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芙】剖白(4)正文完
写在前面:
①故事设定在芙宁娜传说任务之后,与《剖白》(1)—(3)连接较为密切,感兴趣(且不嫌弃作者之前啰嗦1w多字)的读者老爷们先看看合集里的前文,比心❤️
②上一篇已经ooc了,这一篇就将ooc进行到底(×)
③8k字,正文完结撒花~
④之后会写后记(努力不做鸽子🕊️)
(十六)
雨还是没停。芙宁娜干脆放弃与和这些无根之水置气,回到床上把自己蒙在被子里。
辩驳无力,解释亦苍白。那些问题她也曾在内心预演过无数次,可无论怎样措辞,她仍不知道如何面对过去的自己,不知道如何以盗名者的身份面对那维莱特,更不敢面对后者的回答。她......
写在前面:
①故事设定在芙宁娜传说任务之后,与《剖白》(1)—(3)连接较为密切,感兴趣(且不嫌弃作者之前啰嗦1w多字)的读者老爷们先看看合集里的前文,比心❤️
②上一篇已经ooc了,这一篇就将ooc进行到底(×)
③8k字,正文完结撒花~
④之后会写后记(努力不做鸽子🕊️)
(十六)
雨还是没停。芙宁娜干脆放弃与和这些无根之水置气,回到床上把自己蒙在被子里。
辩驳无力,解释亦苍白。那些问题她也曾在内心预演过无数次,可无论怎样措辞,她仍不知道如何面对过去的自己,不知道如何以盗名者的身份面对那维莱特,更不敢面对后者的回答。她唯一能做的只是一拖再拖,假装这是一个根本不需要解决的问题,企图以这种方式粉饰太平,维持她生命中最后几十年的安宁。
可是天不遂人愿。命运仍然逼着她亲手撕开自己最后的伪装,将过去的一切血淋淋地摊开在台面上,逼她以最不想的方式提醒他:看啊,你所认识的芙宁娜,从来只是个演员罢了。
而你爱的人和神,从前只是一份职责,而今后也只能永远留存于你的记忆里。
是她太贪心了吧。害怕孤独又畏惧亲近,走钢丝一般在沫芒宫如履薄冰五百年,却忘记在终点等着她的从来都只有深渊。
她曾经在他办公时堂而皇之地把他的书抽走,换上她喜欢可他不喜欢的糕点;她研究过他的头发,问他为什么龙的毛发会和人的一样,又马上装模作样地表示自己当然知道,只是闲来一提罢了;她也时常独自一人对着枫丹史上浩如烟海的案卷钻研,被发现时则故意邀功般请他抽时间陪自己看剧;她抱怨最高审判官为什么好像只有庭审时那一套衣服,擅作主张地给他买了很多不同款式,无视他对她浪费行为的责怪,甚至命令他花一整个下午挨件试穿给她看,而那些衣服至今没被穿过第二次……
然而,她也曾喝退门外不知所措的脚步,抱着玩偶坐在地上一整天,假借对庭审结果的不满,掩饰自己不知第多少次的崩溃;她怒斥他带来的鲜花——难道你竟也和凡人一样愚蠢,妄图用俗物取悦神明?可又在那个落寞背影后默默将花束捡起,插在不为人知的角落,静静看它们无可挽回地枯萎;她在露景泉前祈祷,愿枫丹的预言早被破除,回应她的只有不知何处传来的呜咽,和前来通传的美露莘的“那维莱特大人说,按照您今天的行程安排,现在不是闲逛的时间”……
她也想怨憎,命运为何在她不休的独舞旁安排了一个那维莱特,让她本该荒诞的演出萌生了更加荒诞的情感——可她又感激,若没有那维莱特,纵使她有心以神之名撑起枫丹弥天的谎言,又有何底气将这场闹剧在众目睽睽之下进行到底?
或许那样,她甚至不会有一个陪伴在身边的人。
以至后来,她叱责自己对他的过度依赖,过度到她早已分不清,自己在他面前表现出来的一切,到底是出于表演“水神”所需要的刻意伪装,还是无意间流露出的真情实意。
结果就是,曲终落幕时,她亦分不清,戏中人是谁,戏外人又是谁。
也许,所有人都是命运这个舞台上,某一个任由其摆布的木偶。表演结束后,木偶被拆卸成木头,有的化成炊烟,有的钉入房梁——但无论未来如何,过去都不再属于她。
可没有过去的人,可以算得上是一个完整的“人”吗?
她的人生,究竟要从何算起呢?
芙宁娜想着想着,想累了,就睡着了。
再睁眼时,天已经完全暗下来。
房间内一片漆黑,只有路灯从窗帘透进微弱的光。雨还在下,甚至比她睡着前势头更大,若是在过去,芙宁娜肯定会担心枫丹的水位是否要因此猛涨,那个预言会不会提前应验。
她想要下床开灯——开关在桌子的角落里。摸索一阵,却什么也没摸到,甚至连桌子上都空空如也。
“我记得海威玛夫人在这放了一块蛋糕……”
等等,脚下这冰凉的触感是……
水。
好多的水,满屋的水。
芙宁娜僵在原地。
可水并不等她的思考。刺骨的寒意顺着脚腕一点点向上蔓延,潮湿的裙摆渐渐开始随着水流漂浮,不一会儿,芙宁娜感觉自己受到的浮力越来越大,直到她的指尖也被冰冷的海水如毒蛇吐信般刺痛时,她才猛地一惊,拼尽全力向门口冲去。
她现在住的是二楼。
也就意味着,水已经漫上好几米了。
足以淹没低地势的房屋和民众——
果然,一楼的部分已经完全处于水下,街上的路灯只剩一个脑袋,泡坏的线路连着灯丝闪烁,熄灭,转瞬即没入无边的怒涛与黑暗。
此时芙宁娜已经来到室外。雨势越来越大,她浑身湿透地站在阳台上,宕机的大脑在看到水面上漂浮的求救者时终于恢复运转,她冲他们大叫:
“抓住漂浮物!爬到建筑上去!!”
可雨声太大,她的声音根本传不出去,就被不断上涨的水吞没了。
她尝试召唤出孤心沙龙的成员去帮忙,可腰上的神之眼此时却黯淡无光,成员们无一现身,就连芙宁娜自己也快要被黑洞洞的海水冲走。
“快看!是芙宁娜大人!”
远处忽然射来一束强光。已是漂浮状态的芙宁娜刺痛地挡了一下眼睛,适应后发现那竟是一艘快艇。船上有两个枫丹市民正朝她挥手。
“保护芙宁娜大人!大人快上船,没时间了!”
芙宁娜怔了一瞬,回过神时,自己已经被拽了上去。
狂风呼啸着从她耳畔刮过,雨水吹进她的眼睛,又从脸侧滑落。芙宁娜勉强在剧烈颠簸的船体上稳住身形,手脚早已冻的麻木。她惊恐地向水面看去,除了阴霾,只有阴霾。
船上的人背对着她:“大人,枫丹的预言应验了,请您跟我们来,大家都在等您!”
“你们……要带我去哪儿?”
“审判庭。”
……
(十七)
欧庇克莱歌剧院。
昔日人声鼎沸的歌剧院此刻如死般寂静,前台大厅没有任何人值班,观众席上亦没有观众,就连审判席上也少了那个威严肃穆的身影。空旷的舞台上,唯有谕示裁定枢机静默伫立,天平两侧闪烁着幽蓝的光,昭示着舞台上即将浮现的罪恶。
芙宁娜来到舞台中央,她茫然地望着眼前这台高大的机器。
一个声音在脑海中响起——
上前来,芙宁娜。
现在只有你,能拯救枫丹。
“你是谁?”
我就是你,芙宁娜,芙卡洛斯·德·枫丹。
“你是……芙卡洛斯?”
那声音似乎在笑——准确来说,你也是。
“你终于出现了!请帮帮我——我要怎么做……”
芙宁娜焦急地询问着,可声音却没再回应她。沉寂了仿佛许久,昏暗的舞台上突然打下一束聚光灯,一把十字架形状的匕首在她面前凭空出现,悬浮在空中。寒光自刀刃闪过,射向芙宁娜的双眼。
忽然,她听见自己开口说:
“办法就是——把你的心脏,献给它。”
献上神之“心”吧。
唯有这样,才能平息怒气。
唯有这样,才能赎清罪过。
唯有这样,才能结束一切。
她看见自己的双手不受控制地握住那把匕首,而握住的一瞬,仿佛有千斤重的镣铐禁锢住她的手臂,又如带刺的铁链穿透她的双手。她看见匕首上充斥着鲜血,疼痛自手掌清晰地传至大脑。芙宁娜开始痛苦地大口地喘息着。
台下不知何时已经坐满了观众。人们的脸上没有表情,甚至五官也模糊不清,但他们的目光却又如此清晰地打在芙宁娜身上。
“水神大人会保佑我们的吧?”
“芙宁娜大人说过,枫丹的灾难她早就了如指掌,肯定会带我们渡过难关的。”
“看呐,水神大人怎么还不动手?她不想救我们了吗?”
“莫非……台上这个不是水神大人?”
“那么真的水神大人在哪?”
芙宁娜脊背发凉地听着这些议论,她仿佛又回到了那无数个漆黑的夜晚,在无人之处缠着她的梦魇,那些即将支离破碎的谎言,和她最担心的结果。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水神在哪。
可是,求你们相信我,相信我是神,不要怀疑我。
枫丹……一定会得救的。
我会……我会证明给你们看的……
芙宁娜颤抖着将匕首高高举起,她没有看向身后,却能感受到,随着自己的动作,台下人们的议论逐渐平静,看向自己的目光里则涌现出无法掩饰的期待。
谕示裁定枢机永远能给出最公正的结果。
那就代表,这样做是值得的吧。
芙宁娜最后也没有闭上眼睛。她的心慢慢平静下来,目光始终注视着天平上方那个缺席的位置。
你为什么没有来呢,那维莱特?
对我的审判,你可是从来没有缺席过啊……
一道弧线直逼胸前——
刹那间,寒光乍现,怒涛奔涌,四面八方的海水倒灌进来。而只听一声龙吟冲破虚空,虚假的幕布碎为尘埃,忽有一股暖流从身侧将她缓缓包围。
“……芙宁娜,醒醒。”
“芙宁娜。”
……声音……是那维莱特吗?
房间里,那维莱特怀中靠着浑身被冷汗浸透的芙宁娜。她额间碎发因汗水粘在一起,此时正紧贴在审判官的衣领上。
一阵天旋地转后,意识逐渐回笼,芙宁娜微微睁开双眼,入目是一片模糊的蓝白。她仍然能听见窗外雨声淅淅沥沥,仿佛与刚才经历的场景重合,但环住自己之人身上的气息却是温暖干爽的。
“海水……退了吗?”
那维莱特知道她做了噩梦,轻声说:“退了。别怕,枫丹没事,大家都没事。”
枫丹……没事……
最后一丝防线彻底崩断,泪水自眼眶决堤而出,芙宁娜终于再也撑不起任何强忍的力气,任由自己放声大哭起来。哭声之大,像是要把过去她强迫自己扼杀在喉咙里的呜咽倾泻殆尽。
可这次,她有了一个肩膀。
……
(十八)
那维莱特见过芙宁娜的眼泪。
或玩笑,或感动,或气愤,或委屈。
或绝望。
那时他以为,因为水神是人类的样子,所以也会有人类的情感。他了解到人类女生的各种情感,试图将芙宁娜的种种行为与之比对,发现大部分都对得上,甚至有时她讨要审判庭上特权的假哭被他猜中时,芙宁娜还会表现出一种名为“恼羞成怒”的情绪。
但此刻她的眼泪,又该以什么情绪来定义呢?
那维莱特很快就有了答案。
那是一种后怕。
刚刚他感受到水元素的震颤后迅速赶来,在楼下敲门许久却无人应答。可那震颤愈发强烈,隐隐有大水决堤之势,那维莱特便顾不得许多,从二楼窗户翻了进去,便看到芙宁娜满头大汗地躺在床上,眉头紧锁,喃喃自语听不真切,一看就知陷入了梦魇。
他还是低估了时间力量。压抑在芙宁娜心里的东 西已经固成顽石,最后的审判亦如利剑穿心。而在此之前,这样的噩梦,她竟已不知做过多少回。
劫后余生带来的不是喜悦,而是阴影。
而这阴影,一半还是他亲手推动的……
怀中的女孩儿像是哭累了,方才如梦初醒般意识到那维莱特的存在,连忙从他身上起来。可自己刚刚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样子被他看了个遍,又是衣冠不整地委坐在床上——她这辈子的面子都要丢没了。
那维莱特递给他一条手帕。
“……谢谢。”芙宁娜接过擦了擦脸。“……你怎么来了?”
他将神之眼和水元素感应的事一五一十地说了。
“你,你监听我?”芙宁娜似乎要做出瞪大眼睛的惊讶状,可她刚哭过的眼皮肿的厉害,嗓音也底气不足,看起来十分没有说服力,因此也放弃了本应连串而出的对他的指控。“……算了,想不到审判官大人还有这种癖好。可我有什么值得好奇的……”
“谢谢你担心我,但我累了,你还是请回吧……”
芙宁娜觉得自己有点没良心,刚在审判官先生的干净衬衫上抹完鼻涕眼泪加冷汗,转头却要赶人家走;可好像也不方便让他把衣服留下来洗一洗……
总之,是啊,她又选择了逃避。
那维莱特没有动。他始终注视着芙宁娜的双眼。
——可他不想逃。
他不想他们中谁再逃开了。
“抱歉,水元素的感应并非我有意为之……”他说,“但,我想回答你之前的问题。”
芙宁娜抬头看他。
水龙几乎一字一句道:
“我喜欢你,从不因你是魔神,是表演者,是普通人,或是谁人的影子。”
“只因为,你是你,是芙宁娜。”
特别的你,特殊的你。
闲来无聊给我的头发打结,却发现自己的头发也不小心缠进去的你。
在舞台上谢幕后兴高采烈地跑来,连戏服都没来得及换,只想听一句夸赞的你。
吃到好吃的点心后打包送到沫芒宫,说枫丹的审判官应该学会品鉴美味的你。
在审判庭上与被告唇枪舌战,成功让其痛心悔过,事后得意了好几天的你。
在办公室对着一堆卷宗长吁短叹,却又给自己加油打气努力看完的你。
面对咄咄逼人的官员和贵族毫无畏惧,却在背后气的两天没睡好的你。
调查海平面上涨情况后愁眉苦脸,却假装轻松不让我发现的你。
在沫芒宫跌跌撞撞了五百年的你。
五百年来,我身边唯一的你。
“我喜欢你。”
“不因谁的嘱托,不因何等职责。”
“只因为,你是你。”
……
(十九)
房间陷入了短暂的寂静。片刻后,芙宁娜艰难开口:
“你……你先等等。”
这直白的遣词和不分场合蹦出的一句话,确实像那维莱特之前找她时的风格,可过于直接的告白又让芙宁娜有些错乱。
她刚经受完噩梦的惊吓,一下子又要面对另一种惊吓……得先让她缓缓。
那维莱特顺从地默不作声了。
过了好一会儿,芙宁娜才稍稍恢复了些精神。
“那个,我承认,之前对你吼的声音有些大。”她揉了揉太阳穴,“可那些话不假,我之前都是……”
“是在完成芙卡洛斯的请求,是舞台上的表演和伪装?”
芙宁娜一怔,抬头看向那维莱特。
龙的竖瞳中倒映着自己。
“你知道芙卡洛斯临走前,对我说了什么?”
“她说,如果有机会,她希望和你道歉。”
“她还说,希望我能喜欢这五百年来属于我的戏份。”
“如果站在舞台上是你的命运,那站在你身边,又何尝不是我的角色。”
时间总会在戏中留下值得铭记的人。
而你从来都无须将我置于舞台之外。
“我从不认为过去的那些是虚假的。”那维莱特试探性地握住她的手,见后者没有排斥,他继续说:“五百年,我们和沫芒宫,歌剧院,和枫丹一起经历了那么多。你的存在,你走的每一步路,付出的每一份努力,收获的每一份喜爱,不仅是我,枫丹的所有民众都坚信,那些是真实的。”
“你教会我的每一件事——艺术,礼仪,情感,责任……也都是真的。”
他将她的手放在自己左侧胸前,掌心隔着布料贴合肌肉,属于龙的心脏正在里面强有力地跳动着。
“是你和它们填满了这里。”
“若你要否定过去,那么我也将不复存在。”
芙宁娜仿佛烫到一般倏地把手抽回来,有些欲言又止:“……我没有要否定你的意思,你怎么这么不讲理……”
“……对不起。”那维莱特的目光随她的动作黯淡下来:“我可能……不太会表达。”
“没事。”却听芙宁娜说:“你还要说什么,我想听。”
她好像很久没听那维莱特讲这么多话了。
或者说,审判官大人除了审判,平日里就没对她讲过这么多话。
那维莱特思忖片刻继续道:“关于芙卡洛斯的离去,我确实遗憾。构想出这样的计划是她的选择,而在未被告知实情,且权能尚未恢复的情况下,我无力改变水神的意志,也无法扭转预言的命运。”
“但我仍由衷敬佩她,感激她为枫丹做的一切。”
他再次看向芙宁娜:“而对你……我很抱歉,无法回到过去的五百年里弥补些什么。”
那些晦暗的日子,辗转反侧的夜晚,那些他不曾看到的,甚至需要用五百年去发现和理解的,她的伤疤和泪水。
同样需要五百年时间去理解的,还有自己对她的感情——
那维莱特起初不知道那是什么,只是忽然有一天,他觉得芙宁娜来找自己聊天的时候,似乎靠的太近了,不符合她教给他的社交距离。
彼时芙宁娜摇晃他持书的手臂,兴高采烈地向他描述今天的魔术多么有趣。那个夏夜并不凉爽,她又刚从剧场出来不久,额间隐约可见细密的汗珠,胸脯因一路小跑上下起伏,身上还有从外面带进来的海风与铃兰的气息。
“你还去了水边?”
“是啊,而且你看——铛铛!”芙宁娜亦变魔术一般从身后拿出一束铃兰花。“怎么样,漂亮吧?而且这一束很特别,是我见到为数不多可以长在靠海地带的铃兰花,以前只能在湖畔见到的……”
那维莱特也觉得那束花很美,和她很相配。于是第二天,他也去水边采了一束回来,打算送给芙宁娜,却遭到对方无情的拒绝。
他意识到,芙宁娜似乎不希望别人直接地指出她的喜好——可那维莱特不明白这是为什么。对他来说,“喜欢”甚至是一种十分珍贵且难以理解的人类情感。他回到办公室打算整理文件,脑中却不由自主地浮现出昨天这里发生的那一幕,之后则又走马灯般浮现出过去每一次芙宁娜在这里的场景……直到那维莱特将自己与芙宁娜相识百年来的点滴回忆遍后,天已经完全黑了。
从那天起,那维莱特发觉自己除了对工作的热爱——这是芙宁娜对他的定义,好像又多了一种不一样的“喜欢”。
这种感情是新奇的,也是危险的,它带着一种占有的狂热,又被其中夹杂的患得患失与小心翼翼所克制。每一次他见到她,这种情感就会向他的心脏溅一朵水花,将坚固的外壳豁掉一个小碎片。然而修复的过程有些漫长,于是没等修复完,那维莱特就会在第二天,再次看到那个充满活力的身影。
长此以往,他干脆任由那些水花汇成溪流,一点点冲开他的心墙,露出最柔软的一处尖瓣。
他开始有意识地记住她的习惯,她喜欢吃的那家老字号蛋糕,她去看演出喜欢穿哪几套衣服,她看书时一定要抱着的垫着的玩偶,她在他办公室角落里藏的零食;知道她开心时会踮起脚尖张开双臂,原地转两个圈,无聊时会想去海边挖贝壳和螃蟹,彼时他会专门将那里的魔物清理一番;知道她的哪些笑容是发自内心,哪些笑容只是勉强应付场面——那通常意味着他要出面充当“失礼者”,挡住朝她递来的酒杯,带她逃离宴会上不识趣者的纠缠,回到沫芒宫倚在沙发上喝醒酒茶。
他开始关注有她的演出:她的每一个眼神都饱含情愫,每一个动作都是那样投入。可当她在舞台上与男主角错位拥吻时,他却不想继续看下去,甚至想找借口给她安排更多工作,减少接演出的频率,却又不忍心看她在沫芒宫里长蘑菇。
审判庭上,他会对她的随意插嘴感到无奈,但仍要板着脸维持审判秩序;他已经习惯了她不敲门就闯进他的办公室,以上司的口吻命令他去做包括试穿衣服在内的各种事情;他深夜在她紧闭的房门外伫立——里面隐约可闻的呜咽令他慌乱,但纵然是水龙王也只能止步于一米之外,第二天又听她装作无事发生一般的狡辩……
一切的一切,聚沙成塔,积水成渊。古龙的心潭早已不复平静,一朵名为她的铃兰在岸边静静开放,仿佛在对着湖面的清波嫣然微笑。
……
“请原谅我过去的迟钝。”水龙说:“过去……或许直到现在,我也始终没能完全理解,究竟何所谓‘爱’,要做到什么程度,才配称得上这种情感。”
“但,请再次原谅我的冒昧。如果……如果要形容数百年来对你的感受……”
向来说话条理清晰逻辑分明的最高审判官,此时吐字竟有些磕磕绊绊。
“我找不到,其他更合适的词汇。”
那维莱特唤她的名字,很轻,又如此珍重。
“芙宁娜。”
我很抱歉,曾经对你苛责的,忽视的一切。
爱从不因愧而生,可因为爱,却有了更多愧疚,也想要弥补更多。
所以……
“可以允许我爱你吗?”
……
(二十)
迷茫之人常常哀恸,无非因其正陷入等待,等有人告诉她,你的存在是有意义的;你的过去不应该被否定;你是爱人与被爱的。
而芙宁娜是幸运的。她等到了。
芙宁娜觉得自己面颊微微发烫,像在发烧,又有点想哭,可看着那维莱特一副紧张的样子,一时间又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
“你……你怎么总说让我原谅你啊……你又不欠我什么……”
“我……”
“……打住打住。”芙宁娜伸手捂住他的嘴。“你,你说的太多了,歇一歇,别再说了。”
刚刚那维莱特解释水元素感应的时候,芙宁娜亦忽然有种奇妙的感受,仿佛面前之人的心跳声陡然更加响亮,甚至连其心中所想也可以隐约听见。
于是那些回忆虽无自白描述,却也瞬间涌现在她脑海里。情绪和画面之庞杂让芙宁娜恍惚了好一会儿。
原来,那维莱特这么早就开始在意她了吗……
房间内又陷入了沉默,沉默得芙宁娜开始有些尴尬。她放下手,不知道自己现在应该说什么:表达被告白的激动?哭诉五百年的委屈?或者将这个给自己造成过一定程度心理阴影,现在却来说喜欢她的人痛骂一顿?
她不知道哪个才是正确的;但她忽然想到,她可以不用知道哪个是正确的。
她不再需要模仿一个极高的标准,亦不必去研究普通人在此情况下要作何反应——她可以只做自己。
芙宁娜在这种情况下,会说什么?
她自己竟然都有点好奇。
然后,她便察觉到自己话里的神志不清。
“你……你知不知道,你刚才吓到我了。”她听见自己说:“你看,哪有人大半夜翻进别人家窗户表白的,要是换一个人,早就被当成小偷抓起来了……”
“……”
那维莱特也没料到她这样的回答,水龙的表情似乎有些委屈:“可你刚刚在做噩梦……”
只有碰到芙宁娜的事,审判官才会一反常态地打破自己的骄傲,陷入纠结的自我怀疑:自己刚才那一番话,芙宁娜有听进去吗?难道说时机又不对……或者又有哪里误会了?那他是不是要思考一番后重新再说一次?但应该先为失礼道个歉……
“抱歉……”
“别别别,别抱歉了,你的歉意都要从这间屋子溢出去了。”
芙宁娜目光从他的脸上移开又移回来。
能从他口中听到那么长一段的剖白,以那维莱特的性格,至少应该想了一个晚上吧。
正如今时,一个跨越了五百年回忆的夜晚。
而事到如今,她好像也没有什么理由为难他了。
“咳,那个,你说的……我答应了。”
那维莱特忽就睁大了双眼。
“喂,你也不用这么明显。”芙宁娜回忆起整个晚上那维莱特的表情变化,心想堂堂水元素龙王居然也会表现得像个情窦初开的人类男子一样,实属难得。“我还没说我答应什么呢。”
她之前总是不断告诉自己,过去的那些事就过去了,翻篇了。人活着要豁达一些,那些好的不好的回忆,丢了就丢了,不重要,也没什么可惜的,反正还可以向前看。
然而她忘了,人正是靠这样的一页页回忆才凑成了现在的自己,并且带着这些积淀和激励去生活,去向内和向外探索。而丢掉过去的她,内心深处如空缺了一个洞,不断有风灌进来吹出去,带走为数不多存余的温暖,留下冰冷的四肢百骸,和陌生的这个世界。
可偏偏有一个人帮她把那些破烂的书页捡起来,小心翼翼地整理好,装订成册交给她,并指着上面的字说:这些都是很宝贵的东西,它们的价值比黄金还高,它们的意义值得被铭记。
因为它们组成了你。
无论真实还是虚幻,无论高尚还是卑劣,无论面对还是逃避——你的过去都塑造了你。
实实在在的你,无需遮掩的你。
那维莱特上一秒还在略感焦急地等待芙宁娜的下文,下一秒忽觉脸颊一温。
那是一个吻的温度。
芙宁娜迅速离开他的脸,却又本能地嘴硬:“我……早就和你说过,之前的事过去了就过去了。不过看在你这么诚恳的份上,我大人有大量,正式——不跟你计较了。”
“至于你……咳,你说你喜欢……我很开心。”
“那你……”
她却话锋一转:“——可我不答应。”
那维莱特:“……你怎么反悔。”
“我说答应是答应原谅你。但后面那个……”芙宁娜突然露出一种得意洋洋的眼神,仿佛又回到了那个古怪少女的状态:“那维莱特,你谈过恋爱吗?”
“……当然没有。”
但说得好像你有过一样?
“你看,你没经历过一段感情,也就是说,一点喜欢人的经验都没有。而你之前在沫芒宫又别扭的要死,每天板着个脸,好像别人欠了你多少钱一样。”
芙宁娜像个爱情顾问一样数落他道:“你这样,根本就不懂得怎么喜欢人嘛。”
玩笑话。她当然记得他对她无数次的保护,他因她多出来的习惯,他看向她时偶尔流露出无奈,却融进一丝笑意的眼睛。
那维莱特说,自己仍然没学会“爱”的真谛。
可她想说,那些东西,他其实早已了然于心。
但彼时少女不想轻易放过难得示弱的龙王。她朝他露出一个狡猾的微笑:“不过……我也没说不愿意教你。”
于是在水龙错愕的注视下,仍还只穿着睡裙的芙宁娜从跪坐微微起身,双手环上他的肩膀,身体慢慢向他靠近,微乱的卷发一路蹭过锁骨与脖颈,潮湿与温暖随肢体的触碰在二人之间传递。她的唇缓缓来到那维莱特耳旁。
“只不过——今天太晚啦,明天再来上课吧,审判官先生。”
她能感觉到,面前之人愈来愈乱的呼吸就此顿住,眼看就要放上她腰肢的手也悬在了半空中。
“……芙宁娜女士。”
“噗,哈哈哈哈……”芙宁娜恢复原来的坐姿,像个得到了玩具的孩子一样笑出声来。她很满意那维莱特的这个反应,也料他不会对现在的她做出什么。“别生气别生气,我是真的很困了,最高审判官总得让普通公民睡觉吧。”
未等那维莱特反应,芙宁娜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钻回被褥里,只露出半个脑袋:“晚安,那维莱特。”
“明天见。”
还有,谢谢你。
……
窗外雨声终于告一段落。街边路灯仍默默照亮自己的一方天地,微弱的光透过窗,映着房间内安然入睡的少女。
明天,太阳会照常升起,沫芒宫依旧忙碌,歌剧院仍将人声鼎沸,枫丹会带着过去的五百年一起,迈入一个新的时代。这片土地上的人们依旧繁衍生息,依旧热爱戏剧和表演,并会继续写下各种传奇精彩的故事。
或许不知几何年后,会有一位知晓众多的剧作家,在她的剧本里写下这样一句话:
怯懦之人用疯癫让自己勇敢
——但人们后来发现,爱也可以。
(《剖白》正文完)
🌊🌊🌊
“我一个人潜入海底安静思考了很久,直到身边的蚌壳都开始冒泡泡了,才想出了那个,唯一的答案。”
“欢迎来到水的国度。我芙卡洛斯将承认你们的旅途与意义,现在,你们可以尽情欢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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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张真的画了很久很久,也是我第一次尝试画这种相对而言内容较多的图。尽管仍有很多不足,但我想表达的,献给芙宁娜和这段旅途的,都在图里了,画完也算真的很满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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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个人潜入海底安静思考了很久,直到身边的蚌壳都开始冒泡泡了,才想出了那个,唯一的答案。”
“欢迎来到水的国度。我芙卡洛斯将承认你们的旅途与意义,现在,你们可以尽情欢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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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张真的画了很久很久,也是我第一次尝试画这种相对而言内容较多的图。尽管仍有很多不足,但我想表达的,献给芙宁娜和这段旅途的,都在图里了,画完也算真的很满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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