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东/菊耀】长安一片月(下)
六、
王耀很快就醒了,但是在那之后的白天他更愿意发呆,有的时候就靠在栏杆上看着屋后的淙淙流水,偶尔还会误了午饭和晚饭。本田菊有的时候会来叫他,但是他也只是应一声,然后就接着看沙洲上栖息的鸥鹭。
王濠镜不知道该如何询问王耀的心事,也就只能日复一日闷闷地上学放学,帮工再回家,渐渐地,他和王耀碰面的次数也少了。寄住在这个家里的本田菊也很尴尬,干脆也就借口学业不精,害怕时间浪费,把自己的一部分东西搬到了学生宿舍去,住在路德维希和费里西安诺的隔壁。他明白自己只是不想看见王耀的样子,但是他本能地想要回避王耀空洞的眼神。
他担心王耀,却也担心他自己,来自...
六、
王耀很快就醒了,但是在那之后的白天他更愿意发呆,有的时候就靠在栏杆上看着屋后的淙淙流水,偶尔还会误了午饭和晚饭。本田菊有的时候会来叫他,但是他也只是应一声,然后就接着看沙洲上栖息的鸥鹭。
王濠镜不知道该如何询问王耀的心事,也就只能日复一日闷闷地上学放学,帮工再回家,渐渐地,他和王耀碰面的次数也少了。寄住在这个家里的本田菊也很尴尬,干脆也就借口学业不精,害怕时间浪费,把自己的一部分东西搬到了学生宿舍去,住在路德维希和费里西安诺的隔壁。他明白自己只是不想看见王耀的样子,但是他本能地想要回避王耀空洞的眼神。
他担心王耀,却也担心他自己,来自故国的信件越来越多,但都只出自本田樱一人之手。本田菊每每斟酌,笔迹都只停在问候的寥寥数语,兄妹两个连心都天各一边,写信和收信时都不好受。
他敏锐又悲哀地感觉到王耀似乎在和自己经历同样的痛苦,但是王耀一直是笑着的,他在课堂上用热情的眼神看着本田菊,但是眼神里再也没有之前的那种温柔了。本田菊这才发现自己借住在王耀家里时,他把自己当做亲人,就像是王濠镜一样,但是在他走后,这种靠他一厢情愿维系起来的关系就分崩离析。他和他,老师和学生,永远都不可能走到他所期望的那一步。
他感觉自己在冒犯王耀,而这让他感觉到无比痛苦。
他不再认真听讲,哪怕所有老师都或多或少在他的作业上写了不轻不重的批语,就连王耀也是一样,在写了两次之后就只是用“已阅”来回复他隐秘的心事。
“怎么回事?”布拉金斯基教授在一天放学后把他叫到了办公室,“本田君看起来不像是能忘记作业的人。”
年长的人总能看出年少的人的心事,但是少年人不一定想把心事对他们讲起。王耀不在,但就是因为这个室内只有两个人,本田菊才觉得更加愧疚和不安。
“如果是因为要马上回到日//本所以才疏于学业,那么我想你也没有再留在这里的理由了。学校会帮助每一个有志于学业的学生,但同样也不惮多发一份停学通知。”
本田菊低着头,等待着布拉金斯基教授的数落,但是他突然站起来,把王耀的椅子拉过来给他坐。
“但是虽然满脸都写着心不在焉,你至少还坚持着留在这里,”布拉金斯基看着他坐下,“你的监护人也确实和学校联系过,剩下的我们都不方便在这儿提起来。”
“……十分抱歉。”
布拉金斯基教授看着本田菊,脸上没有更多表情,过了一会儿,他拿出了一个厚厚的资料袋,抽出里面的手稿之后又把资料袋放回到了桌柜下面。
“耀最近也和你差不多,”他把手稿递到本田菊面前,“眼神空洞,心不在焉,问起来什么都不说,但是我觉得如果和你谈一谈,也许能让耀重新打起精神来。”
“在下已经搬到学生宿舍……”
“这就是问题所在。”
本田菊抬头看着面前的教授,深吸一口气之后翻开了书稿。王耀熟悉的字迹映入他的眼帘,密密麻麻,用不同颜色的笔圈画和批注。
“你要理解耀,我知道,是他让你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但是逃避不是唯一的解决办法,”布拉金斯基教授突然温和地笑了一下,“这是他十九岁的时候和我做下的约定,我希望你能从这本书里看见他。”
七、
九年前,布拉金斯基乘着南下的列车离开了自己的家乡。外面的景色逐渐从故乡的变成了异乡的,而他还需要再辗转多日,才能到他教书的地方。为了不让他离开,他的小妹妹扔掉了他装着护照的背包。虽然他所有的教科书都在那里面,但也不妨碍他毅然决然地背对着嚎啕大哭的娜塔莎远走高飞。
天色渐暗,车厢走廊里的灯也逐渐暗了下来。布拉金斯基睡不着,刚想出去走走,就发现自己车厢的门被什么东西挡住了。
他敲了敲门,外面立刻传来一阵响动,过了一会儿他握着水/果/刀打开门,门外的人一下子后退了一步,惴惴不安地低着头。
“对不起!”他的话掺杂着浓浓的口音,“我这就离开……”
“你睡在外面?”
少年显然没有听懂他的中文,于是布拉金斯基干脆做出手势请他进自己的单人车厢,而少年摆着手向后退了一步,布拉金斯基才看见他身后还有一个毛茸茸的小脑袋。
无理取闹的妹妹一直都让他对小孩子没有什么好感,但是那个营养不良的小团子很乖,他怯生生地看着布拉金斯基,同时又往王耀的身后躲了躲。
“进来吧,”布拉金斯基突然心软了,“他也可以。”
进门之后,布拉金斯基塞给王濠镜一个苹果,又招呼王耀坐下。他看见王耀的肩膀上打着补丁,针脚细密,看起来不像是他自己能缝出来的。
但是在这个百废待兴的时代里,又有谁能帮他呢?
“我来自北方的国//家,叫我布拉金斯基……算了,叫我伊利亚就好,”布拉金斯基坐了下来,“这里暖和多了。”
王耀愣了一下,之后不太流利地接了布拉金斯基的话。王濠镜看着他们两个一直聊天,睁着大眼睛懵懵懂懂地看着他们两个,过了一会儿他睡着了,手里还抱着那个苹果。
王耀的眼睛里有光,这是布拉金斯基对他的第一印象。这种光芒不是不谙世事的纯真,而是熊熊燃烧的烈焰被扑灭之后的火星,但就算如此,他也没有任由自己熄灭。他还站在这里,和布拉金斯基说话,有一团光焰正从他身上升腾起来。
他要做一阵风,布拉金斯基想,把这个少年的希望重新点亮。他想要给他鲜艳的红,那本来就属于这个国//家的颜色,让它生在在他的灵魂中间。
“我要去青镇旁边的一个城市,”王耀对他说,“送完最后一批货之后留在那儿找活干,然后送我弟弟上学。”
“你有多少钱?”
“我……”王耀的眼神黯淡了一下,“够。”
“我也要去那个城市,但是我的地图不在,也没有认识的人,”布拉金斯基摘下了他的眼镜,“如果你能带我去的话,感激不尽。”
王耀很让人放心,因为他在这一段旅途中,除了开头之外没有犯过其他的过错。他带着伊万·布拉金斯基穿过拥挤的人流,找到火车站,经过三天两夜终于抵达了大学的门前。而期间王耀还要帮忙卸掉后车厢里面的货物,但是他没有因此爽约。
站在大学校门门前的时候,王耀的眼睛里是有遗憾的,但是他轻快地对伊万道别,在转身离开的时候被伊万拉住。
“这里才是你接下来要待的地方,耀,”伊万看着他,“具体的情况我会在接下来向你说明,但是现在,你要跟我去见一个人。”
“他叫恺撒,已经等我们很久了。”
八、
“中间还有不少细节,但是要是都讲起来你是听不完的,总之我用了一点小手段,让耀进了这所大学的附属师专读书,”伊万戴上了眼镜,“他和我的约定,就是写一本关于风土民俗的书籍,不是为了我,而是为了这个国//家。”
他用那双紫色的眼睛看着本田菊,许久之后把身体靠在柔软的椅背上,他眼睛里的日//本青年消瘦了不少,此时正在压抑着复杂的情绪紧紧握住自己的双拳。
“你觉得耀从哪里来?我想,耀应该跟你说过,他是沈洲河旁边长大的孩子,但是他的心并不属于这里。他的心属于长安……”
本田菊低下了头,那个古老的城埋藏在他幼年的记忆里,但是现在它就像是水墨画一样慢慢浮现:塔楼、城墙、翠绿的树还有繁忙方正的街道……他不知不觉走了神,直到伊万把手搭在他的肩膀上。
“‘多情自古伤离别’,这句话是耀教给我的,但是你还要记住一句话。”伊万·布拉金斯基拍了拍本田菊的肩膀,然后站起来,背对着他走到窗台旁边。
“人生何处不相逢。”
本田菊不记得自己又说了什么,总之他一定是和布拉金斯基教授好好道了谢。他故乡的轮廓在他的心里逐渐清晰起来:本田葵和本田樱,还有荒霸吐的红色腰带、天狗的座椅和神社里的风铃与神龛,这些就像是贴在他生命里的贴画,在死亡或者消灭时轻轻一撕就再也没有痕迹,但是会撕下皮,撕下血。
他第一次感受到离开家乡的孤独。
王耀有没有在深夜里偷偷抹眼泪?他也许会趁着王濠镜酣然入睡的时候看着那轮月亮默默流泪,或者是趁着一个雷雨之夜嚎啕大哭,但是现在王耀不会了,他思念着故乡,不会再忍饥挨饿,就算他回到了长安,他也会一生幸福。王耀、王濠镜、王湾。王嘉龙。王春燕,他们所有人都会凝结成一滴露水归还于大地,从此永不分离。
本田菊沿着走廊慢慢走,他的影子被越拉越长,直到他走到尘土飞扬的操场上,看见王耀捻着一片叶子出神。
他吸了一口气,一步一步向他走过去,所有的心事被他重重踩在脚下的印记里面。当他站在王耀面前的时候,他的眼神已然清澈如初。
“老师,”他看着王耀的眼睛,“一起回去吧。”
王耀轻轻点了点头,随手放开了那片叶子,本田菊只觉得自己心里有什么一下子消失,但是他知道,那个东西只是被一根细线抬起,随时都有重重砸下的危险。海德薇莉和基尔伯特,费里西安诺和路德维希,他们在青春年少的时候遇见了彼此,然后欢笑或者是哭泣。
王耀一言不发地走在他前面,不时抬头看看天边已经显现出形状的月亮,本田菊跟在他身后,悄悄伸手摘掉了他发尾的细碎草叶。
“菊。”
本田菊不可抑制地抖了一下,迅速收回了手。
“晚上想吃什么?”
“……豆腐?”
“再做一个菜吧。”
“我来帮您。”
“好。”
“菊。”
“我在。”
“抱歉。”
本田菊微微愣怔了一下,而他身前的王耀转过身来,脸上露出苦涩的笑容。
“在下并不在意……说到底在下也给您添了不少麻烦,”他攥了攥拳头,鼓起勇气向前跨了一步,“一路上辛苦了,欢迎回家。”
“家……”王耀的表情又有一点松动,“菊觉得,这里是我的家吗?”
他像一只随风摇摆的蒲草一样立在傍晚的风里,而那裹挟着橘色斜阳的乱流掀起他的衣摆,把他身上的气息推进本田菊的袖口和怀中。本田菊想要强颜欢笑地搪塞过去,但王耀平静地看着他,看着他的脸因为不得不说的真实而变得苍白。
“不……不是的……”本田菊不安地咬住自己的下唇,“这里同样也不是在下的……”
“这样啊,”王耀却笑了,“谢谢你,菊。”
本田菊愣怔了一下,但王耀却如释重负般抬起了自己的手臂,他那少年时期受过的伤痛好像全部被他抛弃,化作夕阳里那即将消失的光影。他向本田菊伸出手,然后看着本田菊犹豫地把手搭上他的指尖。
“是家,”王耀抬头看着本田菊的眼睛,“只不过不是故乡。”
本田菊眼前的景色摇晃了,他分明看到自己的灵魂站在自己躯干的背后,那点微弱的联系驱使他嗫嚅着开口:“家和故乡……可以没有分别吗?”
王耀并未再作回答。他轻轻放开本田菊的手,而本田菊这才发现他一直戴在手上的那串木珠不见了,换成了一圈细细的草绳,像一条漂浮的风筝线,一点一点割开了本田菊眼中的天空。
啊啊,本田菊恍惚着回到自己的身体中,我要回到那个不是家的故乡去……我终究不会成为他了。
九、
本田菊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在青镇抬头看雪的那一天,红彤彤的灯笼早就挂在了整座宅邸的廊檐下面。天气转凉,小孩子们都被家长围上了围巾,像一群小黄狗那样拽着王耀的袖子要麦芽糖吃。
王耀似乎早有准备,一会儿那群孩子就像小麻雀那样欢呼着散开了。本田菊拿着街头刚买的糖葫芦递给王耀,看着他把自己冻的发白的右手从袖口里伸出来。
这只手记录过复杂的天干地支甲骨文,写过冗长的贺词,一字一顿地在黑板上印下远方奔腾的雪白海潮——某首新体诗,一个孩子的梦想,它曾经也被麻绳勒出一道一道的血痕,也轻轻拍打过婴孩柔软的脊背,也曾经把他汗湿的头发别在耳后……那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了?好像是入冬之后的某一个夜晚。
拜一场伤寒所赐,本田菊在短短半个月内认识了柴胡银翘以及诸多他说不上名字的苦涩药草,那些东西从药铺里来,外包装上还留存着薄荷和冰片的凉气,明明有甘草和蜜饯调味,入口的黑色汤药却要比胆汁都苦。
世界上的人,思虑挤压至一个临界点之后大多都会大病一场,本田菊也不例外,期末考试结束,他就重新搬回了王耀的家里。就是那一夜,王耀也许是出于本能的警觉来看他是否熟睡,于是他在未得回应之后推开门,看见眉头紧蹙的本田菊蜷缩在床的一角瑟瑟发抖,且挂了一脸的眼泪。少年吐了三次,一直到凌晨,直到最后什么都吐不出来。他靠在床头,好像烧糊涂了那样紧紧拽着王耀的手。
但是本田菊没有糊涂,他也只是趁乱发疯,就好像失去心爱人的歌者借铅华掩盖泪痕,在台上歇斯底里唱最后一曲,但是听者无心。
王耀不放心他,干脆搬了仓库里面的折叠床来陪着本田菊,只是七天之后 本田菊的低烧变成了高烧,到医院一看才知道是肺炎。王耀被医生数落了一顿。那么大的人了,脸上还是会露出不安和愧疚的表情,本田菊想着这句话,看着他,想要说句话,最后都是一声接一声的咳嗽和呕吐的声音。
他本来肺就不好,小时候襄阳的大夫说他五行相冲。兜兜转转调理好了脾胃,没成想在换了水土之后,心事引得旧病重来。王耀不知道他这种情况从小就有,在知道在隔壁病房的老人因为同样的病去世之后,整个人因为忧思瘦了一圈,以至于后来王濠镜在医院取药的时候和他匆匆擦肩而过,甚至没认出来他是自己的兄长。
在夜里,本田菊把脸贴在王耀手上,含混不清地用自己的语言说着对王耀的喜欢和爱,只是王耀听不懂,只以为他想念家乡,就托人从集市上带了印着樱花和鸟居的手帕回来。
本田菊觉得,自己也许是在报复,不过这种任性尚且可以容忍,因为他清楚王耀对他是宽容的,甚至是纵容。他把没能表现出来的亲情赠与了他,所以他实在是无法缩回手,看着那片晶莹的雪花落入尘泥。于是他在生病的时候变成了一个坏孩子,哭泣,喃喃自语,看着王耀忧心忡忡,自己的心里却略微升起一点点邪恶的满足。
看啊,他心想,您是在爱我的。
他咬下一口冻得发硬的糖葫芦,强行忍住倒牙酸的感觉。这场雪下得太温柔了,甚至不足以使门前的瓮里结满灰白色的冰,更阻止不了对岸的命运向他扑来。或许那个病入膏肓的男人会在看到飘雪时有一丝慰藉,因为他那温柔的妻子带着这个名字来到他身边,生育了从春华到秋实的三个儿女。
“嗯?为什么要给菊起这个名字?”本田雪子捏了捏怀里儿子的脸颊,然后抬起头看向院里落叶的榆树,“因为妈妈离秋天更近哦。”
“为什么不给我起名字叫……”小小的本田菊拧着眉毛沉思了一会儿,“秋人?”
本田雪子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她牵起本田菊的手,穿过院里那瀑布一样的金黄光影,迈出了褪色的朱红门槛。她穿过氤氲的地气,停在一户人家的门前,蹲下来,示意他看那层层叠叠的,边缘泛着点点橘红的花瓣。
“因为隐喻,很多事情才会有意义。妈妈以后每一次拥抱你,就会想到在这里,在襄阳度过的每一个秋天。”
襄阳……他记得幼时,烟火气缭绕在自己的头顶,香灰好像要铺满脚面。虔诚的母亲在她的子宫里烙下异国的镜像,拓下了一个令父亲难以顺心的子嗣。父亲可以爱母亲的一切,甚至是她的死亡,却不允许他生长出一颗类似母亲的心。
他垂下手,抬起眼睛,看向外面倏然被花火照亮的天空。街上铺陈开的暗红色拈走他身上的酒气,让他的神志归来三分。
本田菊愣怔一会儿,才想起自己刚刚还在和路德维希以及布拉金斯基教授等人坐在一张桌子上。日子尚未到除夕,他们却商量好了要为王耀团圆一次,刚刚或许是费里西安诺倒错了水,但他也将错就错,因为王耀就坐在他的对面,那杯中之物来自他的故乡长安。
青镇的一钩月轮照不得什么,但本田菊想,也只好论心不论迹了。
他从来没有喝过那么烈的酒,当时一口下去,一双眼睛差点睁不开,桌上的菜大致概括为五湖四海,而他看着那条鲈鱼发了好一会儿愣,直到费里西安诺在欢呼的时候碰掉了他的筷子。
他回过神来,面前是香软黏糯的米饭,据说产自东北那片最广阔的平原。他又抬起头看王耀,发现对面的人谈笑风生,胸口绣的牡丹让他心头一痛。
他没怎么见过他穿唐装。在他的记忆里,他始终西装笔挺,站上讲台也是风度翩翩。私下里他伏在案桌前看着古籍,在研究“役利细民”的时候皱起眉头,在余光瞥见他时也只是浅浅一笑,唤他过来一起研读那些难以理解的生僻文章。
他看着他和亚瑟与伊万谈着千变万化的文学,身边的王濠镜给他倒了半杯酒,安安静静看着他的哥哥,然后又回头看向他。
他连忙把头低下去,而这个时候王耀发现了他,于是笑着问他:
“怎么不吃鱼?”
“......刺没太挑干净......”
他的声音弱下去,而王耀也只是笑笑。他解围似的夹了一大块松鼠鳜鱼,在送进嘴里之前稍稍犹豫了一下。
他想起来了,这叫如鲠在喉。
但他还是咽下去了。酸甜的味道在他的口中打转,用舌尖碾一碾,倒也真的吐出几根细细的鱼刺来。他没来由地觉得自己失礼,似乎这鱼刺就不该出现似的,代替他的心事从口中吐露出来。
“本田,”基尔伯特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他的身侧,“听说你春天就要回去了?”
“是。”
基尔伯特抿了抿嘴唇,显得有些纠结。本田菊知道他不太擅长表达自己的情感,因此心直口快的伊丽莎白才总是生他的气,于是就赶在他说话之前开了口:“我会写信回来的。”
“你……没申请长学制真是可惜啊,”基尔伯特调整了一下自己靠在栏杆上的姿势,“怎么说呢,感觉你很适合做王耀教授的直系学生。”
“不敢,”本田菊垂下眼睛,“在下能来这里,已经很幸运了。”
基尔伯特没再说话,而是拍了拍本田菊的肩膀,就走下了楼,对捂着耳朵放鞭炮的费里西安诺等人大声说着什么。路德维希回了一句,楼下的几个人顿时就笑了起来。
他被屋里屋外的喧嚣夹在中间,又在下一瞬被屋里的暖灯香酒推了一个趔趄。他看见亚瑟教授拉开了门,另一只手还拎着正在说醉话的弗朗西斯教授,而王耀和布拉金斯基教授都侧对着他,并没有在交错的光影中注意到静默的他。
王耀拿出了一本厚厚的书,装帧朴素,但扉页的题词可见其用心。他站起来,珍而重之地将这本书双手捧送给布拉金斯基教授,而后者什么也没说,只是像一位慈祥的长者所做的那样,接过这本书,然后开口,絮絮他这些年的期望与嘱托。
本田菊逃也似的快步离开。他曾无数次幻想过这种传承,让王耀从他手中接过带着九分虔诚和一分不安的笔墨,再把一颗心剖给他,让他看到自己赠他的山川湖海。他看到王耀写的书,字字真诚,可是里面没有一个句点属于他,而那里面的句点也只属于王耀自己,不属于任何人。
他越走越快,连阿尔弗雷德教授在背后叫他都未曾察觉到。他穿过流光溢彩的街市,在晃眼的灯笼下拒绝了三五个小贩的邀请,唯一让他不那么孤独的就是自己的影子。他越走越快,直到奔跑起来,细软的蔬果香味变成冷风,几乎要撕裂他的耳膜。
他气喘吁吁,拄着膝盖停下。在黑暗处,他望向万家灯火,忽然觉得它们都是王耀,残忍地在他的视野里绣下针针见血的璀璨与光明。他闭上眼睛,青色的光斑在游曳,就像他与母亲离开襄阳的那一天,院子里那棵老榆树在雨下摇晃出的碎影。
隔着时光,本田菊看到自己母亲脸上淡淡的怅然,只是这怅然,在她看到自己儿女之后就一扫而空。她的眼睛里含着数不清的风花雪月,温柔地融化着一切可能突然震颤他们心灵的不安。
本田菊颓然地转过身去,在那一刻,母亲的心在他的身体里融化了,化成留在这片土地上的,一枚徒劳而孤单的影子。
十、
临到离开之时,青镇上的雪还没有化干净,这个难得一见的冷冬就这样姗姗来迟,生生抵挡住了令人怠惰的春日。彼岸静悄悄的,但本田樱的笔墨中时常流露出不安的情绪,而当本田菊再次拿出那张小小的船票时,他蓦然产生了一种不真实的轻松感。
“菊,”王耀把他唤回神来,又塞给他一罐茶,“你回日//本之后,帮我看看各处的塔。”
本田菊接了茶,半天没说出话来,这三季发生的一切就好像散在窗上的沙子一样,用布轻轻一抹就再也寻不见了。就像那涌动的桂花,它不开放,他便觉得自己会忘了第一次见王耀的那一天。
王耀从不落在凡尘里,连情绪都不曾多施舍三分,而现在他静静地看着本田菊,过了许久才摘了眼镜,闭上了眼睛。
“年轻的时候,我做了不少梦,每一个梦里,我都在青苔上走,走着走着滑下去,磕到头,半夜挣扎着醒过来,睁开眼睛看见面前笔筒上的墨竹,一晚上,再一个晚上。”
“……然后呢?”
“可我是一个为了故乡,而不能回头看故乡的人,”王耀淡淡地笑了一下,“我在这里昼夜点灯,偶尔想,我唯二从故乡带走的,一是濠镜,二是天上的月亮。”
本田菊看着他,千言万语提在心口,又缓缓落下。王耀还是看着他,神情忽然有些恍惚,但只一瞬,他便恢复了那温润的样子。
“我们到底走不到同一条路上,”他忽然极尽坦诚地开口,“若是我们能置换彼此的选择,便也十全九美。”
“老师,”本田菊感觉自己的声音前所未有地平静,“为什么不是十全十美呢?”
王耀看向窗外,于是本田菊也随着他的目光看过去。飞鸟向着北方飞去,而白金色的阳光仍然在尝试撕破云层,这一切都落在王耀的肩上,晕染开粼粼的光迹。
他只是静默着,最终也没有回答他。
十一、
三十二岁的本田菊结束了自己的回忆,在绵绵细雨中放下了自己的伞。
王耀曾说人一生寥寥七十年,现在看来,一半的光阴转瞬而逝,他却不曾有刀刻水蚀的钝痛感。几个月前,一切落定,他在空闲时刻翻开书架上积灰的典籍,竟发现上面的繁体汉字,他有五分之一都不认识了。
在某个时刻开始,王耀不再给他寄电报,而他拍去的电报也被盖上“查无此地”四个大字,被原封不动地退回来。葵长大了,樱也忙于自己的事务,他在无事可做的时候,就坐在自己的房间里,细细思索着和他漫长生命比起来那微不足道的三个季节。
如今他碌碌庸庸,往日的磨折填满他如今生活中的裂隙,却硬生生挤出了一本不足道的小书。现在没人爱看风物志,四通八达的交通网缀连着从伊邪那美枪尖滴下的岛屿,只需一个念头,便不再需要风餐露宿。
可是本田菊觉得,这一切都是值得的。
那座四水归堂,在他的心中豁开了一片敞亮的天光,落下的尘埃都随着水流离开,在流动的时光里保持着最初的模样。他年少时爱的人,在那避无可避的分离之后无可奈何地年轻着,在震耳欲聋的缄默中,将一身的喜怒哀乐纷纷掸落。
只余那一片他未曾见过的,只属于长安的月光。
【极东/菊耀】长安一片月(上)
18岁学生菊x28岁教师耀,非国设
架空时代,架空背景,地名有几个是瞎编的
含有花夫妇、普洪、米英等不太明显的副cp,注意避雷
一、
或许王耀心里一直都是蒙昧糊涂的。
二十三岁的本田菊第一次这么想的时候,他正在洋馆外面等着雨停,而那招待的人实在是不太会看颜色,在本田菊出门之后就匆匆掩了门扇,留下他一个人和屋檐下垂落的雨滴面面相觑。
他今早接到王耀的电报,而那人说嘉龙长高一寸,半年捡了七八只猫,三五只可爱得很,帘外秋雨连绵,望君保重身体云云。那个敷衍的态度,就好像他王耀家就连送一封信都要精打细算。
飞檐上落下的......
18岁学生菊x28岁教师耀,非国设
架空时代,架空背景,地名有几个是瞎编的
含有花夫妇、普洪、米英等不太明显的副cp,注意避雷
一、
或许王耀心里一直都是蒙昧糊涂的。
二十三岁的本田菊第一次这么想的时候,他正在洋馆外面等着雨停,而那招待的人实在是不太会看颜色,在本田菊出门之后就匆匆掩了门扇,留下他一个人和屋檐下垂落的雨滴面面相觑。
他今早接到王耀的电报,而那人说嘉龙长高一寸,半年捡了七八只猫,三五只可爱得很,帘外秋雨连绵,望君保重身体云云。那个敷衍的态度,就好像他王耀家就连送一封信都要精打细算。
飞檐上落下的雨水精确地抛到路边的水渠里,淋淋漓漓打湿几片嫩黄柳叶,就像是整个青镇的缩影:烟雨连绵中,几叶小舟倒扣在岸上,船头下又挤出不安分的花草来。雨中浸湿的黄黑色泥土泛着亮色,蛰伏在根系里的香甜气息无法乘着风的翅膀飞走,而远方酒馆的灯笼一盏接着一盏地亮了,朦胧的橙色光芒绵延到远方的山峦。
背后的洋馆仿佛有所感应一般,也亮起了孤单的光。
“耀......老师,”本田菊轻轻地自言自语,“我好像看见你了。”
这片山川就是王耀。它有他的机敏,却也毫不保留地奉献他的诚实。它怀抱成百上千的人在入夜之时安眠,也用变幻莫测的天气一语道破或青或黄的田野。它养育着乡民,接纳着过客,沉静温柔,生机勃勃。
本田菊轻轻叹了口气,然后撑开了在身边闲置许久的伞。路德维希和费里西安诺在离开之前邀请他坐车到城里新开的酒吧去喝一杯,但是他婉言谢绝了。之后他看着费里西安诺跟在路德维希身后,天真得像一只刚会飞的雏燕。
他生活清净,无论是在哪里都一样,日//本或者是中//国。在他还在王耀家寄住的时候,他给王耀看自己家院子的照片,后者抿着嘴唇久久未发一言,那个时候本田菊心里没由来地紧了一下,因为他们两个眼睛里都只有那一潭干干净净的水。
“留白也是艺术,”王耀用言语解了围,“不过院子里多两只猫狗也不错,本田君。”
现在他清净生活的受害者成了桌子西北角的砚台。那干枯的墨在砚底结了浅浅一层,每当晚上开灯的时候就能看见一块痕迹。王耀曾经戏称他的居室为“点墨轩”,想来也是只有他一人似一墨点卧于白纸之上的缘故,不免让人心生寂寥。
本田菊想着,手上不自然地抖了抖伞尖垂落的水滴。他前些日子不慎被裁纸刀割伤,在处理伤口的时候望着那桃花一样的血迹出神。曾经王耀带他去登山,在休息之时总靠在亭子的一角静静念着诗,像一朵熟透的桃花安放在廊檐之上。王耀身上的朱红衬着他的脸色整个明亮起来,而他身后是一条溪流,清清泉水荡激两岸青石向下飞跃,淙淙流向东方的海港,流向他来的地方。
他把手指含在嘴里,像是饮用着玉川水,可他心里眼里看见的却都是赤脚踩在沈州河河岸上的王耀。靛青的,素白的,雅正的,活泼的,就好像神明赐予了他一种能力,让他能用心神表演一场可以触及的皮影戏。画上人物栩栩如生,而本田菊在眉头紧皱的时候却不得不承认他还看见了一层不可穿透的幕帐,一旦捅破,那跃然纸上的神情就要如衰草般枯黄。
王耀是永远年轻的。他不喜欢他那样。
二、
“你在苦恼什么?”
“......在下也不清楚。”
一样的对话在王耀的家里发生过无数次,因为王耀执意认为每天沉默拘谨的本田菊陷入了少年才会有的,由思乡触发的一系列忧郁。他家不讲究“食不言寝不语”,这个时候一直在角落里的本田菊就会显得格格不入。
空荡荡的房子里只有王耀和王濠镜两个人住,而他们偶尔会提起那个在山里的家,但是都是三言两语,一带而过,而每天例行的话题不过是门口那棵桂花树,具体对话如下:
“桂花开了?”
“开了,先生。”
“好。”
即使是在家里,王濠镜也一直称呼王耀为“先生”,但是两人在并肩谈笑时就恢复了兄弟的样子。
门口那棵桂花树在本田菊刚刚到来时开满了淡黄色的花朵,王耀把他的行李放在台阶旁的石桌上,自然而然地去收拾院里还晾着的被单。他们中间隔了一条石板路,王耀抖着那藏蓝的缎子,桂花更加凶猛地从他的身上滚落下来。
“本田君,”他唤他,“可以过来帮我一下吗?”
他这才如梦方醒地走过去,像是他的家人一样和他一起叠好了那块床单,末了王耀笑着和他道谢,那一瞬间,他心里积攒的不安全部被抹去,但是那个小小的器官在他的胸腔里跳的厉害,压的他有点喘不过气来。
王濠镜一直跟在他们两个人的身后,见自己大哥也不拘束,就干脆在征得王耀同意后和本田菊一直聊到夕阳西下才恋恋不舍地去两条街外的典当行帮忙。他离开后,本田菊静静坐了好一会儿,直到晃在他脸颊上的夕阳被王耀的影子挡住。
“怎么在发呆?”
“先生......”
王耀愣了一下,旋即笑着摆了摆手。
“在家里的时候叫我王就好了,本田君,濠镜是濠镜,你是你。”
王濠镜从小聪明,在王耀的教育下也一直没有表现出哪怕一点骄傲的样子,而在十七岁的王耀决定离开那个衰草丛生的小院子时,他在宗庙祠堂里长跪不起,用稚嫩的嗓音说着最不切实际的愿望。
“不知道他从哪儿翻出来一个老茶盏,草草斟了盏茶就跪下了,说是长兄如父也如师,拜了师就得侍奉在老师左右,”王耀回忆起那时候的事,无奈地摇了摇头,“我不想把他带出去,因为我当时自己还是个小孩子……谁知道他就那么倔,指头被茶水烫红了都不打算放下。”
“那后来呢……您答应了他?”
“无奈之举,”王耀苦笑了一下,摇了摇头,“从那以后他就一口一声‘先生’地跟在我身边,也跟我吃了不少苦头,闯荡这么多年,还好最后有贵人相助……他叫伊万·布拉金斯基,你以后也许会选到他的课,但是要小心点,他生气可是哄不好的。”
本田菊看着王耀耳畔垂下的碎发,很难想象这样一个年轻的人很快就在一群年近花甲的教授里游刃有余,而王耀似乎看出了他的心思,眨了眨眼睛。
“你不妨猜一猜我多少岁。”
“刚刚濠镜君和我说,他比我大一岁......您今年二十二岁?”
“二十有七,将近而立之年,碌碌无为,难得清闲。”
本田菊有点吃惊,但是细细想来王耀的谈吐也不像二十刚出头的青年,多年以来的摸爬滚打给他镀上了一层薄膜,而局外人也一眼就能看出来他懂得太多人情世故,成熟却不世俗。
被夸赞了年轻的人抬起头,而本田菊在疑惑中,突然明白他是在听远处寺庙传来的钟声。那种熟悉的感觉一下子就把他拉回到了他幼时居住的襄阳,那飞檐走壁下不同于尘世的光景,至今仍然铭刻在他沉默的心间。
“饭大概是做好了,”王耀的声音打断他远行的思绪,“今天请了师傅来做菜,再不下去人家可要生气喽。”
两个人一前一后地下来,有什么东西晃了本田菊的眼睛,让他踉跄了一下,险些从楼梯上滚下来。王耀眼疾手快地拉住了他,托着他的手走了半部楼梯。本田菊的眼睛盯在他背后长衫中间的细线上,直到落地他才如梦方醒。
“对了,本田君,我忘了问你,”王耀抽回他的手,“你今年多大了?”
“在下今年十八岁……”
“正是好年纪。”王耀笑着对他说。
飞鸟簌簌地从天井上方飞过,整座四水归堂在夕阳下慢慢变暗,屋檐上片瓦的影子投射到王耀的肩上,仿佛整片天地都被他撑起一般。
三、
“费里西安诺。”
“抱歉,老师,”金发蓝眼的德//国青年举起手,“他今天请假。”
王耀点了点头,然后转身在黑板上写下“春秋”二字,粉笔灰落在他的肩膀上,而他在转身时轻轻把它拍打下去。
“这几天换季,气温忽高忽低,大家注意保暖,不然误了考试就不好了,”王耀拿起讲台上的书,“春假会组织补考,所以也不用太着急。”
底下顿时传来一片唉声叹气。
王耀狡黠地眯起眼睛笑了笑,在扫视整个教室的时候和本田菊的目光相接,然后很快就分开,本田菊就知道了这一次考试也不会太难为他们。大家毕竟都是新生,尽力而为就好。
王耀总有办法的。
“春秋笔法,微言大义,也就是说在《春秋》中语言的精致性十分值得研读,”王耀不再啰嗦,直接进入了正题,“现在谁来告诉我一个典型例子?答对了赠书一本。”
“什么书?”有学生好奇地举手发问。
“伊万教授写的书,”王耀笑眯眯地晃了一下手里的课本,“只不过来的路上放在了自行车的车筐里,下堂课一起带过来……贝什米特同学?”
“……郑伯克段于鄢。”
“证据?”
“不说郑庄公而是说郑伯……还有国君之间战争用‘克’字……”他拧起眉毛思考着,“段……这个表述有些奇怪。”
“不错,”王耀向他投来赞许的目光,“不称弟而称段,这就和之前的‘克’字相照应。”
他又转过身去在黑板上写下“郑伯克段于鄢”,最后的悬针竖毫不含糊,遒劲有力。
“感谢贝什米特同学给我们开了一个头,”他打开了课本,看着讲台下的学生,“我们的课堂相对自由,所以一切选题都由你们来决定。”
下课后那位德//国青年依旧在一丝不苟地整理着笔记,在翻到前面看的时候皱了皱眉。外面传来学生们的大笑和呼喊,和本田菊左耳听见的草木喧嚣混杂在了一起。
“同学,”他突然用不太熟的中文叫本田菊,“可以帮我看一看这里吗?”
那本笔记记得实在是不像样子,中间大多都是睡着之后的笔迹和某种食物的酱料点,只不过页眉和页脚都画上了神气活现的小兔子,和那些惨不忍睹的字比起来倒也算是艺术。
察觉到本田菊不太自在的目光,他咳嗽了一声之后也转过头去了。
“这是费里西安诺的笔记……”
两个人聚在一起研究了许久,才发现之前的课程里费里西安诺一直在画画和记录梦境,真正的笔记没有多少,有的也只是他觉得好玩或者是好吃的内容。本田菊抬头看了一眼不知何时呼吸变得奇怪起来的路德维希,发现他捂住了自己的胃,脸色差的就好像他马上要掏出一根棒球棍来,冲回学生宿舍,再把费里西安诺揪出来暴打一顿。
“贝什米特同学……”
“没事。”
本田菊不知道说什么好,只能默默把那本笔记合上。
它前面的页数也少得可怜。
“如果不嫌弃的话,在下可以帮忙,”本田菊本还想说自己可以随时去像王耀请教,但是最终他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在下在襄阳长大,虽然对这里还不是很了解,但是对作业和测验还是足够的。”
“多谢了,”德//国青年叹了口气,“我叫路德维希·贝什米特,来自德//国柏林,请多指教。”
“在下本田菊,来自日//本……日//本京都。”
四、
回去的路两边已经修好了路灯,在太阳落山后的半个小时里彼此呼应着亮起,本田菊的影子被灯光拉得很长很长,扫过路边还没有收拾干净的枯草和砖石瓦片。
在短暂的沉寂之后,镇子又恢复了白天的模样,甚至比白天还要热闹,一整条街道上都摆满了各种各样的食物和酸梅汤,还有味道像是冰棒融化之后的梨水。这里不到节日是不打灯笼的,所以人们就着路灯说说笑笑,不时搓一下自己因为寒冷而泛起鸡皮疙瘩的胳膊。秋天已经到了,食物上冒出的白气也明显起来。
王耀并不在,准确来说,王耀是不会和他在同一个时间回家的,因为他有太多事情要去做了。学生们放学早,而王耀看了半天自己手里的工作,还是把自己的钥匙塞给了本田菊。
“我和其他几位教授还有事情要说,”他脸上流露出歉意,“濠镜今晚要去夜校补课,玲姨应该把饭做好了,就扣在那口锅里,等你晚上回去应该还是热的,但是记得用布包着锅沿,小心别烫到。”
玲姨是他们的邻居。
本田菊和王耀相处了差不多一个月,在假期也跟着他在学校和家之间来回,也记住了那条弯弯绕绕的路。那个时候他和王耀也是早出晚归,不同的是王耀在学校里,他去学校旁边的文具店帮人写信,权当锻炼自己的听说读写能力,小半个月下来也广受好评。
他去买了三个蛋黄酥,想了想又买了一个打算在第二天早上给玲姨,在他掏钱的时候,一个小孩子疯跑过去撞到了他,后退了两步之后捂着脑袋蹲到了地上。
本田菊生怕孩子撞坏了,刚准备蹲下看他是怎么回事,那孩子就一下子跳起来,吓了本田菊一跳的同时也挨了本田菊出于本能的一个爆栗子。
“嘶……才不痛!”那孩子一只手捂着头,另一只手叉着腰,仰起头看着本田菊,“没想到你这么不经吓!”
如果忽略这孩子的眼睛里因为被敲痛了泛起的泪花的话,他这句话还能再有几分可信度……
本田菊有点无奈地蹲在他面前,仔细打量这个孩子的时候脑海中闪过一丝熟悉的感觉,但是还没等他多想,那孩子就背过身去用力抹了两把脸,又鼻尖红红地转了过来。
“……实在抱歉……”
本田菊没有多少哄孩子的经验,就连唯一的妹妹本田樱都悄悄和自己的女伴评价他说他不善言辞,但是这个金发的小孩子明显古灵精怪,看见本田菊有一丝动摇,立刻就打蛇随棍上了。
“道歉是可以!但是你要听彼得船长的话!”他拽起本田菊的手,流利地说了一大串英语,“船长会带你去寻找宝物的,和本船长一起来吧!”
本田菊本来想用“在下还没有吃饭”来应付这个孩子,但是四处看却没有发现任何像是这个孩子亲人的人,无奈之下本田菊只好被他拽着,一步一步朝着自己来的方向去了。
说是要找一个水手随从寻找宝物,实际上是因为“伟大的彼得船长”不敢走夜路而已,在没有路灯的地段他甚至要本田菊抱着,美其名曰观察星星判断方向。
“在下来自樱花盛开的国度,高天原漂浮在海上与云中,伊邪纳岐与伊邪那美两位神明搅动海洋,滴落下来的沙砌成了日//本诸岛……”
本田菊轻声给他讲着故事,同时在思考要如何和王耀解释他没有回家的这个事实,这个小孩子在领着他往学校的那边走,看起来应该是学校那边生活的小孩子,趁着天亮跑到集市这边,又盯上了穿着校服的自己。
“在集市里跑很危险,一不小心可能打翻东西,给其他人造成麻烦,”本田菊尽量用英语和他交流,“下一次要小心。”
“我以为哥哥……”
“……什么?”
“没什么,”小船长扶住了本田菊的肩膀,“我想要听故事。”
本田菊只好耐心地继续给他讲着,遇到无法翻译的地方还要凝眉思考一会儿,过了不久之后彼得船长开始给他讲起英国的故事来,从伦敦的雨讲到曼彻斯特的早餐。小孩子去过很多地方,与他同行的那个人温柔开朗,偶尔也会有小脾气。
“前面就是学校了,我的老师在里面,我去问问他要不要一起回家,”本田菊放下了彼得·柯克兰,“如果可以的话,请过一会儿在门外等在下,不要随便跑动。”
“我记住了……”
小船长扁着嘴,脸上写满了不情愿。
王耀的办公室里面的灯依然亮着,里面隐隐约约飘来咖啡和茶的混合香气,彼得跟在本田菊身后,金色的小脑袋低着,不知道在想什么。
本田菊以为他害怕了,但是也生怕他说了多余的话会吓到小孩子。他最终站定在王耀办公室门前的时候,看见里面的人稍稍抬了一下头。
王耀的听力是非常好的,此刻他一定辨认出来这个脚步声不属于办公室里的任何一位老师,正因如此本田菊才在要敲门的时候犹豫了一下,随后他就听见了王耀的声音:
“谁?”
“是我,老师,”本田菊垂下了差点敲门的手,“实在抱歉。”
门吱呀一声开了,王耀站在门后,这个时候彼得往他身后躲了躲,似乎十分不想被他们发现的样子。
“怎么了,本田君……”王耀这才注意到他身后的那个小脑袋,“彼得?”
“彼得?”办公室里有一个人突然站了起来,“怎么回……”
本田菊完全没搞明白状况,这时候他感觉身后一空,一回头才发现彼得·柯克兰扭头跑到一间空教室里面去,砰一声锁上了门。
金发的男人匆匆推开椅子跑了出去,不慎打翻一杯红茶,但是他也顾不上自己被淋湿的裤腿,大步跑出去,但是还是没能赶到彼得锁门之前拦住他。
“彼得,”亚瑟·柯克兰站在被反锁的教室门外,“出来。”
里面没有声音。
“彼得·柯克兰,”金发男人的语气里带上了一丝恼火,“你最好解释一下……”
里面突然传来什么东西被碰倒,不,准确来说是被砸了一下的声音。
本田菊本能地觉得他应该回避这种场景,但是这个时候王耀放下了他手里原本拿的物件——一把木刀,然后他绕过杵在门口的本田菊,拍了拍亚瑟的肩膀。
“亚瑟,”他看着他,“没事的。”
“这小子……”刚才差点发火的男人抓了抓自己的头发,“一个看不住就……”
他从喉咙里挤出一声恼火的叹息,背着门板抱住自己的胳膊,坐在了地上。王耀按了按他的肩膀,然后拿起了墙上的一串什么东西。本田菊看清了,那是一串备用钥匙。
王耀悄悄冲他摆了一个噤声的手势,示意他跟上自己回办公室去。
他有点尴尬,但是这一切都在王耀关上门后烟消云散了。他看着室内有点滑稽的装饰,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王耀的桌子是最正常的,只是上面的书摞起来,把他整个人都挡住了,而他旁边的椅子和办公桌上罩了花布,露出一角俄罗斯套娃:对面的墙上挂着“自由领导人民”的仿制画,两张办公桌上一边是精美的茶具,一边是精致的,插着紫色假鸢尾花的花瓶,地板上贴了一条醒目的红线,左边用法语写着“笨蛋”,右边用英语写着“傻瓜”,距离他们最远的办公桌上还有没来得及扔的巧克力纸和糖果盒,地上凌乱地铺着报纸。
“……本田君?”
本田菊这才回过神来,发现王耀把所有的书挪到办公桌下面,不知道从哪里扯出来一把椅子。他坐了上去,却忍不住去看王耀铺桌子用的桌布。
“恺撒教授送的,”王耀轻轻笑了一下,“他喜欢这种葡萄花鸟纹,趁我生日的时候铺上了。”
他说着,把那把木刀随意地收在了桌子下本田菊看不见的地方,察觉到本田菊的目光之后他也不在意,顺手拿起桌子上的搪瓷杯喝了两口水。
“之前学校半夜进来过一个酒鬼,把亚瑟和阿尔弗雷德都吓到了,我和布拉金斯基教授离门最近,心想着备个东西防身,再不济也能拖到警//察来处理,”他放下杯子,“所以,是因为彼得所以才没回家吗?”
本田菊一五一十跟他讲了,与此同时他听见门外亚瑟教授强压怒火的声音,王耀晃了晃手里的钥匙串,示意本田菊继续讲下去。
“倒也不错,”听完本田菊讲述的王耀点了点头,“虽然最近治安好了不少,但是拍花子……就是拐//卖儿童的现象还是存在的,多谢你了,本田君。”
“在下以后会注意的……”
话音未落,门就被一下子推开了,亚瑟·柯克兰站在外面磨着牙,冲王耀摊开手。
“备用钥匙。”
“布拉金斯基教授说他回来的时候会替我们锁门的。”
亚瑟疑惑地看了一眼门上空空如也的挂钩,又磨着牙关上了门,王耀对本田菊眨了眨眼睛,心情略好地摊开了手。
小小的黄铜钥匙躺在他的掌心。
“我没有说谎,只不过今晚这串钥匙要暂时放在我这里保管了,因为布拉金斯基教授还有另外一串备用钥匙,而我相信在他回来之前一切都可以好好解决,”王耀摸了摸自己的肚子,“上一次看见彼得还是假期以前,这段时间太忙,亚瑟是该好好和小彼得聊一聊了……”
王耀的眼神里闪过一丝落寞,他坐起来,捻着手上那串磨的有点发亮的木珠。但是他很快收敛了脸上的情绪,抬起头看着本田菊。
“菊,”他第一次直接叫他的名字,“一起回去吧。”
本田菊从未在梦境中有过如此真实的感觉:王耀坐在他家的门廊上,穿着那身他常穿的常服,本田樱还是五六岁的小姑娘,拍着手鞠也不抬头看他一眼。
“菊,”王耀唤他的名字,“你的胸章呢?”
本田菊摸了摸自己的心口,却并没有摸到那块金属质地的铭牌,他有些着急了,但是他不想在王耀面前失态,只好把手垂下去,摸了摸自己空空如也的口袋。
“丢了吗?丢了也好,”王耀站起身来,“别再找了。”
您生气了吗?本田菊本来想这样问,可是他发现自己张不开嘴,也没办法挪动脚步。王耀拉开了那扇纸门,身体慢慢融入屋里的黑暗。
纸门砰地一声合上了,本田菊也从无端的梦里醒过来。他睁开眼睛的第一件事就是打开台灯,然后坐在半扇黑影里捂住自己的额头和眼眉。他额前的碎发垂下来,汗涔涔的。
王耀不会出现在他在日//本的家里,也不曾送给他任何勋章,而他为了虚幻的事物急出一身冷汗,而他的心脏马上就要跳出胸腔一般,震得他呼吸发凉。
王耀在回去的路上给他讲了他的弟弟妹妹,这时候他才知道原来他的家里并不是只有兄弟二人。王嘉龙、王湾和王春燕,王耀在提起他们的时候仿佛心都要化了一样,眼睛里都是荡漾的水光。他从嘉龙第一次走丢开始说起,一直说到春燕挥着白白软软的小手叫他哥哥,他说那一刻他以为自己可以永远留在她身边护着她,直到她长成一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大姑娘,就连村口那条黑狗都不敢冲她吠叫。
而对于他真正的过去,他含糊其辞,一笔带过,而他在敷衍的同时不时摸着自己的肩膀,很难想象那里究竟是受过怎样的累才能让他到现在还铭刻在脑海里。
本田菊记得自己出生和长大时去到过的所有地方,而哪里都有不少求生者。他们大多数都是青年,或者是少年,搬运着过于沉重的物资,不时还要被监工或者老板一脚踹上胸膛。
他狠狠掐了自己一把,告诉自己也许事情不是他想象的那样艰苦磨折……可是王耀……那哪是一个青年人应该有的气质和眼神……他看自己的每一眼都好像在告诉他:本田君,菊,你还是一个孩子,没长大的天真学生,你跟在我身后,叫我老师,叫我王耀先生,唯独不可以叫我耀君,或者也不可以更没礼貌地叫我王耀,都不行。我见过的比你更多,你也只不过是我人生里的过客之一而已……
他实在无法忍受这样的自己了。他翻身下床,在短暂思考之后决定不穿拖鞋下楼走走,冰凉的触感让他感觉脚下刺痛,同时也让他昏昏沉沉的脑袋清醒了三分。
王耀房间的灯还亮着,他按捺不住自己的心绪,想要上前去看一看,而这个时候大门传来开锁的声音,他才想起来应该是王濠镜回来了。也就是说这场凉夜仍未过半,他躺下还不足三个小时。
大门被打开的声音击退了他所有翻涌上来的思绪,就像是轻轻松松阻挡海潮的悬崖峭壁,可是本田菊心里明白,他心里的潮水从今以后不会再停歇,总要一天要积攒到一场毁天灭地的灾难。他在冒犯王耀,而他也想要把王耀刻意隐瞒的一切刨个干干净净。
但是他现在在屋门口静静站了一会儿,就转身回了房间,蒙上了头,一觉睡到了大天亮。
不出王耀所料,最终彼得和亚瑟之间的矛盾还是解决了,甚至没等到布拉金斯基教授回来给他们开门。小彼得在第二天放学的时候找到了本田菊,扯着他的衣角对他说了谢谢,顺便塞给他一大罐饼干。
“柯克兰教授烤的?”
“应该不是,”本田菊给王耀展示饼干罐的封口,“这里还有商标。”
王耀露出一个了然的笑容。
五、
“真的吗?”费里西安诺一脸难以置信,“你居然和王耀老师住在一起吗?!”
“还请不要说出去……”本田菊有些为难地看向路德维希,“这件事情也没有在我的预料之中……”
“诶……谁听了都会被吓一跳的吧,难道你没有觉得王耀老师超级凶的吗?他有没有让你顶着水盆背《蒹葭》啊,还是没办法穿好中//国结就不给你饭吃……”
“王耀先生对在下很好的,那种情况从来都没有发生过,”本田菊坚定地摇了摇头,“不如说在下给先生的家里添了很多麻烦才对……”
“王……教授他是把学生训哭过的,原因我们也不清楚,”路德维希放弃了纠结对王耀的称呼,“之前毕业的学长至今都不敢随便提起他的名字,但是我其实觉得他仅仅是不喜欢学生懒散的样子罢了,毕竟他就是一个严于律己的人……抱歉,我是不是说的太多了?”
“先生如果知道你这么喜欢他的话,他会很高兴的。”
路德维希闷闷地应了一声,接着看手里的书了,旁边的费里西安诺还是一脸困惑的样子,仿佛还是不明白为什么本田菊如此淡定。但是他很快就不再思考这些问题,懒散地靠在路德维希身上数着天花板上的装饰品。
“别靠着我,费里西安诺,”路德维希把手里的书往上抬了抬,“你这样我根本看不了书。”
“Ve……”
即使是这么说着,费里西安诺也没有半点从路德维希身上起来的意思,后者不自在地侧了侧身子,让那个一直不安分的少年不至于一下子靠空摔倒。如果不仔细看的话,其实看不到他藏在书后面红透了的耳朵。
本田菊愣了一会儿,才发现自己的存在有点多余,恰好这个时候伊丽莎白从外面进来,手里捏着一沓厚厚的信。她一声不吭地把它们放在讲台上之后就转身离开了,甚至没有和离她只有两米远的本田菊打个招呼。少女有少女的苦恼,他人藏在心里,伊丽莎白写在脸上,只不过也没人知道和谁有关就是了。
本田菊抽出上面印着一朵粉色樱花的信封,而那上面的蓝色钢笔印记愈发端庄成熟,他的妹妹总是这样在恰如其分的时候成长,既不肯快也不肯慢。
她的信有点长,从上面的折痕能看出来她最后把这封信读了又读,才决定不会撕掉再重写一份更为简短的。本田菊读完最后一句,把信收在上衣口袋里,转身就看见基尔伯特靠在门口一脸阴沉,但是并不是出于愤怒,而是出于某种懊恼。
路德维希叹了口气,还是站起来去找他的兄长,而本田菊在那堆信里看到了不一样的字迹,歪歪扭扭,但是上面的名字,他无比熟悉。
是“长兄王耀亲启”。
王耀今天并不在,但无人接收的信件会重新退回给邮局,在无人认领后又会被退回到那个深山里面去,到最后无疑是一个大麻烦。
本田菊正纠结的时候,一只手出现在了他的视野里。
“早啊,本田君!”过于快活的金融老师翻找着他的信件,“让我看看……居然没有写给我的吗?好伤心!”
“怎么可能有写给你的,笨蛋,”亚瑟靠在讲台旁边,“这里都是写给学生的信,滚回办公室去找你自己的啊。”
“可是海德薇莉同学把所有信件都混在一起了嘛……”阿尔弗雷德还在不死心地继续翻找,“你看,给伊万的,给耀的,还有弗朗西斯,唯独没有你和我的哦。”
“说什么蠢话,我早就把我自己那份拿走了,”亚瑟不耐烦地拽着他的背带裤,“至少在上班时间给我穿上正装!你让交流的教授怎么想啊!”
“贝瓦尔德?才不管他嘞。”
本田菊被晾在一遍,看着琼斯老师和柯克兰教授互相瞪着彼此,过了一会儿前者服了软,但是还在不甘心地对柯克兰教授做着鬼脸。而这个时候弗朗西斯从外面进来,不明所以地开了几句不合时宜的玩笑,搞的场面一下子混乱不堪。
本田菊叹了口气,刚想离开,一边看戏的阿尔弗雷德就叫住了他,笑眯眯地把属于王耀的那封信件塞到了他怀里,但是还没等他再说什么,他就被柯克兰教授拽着背带抓了出去。
他拿着那封信站在那里,突然发现信封的一角破了,好像是因为保管不善,幼稚青涩的思念不小心被雨露浸湿。
除了那封信之外,本田菊还看见了一封最为精致的信,上面写着他的名字,用铅字印刷着冗长复杂的地址。他只打开看了一眼,心脏就缓缓沉了下去。
教室里依然喧闹,但对于本田菊来说,他就像是拿着信纸,缓缓走向了滴水的廊檐下。潮湿的空气稳稳接引一场瓢泼的大雨,而他势必要被推搡着走进雨中。
“菊,我允许你完成未竟的学业,本田家已无意指派你做继承人候补,你大可安心。”
祖母的口吻依然如此,带着令人不容置疑的威严。
“但你的父亲身体撑不过七个月。无论你与你父亲有何龃龉(此处被划掉)而纵使樱的才能高于你,也难免人单力薄,不一定能守住那立身之本。飘渺之事不能长久,且葵年纪尚小,我无谓生死去处,你也可一走了之,只是樱不可无人照拂。菊,樱不愿以身外之事惹你烦忧,但重担落在她一人肩上,我不忍见她憔悴,即使你对经商之事一窍不通,也该做她后盾,助她一臂之力。
“家中人丁零落,望深思,且速归矣。”
王耀在两天之后回来,连外衫都没脱就栽倒在了床上,本田菊和王濠镜在深更半夜拍开医生家的门,连拖带拽地把睡眼朦胧的老中医“请”到了家里。一番折腾下王耀依旧没醒,不过王耀只是舟车劳顿,并无大碍,于是本田菊和王濠镜挨了老中医的一顿数落,最终只好灰头土脸地把将近九十的老人家请了回去。
“是我不懂事,”王濠镜有点懊恼,“明知道人家身体不好……”
“不怪你的,”本田菊的眼睛依旧停在沉睡不醒的王耀身上,“我也没考虑清楚,至少我不应该那么失礼……”
他们双双叹了一口气,忧心忡忡地看着王耀。
很难想象王耀是如何做到用三天的时间在长安和青镇来回的,但是他确实做到了,只不过是借助颠簸的牛车和速度慢到可以跑步追赶的火车。他也许只是在那个破败的宅院里静静站了一会儿,然后才悄悄地拍一拍王嘉龙的肩膀,问问他还记不记得他许久不见的亲人。
本田菊猜不到,但是假如处在相同境地的是他,那么本田樱一定会红一圈眼眶,等他挪一步,那眼泪就会簌簌落下。小姑娘清淡的话语下是被钢笔的墨汁掩盖的泪痕,一圈一圈地揉皱写满了惦念的纸张。他只祈祷王春燕不要戒备地看着那个温润的人,用稚嫩的话永远刺伤他的心脏。
王耀皱了皱眉,无意识地说了一句梦话,里面浓浓的乡音让王濠镜低下了头,许久之后,他用本田菊听不懂的语言轻轻回应他。
王耀的眉头舒展开了。
王濠镜沉默了许久,最后还是拿起自己的背包出了门。过了一会儿,从门缝里漏出街外的犬吠鸡鸣,那声音在窗框上驻留,就像是总会忘记如何张开翅膀的雏燕。
本田菊张了张嘴,而后用指尖轻轻触碰那个人的唇尖,他的呼吸绵长,扫过本田菊指尖的纹路,把一部分心事永远留在了青年的心里。
此时东方刚刚泛白,而睡意一下子爬上本田菊的眼帘,在一瞬间剥夺了他所有行动的能力,把他牢牢锁在王耀的床前。在本田菊低下头的那一刻,他闻到了王耀身上的墨香和茶香,这两种气味丝丝缕缕地牵引着他进入梦境,而那个梦境的尽头便是让他无所适从的未来。
他要到那里去。他要到哪里去?
迷茫中他抓住了王耀的手,趴伏在床的边缘,就好像趴伏在沙滩上,深深地陷入进去。在他入睡的前一刻,他听到了一声叹息,但他已经无法分辨这个声音来自王耀,还是来自他自己。
麦克白
有一天他会试图将满月射杀。
卑弥呼,邪马台王,善鬼道。
本田菊极幼小时曾听过年轻的统治者用古法算出后来影响他此生最重要一段情的指向,只是当时不以为意。
“那么我去哪里寻找满月呢?”他抬头看着少女,卑弥呼将素手放在他额头上,闭眼徐徐道:“他来了。”
那是景初二年十二月,曹魏郡守制诏邪马台。
“但还不是时候。”
忆起此事时少年挽起长弓,黑眸如鹰隼瞄准猎物般凝视前方,松开弓弦且听风吟,羽箭直击靶心,扎扎实实地深刺进去,鲜红的周遭如血漾出,不知为何他在此刻想起了生命,准确而言是更为磅礴的,遥远而始终坚挺着的...
有一天他会试图将满月射杀。
卑弥呼,邪马台王,善鬼道。
本田菊极幼小时曾听过年轻的统治者用古法算出后来影响他此生最重要一段情的指向,只是当时不以为意。
“那么我去哪里寻找满月呢?”他抬头看着少女,卑弥呼将素手放在他额头上,闭眼徐徐道:“他来了。”
那是景初二年十二月,曹魏郡守制诏邪马台。
“但还不是时候。”
忆起此事时少年挽起长弓,黑眸如鹰隼瞄准猎物般凝视前方,松开弓弦且听风吟,羽箭直击靶心,扎扎实实地深刺进去,鲜红的周遭如血漾出,不知为何他在此刻想起了生命,准确而言是更为磅礴的,遥远而始终坚挺着的生命。
唐国步辇经过围场外侧,他远远便望见巨大的华盖与仪仗,照常说他是不该上前,然而那金光烁烁的圆顶犹如他在海边所见缓缓升起的太阳,鲛珠纱的色彩是霞。
他想留住那样的光。
“耀君,”他素来平静的面容终于展出些欣喜,“您看到了吗?”待纱幔拨开,那清隽与神圣若银月之辉,王耀微笑着颔首,看他的目光溢满赞许,本田菊想那初遇之辞自是不错,日出日落仅一个王耀足矣。
如今他方知满月一度奔他而来,那样鲜艳而纯粹地授予一具凉薄的肉身的礼义温存,然他的贪婪从不局限于拥吻月亮。
他要成为太阳。
故而什么君子之道不过幌子,用来靠近苍穹里最圣洁的光芒,他已囫囵吞去那最为重要的理念,本田菊信奉的从不是善,而是彼方遥遥望去亦能显现的九重宫阙,盘旋的青鸟衔着他的虔心,是山河动荡时刀锋下血的流速,随之而响的隆隆战鼓。
是巍然与杀戮。
“如此有错吗?”帝国看起来茫然似孩童,其身着军礼服披戴金色勋绶,像,极像千年之前他所见的华盖光彩,迎接他的不是丰饶与崇敬,是声声处决枪击前最后的唾骂与遗臭万年的诅咒。
彼时任勇洙大约吃了豹子胆,放下窗帘不再去看行列整齐就差把忠诚刻在脸上的阵仗,道:“他在的话就不会这样。”一个清白的野心家是不必如此,话音刚落,包裹着刀鞘的村麻纱已横在任勇洙颈侧,“我说过与他有关的半个字都不必提。”语气森冷几欲将他割出伤口,任勇洙抬起手作投降状倒退几步,眼里却带着些嘲讽的笑意。
怕了吗?他想确实是,此时他已清楚明白自己永远无法成功杀死月亮,取代仅为在其陷入沉睡时的一时欢喜,本田菊知晓自己罪无可赦,但从不让忏悔多在思绪里停留一秒,他会打得一手好算盘:与其这般与良知拉扯,倒不如及时行使王冠带来的权力。
“说真的,你是个不折不扣的暴君。”铁铸的栏杆相隔之下听见勇洙的一声叹息,他抬起手想擦拭嘴角的血迹,镣铐的铁链却不允许延伸太多。
“您知道我也曾忠心痴情。”他低声道,接着竟自苦痛中踊跃出歌唱般的愉快,“但我今晚依旧祈求他的死亡,盛大而壮丽的枯萎绝对能与之相配,而这一切都由我完成。”
他不会。任勇洙忽然感受到一丝荒诞的可悲,你妒忌或深爱的月亮确确切切逝去了,但那是因为他将亲自化为太阳。
“何时才能明白想要摘取的硕果是不可触及。”战前的童言与诱导天真残忍,适才想起初见时对方也是孩提,于是耐心择了这一出说道。
“不,”本田菊轻舔干裂的唇,像是已品尝过那果实的甘甜可口,“在下仍会期待,且不留余力。”
【极东/菊耀】折一枝春①
*花店店员本田菊×中医王耀
*一个跟雨有关的小故事
*大概是想看老爷爷们谈恋爱!
↓
春雨绵绵落下温柔滋润树木的新芽,时间已是深夜,大概无人在意这场绵绵如泪滴大小的雨,云层掉下来的水冲刷路边的灯,滴滴答答顺着中国结的形状往下掉。这儿是这条街唯一有光亮的地方吧。花店的二楼里,王耀看着窗外呆呆的想着,没有在意对面人情绪的意思。
雨似乎大了些,窗外千万水珠串成丝线,被清风一吹透亮的玻璃上划了几道水痕,本田菊坐在王耀的对面抿着嘴一言不发。白晃晃的灯光从头顶倾泻而下,书柜上排列整齐的书本里某一本因为干涸的水痕变格外显眼,墙壁上的挂花与盆栽相互照应...
*花店店员本田菊×中医王耀
*一个跟雨有关的小故事
*大概是想看老爷爷们谈恋爱!
↓
春雨绵绵落下温柔滋润树木的新芽,时间已是深夜,大概无人在意这场绵绵如泪滴大小的雨,云层掉下来的水冲刷路边的灯,滴滴答答顺着中国结的形状往下掉。这儿是这条街唯一有光亮的地方吧。花店的二楼里,王耀看着窗外呆呆的想着,没有在意对面人情绪的意思。
雨似乎大了些,窗外千万水珠串成丝线,被清风一吹透亮的玻璃上划了几道水痕,本田菊坐在王耀的对面抿着嘴一言不发。白晃晃的灯光从头顶倾泻而下,书柜上排列整齐的书本里某一本因为干涸的水痕变格外显眼,墙壁上的挂花与盆栽相互照应衬托彼此散发淡淡香味。不过碍于角度问题,榻榻米上依然有很多的细小黑影,包括本田菊的脸也被稍长的刘海阴影盖住,很难看清。
王耀心里很乱,尤其是耳畔雨声伴奏,哗哗流水的声音穿过大脑,当下和思考的细枝末节都染上一层潮湿的感觉。他下意识呼喊对方的名字就被握住了手腕,力度不大,稍微用力就能挣开。就在王耀犹豫的时候,对面用一种算是平淡的语气抬头开了口:“耀君。”
看样子是不打算对周围诡异的气氛评价什么,王耀依旧看不清本田菊的脸,窗外的雨已经覆盖层层泥土深入下去,也盖住两人的沉寂与思考,或许明天也要下雨。王耀被压在榻榻米上时脱线的想着。
王耀是附近比较有名的大学毕业生,和其他怀揣着在大城市有一番作为的年轻毕业生不同,王耀不顾父母的反对回到了爷爷生意惨淡的中医馆,后来又被父母好多歹说加上姐姐王春燕的劝告姑且去公司度过了实习期,不过凭借着王耀对中医的热爱和坚持,以及对爷爷的留恋终于成功把父母的指望都给了王春燕,自己则留在中医馆美滋滋开始了自己的中医路。
命运不会永远眷顾一个人,王耀踏进这个中医馆差点没被刺激到后悔的拽着母亲哀嚎。爷爷刚回老家不久,但是室内的墙壁脱落不成样子,药柜前的台子也掉了外漆,白色地板附着的黑色污渍应该是没来及清理的汤药,问诊室的器具还算排列整齐,休息的二楼看样子是放了一阵子,甚至在柜子顶上的墙角已经有了蛛网,包括王耀迈进屋子开始肉眼可见的灰尘开始活跃。
当然上面是玩笑话,好不容易来到这里哪能轻易放弃,王耀一不做二不休,秉持着中医的名声问题先给这间老房子看了病,也就是大扫除,接着给墙壁的皮肤病贴了一层新壳,还是很贵的,最后再把药品与生活物品收拾好,这么一套下来也耗费了不少时间,尤其是赶上春季的雨季。乌云滚滚,黑压压的给路上的人们增添烦恼,凉意顺着衣袖钻进衣服里,王耀紧赶慢赶采购好东西就往家赶。谁知天公不作美,走路走一半头顶就遭了水,就算中医馆离这里只有十几分钟的距离,但是手里的东西可不确保出不了意外,尤其是最近还没开馆生活已经开始拮据了,可天上乌云密布丝,雨滴丝毫没有停的意思反而在王耀头顶跳起了舞。
拎着两大袋子东西的王耀花了一秒思考还是决定跑回去,其他寻求的帮助会让口袋雪上加霜,也不是没想过去某家店里蹭一会,可惜雨路上已经没有多少人了,大多人选择宅在店里等待晴天,并没有人在意雨里如落汤鸡的王耀该如何是好。
正在王耀胡思乱想之际路过一间花店,在雨水中看不清具体的细节,只能注意到花店门口有个黑乎乎的人影。
隔着雨水王耀看不真切,以为是小偷就又靠近了一些,这才看清青年人侧着好看的脸,修长的手指抚摸娇艳的玫瑰花瓣,一身深色和服不显宽大,倒是衬托出青年的疏离与冷淡。王耀默默在心里承认自己是看呆了一会,为了不被当成变态撒腿就要跑,没想到被对方注意到了。
“您好,您是要买花吗?”本田菊刚才就注意到了身边乱晃的影子,以为是不好意思开口的顾客,但是悄悄打量了这位意外来客,年轻的面庞与琥珀色的双眸皱巴巴的沾着水,长发湿乎乎的黏在颊侧与脖颈处,身上的红衣被雨淋之后颜色更深紧紧黏在身上,整个人仿佛无家可归的猫咪正在他面前,想来是找不到避雨的的地方过来碰碰运气的人。
见对面没有反应又补充了一句:“如果还没下定决心,可以来慢慢挑选。”说完推开了花店的门,风铃叮铃铃的响着。
王耀也不知道怎么就跟人家进了店,或许是对方太好看了,尤其是那双眼睛好像眨一下就能勾走自己。双手攥着青年递过来的毛巾左擦右擦,又盯着青年的脸看个不停。
……
正在绑花束的人也注意到了,无言的直直盯回去。
……这个人是很好看但是真的沉默寡言也太尴尬了。
两人面面相觑,王耀扯了扯嘴角,还在人家店里避雨态度要好一些啊。“那个…谢谢你让我进来躲雨。”
“无妨,请保重好身体。”本田菊看了一下时间放下手里的花束,转头道:“在下要离开一会,能麻烦您一下吗?”
王耀答应后看着本田菊的背影消失在楼梯拐角,前台有几把花藤装饰的椅子,旁边就是各种新鲜的花卉与精致的篮子,在上下分层中散发芬芳,地下也摆了很多安睡在花盆里的花骨朵,仔细一看墙壁也是和风装饰,还有许多看不懂的日本玩意。
“抱歉,让您久等了。”王耀东看西看的时候没想到对方已经回来了,毕竟是人家的店…。
这次偶遇没有给王耀的生活带来一丝一毫的改变,那场雨中的初遇,除了时常回忆起那个青年的脸,以及遗憾没来得及买一束花。感叹一下人心的暖意,其他都随着雨滴流走了。
惊蛰时节,春意盎然,店内收拾好,爷爷的老主顾也时常来照顾生意。王耀搬来的时候撞到了倒春寒的尾巴,忙了好一阵子才闲下来,药柜表面的老旧痕迹被重新擦拭,似乎一切都会这么继续平淡的下去。
叮铃铃…。问诊室角落的老电话倏然响起,王耀没想到这台古董还能用,更没想到还有人记得。
“喂,你好。”王耀清了清嗓子,杂乱的电流声中夹杂着微弱的声音,很快就消失了。一通类似恶作剧的电话不知道该不该放在心上,老旧的电话响声仿佛又强调了这不是玩笑。
王耀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耀!耀…!你在家吗?”电话刚放下,住在不远处的李爷爷杵着拐棍进了诊室,老人家气喘吁吁,费力的抬着袖口擦干额头的汗水,谢绝了王耀的毛巾又在问诊的床上歇了好一会才说出句话:“哎呦,可累死我这个老头子了。”
“李爷爷,您怎么了?是孙女又生病了吗?”王耀疑惑的翻开记录,“那倒不是,你的药很好用,是那个本田家的孩子,这两天也高烧不退,犟的很又不肯去医院。”听着老人家絮絮叨叨,王耀的回忆却查无此人。
“本田…的家在哪?”
“你不知道本田家?”李爷爷似乎也有些懵,调了一下老花镜的位置又恍然大悟拍了一下王耀的手心。“对对对…你上小学之后他们一家四口才搬来,瞧我这记性。”
“哎呀…这孩子也可怜,前几年他妹妹生病,父母就带着小姑娘回国治病了,然后这孩子就越来越犟,那边也就我们几个老人也管不了啥,我怕他烧坏了,你快去看看吧。”李爷爷长长叹了口气,王耀牵着老人家的手暗叹时光的流逝,问好地址就拎着药箱两人一起出了门。
街边的新绿映入眼帘,本田菊全身蜷缩在被褥里一动不动,窗外的欢声笑语没有与自己的境遇对比的必要,也许别人在此刻是幸福的,欢乐的。不过现在这种情况只要能睡着就是最大的幸福了吧,如果……能看到蛛丝的话是否说明自己已经…。——有人吗?本田菊在家吗?
王耀站在花店门前打量Close的牌子又大喊了几声,没想到那天雨中相遇的青年就是本田菊,干净整洁的和服,暖色的瞳孔,和板着脸的模样与气质倒是相符,另一层让人印象深刻的原因还是好看。
本田菊没料到那些爷爷奶奶还是请到了医生,有些泄气的埋在枕头里,指尖戳两下枕头垫再抚平褶皱宣泄本意的拒绝,风铃清脆的声音唤醒花香,门外的声音随着模糊的意识消散了。
可以睡个好觉了…。本田菊迷糊糊的扎进被子里,舒适的黑暗环境,剧烈的疼痛与呼吸,浓重的草药味,耳边的痒意不断,仿佛被另一个人压着,身上的重量有些难以承受。
本田菊不安的睁开眼睛,看到了放大版的王耀的笑脸。
“你好啊,不愿意看医生的小朋友。”
视线中仅有一片片模糊的色块,耳鸣如雷贯。即使如此本田菊也认出了正趴在自己身上的人是谁。额头贴上一片温热的触感,与本身的高热不同,“啊……是您。”曾在雨中寻求帮助的猫咪正伏在他的身上,双臂贴着双臂,双腿压着双腿,柔软的棉被掀开一半,汗津津的和服在两具身体的近距离贴合中更加潮湿,那人嘴里说了什么,一缕黑发轻缓的落在鼻尖,痒痒的。
王耀抚摸着本田菊的额头,就像李爷爷说的,这家伙状态十分不好,甚至没像李爷爷口中那样打断自己的动作摆个那天的吃人模样出来。现在的本田菊安静的躺在王耀身下,手心里攥着一张泛黄的纸条,白色和服被汗水浸透露出些许被遮盖的肉色,黑发凌乱的像书法家愣神时滴在白纸上的墨,绯红的脸颊是画卷中美丽的花朵,春日中最娇艳的红玫瑰。
阳光明媚,轻巧的点缀在花瓣上。
缓了好一会本田菊才想起来质问这位不速之客,结果话还没说出口就被塞了一口皮蛋瘦肉粥。
本田菊:?
干燥的口腔与饥饿的肠胃在某种程度上确实被滋润了,包括味蕾,虽然本人身上的味道是苦涩的中药味儿,厨艺却格外的好。
“呀…你家厨房真是难用啊,而且这几天你还没买菜,我只能去隔壁家蹭一点了,记得还给人家啊。”王耀端着一点凉菜放在榻榻米上,又顺手脱下白色的围裙打理好褶皱放回原处,在本田菊咀嚼完刚要开口又被续了一勺,一套动作下来行云如流水,甚至有被怀疑是变态的可能性。
在一种以本田菊视角来看的极其诡异的氛围中,一碗皮蛋瘦肉粥见了底,虽然也和某人的厨艺有点关系,不过对于陌生人闯进自己家中还浑然不觉实在是不小的安全隐患。虽然并不是完全的陌生人…?王耀倒是从容的像在自己家一样,收拾好碗筷又去了厨房忙叨什么。相比之下,本田菊的紧张局促有些无处安放。“您这是……。”
沙哑的声音飘入空气中,厨房的水流声不听,本田菊以为没什么回应的时候,那人开了口。
“唔?我吗?你得谢谢李爷爷,要不是李爷爷叫我来你还在榻榻米上躺着呢。”混杂了流水声的话叫发烧人士本田菊更听不清了,只是模模糊糊明白个大概。
这家伙短时间内是不会离开的。
清冷的空气被王耀关在外面,正午的阳光钻进房间点燃暖意,街道对面的小燕破壳而出叽叽喳喳的叫着,本田菊的脑子很乱,厨房弥漫开的苦涩味道让他停止思考,手心里皱巴巴的纸条压在枕头下,好不容易撑起身子就被冲过来的王耀放倒。
“你怎么又起来了!不要老给我添麻烦啊,不然只能再多收费了哦。”
多么义正言辞又理直气壮!本田菊扯了扯嘴角,指着桌上冒热气的黑色液体弱声询问:“那个…是您给我吃的吗?”
“当然了!这些药很贵的啊,而且为了让你吃我还亲自下厨了。退烧了才能跟李爷爷交代啊。”似乎看出了本田菊的窘迫,王耀特意准备了几颗冰糖放在旁边,量好温度,表情简直是一脸慈爱。
不记得上次吃药是什么时候的本田菊简直把“遗憾之意”写在了脸上,王耀跟随从医多年的爷爷面对这种情况也略有经验,不管三七二十一两指捏起脸颊就要往里灌。本田菊看着病殃殃的,这个时候突然来了力气,抓住王耀的手腕向反方向推,王耀见一计不成又生一计,松开本田菊本就通红的脸,转手拎着衣领像拎兔子一样提起来。
松垮的和服眼看要当着别人的面敞开,本田菊认输一般的裹紧衣领,嘴还是死死闭着。眼看汤药的热气都散没了,忍耐许久的王耀决定速战速决,不然他绝对不会放过这个倔驴。
“快吃!”
“我会妥善处理的。”
虽然不管哪方都有自己的道理,显然浪费了时间精力的王耀显然更上火,拎着本田菊的手收紧了些,平时做惯了老好人勉强扯出一张僵硬的恶人脸,尽管扭曲,也提升了气场。
“再不吃我就要来硬的了。”
本田菊后颈疼又不敢吱声,表情依然坚定,这份宁死不屈的精神简直让王耀爆炸。
窗外嫩芽间,归巢的燕儿划出优美的弧线。
有人喜欢的话就勤快一点吧
[APH/综艺体]当黑塔众人当上初中老师
.沙雕玩意儿,纯搞
.学生一通乱设,学校设定基本照搬自己上的初中
.CP很多,懒得列(你看这个人多屑)
(2)
"同学们好。"
"老师好。"
"在下名叫本田菊,很高兴能够遇见各位。 "新老师的声音和面色都很平静,仪态端正,一副正式的样子,"你们可以用"先生" 称呼我,当然,桑(さん)’也可以。""本田。。"超搞笑不禁皱起眉, 举手询问,"老师,你是日本人?"
"是。"本田菊礼貌地 ...
.沙雕玩意儿,纯搞
.学生一通乱设,学校设定基本照搬自己上的初中
.CP很多,懒得列(你看这个人多屑)
(2)
"同学们好。"
"老师好。"
"在下名叫本田菊,很高兴能够遇见各位。 "新老师的声音和面色都很平静,仪态端正,一副正式的样子,"你们可以用"先生" 称呼我,当然,桑(さん)’也可以。""本田。。"超搞笑不禁皱起眉, 举手询问,"老师,你是日本人?"
"是。"本田菊礼貌地 点点头,"在下来自日本,如教学中出现疏漏,还请指出, ""日本不是资本主义国家吗?"超搞笑小声对 帕金森道,"他真的会客观地给我们讲吗?"
"怕什么,"帕金森耸了耸肩。" 凭我们班同学的洗脑能力还不能给他漆成红色?"
(把小菊变红。。。)
(《关于日/本被中国初中生社会主义化这件事》)
(加油,我支持你们[狗头])
"这节课我们上的是公民基本权利,"本田菊讲着, 黑色刘海轻摆,橙黄的眼眸沉静如晚秋的潭水,颇有些日 漫男主的风范。
台下渐渐不安分了起来,有些不规距的学生见本田 菊一副好欺负的样子,便闹腾了起来。"各位安静听讲,"本田菊提醒一声, 却没有什么效果,只好摇摇头,继续讲课。
"这个老师脾气真好,"绿箭侠跟感冒药小声说道, "长得还不错,我喜欢。"
"那确实。"感冒药点头表示同意," 不过我怎么感觉他有点面瘫啊?老半天了都没换表情。"
"有可能诶。。。"绿箭侠 思索道,"不过先别讲了,听课。"
"同学们在这里补充个笔记,"本田菊轻敲黑板," 36页第一段末,‘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后面加一句, "他在这里微微闭了下眼," 建设社会主义法治国家。”
"就你这个小日子还配讲?"不知是哪个男生满是不屑地说道。
教室里突然一阵安静
本田菊眉头一紧,望向了声音传来的方向,"这是极为 不礼貌的话,以后不允许再说了。"他的语气中第一次染上了怒意 "学生应对老师有基本的尊重。"
(完了,小菊生气了)
(究竟是哪个勇哥当着日/本的面骂他小日子。。。)
(好吧,我不喜欢日本,但怎么能这样说小荣呢?)
"那些家伙也 真是的,上课吵个不停,"下课后, 垃圾箱在办公室外对绿箭侠抱怨道, 看本田先生脾气好就不好好听讲。还有好任性, 这才第一节课他就骂老师,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很多人在政治课违纪吗?" 办公室中的王耀正巧听到了垃圾箱讲的话,便走出来询问情况,"还有人骂小菊?"
"是啊,"垃圾箱点头道,"好任性骂本田先生小日子。"
"他这样说?"王耀面露愠色, 一对金眸危险地闪烁着,"叫他到我办公室来。还有,你是班长吧, 违纪严重的那些列份名单给我。"说摆,衣袖一甩,便回了办公室。
"王老师叫本田先生小菊诶。" 绿箭侠敏锐地察觉到了王耀称谓的亲近,"他和本田先生关系肯定不错吧。”
"不知道啊,"垃圾箱耸了耸肩。"走,我们先去叫人吧。"
"小菊,今天上课的时候真的有人 骂你了吗?"王耀站在自己的办公桌后,关心地问着本田菊。
"是。"本田菊目光微微下垂了些。" 或许是还没原谅在下犯过的那个错吧。"
"这" 王耀愣了下,随即轻轻拍了下本田菊的肩膀,"别这样说,我们现在可不是中/国和日/本的身份。在我心里,小菊你永远是我最骄傲的弟弟呢阿鲁。 "
"啊。。。"本田菊望着王耀和善的神情,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 "耀君。。"
就在此时,好任性走进了办公室。王耀面色一沉, 让身周的空气都似乎冷了几度。"给老师道歉。"他冷冷地盯着好任性, 让好任性感到了一阵强大的威压。"先生, 对不起。"好任性赶忙听话地给本田菊鞠躬道歉, "以后再也不会了。"
"如果你再骂老师,而且是 这种歧视性的话,我就会直接给你下处分知道了吗?"王耀说罢,就听门外预铃响起,"上课去。"他向好任性一挥手 ,便移开了目光。"在下就先回了。"本田菊微一俯首, 也离开了办公室。
"还是那么爱你的弟弟啊,"夹着书准备去上 课的亚瑟停在王耀桌前,声音轻柔,"果然是被伤害得多深都讨厌不上吗?"
"怎么?"王耀抬起了头,"你难道讨厌阿尔吗?"
"怎么可能。"亚瑟笑了笑,抬腿走出了办公室。
第四节课
"Good morning Ladies and gentlemen.”操着一口标准英伦腔的英国人站在讲台后扫视着教室,身上散发着 多雨岛国特有的绅士气度,让人觉得他可能是个守规距的人。近午的阳光打在他的金发上, 反射着他眼眸祖母绿的瞳色。"我是亚瑟·柯克兰,你们的新英语老师。" 亚瑟如此自我介绍着,可班上大部分人的目光却是落在了他那对打眼的粗眉上, 内心惊异。
"好的,别盯我的眉毛了。"亚瑟无奈地叹了口气, 抬手掩了下自己的粗眉。
(原来亚瑟已经习惯了吗)
(亚瑟我劝你找个啥东西遮一下)
(海苔遮挡物。。。[狗头])
"总之,"亚瑟轻咳了一声,"今天我们进 Unit3的内容,好好听着就是。"
亚瑟对自家语言自然是再了解不过了, 果也上得很好,就是比先前的三个。老师更喜欢讲纪律了一些,皱眉时眉毛显得更粗了。
(翻了下英语书U3前三页都没什么好整活的, 就直接略过。不过之前班上带读的时候发现单词表里有independent和 independence两个单词,等写到英语早读可以好好写一下)
一节课时光流过,亚瑟给课收了尾,便转身回 了办公室。
"对了,"教室内, 同为历史课代表的老花眼对感冒药说道 "我们班的历史作业到现在还没改吧。"
"是啊,足足几个星期的作业。"感冒药站起了身," 不行,我得去跟新历史讲讲,不然我们班作业到期中都改不完。"她说着, 向楼上跑去。
弗朗西斯此时却是课本都看一眼, 对着面镜子打理着自己的头发。"这位小姐, 你有什么事找我吗?"他看见感冒药走进,挑起秀眉问道。
"首先不要叫我小姐。"感冒药有些不满地道,"其次, 我是历史课代表,过来提醒你改作业。"
"改作业!?"弗朗西斯的笑容一下变成了痛苦的皱眉," 你们先前的历史老师难道没改吗?"
"没有,"感冒药摇了摇头,"从开学到现在都没改过 所以才要来提醒你啊。没关系,听着很多,其实只有四课左右。"
"只有。。"弗朗西斯瘫到了椅子上,"不行,罢工。 哥哥我要罢工!"
"老师,这可使不得啊!"感冒药急了, 扯住弗朗西斯的衣袖就用力晃了起来,"你得负责啊!"
"要不这样,"弗朗西斯突然坐直了身子, "你帮我改行吗?"
"这--" 感 冒药被气到了,"你想得美!"
"哥哥我请你吃饭!"弗朗西斯灵光一 闪。
"你觉得我是那样的人吗?" 感冒药很有骨气地说完,便凑过去小声问道,"请多少?"
"你帮我改几天我请几天,"弗朗西斯见奏效 忙趁热打铁,"哥哥我绝对信守诚诺。"
"行,成交!"感冒药点点头,就听外面打 了预铃,忙向门外跑去,"下了体育课我来这找你,一定记得请客啊!" 她走时还不忘回头说道。
果然还是钞能力最靠谱啊,弗朗西斯长叹一声, 心中感慨。
【极东】过去和现在
是一个超小的短打!妈咪们要是觉得有哪里不好的话可以在评论区或者私信随便提!如果被我雷到了,真的很抱歉!!!会有一点小小的刀!如果能喜欢的话点个小红心谢谢!!!
刀起刀落,鲜血从一道贯穿后背的伤口处溢出,疼痛感从背后蔓延到全身,冷汗从头顶流下
他望向那人,而他最疼爱的,心爱的弟弟拿着刀冷冷的望向他
“我无法不恨你,也无法不爱你”
眼里是厌恶吗,是恨吗,是爱吗?王耀也说不清楚,疼痛使他无法感受除了痛苦以外的想法从脑子里冒出
他用尽几乎全部的力气喊到“小菊,小菊……”
“小菊,小菊——!”拉长的声音忽的把思绪拽回
“怎......
是一个超小的短打!妈咪们要是觉得有哪里不好的话可以在评论区或者私信随便提!如果被我雷到了,真的很抱歉!!!会有一点小小的刀!如果能喜欢的话点个小红心谢谢!!!
刀起刀落,鲜血从一道贯穿后背的伤口处溢出,疼痛感从背后蔓延到全身,冷汗从头顶流下
他望向那人,而他最疼爱的,心爱的弟弟拿着刀冷冷的望向他
“我无法不恨你,也无法不爱你”
眼里是厌恶吗,是恨吗,是爱吗?王耀也说不清楚,疼痛使他无法感受除了痛苦以外的想法从脑子里冒出
他用尽几乎全部的力气喊到“小菊,小菊……”
“小菊,小菊——!”拉长的声音忽的把思绪拽回
“怎么了吗中/国先生”
“哎呀!私下就不要再这样叫我了嘛!嘉龙刚给我发消息知道有一家好吃的餐馆!小菊就陪我一起去嘛!”
一起窝在沙发上的人靠在肩膀上笑着看着他,正午的阳光透过窗户的缝隙洒在那人脸上,为本身就俊俏的脸庞又加深了轮廓
“好吧,那今晚就一起去吧”听闻这话的人笑的更开心了
“好诶!正好可以和濠镜嘉龙他们一起诶!”
“可是我现在只想和中/国先生待在一起呢”
“唔,好吧!那今天一下午小菊都不可以和我距离我半步哦!”
……至少要珍惜当下不是吗
月亮,橘子与国际歌
唔…码了一千字作为第二节
是除了弗朗西斯的部分以外我目前最爱的部分
【他是天上的飞鸟,本田菊是他的归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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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就是另一个事情,今天修正了设定,后续有本田双子和王老板的一些不可告人之关系。接受不了还是不要看咧。
我们是情感上的双洁。(避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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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除了弗朗西斯的部分以外我目前最爱的部分
【他是天上的飞鸟,本田菊是他的归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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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整点活
王耀:小菊你不要哭了,你不要哭了,你忘了我吧,我们在地球上相识,你说你爱我,每天真的,每天在手机里在私信里发短信给我,你这是畸形的爱,我比你大整整3000岁,3000岁啊,在这虚拟的现实里你忘记我吧,希望你找到比你年龄差不多大的,你不要去,你这是畸形的爱你知道吗小菊~我们认识整整3000年,你就对我这么痴情,你这是一时的糊涂你知道吗……(吟唱)我可以做你的祖爷爷了,你这是错爱,错爱你懂吗小菊~
王耀:小菊你不要哭了,你不要哭了,你忘了我吧,我们在地球上相识,你说你爱我,每天真的,每天在手机里在私信里发短信给我,你这是畸形的爱,我比你大整整3000岁,3000岁啊,在这虚拟的现实里你忘记我吧,希望你找到比你年龄差不多大的,你不要去,你这是畸形的爱你知道吗小菊~我们认识整整3000年,你就对我这么痴情,你这是一时的糊涂你知道吗……(吟唱)我可以做你的祖爷爷了,你这是错爱,错爱你懂吗小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