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OFTER for ipad —— 让兴趣,更有趣

点击下载 关闭

莉旭

6024浏览    89参与
齐岕

【莉旭】后来你和我(未完残稿)

rps这种事,求勿较真,有bug很正常。


我翻草稿箱找出来的,没写完,但是应该也不会再写了,发出来是个纪念的意思,原纸稿都不知飞哪去了。。。反正是be


[图片]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零五年的春夏之...

rps这种事,求勿较真,有bug很正常。


我翻草稿箱找出来的,没写完,但是应该也不会再写了,发出来是个纪念的意思,原纸稿都不知飞哪去了。。。反正是be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零五年的春夏之际,比往年都要炎热,哪里都是一样的炽热如炉,显得她们俩见面时陈晓旭主动发起的不寻常的拥抱更加突兀。张莉爱出汗,来得又急,陈晓旭一抱,张莉身上的热度就一点不落的往陈晓旭身上窜。


陈晓旭笑呵呵地解释,只是太想你了,你又常年在国外忙,好不容易能回来看看说说话,人到了跟前总是比打长途电话听电流声亲切。


张莉听了,虽然是两人几乎少有的一遭看起来热情得像外国人见面一样的礼仪,但还能有什么不信的?拉着陈晓旭的手就坐下了,想着也许是她开玩笑,刻意要这样来迎迎自己。


和桌上泡好的热茶一对比,陈晓旭的手温度算得上低,甚至对于刚刚从外面回来的张莉来说冰冰凉凉的。想开口专门问一问身体的,可是陈晓旭面有红光神采奕奕,聊到开心时仍爱像小姑娘的时候哈哈的笑。张莉觉得,是自己多心了。


也许是这些年被人在小道报纸和网上造谣的多了,张莉觉得自己变得更敏感了。晓旭健康着呢,这十几年来,日子也是越过越好。想起快二十年前,两个人一起逛街,那时候一千块钱的裙子,谁都心疼钱。再看看现在的生活,确实是好的。


但是,眼前的多年好友看起来还是比前几年瘦了,或许是因为近年的皈依佛门,她总不爱沾荤腥。至于她先生,确实是个好人,陪着她吃斋念佛,初一十五就准时一块去寺里烧香。哪里找这样这样好的良人呢?张莉当然为陈晓旭这样的幸福生活而开心。


张莉说予她听,陈晓旭只是淡淡地笑,随即突然扑去捏张莉的脸,张莉没躲开,只一脸好笑的看着她。陈晓旭捏够了,收回手,眉毛更弯了,猜测张莉肯定还是和以前一样爱吃,爱吃肉。眼睛一转,又大大地“哦”了一声,想必那欧美的饮食正对了你的胃口,肉多。说罢,从两人口中又是一阵笑声流开来。


什么时候,我也想去国外玩玩,早就想出去看看了。陈晓旭脸上虽然还是笑容,不难看出言下也确实有这个意思。张莉笑盈盈瞧她,问,你懂外语吗?


那有什么要紧!不是有你嘛?我去国外玩难道还能不是和你一块去?我可就指着你给我当翻译了,你英语好,又在国外生活了那么久,我可是人生地不熟,只能靠你了。陈晓旭的话松松爽爽,一点也不担心,面上却装出一副笃定了只能依靠张莉的可怜样。


就知道你!张莉也笑着去捏陈晓旭的脸,戳破她的伪装,两人间又是一阵笑声。张莉突然想起以前在剧组时,自己就爱早起锻炼,还爱闷在房间里一个人练英语和普通话。白昼黑夜,也只有陈晓旭陪着她,偶尔还写些日记。


她练普通话,是怕人家笑她一口方言说不好话,陈晓旭写日记完全是为自己,高兴了不高兴了写完就烧,不留着东西牵肠挂肚。有人嫉妒张莉,说她闲话,陈晓旭第一个就张嘴回击。张莉那时候就从心底暗暗地对这个年轻姑娘产生了些许崇拜之情。现在回想,张莉还是很喜欢那样的陈晓旭,说话干脆利落,做什么都爽爽快快的。


不知不觉,还是聊到了那老一套的婚姻感情问题,或许正是结识多年的好友爱操心这些事,陈晓旭笑着打趣张莉,问是不是那个呆子还没有来撞在她这棵呆树上,又兀自否认,说想必是张莉对这呆子要求高,这呆子怕自己配不上,不敢来撞。


张莉不急不慢地揉捏着陈晓旭渐暖的手给她按摩筋骨,抬眼想了想,摇摇头。说或许她命中注定的那个呆子根本没来撞自己这棵呆树,看上别人了也说不定。张莉笑着指指自己,又不是年轻小姑娘了。


陈晓旭一皱眉头,抬手就去拍了一下张莉的手,又凑近了些,仔细端详好友没怎么被岁月摧残的容貌,又看看她落落大方的笑容,说明明还那么好看,像宝钗,哪里会有几个人见了宝钗还不喜欢的?


张莉没觉得给自己的样貌打了低分,但她也不和陈晓旭缠这个话儿,摊开手只是笑,说也许没有缘分,终归也不能见上面,下辈子再等那呆子也不是不行。


陈晓旭松开眉毛,见没什么转折,便想着随她去吧。很早以前的少年时代,她读了不少书,建立三观后,认为一个女人活着,只要能有尊严的养活自己,婚姻也不过是自愿的选择罢了。
















煜殷_Yuin

莉旭|等

(我这是又双叒叕入了什么冷坑啊………………)


“你可不可以等一等,我还有话要讲”


我鼓了几天的勇气,换了好几种方案,终于还是选择在她上车前追去她面前


因为我知道,这极可能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了


我得了病,医生要给我化疗,我不同意

他说不化疗就是等死


我也不知道等多久会死


“晓旭啊我得走了,下次见面再聊好吗”


要是可以的话,我想等到她回来


可是我等了很久,等到不得不住在医院里,在四四方方白的瘆人的房间里熬了不知道多少天


只要我重病的消息散出去叫她知道了

她会回来看我的

这一点我有绝对的自信


可是我最终没那么做

因为终于有一天,我也......

(我这是又双叒叕入了什么冷坑啊………………)


“你可不可以等一等,我还有话要讲”


我鼓了几天的勇气,换了好几种方案,终于还是选择在她上车前追去她面前


因为我知道,这极可能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了


我得了病,医生要给我化疗,我不同意

他说不化疗就是等死


我也不知道等多久会死


“晓旭啊我得走了,下次见面再聊好吗”


要是可以的话,我想等到她回来


可是我等了很久,等到不得不住在医院里,在四四方方白的瘆人的房间里熬了不知道多少天


只要我重病的消息散出去叫她知道了

她会回来看我的

这一点我有绝对的自信


可是我最终没那么做

因为终于有一天,我也惨白地瘆人了


因为拒绝化疗

我多吃了不少苦头



没日没夜地,好像有烫红的剪子在身子里绞


出一身虚汗,没一夜睡的整


实在受不了的时候

当然也想过就此去了


可是每到桌上那把水果刀真的贴在皮肉上,冰凉


我就害怕

怕我走早了

怕她会在明天就回来


我每次都这么想

她每次都不来


渐渐地我也恼了,下过毒心思

想把她的心活剜出来,也让她也知道我疼的滋味儿


后来想想算了吧,留个后手

要是明天她回来了

就原谅她


可是我好像真是忘了

这个狡猾的人有好多好多个明天


而我最后还是没撑到黎明


真的走早了


她慌的站不住脚,跪在棺前哭着说这是剜了她的心

最后一群人拦不住,她好像把那什么“死者为大”的一套礼数忘了个十成十,扑过来两手扒着那棺,疯子似的,一会儿“黛玉”一会儿“晓旭”


我怎么就没有再多撑一个晚上呢……

要是那样的话,就有人帮她擦眼泪了


后来她来墓地看我

又搂着那个林黛玉雕像哭的要死要活的


问那个雕像我要说什么,我想说什么她都听,哪怕从早说到晚,她也听,然后就是哭,哭完了接着说,说我们认识多久,说她想我,跟我道歉回来晚了


……


这人真怪

当年我都穿着红裙子追到你跟前儿了

也没见你走的时候多么不舍得

我就一句话跟你讲你也不要听

现在跟石头说话说的挺欢


早干嘛去了


反正我是很开心的

我终于可以她去哪儿我去哪儿了

终于不用数着日子等她回来


“你告诉我好不好……你亲口告诉我,我会好好听的”


又哭了


唉……


“张莉,我喜欢你”

“张莉,长命百岁。”








梦晨然i

意难平之作,仅以此怀念……


张莉×陈晓旭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还能看到雪。”

“怎么?想家了?”

张莉停下手里的动作,抬起头看向了坐在一旁的陈晓旭。

此时是1985年的12月,两个人离开家乡已经许久了,说不想家那是假的。

不过张莉少时就做了文艺兵,跟着歌舞团去喜马拉雅山给边防战士演出,其余的时间也会随团去各地演出,所以要比陈晓旭稍微好一些,不会太过于思念家。

“有点,以前冬天,我母亲总会给我织围巾。不知道今年她有没有……”陈晓旭看着窗外的阳光,不禁叹了口气。

“再过阵子就过年了,就可以回家了。”张莉起身,将手中已经剥好的瓜子递到了陈晓旭面前。

“好姐姐,你这是哪......

意难平之作,仅以此怀念……


张莉×陈晓旭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还能看到雪。”

“怎么?想家了?”

张莉停下手里的动作,抬起头看向了坐在一旁的陈晓旭。

此时是1985年的12月,两个人离开家乡已经许久了,说不想家那是假的。

不过张莉少时就做了文艺兵,跟着歌舞团去喜马拉雅山给边防战士演出,其余的时间也会随团去各地演出,所以要比陈晓旭稍微好一些,不会太过于思念家。

“有点,以前冬天,我母亲总会给我织围巾。不知道今年她有没有……”陈晓旭看着窗外的阳光,不禁叹了口气。

“再过阵子就过年了,就可以回家了。”张莉起身,将手中已经剥好的瓜子递到了陈晓旭面前。

“好姐姐,你这是哪买来的?”看到张莉手中的瓜子仁,陈晓旭眼中的忧愁霎时间不见了,“你也吃!”

把瓜子仁拿了一半,随即一个接一个的吃了起来。

“道具组拿的,我看你昨天吃的挺欢的。”张莉看着眼前的女孩,笑了笑,还是把手中的瓜子仁倒入了她的手中。

“原来是这样,还是宝姐姐对我最好了!”陈晓旭一手紧攥着瓜子仁,另一手直接搂了上去。

“嘘,他们不知道的,下次有机会我再给你拿。”张莉做出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后,轻轻地拍了拍晓旭的肩膀。

“知道了!”

说罢,陈晓旭快速地把手中的瓜子仁吃完了。

这期间,张莉也被投喂了好几颗。

陈晓旭没想到这么快就可以回家了,因为需要拍摄雪景,所以剧组直接去了鞍山——也就是陈晓旭的老家去取景。

一路上,陈晓旭都在看着窗外的景色。

从陌生到熟悉。

坐在她身旁的张莉,很自然地把头靠在了她的肩膀上,听着女孩在给自己讲她的家乡。

可能是舟车劳顿,张莉有些打起了瞌睡。

但是在她还清醒的时候,她凑近了女孩的耳旁,轻声说道:“晓旭,以后有机会,你来四川,我带你也好好玩一玩。”

“好啊,听说四川有很多美食,你可要带好钱包!”

女孩也轻声回应了她,随后她就睡着了,但她在她的心底说了很多遍:“没问题!”

不知过了多久,车子停下了,他们到了预定的地方。

“今天大家辛苦了,好好休息,明天开始拍摄!”

就这样,众人拖着自己的行李就进了住宿楼。

一楼的黑板上,贴着宿舍人员名单。

“太好了,咱们俩在一间。”

陈晓旭转过身,跑向了正在看着行李的张莉,兴奋地拉住了她的手,对她说道。

这一次的拍摄,只来了部分的人员,余下的都还在北京拍另一部分的戏份。

“走吧走吧,现在时间还早,我带你去吃好吃的!”陈晓旭背起行李包,拽着张莉就朝着宿舍走过去。

“你慢点。”张莉只觉得自己被一股莫名的力量拉了过去。

剧组借用的是学校的宿舍,因为提前联系过,所以不需要清理打扫。

“快点,把床铺好了,一会带你去吃晚饭。”

陈晓旭很快地拿出了床单,直接铺在了上面。

“好,知道了。”

张莉看着此时兴奋的陈晓旭,笑了笑,随即也铺好了床铺。

“这哪里像林黛玉啊?”张莉在心里说道。

就这样,两个人急匆匆地出了宿舍门。

十二月份的鞍山,天已经黑的很早了。

陈晓旭和张莉肩并肩地走在街上,学校附近总是会有许多的小菜馆。每个菜馆的门前总是会挂着一盏灯,随着风吹过,灯光也会摇动。

“这家怎么样?”陈晓旭驻足停在了一家羊汤小馆前,转过头问着张莉。

“好,听你的。”张莉点了点头,接着两个人一前一后进了店里。

这时候的馆子里没有什么人,陈晓旭选了靠窗的位置。

因为两个人时常在一起吃饭,所以对彼此的饮食习惯都是了解的。陈晓旭走了过去,和老板点了菜。

大约过了十几分钟,两碗羊汤就端了上来,并且还配着小筋饼。

羊肉的香气扑面而来,上面撒着葱花和香菜,更衬得羊汤香了几分。

“可以自己加辣。”陈晓旭将一旁的辣椒罐推了过去,“这个要趁热吃。”

张莉加了几勺辣椒,然后她就看到陈晓旭在手撕着小筋饼。

“这个撕开,泡在里面,搭配着一起吃。”陈晓旭把撕好的饼块推了过去,看着张莉把它们泡进去以后心满意足地点了点头。

“我来给你撕。”张莉刚拿起饼,就被陈晓旭抢了过去,“怎么?”

“说了要趁热吃,你快些吃,我自己来撕。”说这话的功夫,陈晓旭就把饼块撕好了。

陈晓旭选的是这家馆子的招牌,而且是大碗。

“好吃吗?”陈晓旭看向对面的张莉,眼神中藏着紧张。

张莉吃下了一口后,点着头回应着她,“好吃!”

听到友人的回答后,陈晓旭这才放心地大口吃起了饭来。

吃过晚饭,天色又黑了几分。两个人穿好了外套,围好了围巾后才出了小馆子。

此时,点点雪花飘落了下来。

“张莉!下雪了!”

陈晓旭站在灯下,抬头看着零星的雪花,开心地转起了圈。

“是啊,下雪了!”

张莉是在南方长大的,她是见过雪的,不过肯定不比晓旭这个东北人见得多。

“走吧,我们回去吧。”

陈晓旭牵起张莉的手,手挽着手向着宿舍楼走去了。

宿舍的双人间,一边一个单人床,中间隔着一个小书桌。张莉趁着晓旭出去打热水的功夫,直接把晓旭的床搬了过来。

“嗯?怎么合在一起了?”

陈晓旭一手提着一个暖水瓶,站在门口看着还在整理的张莉。

“下雪了,肯定冷,离窗户远点好,我就给你挪了一下。”说罢,张莉接过了暖水瓶,放在了一旁。

“你直接说想和我一起睡,岂不是更好?”

陈晓旭笑着说着,拿出了口袋里的手帕,给张莉擦了擦额间的密汗。

“那请问林妹妹,我可以跟你一块睡吗?”

张莉的气息略微有些不稳,她略微缓了一会才开口问道。

“看你这么辛苦,就允了。”一边说着,陈晓旭手中的动作也未停下,“早点歇息了,明天还要拍戏。”

于是就这样,两个人一左一右躺在了各自的床上。

不知过了多久,“晓旭……”

“嗯?”

陈晓旭是侧躺着的,正好朝着张莉这边,此时的她已经有些困倦了。

“睡个好觉。”

张莉看到晓旭的嘴角上扬了一下,随后她这也才合上了眼。

剧组的拍摄进程很顺利,比预期的要快了一天多。

此时陈晓旭向王导提议,可以去她家,她的家人想招待一下大家,东北人总是这样热情好客的。

在经过王导的同意后,全组二十多个人都来到了晓旭的家。

进到了屋内,众人就看到了两个长桌子上全部都是菜,各类各样的。

“来来来,都别客气,一会想吃什么自己夹。家里地方小,各位将就一下。”

陈晓旭的父母一个劲招呼着大家,而晓旭也帮着去拿了碗筷。

席间,王导坐在晓旭的父母身旁讲着晓旭的变化。可以看得出,晓旭的父母很高兴也很骄傲。

“张莉,你快吃,这个好吃!”

而此时的陈晓旭正带着张莉在餐桌前“扫荡”,这差不多是一场流水席,每个人愿意吃什么就去夹。

“你们两个吃什么好吃的呢?”欧阳奋强出现在了两人身后,“我也夹点。”

于是乎,“宝黛钗”三个人聚在一起,坐在角落里吃着这顿午饭。

“把碗筷给我。”陈晓旭接过来了两个人的碗筷摞在一起,接着又看向张莉问道:“如何?”

“巴适得板!没想到还能吃到四川菜,还这么正宗!”张莉靠在椅子背上,自然地说起了四川话,看向了一旁的陈晓旭。

“我父母去向川菜馆的大厨学的。”说着,陈晓旭还轻轻戳了一下张莉的肚子,“看来很喜欢,你们歇着,我去帮着收拾一下。”

陈晓旭将大家用过的碗筷端了水池前,正准备刷呢,就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我帮你一起。”

“不行不行,不能够让客人动手!”

陈晓旭果断拒绝,并且就要将张莉推出去。

“诶,我不刷,我在这陪着你,行吗?”

眼瞅着张莉就要被赶出去了,听到这,陈晓旭才停了下来。

所以最后,张莉站在一旁陪着晓旭,看着她一个接一个地刷着碗筷,她就把它们都摞在了一起。

剧组定的是转天中午离开,临走时王导说可以让晓旭在家里住一晚。

“王导,能让张莉也留下吗?”

“你们俩?”王导站在门口,看着两个人,稍微想了一会说道:“好,那我就把宝钗交给你了。”

送走了王导和众人,陈晓旭把张莉正式介绍给了家人。

“爸妈,这位就是‘薛宝钗’,和我的对手戏挺多的。”

“叔叔阿姨好,我叫张莉。”

“好好好,这孩子长得真水灵,谢谢你照顾我们家晓旭。”

说着,晓旭的母亲就拍了拍张莉的手,一直笑呵呵地看着她。

“没有没有,晓旭平时也很照顾我的。”

张莉的脸颊上了一片绯红,她有些不好意思了。

大约又聊了一会,晓旭的父亲说道:“晓旭啊,带你宝姐姐去逛逛吧。”

得了父亲的话,陈晓旭带着张莉出了家门。

“咱们去哪?”

“带你去看看我原来工作的地方。”

两个人坐车来到了鞍山话剧团,到了门口,保安大叔就认出了陈晓旭。

“哟,晓旭回来了!”

“王叔,好久不见了。我带我朋友来看看,可以吗?”

“去吧去吧,他们出去演出了,可能就只有几个人在了。”

陈晓旭一直牵着张莉的手,带她进了主楼。而张莉也跟在她的身后,好奇地看向了周围。

“这里是练功房,我平时就在这里练功。”陈晓旭走到了把杆面前,抬起了右腿直接压了上去,“练练?”

“练练。”说着,张莉也压起了腿。

两个人相视一笑,这是属于她们的共同爱好之一。

大概热了一小会身,两个人性情而至,便跳了起来。

短短一舞结束后,两个人靠在把杆上聊起了天。

一个鞍山,一个成都。

一个话剧团,一个歌舞团。

一个林黛玉,一个薛宝钗。

“张莉。”

“怎么了?”

“很高兴认识你。”

陈晓旭伸出手向着对面的女孩伸去,带着自己满心的真诚,炽热以及愉悦。

张莉先是愣了一下,但自己的手却已经是握了过去,“我也是。”

又是相视一笑。

无需多言,便可意会。

出了练功房,陈晓旭又带着张莉去了他们剧团的后院。

不知何时又下起了雪,陈晓旭不知从哪里找来的杆子,在雪地里写下了两个人的名字。

“走吧,我们回家。”

“好。”

两个人坐车回了家,从车站到家的这段路,雪下得大了些。

陈晓旭和张莉就紧搂在一起,在雪地里向着家的地方走去了。

后来,《红楼梦》的拍摄结束了。

陈晓旭偶尔会接一些演出,张莉则是带薪去了深圳大学进行深造。

1987年12月,陈晓旭收到了一个来自深圳的包裹。

里面是一条红色围巾,以及一封信,还有几张照片。

陈晓旭看着照片上的张莉,不禁笑着红了眼眶。

“你最爱红色,之前你说每年冬天你母亲都会给你织围巾。那么今年冬天,不知能否戴上我为你织的围巾呢?”

这是信里的一段内容。

后来,张莉在回信中也收到了一张照片。

照片里的陈晓旭正站在一个雪人身旁,而那一抹红色最为亮眼。

“果然,红色最配你。”

张莉收好了信和照片,看了一眼放在一旁的红色围巾。

那是她织的第一条,可以看得出部分走针有些歪歪扭扭的。

“幸好你喜欢。”

 

2007年5月14日。

“张莉姐,您说的是这条围巾吗?”

“是。”

“我姐姐她每年冬天都会戴,到后来有点开线了,她就自己织补好接着戴。”

“谢谢你,晓阳。”

“您客气了。”

 

“张莉,我们要做一辈子的好朋友。”

这是那一天,在漫天飞雪下,陈晓旭和张莉许下的约定。

 

“晓旭,我想你。”

蘅芜潇湘KIRO

红楼之约

  

  

  1984年,她们相遇了


一个来自东北,一个来自四川

带着青春的懵懂,她们相遇了

她们一起读红楼

       一起饭后散步

       一起淘气偷偷骑剧组的马


她会在她生气的时候给他剥橘子

也会带她转遍北京


而她会邀请她去爬山

也会跨越大半个中国到深圳陪她过节


她们本都应该是最美好的女孩子


剧组杀青了

即使生活不富裕

但她还是带着她去故宫 西单

去她想去的地方


后来

她......

  

  

  1984年,她们相遇了


一个来自东北,一个来自四川

带着青春的懵懂,她们相遇了

她们一起读红楼

       一起饭后散步

       一起淘气偷偷骑剧组的马


她会在她生气的时候给他剥橘子

也会带她转遍北京


而她会邀请她去爬山

也会跨越大半个中国到深圳陪她过节


她们本都应该是最美好的女孩子


剧组杀青了

即使生活不富裕

但她还是带着她去故宫 西单

去她想去的地方


后来

她们分开了

她本可以留在北京

可她选择去了深圳读书

那有她的梦想

她尊重她

所以她在圣诞节前夕跨越大半个中国

到深圳陪她过节


她虽然只是个学生

但她来了

她为她买了几千块钱的衣服

她很爱她


可是

后来她病了

而她出国了

去加拿大继续学习

国外的她不知道


她回国了

她们聊了好长时间

从朝到暮


她要走了

回四川

可她却拉着她的手


“你等一下好吗?

  你什么时候有时间

  我们再聊聊好吗”


可她没有发觉

没有发觉她的挽留

她着急回四川

正要走

又听见


“你可不可以等一等

  我还有话要讲”


她疑惑

但终究没有留下

她以为见面的机会还有

但那已经是最后一面了……


她坐飞机从加拿大赶回来


参加她的葬礼……


葬礼上

她始终不相信

不相信她已经走了

抱有一丝幻想

她没有走

这一切都是一场梦

梦醒了

她也会回来的

……

可她…再也没有出现过了



很多年后

她终身未嫁

在采访上

主持人问她


“最后一次和她见面是什么时候”


她低下了头

回想那痛苦的经历


她沉默了一会

讲述起了她们的故事


那个年代最美好的情感


她悔恨

恨自己没有意识到她对自己的感情


可她现在只能

每年怀念她


每年去赴红楼之约



礼简生。

【旭莉旭】一点小片段

红楼二十周年聚首的时候,陈晓旭坐在位子上满怀欣喜的等着那人出现。

没来啊......

现场放了一段张莉录的语音,陈晓旭听着那烫嘴的普通话笑了。

“怎么没来?”

“这段时间怪忙的回不去”

“哦 那我就不打扰你了”

陈晓旭说完等着张莉回话,结果那边没说话,只剩系统提示电话挂断的声音。

得,一点儿都不客气是吧。

陈晓旭摇摇头准备把手机放在一边,电话又响了起来。

嘿,张莉。

“怎么又打来了?”

“用我的话费给你打,给你省话费钱”

陈晓旭气笑了,“张莉同志我现在好歹也自己开公司了 这点钱还是有的”

电话那边的人也一笑。

“好了不说这了,聊会儿天吧陈大董事长...

红楼二十周年聚首的时候,陈晓旭坐在位子上满怀欣喜的等着那人出现。

没来啊......

现场放了一段张莉录的语音,陈晓旭听着那烫嘴的普通话笑了。

“怎么没来?”

“这段时间怪忙的回不去”

“哦 那我就不打扰你了”

陈晓旭说完等着张莉回话,结果那边没说话,只剩系统提示电话挂断的声音。

得,一点儿都不客气是吧。

陈晓旭摇摇头准备把手机放在一边,电话又响了起来。

嘿,张莉。

“怎么又打来了?”

“用我的话费给你打,给你省话费钱”

陈晓旭气笑了,“张莉同志我现在好歹也自己开公司了 这点钱还是有的”

电话那边的人也一笑。

“好了不说这了,聊会儿天吧陈大董事长”

斋

【莉旭】犹是春闺梦里人

张莉×陈晓旭 + 一点点的钗黛

深挖了当年的论坛 又挖出了巨糖

——————————————

(一)

    “晓旭,今天副导给我介绍了他的侄子。”张莉踌躇良久,按下了录音机上的暂停键,对着一旁低首写字的陈晓旭如是说道。


    张莉眼看着那白皙的纸上逐渐被笔尖渗出的墨水湮湿。几秒种后陈晓旭合上了钢笔的笔盖,皱着眉打量着那个还在往四周蔓延的墨团。


    “嘶啦——”陈晓旭爽利地将那页纸撕下揉成一团掷进了垃圾桶。待...

张莉×陈晓旭 + 一点点的钗黛

深挖了当年的论坛 又挖出了巨糖

——————————————

(一)

    “晓旭,今天副导给我介绍了他的侄子。”张莉踌躇良久,按下了录音机上的暂停键,对着一旁低首写字的陈晓旭如是说道。


    张莉眼看着那白皙的纸上逐渐被笔尖渗出的墨水湮湿。几秒种后陈晓旭合上了钢笔的笔盖,皱着眉打量着那个还在往四周蔓延的墨团。


    “嘶啦——”陈晓旭爽利地将那页纸撕下揉成一团掷进了垃圾桶。待她看到那墨在底下好几层纸上都留了黑点,便拿出了今日所拍的“黛玉焚稿断痴情”时的固执,不知又往下撕了几张,直到页面重新雪白无暇才停手。


    她将纸张一并揉起来掷出去,却因为这次分量重,未同先前一样落入桶中,而是在水泥地上翻滚几圈落在了张莉脚边。


    张莉弯腰将它捡起,不觉有些心疼。且不说这纸只是染了一个墨点,这笔记本是她送给陈晓旭的,她便这样糟蹋东西么?


    “这纸你不用大可以留给我,做什么白花花的一个字没写就扔了?”张莉将它们一一展平,压进厚厚的程甲本《红楼梦》中。


    “你送我的东西,我怎么就不能自己处置了?”


    “你这是什么来着?”张莉回想着今日看的哲学书,思考着合适的理论,“你这是偷换概念,我和你说的是节约东西的事,你和我说的是物品归属的事。”


    陈晓旭被张莉的一本正经逗笑,她觉得张莉读书是认真,不过是不是有些太过了?张口闭口就是历史典故哲学大纲,颇有些“读书读傻了的味道”。


    “那个侄子怎么着,找你当媳妇儿啊?”陈晓旭不再和张莉纠结浪不浪费的话题,而是直指自己所关心的问题。


    “什么呀,就是去王府井步行街见一见面,吃个饭而已。”张莉到底也不过是个20岁出头的丫头片子,下午接到副导演的递话着实有些慌乱,满心想着向陈晓旭问一问意见,却不曾想牵出了这么一出。


    “那我也要去!”陈晓旭“啪”地一声按下了   录音机的播放键,里头带有杂音的交流式英语和她清脆的声线混杂在一起。


    这就是张莉那晚全部的记忆。


(二)

    张莉被选中进到央视《红楼梦》剧组中时是兴奋又带着害怕的,她不是专业的演员,之前从事的也是不用说台词的舞团工作。


    她来自四川,那个美丽淳朴的地方给了她所有好的一切,矫柔的身段,漂亮的脸庞,有神的双眸......唯独在普通话上有些缺陷。刚进剧组的时候,她甚至没法说好一句普通话。因而这也成了别人笑话她的地方。


    张莉虽然年纪小,但却不是肯服输的类型,自进组第一天起就借了图书馆的普通话教程磁带,每天除了练功与组会,她就将自己关在房间里抱着一台老式的录音机,反反复复地播放、暂停、倒带、播放......


    但语言的事情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完全扭转过来的。即使半个月中她已经有了很大的进步,但是还是达不到现场收音的原声效果。


    听着剧组工作人员讨论着是否选择后期配音的方式又或者给自己分配话少一些的角色,张莉坚挺的心还是有些受伤。她默默地回到宿舍翻起了早已烂熟于心的《红楼梦》原文,一遍又一遍回想是否有来自湘江一带的人物,就是在那个时候,陈晓旭出现了。


    张莉看着这个身量苗条,扎着麻花辫子的姑娘,便认定她就是那“一弯似蹙非蹙罥烟眉”的林黛玉。


    “张莉是吗?我叫陈晓旭,辽宁鞍山的,咱俩今后就是室友啦。”带有北方口音的陈晓旭字正腔圆,声音干脆利落,一副清爽的模样出现在那个闷热阴郁的夏天。那个场景,让张莉怀想了一生。


    陈晓旭是一开始就确定了演林黛玉的。与书中的黛玉愁病缠身不同,陈晓旭活泼明朗,爱笑爱闹,深受所有人的喜欢。反而是张莉少与人接触,大家也不了解她的性子,只知道她是个来自南方舞团,普通话不太好的姑娘。


    和别人可以不打交道,但和朝夕相处的陈晓旭不行。


    张莉奉行友善不生事的行为准则,一直都客客气气的,而陈晓旭或许也是刚来不大适应,多数时间不是在看书就是在写字。


    有时张莉会从书页间偷偷观察这个北方女孩,她的相貌可真是与北城的凌冽锋利不同啊,她低眉敛首的样貌真的与书中的黛玉重合,那鬓角垂下的一两缕发丝更像是添了那一段不为人知的心绪。张莉突然想到宝钗为黛玉抿头发的情节,她已经在心中想象出了陈晓旭穿上戏服时的样子。张莉对于黛玉并不是那么欣赏的,可是因为这个女孩的关系,她开始有些喜欢上黛玉了。


    只不过单人间的宿舍生活结束后,张莉失去了私人学习的空间,她总不能继续在清晨和深夜放那不能调低声音的磁带吧。因此她只能每天提着笨重的录音机和教材蹲到宿舍楼外的小花坛,借着剧组接在那的拖线板继续她的普通话学习。


    夏天本就蚊虫多,又是在花花草草旁,不过几天,张莉就被咬了一腿的包,又红又痒。她匆匆北上,一切从简,也不愿为了出去买一瓶花露水就打申请出门,便一直忍耐着。


    到第五日,张莉终于不堪蚊虫的叮咬,烦躁地抱着一大堆东西回到宿舍,却见陈晓旭在看自己留在公共书桌上的笔记。


    “你喜欢黛玉?”陈晓旭看张莉将所有有关黛玉的重要回目都单独列了出来标上了书页号。


    “人人都是贾宝玉,所以人人都爱林黛玉。”张莉放下了手里的东西,说了今日组会上周汝昌教授提出的观点,虽然她自己对于这其中的感情还不是那么明晰。


    陈晓旭没有回答,只是将那缠绕妥当的录音机的插头重新插回了书桌底下的插口里。“以后别出去了,就在宿舍里听,不吵我的。”说罢便又从自己的小架子上拿了一瓶风油精递给张莉。


    “真的不吵你么?”


    “真的,而且我也得学学标准普通话。导演说,哪有说话带‘儿化音’的黛玉呢。”


    张莉被陈晓旭逗笑了,论诙谐,她与黛玉也是一样的。


(三)

    那之后,两个人的感情就一天好似一天,已经到了同床打闹的地步。张莉这才发现,陈晓旭的林黛玉全是表面的。除了才华与诗意,她与一天感伤三百回的黛玉一点都不一样。


    但是陈晓旭是真的有才,听说她在进组之前就在鞍山本地的报纸上发表过文章诗歌。而且别人写日记是流水账,陈晓旭写日记是洋洋洒洒长篇大论,仿佛没有她灵思枯竭的时候。那厚厚的笔记本在陈晓旭进组的第四个月就见了底。


    也因此,张莉知道了陈晓旭的一个怪癖。旁人的日记都是好好保存以备日后翻阅,陈晓旭不同,她写一本扔一本,仿佛对里头所写不甚在意。


    当张莉以为是她失手扔了日记还好心替她捡回来时,陈晓旭笑着让她再帮忙丢出去。


    “写这么多这么好,丢了多可惜啊。”


    “可我觉得现在生活得更好,留着做什么呢?美好的回忆都记在脑子里了,这些杂七杂八的事情就忘了好了。”陈晓旭面前摊着一本新的笔记本,笔尖摩挲着纸面,记下她新一天的所思所想。


    张莉不理解,可是仍旧照着陈晓旭的吩咐将那日记带出去扔了。初秋的凉风吹起扉页,陈晓旭秀丽的手写字映入眼帘:[金兰契互剖金兰语],我最喜欢这一回。


    在那之后,张莉似乎承接了替陈晓旭扔日记本这个任务,每次张莉都调笑说她是不是舍不得所以才拜托自己,陈晓旭便说顺手的事情,撒着娇让张莉帮忙。


    而此时张莉已经养成了事事顺着陈晓旭的习惯,每次她拿着那或厚重或轻薄的日记走向垃圾收理站,总是要忍住自己翻开阅读的好奇心。张莉从不偷看,只会在每次将日记脱手前翻看一下扉页。而那上头无一例外地写着:[金兰契互剖金兰语],我最喜欢这一回。


    看来陈晓旭是真的爱书中的这一段,只是这一段......张莉不止一次疑惑,这一段似乎与众人关注的宝黛爱情毫不相关啊。


    张莉没有问过陈晓旭为什么最喜欢这一回,正如往后一生中,陈晓旭也没有解释过。


  (四)

  选角是在组会和练功进行到第7个月的时候正式开始的。那时候除了几个确定了的角色,大家都还没有自己的目标,都是今天说演这个明天就演那个。总之原则就是多试。


  早已经定下来的陈晓旭现在是无事一身轻,张莉却开始犯愁。


  她起先在丫头的角色里找,最后定下了要去试紫鹃的戏。


  陈晓旭不置可否,毕竟最后拍板的是导演,但她觉得张莉这样大气的长相一个丫头必然是压不住的。


  “怎么就选了紫鹃呢?”陈晓旭仰躺着独占张莉的整张床,手里拿着一本杂志,心不在焉地翻看。


  “紫鹃和黛玉在一起的戏份多啊。”一旁张莉将红色热水瓶里的水倒进双喜搪瓷盆,坐在床沿一角打算泡脚。


  陈晓旭听了这话“噌”一下坐了起来,挪到张莉身边问:“你真是这么想的?”


  “是啊,到时候我们俩拍戏也能一直在一起了。”张莉回着话,也不忘把陈晓旭手里的杂志抽走扔上书桌,“要看去书桌上看,把台灯开开。”


  陈晓旭佯装不乐意地“哼”了一声,可也没见她要下床,反而又直直地躺了下去。


  “若共你多情小姐同鸳帐,怎舍得叠被铺床~”她的嗓音故作黏腻,甜得都令人牙疼。


  张莉闻言回首,见她满脸笑容,眼睛亮闪闪地盯着自己,便毫不犹豫地将床尾挂着的擦脸毛巾甩了过去。


  “宝玉的角儿还没找着,林姑娘就急着替人家念词啦。”


  “好姐姐。”陈晓旭叫了这一声,就不再言语,而是翻身下了床出门。


  临了探进半个身子,继续用那腻死人的声线,说:“这一句我可只说给你听。”说完便闪得没影。


  张莉发誓,要不是陈晓旭跑得快,她会把整盆洗脚水泼过去。


  试戏紫鹃并不顺利,这是张莉事后自己看监视器都能发现的事。也不是说哪里不好,就是合在一起看达不到心目中的效果。


  张莉自己倒是无所谓,反正男主角都没找好,还有一大段时间能尝试别的角色。可陈晓旭貌似比她还着急。


  当张莉提出试一试袭人或者金钏儿的时候,向来只说想法不予置评的陈晓旭却提出了反对意见。


  “金钏儿性子是刚烈的,不适合你。袭人虽说温柔贤惠,可是是那种操碎了心的,况且还和宝玉有那么多......”


  张莉本来听她分析听得头头是道,直到最后提及宝玉,张莉才有些反应过来。看来陈晓旭也是希望两个人能多一些对手戏的。


  “再说了,别人都想演小姐太太,偏你想演丫头。要我说,你演薛宝钗合适。”


  张莉没有回答,而是在脑子里出现了那几本她替晓旭扔掉日记的扉页。


  如果真的能演薛宝钗,那么替黛玉篦头,给黛玉劝书,送黛玉燕窝,这些便都能实现了。


  这想象太美好,以至于若是最终让旁人来演这个与黛玉才华相当,命运相织的角色,她一定会嫉妒。


  “再说吧,宝钗的选角还有日子呢。”


  (五)

  得偿所愿往往就在一瞬间。


  年关将近,大家都陆陆续续回家过年。陈晓旭也收拾好了东西,准备隔天一早回鞍山。


  走前陈晓旭留下了家中的地址,让张莉千万寄信给她。她答应了,撕了笔记本上的一页写上了自己四川老家的地址。


  “其实也就半个月不到,信寄不寄得到还是问题呢。”张莉把纸叠好塞进陈晓旭的大衣口袋里,送她出宿舍楼。


  “我寄加急特快还不行嘛!”


  两个人呼出的热气很快消散在冰天雪地之中,往常热闹的楼道也陷入了冷清寂静。


  “我走了,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明年见。”张莉站在门口值班室的廊下目送陈晓旭远去。


  也就是在这时,值班室的大爷将电话递过来,说是找她的。


  电话那头是王导的声音,他说,张莉,定下来了,你演薛宝钗。


  张莉有一瞬间的恍神,反应过来时她已经记下了周汝昌先生家的地址和电话。王导说,有什么不懂的,可以去找周先生,他很欢迎。


  搁下电话的张莉下意识去望那人离开的方向,只是除却雪地上绵延的脚印,只有呼啸的冷风刀过她的面颊。


  也好,就当做是送给她的开年惊喜吧。


  张莉又仔细确认了地址,心下有了打算。


  她先打电话给了家里讲明原因,说时间紧,就不回家过年了。又向周汝昌先生家去了电话,请求能够登门面谈。


  周先生定了大年初一。现在是腊月二十七,她还有三天的时间把薛宝钗的故事线和人物性格梳理一遍,以便挑出要紧的问题请教。


  张莉是行动派,尽管这个消息这样好,但她并未就此耽于在这种意外之喜中,她将自己关回了宿舍。


  这个宿舍,自从五月份陈晓旭来,还是第一次又完全属于她。虽然这种感觉有些陌生,但是她立马重新熟悉了起来,她找到了自己主宰时间与空间的自由感。


  左边是原著,右边是组会笔记,中间密密麻麻杂乱无序地记下一些偶发的灵感与困惑。


  在前往周汝昌先生家前的几天里,张莉除却吃饭睡觉都在做这件事情。


  她似乎忘记了陈晓旭要她写信的嘱托,她一心只想把自己将要演绎的人物了解得透彻一点,再透彻一点。


  只是她没有发现,她所做的这些,是受到了陈晓旭的影响。


  因为她曾说:我觉得你最适合薛宝钗。


  当张莉骑着三八大杠穿过一片又一片雪场,风尘仆仆地出现在周先生家门口时,老教授很是欣慰。


  她解了围巾,将厚厚一打整理资料恭敬地递给了周先生。


  “好好好,”他频频点头,招呼她坐下暖暖身子。


  张莉接过周夫人端来的热茶,连连道谢,小啜了一口便放下,有些拘谨地等待着周先生的评价。


  “好的很好的很。”他的语气似乎与平日里开组会时不尽相同,更加热烈更加激昂,“王导说你有天赋又肯下苦功,好得很。”


  他就几个问题详细讲了讲自己的看法,又抛出几个问题让张莉思考,一来一去,一个多小时便过去了。


  “最后一个,也最重要,怎么看宝黛钗三人的关系?”


  张莉之前关于这个问题也思考了许久,大致说了自己的看法,却基本是木石前盟与金玉良缘的内容。


  “那黛玉和宝钗呢?咱们很多对红楼了解不深的人,都觉得这两个人是情敌,你看呢?”


  “不是的!”张莉一反之前思考好再开口的习惯,当即给予了反对的看法。而后又觉得这样似有不妥,摸了摸鼻尖掩饰,才开口。


  “我觉得,宝钗和黛玉在同一首判词中就体现了她们之间的关系匪浅。但这种关系绝对不能用情敌关系来以偏概全。其实我认为她们两个的关系,更多地是抛开了宝玉的。”


  张莉顿了顿,看向周先生,而他点点头,示意继续说下去。


  “钗黛作为十二金钗并列之首,虽然性格不同,但是同样的优秀。她们之间会有竞争,像结社作诗的时候,但这是因为她们彼此心里认定了,对方才是唯一配得上自己与之较量的人。这是互相间的欣赏。而到了宝钗劝书之后,两个人的心结彻底解开了,真正成了金兰之交。”


  “听说你和晓旭关系好,期待你们的演绎,我会去看的。”这是那天那位古稀老人同她说的最后一句话。


  张莉在被送出周家院子后呆呆地在雪地里站了十多分钟,她现在脑子里全是有关红楼的方方面面,她在消化,在整理,同样也在期待。


  她要快些赶回去,趁着脑子还清醒,记得还完整,她要将这些重要的内容都转录下来,拍戏的时候还能反复体味。


  雪太大,路太滑,公车车行太快。所有因素似乎都同这新年第一天的车祸脱不了干系。


  张莉的神思恢复清明后第一时间便是去捡散落的笔记,而那公车司机也被吓坏了,立马在几十米开外停了车。


  “姑娘姑娘!没事吧!”


  公车未撞到她,只是蹭过了她车的后座,她一个不稳便翻了车。幸好衣服厚加上雪地松软,除了衣服上的泥水,她并未有什么伤痛。


  她未同司机计较,推了车走了一刻钟,回到了冷清的宿舍楼。门房的大爷正打着盹,除却廊下挂着的两个红灯笼,真是没有一点过年的气氛。


  张莉进了屋子便将临时简略的笔记重新誊写完善,记录到平日的组会笔记中。


  做完这些,她才感受到一种妥帖的安心。从身体到精神,似乎整个从紧绷忽而瘫软。这时她才感受到左腿左手的疼痛。


  她强撑着疲惫的身体去打水,当她撸起袖子与裤管时才发现那些擦痕与淤伤。


  窗子被打开,窗台上积的尺厚的雪此时派上了用场。她用毛巾裹着压实的雪块缓慢在青肿处移动。


  大年初一挂彩本是一件倒霉事,但张莉不这么想,也许是她的疲累不允许她想太多。


  那天,晚饭都没有吃,张莉就早早爬进被窝睡了过去。


  梦中,是秋窗风雨,是宝钗的消遣与黛玉的感怀。


  (六)

  淤伤就是这样,当下发作得并不厉害,但隔天起身,张莉便觉得自己半边身子都难以动弹,挣扎着起身洗漱也是诸多不便。


  幸好没摔到筋骨,张莉换了热毛巾热敷,呆坐着感受那泛着热气的湿布一点点褪去它的暖意。


  若是陈晓旭在,自己也不用这样狼狈地拖着半边身子去打水洗碗了。


  想到陈晓旭,张莉才突然想起自己要给她写信这回事。现在是初二,她起码要在家待过上元,北京离鞍山近,寄特快的话应该还是能送到的。


  张莉打定了主意坐到了书桌前,从抽屉里拿出信封信纸并收得好好的写着她家里地址的便条。


  张莉本来有许多话想说,结果写到纸上就短短成了几句。一则告诉她自己被选宝钗一角,二则祝福她一家新年快乐。张莉将这封短信反反复复念了几遍,总觉得写的不好想不寄了,又怕陈晓旭埋怨自己不上心。最后纠结一番还是在末尾加上了一句「盼早日见面。」


  她自己行动不便,便将信和钱都委托给了门房大爷,请他帮忙邮寄。


  了了这一桩事张莉却感到一阵巨大的落寞。外头是雪白一片,她的心也是沉静似冰。自从进组后忙忙碌碌,她很少有这样的时间放空自己。


  那些有意记忆的哲学理论在这时找到了她思维的缝隙,前仆后继地争相涌入她的脑海。


  她是不是把自己过多投入红楼梦的拍摄里了,明明还没有开拍,她却有一种害怕它结束的恐惧。


  那之后,她应该去哪里,应该继续做什么呢,她和陈晓旭还能继续保持联系么?


  终于她舒了一口气,明白过早地考虑这些没有意义。


  等到陈晓旭回来还有十多天呢,张莉将书翻到「芦雪庵即景联句」处,缓缓念出自己的词。


  自己的,真好,此刻她有些罪恶地享受这种占有。薛宝钗是张莉,张莉也是薛宝钗。


  “皑皑轻趁步”


  她等待着她回来,接上一句,“翦翦舞随腰。”


  (七)

  初六的早晨,张莉睁眼便看到熟悉的身影在收拾她临床的床铺。


  喜庆的红大衣配上她的削肩细腰,真是好看。


  但这不是最重要的。


  “你醒了。”“你怎么回来了?”


  两个人同时开口,又示意对方先说。


  “我本来想着开春就要开拍了,我早点回来准备准备,没想到你比我还早。”


  听这话张莉便知道那封信陈晓旭没有收到,也好,写得太差了。


  “我是就没回去。”张莉瞥见书桌上昨夜摊着的书已经卡好了书签放回书架,便知道陈晓旭回来有一会了,“你走那天,我接了王导的电话,说让我演宝钗。”


  陈晓旭肉眼可见地勾起了嘴角,以至于抑制不住喜悦,两手握住了她的双肩前后摇动。


  正中淤伤处,张莉吸了吸冷气,陈晓旭即刻放了手,问是怎么了。


  张莉将那日拜访周先生的经过讲给她听,对于意外的车祸,她只是轻描淡写地提了一嘴。


  陈晓旭闻言抱怨她不同自己讲这些事,自己一家团聚,开开心心过年,让张莉一个人冷冷清清守着这个小屋子。


  “我给你写信说了,看来是还没到。”


  “我一回家就给你写了,谁知道你压根没回去。”


  通信不发达的年代里,这样的错过比比皆是。好在。


  “好在咱俩现在也见面了。”陈晓旭给张莉的杯子里凉好了热水,替她把牙膏挤好,擦脸的手巾拧干,“勉为其难给薛大小姐做几天丫鬟。”


  张莉当时同她一道笑了。


  那个时候,她们都热衷于将自己带入红楼的世界中,却从未担心过以后是否走得出来。


  (八)

  拍摄按照计划进行,只是从练习到正式拍摄,所有人都不大适应,因此都紧绷着神经,好不容易下了戏,便三五成群地出去逛街放松。


  但张莉不,即便在排班最紧的几天里,她也要完成每天的英语听力和阅读才肯休息。所以她就更没有时间出去闲逛了。


  而陈晓旭呢,虽然是爱玩的性子,可是也总说白天拍戏的时候和欧阳东方他们玩累了,晚上要好好休息不出门。


  可是张莉看她边在日记上洋洋洒洒地泼墨边叽叽喳喳喋喋不休地和她说话,这哪里是累了的样子。


  但张莉愿意听,从导演又说她偷吃道具,到恶作剧吓到了欧阳,再到今天拍戏的细节......这些琐碎私人的话于旁人来说听多了无聊,但对张莉来说,无论陈晓旭和她说什么,她都觉得有意思。


  因为那是陈晓旭说的。

  

  拍夜戏休息的时候,她们两个经常在潇湘馆前头的小径上散步。因为穿着戏服,陈晓旭走路没有平常那么雀跃,倒真像是弱柳扶风的样子。


  “你说宝钗黛玉是不是也经常这样一起散步?”陈晓旭随手扯下那潇湘斑竹上的一片叶子。她就是这样,非要手里玩点什么东西。


  四下里是蝉鸣虫叫,却让人愈感寂静。


“那不知道,林妹妹身子那么弱,估计吹不了夜风。”


  未等陈晓旭再搭话,两人就被叫去准备开拍。


  也是在那一晚,张莉听见了一些闲言。


  说她与陈晓旭不合群,搞小圈子。


  张莉是善于反思的,她回想自己是否曾经有哪里表现得不友好了。最终她得出了结论,不是自己对其他人不好,而是她对陈晓旭太好。


  这显而易见甚至已经成为习惯的东西突然被摆上台面,张莉刹那间觉得有些心惊。


  “你想什么呢?”陈晓旭见她迟迟没有换磁带,碰了碰她的肩。


  “我在想,周末的时候我们和大家一起去北海公园逛逛吧。”


  “不去。”陈晓旭闭眼倒向床上,将自己裹进棉被中。


  张莉知道陈晓旭的执拗,便不再提议,只是顺手将大灯关了。


  黑暗中又传来她的声音:“周末我们去爬山吧。”


  “好。”张莉也躺进了被窝释然,小圈子就小圈子吧。


  人家也没说错。


  (九)

  “好。”这是张莉对陈晓旭说的最多的单字,“你想去就一起去吧。”

  

  几十年后张莉根本记不清楚那次相亲的具体情形,反而那次更像是她与陈晓旭的单独出游。


  她只记得陈晓旭后来列了半页纸讲明他们两人的不合适,从饮食习惯到行事风格再到思想高度,陈晓旭将对方批得一无是处。


  “总之就是不合适。”这是陈晓旭给出的结论。


  在张莉的记忆中,陈晓旭上一次没有犹豫给出自己的定论还是在她要去试袭人的时候。


  “我知道。”张莉将那纸夹进了她满满一沓的笔记中,“我本来也没看上他。”


  她怎么觉得陈晓旭肉眼可见地松了一口气?


  (十)

  英语,哲学,历史,磁带,寄信,组会,练功,风油精,普通话,录音机,热水瓶。


  这些想来都像是上辈子的事。


  周先生,也在2012年离世。


  她还记得先生与她的一张合影,好像痴心了一辈子的研究者走进了书里。


  入戏太深了吧,他们都是。


  后来她回家也没找到陈晓旭在1985年的新春寄给她的信。


  原来从那时,就注定了结局。


  张莉是薛宝钗,薛宝钗是张莉。


  她永远失去了黛玉。

———————————————

就是喜欢一些偏爱


可能上个世纪觉得一视同仁才好


但今天来看 


人性中自然而然有一些偏颇

  

留给关系最好的人


入戏太深了 所以念了一辈子


  


  

山猫五十五

【莉旭】稍待片刻

莉旭小甜文,是@鹿渊 约的文,勿盗


以下正文


陈晓旭喜欢恶作剧,整个剧组都知道的事。她最常拉着欧阳,不时就谋划好几出,上上下下哪个没遭过他们戏弄的。张莉有时候会选择加入他们,而更多的时候,是在晓旭闹得过火时劝她两句。


“身为舍友可不能看你闹得怎么没样子”,张莉总喜欢柔柔地笑着说这句话,然后剥开饱满多汁的甜橘瓣给她。这也是令晓旭好奇的,她为何总能买到这样好吃的橘子?


极其偶然的…或许张莉未曾想到,晓旭有一天也会对她恶作剧。拍戏间隙,水杯里的小花样蹭花了她的口红。张莉忧心被剧务责骂,又无奈的摇了摇头,转过身对晓旭说,“瞧你,这下叫我怎么好拍接下来的戏?”...


莉旭小甜文,是@鹿渊 约的文,勿盗


以下正文



陈晓旭喜欢恶作剧,整个剧组都知道的事。她最常拉着欧阳,不时就谋划好几出,上上下下哪个没遭过他们戏弄的。张莉有时候会选择加入他们,而更多的时候,是在晓旭闹得过火时劝她两句。


“身为舍友可不能看你闹得怎么没样子”,张莉总喜欢柔柔地笑着说这句话,然后剥开饱满多汁的甜橘瓣给她。这也是令晓旭好奇的,她为何总能买到这样好吃的橘子?


极其偶然的…或许张莉未曾想到,晓旭有一天也会对她恶作剧。拍戏间隙,水杯里的小花样蹭花了她的口红。张莉忧心被剧务责骂,又无奈的摇了摇头,转过身对晓旭说,“瞧你,这下叫我怎么好拍接下来的戏?”


“我来替你补上不就得啦。”晓旭笑得眼睛都眯起一弯,得逞的意味浮现,好似这才是她的目的。


她就拿起化妆师留在桌上的口红,或者说胭脂,就像剧里演的那般,挑在指尖上帮她抹了满唇。


张莉鲜有这样看着晓旭的机会,她弯起的眼睫,笑意未褪而留下面颊上的一抹红,还有,她指尖擦过残存的触感……


或许不是多想的时候了,晓旭已经把手抽回去,背在张莉看不到的地方抿散了指尖的胭脂,又轻轻握成拳,“好了,要我说,比化妆师化的还好呢。”


“你呀,贫嘴贫舌。”



再一次碰触到那指尖,拍摄已接近尾声。又是晓旭按在她唇上,阻止她说出那些话,在宿舍安静的夜里,她的眸子里映出月中星星点点的光。


“张莉,剧组有规定,不许谈恋爱。”


“……”


“不过,拍摄很快就要结束了。”

非上班时间不得摸鱼

【钗黛| RPS】谁是林黛玉?

意难平之作,勿上升真人

现代ooc,脑洞向

有穿越;时间线混乱

灵感来源:范志毅的一则广告、鞍山培养出多位乒乓球世界冠军(本来想把马龙写进去的,后来发现时间线对不上)


       “陈总,这是即将跟我们合作的公司的资料。”一摞厚厚的文件被放在了宽大的实木办公桌上,坐在办公桌后面的陈晓旭拿起资料认真审读着。她被外界所熟知,正是从那部名满天下的经典电视剧《红楼梦》开始的;而此时,她却坐在她亲手创立的广告公司的办公室里,被人尊称为“陈总”。...


意难平之作,勿上升真人

现代ooc,脑洞向

有穿越;时间线混乱

灵感来源:范志毅的一则广告、鞍山培养出多位乒乓球世界冠军(本来想把马龙写进去的,后来发现时间线对不上)


       “陈总,这是即将跟我们合作的公司的资料。”一摞厚厚的文件被放在了宽大的实木办公桌上,坐在办公桌后面的陈晓旭拿起资料认真审读着。她被外界所熟知,正是从那部名满天下的经典电视剧《红楼梦》开始的;而此时,她却坐在她亲手创立的广告公司的办公室里,被人尊称为“陈总”。

       这是一家业内知名的乒乓球器材商,陈晓旭也不陌生,只见她干脆利落地在文件上签了字。

       “陈总,您怎么会和这家乒乓球企业合作的?”陈晓旭一边走,身旁蜂拥而至的记者们一边不断重复这个问题。而这个问题,恐怕是近段时间大家一直关注的核心问题了。

       按陈晓旭的习惯,她往往会在确立了合作意向后,亲自去到合作企业视察一番。这次也不例外,她正在这家乒乓球企业旗下的一家乒乓球俱乐部里一面听企业负责人的介绍,一面瞧着那些在空中飞舞着的小小白球。

       “据悉,陈晓旭的下一单合作,将会是...”这一声新闻播报被众人的惊呼打断,只见一直在认真倾听的陈晓旭已经被一只不知从哪里飞过来的乒乓球击中了脑袋。
       陈晓旭过了好久才慢慢从地上站起来,而身旁的一切她似乎很陌生,又很熟悉。她朝四周望去,发现自己正站在一栋老居民楼前。她的耳边不断传来孩子们奔跑嬉笑的声音,可陈晓旭的注意力却完全被不远处的收音机吸引了;准确说,是收音机里传来的一则消息:

       “电视剧《红楼梦》开拍在即,现剧组向全国征集演员...”

       糟了,陈晓旭猛然回过神来;为了确认,她又朝放在收音机旁边的报纸看了一眼,报纸抬头分明写着“1983年”...

       “陈晓旭,出来耍噻!”还没等陈晓旭想好下一步该怎么做,这个听起来颇为耳熟的脆生生的声音便飞进了她的耳朵。

       “张莉!”陈晓旭下意识喊出声来,却看到从居民楼里跑出来的那个兴奋的少年时的自己。可明明在这个时候,自己应该给剧组写信,然后去参加《红楼梦》演员的海选才是啊!

       陈晓旭心里嘀咕了一番,转身准备追上去的时候却发现自己早已被远远地抛在了后面。更糟糕的是,陈晓旭还分明听到了两个少年的声音:

       “晓旭,等下咱组双打好不?”

       “行啊,咱俩可好了!”

       “哎,刚才那个人一直盯着你在看,她是谁啊?”

       “别理她,呜呜喳喳的!”

       陈晓旭再也忍不住了,再这样下去非乱套不可!虽然她知道她的家乡鞍城遍地都是乒乓球台,但是那跟她好像并没有太大关系:毕竟,她可是要出演“林黛玉”的啊!

       一想到“林黛玉”这个词,陈晓旭便加快了步伐,从一条小巷跑到另一条小巷。经过那用油漆写着“发展体育运动,增强人民体质”的标语的砖墙时,陈晓旭还冲着这标语苦笑了一下。这一笑不打紧,她似乎听到不远处响起的邻家伯伯的声音:

        “陈晓旭,又出来打球啦?小心我跟你爸说,今晚你回去又得念标语喽!”

       那就在这附近了,陈晓旭循着声音抬头望去,却并没有望见那俩少年的身影。只见这条巷子的尽头是一条马路,马路的另一边,一个双腿跨在自行车上的青年男子正挥着手里的报纸,大声冲人群嚷嚷着:

        “看,报上都登了:‘怎样选宝玉、黛玉宝钗’;哎我就觉得啊,陈晓旭最适合演林黛玉了!”

        “你跟她从小一块长大的,咋不跟她说说啊?”人群中有人起哄般地问了这么一句,只见这个男青年立马羞红了脸道:

       “我回去就跟她说,这会儿她准又跑到哪个台子上打球了呢!”

       陈晓旭听到这,不由得笑了起来;站在这条巷子口,她听到了从另一边的拐角处传来的张莉的声音:

        “欧阳你干啥子,到旁边记分去!”

       陈晓旭当然知道这个“欧阳”到底是谁,她太熟悉了!眼下,她只用过去就可以找到他们:那个年少的自己、张莉,以及那个名叫欧阳奋强的男孩。

       这对于陈晓旭来说并不是难事,她三步并作两步就来到了这群少年打球的小巷拐角处。这个地方比刚才经过的那些地方要僻静一些,不过也有乒乓球台倒是了。陈晓旭站在不远处,小心翼翼地注视着乒乓球台两边的人...

        “张莉,你看这像不像你?”少年陈晓旭装出一副打丢了球的懊恼相,冲着乒乓球台对面的张莉笑。

        “我看哪,这个才像你!”张莉并不恼,只随手把乒乓球向上一抛,以这副高抛发球的姿势回应了陈晓旭。

        “你们听说了没得,《红楼梦》剧组现在在招演员...”一旁的欧阳奋强沉不住气了,突然来了这么一句。
        “晓得噻,你就去演那个‘贾宝玉’嘛!”张莉毫不客气地大笑着,丝毫不给这个蓉城老乡一点面子。倒是球台另一边的陈晓旭只定定地看着张莉,半晌才小声说:

        “张莉,我觉得你挺适合演‘薛宝钗’的。”

        “晓旭你说啥子嘛,你啷个不去试试‘林黛玉’?”张莉看着陈晓旭,捂着嘴笑了;她只有在陈晓旭面前才会这样,末了,张莉还补充道:

        “你要是去演了林黛玉,我最多就演个紫鹃。”

       陈晓旭默默地注视着这群少年,她只听到了那一声满满少年气息的嗔怪:

        “谁是林黛玉?我是陈晓旭!”

        这话出自一个少年人之口并不奇怪,毕竟这正是意气风发的年纪。望着那在球台两侧如同闪电一般穿梭着的小小白球,陈晓旭一言不发地走开了。

        夜幕降临,陈晓旭站在这栋她甚为熟悉的老居民楼前。她定了定神,以一种非凡的勇气走了进去。当她站到一扇门前时,她隐约听到里面传来的说话声:

        “姐,你真去选《红楼梦》啊?”

        “嗯呐,我就去选林黛玉了!”

        “那,那姐你还打乒乓球不?”

        “我也不知道,再说咱鞍城打乒乓球的人多了。这可是演林黛玉啊,林黛玉只能有一个!”

       门外的陈晓旭一直等到后半夜,她确认房内人都已经进入梦乡后,方才轻轻打开门,蹑手蹑脚走进房间。

      这个房间并不大,一张高低床就占去了大半空间。剩下来的空间,就被一张书桌和一个衣柜占据了。借着从窗户透进来的路灯的亮光,陈晓旭看清了墙上贴着的一些乒乓球资料,以及许多关于《红楼梦》的摘抄和读书笔记;除此之外,还有一首小诗:

        “停一停吧小雨,

        难道你不见妈妈为我觅食去?

        假如你打湿了妈妈的翅膀,

        她就会掉在冰冷的雨水里。

        呵,妈妈她回来了,

        羽毛上还带着点点雨滴;

        我问妈妈冷不冷?

        她却笑着把小虫喂到了我的嘴里。”

        陈晓旭把目光移开,她注意到书桌上有一本翻开的笔记本;略略翻几页,前面记载着的除了《红楼梦》的读书心得,还有一首“我是一朵柳絮”的小诗。娟秀端正的字迹很让人入眼,而最近的一篇笔记写的不多,只有短短几行字:

       “今天我知道了《红楼梦》剧组正在选演员这件事,我到底该不该去试一下呢?我最喜欢林黛玉了,周围的人也都说我像她...”

       陈晓旭一面读着,一面注视着那个少年时的自己。在这行字的最后,陈晓旭看到了这样一行小字:

       “张莉要是去《红楼梦》就好了,要是她能演薛宝钗就更好了。”

       身旁熟睡着的少年似乎动了一下,陈晓旭叹了口气。放下笔记本后,陈晓旭轻轻为她盖上了即将滑到地上的被子。这个少年仿佛心有灵犀一般,在睡梦中甜甜地笑了。

       当陈晓旭走出这个房间的时候,她已经知道该怎么做了。

        “晓旭,这个送给你。”随着这句话,一个包装精美的盒子被放在少年手上;少年抬起头,轻轻地道谢。

        “不客气,你一定会成为最好的林黛玉的。”

        盒子被打开,一支上好的乒乓球拍底板正静静地躺在里面;除了底板,还有海绵和胶皮,都是少年陈晓旭最喜欢的款。在盒子底部,还有一张纸条:

       “晓旭,这将会是最适合你的球拍,希望你能像喜欢林黛玉一样喜欢它。”

       这个少年盯着落款处的“广告公司董事长陈晓旭”看了许久,末了才轻轻地自言自语道:

       “谁是林黛玉?我可是陈晓旭!”

       “晓旭,听说你要进军乒乓球市场?”电话里传来一个熟悉的女声,陈晓旭一手握着电话听筒,另一只手却急急地在宽大的实木办公桌旁寻找着什么。好在,她最后还是找到了。

      “电视剧《红楼梦》开播二十周年庆典,剧中‘薛宝钗’扮演者张莉与‘林黛玉’扮演者陈晓旭在现场组成了乒乓球双打组合。”

       “红学界有‘钗黛合一’的观点,今朝有幸看到在电视剧中这两个经典角色的扮演者组成乒乓球双打组合。值得一提的是,‘林黛玉’扮演者陈晓旭来自鞍城,这座城市除了闻名遐迩的钢铁企业外,还培养出了不少乒乓球世界冠军。”

       连篇累牍的报道一连占据了好几大知名报纸的版面,其重点无非就是“钗黛合一打乒乓球”这件事上。观众惊异于陈晓旭除了成功地塑造了林黛玉这个角色外,竟然还有着如此活泼的一面:不单单是在电视剧拍摄结束后和其他几个人一起出了唱片,光是拥有一副不输于任何专业乒乓球员的自己的专属球拍就能让诸多不了解她的人啧啧称奇了。

       只是陈晓旭在谈到“如果当年选择打乒乓球会怎样”这个话题时,语气十分淡然:“《红楼梦》向我展示了一个精彩的大千世界,它向我开了一扇窗;与此同时,它又向我把这扇窗关上了。为此我只能重新开辟一条路,却意外地发现它通向更美丽的远方。”

       办公室的门被悄无声息地打开,正在审读公司年度经营报告的陈晓旭猛然抬起头来;她手头的资料显示,给公司带来最多收益的,是同乒乓球行业多家龙头企业的合作。

        “‘宝姐姐’向来爱给人惊喜,没想到张莉你也一样。”望着站在办公桌对面的人,陈晓旭只感到又好气又好笑。

       “晓旭,我们组一局?正好欧阳也来了,还是他记分。”张莉早已跃跃欲试,只把乒乓球拍拿在手上转来转去。实际上她刚从国外回来那会并没有第一时间通知陈晓旭,等一切安排妥当了才悄悄站到陈晓旭面前。

       陈晓旭歪着头,瞧着办公桌对面的张莉,一如她曾经在鞍城的某张乒乓球台的一侧那样。半晌,陈晓旭才握着那副自己专属的球拍,冲着张莉笑道:

        “好姐姐,原来我不知道你要回来的...”

        “哎呀,我也不知道,只知道乒乓球还是可以组双打的;我跟你组双打,一上手感觉就怪熟的。”张莉好脾气地笑了笑,还伸手拍了拍陈晓旭的肩:

        “走吧,都准备好了。”

        “这球局单是打给我一个人看的,还是别人也看?”

        “你去了就知道了,包括我们的对手是谁。”张莉一面说着,还轻轻拧了拧陈晓旭的脸:

        “真真这个颦丫头的一张嘴呀,叫人恨也不是,喜欢也不是呢!这么多年了,谁都知道就我们俩最爱打酪了!”

       陈晓旭忙伸手去拧张莉的脸,又仿佛意识到了什么,自言自语道:“谁是林黛玉了,我是陈晓旭!”

       张莉不说话,只笑盈盈地又攀着陈晓旭的肩;两个人一同走出了办公室,如同少年时那样。

    


非上班时间不得摸鱼

第四十九章

王导师

xxxx年x月x日  星期x

       鞍城的天始终是灰蒙蒙的,战争带来的哀伤依然留在冷冽的空气中,久久都不愿意散去。哪怕穿着长大衣,围着厚厚的围巾,我也依然能清晰地感觉到这种刺痛骨髓的伤痛的寒冷。直到步入会场,我才感受到一点点的温情;这座城市已经满目疮痍,它需要治疗,就像坐在台下的每一个人一样。

       “我打算写一本回忆录,”我如是对前来采访的记者这样说,“我也希望我记录下来所经历的这一切,能给我们子孙后代一...

王导师

xxxx年x月x日  星期x

       鞍城的天始终是灰蒙蒙的,战争带来的哀伤依然留在冷冽的空气中,久久都不愿意散去。哪怕穿着长大衣,围着厚厚的围巾,我也依然能清晰地感觉到这种刺痛骨髓的伤痛的寒冷。直到步入会场,我才感受到一点点的温情;这座城市已经满目疮痍,它需要治疗,就像坐在台下的每一个人一样。

       “我打算写一本回忆录,”我如是对前来采访的记者这样说,“我也希望我记录下来所经历的这一切,能给我们子孙后代一点启示。”这样说可能太过宏大了,也太抽象;每个经历了这个年代的人感觉都是不同的,但千百万的人的经历汇集到一起,就成了后代需要回眸的“历史”。只是,这个“历史”的组成和书写从来都是复杂的。

       我不忍心去看下面人的表情,我知道我所说的每一个字、每一个词、每一句话,都无时不刻地抽动他们的心。作为一个医者,我虽然没有直面战场一线;但我却无时不刻从那些经历着战乱的平民的身上和眼睛里感受到战争的残酷,正如我说的那样,我不会去谈论战争,这离我们太遥远了。

       “王导。”当人群渐渐散去,场内的灯光也逐渐熄灭的时候,我听见角落里有这么一个声音在喊我。这个人好像是从事摄影工作的,我在演讲的时候他只一言不发地坐在角落里,脖子上挂着大大的相机。

       “他叫雷岳东,是红星通讯社派驻东北远征军的随军摄影师。”我听见有人这样向我介绍这个身材高大、体格健壮,活像个运动员的男子。

       “叫我老雷吧,他们都这样叫我。”这个人瑟缩在角落里,只轻轻地对我说。我走近他的时候,看到他似乎想举起手里的相机。又一个战争的亲历者啊,我这样对自己说,在旁人不断告诉我这个随军摄影师在战场上冒死拍下了多少珍贵的照片时。

       老雷不说话,他客气地站起身来跟我握手;他的手很大,握起来有一种厚重的历史感。我知道他年纪并不大,至少没有我这么大-战地的炮火和硝烟把他的面庞熏得黝黑不说,就连他说话的声音也仿佛从战火中走来那样,带有一种劫后余生的低沉和挥之不去的忧伤。看得出来,这个雷岳东有很多话想对我说,但他知道这样的公众场合显然不合适。

       我给张莉打去电话,她应该还没离开鞍城。果然,当张莉出现在我眼前的时候,我已经站在当地档案馆的一处柜子前了。雷岳东不愧是一流的随军摄影师,他拍摄的很多照片都被红星通讯社一一刊登出来,成为普通人窥见这场战争的最直接的途径:从伤兵满员的战地医院到气氛高昂的新兵营,从跃马扬鞭的骑兵战士到战壕里蓄势待发的炮兵军官,每一张照片似乎都带着战地特有的味道。

       “不是所有的照片都登出来了的,他们只选他们喜欢的。至于不喜欢的那些,他们就送到这里来了。”雷岳东这样解释,我点点头;作为摄影师而言,他也有他的退路:他千方百计留下了所有的底片,这样即使照片没了也还保存着希望。

       张莉细细地翻看着这些已经从档案柜里拿出并一一摆放在宽大的桌子上的照片,雷岳东的身份某种程度上保护了他,使得他可以在东北远征军里自由出入;而且就算战败,他依然受到了最好的保护,直至安全回国。忽然,张莉指着一张照片颤抖着抬起头,我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只看到一张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照片:一匹黑马腾空而起,背上是一名骑兵。照片很模糊,又因为是黑白的,我看不清照片上这个骑手的面貌;可老雷却轻轻将这张照片从张莉手里拿去,缓缓地开口道:

       “这个骑兵军官,我知道的,叫陈晓旭。这匹马我也知道,叫‘千山’,在鞍城骑兵团里是出了名的桀骜不驯。依我看这匹马有着一种孤标傲世的气质,可能它在这样一个林黛玉一样的人身上寻觅到了自己的影子,所以才这么乖顺吧。陈晓旭不是天生的驯马师,她的骑术在团里也不是最好的。我可以这么说,她用自己的气质和这匹马合二为一。”

       “她身上那个味道,很特殊。”我下意识来了这么一句,老雷一惊,接着小心翼翼地问我:

       “王导,您可认识她?”

       我还没来得及回答,就被张莉泣不成声地打断了:

       “晓旭她...是我...想守护一辈子的人...”

       雷岳东和我对视一眼,不做声了。女孩子之间的情感是细腻而丰富的,对于张莉而言尤其如此;她就是一个薛宝钗一样的人,除了微笑以外什么都不写在脸上。有时我会想,薛宝钗这样一个让人捉摸不透的女子,是否就是张莉这样的呢?

       但,此刻的张莉,也只是她自己了!

       雷岳东默不作声地在照片堆里翻找了一会,递上另外一张合影。我清晰地看到这张照片里那个意气风发的旭中尉-哦,不,陈晓旭:笔挺的军装穿在她身上反倒显得她更加瘦弱,硬挺的毛呢本是体现军人的英姿勃发的,却衬得她更像林黛玉了。也罢,这种奇妙的感觉大概就是她在军中作为这样一个独特的存在的意义吧。

       “这个人叫万廷钧,据我所知后来他调去了海州炮兵团。”雷岳东指了指照片上那个站在陈晓旭旁边的剑眉星目的军官说,这大概是她的领导吧。尽管照片有些模糊,但我却依然感受到这个上尉身上透出来的属于军人的那一份英气。而张莉又拿起了一张照片,上面是一个满身油渍的圆脸战士,正冲着镜头憨厚地笑着;这显然是一个炊事兵,他笑起来的样子好像一个没有长大的顽童。

       “杨小亮,炊事班班长。他是蓉城的,特别会做菜。”老雷记忆力很好,也许他根本就没有忘记哪怕一丝一毫的细节。

       “我也是蓉城的,”张莉终于笑了,接着又陷入到了深深的回忆中,“晓旭提起过的人,应该是他;因为我记得,她说他很喜欢开玩笑,晓旭给他出了不少坏点子。”

       “是吗?”我摸了摸头,没想到这个“林黛玉”还有这样一面!

       “我查了档案,万廷钧调去海州炮兵团下面的先遣营了,还升为少校。他在战壕里和战士们一起战斗,直到被敌人的炮弹打中。我记得这张照片是战斗刚结束的时候,我进到战壕里去拍的,医疗兵们正把他抬出来。”雷岳东说着,给我们看了这样一张照片:几个医疗兵抬着担架,担架上是用白布包裹着的高大的身躯,肩上少校的军衔隐约可见;他的手露在白布的外面,张开的手掌上面沾满了鲜血和泥土。

       我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似乎吸引到了我,便拿起了放大镜。果然,我看到了...

       一枚军牌!

       雷岳东的镜头准确地记录下了这一刻,而我透过放大镜,看到了这枚军牌上刻着的名字;不是“万廷钧”,而是...

       “陈晓旭”!

       也罢,他也许是出于自己的私心,却没有想过这样一个问题:如果陈晓旭丢失了军牌,自己又失忆了,那会怎样呢?

       没有人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就像当初没有人知道陈晓旭经历了什么一样。

       “这个,沈城步兵师的一名战士。老兵,本来可以在战前退役的...”老雷又塞给我了一张照片,是一个战士中弹倒下的瞬间。我不知道这个战士叫什么名字,只能依稀看到军大衣前襟上代表步兵的墨绿色缎带。“她姓董吧,爱看武打片;她还跟我说,以后要当将军或者导演这样统领一个团队的人物。别看她是女人,可说起话做起事来,还真一点都不输男人呢!”

       可是,这个在雷岳东口里如此英武的女战士,却再也无法回来了...每个悲剧的产生,其背后一定是有着时代的影子的;这是《红楼梦》告诉我们的道理,也是每一个人的人生。所有的人生汇聚在一起,便成了一个时代。

       当我们向雷岳东告别,走在鞍城街头的时候,我看到张莉眼里一闪而过的落寞。鞍城已经开始了它的重建工作,人们在废墟瓦砾中努力地忙碌着,我相信不久的将来,这座钢铁铸成的城市一定会再一次屹立在我们国家的版图上的!

       “张莉,下一步你打算去哪儿?”我知道离别的时刻终将来临,张莉会成为一个优秀的医生的。她有着优秀的医学院背景,外加“国际医生”的实习经历,去顶尖的医院并没有太大的问题;我想,如果她需要我的引荐什么的,我会毫不犹豫地帮助她的。

       张莉双手插在大衣口袋里,扬起头不说话。我知道她在思考,便也不好去打搅她。直到张莉的手机响起,我才从她的脸上看到一点点喜色:

       “喂?晓阳?”

       放下电话,张莉问我可不可以第二天早上跟她一起去烈士陵园,我想也没想就答应了。



非上班时间不得摸鱼

第四十八章

张医生

xxxx年x月x日  星期x

       我睡得并不安稳,无数次从梦中惊醒过来。我也说不清楚自己究竟梦见了什么,但每次梦醒的时候我都能清晰地感受到脸上奔涌着的热流。那些装着花瓣的药瓶依然在窗台上,只是我还没来得及问清楚它们是怎么来的。也许没有必要问了,真的没有必要了;它们的主人不会回来了,我能做的就是默默把这些花瓣散落在泥土里?就算这样做了,她还是会生气的吧...

       王导无时不刻地在监察着我的动态,我自打进入...

张医生

xxxx年x月x日  星期x

       我睡得并不安稳,无数次从梦中惊醒过来。我也说不清楚自己究竟梦见了什么,但每次梦醒的时候我都能清晰地感受到脸上奔涌着的热流。那些装着花瓣的药瓶依然在窗台上,只是我还没来得及问清楚它们是怎么来的。也许没有必要问了,真的没有必要了;它们的主人不会回来了,我能做的就是默默把这些花瓣散落在泥土里?就算这样做了,她还是会生气的吧...

       王导无时不刻地在监察着我的动态,我自打进入医学院,成为他的学生的第一天起,就从来没有见过他会如此的焦虑不安,甚至是哀伤。我看不见王导的眼神,但我却分明感受到他脸上镇定的表情背后的痛楚;我知道我必须要做完我该做的事,只有这样才不能让所有人担心。

       我走下楼,看到陈晓旭已经躺在担架上了,一如她进来时的样子。真的是可笑,这一副当初抬她进来的担架,现在又要抬着她走了。慢着,她能去哪儿呢?战争结束了,当地人欢呼雀跃,奔走相告的同时,也有不少曾经被我们救治过的病人前来感谢我们。我木然地站在人群中,只感觉到一种隐秘的悲戚。

       什么时候已经是春天了呢,我不知道;雨水带来了凄凉,草地已经开始慢慢变成绿的,零星的花儿散落在绿色的草坪上。王导说,我们要走了。

       不用想我也知道去哪儿,那些忙着打包行李的喜滋滋的当地人明白无误地告诉我了答案。戴主任会在首都等着我们,他还在电话里对王导说,要把他那个“电话里的女儿”也带到首都来。王导沉默了,我不确定戴主任是否收到这样的沉默。

       我坐上了马车,身旁是一口沉默的棺材。我不知道这个巨大的木盒子里还有什么,除了马枪、骑兵剑以外;林黛玉是爱花的,那便让许多花儿陪着她一起好了...

       到了首都后,这口棺材变成了一只小小的盒子。也好,这样我就可以紧紧把她抱在怀里了;陈晓旭一定不希望自己以一个军人的身份被铭记,于是那宽大的僧袍便取代了军装,盖住了她瘦小的身体。我在读《红楼梦》的时候,曾经如此羡慕里面的紫鹃,只为她能无时不刻地守在林黛玉身边;我也曾不止一次地想,林黛玉去后,紫鹃会不会也护送她回到苏州呢?

       《红楼梦》是没有给出最终答案的,就连薛宝钗最后的时光也没有交待;不过这也挺好,这些是给红学家去研究和探讨的事,而我,只为护送这林妹妹-哦,不,陈晓旭-最后一程,以“薛宝钗”的身份。我想,她会高兴的,也会很乐意的。

       当飞机最终降落在故国的土地上时,我心里竟然没有一丝丝波澜。搂紧了怀里的盒子,我知道我自己走下飞机后该去哪里。车窗外掠过轰炸后的废墟,让我对这片沸腾而苍凉的土地产生了些许好奇:这样的土地上可以产生鞍城骑兵团这样彪炳史册的部队,却也能产生一个林黛玉一般美好的女子;我开始相信前世今生的神话,她说她出生前就被人说“这孩子是个林黛玉的命”。冥冥之中似乎有人在暗处窥测着我们一样,我不由得想到了圣诞集市上拉着我们占卜的那个人;他手里的水晶球在那时的我看来简直就是胡说八道,但现在...

       我不敢再想下去了,汽车停在了一栋建筑前。我下了车,“鞍城武装部”几个字清晰地映入我的眼帘。而台阶上正站着一个衣着笔挺的人,他是来迎接我的;准确说,是来迎接我怀里的这个盒子里装着的人的。他带我到办公室,在沾染着战乱气息的档案柜子里扒了许久,才递给我一份名单。我仔细瞧着这份名单,看上去好像是部队里的公文,每个人的姓名、军衔、所属战斗单位,甚至出生日期都被密密麻麻地列在上面;我没费什么劲就找到了“陈晓旭”,紧跟在后面的是“中尉”,再后面就是“鞍城骑兵团铁东营十五连”;我瞪大了眼睛瞧着她的出生日期,她竟然跟我是同一年的,而且也只比我早出生了两周-准确说,是十六天-而已!

       想起她叫我“姐姐”的样子,我不禁登时笑出声来:陈晓旭,谁是你姐姐啊!不过这笑很快被眼前的一片模糊所覆盖,因为我所看到的这一整条关于陈晓旭的信息,都被一条红色的铅笔印压在了下面。带我来的那个人说,这条红线代表“除名”...

       “我可以根据这里的记录开一份证明给你,你去烈士陵园那边再问问吧。”随着这句话而来的,是一张薄薄的纸。这个武装部的人执意要把我送到门口,可我已经不能再要求他做更多了。

       我也不知道这张证明究竟有什么神奇的力量,能让我甫一进入烈士陵园就受到了明显不同于普通人的礼遇,但我能肯定的是,我面前的这个主管模样的人一定也是能理解我心情的。

       “武装部的证明只能证明她曾经被编入鞍城骑兵团,但部队没有下发阵亡通知书...”这个人在电脑上查了好久,自言自语地说。思忖片刻后,这个人还是坚定地接过了那个盒子,还郑重其事地向我行礼...

       “我就来找找我姐,咋地了?”当这个主管模样的人送我下楼时,我听到楼下接待大厅里传来这样一声叫喊。在战争中失去至亲的痛苦弥漫在这个城市的每个角落,因此没人对这个穿着皮夹克的女孩子的叫喊表现出厌恶的情绪。那个主管向我挥手告别,并告诉我:“我会尽快和武装部联系的,你下次来找我就行,我叫小君。”

       我点点头,可目光却全被楼下那个女孩子吸引过去了:我在她感受到了一股熟悉的气息,在她无意中转过脸来的那一刻。

       “我叫陈晓阳,艺术学院雕塑系学生。”我听到她这样向我介绍她自己,她的声线也很像,只不过更加爽朗一些;她有着典型的东北女孩子的体格,但五官分明就是另一个她!

       “这件皮夹克是我姐给我的,那时我还小,穿不进。我姐在骑兵团服完两年兵役后就被送过去了。部队没给消息,只是列为‘失踪人员’;轰炸的时候,我爸妈...”

       我静静地听着这个女孩靠在摩托车上,用她那独具一格的声线向我讲述着那些关于她姐的故事:林黛玉、诗歌、皮夹克、骑兵团,当然还有她自己经历的轰炸,以及她姐姐爱读的《红楼梦》...

       当我把一直藏在怀里的那本笔记本交到她手里时,我看到这个有着艺术气质的女孩眼角划过的一滴泪。

       陈晓阳问我住在鞍城哪里,她想用她的摩托车送我回去;我笑着拒绝了,可她依然以东北人的豪爽热情送我到了一个车站。她说她有时会从学校坐公交车到这个车站来转车去烈士陵园,顺便可以在这车站的报刊亭看看那登载着鞍城骑兵团阵亡将士寻亲消息的报纸。据她说,这个报刊亭的老板很有特点,他剃着光头,只有一只眼睛,另外一只眼睛“是玻璃做的”。她还说,这个老板几乎不跟人打交道,反正她经常在报纸堆里寻找关于她姐姐的消息而不小心把报刊杂志弄乱,而这个老板从来不会嫌弃,只在她离开时再默默把这些摆在外面的报刊杂志一一摆好。

       “我想,他也是个可怜人儿。不是因为打仗,谁会瞎了一只眼啊!”陈晓阳最后这样感叹着,在我接到一个电话之前。

       “喂?王导?”

       放下电话,我已经知道了王导将要来到鞍城的消息:他会以著名医学家和战争亲历者的身份来鞍城做报告,我想这对他来说简直不值一提。但我也有我的请求,我已经在电话里和他明说了。

       时间不早了,我向陈晓阳告别;可我心中仿佛有个声音在告诉我,我一定还会再见到她的!

       我的预感就是这么不讲道理,没过多久我就接到了一个电话。匆匆赶往烈士陵园的时候,陈晓阳已经在那等着我了。她依然穿着那件皮夹克,这在战后的年轻人中很常见,毕竟是军品;但对于陈晓阳来说,这件皮夹克有着更重要的一层意义:她告诉我,穿上这件皮夹克的时候,就感觉“姐姐又回到了我身边”一样。

       这个年轻的艺术家不说话,身旁的那个工作人员看到我来了,同我打了个招呼。我知道这是小君,也知道我们将要去到哪里。小君领着我和陈晓阳来到一个柜子前,当柜子打开的那一瞬间我偷偷瞧了陈晓阳一眼,她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可当柜子里的东西被拿出来时,陈晓阳再也忍不住了,只轻轻跑上前去把这个盒子紧紧抱在怀里。

       我生怕她会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可这个年轻人没有;她只把自己的额头轻轻贴在盒子上,用近乎呢喃的声音说:

       “姐,你可回来了。”



非上班时间不得摸鱼

第四十七章

高团长

       高凯成从梦中醒来,他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当他的大脑终于可以重新连接他身体里的血管和神经,乃至重新下达命令的时候,他的一只眼睛已经无法执行“睁开”的指令了。这都拜那杀伤力极强的气体所致,不仅如此,高凯成现在什么都没有了,包括他的名字。

       他坐起身来,准确说是身旁不断传来的嘈杂的声音迫使他这样做的。这些声音里到底包含了哪些声音,他直到此刻也没有搞清楚;他的耳朵里已经容不下任何声音,除了看守他们的人高亢而不带任何感情色彩的声...

高团长

       高凯成从梦中醒来,他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当他的大脑终于可以重新连接他身体里的血管和神经,乃至重新下达命令的时候,他的一只眼睛已经无法执行“睁开”的指令了。这都拜那杀伤力极强的气体所致,不仅如此,高凯成现在什么都没有了,包括他的名字。

       他坐起身来,准确说是身旁不断传来的嘈杂的声音迫使他这样做的。这些声音里到底包含了哪些声音,他直到此刻也没有搞清楚;他的耳朵里已经容不下任何声音,除了看守他们的人高亢而不带任何感情色彩的声音。“看守”这个词,高团长-不,此刻他谁都不是,甚至连“高凯成”也不是了-的字典里出现过,不过那也只是匆匆过客罢了。他和一群和他一样的人呆在一起,大概那些看守觉得他们这样的高级军官需要区别对待吧-尽管,所谓的区别只是比其他普通战俘多一床薄薄的毯子而已。

       外面走道的灯光透过粗大的铁栅栏照进来,一条条直线同身上囚服的直线交相辉映,在这个鞍城骑兵团曾经的最高指挥官身上留下复杂的交错的影子。他不用想也知道,如今“鞍城骑兵团”这五个字已经成了一个过去的符号,他不知道如今再次提到这五个字会面临什么;但他能确定的是,鞍城骑兵团已经是“要进入博物馆”的存在了。就像一个看守说的那样,那面曾见证了无数像他这样的高级指挥官的团旗,已经要被陈列在他们的博物馆里了,作为“战利品”。

        没等高凯成去细细回味“战利品”这个词,尖利的枪声便打破了这一切。高凯成抬头朝铁栅栏外望去,他仅存的一只眼睛并没有看见什么,反而听到了看守的声音:

       “拿这么难吃的菜来糊弄我们,当我们是傻子吗?”

       随之而来的是一阵手忙脚乱,看守们耀武扬威地从走道上走过,他们身后拖着那个刚刚被枪杀的人。当他们走到高凯成仅存的一只眼睛能看到的范围内时,他刚好看到那个倒霉鬼身上的军大衣以及他肩上的军衔:不同于高凯成这样的高级军官,作为普通士兵的他们被准许在战俘营里穿自己的军装的;高凯成不知道这样的规定是哪里来的,但他们这样做肯定有他们的意义所在。高团长知道这个被拖出去的中士犯了什么错以至于落到丢了性命的地步,就像他知道这个中士曾经是他麾下的一员一样-深棕色的军大衣上,胸前天蓝色的缎带说明了这一切。

       每隔一段时间,这群看守和他们的长官便让这些战俘们来给他们做一顿饭,美其名曰“改善伙食”;其实高凯成心里非常清楚这意味着什么,无非是随机找的冠冕堂皇的借口罢了,就像事后官方给出的那些“因病身亡”的数据一样。没办法,在战俘营里,看守就代表着至高无上的一切;在他们眼里,任何敢于挑战这一切的-哪怕没有一丝一毫这样的想法的-都会被处以极刑。

       脚步声渐渐远去,高凯成想起了不久前他听说过的另外一件事:和他一起进入战俘营的一个上士仗着自己当过老师,竟然连同书一起被俘了-高凯成对他有印象,他是团里的图书管理员;勤务排排长陈月玲少尉经常到他那里去,回来时总会抱着一本《红楼梦》吃力地读着。在战俘营里,读书不是什么大不了的坏事-当然,所有的书都是经过筛查的。某一天,一个喝醉酒的看守趁着酒劲想让这个史上士给他念一段他读的书,而这个史上士却拒绝了,读书人的清高使得他认为书容不得这样的粗鄙之人玷污。这个看守一怒之下便把史上士所有的书都扔进了燃烧着的火堆里,就在史上士不顾烫手,拼命地想从火堆里把书抢救出来的时候,这个醉醺醺的看守又趁机开枪,毫无顾忌地夺走了这个在他眼里看来什么都不是的战俘的性命。

       也罢,高凯成在听完这件事后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他满心的愤怒却无处可说;他知道自己不能在这样的事情上表现出任何情绪,如果他想活着离开这里的话。在战俘营里每刻都会有人死去,而活着的人却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轮到自己;不论是生还是死,战俘营里从来不管这些。死去的人变成了官方众多数字中的一个,没有姓名和军衔。

       像高凯成这样的高级军官,每天吃的东西也不见得比那些普通士兵好到哪里去。战争已经结束了,可重建的工作才刚刚开始。高凯成甚至可以想象到当地平民能吃到的东西,在他睁大了那仅存的一只完好的眼睛,盯着面前的一小罐玉米粥的时候。他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自己另外一只眼睛受伤的缘故使得他有吃上玉米粥的待遇,但这只遭受毒气攻击以至于永久失明的眼睛已经成了他高凯成在战俘营里的一个标志。他没有自己的名字了,有的只是一个编号,和一些乱七八糟的称呼;无一例外,这些都是这个接受过正统军事教育的军校毕业生无法接受的。事实上,当他的军装变成了囚服的那一刻,高凯成只感觉自己所有的荣誉和骄傲都随着那只眼睛里的光一样,永远地离去了。

       “团长”,很长时间没有人这样叫他了。就连高凯成自己也似乎在慢慢淡忘这个称呼,就像他也不知道去了哪里的他的军装和上校军衔一样。在这个罐头一样拥挤闷热的战俘营里,没有人知道对方是谁,也没有人在乎。黑洞洞的房间和粗大的铁栅栏构成了这里的一切,夹杂着各种各样的嘈杂的声音一起。

       眼下,这嘈杂的声音慢慢变得清晰起来,至少在传到高凯成的耳朵里时是这样的。千言万语终于化作了一声“团长”,这让高凯成慢慢从黑暗的沉默中抬起头来。接着,这间房里的灯光似乎都被点亮了,灼灼的光亮使得高凯成一时半会搞不清自己究竟是不是在做梦:他只感觉头重脚轻,被人推着走的时候像踩在棉花上一样。

       他被推出了这个房间,接下来要到哪里去呢?高凯成用仅有的一只眼睛注视着外面的走道,两旁铁栅栏后似乎有着不少羡慕的目光。

       “根据战俘管理条例,交战双方现交换战俘...”

       直到这个声音清晰地被大脑接收,高凯成才明白了那一声“团长”背后的意义:他即将被送回家了,尽管没有了任何作为团长的证明。但这个曾经的团长还是听到了属于他的那一声称呼,同核对身份的声音一道:

       “高凯成,上校军衔,原东北远征军第三旅鞍城骑兵团团长。”

       高凯成下意识地抬起手,这声音如同外面久违的阳光一样;身后有人推了他一把,大概就是那个叫他“团长”的人吧。核对身份的人走到他面前,凝视着他那只黑暗的眼睛看了很久。待高凯成努力想了解有多少个人像他这样获得者来之不易的自由的时候,那个负责核对身份的人早就走远了。高凯成轻轻叹了口气,低垂着头不做声了。

       高凯成又坐上了汽车,不过这一次不再是他个人专属的车了。他和很多像他这样的被交换的战俘一起被成批成批用军用卡车送到火车站,然后再分批转送回国。高凯成不清楚他是怎么入选这一批交换战俘的名单的,也许又是他那只已经永远沉沦在黑暗中的眼睛帮的忙吧。

       不过,高凯成情愿不要这一只眼睛,只因为这只眼睛在敌后的医院里经过了精心的手术治疗后,一只玻璃球被放在了这只眼睛原来的位置上。高凯成并没有感觉到任何不适,也许这就是他们所标榜的先进的科技吧;只是,这只玻璃球做的眼睛并没有给高凯成带来任何实质性的帮助,除了成为他个人一个明显的标志以外。

       接下来的事就完全轮不到高凯成担心了,实际上他也不想去担心什么。他永远失去了一只眼睛,就凭这一点他就很难让人不泛起哪怕一点点的同情心。当手术结束时,高凯成这样想着,要是他们能给我一张伤残军人证明就好了。

       没错,高凯成确实得到了一张伤残军人证明;只不过,他把它揣在身上却很少拿出来,这只眼睛让他免去了这个麻烦。火车的车轮和铁轨碰撞发出单调的金属声,偶尔会响起几声尖锐的汽笛作为伴奏。高凯成又一次躺在铺位上沉沉睡去,这一次,他没法把自己带入金戈铁马的梦里了。

       待火车终于到站的时候,高凯成愣住了;随即他就反应过来,他相信这是命运在冥冥之中给他作出的最好的安排:满目疮痍的火车站站台上空无一人,只有标着“鞍城”字样的标牌明确无误地告知着这座火车站背后的城市的名字。高凯成下了车,他的双脚终于踏上了这片不属于他却注定属于他的土地。


note: 高凯成POV结束,现实原型是郝彤。

非上班时间不得摸鱼

第四十六章

王导师

xxxx年x月x日  星期x

       我们终究失去了她,陈晓旭。她应该回到《红楼梦》里去了,我宁愿相信她回到那充满欢声笑语的大观园里。身旁的医护人员默默地做着他们应该做的事情,我忽然觉得他们甚至变得陌生而遥远起来。

       我看不见张莉在做什么,我只知道她没有哭。也罢,薛宝钗从来都不会哭的吧?这个一个让人摸不透的角色,世人对薛宝钗的争论也从未停止过;不论是褒还是贬,《红楼梦》里这样一个角色一定不是空穴来风。我也...

王导师

xxxx年x月x日  星期x

       我们终究失去了她,陈晓旭。她应该回到《红楼梦》里去了,我宁愿相信她回到那充满欢声笑语的大观园里。身旁的医护人员默默地做着他们应该做的事情,我忽然觉得他们甚至变得陌生而遥远起来。

       我看不见张莉在做什么,我只知道她没有哭。也罢,薛宝钗从来都不会哭的吧?这个一个让人摸不透的角色,世人对薛宝钗的争论也从未停止过;不论是褒还是贬,《红楼梦》里这样一个角色一定不是空穴来风。我也不止一次地想过,如果我负责把《红楼梦》拍成影视剧会怎样?当然,这肯定会是一个艰巨的任务;任何导演都应该明白这一点,改编名著将会是一个浩大的工程,带着对古人的敬意。

       可眼下,这并不是我需要考虑的事情,终究是我胡思乱想了吧。我似乎听到了马蹄声,这声音由远及近,不用说这肯定是那匹名叫“千山”的黑马了。我正想着要不要请工作人员把这匹马从后院的马棚里牵过来,这匹马反而像心有灵犀一般自己走了过来。训练有素的战马大概就是这个样子了,我虽然不清楚这匹马究竟陪伴了旭中尉多久,但我从见到这匹马的第一眼开始就莫名感受到它身上带有的一种傲然风骨-像极了林黛玉,尤其是那种孤僻和倔强。这,大概就是主人赐予它的吧。

       悲切的嘶鸣声传来,我示意其他人不要去阻拦它。这匹忠诚的黑马只缓缓走向它的主人-后者已经被七手八脚放上担架,一如我最初见到她时的样子-见到主人的那一瞬间,这匹黑马竟然弯曲前腿,像一个忠诚的仆役一般沉重地跪下了。有当地人想去拉这匹马的缰绳,我下意识抬手制止了;我知道马在当地人心中是怎样的地位,也知道当地人绝不会随便处理这样一匹极具灵性的马,但不论如何,得给这匹马一个机会:

       一个跟它的主人告别的机会!

       一阵低沉的悲鸣传进我的耳朵,我侧过身只看到这匹马竟然像人一样伏在它的主人面前。看来它并不相信自己的主人已经逝去,或者它根本就不接受这个事实罢了。当地人把马奉为神明,认为马代表了天地万物间的一种极致的自由。

       自由,真是一个令人琢磨不透的话题!可能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死亡也代表着自由了;《红楼梦》中的林黛玉,最后自由了吗?

       不行,我不能再继续想这个话题下去了!

       我看着张莉,她没有哭,只是低着头。她细密的头发微微披散下来,我看不见她的眼睛;但我知道她似乎在寻找着什么,我正准备过去询问她是否需要帮助的时候,却看见她从旭中尉-哦,不,陈晓旭-的胸前衣袋里找到了什么东西。不用说,那一定是她们之间很珍贵的东西。女孩子的世界是奇妙的,就像她们本就拥有的天然的细腻一样。

       我叹了一口气,也许张莉又许多话需要说。当我抬起头的时候,却看到一个黑色的影子在当地医护人员的惊呼声中腾空而起,接着夺门而去。

       这是那匹黑马,那匹叫“千山”的黑马?眼下,它的主人死了,而它要到哪里去呢?

       我来不及想这个问题,外面传来的爆炸的巨响就震碎了我不切实际的幻想。“雷区!”有人惊呼着,的确,在我们这所医院附近-准确说,是出了插着安全区旗帜的医院大门外-就密密麻麻地分布着雷区。布置地雷的工兵们才不会在乎,他们只要没看到安全区的标志,就可以肆无忌惮地布下这些他们认为可以在巨响中让大批敌人灰飞烟灭的地下武器。

       我仿佛听到了叹息般的悲鸣,也罢,这对于这匹黑马来说就是最好的归宿了!

       我的眼光越过窃窃私语的人群,只看到一些医护人员正手忙脚乱地抬来担架;我不忍心再接着看下去了,尽管我知道他们需要我的指示。此刻,我只想找到张莉,我想找她好好谈一谈;甚至不说话也可以,但,我不希望任何人再去打扰她了。

       “陈晓旭,我...我...带你回家。”我走上楼的那一刻,听到身后传来这一声低低的许诺。

       我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站在这间熟悉而又陌生的办公室里的,外面的办公室依旧整洁:办公桌被收拾得一尘不染,所有的纸张和资料都摆放得整整齐齐;窗台上,放着几个小小的药瓶,里面放着花瓣。

       这些花瓣,我不用猜就知道是从哪里来的。我望向窗外,只见后院光秃秃的草地上竟然开出了鲜花。星星点点的花瓣间错在荒芜的草场上,不是百花盛放的艳丽却是另外一种别致的凄凉。是春天来了吗?也许,春天提前来到了吧。

       我向里面的套间走去,桌上摆着凌乱的国际象棋;也许在不久之前这张桌上曾经有过一场欢快的棋局,我不相信这代表战斗的棋子能在棋盘上发挥它们最初被创造出来时所寄予的意义,那些是喜欢战争的人们该做的事情。

       衣柜门不知什么时候被打开了,我瞧见张莉站在打开的柜门前一言不发。我不忍心去惊扰她,她现在还沉浸在极度的痛楚之中,尽管她不是一个擅长将表情写在脸上的人。我想,《红楼梦》里的薛宝钗如果得知林黛玉的死讯时,脸上会是什么表情呢?抑或是像此刻的张莉一样,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吧。人到了极度的情绪时,脸上的肌肉甚至都不知道该怎么运动了。

       这个衣柜有些年头了,里面很暗也很宽敞。张莉说起过她在飞机掠过医院上空时和旭中尉-哦,不,陈晓旭-一起躲进这衣柜里,这是个好办法,而且这个衣柜也着实负担得起这一点。衣柜里挂着深棕色的军裤,裤缝线依然笔直。不用说便知道这是谁的,可是张莉却看也不看这条军裤一眼。再往里面看,是蓝色的军官衬衣,以及深灰色的僧袍;没错,我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她就是穿着这件僧袍的。

       衣柜最里面的衣架上,挂着那件深棕色的毛呢军大衣,肩头的军衔标志在暗暗的衣柜里闪着些许光亮。张莉一声不吭地把这件军大衣从柜子里拿出来,连同衣架一起。军大衣胸前那根代表骑兵的飘带微微抖了一下,那一抹天蓝色依然耀眼。

       张莉把这件军大衣拿在手里,她感觉到这件衣服有着不同寻常的重量;直到这时,她才发现这件军大衣里还套着一件:正是她那件穿得不多的花衬衣,袖子被仔细地塞在军大衣的袖子里。由于工作的缘故,我们总是穿白大褂的;但女孩子到底还是爱美的,张莉只要在有空的时候便会穿上这件花衬衣,想必这也是她最喜欢的一件衣服了吧。我记得张莉在圣诞节集市上好像穿过这件花衬衣,在跟旭中尉-哦,不,陈晓旭-一起出去玩的时候也穿过。后来我没怎么见她穿了,我以为是工作的缘故;但不管怎么说,张莉这件她心爱的花衬衣竟然被陈晓旭拿去了,还套在了她的军大衣里面。

       两件衣服如同两层皮肤一样,厚实的军大衣套着轻薄的花衬衣,合二为一。我看到张莉把脸深深地埋进军大衣里,厚厚的毛呢刺痛了她的脸,可她早就顾不上了。张莉深深地呼吸着军大衣里的气息,似乎想从中寻觅到一些气息,一些属于她心里的林黛玉的气息。那大观园里的林黛玉,悲剧却又美好,让人心痛也让人心醉。

       然而,气味已经荡然无存,唯有记忆永留心底。绵延的山峦与那一泓湖水间有着一种无形的力量,将那个只存在书中的大观园和我们现在身处的地方联系在了一起。这种力量没给我们留下什么东西,却永远留在了我们的心底。也许,这个林妹妹一般的军官正是携带这股力量的人吧。

       我走到张莉身后,这个年轻的实习医生得学会独自去消化死亡带来的震撼。我看到了军大衣衣领处的毛呢正一点点被沾湿,我看到了领口处用线绣着的“陈晓旭”的名字;与此同时,我终于听到了张莉低低的声音:

       “晓旭,我发誓...”

       发誓什么呢?大概是带她回去吧。我摸了摸自己的鼻子,竟然感觉到了深深的酸痛。回家,这是多么沉痛的一个话题啊!

       一丝轻微的响动从床头传来,这不是我的收音机吗?天知道她们当中的谁把这收音机拿到这里的,我已经没有工夫去想这个问题了。收音机还在嘶嘶地响着,从中传来了播音员平静得如同机械一般的声音:

       “交战双方签署停战协议,即日起包括东北远征军在内已全面投降,内战结束。”

       这是久违的胜利吗?楼下传来隐隐的欢呼声,的确,当地人盼望这一刻已经太久了。

       但这兴高采烈的人群中,没有林妹妹了,再也没有了。



非上班时间不得摸鱼

第四十五章

张医生

xxxx年x月x日  星期x

       旭中尉这段时间有点不太正常,她站在窗边的时间明显变多了。可窗外什么也没有,我知道距离那次空战已经过去了很久。收音机依然放在床头,传来的却是一些短促的战地消息;不论是怎样的消息,都昭示着东北远征军的失败。

       这场战争终于要过去了,我只希望窗外的大雨能浇灭一些战火。见我想去关窗户,旭中尉忙先关上了窗户;重新坐回到床上的旭中尉手里依然没闲着,她拿过放在窗台上的装有花瓣的药瓶...

张医生

xxxx年x月x日  星期x

       旭中尉这段时间有点不太正常,她站在窗边的时间明显变多了。可窗外什么也没有,我知道距离那次空战已经过去了很久。收音机依然放在床头,传来的却是一些短促的战地消息;不论是怎样的消息,都昭示着东北远征军的失败。

       这场战争终于要过去了,我只希望窗外的大雨能浇灭一些战火。见我想去关窗户,旭中尉忙先关上了窗户;重新坐回到床上的旭中尉手里依然没闲着,她拿过放在窗台上的装有花瓣的药瓶,仔细查看着。

       楼下似乎有什么声音在喊着我,我得赶紧下去一趟。可旭中尉明摆着衣服不愿意让我走的样子,她昨天跟我聊了很久,我似乎从来没见过她这么健谈过。旭中尉对于《红楼梦》的理解是惊人的,我甚至怀疑她是不是把《红楼梦》完全装进了脑袋;或者这样说,旭中尉的大脑里一定有一片区域是专门为《红楼梦》而生的。

       可我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正当我起身准备走出房间的时候,只听到身后的旭中尉叫住了我。我回过身,只对上了旭中尉眼里期待的目光:

       “等你有时间了,我们再好好聊聊好吗?”

       我无法拒绝这样的请求,实际上对于旭中尉的任何请求我似乎都无法拒绝。眼下正是一个苦难的时期,但总会过去的。我摸了摸旭中尉的头发,这个举动可以让旭中尉稍微乖顺一些。

       可旭中尉好像不这么认为,她目送我出了房间,我甚至可以感受到她不舍的目光直刺着我的后背。眼下,我也没有办法整天陪着她,毕竟我是医生-虽然从经验上来看只是“实习医生”,但战争年代哪里还有这个头衔呢?甚至我认为,这样的头衔是可耻的。

       “张莉,”王导见我急匆匆跑下楼梯,便三步并作两步地把我推进了他的办公室,“现在到处在搜捕鞍城骑兵团的人。”

       “什么?”我大惑不解,王导又重复了一遍:“东北远征军现在已经是众矢之的,沈城步兵师、海州炮兵团都已经全军覆没;就连鞍城骑兵团已经被击溃,城防司令部刚刚下令,要在全程找鞍城骑兵团剩下的人。”

       “也就是说,旭中尉要...”我不敢再想下去了,王导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办公室外依然忙碌,我听到了当地医护人员此起彼伏的声音:有的在推车,有的在给病人换药,有的在仔细核对病历。一切井然有序,这都要归功于王导了。

       待我走出办公室,随意抬头向楼上望了一眼时,王导终于在我身后开口了:

       “我问下戴主任吧,看看有什么办法先提前把她送回去。”

       “送回到哪里?我们不能送她回前线了啊!”我听见自己这样对王导说,而且语气中竟然有了一丝争辩的成分。

       王导不回答,实际上我并不奢求他能给我什么样的答案。我知道不论怎样的方案都是不完美的,在目前看来尤其如此。

       “陈晓旭!”一声刺耳的叫喊打断了我的思绪,这声音使得我不寒而栗;直觉告诉我,这并不是一个病人。但我明明白白地看到了一个身着黑衣的人站在大厅里,正高喊着这个名字。

       见没有人搭理,这个人叫得更起劲了,在我看来这人的声音里似乎天生就带有一种挑衅的成分。我正准备走上前去问问情况,却看到这人的声音似乎变得欣喜了一番:

       “陈晓旭,你果然在这里!”

       我回过身去,却只看到旭中尉形单影只地从楼梯上下来;一步一步,她走得很稳。她仿佛知道自己命运一般,只来到这人面前,笃定地开了口:

       “我知道你是谁,也知道你为什么来这里。”

       这么说,旭中尉记起自己的名字了?我转身想将这个发现欣喜地报告给王导,却被旭中尉震慑住了。只见旭中尉毫无表情地伸出双手,缓缓向上举起...

       她投降了?她是一个军人,怎么会投降呢?

       “陈晓旭,”这个人的声音登时变得高亢而冷酷,“投降是没有用的。”

       旭中尉依然一声不吭,双手宿命般地高举着。我忽然想起她的马枪还有骑兵剑,可是那些东西都在哪里了呢?

        “你逃走的那个夜晚我打了个瞌睡,醒来之后听到有人在找你。”黑衣人以胜利者的姿态围着旭中尉转了一圈又一圈,语气里有着克制不住的洋洋得意,“我艾征从来不手软,哪怕现在也是如此。”

       我慢慢了解到,这个名叫艾征的黑衣人正是在旭中尉逃出鞍城骑兵团驻地的那一晚的站岗哨兵;可这个艾征偏偏打起了瞌睡,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艾征被开除出了鞍城骑兵团。后来的事,就成了现在这个样子;只是鞍城骑兵团已成过往云烟,我不知旭中尉会做出怎样的选择。但实际上,鞍城骑兵团存在与否,对于她来说又有什么意义呢?

       她最大的心愿是出演《红楼梦》里的林黛玉啊!

       这个想法在我的脑海中爆开,伴随着一声枪响。

       我的眼前一片模糊,是枪口尚未散去的烟雾吗?艾征这个人如同一个黑色的幽灵一般游荡着,我无力阻止这个幽灵;更无力去在枪响的那一刻大喊一声,我没有喊的气力了。

      黑衣人不见了,我只听到这个黑衣人夺门而出的时候游荡在大厅里的狂笑。此时还是彼时,都已经不重要了。

       我看到了地上弥漫着的血色,本能驱使着我朝那人潮涌动的地方奔去。哦,大概是某个病人需要急救吧。可是,到底是什么样的病人,连王导也冲过去了?而且,我清晰地看到王导脸上的泪痕...

       王导哭了?我不相信地偏过头,却被狠狠推了一把:“快拿止血带!”

        我木然地走到柜子前,把里面的止血带、纱布等所有用来止血的东西都拿了出来。创口的清理是一个大的工程,可我把材料递过去的时候,我看见了手背上液体的反光,是从我眼里流出来的。

       我的耳朵里传来“这颗子弹的伤害太大了”这一句,是谁如此草率地下定了这个结论的呢?我不知何时已经站到了人群中,可我没有机会看到旭中尉-哦不,陈晓旭-的脸。我记得她今天穿了那件鹅黄色的短袖,没有穿军服;甚至连里面的长袖军官衬衣都没有穿,我不知道她对于军服的看法究竟是怎样的。但我唯一能确定的是,她此刻是没有穿军服的。

       “时刻监测体温!”王导的指令像漂浮在空气中的云,那么近又那么远;我机械地回答了一声“是”,随即就被一连串的声音淹没了:当地医护人员的脚步声、说话声混杂着冰冷的仪器声直冲进我的耳朵,形成一股股模糊的声浪。这声浪让我不安,甚至我的手都在微微颤抖。要知道作为医学生而言,手的冷静可是一门必修课。王导也说我在任何情况下都是一副临危不乱,但心里却十分有数的样子-“像极了薛宝钗”。

       像薛宝钗,有用吗?我反复这样问自己,薛宝钗救不了摇摇欲坠的贾府,就像此刻的我一样...

       “妈妈,妈妈”旭中尉轻轻地呼唤着,她怎么了?我绞尽脑汁也想不出来,为什么她胸前会有如此大的一个创口;这个巨大的伤口如同一个洞一般吞噬着属于她的一切,包括她的生命。

        我下意识地移到她的身边,向她伸出手来;我抓不住那双手了,可我还在尽我最大的努力。因为,我要带她回家:回到鞍城,回到那片火热而沸腾的土地...

       “我...”旭中尉的声音渐渐微弱下去,再轻微的仪器声都能盖过她的声音,“我喜欢...”

        我凑近了旭中尉,只想着把她身前那个吞噬着她生命的洞补上;尽管王导他们已经用了很多办法都未能奏效,但我偏要试一试...

       “...你们说我...是...林...黛...玉...”

       她在说什么?林黛玉吗?可林黛玉,终究只是林黛玉啊!《红楼梦》也只是一本书,薛宝钗也只是那些由文字构成的众多人物中的一个...

       “不会再有林黛玉了,再也没有了。”王导罕见地流下泪水,我恨不得反驳他:林黛玉会有的,她一直在我身边啊!

       我摸了摸旭中尉的鼻息,天啊,旭中尉为什么呼吸越来越微弱呢?我想摸到她的脉搏,她细小的手腕正在我的掌心变得冰冷...我拼命地把她的手靠近我的胸口,因为只有这样才能让她不那么冷。我仿佛看到了旭中尉正回过身来,朝我微笑着;可我,又应该怎样去回应呢?

       “三百六十五里路呀,从春秋到冬夏;三百六十五里路呀,从少年到白头。”我听见自己不由自主地哼唱着这首歌,旭中尉说从前她会听着这首歌入睡。

       那就由她听着这首歌入睡吧,不要怪罪我唱得不好听;事实上我根本唱不出来了,一股滚烫正从我的眼里滴到她冰冷的脸上,而我却顾不得去擦了。



LOFTER

让兴趣,更有趣

简单随性的记录
丰富多彩的内容
让生活更加充实

下载移动端
关注最新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