问题就问,你不要来回折腾。就算折腾半个月,这点儿作业不还得你自己做吗?”
这话很是有道理。
还带着点婴儿肥的小脸瞬间皱成一团,声音又低又委屈:“我不会……”
洛屿笑。
他忽然想起洛昭出生的那天,下午六点,天边火烧云正漂亮的时候他的亲弟弟出生。那群狐朋狗友为他贺,幸灾乐祸地庆祝他提前“喜当爹”。
那段时间他经常回家,给弟弟换尿不湿,陪弟弟玩,教他说话,也是他为弟弟取了洛昭这个名字。的确和当爹无异,但他乐在其中。
如果说人生是一场旅程,洛昭就是他旅程中极明媚的一缕阳光。
此刻他笑着,对上弟弟可怜巴巴的神色,抬手拿过练习册看空着的那段小古文。
“余儿行路中,遇先生,鞠躬行礼、正立路旁。先生有命,儿敬听之;先生有问,又敬答之。俟先生去,然后行。人皆称为知礼。”
洛屿不禁眉头一跳。
从前不在意倒没感觉,近来怎么总觉得整个世界都在点他?
【昭儿:读音zhaor,和“声儿”一样的儿化音,不是zhao er。】
绕松杉(第五章 ②)
第五章 ②
洛屿属于睡眠质量差到离谱又永远睡不醒的那类人,即便当年在方钧维眼皮子底下也敢利用所有空闲时间打瞌睡,一天恨不得分出十六个小时来在床上度过。
然而第二天一大早,妄图能好好睡个懒觉的洛屿六点半就被通知做核酸的声音叫醒,艰难地爬起来洗漱,做完核酸顺便把发来的早餐吃掉,下一秒就“啪”地重新摔回床上——又睡了过去。
这一觉就到了上午十点多,他舒展地伸了个懒腰,拾起手机连上网,回复一些朋友的关心问候,然后点开一个私聊,发了条语音过去。
语气十分不好,甚至还含着几分怒气:“洛昭你是不是要造反?我昨天早上就让你把作业给我检查,到现在你也没动静,不抽不转你属陀螺的么......
第五章 ②
洛屿属于睡眠质量差到离谱又永远睡不醒的那类人,即便当年在方钧维眼皮子底下也敢利用所有空闲时间打瞌睡,一天恨不得分出十六个小时来在床上度过。
然而第二天一大早,妄图能好好睡个懒觉的洛屿六点半就被通知做核酸的声音叫醒,艰难地爬起来洗漱,做完核酸顺便把发来的早餐吃掉,下一秒就“啪”地重新摔回床上——又睡了过去。
这一觉就到了上午十点多,他舒展地伸了个懒腰,拾起手机连上网,回复一些朋友的关心问候,然后点开一个私聊,发了条语音过去。
语气十分不好,甚至还含着几分怒气:“洛昭你是不是要造反?我昨天早上就让你把作业给我检查,到现在你也没动静,不抽不转你属陀螺的么?赶紧,给我发过来,我一会儿给你打视频。”
坐起来,揉着头发,洛屿不由长长叹了口气。前几年计划生育控制稍微松了一些,他的父母十分意外又赶趟地给他生了个弟弟,今年才刚十一岁。二十一岁的年龄差摆在这里,很多时候洛屿都觉得洛昭那小豆丁不像是他亲弟弟,倒像个儿子。
感慨间手机一震,就看洛昭回了条语音过来。
一点开,整个屋子都回荡着小豆丁奶里奶气的声音。
“哥你是不是刚起呀?姥姥说你声音都还迷糊着呢。姥姥让告诉你,不要太贪睡,多动一动,身体好。”
洛屿气得想笑,捏了捏眉心,起来重新洗漱,被子叠好,窗帘拉开。
冬日的阳光洒进来,浅浅淡淡的,映着他的眸子明亮清澈。
他拨通视频,用这副明亮清澈的眼眸注视着他那亲弟弟,嘴唇一动,十分温和地道:“洛昭,你是不是想挨揍了?”
那头的小豆子明显一缩,然后一梗脖子,“我才没有!”
“没有就给我把作业发过来!”洛屿下意识呵斥,继而稍微缓和了神色,“我告诉你啊洛昭,你别以为这个假期你都跟前天昨天似的那么好运气没跟我在一个家里,过两天爸妈回来就会把你接回家,等我隔离结束…你再闹腾一下试试。”
小豆子嘟了嘟嘴,咕囔一句知道了,把视频界面放到后台,拍了自己的作业给他那凶神恶煞的哥哥发过去。
几分钟后,洛屿陷入沉思,不禁在心底对自己产生了三连问。
睡觉不快乐吗?为什么要主动遭这个罪?他是生气上瘾吗?
照片的卷子上,歪歪斜斜的小学生字体,写着些他这辈子都理解不了的答案。
“沁园春长沙,问你沁园春是什么,你写的是天气。”洛屿抬眼看向手机那头的小兔崽子,脸色阴沉,“问你长沙是什么,你写的是地名。你上课在做什么?词牌名题目这两个词你是不是听着特生僻?”
“那…那我没听到嘛。”洛昭嘴里咬着姥姥昨天买的高粱饴,低垂着眉有些羞臊。
“你上课干嘛呢?作业不会不知道问吗?”洛屿拍着桌子,颇有些恨铁不成钢,“你哥是文学博士,文学博士啊!你给我来个沁园春是天气,够丢人吗?”
洛昭仍旧垂着眉眼,不说话,捏着QQ弹弹的高粱饴给他哥现场拉了个丝。
洛屿:……
洛屿:“本来我挺困,生让你给我气清醒。真的,洛昭,为了你我现在怎么也得好好活着,然后不知哪天就被你气死。”
洛昭砸吧砸吧嘴,声音低低的,“你别生气…”
“我怎么不生气!”洛屿又拔高两个调门,“你要这么着就纯粹是欠,回去我非得揍你一顿。”
小豆子挠了挠耳根,嘀嘀咕咕的,“你打人管什么用呀…”
“揍你一顿你什么窍都开了,简单高效。脑子记不住你就给我用屁股记!”洛屿下意识呵斥,话一出口忽觉此情此景格外熟悉,不由得紧了紧眉头。
绕松杉(第五章 ①)
第五章 ①
随着飞机在A市容溪国际机场落地,方钧维的生活重新回到正轨——平静温馨的家庭、努力的学生、热爱的学术研究和数不胜数的会议。
他热爱这样波澜不惊又充满希望的生活。
但看着邮箱里学生新发来的论文,方钧维还是在心底重重叹了一口气。就一个诗经所赞君子的当代意义,改来改去从炎天暑月改到数九寒天,一个学期都拿不出一个像样的框架。到如今,学生心里烦闷不烦闷他不清楚,他只知道自己快要按不住脾气了。
这么烦着就想起洛屿那小崽子。那小子曾经更是愣头愣脑,讲两个小时说不到重点,提起板子揍一顿马上开窍——反而省事得多。
不过今年那小子倒是和前两年不太一样,教师节那天居...
第五章 ①
随着飞机在A市容溪国际机场落地,方钧维的生活重新回到正轨——平静温馨的家庭、努力的学生、热爱的学术研究和数不胜数的会议。
他热爱这样波澜不惊又充满希望的生活。
但看着邮箱里学生新发来的论文,方钧维还是在心底重重叹了一口气。就一个诗经所赞君子的当代意义,改来改去从炎天暑月改到数九寒天,一个学期都拿不出一个像样的框架。到如今,学生心里烦闷不烦闷他不清楚,他只知道自己快要按不住脾气了。
这么烦着就想起洛屿那小崽子。那小子曾经更是愣头愣脑,讲两个小时说不到重点,提起板子揍一顿马上开窍——反而省事得多。
不过今年那小子倒是和前两年不太一样,教师节那天居然发了个微信来,简简单单的一句“祝您节日快乐,万事顺意”。
后边还跟了个表情包:灰太狼式乖巧.jpg。
与之相应的,元旦那天他同样收到一句“祝您新年快乐,新年新气象。小企鹅比心.jpg”。
方钧维当时正在候会,坐在会堂里盯着那只可可爱爱的小企鹅看了两眼,照旧蹙眉无情地退出微信。
西北风刮来,寒气席卷每个角落,天很快就黑了。
这个冬天好似格外寒冷。
方钧维带着混乱的思绪站起来关上窗户。在窗前站定,目之所及万家灯火,连路灯杆上都挂着一串小灯笼,忽觉已经小年。
小年啊。
他心底暗叹,不由自主地又接上方才乱糟糟的思绪想起那小崽子——天一冷,疫情又开始在各个地方冒头,也不知过年还能不能回家。
好巧不巧,那被方钧维挂念的洛屿,此刻正十分悲催地在救护车上准备去集中隔离点隔离。
也不知道他到底是什么运气,昨天回来的时候还没事,今早起来就看到新闻上Z市昨日新增十几例确诊,还没吃晚饭就接到电话告知他属于密接人员,需要集中隔离。
走过的路段很熟悉,救护车的鸣笛也并不陌生,脚下的行李箱还是昨天回家拖回来的那个,里边临时塞满了各种生活用品应急药物和小零嘴。
但洛屿打死也想不到,自己这辈子第一次坐救护车居然是这个情境。
到隔离酒店放好东西,他能想到的第一件事是掏出手机咔嚓咔嚓拍了两张照片,上传到朋友圈。
配字:“祝我好运”。
屏蔽方钧维及共同好友,发送。
然后点开方钧维的私聊对话框,掏出随身记事本照着打字。
“学生:指在学校学习的人。门生:东汉时指再传弟子,后世也指亲传弟子。弟子:雷次宗云,学生事师,虽无服,有父兄之恩,故称弟子也。”
消息发出去半分钟,洛屿捧着手机,两个大拇指对着搓了搓,又输入一行:“不入师门,无经传之教。您说将我逐出师门,我想了半年,是不是意味着,在那天之前我正正经经在您的师门里?就是,不同于师兄师妹们在的那个师门,而是…我作为亲传弟子的师门?”
五分钟都没有回复。
洛屿甚至开始怀疑方钧维会不会一烦把自己删掉,斟酌半天,挑了一张新存的狗狗表情包发过去。
洛屿:因为不知道你还有没有生气所以先派小狗来打听一下.jpg
连续三条消息轰炸,方钧维自然看见了。
他此刻心情实在是复杂得很。
虽然刚刚还在挂念的人心有感应一般来了消息这很令他欣慰,但“想了半年”四个字还是让他疲惫又无奈。
这得是多长的反射弧!
手指一动,刚打了两个字,就看界面上又跳出一条新的消息。
洛屿:“说来惭愧,这半年其实我也就想明白这些。很感谢您视我为亲传弟子,我不胜荣幸。但是我实在不懂…亲传弟子指的应当是得您亲自指导、继承您的信念的门生,而不是指承受打罚的学生吧?吓得我瓜子都掉了.jpg”
方钧维逐字读过,轻轻挑眉,删掉对话框里的字。
十几分钟后,洛屿的手机一震。他拿起来,只见对话界面里方钧维顶着严肃耿介的头像发来三个字:“祝福你”。
洛屿:?
翻出自己刚才发出的朋友圈确认了一下,的确屏蔽了方钧维啊!
他又一次陷入茫然。
绕松杉(第四章 ②)
第四章 ②
洛屿忍不住抬头看了方钧维好几次,然后发现他是真的不饿。
又转过两个街道,洛屿靠边停了车。
“我买点儿东西,您稍等。”
方钧维便看了他一眼,极轻极淡的,“好。”
只剩一个人在车上,方钧维随意地朝窗外看去。这里在百年前曾经是战略要地,这片街道如今还保留着当年的建筑风格。蓝天白云阳光晴好,透过老建筑的间隙,穿过绿色的枝叶粉色的夹竹桃,拂来阵阵清雅的芬芳。
历史旧事如流水,连那花香都仿佛历经百年。
身侧的车门一响打断了他的思绪,紧跟着两个礼盒突兀地塞进来。方钧维看了看那花团锦簇的包装,扯嘴角。
“什么?”他简短地问。
“谷北堂......
第四章 ②
洛屿忍不住抬头看了方钧维好几次,然后发现他是真的不饿。
又转过两个街道,洛屿靠边停了车。
“我买点儿东西,您稍等。”
方钧维便看了他一眼,极轻极淡的,“好。”
只剩一个人在车上,方钧维随意地朝窗外看去。这里在百年前曾经是战略要地,这片街道如今还保留着当年的建筑风格。蓝天白云阳光晴好,透过老建筑的间隙,穿过绿色的枝叶粉色的夹竹桃,拂来阵阵清雅的芬芳。
历史旧事如流水,连那花香都仿佛历经百年。
身侧的车门一响打断了他的思绪,紧跟着两个礼盒突兀地塞进来。方钧维看了看那花团锦簇的包装,扯嘴角。
“什么?”他简短地问。
“谷北堂的点心,非常有名。”洛屿回到驾驶位上坐好,挂档起步,“方澍早就想吃了,但是这家店过年放假很早,我总是来不及买。正好您这次来,多带回去一些。”
“方澍想吃?”方钧维笑了笑——倒也实在算是这两日里最温和的一个笑,他问:“你怎么知道方澍想吃?”
洛屿长长地“呃”了一声。
半分钟后,他磕磕绊绊地解释:“我入职前,他跟我念叨过。这年头网络这么发达,哪里有什么好吃的动动手指头就知道,是…是吧?”
“谢谢。”
方钧维似乎根本不在意他到底在鬼扯些什么,道了声谢,闭上眼睛继续小憩。
洛屿:……
到机场的时候离登机还有很久,方钧维又道了声谢,车门却被锁上了。
他抬眼,看向驾驶位上的崽子,眼神冷冽,“开门。”
“对不起。”洛屿不动,两手无意识地抠着方向盘,纠紧了眉头,想问的话实在太多太多,一字一句划过嘴边,说出的却只有一句没头没尾的:“您是盛先生的关门弟子。”
这是什么废话。
方钧维仍旧冷冷地看着他的背影,等着听他还能说出什么奇妙见解。
“关门弟子,是入室弟子吗?”洛屿又问。
“问这个做什么?”
洛屿转头抱着椅背,下巴放在头枕上,与方钧维对上眼神,呲着牙笑得与那些年一样人畜无害。
“请教您。”
方钧维目露嘲讽:“请教?”
洛屿脸上的表情比天气还明媚:“昂。”
“自己翻书查去。”方钧维又动了动车门,稍微有些不耐:“开门。”
洛屿不知咕哝了一句什么,但还是迫于气压解开中控锁。
“老师。”
只两个字,方钧维跨出车门的腿又收回来,看他又要作什么妖。
洛屿又转了回去,面朝前方,从后视镜里看脸色明显不太好的方钧维。
“我是真的不懂。昨天晚上我跟景铄聊了挺久的,我忽然发现…我未必一定是对的。现在人们不都说么,当你发觉这个世界都疯球了,那一定是你自己疯球了…”
方钧维沉默了一会儿,“瓶口和瓶盖尺寸不符,到底是瓶子的过错还是瓶盖的过错…也没那么重要。”
洛屿抠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硬着头皮:“那我是您的弟子吗?”
“谁说得准呢。”方钧维自嘲地笑,抬腕看了看表,“如你所说,你已经毕业三年了。即便过去我当你是,以后也可以当你不是。毕竟你也不乐意,一厢情愿的事情我不做。”
开门下车,拎走了两盒包装格外富贵鲜艳的点心,扔下一句谢谢。
“老师…老师!”
洛屿下车,小跑两步追上方钧维。
方钧维的镜片又在阳光底下变成了深色墨镜,遮住了原本清澈的眼眸整个人都更洒脱几分。
他现在就透过墨镜看着洛屿,“还有事?”
洛屿站在他对面,一句话不说,像头老牛似的呼哧呼哧喘气。喘了半天,举起一只手:“我有话说。”
呦呵。
方钧维喜闻乐见——还学会举手了。
他点点头:“说。”
“我那天真是一着急说重话了。我是您的学生,这是客观事实,不可能因为什么就能轻易改变。对吧?”一口气说完这些,洛屿小心地觑着方钧维的脸色,提议:“所以…”
“客观事实?没什么不能改变的。”方钧维毫不留情地打断了他的话,语气平淡又不容置疑,“有个词叫逐出师门。”
洛屿的脑子不出所料地又死机了,独自站在风口上怀疑人生。
他原本想说——事实不会改变,所以,可不可以容他再想想明白。
怎么又出现了一个不在他计划中的词汇?
绕松杉(第四章 ①)
第四章 ①
洛屿和温景铄一直吃到将近凌晨才分开。两人的回程并不顺路,洛屿便拒绝了温景铄“让司机送他”的提议,一个人慢慢悠悠步行回去。
深夜的大街有些空荡,寂静的能听见微风之下枝叶相碰的窸窣声。
洛屿回过神的时候,竟然走到了方钧维住的酒店门口。他抬起头去数第九层,只有一两个窗户还透出灯光。
抿了抿嘴,鬼使神差地掏出手机打开与方钧维的聊天界面。对话框里删了又打打了又删,终究是连一句问候都不知该如何发出去。
他不知道自己在方钧维心里是不是那个最特殊的学生,但总觉得即便是…也不应当成为承受这些许年苛责的理由——都是师范大学出身,难道会不知道怎样为师么?
这......
第四章 ①
洛屿和温景铄一直吃到将近凌晨才分开。两人的回程并不顺路,洛屿便拒绝了温景铄“让司机送他”的提议,一个人慢慢悠悠步行回去。
深夜的大街有些空荡,寂静的能听见微风之下枝叶相碰的窸窣声。
洛屿回过神的时候,竟然走到了方钧维住的酒店门口。他抬起头去数第九层,只有一两个窗户还透出灯光。
抿了抿嘴,鬼使神差地掏出手机打开与方钧维的聊天界面。对话框里删了又打打了又删,终究是连一句问候都不知该如何发出去。
他不知道自己在方钧维心里是不是那个最特殊的学生,但总觉得即便是…也不应当成为承受这些许年苛责的理由——都是师范大学出身,难道会不知道怎样为师么?
这样想着,他便又理直气壮起来,一路昂首阔步回了家。
酒精催眠,但洛屿这一觉睡得格外不踏实。一直迷迷糊糊的,到凌晨三点半就彻底清醒了,再想睡怎么也睡不着,索性起来冲了个澡,打开台灯整理文献。
当年高考的时候,他是全市文科前二百名,一心想要学中文。考不上A大,父母又不愿意他远走J市,便就近读了A师大。那时的他心态太飘,学习也只是有一搭没一搭地认真,靠着小聪明才拿到不错的成绩,顺利保了研,然后就遇到了方钧维。
那几年里方钧维帮他养成了极好的学习习惯,逐渐的,他真的能在面对文字的时候沉稳下来,他可以在喧嚣的环境中专心致志地啃古籍,可以踏踏实实坐在那里写论文几个小时一动不动。
从许多关于学术的角度来看,洛屿实在应当对方钧维感激涕零——他也的确怀着感激,所以即便他对方钧维的苛责不满了很多年,在表面上也装得若无其事,在外人面前张口恩师闭嘴恩师。
不到迫不得已,保全方钧维的名声,是他自以为能做也该做的事。
天渐渐亮了起来。
洛屿终于从书堆里抬起头来,活动了一下颈椎,洗漱完给自己做早饭。
油在锅里滋滋轻响,他想了想,打了两个鸡蛋进去分别煎好,拿起手机电话拨给向时。
电话那头的声音还囫囵着,一听就含着牙膏沫子。
洛屿怔了一瞬,下意识看了一眼表,颇有些愧疚,“不好意思啊向主任,我看错时间了,打扰您。”
“唔,没事。”向时漱了口,声音清晰,温和如常,“怎么了?”
“跟您请个假。我上午去送一下方老师,送完就回来。”
向时答应地很痛快,甚至很是惋惜地感慨:“要不是方老师着急回去,你们师生还能多点儿时间叙叙旧。”
洛屿对这件事没什么期盼,礼貌地顺着说了些场面话,心里却觉出些不对。
那天接到方钧维的时候他还说要待上一周,突然改了回程也便罢了,怎么还“着急回去”?
但这些话总归是没法问出口的,他只能嗯嗯啊啊地应着,然后带上做出来的两份早餐开车去了酒店。
跟前台确认了方钧维还没有退房,洛屿就靠着酒店大堂的沙发一边听新闻一边吃三明治,顺便还一心三用地把一会儿送方钧维的场景模拟出几个可能性。
倒也不是幡然醒悟想要和方钧维修补关系,主要还是想起过去那些年方钧维对他的好和那天情急之下自己说的那些话,有几分不忍心。
无论如何,他当真不愿伤了方钧维。
洛屿就在这样万分复杂的心情里等到了方钧维,趁着他退房开票,两步上前抢到了他的行李。方钧维看了他一眼,神情没有丝毫波动。
“我打车走。”拿到发票,方钧维向外走,抬手朝一辆出租车示意,转头看了洛屿一眼,“你不用送我。”
心里做过情景模拟的洛屿仿佛押中了高考大题,理都不理,直接俯身通过出租车副驾驶的窗户朝司机摆手,“不好意思师傅,我们不走了。”
方钧维试图抢回自己行李箱的手一顿。
然后就看洛屿径直将行李箱放进他的后备箱里,打开后排车门等方钧维上车。
方钧维:……
“我送您吧。”洛屿抬眼,声音极轻,“没能尽地主之谊多陪您走走,回程就由我来吧。”
方钧维也不好再说什么。
“不知道您吃饭了没有,多做了一份早餐,三明治没有放沙拉酱。”洛屿上车,从后视镜里看了看方钧维,翘起嘴角一笑,客气又有礼,“那天有两句话是我说重了,您别往心里去。”
“谢谢你的早餐,我吃过了。”
后视镜里,方钧维闭上了眼睛,旁的话一句不多说。
绕松杉(第三章 ②)
第三章 ②
隔着熙熙攘攘的行人,两个人对上了眼神。
夜色很浓,洛屿却清晰地看到了方钧维眼神里的漠然。
他紧张地吞了下口水,咕咚。
即便已经过去了三年,即便两天前方钧维亲口说不会再像从前那样苛责他,洛屿还是克制不住自己的畏惧。这份畏惧似乎早已刻入基因深入骨髓,不会随时间变迁有任何淡化。
方钧维朝着他走过去。
十米。
洛屿放下手里的烤串和啤酒。
二十米。
洛屿站起来,向前迎去。
方钧维目不斜视地从他身边走了过去,仿佛没有看到他一般,尽管在洛屿迎上来的那一刻,他手里TF的包装袋还轻轻撞过洛屿的腿。
洛屿有一瞬失神。
一......
第三章 ②
隔着熙熙攘攘的行人,两个人对上了眼神。
夜色很浓,洛屿却清晰地看到了方钧维眼神里的漠然。
他紧张地吞了下口水,咕咚。
即便已经过去了三年,即便两天前方钧维亲口说不会再像从前那样苛责他,洛屿还是克制不住自己的畏惧。这份畏惧似乎早已刻入基因深入骨髓,不会随时间变迁有任何淡化。
方钧维朝着他走过去。
十米。
洛屿放下手里的烤串和啤酒。
二十米。
洛屿站起来,向前迎去。
方钧维目不斜视地从他身边走了过去,仿佛没有看到他一般,尽管在洛屿迎上来的那一刻,他手里TF的包装袋还轻轻撞过洛屿的腿。
洛屿有一瞬失神。
一直到方钧维的背影已经远去,他才后知后觉,原来他真的不必再把自己当方钧维的学生。
“喂。”被他约出来吃烧烤又被他扔在烧烤摊上的朋友高声喊他,十分莫名其妙。
洛屿回过头,走回去坐下。
“喂,你怎么回事!”
洛屿拿起一个麻辣虾尾,一口把虾肉嗦进去,壳子扔在一旁,“第一,我不叫喂。”
那人从善如流:“你叫楚雨荨。”
洛屿抬头瞪眼:“温景铄你有病?”
如果刚才方钧维认真注意一下洛屿对面的人,或许他能认出这个只在几年前见过一面的年轻孩子。
但以温景铄的脸盲程度和金鱼脑子,早已忘的一干二净。
他小学生打架一样朝着洛屿吐舌头,又问:“你看见哪个漂亮姑娘了?魂都飞了。不会是明星吧?”
飞你个脑袋。
洛屿翻了个白眼,又不得不在温景铄催促的眼神里开口:“我导师。”
“导师?”温景铄懵了一秒才反应过来,瞪大了眼睛:“方老师啊?”
“嗯。”
“你怎么不打个招呼啊!”温景铄站起来,靠着身高优势在远处的人群中搜索。
“别找了。”洛屿无奈,“你认识他么,就抻个长脖子在那儿找。”
“……有道理。”温景铄坐下,拿起吃了一半的玉米,忽然又觉得不对劲,“方老师大老远来Z市,你不陪着还把我叫出来吃烧烤?”
洛屿默了默,声音更低了:“你不也大老远回来的么。”
“我一个本地人用你陪?”
洛屿又安静得像一只小鹌鹑。
温景铄举着一根烤鱼豆腐,眼神从鱼豆腐的边缘滑过落到洛屿身上,慢慢悠悠的,“反正如果老师和我都在Z市,我一定不会把他一个人扔下。”
洛屿轻哼,“那是蒙主任和善。要真是……”
他停顿了一下,还是说不出口,于是摇头道:“算了,你不知道。”
温景铄喝了点酒觉得自己可以和太阳肩并肩,于是照例吹牛:“这世上就没有我不知道的事。”
洛屿看了他一眼,端起酒杯一饮而尽,桌上的烧烤盘子被他全都推到一边,只握着一根签子。
他对上温景铄的视线,语气低沉缓慢,一字一句都沉重万分。
“如果,蒙主任有点什么小破事就把你踹倒扒了裤子打一顿,你做错点什么轻则罚跪重则被打得走路都走不顺畅…如果蒙主任把封建社会那一套糟粕套过来用在你身上,你还会这样跟他毫无嫌隙、还会这样敬爱他么?”
“会啊。”温景铄不假思索,他道:“老师本来就是这么管我的啊。”
洛屿一哽。
“你怎么这么理所应当?”
“我以为你知道。”温景铄耸了耸肩,眼看着洛屿情绪更糟糕了他也毫不在意一般,持续理直气壮:“我是入室弟子,老师那么多学生就我一个是他的弟子,我骄傲不行么?打就打呗,他又不是崇尚暴力,他打我也不是为了让他自己开心。”
三两口吃掉手里的鱼豆腐,温景铄难得地正经起来,对着只比自己小一岁的朋友摆出一副劝导的姿态。
“老师曾经跟别人说过一句话——很多人啊,犯了错被长辈结结实实抽一顿板子,提起来就条件反射得疼,心里才能生出敬畏。你我都没有在学校任教,你我都清楚,社会上让人目眩神迷的诱惑比学校里多得多。如果不是那个人曾经在各种大错小错之后给了你我刻骨铭心的惩戒,如果不是他曾经用铁腕手段告诉我们什么能碰什么不能碰,我们初出茅庐年纪轻轻,面对这么璀璨的世界,哪里能一直坚定如斯。”
“入室弟子。”洛屿仔细品了一遍这四个字,喃喃自语:“可是…他从来没有说过我是他的弟子啊。”
温景铄不可置信地看向他,实在忍不住,脱口斥问:“傻逼,你长个脑袋不用是打算留着当遗产吗?”
绕松杉(第三章 ①)
第三章 ①
研讨会于两天后结束。
向时说是要尽地主之谊,邀请了几位熟识的朋友一起吃晚饭。一桌子都是同一个领域专家级别的人,自然是聊的投机其乐融融。
“你哪天走?”向时碰了碰右手边比往常更安静的方钧维,侧头低声问。
方钧维同样低声:“明天早上的飞机。”
向时讶异地挑眉。
饭桌实在是最有烟火气的地方,一群人围在圆桌前,三三两两凑在一起讲开心事诉烦恼事。一桌烟火气,唯独方钧维像个局外人。
向时又看了看他,轻声叹息:“正好放暑假,不多待两天?”
“不待了。”方钧维笑,“正好放暑假,我的学生们最近也没有特别紧急的任务,回家好好陪陪孩子。”
...
第三章 ①
研讨会于两天后结束。
向时说是要尽地主之谊,邀请了几位熟识的朋友一起吃晚饭。一桌子都是同一个领域专家级别的人,自然是聊的投机其乐融融。
“你哪天走?”向时碰了碰右手边比往常更安静的方钧维,侧头低声问。
方钧维同样低声:“明天早上的飞机。”
向时讶异地挑眉。
饭桌实在是最有烟火气的地方,一群人围在圆桌前,三三两两凑在一起讲开心事诉烦恼事。一桌烟火气,唯独方钧维像个局外人。
向时又看了看他,轻声叹息:“正好放暑假,不多待两天?”
“不待了。”方钧维笑,“正好放暑假,我的学生们最近也没有特别紧急的任务,回家好好陪陪孩子。”
确实是这个理,向时十分理解。沉默几秒,只是颇有些遗憾地道:“早知道今晚就让小洛也来了,你们师生两个这么久没见,该好好在一起吃个饭。”
方钧维低头看餐盘上别致的花样,神色看不出什么情绪,半晌,才摇了摇头,“喊他做什么呀…他也不乐意陪着咱们一群人应酬。”
向时很有同感:“那倒是。年轻人嘛,总是喜欢自己待着,自由。”
方钧维便又笑,端起杯一口将里边的液体喝尽,又给自己倒上,站起身,将自己那套用了好多年的应酬话术搬出来。
“各位,我有事得先走了,实在不好意思。这杯酒我敬各位,以后来A市,我一定作陪。”
包括向时在内的其余人都是一愣。
“这才八点,你做什么去?”
方钧维脸上浮现出恰到好处的苦笑:“九点我家那位就该查岗了,明天回家,我可不想睡沙发。”
众人一阵唏嘘,实在是没想到方教授如此年轻有为家里却有如此难念的一本经,纷纷举起酒杯,对方教授致以诚挚的祝福和友好的告别。
出了饭店,迎着江风,方钧维慢慢地往回走。
无论来这里多少次,他始终觉得这座城市太过耀眼夺目,缺少历史文化积淀,不如A市那样庄重古朴,更适合沉浸下来研究古卷里的文字。但人的路终究是自己决定,哪怕他是为师者,也无权干涉学生的选择。
兜里的手机一阵震动,方钧维停下脚步,点了接听。
“真查岗?”他笑。
电话那头的声音温柔十足,却笑得有些开怀,“你又拿我当借口?”
“用了这么多年了,别的借口哪有媳妇查岗这借口好用。只是对不起你,不知在别人那里是个多彪悍的形象。”方钧维索性坐下,极目远眺,看夜幕中被月色染成墨绿色的江水。
又是一阵笑,“那你补偿我什么?”
方钧维闭上眼睛,难得的放松,甚至终于有了心思开玩笑:“老夫老妻了补偿什么。小沈同志,就当为你老伴儿的肠胃牺牲一下,省点去医院的钱给咱儿子的婚房添砖加瓦。”
“你快闭嘴吧,要不要脸。”沈艾笑斥,“你儿子才刚十五岁,什么婚房!”
“都十五了,不小了。”方钧维看了看周围,对着电话压低声音:“可以要个二胎了。”
沈艾从鼻腔里发出一声哼哼,“大晚上的胡说什么!”
忽然想起什么,“哦对了,你见到小洛了吧?”
方钧维喜气洋洋的脸一下就沉下来,嗯一声。
“我让你带去的枣泥糕你记得给他啊,小洛这孩子嘴刁,枣泥糕就吃那一家的,这么多年没回来肯定想吃了。”
电话那头的妻子还在絮絮叨叨,方钧维那股按下去没多久的火气又翻涌上来。
良久,他开口打断:“我没来得及给他,下次吧。”
沈艾愣了愣。
“对不起,不是跟你急。”方钧维缓和了口气,又笑:“刚才开玩笑的,怎么可能不给补偿,下回这借口还得继续用呢。你看了一个月的那款包?TF的限定香水?”
“不要。”沈艾的嗓音又带了笑意,重复他刚才的话:“给你儿子的婚房添砖加瓦。”
“婚房要有,夫人的包也要有。”方钧维站起来,拍了拍裤子上的灰,声音轻柔:“先挂了啊,回酒店给你发消息。明天就回家了。”
从最近的商业广场里买完包和香水出来,又朝着酒店的方向走了十几分钟,忽然脚步一顿,方钧维眯了眯眼睛。
三十米外的烧烤摊上,洛屿正挥舞着签子和啤酒瓶高喊“freedom”。
【日更的壶已经如此勤奋,再粗暴催更麻烦直接来跟我打架!🌚】
绕松杉(第二章 ③)
第二章 ③
方钧维刚关上房门,忍了一路紧握成拳的手还没松开,背后就响起敲门声。
“你又跟来做什么。”他打开门,仍旧是冷笑。
洛屿紧了紧眉头,悄悄后退半步,“向主任让我…跟来。”
方钧维气的哈一声,“向主任,他倒是够替你操心!”
洛屿抿嘴。
他实在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听话地跟上来——他能做什么?
“如果没什么事需要我…方老师您好好休息。”
这句话仿佛一星火,方钧维所有的怒气都在一瞬被点燃,他实在是忍不了了。
这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
直接伸手把崽子拎进来,往屋子中间一扔,反手关门,转身抬腿一脚踹过去。
踢了个空。
洛屿...
第二章 ③
方钧维刚关上房门,忍了一路紧握成拳的手还没松开,背后就响起敲门声。
“你又跟来做什么。”他打开门,仍旧是冷笑。
洛屿紧了紧眉头,悄悄后退半步,“向主任让我…跟来。”
方钧维气的哈一声,“向主任,他倒是够替你操心!”
洛屿抿嘴。
他实在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听话地跟上来——他能做什么?
“如果没什么事需要我…方老师您好好休息。”
这句话仿佛一星火,方钧维所有的怒气都在一瞬被点燃,他实在是忍不了了。
这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
直接伸手把崽子拎进来,往屋子中间一扔,反手关门,转身抬腿一脚踹过去。
踢了个空。
洛屿听到关门声直接打了个寒颤,第一反应就是侧身贴墙,然后就看见方钧维的鞋从自己眼皮子底下踢过去。
好险。
方钧维站稳,怒发冲冠地转头,结果看到了同样怒发冲冠的洛屿。
洛屿:“我毕业三年了,方老师。”
“毕业了怎么样?我管不了你是么?”方钧维实在是怒极,一只手就钳制住对面张牙舞爪的崽子,手腕一转将人翻了个面,到底还是狠狠抽了一巴掌。
“别人毕业了我管不着,但是你洛屿…最好不要没完没了地挑战我。”
他押着洛屿,咬牙切齿地警告。
“你一直是这样。”洛屿知道他的力气也不挣扎,就那么乖乖地被他押着,被迫弯腰低头,嘴却一刻也不停地控诉:“我学的是中文,是先秦文学,我是热爱知识热爱学术,不是要把自己塞进封建思想的毒窝里。适当的体罚,我认了,我乖乖受着,我知道是方…我知道是老师您教导我的手段。可是…不能当打古代奴隶一样来劲吧?”
如果说前边的话是控诉,最后一句就是实实在在的质问。
方钧维一愣,不由自主地松了手。
洛屿揉着肩膀站直,低着头愈发委屈,“奴隶可能都不像我那样,干点儿什么都得罚跪挨打。我是个21世纪的现代人,我…我是个现代人啊。”
听完了他的控诉,方钧维后退一步,不可置信。
“你觉得,我把你当奴隶?”
洛屿沉默良久,才道:“我不知道。不打我的时候,你对我很好,不仅在学术上完全尽导师之责,还做我喜欢吃的菜,生日给我买我喜欢的礼物,你对我的好已经超出了老师对学生的范畴。但是只要我做的有一点不好,你就罚我,要我下跪,打的我动都动不了,这同样也不在一个老师的权力之中。”
方钧维听懂了,但只是点了点头,心里说不上来的酸楚苦涩,没有了再继续沟通的兴致。
“你走吧。”他转身,挥了挥手,“我累了。”
他的背影的确疲惫的很,说得正嗨的洛屿咽下了剩下的一肚子话,顺从地走到门口。
“方老师,我们以后可以不见面吗?”站在门口,洛屿又转过身子,红着眼眶直视方钧维的背影,“一见面,我就会想起以前在你手下如何辗转忍痛,如何度日如年。”
方钧维低头笑,笑着笑着就带了泪光。背对着洛屿,他又挥了挥手。
“如你所愿。”
安静几秒,他转过身,道:“小洛,我以导师的身份最后跟你说一句话。你是个好苗子,无论A市还是Z市,无论高校还是研究所,无论是不是选择了学术,希望你一直能够保持贤良方正,做每一件事,都要对得起自己的心。”
莫名其妙的,洛屿的心一阵绞痛。
“方老师,老师…”他吸了吸鼻子,十分艰难地:“您看,您如果一直这样好好说教,我也能听的。何必,何必要选择那样的方式啊…”
“小洛,你已经不记得十年前的你自己是个什么脾性了。”方钧维长叹一口气,最终厌倦地背过身,“就像你说的,下次见面,你不需要对我执学生礼了。”
【迎接端午的双更来啦!!大家端午安康!!】
绕松杉(第二章 ②)
第二章 ②
方钧维并不是个矫情的人,说立刻下去就一定会用最快的速度。因而等他换了衣服带着一只满脸不悦的洛屿出现在茶餐厅时,向时第一杯茶才刚喝了一小半。
“怎么样?”向时亲自倒一杯茶递到方钧维手边,轻轻一笑:“很久没来这里了吧?”
“三年半。”
“盛老师还好?”
“挺好的。最近学会五禽戏了,每天早上都练。”提及恩师,方钧维脸上的笑更柔和几分,微微垂着眉眼,整个人都揉进身后的阳光里。
洛屿坐在向时旁边,斜对着方钧维,能够清楚地看到他的神色变化,不免颇多感慨。
平心而论,方钧维其实是个很不错的人。对恩师盛文岩孝顺至极,对朋友家人温和体贴。最难得的是...
第二章 ②
方钧维并不是个矫情的人,说立刻下去就一定会用最快的速度。因而等他换了衣服带着一只满脸不悦的洛屿出现在茶餐厅时,向时第一杯茶才刚喝了一小半。
“怎么样?”向时亲自倒一杯茶递到方钧维手边,轻轻一笑:“很久没来这里了吧?”
“三年半。”
“盛老师还好?”
“挺好的。最近学会五禽戏了,每天早上都练。”提及恩师,方钧维脸上的笑更柔和几分,微微垂着眉眼,整个人都揉进身后的阳光里。
洛屿坐在向时旁边,斜对着方钧维,能够清楚地看到他的神色变化,不免颇多感慨。
平心而论,方钧维其实是个很不错的人。对恩师盛文岩孝顺至极,对朋友家人温和体贴。最难得的是,他为人正直善良,从不把学生当廉价劳动力,不该学生做的事绝不逼迫,学术引导向来尽心尽力。
在旁人看来,简直就是个神仙导师。
如果他对自己不那么独断,不那么霸道,不那么暴力封建…
洛屿想,或许自己也愿意守在方钧维身旁。
“小洛?”
听到有人叫他,洛屿从沉思中拔出来,眼神清澈,“怎么了主任?”
向时神情复杂:“叹什么气呢?”
“我…”洛屿看了看方钧维——好吧那人正事不关己地喝茶,又看了看一脸关怀的向时,实在无从解释,随口扯谎:“听您提起盛先生了。大半年没见他老人家,想他了。”
方钧维投去淡淡一瞥。
“大半年?”
洛屿一滞,眨了眨眼,挺起胸膛掩盖住自己那不合时宜的心虚回嘴:“过年回家去看盛先生来着,到现在差不多大半年。”
方钧维便咬着后槽牙笑,“过年回A市了?”
……喔,你酸了。
洛屿明白他这莫名其妙的怒气从何而来了,顿觉解气。
方钧维看他样子似乎还挺得意的,摇摇头不欲再继续这种话题,又看向向时,“叶老师还好吧?”
向时点头,“我师弟陪着呢,身体不错。”
“那就好。人老了不图利不图名的,就念着自己的孩子。”方钧维顿了顿,半个眼神都没给旁边那团小东西,继续道:“桑颢颠沛半生,现在什么都看淡了,安安心心陪着叶老师,也很好。”
向时笑了笑,没有立刻接话。
午后阳光浓酽,洛屿微微侧头,看被阳光染成金色的方钧维。那人安安静静的,微垂着眉眼,浑身散发着暖意,倒让人觉得分外心静。
“老师…”
鬼使神差的,他喃喃唤了一声。
方钧维看过来,目光如炬。
“不是…”洛屿醒神,坐直了些,“我没别的意思。我也不知道…”
方钧维冷笑一声,打断了他乱七八糟的解释,唤道:“洛屿。”
洛屿:“啊?”
“你这辈子…”方钧维站起来,低头看着他,带着些说不出的怒气,终于忍不住端出师者的身份斥问道:“你这辈子,就活个心情?”
洛屿一怔。
方钧维又盯了他几眼,实在是怒极。
他生气的并不是洛屿明明叫了他老师还不承认想反悔,而是…这小兔崽子太过随性,想改口叫方老师就改口,想把师徒变师生就依着自己心情肆意妄为,如今不知哪根筋搭错了又径直叫他老师!
一切从始至终都由他突如其来的念头决定,从来没有跟自己商量过。也正是因为从来没有沟通,两人之间才走到今天这一步。
更有,私人感情这种小事上他尚且顾头不顾尾,可想而知这东西在正事上能有多不靠谱。还以为是在学校,还以为不管捅什么篓子都有他的回护么?
移开目光,重重呼出一口气,方钧维朝着向时歉疚地一笑,“向老师,不好意思,坐了几个小时飞机有点累,我回去休息一下,失陪。”
向时自然是表示身体为上,站起来目送方钧维走出去几米,抬手推洛屿,“快点儿,有点眼力见儿,跟上去。”
还没从方钧维突如其来的炸毛里缓过来的洛屿持续懵逼,却也不知怎么的,格外听话地迈开了腿。
绕松杉(第二章)①
第二章 ①
洛屿还是第一次希望电梯会在每一层打开一次,希望能慢一点到方钧维住的9层。
9207,是方才方钧维办入住的时候他听到的房间号。站在门口,垂手捏着衣角,深呼吸,敲门。
方钧维刚洗了脸,深灰色家居服的胸前湿了一小块,额发上也还带着水珠,没有镜片的遮挡,目光像一潭幽深的泉水。
“没走?”他轻声问。
“没来得及。”洛屿垂着眉眼,道:“向主任邀请您去茶餐厅坐坐,需要我引路吗?”
方钧维盯着他看了两眼,忽然一笑:“如果你愿意的话。”
“我的荣幸。”洛屿侧身,“您请。”
“不急。”方钧维却又后退一步,悠悠然然,“我和向老师有两年没见了,仪容...
第二章 ①
洛屿还是第一次希望电梯会在每一层打开一次,希望能慢一点到方钧维住的9层。
9207,是方才方钧维办入住的时候他听到的房间号。站在门口,垂手捏着衣角,深呼吸,敲门。
方钧维刚洗了脸,深灰色家居服的胸前湿了一小块,额发上也还带着水珠,没有镜片的遮挡,目光像一潭幽深的泉水。
“没走?”他轻声问。
“没来得及。”洛屿垂着眉眼,道:“向主任邀请您去茶餐厅坐坐,需要我引路吗?”
方钧维盯着他看了两眼,忽然一笑:“如果你愿意的话。”
“我的荣幸。”洛屿侧身,“您请。”
“不急。”方钧维却又后退一步,悠悠然然,“我和向老师有两年没见了,仪容整洁是基本的礼节。进来吧,我很快就好。”
真事多。
洛屿下意识地腹诽,跟着他走进房间,反手关上门,转身却又撞进方钧维似笑非笑的眼神里,生理本能一般,手心冒出一层细汗。
方钧维翘了翘嘴角,转身继续去拿手持挂烫机熨衬衫。
“我来。”洛屿上前接过,低头仔仔细细地熨平每一条褶皱。
方钧维站在一旁,看着,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半晌,他终于开口,问道:“向主任,好相处吗?”
洛屿利索地把衬衫挂起来,又拎出一条显然明天要穿的西裤来熨。听到问话不假思索地点头,“人很好,关心后辈,温润随和。”
方钧维嗯一声。
又静了一会儿,就听见另一个问句:“七个月前你在J市那场研讨会上的发言里提到了元抑屈崇陶,整体还不错。但是看得出来你有些准备不充分导致的紧张,最后那部分历史背景原因剖析,是不是你临场发挥的?”
洛屿头皮一紧,把挂烫机断电,站直。
半晌,他道:“我自认为我的发言还算完整。”
方钧维的眼神冷下来,克制着怒火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平心静气:“但这样的场合,你不该不做充足准备。即便是盛老师、叶老师这样的人,也绝不会在什么讲座上选择不做足准备临场发挥,这是对别人基本的尊重,也是尊重你自己。”
又是沉默。
手持挂烫机忽然噗的一响。
洛屿抬起头,脸色也不怎么好。
“您可以不看。”
方钧维直直盯着他,慢慢的,露出一个复杂的表情。冷冽、无奈、生气,还有些无法言说的好笑。
他当然知道自己这个学生是个什么东西,也必然相信这东西知道错了但就是要跟他嘴硬,并且可以预见如果换个人来说这小子一定会满脸羞愧保证下不为例。
他只是幼稚又固执地抗拒自己的说教。
总之还是前几年收拾的不够。
没听到回应,洛屿差点以为方钧维要不做人地在这个节骨眼上抽他。咬牙看了看对面那人的神色,似乎还好。
但为了防止记仇的方钧维秋后算账,洛屿挺起胸膛,迎着他“恩师”四宫格的眼神强调:“我已经毕业三年了。”
方钧维的眸子又深了深。
半分钟后,一笑,“我签字允许你毕业的,我比你清楚。”
洛屿又败下阵来,喉结一动,瞥见一旁的挂烫机,再也不想装孝子贤徒的样子。
“你可以下去等我,我换了衣服就去。”方钧维拔掉挂烫机电源,从行李箱里拿了一套休闲的衣服出来,补充道:“并且,你原本就不必上来。”
洛屿不知怎么突然很气,纠着眉毛忍了半晌,还是嘀咕出声:“好像谁想上来似的。”
正准备去卫生间换衣服的方钧维停下脚步,回头看了他一眼,轻轻一笑。
他道:“我收到你的告状了。”
洛屿:?
告什么状?你的表情怎么那么狗?
绕松杉(第一章 ②)
第一章 ②
方钧维不语。
洛屿:?
你倒是拒绝我啊!
拉扯两个回合我不就可以顺水推舟不陪你了么?!
你为什么不说话!
洛屿心里已经咆哮成一头小狮子,表面却装得格外平静,甚至还有几分恰到好处的荣幸欣喜。宛如一个红毯上的影帝。
在高架上又走了一刻钟,如龙一般的车队堵的水泄不通。洛屿停车,抻着脖子看了看,叹气。
“前边好像出事故了,给堵死了。”
“没关系。”方钧维笑了笑,态度温和,“研讨会明天才开始,我今天下午没有安排,不用着急。”
那你来这么早做什么!
洛屿又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车里的气氛一度有些尴尬。正当洛屿搜肠刮...
第一章 ②
方钧维不语。
洛屿:?
你倒是拒绝我啊!
拉扯两个回合我不就可以顺水推舟不陪你了么?!
你为什么不说话!
洛屿心里已经咆哮成一头小狮子,表面却装得格外平静,甚至还有几分恰到好处的荣幸欣喜。宛如一个红毯上的影帝。
在高架上又走了一刻钟,如龙一般的车队堵的水泄不通。洛屿停车,抻着脖子看了看,叹气。
“前边好像出事故了,给堵死了。”
“没关系。”方钧维笑了笑,态度温和,“研讨会明天才开始,我今天下午没有安排,不用着急。”
那你来这么早做什么!
洛屿又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车里的气氛一度有些尴尬。正当洛屿搜肠刮肚想要找一个没什么所谓的话题的时候,他的手机响了。
别具一格的铃声,相声大师嘹亮的声音响彻云霄——“噔哩格哩格楞,噔哩格楞,哩格楞~爸爸!接电话呀!”
方钧维抬眸从后视镜里看他,似笑非笑。
洛屿的脚趾差点在刹车板上抠出别墅,捂着脸飞快地从兜里掏出手机。
“钟老师。嗯,接到了…在高架上堵着呢。嗯,好,发给我吧。”
放下手机,洛屿脸颊通红地回头看了看方钧维,轻咳一声,此地无银地解释:“不好意思啊方老师,昨天晚上图好玩换的,没来得及…”
话还没说完,短信提示音又响了。
若干年前经典情景喜剧的原声台词——“来哦,给白公子看茶”。
他的原声台词版铃声带着剧中人物的方言口音,听起来便是:“雷欧,给脖拱子看茶”。
洛屿:……淦。
“看来,你这两年确实很舒心。”方钧维拧开矿泉水瓶喝了一口,目光轻轻投向车窗外。
经历了大型社死现场,洛屿再也不想说话了,讪讪地笑。
前方路面终于清理完,车队缓缓开始移动,洛屿一脚油门朝着学校飞去。
后排的方钧维看一眼仪表盘上堪堪卡住超速临界点的数字,扯了扯嘴角。
下车时洛屿仍旧没有抢到方钧维的行李,小鸡一样跟在方钧维身后进会议中心,等他登记入住,看他自己拖行李上了电梯。洛屿站在电梯外,双手在身前交握,十分礼貌的站姿,脸上却冒出一个稍微有点大的笑容。
啊哈,摆脱了。
电梯门关闭,数字开始往上跳,洛屿直接毫不留恋地转身,正巧看到与别人握手分别的顶头上司、将要在这场研讨会上做总结发言的主任向时。
洛屿在面对方钧维之外的人时还是很有良心,上前两步,“向主任。”
向时看他,颇有些诧异:“小洛?”
“我刚接了方教授回来。”洛屿平静地解释,脸上挂着笑:“A师大的方钧维教授。”
“这样。”向时了然,“毕竟是恩师,这是应当的。”
洛屿嘴角一僵,随意应和两声,又道:“您要一起回去么?”
向时挑眉,“你这就回去了?”
“啊?”
许是洛屿的茫然太过于明显,向时缓和了语气提醒他:“等等方教授吧,一起坐坐。”
等他干嘛?
洛屿愈发迷茫。
“我也有很多年没见过他了,叙叙旧。而且,”向时忽然凑近,笑得意味深长:“方教授应当也十分关心你,该我这个老师与家长面对面进行反馈了。”
洛屿眼前一黑,打了个晃儿。没想到你这主任浓眉大眼的,居然还有这心思!
“主任,这个…不必吧。我又不是小孩子,什么家长不家长的…”
“那怎么行。”向时一脸不赞同,把他的肩膀拍的啪啪响,“你从A师大方教授门下来我们这里,不就是离开师长羽翼庇护的小鸟么?方教授嘴上不说,心里一定牵挂的很呐。他如果知道你工作以后的成就,一定为你骄傲!诶他怎么还不下来…小洛,你上去接一下?”
洛屿直视着向时,内心五味杂陈。衡量半晌,忽觉自己已经到了一个进退不能的境地。
他喉结一动,视死如归:“那我上去看看。”
【向时,熟悉吗?打开彩蛋帮你回忆。】
【小洛的社死铃声来源也在彩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