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绝密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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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富贵-纸

【暴风X绝密使命】春风-6

不知过去了多久,他睁开了眼睛。

耳边是悠扬的鸟鸣和潺潺流水,头顶是参天大树,放眼放去是看不到尽头的山林。

他靠在树干上,邹叔宝抱着膝盖,依偎在他身边,合上眼睛,像在小睡。

天已经亮了,但阴沉得压抑,鸟儿飞得很低,就快下雨了。

他们这是到了哪里?算算时间,他们失踪的事应该已经被发现了,接下来就是派人来追。监狱里养着猎犬,放进山里来,不出两个时辰就会找到两人的踪迹。

他们必须赶在下雨之前尽量多走一点路,这样下雨之后才有可能不被猎犬顺着味道找来。

陈家栋轻轻用手摸了摸邹叔宝的脸颊,后者睡得很轻,马上就醒来了。

“你怎么样?要不要紧!”他急切地问着。

“都说了没事的”,他呲了呲牙,慢慢...

不知过去了多久,他睁开了眼睛。

耳边是悠扬的鸟鸣和潺潺流水,头顶是参天大树,放眼放去是看不到尽头的山林。

他靠在树干上,邹叔宝抱着膝盖,依偎在他身边,合上眼睛,像在小睡。

天已经亮了,但阴沉得压抑,鸟儿飞得很低,就快下雨了。

他们这是到了哪里?算算时间,他们失踪的事应该已经被发现了,接下来就是派人来追。监狱里养着猎犬,放进山里来,不出两个时辰就会找到两人的踪迹。

他们必须赶在下雨之前尽量多走一点路,这样下雨之后才有可能不被猎犬顺着味道找来。

陈家栋轻轻用手摸了摸邹叔宝的脸颊,后者睡得很轻,马上就醒来了。

“你怎么样?要不要紧!”他急切地问着。

“都说了没事的”,他呲了呲牙,慢慢扶着树干站起身。

头还在一跳一跳的痛,不过比昨天好了很多,身上也痛,但好在没断什么骨头,还能走路。

“这是哪?”陈家栋打量了一下四周,发现景色完全陌生。

“北面一点。”

“北面?你不回家了?”

“家里不安全,不能回去,我带你去别处。”邹叔宝眼神坚定,像是已经计划好了两人的去路。

一定是带自己去找他的那些同伴,陈家栋心想。

这样倒也不错,可是另一个问题又浮上心头。

“……我们是怎么到这的?”

邹叔宝露出一副这还用问的表情:“当然是我背你了。”

“你???背我???!!!”陈家栋眉毛都快飞走了,一脸难以置信,十分失礼地上下打量着他。

“怎么,你不信?”邹叔宝感觉受伤地皱起眉头,“家里的柴都是我背的,过年的时候还抬过山猪,你别瞧不起我。”

“哪里敢的,怕你一枪打死我。”陈家栋傻笑着举手投降,心想自己跟山猪肯定不能比,还是乖乖闭嘴的好。

两人顺着溪水找到了几丛灌木,吃了些被虫子咬过的野果。陈家栋蹲在水边用溪水漱口,将口鼻中的血腥味清洗干净。

山路不好走,陈家栋一瘸一拐的,邹叔宝来搀着他,可他觉得没面子,反而去牵邹叔宝的手。

天边闷雷作响,雨来得很快。邹叔宝眯起眼睛,凭着经验找到一处猎人的小木屋,两人紧赶慢赶,还是赶上了大雨,陈家栋便把外套脱了,顶在两人头上,就这么一脚深一脚浅地跑过去。

在光线昏暗的地方呆久了,邹叔宝的眼睛变得不大好,看远处的东西都是模糊的,只是他一直都没有说。雨水流进了眼睛里,脚下一绊,他人一歪,滚下了山坡。

陈家栋见状,干脆丢掉外套,冲了下去,一把将人抱起,冲着小屋跑去。

待进了屋,两人浑身都湿透了。陈家栋把人放下,在小屋转了一圈,找到了火柴,把炉子点上,屋里终于暖和了一些。

“把衣服脱了,烤一烤。”

他动作倒是快,把上身的衬衣裤子一脱,扑在木地板上,只剩背心裤衩。

“怎么不脱啊?”

邹叔宝站着没动,他又凑上前:“是不是刚才摔疼了?”

他用手擦去邹叔宝脸上的雨水,拨开湿透的刘海。

像一只躲雨的小鹿。

他不合时宜地想。

“到底怎么了?”他被邹叔宝看得有点不好意思,挠了挠胳膊。

邹叔宝的眼神复杂,眼睛像是水洗过,一眨不眨地望着他,然后他慢慢举起手臂,捧着陈家栋的脸,亲了上去。

陈家栋登时如傻子一样愣在原地,感觉全身的血都涌了上来。

邹叔宝看他没有说话,反而脸红了,挠了挠脸颊,转身想走,手臂却被人扯住,几近粗暴地将他甩到门板上。

陈家栋重重押了上去,攥着邹叔宝的手腕,英俊粗狂的眉眼与清秀的面庞对视,彼此眼中都有着一种劫后余生的雀跃。

屋外是倾盆大雨,好像将两人隔绝于世外,也隔开了笼罩在头顶的死亡阴影。

明天还没有到,而他爱的人就在眼前,陈家栋急切地吻了上去。

泛起青胡茬的下巴摩擦着邹叔宝的皮肤,他迷恋地敞开自己,任人索取掠夺,修长的手指拂过背心下矫健的后背,冰凉的指尖也被滚烫的皮肤点燃。

陈家栋喘着气,动作利落地脱去邹叔宝的衬衫和长裤,抱他去床上。

猎人的小床不算宽大,却比监狱里的条件好太多。

两人笑着对视,陈家栋说:“你要做我媳妇儿了哦。”

“谁要做你媳妇儿了。”邹叔宝偏过头去,脸上却是略带羞涩的笑容,酒窝甜的醉人。

“我做你媳妇也行,就怕你不会。”陈家栋坏笑起来,低头怜爱的亲了亲人的脸颊,一手拽掉了自己的裤衩。


马克思滑板车见微波


雨声断断续续,漫长的好像没有尽头。

这样也很好。

不去管对还是错,只想抱在一起,紧得像久别重逢,久得像即将分离。

陈家栋觉得他们好像说了很多话,又什么都没说,在昏暗的小屋里断断续续地交缠,不知疲倦和饥饿,直到一缕晨光从窗沿的缝隙投在他脸上。

淋湿的衣服已经晾干了。他套上背心长裤,走出门,天空碧蓝如洗,空气潮湿而清新,很快,阴冷的冬天就会过去,春天正在赶来的路上。

他打了桶干净的水,又找了棵树,双脚绑上麻绳,利落地攀了上去,在鸟窝里取了几个鸟蛋,抱着树干向远处望去,山林之中有几处惊飞的鸟群,从三个方向向小屋包围过来。

他的心里并没有太过惊讶,仿佛早就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

带着鸟蛋回去,烧水煮熟,站在床边,看了一阵,最终还是决定叫醒睡得毫无防备的邹叔宝。

鸟蛋没什么味道,他只在小屋里找到一些盐,两人低头吃着,没有说话,气氛有些微妙。

最后还是他决定先开口。

“一会我们两个朝不同方向走,等我去找你。”

邹叔宝的动作一滞,抬眼看着他:“真的?”

“骗你干嘛。”陈家栋说得若无其事,一口填了两个蛋进去,腮帮鼓起来,噎得要死,连忙喝口水顺气。

邹叔宝没说话,低着头,有什么东西一滴一滴砸到桌面上。

从来没见他哭过,没想到是在这种时候。

陈家栋不敢抬头看,低着头喝完汤,站起身套上制服。

当初他想要做个警察,心想有机会能惩恶扬善,做个英雄,也很帅气,后来才知道自己的想法很天真。

不过今天总算有一个机会。

他将手枪的子弹检查过一遍,重新上好膛,别在腰间。

邹叔宝忽然站起身,拽住他的袖子,不吭声,大颗的眼泪顺着脸颊滚落。

陈家栋眼圈泛红,有些手足无措,刚才的英雄气概不知道哪去了,他一把揽住邹叔宝,嗅着他颈间残留的肥皂香气,努力不去想他哭得有多难过。

“不知道该怎么说”,他觉得自己笨嘴拙舌,“你还记得教我的那句诗吗?”

“你是小草,我想做你的春风,将来你变成大树,我会看到你的。”

怀里的身体抖动得更厉害,他却狠心松手,把拽着他袖子的手指轻轻拉开,然后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邹叔宝如梦初醒,追了上去,只看到一个黑色身影穿梭在林间,很快消失在视线里。

良久,山谷里传来一声枪响。他抹了一把脸,转头向相反的地方奔去。

 

后记

 

1931年。

白色恐怖的笼罩下,一条红色交通线在闽粤两区秘密成立。

一个雨夜,上海交通站发出枪响,组织被人渗透,成员无一存活。

绝密情报就此泄露,一册关乎整个交通线安危的密码本不日将抵达汕头。

王厉文作为行动队的负责人,以督察员的身份秘密前往汕头。

于此同时,汕头码头,一个衣衫破旧的清秀青年抓着一张纸,从人流中挤出来,迷茫地扶了扶眼镜。

他对着纸上的地址查看指示牌,眼角却滑过一个熟悉的黑影。

鬼使神差,邹叔宝跟了上去,黑影消失在一块公告牌前,那里有人用信纸写着一句话:

春风吹又生

他把纸小心揭下来,仔细辨认笔迹,胸口起伏得有些急促。

黑色的身影又出现了,他急忙跟了上去,拐进一个偏僻的小巷。

那人背对着他站定不动。

他张了张嘴,喊了一个陌生又熟悉的名字:

“阿栋!”

陈家栋转过身,带着傻兮兮的笑容,摘掉帽子,向他跑了过来。

end


张富贵-纸

【暴风X绝密使命】春风-5

回去的路上,陈家栋脚步轻快,笑容几乎要藏不住。

“栋哥,狱长找你呢。”见他出现,有人立刻迎了上来。

“什么事啊?”

“嗨,还不是他要去县城,没人开车,找你去当司机呢。”

“知道了,我这就去。”

陈家栋垂手等在车边,终于见穿戴整齐的典狱长夹着帽子迈着八字步走过来,将钥匙丢在他手里。

陈家栋谨记王厉文的教导,车开的很稳,遇到水坑过的很慢,狱长显然很满意,把车窗拉开一道缝,点了些雪茄灰出去,语重心长道:

“小陈啊——”

陈家栋心里还是有些紧张,生怕他问起自己那个“任务”,不知道要怎么回答。

结果狱长像忘了这回事一样,只是夸了他一句:“——车开的不错。”

“应该的,应该的……”他傻...

回去的路上,陈家栋脚步轻快,笑容几乎要藏不住。

“栋哥,狱长找你呢。”见他出现,有人立刻迎了上来。

“什么事啊?”

“嗨,还不是他要去县城,没人开车,找你去当司机呢。”

“知道了,我这就去。”

陈家栋垂手等在车边,终于见穿戴整齐的典狱长夹着帽子迈着八字步走过来,将钥匙丢在他手里。

陈家栋谨记王厉文的教导,车开的很稳,遇到水坑过的很慢,狱长显然很满意,把车窗拉开一道缝,点了些雪茄灰出去,语重心长道:

“小陈啊——”

陈家栋心里还是有些紧张,生怕他问起自己那个“任务”,不知道要怎么回答。

结果狱长像忘了这回事一样,只是夸了他一句:“——车开的不错。”

“应该的,应该的……”他傻不愣登回了一句,结果把狱长给听笑了:

“你这小子有点意思,怎么样,想不想来我身边做事?”

陈家栋看了眼后视镜,没看出来狱长究竟是说真的还是开玩笑,只得道:“全看长官的栽培,我服从命令。”

狱长眯起眼睛,用指甲挠了挠鼻梁,吐了口烟,接着道:“你那个大哥,比你聪明的多,就是野心太重,老让人看出来,不好,不像你这么老实。”

陈家栋道:“我大哥也就是想出人头地,他私下里对狱长您还是很敬重的。”

“哦?他想出人头地,那你呢,想干嘛。”

陈家栋略一思考,选了个最稳妥的答案:“我就想……攒点钱早点娶个媳妇。”

两人同时笑起来。

狱长挑了挑眉毛:“哟呵,看你小子这是有目标了。”

“算是。”陈家栋耳朵一红,一副年轻小伙血气方刚的样,让狱长又调侃了半天。

车开到玛利亚饭店门口,陈家栋给狱长开门,狱长扔给他几张大钞,嘱咐他在这里等着,饿了就到周边的饭馆里自己解决,然后进了饭店。

陈家栋捏着钞票四周看了一圈,灯红酒绿有些头晕,最后决定去尝尝牛排。他一个人坐在卡座里埋头大吃,周围都是形形色色的男人女人,时不时要看他一眼。他吃完还不忘打包了两份,准备拿去给王厉文和邹叔宝。

他在车里坐了两个小时,终于看见狱长歪歪斜斜从饭店里出来,和什么人叙话道别。他连忙上前搀扶。狱长喝得有些醉,回去的路上一直打呼噜。

他把狱长搀扶回办公室,又倒了杯水。狱长握着水杯,欣赏地看了他一眼,突然想起了什么,指着桌上的文件夹说:“给我送去机电科,让他们打电报发出去。”

陈家栋应了一声,拿起文件夹。

狱长又“嘶”了一下,突然问道:“你认识字吗?”

陈家栋摇了摇头:“我大字不识一个,他们都知道的。”

狱长打量了他一眼,玩味地笑了,说:“行,去吧。”

陈家栋顺着冗长的走廊出去,身后传来狱长的呼噜声,他站停在那个裸体男人雕塑下,鬼使神差地,翻开了电报夹。

他识字不多,眼睛立马认出了三个字,邹叔宝。

他的心跳瞬间跳得飞快,把信纸捧到灯光底下,努力辨认。

能认出的字确实没有多少,不过也很够用。

那句关键的话是:

“……为党国……计……决定于近日转移……邹叔宝……秘密处决。”

他把那页纸翻来覆去的看,直到从头到脚都像浸透在冰水里,让他无法呼吸,心口如坠千斤。

不过十几个字,再怎么拼凑也拼凑不出别的意思。

去机电科的路上,他浑浑噩噩,如同做梦一般。把电文纸塞进信封口,他在原地木偶一样站了几分钟,最后想被线牵着的风筝,不由自主地回到了单间门口。

邹叔宝依旧还在小房间里,没有看报纸,而是坐在床沿,呆呆地看着小窗里的天空。

陈家栋凑近铁栏杆,他才发现,有些手足无措地站起来,挂上一个笑。

陈家栋心里一阵刺痛,开口道:“为什么要骗我。”

邹叔宝的表情瞬间凝固,脸色变得苍白,怔怔问道:“你都知道了?”

陈家栋彻底明白了。

所谓的回家,不过是个脆弱而美好的谎言。

“我问你到底为什么要骗我?”

陈家栋不知如何形容自己现在的感受,只是双眼盯着他,机械般地重复着,将面前的铁栏杆抓得死紧,手背上青筋暴起,好像要把栏杆捏断一样。

邹叔宝张着嘴,却什么都答不出来,他除了撒谎,还能怎么做?他要怎么告诉一个与他刚刚相爱的人,他马上就要死了。

“对不起……我没有办法……”他双肩微微发抖,努力抑制着崩溃的冲动。

原本就是他的不对,像他这样的人,在这样一个地方,本就不该生出那样的奢望。

陈家栋站在栅栏外,觉得两人之间像是隔了一片海。他的心口像被人打了一拳,像扎了一刀,跳动的心脏紧缩成了石头,依旧在绵绵作痛。

用尽了全身的力气,邹叔宝走到铁栏杆前,握住陈家栋的手,“以后我不在,你——”

陈家栋一拳砸在栏杆上,巨响止住了他的话,而后抽身向后,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去。

“阿栋——!”

邹叔宝努力张望,直到黑影在墙角消失。

 

回值班房的路并不远,当他提着打包好的饭菜出现在王厉文面前时,就已经想好了问题的答案。

答案似乎已经准备好很久了,在他需要的时候,轻而易举就从黑暗中跳了出来。

“你小子,打包就打包,弄两份做什么?”

“怕不够吃嘛,反正狱长花钱。”陈家栋嘿嘿咧嘴一笑,王厉文也心照不宣的笑起来。

“对了,哥,那个……我好像把我那串钥匙拉在老冯那里了,我想去取……”

“丢三落四的毛病什么时候能改!”王厉文瞥了他一眼,“明天起早点去拿回来就是了。”

“我怕明早来不及嘛……”

看陈家栋一脸尿急的样子,王厉文白了他一眼,从腰间取下货车钥匙丢给他。

“快去快回啊!”

陈家栋跟岗亭打了招呼,开着卡车出去,到义庄,给了老冯一笔钱,要走了白天那具学生的尸体,用棉被裹好,又开车回去。

深夜,执勤兵看到陈家栋抱着东西回来,也没人敢问,白天他被狱长叫走,已然证明他得到了对方的垂青,对这样的人,他们没必要凑上去多管闲事。

王厉文早就回去睡了,陈家栋把他的钥匙放进抽屉,思来想去,从兜里拿出自己的烟盒,摆在桌上,希望大哥不要太介意。

离开监狱,车还是要用的,但那辆货车的目标太大,也不够灵活,没办法长途行动,所以并不是最好的选择。

陈家栋又来到狱长办公室门外,从那副油画下摸到了备用钥匙,将钥匙小心插进锁孔,悄无声息地拧开门。

套间的门关着,传来震耳欲聋的呼噜声。

陈家栋从狱长办公桌的抽屉里,找到了那辆轿车的钥匙,还发现了黏在办公桌肚下的毛瑟手枪。

做完这一切,他扛着那具尸体来到邹叔宝的牢房门口。

邹叔宝一见到他,立刻明白了他想要做什么,这也正是他最担心的事。

“陈家栋,你想干什么!”

陈家栋没回答,用钥匙打开牢门,扔给邹叔宝两件衣服:“换上,跟我走。”

“你疯了!这叫劫狱!你会被抓去枪毙的!”

陈家栋嘴角扯起一个笑,眉目之间好似变了一个人:“你不觉得你跟我说这些话,一点说服力都没有吗?”

邹叔宝楞了一下,一时不知道如何反驳。

陈家栋走上前,让他恍惚以为要拥抱自己,可是下一秒,他后劲一痛,失去了知觉。

陈家栋把他抱到床上,替他换上拿来的衣服。

那套衣服还是他被抓进来时穿的,白色衬衫,黑色校裤,有种青春洋溢的气息。

然后陈家栋用棉被把他裹上,将那具尸体换进来,再盖上被子,露个头顶。

巡监的时间是五点半,至少在这之前不会漏出破绽。

然后他扛着被子卷,来到狱长的私人停车场,这个地方很隐蔽,一般也没人盯着。

他把邹叔宝从被子里抱出来塞进后座,被子藏在草丛里,然后坐上驾驶位,正大光明从大门口出去,经过岗亭时还特意摇下玻璃打了个招呼,没人来盘问,就这样顺利出去了。

夜色渐浓,没有月光,看不见星星,一辆福特轿车孤独地行驶在公路上。

离开县城还需要经过一道城门,那里是他最没有把握的地方。已经过了宵禁的时间,城门口一定有人拦着,或许那些人认得出这辆车,会放行,可要是出了意外呢?

远处是耸立的门楼,城门口摆着一道尖刺木桩,两个卫兵端着不强坐在椅子上打瞌睡。

陈家栋的车平滑地开到门口,被拦了下来。

来人敲了敲车窗,他把玻璃摇下来。

“不知道宵禁了吗?”

“兄弟,典狱长的车,行个方便。”

卫兵困得要死,看了一眼车牌,确实眼熟,犹豫之间,正要举手放行。

“谁啊?”又有人从岗亭出来,举着个手电筒。

“队长,这车要出城。”卫兵到那人身前耳语。

队长用手电筒扫了扫车窗,冷冷道:“你是司机?我怎么没见过你?”

“柱子染了鼠疫,没了,我是顶他的。”陈家栋说。

队长眼睛一斜,看向后座的人影:“你要出城得有上边开的条子。”

陈家栋一偏头道:“那你自己去问。”

队长狐疑片刻,把手电筒转向后窗。

就在此时,陈家栋一扣把手,冷不防用力一踹,车门立时将人撞了出去。

“队长!”旁人来不及反应,举起步枪对着轿车,陈家栋早就翻出驾驶位,滚到地面,利落地起身将端枪的卫兵推倒在地。

他正要摸出腰间的手枪,冷不防背后有人扑上来,手枪不知飞到了何处,那队长跟他扭打在一起,其他人也不敢开枪。

“他妈的你究竟是什么人!”队长怒吼,双手掐着他的脖子。陈家栋一拳揍向他下颌,把他从身上打了下去,又有两个人扑了上来,他拽着一个人的领子出拳猛揍,一膝盖顶在他肚子上,把人直接揍晕了过去。另一人吓得不知该开枪还是用刺刀,显然没见过这么不要命的人。

黑暗中另一人开了一枪,险些打中,陈家栋捏起拳头冲了上去,没想到队长从横里冲出来,一枪托甩在他后脑,他眼前一黑,跪倒在地。

霎时间,剩下的三个人都扑了上来,有人喊了句别打死,抓活的,雨点一样的拳脚便砸在他身上。他抱着头,缩成一团,浑身剧痛,看准机会,抓住一只脚把对方拽到,压在身下不要命的下拳,队长见状,抢来另一人的步枪,打开刺刀就往下扎。

刀尖离陈家栋的后心还有半寸,一声枪响,他动作一滞,难以置信地向后倒了下去。

砰,又是一声,另一个人也应声倒地。

陈家栋停下拳头,拳下的人早就没了知觉吗,他迷茫地转头去看,邹叔宝不知什么时候醒来了,举着他弄丢的手枪站在车旁,浑身都在微微颤抖。

陈家栋从地上爬起来,跌跌撞撞走回车边,慢慢摸下了邹叔宝的枪,呲牙笑了笑:“没事了。”

邹叔宝眼睛红红的,表情看上去快哭了,他举起袖口擦了擦陈家栋的脸,一片殷红。

陈家栋自己用了摸了一下,才发现头上,口鼻,全是血,他满不在乎抹了一把,安慰道:“没事,挨揍嘛,我擅长的,上车。”

他把人塞进驾驶室,搬开城门口的木桩,把车开了出去。

不知是不是天太黑,他有些看不清路,眼前总是有一片黑雾。头痛得要死,脑袋里晕得很,身上不知道有什么地方断了没有。

然而他只是用力甩了甩头,想赶走眼前的黑雾,双手死死握住方向盘,脚踩油门,汽车飞一般窜了出去。

枪声肯定会引来人,他不知道自己还有多少时间,只要把车开进山里,他们的机会就多了一点。

头上的血流进了眼睛,他抬手擦了一下,发现后视镜里邹叔宝一直在担心地看着他

可是一路上邹叔宝都没有说话,他忽然生出一种奇怪的想法,他真的把人救出来了吗,还是这只是他的一场一厢情愿的梦,醒来以后什么都会没有。

“阿栋!小心!”

念头一落,邹叔宝一声惊叫,陈家栋看不清路,轿车直直冲向树丛,撞断了灌木,在一个小坡上停了下来。

“阿栋?你有没有事?!”还好两人都扣了安全带,邹叔宝惊疑不定地看着他。

陈家栋不答话,打开车门,双脚落地时险些摔倒。

邹叔宝跑到他身边,他指着远处的山路,鼻子里的血一滴一滴砸在地面上。

“往山里走,回家——”

话还没说完,他就一头栽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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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富贵-纸

【暴风X绝密使命】春风-3

雨终于还是下起来了。

陈家栋巡逻结束,交班后就回到了那个小隔间。

隔间的小床伸不开腿,他只好从自己的宿舍拿了两床被子,垫在地上,充当一张简陋的床。

邹叔宝还没有醒,连水都喂不进去。

他找了些干草,坐在一旁的地方,茫然看着窗外的雨滴线一样坠下,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

“大哥……”

睡梦中的人喃喃自语。

他把盖在邹叔宝头上的毛巾翻了个面,忍不住用手指拂过他的脸颊。

不知是否是他的错觉,邹叔宝竟然轻轻叫了一声:

“阿栋。”

“……什么?”

他再仔细听,却又没了声音。

哗啦啦的雨声也掩盖不住他心跳起来震耳欲聋。

他将手伸进棉被里,握住一只滚烫的手,然后慢慢地,十指交握。...


雨终于还是下起来了。

陈家栋巡逻结束,交班后就回到了那个小隔间。

隔间的小床伸不开腿,他只好从自己的宿舍拿了两床被子,垫在地上,充当一张简陋的床。

邹叔宝还没有醒,连水都喂不进去。

他找了些干草,坐在一旁的地方,茫然看着窗外的雨滴线一样坠下,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

“大哥……”

睡梦中的人喃喃自语。

他把盖在邹叔宝头上的毛巾翻了个面,忍不住用手指拂过他的脸颊。

不知是否是他的错觉,邹叔宝竟然轻轻叫了一声:

“阿栋。”

“……什么?”

他再仔细听,却又没了声音。

哗啦啦的雨声也掩盖不住他心跳起来震耳欲聋。

他将手伸进棉被里,握住一只滚烫的手,然后慢慢地,十指交握。

 

一天一夜。

雨势渐微,却连绵不断。

今年的冬季格外湿冷,家里的庄稼要怎么办。

突如其来的一个念头将邹叔宝从睡梦中扯了出去。

睁开酸涩的双眼,他习惯性地伸展了一下双腿,才发现沉重的锁铐不知何时被人解了下来,他躺在地上,盖着一张厚实的棉被。

而原本狭小的牢房,又突然多出一个人来,那人靠着土床,双手抱臂,眉头紧锁,看上去睡得极不舒服。

邹叔宝怔怔看了一会,才慢慢撑起绵软的身体,掀起被角,试图把一半被子盖到他身上去。

“唔……!”陈家栋头猛地一沉,把自己惊醒了,两人四目相对,他这才发现自己没有做梦。

“你醒了?!感觉怎么样?”

“好多了,谢谢你……”邹叔宝脸上浮起一个淡淡的笑。

绕是陈家栋再迟钝,也能感觉出邹叔宝对他的态度有点不一样了。

到底是哪不一样,他一时也说不出来,只得动了动酸困的脖颈,一副没话找话的样子说:“……你饿了吗?”

怎么就知道吃啊?

邹叔宝一下就笑出来了。

“怎么了嘛……”陈家栋显得有些窘迫。

“没有,我饿了。”邹叔宝眨着眼睛认真地说。

“等着,我去煮东西!”陈家栋挑起一个笑,从地上跳起来走了。

再回来时,他手里端着一个小铜锅,嘴里叼着两双筷子,铜锅很烫,放到地上的时候他急吼吼地用手指搓耳朵。

雨水和泥土的潮气里多了一股煮粿条的香。

邹叔宝有些难以置信:“这东西哪来的?”

“我自己进厨房弄的。”

“……不会被人发现吗?”邹叔宝这才发觉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即便是作为狱警,陈家栋今日的行动也太自由了些。

“不会,你放心,管事的大多都不在,我找厨房行方便没问题的,哦对了,你看这个。”

陈家栋从胸口又掏出一份报纸递过去。他不识字,又知道邹叔宝喜欢看这个,就顺便一起装了。

邹叔宝果然第一时间接过了报纸,立刻就被头版吸引了注意力。

“发生什么了?”陈家栋问。

“叶挺在广州起义了。”他的语气里难掩兴奋,发亮的眼睛看向陈家栋时才意识到有些不妥,脸色变得犹豫起来。

陈家栋很识趣,立刻转移话题道:“吃完再看啦,要凉了。”

“好。”邹叔宝把报纸放到一遍,尝了一口粿,立刻称赞道:

“嗯……你手艺很棒啊。”

“做了很多年了嘛。”陈家栋控制住自己的表情,不要显得太得意。

“做了很多年……你多大啊?”

“二十二……二十三了,十多年一直都是自己弄东西吃,习惯了。”

“那你父母……”

“都不知道在哪,就当是石头里蹦出来的算了。”他说着说着就笑了。

邹叔宝神色有些不忍,陈家栋却满不在乎:

“从小就到处混,所以也没书读。你呢,你家里供你读书,条件应该不错吧。”

这回换邹叔宝笑:“真要是不错我怎么还会在这。”

也是,要真是哪家少爷,早就花钱了事了。

“我家在寨子里,家里有大哥,还有个弟弟,一个姐姐远嫁了,家里的收成不够,还要借钱才送我来城里读书的。”

邹叔宝还在病中,吃的不多,剩下的都被陈家栋端起锅来连汤吃了,他边吃便问:“那他们送你读书不容易,现在这样岂不是很难过?”

话一出口他就想抽自己两个巴掌,偏偏哪壶不开提哪壶,只顾吃不动脑子。

邹叔宝却笑了笑,没有介意,坦然说:“会难过,但是他们会理解的。”

“我们寨里大多都是客家人,跟土家人早就有矛盾,很多年都被他们欺负,占田圈地,跟当官的勾结,后来国民革命,寨子里来了很多有文化的革命军,我们才从山上搬下来, 有了自己的地。”

“那时候我大哥就跟我说,家里无论再困难都要送我读书,只有读书人才有出头之日。”

“你哥说的没错。”陈家栋说。

邹叔宝笑了笑,不置可否。

“读的书越多想的也就越多,就越想知道为什么这个世界一定要分三六九等,人一定要有高低贵贱,为什么善良的人就一定得被人家欺负。”

 

这个世界真的存在公平吗?

陈家栋记得自己曾经问过王厉文,被他笑话像个傻瓜。

“在这个人吃人的社会,金钱和地位就是最大的公平,不是人踩你,就是你踩人,不往上爬,哪来的公平?什么抱负理想都是扯淡。”

老话说得好,人不为己,天诛地灭。陈家栋不想认同,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反驳。身边人尚且如此,他更难去相信世上会有人愿意为了别人的幸福去拼命。

广州的动乱还在继续,陈家栋听靠在他身上的邹叔宝念着新发的报纸。

新的苏维埃政府在广州成立,但国军各师团也极速回援,联合英、美、日、法各国进行围剿,战况一度到了白热化。

“你觉得谁会赢?”陈家栋低着头问。

邹叔宝沉默了一阵,并没有像他以为的一样坚定的选择起义军,而是坦陈道:“不好说,我们的人太少了,四月份以后本来就力量分散,眼下其实并不是发生冲突的好时候。”

“不是好时候你不是也去了?”

“那是因为有时候靠等是等不来好时候的,该去的时候就必须要去,哪怕是牺牲。。”

“要是都牺牲了,还打什么?不就完蛋了?”

“不会,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啊?什么意思?”

邹叔宝不回答,仰起头来,干净的眼神里没有一丝杂质。

陈家栋抿着唇,也看着他,觉得眼前就有一个人,起码是真的想为了自己信念不顾一切。

邹叔宝被他看得有点不好意思,突然直起身,伸了个懒腰,好奇地问他:“哎,你是真的一个字都不认得吗,那发工资怎么办?”

“你当我是傻的啊,我识数的,还会写名字。”陈家栋不愿意被小看,当即拿了块石头在地上一笔一划写了几个字。

邹叔宝一开始歪着头,一脸疑惑,然后终于辨认出了他写的这几个字,噗嗤一声笑出来:“谁教你这么写笔画的,哪有一个字没写完就写下一个字笔画的,你这不是写字,这是画字。”

陈家栋耳朵一红,底气不足地说:“没人教,别人写了我照着学的。”

“来,你看我是怎么写的。”邹叔宝拿起石头,在地上横平竖直写了两人的名字。

陈家栋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仿佛想把一笔一划都牢记在心里。

“家栋,国家的栋梁,寓意多好,给你取名字的人一定对你期望很深。”

陈家栋心中动了动,试图去追溯记忆中面目模糊的父母。

“那你呢?”他嘴上噙着坏笑,“你是叔叔的宝贝?”

邹叔宝太阳穴一紧,无奈道:“叔是年幼、少年的意思。”

“哦,知道了,小宝嘛!”陈家栋笑嘻嘻,一脸你看我多厉害的表情。

“…………”邹叔宝忍无可忍,抄起报纸打了上去。

“总之以后要学着认字了知不知道,总不能靠别人念一辈子报纸吧。”邹叔宝苦口婆心地说。

“好,我学,你教我。”陈家栋点点头,乖得像是听课的学生。

狭小的囚室忽然之间仿佛变成了一间学堂,邹叔宝思考了片刻,忽然握住陈家栋的手,把着他在地上写了两行字。

陈家栋的心立刻跳了起来,脖子红了一片,连忙耸进了衣领里,问道:“这是什么?”

“刚才你问的那句诗,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是说小草的生命看似不起眼,却很顽强,即便是被火烧毁,来年的春天也会从灰烬里诞生。”

 

春风终究没能挽回起义军的颓势。

不过仅仅两天,国军重新占领广州,苏联领事馆包括外交官在内的所有工作人员全部被捕,接下来等待着他们的,只有冰冷的事后清算。

理想的破碎,生命的流逝,让读报纸不再是一件令人享受的事。陈家栋便找借口不再拿新的报纸来,而是从同事的床底下搜刮一些带有简单文字的连环画报。

两人彼此默契地不再提及外界的风暴,只是像两个顽童一样凑在一根蜡烛前翻着那些画技拙劣的故事书,偶尔会因为不小心翻到了裸露的男欢女爱而手足无措面红耳赤。

王厉文跟着卡车大部队回来了,因为立了些功,受了嘉奖,升了衔。蒙他的照顾,陈家栋也被安排去了更轻松的岗位,不再是谁都能使唤两下的勤杂兵。

当天晚上王厉文在小厨房请他喝酒。说是请,其实主要也是他来弄几个下酒菜。王厉文自回来以后一直一反常态的沉默寡言,直到喝得八分醉才打开了话匣子,拍着陈家栋的肩膀说他亲眼看见一批又一批的工农兵被炮火炸的断肢乱飞,侥幸活下来的人被捕后又如何被毫不留情的处决,有的人被挂在桥上,有的人被挂在城门口。

那些苏联来的洋毛子,穿着昂贵的西装,被五花大绑,胸口挂上木牌,人人都能用刺刀给他们来上一下,到最后也没人直到他们嘴里叽里咕噜到底说了些什么东西。

“我也没干什么事,就是杀了几个人……砰砰几下,人就倒了……什么感觉都没有……”

王厉文醉眼朦胧地笑了起来,把腰间的手枪猛地拍在桌上。

“哥,你都喝多了,回去睡吧。”

“没醉!”王厉文一把甩开他的手,忽而立起眉毛一脸严肃:“家栋,你一定要听我说,天底下你做什么都不能学那些人,知道了没有,做他们那种事,没有好下场,太惨了,太他妈惨了……”

他说着一些醉话,一头栽到桌上。

陈家栋没说话,拽着胳膊把他搀到自己的肩上。

回去的路上,王厉文还在念念叨叨,说要他跟着自己,以后一起做大事。

陈家栋随口应了。

他想,大哥对他是很好的,有好事总是想着他,即便他不够成器也没有丢下他不管,如果换做以前,他一定会一直都跟在大哥身后,什么都听他的。

可是今晚冒出的一个念头让他周身冰凉,感觉到彻骨的寒冷。

他真的了解这个相识多年的大哥吗?

他今后的人生,一定也要靠这样的方式继续生存下去吗?

TBC


张富贵-纸

【暴风X绝密使命】春风-2

就是这件小事,让他的心里有了一种沉甸甸的温热感,混沌的人生,突然因为一个小请求,变得有意义起来。

隔天,他把周围能见到的所有新的旧的报纸都收罗起来,放到了床底,反正这些东西从收发室进来,最后都要变成垫桌脚的东西,也没有人关心。只有王厉文看出他的反常,随口问了一句,你小子又不认字,要那么多报纸做什么。

“拿来垫床底下啊,这两天太湿了,半夜都睡不着。”

王厉文嗤笑了一声,推了他脑袋一把:“我他妈还以为你长进了想识字了呢!”

陈家栋傻笑了一下,没作声。

王厉文又好似想起来什么,敛起笑脸:“对了,你最近是不是跟那个学生走得挺近,我告诉你,可别犯傻,小心有人捅上去,吃不了兜着走。”

“知道。...

就是这件小事,让他的心里有了一种沉甸甸的温热感,混沌的人生,突然因为一个小请求,变得有意义起来。

隔天,他把周围能见到的所有新的旧的报纸都收罗起来,放到了床底,反正这些东西从收发室进来,最后都要变成垫桌脚的东西,也没有人关心。只有王厉文看出他的反常,随口问了一句,你小子又不认字,要那么多报纸做什么。

“拿来垫床底下啊,这两天太湿了,半夜都睡不着。”

王厉文嗤笑了一声,推了他脑袋一把:“我他妈还以为你长进了想识字了呢!”

陈家栋傻笑了一下,没作声。

王厉文又好似想起来什么,敛起笑脸:“对了,你最近是不是跟那个学生走得挺近,我告诉你,可别犯傻,小心有人捅上去,吃不了兜着走。”

“知道。”陈家栋心里一沉,点了点头。

那几天他刻意没再去找邹叔宝,只是看他一趟又一趟的到审讯室去,来回也没有看过他一眼。

然后他就被典狱长叫去了办公室。

“小陈,来了多久了?”

典狱长满脸笑容,抽着一支雪茄,指了指办公桌对面的椅子,示意他坐。

陈家栋不敢,只是像根木桩一样原地立正,回答说:“报告典狱长,半年了。”

“嗨呀,私下里聊天,别那么紧张,放松点!”典狱长吐了口烟,也没再劝,眼睛盯着烟头烧着的烟灰,慢条斯理说道:“年轻人,吃点苦是应该的嘛,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还在大马路上巡逻呢。”

“关键是要抓住机会。”

他把那根雪茄放到烟灰缸上,“听他们说,你能跟那个学生说上话?”

陈家栋心里一跳,抬眼看着典狱长。

屋里一时寂静,只有雪茄的烟雾缭绕,然后突然爆发出了一阵刺耳笑声。

“小陈啊,你不要怕嘛,我也不是那么不讲理的人,咱们国民政府,讲的就是一个民主。”

“……那个小崽子,不识好歹,嘴上硬的很,跟谁都没有好脸色,也就能跟你说几句……”典狱长眯起眼来打量陈家栋。“要是你能劝劝他,吐出点东西来,也算你大功一件,对他呢,也好是不是?你说一个学生家家的,不好好上学……你就跟他说,只要听话,马上就放人,让他回家……!”

从典狱长的办公室里出来,陈家栋脑子里乱麻一般,他本来以为自己惹上了麻烦,谁知踩了狗屎运,忽然之间,他就被委派了一个“诱供”的任务,摇身一变成了“特派员”,也不用总是偷偷摸摸再去找邹叔宝,可是如果他知道了自己的身份,会不会不理他?

唯一能让他放下心的一件事,是典狱长说,上头的政策对学生宽松,只要乖乖配合,就能放人出去,至于那是多久,他不清楚,不过总归是好事,起码不用担心哪天要被拉出去砍脑袋。

一整天心不在焉。

晚上再过去的时候,陈家栋莫名生出些心虚,连脚步也轻了许多 。

里边的人就缩在小床上,捧着一张旧报纸,脸几乎要贴在上面,靠着小窗的一点光,努力辨认上边的新闻。

漫长而无望的时光里,这张写满文字的纸是他唯一的消遣,翻来覆去不知道看过多少遍。

“喂。”陈家栋隔着栅栏招了招手。

邹叔宝从报纸里抬起头,冲他微微一颔首,礼貌而疏远。

陈家栋长手长脚,站着忽觉无比尴尬,从鼓鼓囊囊的怀里掏出一叠报纸塞进栏杆缝隙,又从兜里掏出两个还温热的煮鸡蛋,小心放在报纸上,压了压帽檐,转身离去。

“……家栋!”

身后响起铁链摩擦的声音,陈家栋止住脚步,又转头回去。

“你……被他们找麻烦了没有?”邹叔宝站在空地上发问。

“什么?听不清。”陈家栋把脸往栏杆前贴了贴。

邹叔宝在原地定了片刻,还是决定走上前来。

“我说,你总是来找我,有没有被他们找什么麻烦。”

他的身影一靠近,陈家栋才看出方才藏在阴影里的那半张脸又新添了几道红痕,嘴角发青,嘴唇也破了一块,他的拳头瞬间捏紧,一股愤怒由心而生,在全身转了片刻,才发觉并无处可去。

他们找到他,还问了自己的事,但他什么都没说,所以典狱长才没把他怎么样。

这是陈家栋自己拼凑出的真相。

可是他为什么要替自己保守秘密呢?

邹叔宝见他半天没有说话,一直在看自己的脸,有些不自在地偏过头去。

陈家栋忽然弯下腰,捡起一颗煮鸡蛋,咔地一下在栏杆上敲碎,呲着牙笑起来:“怎么会这么巧呢,还好我带了鸡蛋!”

他把拿着剥出来的蛋白,轻轻往邹叔宝脸上发青的地方捻了捻,用漫不经心的语气说:“麻烦呢……是有一点的。”

邹叔宝忽然把目光移向他。

“狱长叫我过来多跟你聊天,看看你会不会一不小心就把秘密告诉我。”

“那你怎么说?”邹叔宝问。

“混口饭吃,长官说什么就是什么咯。反正嘴长在你身上,你愿意说什么给我听我也管不了。”

陈家栋表情夸张,摇头晃脑,好像一只得意的猴子。

邹叔宝一下就笑出声,结果咧到嘴角,又痛地吸了两口气。

陈家栋手上的动作放得更轻,两人之间沉默良久,他低声道:“狱长说,只要你肯说些什么,不会有人把你怎么样,他们会让你回家的。”

说这些的时候,那股心虚倏而又沿着脊梁盘旋而上。

邹叔宝敏锐地捕捉到了他目光中的犹豫和躲闪。

这是个虚幻而美好的谎言,然而现在还没有必要挑明。

于是他只是平静地回答:“他们一直都是这么说的。”

“那你……为什么……”陈家栋还是忍不住要问。

“我要是说了,会对不起他们。”

“谁?”陈家栋追问。

邹叔宝说了四个名字,都是陈家栋听过的,被抓的其余那些学生的名字,如今都死了。

“还有很多人,他们的命都在我身上。”邹叔宝的眼睛像雾海里的灯塔一样明亮,又慢慢地洇满了泪水。

“我要是贪生怕死,怎么对得起他们?”

“可是你说得很对”,邹叔宝微微仰头,看着陈家栋的眼睛,“我是不会去寻死的,我要带着他们的命继续走,走到不能走为止。”

邹叔宝的年纪不算大,说出来的话却很坚定,到底是什么东西在支撑着他,陈家栋现在还不明白,他也不明白,国仇家恨就罢了,为何一母同胞之间,只是阵营不同,便要厮杀的这样厉害。

公历十二月十一日的凌晨,警报突然拉响,全员进入戒备状态,所有犯人在此期间都必须待在牢房里。听说是广州城又突发暴乱,各地都有红匪的人响应闹事,因此监狱的大部分警员也都被调派出去,一卡车一卡车被拉走,王厉文被点到名字的时候骂骂咧咧,把腰带上警卫室的钥匙接下来丢给陈家栋,叮嘱道:“给你个表现机会,要是出了什么乱子,老子和你的人头估计都要当尿壶。”

陈家栋点头如捣蒜,把钥匙挂在胸口,目送卡车连夜离开。

监狱里的犯人向来都是唯恐天下不乱,全都挤在牢门前,欢呼乱叫,晃动铁栏杆,陈家栋和几个狱警分头拿着警棍巡逻几层楼,好不容易才把这些人压了下去,到了早晨才有功夫喘口气。

天边又是阴云密布,远处的树叶被无形的手疯狂撕扯,连风里似乎都是不安的气息。陈家栋心中一直没有着落,便下意识想去找那个总是让他觉得安定的人。

狭窄的长廊,转一个弯,走到尽头,就是那个单人隔间。

里边的人倒在冰凉的地板上,手上还攥着一张旧报纸。

“邹叔宝!”陈家栋扑向铁栅栏,刺耳的金属撞击声回荡在走廊,然而无人响应。

他立刻转头跑回去,用打开警卫室的大门,从抽屉里找到隔间的钥匙,一刻不停地跑回去,打开牢门,跪在地上,抱起邹叔宝,去摸他脖颈。

万幸,邹叔宝没有食言,脉搏还迟缓的跳动着。

只是他浑身烫的厉害,皮肤都在泛红,陈家栋叫了好几声,人一直不醒,翻开眼皮看了看,也没有任何反应。

不像是普通伤寒,更像是发炎感染。

陈家栋只得把人平放在地上,撩开衣服检查,大片触目惊心的伤痕就这样猝不及防地出现在他眼前,四肢,后背,腹部,处处都有撞击过的淤青,新旧相叠,青紫交加。

那些伤痕都是不致命的,平常隐藏在衣衫下,谁也看不出来,却能让一个人无时无刻都在承受折磨。

陈家栋闭上眼睛,深深吸气,继而睁开眼,小心把上衣的扣子扣好。

最后致病的伤痕找到了,是脚腕的皮肉被铁铐不断磨破结痂再磨破,最后感染红肿溃烂。

幸而他出来的时候脑子灵光,多带了几把钥匙,其中就有脚铐的。

他把钥匙插进去,掰开脚铐的时候,一些皮肉竟和铁皮粘在了一起,取下时血肉模糊,纵使在梦中,也让邹叔宝痛得哼了起来。

伤口发炎需要吃消炎药,陈家栋只好到医务部碰碰运气,谁知整个医务部的大门紧闭,没有人拿这群犯人的安危当回事,所有人都跟着卡车走了。

陈家栋一拳砸在门上,险些将玻璃震碎。

打碎玻璃,干脆撞门进去?

他思索了片刻,便转头向另一个方向奔去。

监狱的大楼最高层,那是整个监狱采光和视线最好的地方,那整个楼层都是欧式装修,楼梯口竖着一尊光屁股男人的石膏雕像,走廊两边是西洋挂画,典狱长的办公室就在两幅画的中间。

陈家栋记得,他刚来的时候,有一回狱长一时兴起逗狗,反倒被狗给咬了,骂骂咧咧回办公室,正巧是他背回去的,亲眼看见典狱长从那副画着池塘的油画后边拿出一把备用钥匙,还叫他去找大夫来。

大夫送的药其中就有消炎片,因为每天要服用,狱长索性就把那个瓶子留在了办公室。

陈家栋掀起挂画,一把钥匙就掉了下来。

 

邹叔宝觉得自己快要死了。

像掉入了冰窟,像掉进了火海,浑身都在痛。

像又回到了那一天,排山倒海的口号,漫天飞舞的传单,无数年轻的胸膛挺立在前,无畏飞来的子弹。

那时候他无所顾忌,热血沸腾,洁白的衬衫仿佛正等待着迎接那抹炽热的红。

一片混乱中,他的手腕被人拉住,转过头去,是一片青山,山脚下袅袅炊烟,那片村落是他从小长大的地方,他顺着回家的路狂奔,一道惊雷,天空下起大雨,周围黑了下去。

冰冷的雨让他打起了寒颤,一件大衣披在他肩头,是大哥那双粗糙长满老茧的手,才长到他胸口的小弟在身边跑来跑去,缠着他问:“二哥,学校里有什么好玩的啊?”

“学校不是拿来玩的,是来学知识的。”

“那你学到什么了吗?”

学到什么了呢?

他细细的回想,有太多想说,却不知从何说起。

他的身体轻盈起来,在漫无边际的黑暗中奔跑,天慢慢亮了,有个人一直跟在他身边,偏着头打量,还没头没脑问了一句:

“烤土豆好吃吗?”

他有点生气,停下来,那个人也跟着停步。

“怎么就知道吃啊?”他说。

陈家栋笑笑不说话。

眼前好亮,他从未有机会像现在这样好好打量过对方。

那是个比他要高一点点的青年,黑黑的皮肤,笑起来牙却很白。两道浓黑的眉毛下是一双含着些野性的眼睛,薄薄的嘴唇不笑的时候也含着一丝锐意。

他有时候看起来傻傻的,却是很好看的。

傻傻的黑小子冲他张开双臂,将他紧紧抱在怀里。

他的心像是装了发条,砰砰的搏动着,不由自主念出了那个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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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富贵-纸

【暴风X绝密使命】春风-1

*马克思主义观下的爱情

*算是《暴风》前传

*狱警X犯人

日更,看抢先版的去微波


1927年,大埔县茶阳监狱。

“立正!向右转!”

天气是阴的,低垂的云含着一包雨,将下未下,让人分不清早晚。

一身黑制服的教官甩着一根竹哨,打量着面前这支集齐了高矮胖瘦东倒西歪的队伍,冷不防冲着一个驼背一脚踹上去:

“都给老子把背打直了!在号子里甭想着偷懒!”

他将那哨转了几圈握在手上,放进嘴里吹响,喊了一声:“跑步——走!”

那支土黄色的犯人队伍开始踏着哨声稀稀拉拉地迈步,沿着操场一圈一圈跑着,并不整齐的脚步声里,夹杂着铁链刺耳的响声。

哗啦——哗啦——

声音从空旷的操场穿进了小楼里......

*马克思主义观下的爱情

*算是《暴风》前传

*狱警X犯人

日更,看抢先版的去微波


1927年,大埔县茶阳监狱。

“立正!向右转!”

天气是阴的,低垂的云含着一包雨,将下未下,让人分不清早晚。

一身黑制服的教官甩着一根竹哨,打量着面前这支集齐了高矮胖瘦东倒西歪的队伍,冷不防冲着一个驼背一脚踹上去:

“都给老子把背打直了!在号子里甭想着偷懒!”

他将那哨转了几圈握在手上,放进嘴里吹响,喊了一声:“跑步——走!”

那支土黄色的犯人队伍开始踏着哨声稀稀拉拉地迈步,沿着操场一圈一圈跑着,并不整齐的脚步声里,夹杂着铁链刺耳的响声。

哗啦——哗啦——

声音从空旷的操场穿进了小楼里,隔着一扇窗,陈家栋目不转睛地望着那支跑操的队伍,队尾有个瘦弱的身影,双脚挂着锁链,一步一绊,逐渐和其他人拉开了距离。

监狱里关着的什么人都有,有杀人的,有偷东西,有走空门的,有作奸的,所有人平时都关在不同的地方,出操时却要站在一起,但是没有一个人脚上是需要上锁的。

“怎么又在看啊,有什么好看的,来抓紧吃点东西,一会又要换班了!”狱警换班房的门一开,一个男人走了进来,这人正是陈家栋的结拜大哥,王厉文。

从前两人在潮州码头做事,因为陈家栋脾气太直,得罪了把头,两个人被赶了出去,王厉文带他投奔了一个远房亲戚,才到监狱里找了份狱警的差事。

“狱警呢,是苦了点,不过好好干一两年就会有机会到县里,这次把你的脾气管好一点知不知道?”

“知道啦!”陈家栋答应得痛快,其实他也不在意到哪里上班,他一穷二白的,又没什么文化,有人肯让他做事已经很不错了,至于到县里当警察,他也没想过。

县里其实还不如监狱安稳,上个月听说县里发生了暴动,起义的都是些学生,又是发传单,又是喊口号,围堵政府大楼,最后打起来了,警察也死了不少人。当晚派出军队抓人,抓了五个,死了三个,一个还在医院里,说是也要不行了,剩下一个就被送进了监狱里。

这最后一个人,顿时就成了监狱里的宝贝,上头给下了任务,说他是什么红匪在学生里的干部,一定要通过他找到红匪的线索。

陈家栋也不知道红匪是什么,犯了什么罪,只知道抓进来的这个学生仔,从第一天开始就戴上了脚铐,被单独关在最里边的房间,每隔一天要被拉去问话。

监狱里的人都得了打点,没有人跟他打交道,也不会多说一句话,生怕跟他粘上关系,陈家栋也没跟他说过话,却总是不经意间被这个学生吸引去了注意力。

“大哥,红匪到底做了什么啊?”有一回他嗑着几颗毛豆,问王厉文。

“就是一群瞎混的,老是撺掇臭拉车的打工的和那些学生闹事。”

“为什么闹事啊?”

“说是嫌钱少呗。”

“那不是挺好的吗?”

“好个屁!”

“可是我们不就是穷打工的吗?”

“……闭上你的嘴!咱们以后是要做大事的!”

他被大哥敲了一筷子,再不敢多问了。

“一二一!一二一!妈的!你能不能跟得上啊!”

狱警赶时髦,学了些洋人的口号,拿来消遣监狱里的犯人,每天出操时他都要故意跟在队伍后边,等那个学生掉队,然后再来为难他。

“停停停!我说你看看你,拉了多远,像什么样!就这还读过书呢!呸!”他骂骂咧咧推了那个学生一把,吹响哨子:

“其他人!解散!你,继续跑,我不说停不准停!”

众人四散而去,狱警背着手坐回到躺椅上,操场上又响起了刺耳的铁链摩擦声。

那个学生被罚了也一声不吭,用手拎起铁链来一步一步向前跑着,每跑一步都好像要摔倒,看得陈家栋莫名跟着紧张,可是偏偏又撑了下去,一圈又一圈。

“还看!”王厉文一拍桌子,把花生壳都震到地下去。

“又不是女人,看个没完干什么!?”

“不是啊,大哥。”陈家栋回过神,“上边不是要套消息吗,你看他瘦的那个样子,再跑万一跑死了怎么办,到时候死到房间里面,怪到我们头上……”

王厉文往窗外看了一眼,也骂了一句:“这个老李,没点轻重,才十七岁的娃娃,别真给折腾死了。”随即从腰里抽出一包烟,交给陈家栋:“你去把他叫上来,说我请他喝酒,然后你看着办。”

陈家栋从善如流,揣着包烟下去,弯腰给老李点上一支,咧嘴笑起来:“李哥,天气冷,我哥让我替你盯着点。”

老李也大概也看腻了,笑着吐了口烟,拍了拍陈家栋肩膀,头也不回的走了。

陈家栋穿越半个操场,快步跑到那个学生身边,冲他喊道:“喂,不用跑啦,他走了。”

那个少年仿佛没听见一样,拽着铁链,一步一响。

“我说真的,没人管了。”

陈家栋挡在他面前,又被绕过去了。劝说无效,他只好跟在旁边。

“你叫什么啊?哪里人?”

“你家里还有人吗?”

没有回应。

他们之间可说的寥寥无几,但陈家栋却没觉得尴尬,兀自侧着脸打量眼前人。

远远看不觉得,近看倒是个子也蛮高挑,几乎快跟他差不多,身形却是没得比了。他从小做力气活,练了一身腱子肉,在码头边晒得炭一样,这个学生仔却是白白净净的,身形单薄得不像样,也不知道这样的人为什么去掺和暴动,又怎么能让政府那些人如临大敌的。

大概是他的打量太过直白,那个学生侧过头来有些嗔怒地看了他一眼,苍白的脸颊上泛起了一片淡红,忽然间整个人富有生机起来。

原来他还蛮漂亮的啊。

他们打了个照面,这是陈家栋的第一想法。

学生仔眼睛大大的,像盛了一碗水,鼻梁高挺,嘴唇却格外秀气,像个女孩儿。

“你看够了没有!”学生仔怒道,只是这一句没把陈家栋怎么着,他自己却脚下一绊,眼看就要摔倒在地。

陈家栋眼疾手快,伸手一捞,抓着人的肩膀帮他稳住了身形。

“我都说了嘛,没有人看的,不听我的,不是差点摔了?”

南方的冬天是阴冷的,陈家栋自己都换上了厚绒的制服,囚衣却还是薄薄一层棉,他的手紧了紧,手心的热度透过那层布传了进去,激地人微微打颤。

学生仔这次没再跑了,而是偏过头望了望小楼,陈家栋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才知道他是在看换班房,那扇窗户现在是空的,说明他大哥和老李不在里边,早就不知道去哪快活了。

原来戒备心这么强啊,怪不得紧张兮兮的。他忍不住想笑,突然又想到,那自己这几天一直在窗边看他,岂不是都被看到了?

他就笑不出来了。

陈家栋把人送回了小房间里。

那个房间一面是栅栏,三面是墙,有一扇极窄的小窗,也用铁栏杆挡住了。

房间里东西少得可怜,却还算整洁。

锁门的时候,他又问:“我叫陈家栋,你到底叫什么啊?”

良久没人回答,他以为自己又是自说自话。

铁门咔哒一声上锁,他听见一声极轻微的回答:

“邹叔宝,我叫邹叔宝。”

 

陈家栋回班房换班,巡逻了一圈,正好到饭点。犯人们排队去食堂打饭,一人领一个铁盘,主食是窝头和咸菜,还有一碗看不见小米的小米粥。

狱警也在这里吃饭,不过伙食要好得多,有豆腐白菜土豆萝卜,隔三差五还能吃到罐头。

陈家栋站着执勤,王厉文和老李插科打诨从他面前走了过去,胡乱冲他挥了挥手,去拿盘子领饭。

“今天日子不错啊,有罐头,帮你拿了,等会可就没有了!”王厉文吃完走过来,塞给他一个铁皮罐头,是黄豆。

“谢谢哥!”他把罐头塞进裤兜,继续站岗,又等了一阵,人群越来越少,就餐时间快结束的时候,终于看见了排在队尾的邹叔宝。

他手里甩着警棍故意打了个花,想引起人的注意,谁知道邹叔宝直接从他面前走了过去,又像是不认识他。

邹叔宝领了餐盘,一个人坐在角落,喝了半碗粥,吃了半个窝头,就被从门外走进来的两个人给领走了。

临时提审,这套陈家栋是知道一点的,是对付那些顽固的犯人的突袭审问,有时候是吃饭,有时候是半夜,总之不会让人好过。

他又在那站了半个小时,没有人回来,整个食堂都空了,那个没吃完的餐盘也被人收走了。

饭后犯人会有半个小时的休息时间,然后就要去轮流织布和推磨。

陈家栋今日差事轻松,被安排了个闲职,到处转悠就行了。

他来回转悠了几圈,也没看见邹叔宝。

晚饭的时候人也没有来。

吃完了饭,犯人归监,几个同辈邀请他出去到附近村子里放风,他拒绝了,说陪大哥打牌,然后穿过通铺的牢间,走到最尽头的小房间。

邹叔宝果然在里边。

他窝在那张小床上,靠着墙壁,紧抱着膝盖,看着小窗外的天空,不知道在想什么。

窗外的光投过来,他脸上多了几块淤青。

上边对他越来越没耐心了,陈家栋心想。

“喂,吃点东西了。”他把兜里的罐头拿出来,塞进铁栅栏缝隙,还有两个用纸包好的窝头。

邹叔宝转过头看了一眼,突然情绪激动地跳下床,到他面前来握着铁栅栏,质问道:“你到底想怎么样!我是不会说的!”

“说什么?”陈家栋嘴唇微张,一副听不懂他说什么木呆呆的模样。

沉默了片刻,邹叔宝冷静下来。

“没什么,多谢你,东西拿回去吧,我不饿。以后不用再这样了。”

他转过身,背对着栏杆坐下,不再答话。

陈家栋说:“我又不是坏人,为什么这么对我?”

他看见那个背影微微抖动了一下,还是没回头。

第二天早晨天还没亮,他起得很早,轻手轻脚去巡监,看见罐头和窝头都被吃掉了,他把空罐拿走,忍不住勾起嘴唇。

晚上再去的时候,邹叔宝缩在小床上,面冲着墙,好像已经睡了。

陈家栋没去叫他,把用报纸包好的几个烤土豆放在栅栏内侧。

第三天晚上,他把一罐鲮鱼罐头塞进栏杆里,特意弄出叮叮当当的响声,然后站在走廊的阴影里一动不动。

过了一会,小床上蜷缩的背影动了动,邹叔宝窸窸窣窣地坐起身来,同站在栏杆外的傻笑的陈家栋大眼对小眼,瞬间脸就红了。

“你……”

“烤土豆好不好吃?”陈家栋扬了扬眉。

邹叔宝没回答,而是下床走过来,铁链的响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美香牌?看来你们的日子过得不错,还有这么好的罐头吃?”他拿起罐头借着光仔细端详。

陈家栋不识字,监狱当然也不可能奢侈到给他们这些底层狱警发鲮鱼罐头,这是他花私房钱托人从外面买来的,不过他却什么都没解释,而是伸出手说:“拿来,我帮你打开。”

邹叔宝把罐头还给他,两手抓着栏杆,乖乖看他用小刀撬开铁皮,刘海柔顺地服帖在脑门上,陈家栋觉得自己好像是在投喂什么安静的小动物。

鲮鱼罐头被撬开一道缝,油香顿时萦绕在两人唇鼻之间,陈家栋不由咽了下口水。

“打开了,给你,别割到手。”

“你先吃,我怕你毒死我。”

邹叔宝没有接,黑暗中看不清他的表情,陈家栋却能笃定他是在和自己开玩笑。

于是他用小刀挑起一条小鱼塞进嘴里,夸张地品味了片刻,把罐头递回去:“给你,下了毒的,吃了咱俩一起死。”

罐头被接走了,邹叔宝突然问:“你就不怕我留着罐头做凶器?”

监狱里是不准给犯人留下过于坚硬的用具的,一来怕伤人,二来怕自杀,不过像这种几百人的大监狱,人人尚且如蝼蚁般挣扎求生,哪里还会想不开去找死。

陈家栋咧嘴笑起来了,一副不相信的表情。

“凶器?谁用?杀人还是自杀啊?”“杀人你又搞不来,自杀肯定不会的,你才这么点大……”他用两根手指夸张地捏了一下,“我能看得出,你不是那种人。”

“早点休息啦,明早我来收。”陈家栋摆摆手,留下一个潇洒的背影。

“喂,陈……家栋,等一下!”

恍惚意识到自己被叫了名字,陈家栋转过身。

“你好不好帮我……再多带几份报纸来?”

这里明明光线很暗,他却能清晰地看到那双眼睛里小心翼翼的期待。

“放心,小事一桩。”陈家栋咧嘴笑了笑。

TBC

第五琉颜

【绝密使命】摆渡人

⚠️极度ooc  一发完  尊重并感恩先烈🙏  千万别上升

潘雨青×曹瑞瑛


距离潘雨青逃脱已经过去了一个月,而曹瑞瑛也病倒了整整一个月。


这叫啥事嘛,搞得好像潘雨青离开了才导致他曹瑞瑛病倒了似的!


曹瑞瑛心有不甘的把自己关在房间里谁也不理,看似安心静养,实则满脑袋乱七八糟,吃不下饭睡不好觉,不是摔杯子就是踢凳子,大有要发疯的架势。


他一直忘不了潘雨青的那番“真情告白”。


那天晚上,潘雨青全身是血的被绑在柱子上,但脸上的表情就像平日里欣赏夜色那样淡定自若,谈笑自如,毫无畏惧之色,在说起自...

⚠️极度ooc  一发完  尊重并感恩先烈🙏  千万别上升

潘雨青×曹瑞瑛



距离潘雨青逃脱已经过去了一个月,而曹瑞瑛也病倒了整整一个月。


这叫啥事嘛,搞得好像潘雨青离开了才导致他曹瑞瑛病倒了似的!


曹瑞瑛心有不甘的把自己关在房间里谁也不理,看似安心静养,实则满脑袋乱七八糟,吃不下饭睡不好觉,不是摔杯子就是踢凳子,大有要发疯的架势。


他一直忘不了潘雨青的那番“真情告白”。


那天晚上,潘雨青全身是血的被绑在柱子上,但脸上的表情就像平日里欣赏夜色那样淡定自若,谈笑自如,毫无畏惧之色,在说起自己的信念和理想时眼睛里仿佛有光,让曹瑞瑛一时搞不清楚到底谁才是被绑的人。


“我要谢谢你”。


潘雨青听到这句话,看向他的眼里满是问号,那眼神似乎在关爱一个智障。


“我时常感到自己很孤独。但是幸好还有你这样的人,站在我面前,让我感觉好像也没那么孤独了,我现在很兴奋”。


不知为何脱口而出的话,说完曹瑞瑛立刻就后悔了,恨不得把这句话原封不动的收回来,可是说出去的话就是泼出去的水,收不回来啊,那能找个地缝钻进去也行,可惜此处虽是房屋破败穷乡僻壤之地,但偏偏地面却十分平坦坚实,任曹瑞瑛低头找半天楞是一个都没找到!


老天!我曹瑞瑛堂堂一个国民党侦缉队副站长,竟然对着一个共产党示弱,传出去我还怎么活?我一定要杀了这个姓潘的!


曹瑞瑛一边气急败坏的抓紧潘雨青的手,一边在心里盘算着,感受对方强忍着手被折断的疼痛,潘雨青也没放过他,深情款款的在他耳边说了一堆关于大船小船的发言,真不愧是个臭跑船的,最后回过神来还不忘贱嗖嗖的发问一句——


“哎,那你是哪艘船上的呀?”


我是哪艘船上的——这家伙绝对故意的!哪壶不开提哪壶,成心想把我气死!但是决不能让他看出我生气了,不能让他得逞。


“我的船上只有我一个人。”曹瑞瑛强装淡定的回答。


“哎哟,那我就明白了你为什么孤独,你真可怜啊~以后再找不着道了可以来找我聊聊天,但不保证你能找得到我。”


阴阳怪气一通之后,好似得到什么满足了,潘雨青便不再开口,一脸得意的径自闭目养神去了。


那晚过后,潘雨青就消失了。


曹瑞瑛怎么也找不到他,气的把手下打骂了一顿便躲在屋里喝闷酒,喝完酒后大喊大叫摔杯子踢凳子发疯胡闹一阵后,整个屋里除了桌面上干干净净以外,其他地方是一片狼藉,不忍直视。


终于,曹瑞瑛病倒了,而且不单是身体有病,心里也病得不轻。


他发现自己很介意潘雨青那番话,每天都在脑子里颠过来倒过去,是因为潘雨青是唯一一个肯和自己坦诚说心里话的人么?


曹瑞瑛又想起了自己一向视为大哥的吕文超,想起了父亲祭日那天晚上,他给吕文超打电话诉衷肠,却被对方敷衍了事后匆忙挂断,心里顿感委屈。


是啊。这么多年为党国尽忠职守殚精竭虑,可周围都是一群猪队友,非蠢即贪,见利忘义,人心不齐,既没有美人,也没有懂他的人,到底图啥呢?


想着想着,曹瑞瑛逐渐生出想换一艘船的念头,生出此念头的那一刻,他先是立刻摇摇头否定了自己,而后每天都在心里对着自己上演一回,日复一日循环播放,跟洗脑似的,娘的,这潘雨青到底是何方妖孽?对他使了什么法术?难道是上天派来专门考验他对党国的忠诚的?


那共产党就真的那么好么?让那么多人心甘情愿义无反顾的牺牲自己?他们都是怎么在层层封锁下传递消息输送物资护送人员的?难不成加入共产党了就能飞檐走壁隐身遁地了?


既然想不通,不如一探究竟,既然干不掉他们,索性加入他们。


曹瑞瑛休养了快半年了,天天在屋里子足不出户想潘雨青想个没完,没病的也想出病来了,解铃还须系铃人,必须得见见潘雨青。


之后的每一天曹瑞瑛都乔装打扮一番,然后去码头啦河边啦之类的地方寻找潘雨青,足足找了有一个月才偶然遇见他,二话不说就要上他的船,潘雨青拦下了他又把他推回岸边了。


“等等,您哪位啊?去哪啊就往我船上跑?”


曹瑞瑛不满的瞪了他一眼,“你不是说以后找不着道了就找你聊聊天么?咋滴,反悔了?”


潘雨青一脸恍然大悟,“哦,原来是曹站长啊,怎么这么快又找不着道了?你是路痴么?”


曹瑞瑛自动忽略掉他的冷嘲热讽夹枪带棒,直奔主题,“我这半年里每天都在想你。”


只见潘雨青一个趔趄差点栽进河里,好不容易站稳了,船桨还没来得及捡起来就用看珍稀物种的眼神盯了曹瑞瑛半天,嘴都忘了合拢。


“不是你好端端的想我干嘛?”


“还不是因为你那天晚上的一番话,才让我日思夜想辗转反侧夜不能寐念念不忘,你觉得你不该对我负责么?”


如果潘雨青有眼镜的话,此时一定会当场跌破,可惜他视力向来好的很,从来不戴眼镜,只能默默的站在原地被雷了个外焦里嫩。但是给点时间让他反应过来,听出了对方的意思之后,他不动声色的露出了揶揄的笑。


“哎哟~我可是个有妇之夫,没法对一个大男人负责,我看你还是另寻高人吧。”


“难道你想让手再骨折一次么?还是说你不想要你的手了?这次可不会像上次那种牵手握手的程度了!”


“哦,原来上次你是在趁机跟我牵手啊,那下次直说,我好直接拒绝你。”


果然不行么?这家伙怎么软硬不吃?


曹瑞瑛脾气本就暴躁,找了一个月才终于见着人了,对方却敢这样拒绝自己,这不是戏耍是什么?亏我都做好换一艘船的思想准备了,他竟然拒绝我?不行不行不行!


“我只给你两个选择,要么对我负责,要么我就杀了你,你自己选吧!”


“负责我是真没法对你负……”


“你可得想好了再回答,否则的话,你想怎么死,我这方法多着呢,但保证每一种都让你生不如死…”


“但是——”曹瑞瑛还没说完就被潘雨青无情打断,他直眉楞眼的看着潘雨青,等着下文。


“但是,如果你想上我的船,那倒是可以载你一程,毕竟我只是个跑船的嘛~不过你得先把你张嘴闭嘴就是死去活来的毛病改了再说吧。”


说完,潘雨青大笑不止,曹瑞瑛直觉自己被戏弄,火上心头,恼羞成怒,咬牙切齿道,“潘雨青,我,后,悔,了——”


“后悔啥了?你一只脚还没踏上我的船呢,这就后悔啦,女人心海底针啊,啧啧,这聊个天咋还把你聊成大姑娘了呢?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潘雨青!我果然还是要杀了你——”


可惜早有预感的潘雨青没有给曹瑞瑛这个机会,还没等到曹瑞瑛抓住自己,就提前做好动作,及时把船划离岸边了,他一边欣赏急的跳脚的曹瑞瑛,一边挂着满脸得意的笑容哼着歌把船划远了。


一个月后,吕文超带领一众国民党士兵突袭共产党底下交通站,奇怪的是,每到一站都人去楼空,铩羽而归,所有交通员们全部安全转移,无一人被捕。


在吕文超的咒骂声中,曹瑞瑛露出了不易察觉的笑。


End.





第五琉颜
#绝密使命曹瑞瑛# 可怜,可爱...

#绝密使命曹瑞瑛#

可怜,可爱,可怕,可恨

阴险,狠毒,暴躁,疯狂

变态,分裂,偏执,孤独

为党国殚精竭虑

对共党恨之入骨

很奇怪,我竟然特别喜欢他

#绝密使命曹瑞瑛#

可怜,可爱,可怕,可恨

阴险,狠毒,暴躁,疯狂

变态,分裂,偏执,孤独

为党国殚精竭虑

对共党恨之入骨

很奇怪,我竟然特别喜欢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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