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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定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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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relan.

何以报德(5)


让我们稍加梳理一下时间。


听证会结束的第二天萧定权就被“关禁闭”了。虽然他不服,但把自己的疑惑问出口来,比藏在心里强上百倍。


母亲在那个电话里告诉他。“越是重视的人,越应该直说心里的想法,否则,猜忌和怀疑一直存在下去,终有一天会变成关系里的裂痕。”


他舍不得自己和卢世瑜的关系有任何裂痕。


就算惹老师生气,就算被罚待在家里不许出门,他也认了。


一开始是苦闷得不行,毕竟那么大个麻烦摆在那里他什么也做不了,但经过各种软磨硬泡卢世瑜也不愿意对他透露半分之后,他...

 

 

 

让我们稍加梳理一下时间。

 

听证会结束的第二天萧定权就被“关禁闭”了。虽然他不服,但把自己的疑惑问出口来,比藏在心里强上百倍。

 

母亲在那个电话里告诉他。“越是重视的人,越应该直说心里的想法,否则,猜忌和怀疑一直存在下去,终有一天会变成关系里的裂痕。”

 

他舍不得自己和卢世瑜的关系有任何裂痕。

 

就算惹老师生气,就算被罚待在家里不许出门,他也认了。

 

一开始是苦闷得不行,毕竟那么大个麻烦摆在那里他什么也做不了,但经过各种软磨硬泡卢世瑜也不愿意对他透露半分之后,他终于是放弃了。把社交软件都切断了,翻着卢世瑜的藏书就开始摆烂。

 

 

 

 

也不是完全摆。

 

关了三天禁闭之后,程遥给他回了电话。

 

“我帮你问过喻老师了。跟我想的差不多,老师说你的论文从来没有在其他同学面前打开过,甚至她离开办公位都会锁屏,不可能有人窃取到。”

 

萧定权淡淡地嗯了一声,他已经预想到了。

 

程遥其实想说一句,敢怀疑到喻老师头上,你胆子也是大。还在犹豫要不要说出口,就听见萧定权说,“那再帮我道个歉吧。我不是有意怀疑她,我只是想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哎呀,我们老板哪有那么小气。”

 

程遥随口应道。顿了顿,却又像想起什么似的,问道。

 

“你定稿的时候,上传过学校的内网吗?”

 

萧定权正盘腿坐在木地板上,手里随意地翻着一本书。听见这句话,他翻着书页的手指僵了片刻,一种异样的感觉从心底慢慢升起。

 

“当然上传了,这是流程。但是这怎么可能……”

 

“我们的级别肯定不行。”程遥的声音也变了,显然和他想到了同一个人。“但是有些人可以。”

 

 

 

 

正好是午休时间。

 

卢世瑜以往是不会这么频繁地出入行政楼的,昨天刚来过,今天又来了。只是不巧,他要见的人不在,分明是对方邀约他过来的,却让他等着,这个学校里可没几个人敢这样对待他。

 

卢世瑜自嘲地笑了笑。算了,自己也算是有求于人。

 

就在这短暂的等待间隙,他接到了萧定权的电话。

 

“老师!”小孩似乎有些激动。“我知道我的论文是怎么泄露的了。”

 

卢世瑜皱起了眉头。嗯,说起这个话题他还有点轻微的不爽,虽然平时不会表现出来。

 

“我的论文是六月份定稿的,当时A刊已经确定要发了,老师肯定还记得,我给您看过最后一版。然后我就按照流程,上传了学校内网的数据库进行备份。”

 

“如果论文不是从任何人手里泄露的,那就只有一种可能。”

 

“有人从内网的数据库里,把我的内容复制粘贴了一份,送到了张霖手里。”

 

萧定权的声音变得咬牙切齿。

 

“张以诚偷了我的论文。”

 

 

 

 

“我知道。”

 

卢世瑜回答。轻描淡写的,好像萧定权是在告诉他晚上早点回家,路上帮他带份甜品。

 

让萧定权坐在地板上狠狠地愣了好一会儿。

 

“……你知道?”

 

“我早就知道了。这不难猜。”

 

“你知道你不告诉我?”

 

卢世瑜努力克制住想翻个白眼的冲动,压着语气,还是没压下声音里的嘲讽:“自己长了脑子不会动一动。”

 

“……”萧定权哽住了。噎了半晌,脑袋耷拉下来,有点郁闷地嘟囔了一句:“你还在生气啊。”

 

卢世瑜没理他。

 

就这么尴尬地沉默了一会儿,萧定权小心翼翼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

 

“今天能放我出去了吗。”

 

“不能。”

 

“……我好不容易知道了真相,你就让我在这坐以待毙啊。”

 

“我说了我会处理的,你别给我添乱就不错了。”

 

卢世瑜一边不带感情地反驳他的诉求,一边抬眼向走廊另一侧看去。被阳光拉长的影子出现在视野里,他等的人来了。

 

呼吸都变得谨慎起来。纵使卢世瑜再镇定自若,这都是他不敢怠慢的一场局。

 

萧定权还在说什么,他一时分神,没听清,只听见一句“我不会”,他也没有时间去追问了。

 

抛下一句“敢跑出去,打断你的腿”,就挂了电话。

 

留下萧定权凄凉地看着手机,独自风中凌乱。

 

 

 

 

“卢老师。”

 

贺钊把待客的椅子拉开,示意他就座。

 

办公室的门关上了,窗外是秋日的灿烂阳光,室内却冷得令人发寒。

 

贺钊从来就是个不苟言笑的人,但今天他面色格外沉重。卢世瑜看着他摆弄那套价格不菲的茶具,笑了笑,也沉声回应了一句,“贺处长。”

 

贺钊没有回话。

 

他慢条斯理地点好茶,倒了一杯在卢世瑜面前,又倒一杯给自己。这才抬头对上卢世瑜的眼睛,眼里那份忌惮,甚至于说是恨意,终于收住了。

 

只剩下平静。

 

卢世瑜平淡道:“贺处长日理万机,卢某就有话直说了。”

 

“有话直说当然好,”贺钊似乎不愿意听见他到底要说什么,冷冷地接过话头,“但卢老师应该知道有些话能说,有些话不能。”

 

卢世瑜有点想笑。他抿住了那点笑意,直视着贺钊。

 

“这是自然。”他的声音依然平淡。“所以我才应约前来拜访贺处长,而不是直接去见纪检委。”

 

“卢某觉得,这已经足够有诚意了。”

 

这句话里的狠意埋藏得那么深,依然让贺钊的眼角止不住地颤抖。

 

手里的茶杯被他捏得嘎吱作响,茶汤里的叶子沉沉浮浮,好像这些身处官位的人的心一样。

 

经不起半点波动。

 

 

 

 

日头慢慢地向西撇去,教务处长的办公室里,彻骨的寒意没有消减半分。

 

卢世瑜什么也没带,没有笔记本电脑,没有文件。他不用把手上的证据一件一件摆在贺钊面前,他只需要说,时间,地点,谁,多少数目……就可以了。

 

有些贺钊知道,有些连贺钊都不清楚,他不知道卢世瑜是怎么搞到这些东西的,但他相信卢世瑜嘴里没有一句假话,任何一条都足够把他这个教务处长一起拉下马。

 

他没听两句,就出声打断了卢世瑜:“卢老师喝口茶吧。上好的洞庭碧螺春,不尝一口可惜了。”

 

卢世瑜应声停下讲述,斟酌片刻,从善如流地喝了一口。

 

好茶。

 

气氛虽然僵到冰点,茶是热的,而且扑鼻的芳香。卢世瑜片刻的眉目舒缓,被贺钊看在了眼里。

 

“卢老师是懂茶之人。”贺处长说,语气放平了不少,似乎想缓和一下氛围。“这是掐尖的碧螺春,卢老师要是喜欢,改日贺某差人给您送去。”

 

“不必。”卢世瑜淡淡地回绝道。“相比茶相高低,卢某更着意共饮之人,心是否纯粹。”

 

贺钊一时无言。他当教务处长这么些年,从来没见过卢世瑜这么咄咄逼人的时候,消息传来已经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今天约见他本是想劝他私了此事,没想到卢世瑜是来真的。

 

他终于知道什么弯弯绕绕的话都没用了,沉沉地呼出一口气。

 

“这样做值得吗?”

 

贺钊问他,仿佛真的在为他考虑一样。




 

“卢教授,你要想清楚。牵扯进这些事情来的人不止有我,不止有张以诚,还有……”

 

还有党委,还有书记,还有校长。

 

他顿住了。极其生硬。这些名称太烫嘴,他还是没有勇气把它们说出来。

 

“……他们没有一个得罪过你吧,卢教授。”

 

“你确定你要开罪他们?你想好了吗?”

 

贺钊的语气极其诚恳,就像他满脸的难以置信,是绝对不会在其他人面前露出来的表情。

 

“就为了一个学生?”

 

卢世瑜看着他。

 

他短暂的沉默被贺钊误解成动摇,教务处长又开始循循善诱:“卢老师,下一年终身教职的评选,党委会和学委会都对你很有意向,只要你……”“贺处长。”

 

他打断了他,很平静。

 

“还有时间。卢某相信贺处长有能力处理好问题,等纪委的同志看到的时候,事情一定是干干净净的,只关系到张处长一个人。”

 

“对吗?”

 

办公室陷入一片死寂。

 

贺钊半天没说出话来,脸色铁青得就像杯子里的茶。

 

这片死寂终于过去的时候,贺钊仿佛被人抽走了浑身的力气,每个字都极轻,却又重得好像要费尽力气才能说出口:

 

“我不能保证。如果连累到谁,你绝对脱不开干系。”

 

“好。我先谢过贺处长。”语气轻松得仿佛事不关己。“如果没别的事,卢某先告辞了。”

 

他站起身,把椅子推回原位,走向办公室的门。

 

“卢世瑜。”

 

贺钊在他身后叫他。

 

卢世瑜站住了,犹豫片刻,还是转过头,看向他。

 

贺钊没有看他,只看着案上的茶水,看着因他用力过度而洒出来的水渍,声音很轻。

 

“你会后悔的。”

 

卢世瑜看了他片刻,笑了笑。

 

“我等着。”

 

 

 

 

从那间冰窟似的办公室出来,秋日阳光照在身上,卢世瑜终于感觉到一点暖意。

 

他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下午本来是有课的,但来之前他就料到了这回事,已经提前交代好同事帮他代课。

 

没了安排,才忽然地觉得疲惫不堪。

 

连开车的精力都没有了,走出校门打了个车,直接回家。

 

 

 

 

不需要开门看见什么,他走近门口就已经知道了。

 

萧定权不在。

 

他也不知自己为何如此敏锐,但一个小小的二居室的房子里,是否有人在等他回来,不必开门就能了然于心。

 

没有脚步声,没有锅碗瓢盆叮当作响,没有电视机或者音乐的声音,总之,很安静。

 

卢世瑜品味了片刻自己现在的心情,最后决定,罢了。

 

他真的很累,除此之外,别无其他。

 

于是拧开锁,推开了门。

 

如他所料的一片寂静。

 

他随手把钥匙搁在鞋柜上,放下公文包,取下领带,慢条斯理地换鞋。

 

鞋换好了,门还没来得及关上。他走向玄关准备关门的时候,门外突然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

 

用跑的。

 

于是连他也愣怔了片刻,脚步停在原地。就这么站在离玄关不远的地方,看着萧定权风尘仆仆地冲了进来。推开虚掩的门,四目相对的那一刻,直挺挺地石化在了当场。

 

气氛顿时尴尬到无法用语言来形容。

 

 

 

 

萧定权看着他,他也看着萧定权。

 

小孩跑出了一额汗,脸色也发红,本来应该喘几口粗气,可惜连大气也不敢喘。

 

呆愣了好一会儿,磕磕巴巴地叫了一声:

 

“老、老师……”

 

 

 

 

 

 

 

 

 

 

 

 

 

 

 

 

 

(未完待续)

 

 

 

虎虎生威

第一章

私设:爹的年号明德,爷爷的年号崇河

晏安宫

萧歆(和萧睿鉴对弈)小睿,你真的不打算给三郎加冠??

萧睿鉴:父皇,朕怎么给三郎加冠??为君者应学会如何驾驭群臣而不是做群臣的提线木偶!!

萧歆:说到底你还是放不下当年之事

萧睿鉴(被气笑了):当年吗??父皇儿臣当年率大军出征平定漠北的时候,她顾思卿和二哥勾结探马军司的博雅伦海别意图毒杀朕的时候差点使收复中原的基业毁于一旦。您赐死了二哥,立了儿子为太子若不是您拼死力保儿子绝对留不下顾思卿!!!后来儿子自己也冷静下来了,也仔仔细细查了一遍她的确是被人利用的真的不知道儿子可以放下没什么。。后来崇河二十三年您退位儿子登基这么多年了就这么平平静静的...

私设:爹的年号明德,爷爷的年号崇河

晏安宫

萧歆(和萧睿鉴对弈)小睿,你真的不打算给三郎加冠??

萧睿鉴:父皇,朕怎么给三郎加冠??为君者应学会如何驾驭群臣而不是做群臣的提线木偶!!

萧歆:说到底你还是放不下当年之事

萧睿鉴(被气笑了):当年吗??父皇儿臣当年率大军出征平定漠北的时候,她顾思卿和二哥勾结探马军司的博雅伦海别意图毒杀朕的时候差点使收复中原的基业毁于一旦。您赐死了二哥,立了儿子为太子若不是您拼死力保儿子绝对留不下顾思卿!!!后来儿子自己也冷静下来了,也仔仔细细查了一遍她的确是被人利用的真的不知道儿子可以放下没什么。。后来崇河二十三年您退位儿子登基这么多年了就这么平平静静的过着吧。。。可是明德十二年那一年儿子至死不敢忘!!!那年阿衡出事!!父皇您不会也忘了吧!!!

萧歆:那年。。。

萧睿鉴:在我和您的监视下还有人阿衡还被人下毒,若不是您找来了林姑娘给阿衡解毒只怕阿衡就会被毒杀!!!可是后来的真相您也是清楚二哥的侍妾宋氏尾家给二哥报仇想毒死阿衡!!虽然后来被控鹤抓住了,可是她离开皇宫的令牌确是皇后给的!!!阿衡也是她的孩子!!!这是死结朕至死不敢忘!!

萧歆:可是,小睿,小三郎从小养在了我身边爹。。。爹希望你不要因为顾思卿迁怒他

萧睿鉴:爹,私事什么的儿子可以都不谈,可是他在朝上的表现呢??儿子派郑和率领宝船队下西洋与海外各国通商,那个逆子给朕上了一道奏折建议朕立下祖制让朕重设海禁!!不就是为了符合他老师卢世瑜为首的清流的利益吗!!!!儿子就怕真的传位给他,将来明德一朝儿子的新政会被他毁于一旦!!!!

萧歆(也知道萧睿鉴登基十七年权势之大即便是自己以太上皇之尊强行废了萧睿鉴也不可能):三郎,你太像一个帝王了

萧睿鉴:爹,要坐稳这江山何尝不是绝情绝爱之人。。。儿子这十七年犯过错,也立过功,十几年战战兢兢,如临深渊,如履薄冰这不就是帝王吗???

萧歆:我也知道你放不下当年的事一直在暗中栽培阿炽,他的确很有能力,但爹求你希望你看在父子一场的份上给小三郎留条生路

萧睿鉴:爹,儿子并非那冷血无情之人,他和陆文昔的婚事。。朕准了

Irelan.

何以报德(4)


很多时候,命运总是叠成相似的轨迹。


萧珉,和萧定权上一世那位父皇比起来,已经算是一个难得的好父亲,好丈夫。但是萧定权的母亲,也许萧定权这一身理想主义正是遗传自她,无论在上一世还是这一世,她总是那个为了心中理想与浪漫,对皇后的位置也好,对萧氏集团的财力也罢,不消得多看一眼,只愿赴心中所想而去的人。


她留下来,是因为爱她的孩子。她走,是因为终于觉得孩子们都不再需要她了。年岁渐长,再不逃离桎梏,乐得轻松的日子也没几年了。


这些萧定权都知道。


他其实想对母亲说,你能不能留下来。...

 

 

 

很多时候,命运总是叠成相似的轨迹。

 

萧珉,和萧定权上一世那位父皇比起来,已经算是一个难得的好父亲,好丈夫。但是萧定权的母亲,也许萧定权这一身理想主义正是遗传自她,无论在上一世还是这一世,她总是那个为了心中理想与浪漫,对皇后的位置也好,对萧氏集团的财力也罢,不消得多看一眼,只愿赴心中所想而去的人。

 

她留下来,是因为爱她的孩子。她走,是因为终于觉得孩子们都不再需要她了。年岁渐长,再不逃离桎梏,乐得轻松的日子也没几年了。

 

这些萧定权都知道。

 

他其实想对母亲说,你能不能留下来。我还是会有需要你的时候。

 

就比如现在。

 

但他最终是没有说。他已经理解了,母亲并非生来就是母亲,她也是一个人。这一生父母子女的缘分,不过是看着对方的背影慢慢走远,而且她用背影告诉你,不必追。

 

 

 

 

西下的夕阳染红了这片树梢,拍着皮球的孩子们在公园里玩闹起来,青年人终于放下了手机。挂断电话,他沿着铺满落叶的路走出来,脚步轻松了许多。

 

 

 

 

“我有话想对老师说。”

 

这场沙发上的对话是这样开始的。

 

萧定权回来时,卢世瑜还在书房里忙碌着,萧定权也不知道他在忙些什么,反正是不能让他看到的东西。他还没靠近,卢世瑜就切掉了电脑页面。

 

欲盖弥彰。

 

萧定权于是直说了,想和他谈谈。

 

“论文终稿的电子版,我只发给了您和喻老师两个人。我今天拜托朋友去查了,我的论文加密系统没有被破坏过,论文不是从我手上泄露的。”

 

“所以想来问问老师,对我的论文泄露这件事,老师知道点什么……或者有什么想法吗。”

 

两个沙发摆放成直角形状。萧定权十指交叠,抬起眼眸看着卢世瑜。

 

卢世瑜安静了片刻,看向萧定权。眉头渐渐紧蹙,难以置信之余,卢世瑜先回答了他的问题:

 

“没有想法。你的论文我没有在任何公开场合打开过,不可能有人通过我窃取到稿件。”

 

意料之中的否定回答,仍然让萧定权松了一口气。

 

卢世瑜的问题跟着就来了:

 

“你在怀疑我?”

 

老师的目光扎得他有点愧疚,他还是迎着那双眼睛,轻轻地点了点头:

 

“嗯。”

 

太坦诚了,把卢世瑜气得有点好笑。

 

萧定权没有避开:“不然老师怎么有事情瞒着我呢。”

 

卢世瑜看着他,一时没有回答,就这么看了许久。

 

“是有些事情不能让你知道。”他最终放缓了语气,“还不到时候。以后你自然会知道的。”

 

“要等多久?”

 

“不会太久。”

 

卢世瑜说。

 

萧定权一时不知该说什么。沉默片刻,卢世瑜先开口,带点嘲弄:

 

“这就是你怀疑我的理由?”

 

“……是。”

 

他实话实说。卢世瑜也知道这是实话,但不妨碍他狠狠笑出了声,被气的。

 

“对不起。”萧定权说。声音轻轻的,听不出来有多少歉意。“我不知道还能相信谁。”

 

“你当然可以而且必须相信我。”

 

卢世瑜说。斩钉截铁,没有留下任何反驳的余地。

 

萧定权在寻求帮助且没有结果时,卢世瑜也在为一些事情忙得焦头烂额。恰巧是疲惫又焦灼的时候,被小朋友找上门来说了他的疑虑,卢世瑜觉得自己应该赞赏他的坦诚。但“应该”是一回事,现实是另一回事。


萧定权竟然怀疑他?

 

卢世瑜不再看他。稍微咬紧了牙,平缓着自己的呼吸。

 

“老师……”

 

“闭嘴。”

 

萧定权噤声了。他从来没被卢世瑜这么凶过,一时竟不知如何是好。


片刻后,卢世瑜沉声说。

 

“不如关你两天禁闭吧。正好你的项目停了,这两天就给我在家待着,好好反思一下。”

 

“反、反思什么?”

 

反思你怎么敢怀疑我。这句话差点就脱口而出,卢世瑜顿了顿,只是说。

 

“反思这些事情为什么会发生,下一次能做点什么来避免它。”

 

“那论文的事情……”

 

“我来处理。”

 

萧定权再一次沉默了。某种隐隐的不安爬上他的心。卢世瑜不跟他解释任何事情,只是下吩咐,这样的时候极其少见。

 

“听明白没?”

 

也不再问他愿不愿意。

 

他其实知道自己没有权利拒绝,却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

 

“要关到什么时候……老师你,你要怎么处理这件事?”

 

“你会知道的。”

 

卢世瑜说。

 

“但不是现在。”

 

没有回答他任何一个问题。滴水不漏。

 

“我再问你一遍,听明白没?”

 

萧定权的眼角耷拉下来,有点委屈地抿了抿嘴,低低地回答了一句,“是。”

 

 

 

 

所以真的被关禁闭了。

 

萧定权都不敢相信。人世间怎么还有“关禁闭”这么愚蠢的惩罚方式,而且还被卢世瑜用在他身上,老师简直不可理喻。

 

一边愤愤地想着,一边在卢世瑜的书房里沉浸式阅读。反正无事可做,论文的事情也只能听天由命,索性暂时不去想。

 

如果忽略掉关禁闭这几个字,这种莫名闲适又能每天在卢世瑜身边打转的生活,其实真的还不错。

 

卢世瑜照常早出晚归,工作还要继续。

 

 

 

 

工作是要继续,只是把小朋友关在家里,有些事情就不那么方便了。

 

也不完全是坏事。他的“材料”整理到一定程度,就不能停留在自己手上,这样发挥不出它们的最大功效。所以卢世瑜今天加班了。带着他的材料一起,走进了行政楼第二层,最左侧,教务处秘书长的办公室。

 

正是下班时间。行政楼的走廊里人潮涌动起来,又慢慢散去,暮色逐渐低沉。

 

直至群星闪烁,办公室的门打开,秘书长亲自送他出门。

 

带着复杂的笑意,她看向这位面容平静的国画系教授,谨慎地选择着措辞:

 

“我一向听闻卢老师是宽宏大量的人。”

 

卢世瑜淡然地笑了笑。

 

“这是谣传。”

 

 

 

 

时间已经很晚了。刚才的谈判中被关了静音的手机上,好几个未接来电,来自那个正在家里被他“关禁闭”的小朋友。还有微信留言。

 

“你怎么还不回来啊?”

 

配一张烦躁得满地打滚的表情包。

 

卢世瑜一边走一边看他的消息,忍不住笑了,眉目舒展。

 

一手拎着笔记本电脑,另一只手在屏幕上敲下回复。

 

“回来了,很快就到。”

 

 

 

 

 

 

 

 

 

 

 

 

 

 

 

 

 

 

 

(未完待续)

 

 


Irelan.

何以报德(3)


他终究还是向卢世瑜讨要了一个拥抱。


在他们回到家以后。关上门,萧定权半倚在沙发靠背上,轻而缓慢地呼出一口气,一身沉重终于慢慢地卸下来,他不必再硬撑了。


卸下Q大博士的光环和骄傲,也卸下随之而来的苦难和屈辱。


在这里,他可以只做卢世瑜的小朋友。


眼眶又忽然地湿润了。


他抬眸看向卢世瑜,湿润的目光仿佛在征询着什么,卢世瑜看见了。于是他走上前去。


半倚的动作让萧定权比平时矮些。小孩伸出手,环过卢世瑜的肩背,把脸埋进了他的衣衫。...


 

 

 

他终究还是向卢世瑜讨要了一个拥抱。

 

在他们回到家以后。关上门,萧定权半倚在沙发靠背上,轻而缓慢地呼出一口气,一身沉重终于慢慢地卸下来,他不必再硬撑了。

 

卸下Q大博士的光环和骄傲,也卸下随之而来的苦难和屈辱。

 

在这里,他可以只做卢世瑜的小朋友。

 

眼眶又忽然地湿润了。

 

他抬眸看向卢世瑜,湿润的目光仿佛在征询着什么,卢世瑜看见了。于是他走上前去。

 

半倚的动作让萧定权比平时矮些。小孩伸出手,环过卢世瑜的肩背,把脸埋进了他的衣衫。

 

紧紧抱着他,额头抵在他胸前,一言不发。

 

卢世瑜也不说话,轻抚着小孩的发顶,一下又一下。

 

他们安静地停留在此刻。

 

窗外秋天的沉沉暮色,一点点垂落下去。

 

 

 

 

夜色渐深。

 

 

 

 

萧定权从睡梦中惊醒,有些恍惚地坐起来,努力睁开朦胧睡眼,环顾四周。

 

另一侧的位置空空如也,卢世瑜不在。

 

萧定权睡不着了。他刚做了一个很糟糕的梦,梦见张霖和张以诚赢了,他拿不出证据证明自己没有抄袭,他被开除学籍,档案上多了一个污点,换来Q大美院和中国文艺学术界的表面和平。

 

他惊醒了,然后想起自己身处的遭遇,难以抑制的痛苦涌上心头。

 

噩梦正在一步一步成为现实,而他无能为力。

 

他没来由地觉得冷,也许是心冷。他抱着膝盖缩成了一团。

 

缩了好一会儿也不暖和,慢慢地想起这张床的另一侧本该睡着的那个人,也许靠近他身边会暖和一些。即使老师不能为他做什么,他至少不是孤身一人。

 

萧定权起身下床。

 

走近书房门口,推开虚掩着的门,卢世瑜果然在那里。

 

背对着门,坐在书桌面前,电脑屏幕亮着,好像在工作。

 

萧定权犹豫了,不知道自己该不该走过去。

 

没犹豫几秒钟,卢世瑜先站了起来,熄灭了电脑屏幕,转过身来看向他。

 

表情很凝重,但是看着萧定权,还是挤出了点笑,脸色一瞬间变得柔和。

 

“发生了什么事吗?”

 

萧定权下意识地问。

 

“没事,在整理一些材料。”

 

卢世瑜回答道。他朝他走过去,自然地牵起他的手,回到卧室。

 

夜色依然深沉,距离天亮还有很长时间。

 

 

 

 

萧定权躺下来,看着天花板。

 

一定不是“整理一些材料”这么简单。可是卢世瑜不说,他也不能再问。有点想往卢世瑜身边缩过去,又因为这份秘密挡在两人中央,虽然不厚重,却也存在着。

 

他最终没有动。

 

其实也不必。只要鼻尖萦绕着他的气息,这么安稳地躺在一起就足够了。未来是什么样,都可以暂时不去在乎。

 

萧定权慢慢合上了眼,终于还是睡着了。

 

 

 

 

天亮之后,正是很多故事发生的时间。

 

 

 

 

“我没有查到他入侵你的加密系统的痕迹。”

 

在宋成志的小公寓里,年轻黑客把屏幕上的一串代码摆给他看。萧定权的编程是入门水平,只能看懂个大概。

 

“你的系统完好无损,没有人从线上剽窃你的论文。从别人手里泄漏的可能性更大。你想想,你还把文件发给过谁?”

 

萧定权沉默了一下。

 

“没发给谁。只有我的导师,喻青老师。还有……”

 

他顿住了。

 

还有卢世瑜。

 

“……不可能。”

 

宋成志看着萧定权的脸色,颇为同情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没那么多‘不可能’,兄弟。事情已经发生了。”

 

这一针见血的话让萧定权脸色更难看了几分。宋成志收回手,转移了话题。

 

“我可能帮不上什么忙。但你有需要,随时来找我。”

 

 

 


律师事务所里,白桦给萧定权端了一杯茶过来,看着青年人消沉的脸色,难得没有插科打诨。


“我真的很同情你,老弟。”

 

“但你们那位副处长有句话说得对。凡事要讲究证据。你现在……”白桦想了一下,是否要把这句话说得委婉一些,最终还是决定让萧定权直面现实。“不仅拿不出他剽窃你的证据来,你连自证清白的能力都没有,就算对他提出名誉权起诉,胜诉的几率也不大。”

 

“当然,为你拖延一些时间还是没问题的。”

 

“但最后要是输了,结果可能会比现在更差。”

 

白桦看着他的表情,沉默片刻,为难地加了一句:

 

“……但,争取一下,总比什么都不做好……是吧。”

 

安慰人安慰得真是勉强。要不是现在这种情形,萧定权恐怕会被逗笑,开口吐槽她两句。

 

可惜他笑不出来。

 

他捧着那杯茶,从律师事务所的窗户向下看去,楼层很高,地面上车水马龙像蝼蚁一样,芸芸众生都如此渺小。

 

他也不过是其中一个罢了。

 

“你要告他吗?”

 

白桦问道。短暂的沉默之后,萧定权只是轻轻地回答。

 

“我……考虑一下吧。”

 

 

 

 

他不过是芸芸众生之中的一个。

 

这句话,在他回家见了父亲和兄长们之后,尤其深刻地烙在了他的心里。

 

金融市场的行情每况愈下,萧氏集团虽然还能保他们衣食无忧,但境遇早已大不如从前。他和家里的联系淡薄,这次回去,才知道萧氏集团的资金链正遇到一个大问题,各方压力施加到父亲身上,萧定权见到他时,发现父亲似乎又苍老了不少。

 

萧珉问他是否出了什么事,他最终只是摇了摇头。

 

他哪来的脸。他二十六岁了,每次回家就是遇到了解决不了的麻烦事,要动用家里的财力和关系帮他解决,从来都不是反过来,从来都不是他动用关系来帮家里的忙。

 

他强撑着说没事,回来看看您,甚至还挤出一点笑。

 

萧珉没时间耽误,很快又去忙了。大哥萧定棠倒是留了下来,看着他的脸色,萧定棠欲言又止了好一会儿,最终说,你要是遇到什么麻烦就说出来,家里会尽力帮你解决的。

 

萧定权苦笑着,重复了一遍,声音很低。

 

“我没事,不用担心我。”

 

 

 

 

纵使他博学广才,家境殷实,人脉宽阔,又怎样呢。

 

毁掉一个人多么容易,专挑他最珍视又最无能为力的东西下手,论文发表的时间差、重叠度、张霖每一步的研究结果,铁证如山。

 

他被退学了真的冤吗?说实话,在所有人看来,即使他们再怎么相信萧定权的人品,证据永远先于感情。

 

除了真正爱他的人,其他的,没有一个人会觉得他冤。

 

 

 

 

萧定权走出萧家的大门,一瞬间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里。

 

他的项目已经被停了。

 

要给卢世瑜打个电话吗?他摸出手机,恍恍惚惚地想起了宋成志说的……从别人手里泄露的可能性更大。

 

没有那么多不可能,兄弟,事情已经发生了。

 

这针刺般的细小的怀疑,和昨晚卢世瑜听见他进门便熄灭了电脑屏幕的画面,诡异地重叠在一起。

 

不可能,不可能……萧定权喃喃自语着,不可能。就算是这样,就算是从喻老师或者卢老师手上泄露出去了,也一定是因为意外,因为不小心被人看到了电脑屏幕,或者……

 

萧定权想不下去。

 

他该说自己是在骗自己吗,还是劝自己呢,如果都不是的话,

 

为什么不敢问呢。

 

 

 

十一

 

问啊。

 

卢世瑜就在电话的那一头,这个小小的号码拨过去,把你心中所有的疑惑都说出来。老师在躲我什么,老师知道我的论文为什么被泄露了吗,老师……

 

……我还能相信你吗。

 

在这片明媚秋日的天光里,萧定权一瞬间心痛得难以呼吸。

 

他慢慢向前走去。走到不远处的人民公园,走进片片黄叶摇曳的树林里,在寂静无人的长椅上,颓然地坐下了。

 

手指滑动屏幕,他拨通了一个号码。

 

随他带着颤抖的呼吸,电话铃声响在耳边。

 

一声,两声,三声。

 

对面的人接了。

 

扬起的,带着些惊喜的语调,好像那个异国他乡的阳光也穿透这个小小的电话,随她的声音照进了这里。

 

“喂,定权?”

 

萧定权的泪水夺眶而出。

 

他再也止不住。对面的人听到他的哭声,愣怔了一下,没再开口说话,只是安静地听着。

 

在这片寂静无人的树林里,任凭眼泪夺走他的理智。

 

他哭着,一直哭到泪水流尽。仿佛电话那头的人还在他身边,仿佛他还是受了委屈可以有地方撒泼的小孩子,时光不曾流逝,一切可以一如从前。

 

从前在这片桦树林里,陪年幼的他蹒跚学步的人,终于还是变成了他这个没用鬼求助的最后一个人。

 

即使她帮不上什么忙,只是听听她的声音,也足够了。

 

 

 

十二

 

电话一直没有挂断。

 

他慢慢平静下来,拾起一个成年人该有的分寸,仰起头看着金黄色的树梢,为自己刚才的肆无忌惮,哭腔里带了点歉意。仍然盖不过和这个人说话的时候,盛得满满的快要溢出来的孩子气,还有那些,不会说出口的想念。




十三

 

“妈妈……”

 

“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未完待续)

 

 



Irelan.

何以报德(2)


这个故事可以慢慢讲来。


博士生论文的事情惊动了教务处,不常见,但也曾发生过。萧定权这件事不一样。教务处不是纡尊降贵来处理两个博士生之间的事,而是被校方勒令尽快让这件事情出一个结果,因为闹得太大了。


萧定权投了一个国内顶尖的学术杂志,顺利过稿,刊物发行不到24小时,就被大量嘲讽和谩骂声淹没。


顶尖期刊登载的论文,竟然抄袭另一家名不经传的小杂志,两位作者还是同一个学校同一个专业,登刊时间前后只差了15个小时。太讽刺了。


顶尖期刊这是什么业务水平?这样的论文都能让它过稿?办不...

 

 

 

这个故事可以慢慢讲来。

 

博士生论文的事情惊动了教务处,不常见,但也曾发生过。萧定权这件事不一样。教务处不是纡尊降贵来处理两个博士生之间的事,而是被校方勒令尽快让这件事情出一个结果,因为闹得太大了。

 

萧定权投了一个国内顶尖的学术杂志,顺利过稿,刊物发行不到24小时,就被大量嘲讽和谩骂声淹没。

 

顶尖期刊登载的论文,竟然抄袭另一家名不经传的小杂志,两位作者还是同一个学校同一个专业,登刊时间前后只差了15个小时。太讽刺了。

 

顶尖期刊这是什么业务水平?这样的论文都能让它过稿?办不来学术杂志就赶紧下课!别在那占用公共资源误人子弟!

 

如果学术界有一本业内八卦的话,萧定权和张霖一定是头版头条。

 

Q大美院是全国美术教育的领头羊,A刊则是为全世界所瞩目的,中国文化领域学术研究的标杆。事情闹得沸沸扬扬,如果不是两方机构合力把舆论压下去,现在Q大已经被幸灾乐祸的外国记者踏破门槛了。

 

因此这件事情必须有一个结果,而且要快。至于事实是什么,没那么重要。

 

听证会已经结束了。

 

 

 

 

张霖在听证会上当场给出了自己做学术研究的证据。从开题报告,到进度笔记,到修改过的各个版本和最终稿,一个不漏。

 

交给三位听证人过目,连萧定权也拿到一份打印件,专程为他准备好了,像挑衅一样。

 

萧定权看过了。但他不相信世界上有两个大脑能够思想撞车到这种程度,他只能说,张霖伪造得很好,可是这些伪造的内容和萧定权的研究内容比起来,差远了,远远不在一个水平上。

 

听证方显然不这么认为。张以诚开口道,你的内容比张霖写得好,只能证明你是个有才华的人,不能证明你的道德水平。你拿到张霖的研究素材,在此基础上做了自己的拓展研究,当然应该比他写得好,因为有张霖铺垫在前,有他抛砖引玉呀。

 

这话连喻青老师都听不下去了,她反驳道,萧定权的课题是我一路指导他完成的,没有所谓的研究素材,都是萧定权扑在山水画真迹上一点一点琢磨出来的。张霖同学的课题和萧定权这么接近,我倒是好奇,孙教授教过你怎么提炼山水画的形式语言吗?据我所知,这不是孙教授的研究方向。

 

视线转移到孙教授身上。这位老教授为难地揉了揉眉毛,不太有底气地说,张霖这个课题是独立完成的,我没有参与。

 

张霖倒是很无所谓地笑了,甚至直视着喻青老师说,老师,您在公共课上教过我。不能因为我不是您的门生,就笃定我学的不比萧师弟好吧。当然,我是比不上萧师弟的水平,我发不了A刊。但是J刊先登载了我的论文,这是板上钉钉的事实,师弟,你说呢。

 

萧定权的拳头捏紧了。

 

你哪里来的脸管我叫师弟。

 

他真的很想说这句话,非常想。你配吗,他想说。他还想一拳砸到张霖那张带着讥笑的狗脸上。听证会可以不开了,他可以被退学,只要他此刻的愤怒能有所宣泄。

 

他凭什么受这样的委屈。

 

他一个人站在听证会的正中央。三位听证人坐在他正对面,整个会议室的格局犹如一场审讯。所有人都坐着,只有他站着,面前摆着一张孤零零的桌子,他是所有箭弩的靶子,所有枪口对准的标。

 

那些人说的每一句话都是在挑衅,他们等着他爆发。他爆发了,就不必走下一步流程,直接可以判定他抄袭。人的决策都是受情绪影响的,哪怕是那位全程没有多说一句话的,一向以公正严明著称的教务处正处长。

 

因着愤怒,他手心里捏得生疼。

 

 

 

 

他最后没有说出口。

 

更没有怒气上头地做出挥拳打人的冲动事,反倒是慢慢把手指放松下来,尽管它很僵硬。

 

他沉默了,任凭张霖和张以诚继续说。

 

他沉默不是因为真的能忍下怒气,而是忽然想起来上一次,因为在评选会议上开口讽刺张以诚——而且一点也不觉得自己有错——被卢世瑜扇了一耳光的事。

 

好久了。一年了吧。

 

当时的愤怒,疼痛,委屈,他都还记得,却也记得卢世瑜在那个夜晚,暮色落下去之后,坐在他面前对他说的话。

 

你今天让他下不来台了,明天怎样呢。是我和他之间的恩怨一笔勾销,还是他不敢再对我阴阳怪气了,还是我们美院能拿下这个校级评选背后的投资?萧定权,你告诉我,你能为我做到哪一个?

 

——他一个也做不到。

 

直到今天也一样。

 

他今天宣泄他的怒火,明天呢。明天他就会被退学,甚至是把“剽窃”两个字血淋淋地写入档案,而张以诚和张霖这对仗势欺人的狗叔侄,反倒是继续活跃在Q大的学术舞台上,也许变本加厉,为一头压垮了萧定权而沾沾自喜,张以诚更会为了这件事能让卢世瑜有多难受而耀武扬威。

 

不。这不是他的选择。

 

 

 

 

最后出来解围的人是秘书长尤丽佳。

 

秘书长说话,哪怕是张以诚也要给三分薄面,自然是闭了嘴。尤丽佳不动声色地说,双方各执一词,这次听证会的结果不足以支撑对萧定权的指控,不如今天的调查就先到这里,处长您觉得呢。

 

张以诚听完脸色都变了。刚想出声反驳,怎么能这样浪费听证会的调查机会?分明就是证据确凿,应该马上下处分开除萧定权!他还没开口,教务处长先点了点头,缓缓地说,我觉得也是。

 

本以为能一次性拿下这件事的张以诚只好把话咽了下去。脸色难看得就像吃了苍蝇。

 

教务处长接着说,但是为了配合调查,接下来这段时间,萧定权同学先保留学籍,在做的博士项目也不要跟进了。

 

停项目,保留学籍。张以诚的脸色由阴转晴,好笑地看着萧定权。


这句话换个说法,可以称之为,留校察看。

 

尤丽佳有点难以置信,问道,张霖同学不用保留学籍吗?

 

教务处长淡淡地说了一句,不用。

 

 

 

 

所以张以诚走出门时才一脸得意的笑容。

 

看见卢世瑜,心情更好了,没忍住冲他扬了下眉头。

 

教务处的倾向性够明显了。叫停听证会只是缓兵之计,只要之后的调查没有进展,不需要再走任何流程,等着时间过去,萧定权被退学是早晚的事。

 

他们赢定了。

 

 

 

 

卢世瑜从两位院长口中听说了这一切。

 

他开车带着萧定权回家的时候,副驾驶上的小孩安静地看着窗外,一句话也没说。

 

院长们其实知道卢世瑜和萧定权私交甚笃,他们本不该在两个博士生中偏向一人,但人都有三分恻隐之心。长眼睛的人都能看出教务处倾向着谁,更何况萧定权一向是Q大美院的骄傲。无论才德还是人品都很好,没有人相信萧定权会去抄袭,两位院长也一样。

 

所以他们才会和卢世瑜说那么多。

 

院长在他们的位置上,有他们的立场。他们要顾全大局,无论教务处最后的决策是什么,Q大美院都没有反对的理由,只能服从。他们帮不了萧定权什么。

 

唯有卢世瑜这样,在行政上不挂一官半职的人,或许还能成为萧定权解困的最后一根稻草。

 

或许罢了。

 

没有人抱什么希望。他们只是仁至义尽。牺牲萧定权一个,换来整个Q大美院,乃至整个Q大,A刊,整个中国文艺学术界的安宁,很划算。

 

制度要和和平平地维系下去,需要一个替罪羊。

 

 

 

 

车停在卢世瑜家楼下。

 

卢世瑜给车熄了火,按开安全带,开门下车。走到副驾驶,给萧定权拉开了车门,沉默着,看着萧定权哭得通红的眼睛,还有他脸上不知该如何形容的表情。

 

也许是麻木。也许是僵硬。也许在一片冷硬之下还有委屈不甘,还有愤怒,紧紧咬在牙关里。

 

只是看起来依然平静。哪怕是在他面前,也要装作平静。

 

萧定权垂下了眼眸。

 

如此静默了许久,萧定权缓缓吐出一句。

 

“……老师。”

 

沙哑,带着些哽咽。

 

“你相信我的对吧。”

 

很轻,很轻。

 

 

 

 

卢世瑜再一次想把他拥进怀里。

 

他扶着车门的手无声地捏紧了。只是从别人口中听来便觉得那么揪心,只是看着萧定权的脸色便觉得那么揪心,他绝不敢妄言自己能体会萧定权此刻的痛苦,但仍然虔诚地祈祷了片刻,这痛苦能分他一点就好了。

 

上天别只折磨他的小朋友。

 

 

 

 

静默。

 

许久之后,卢世瑜终于开口。他没有伸手过去,没有以师长或是恋人,任何一种身份去俯视或者安慰这个孩子。他作为一个人对待另一个人,看着他,认真地说。

 

“我相信你。”

 

 

 

 

 

 

 

 

 

 

 

 

 

 

 

 

(未完待续)

 

 

 

 

Irelan.

番外 何以报德(1)


“我没有抄袭。”


萧定权直视着听证席上的教务处长,沉声说。


“张霖同学剽窃我的论文并且诬告我,今天站在这里的人应该是他。”


坐在次席的副处长张以诚听见这话,克制不住地笑了一声,满脸轻蔑。


“凡事要讲证据,萧定权同学。”


“张霖的论文发表在前,而且经过了学术委员会的审核,你有什么证据说是他剽窃你的?”副处长说。“反倒是你,如果拿不出证据来,以抄袭行为对学校声誉的危害程度,我校有权对你进行强制退学处理。”


说完,张以诚看着他,饶有兴味。萧...

 

 

 

“我没有抄袭。”

 

萧定权直视着听证席上的教务处长,沉声说。

 

“张霖同学剽窃我的论文并且诬告我,今天站在这里的人应该是他。”

 

坐在次席的副处长张以诚听见这话,克制不住地笑了一声,满脸轻蔑。

 

“凡事要讲证据,萧定权同学。”

 

“张霖的论文发表在前,而且经过了学术委员会的审核,你有什么证据说是他剽窃你的?”副处长说。“反倒是你,如果拿不出证据来,以抄袭行为对学校声誉的危害程度,我校有权对你进行强制退学处理。”

 

说完,张以诚看着他,饶有兴味。萧定权能控制自己的表情,却控制不了脸色的苍白。

 

“我的研究思路、进度笔记和修改过的每个版本都已经作为证据提交上去了,我的导师可以为我作证。”

 

喻青老师眉头紧锁,轻微地点了点头。

 

萧定权继续说。


“两份刊物的发表时间只相差15个小时,这个时间差,不足以证明发表在前的人就一定是原创者。”

 

“张霖同学能拿出原创的证据来吗?”

 

张霖从另一侧的陈述席上抬起头来,脸上带着和张以诚相似的,笃定且轻蔑的笑容,不慌不忙地说:

 

“当然可以。”

 

 

 

 

卢世瑜等在门外。

 

他本可以申请旁听这次听证会,是萧定权拒绝了。

 

“我不想让你看见我这幅样子。”

 

小孩的原话是这句。

 

所以他没再坚持。只是被心里的不安驱动着,脚步还是停在了会议室门口。隔音很好,他听不见里面说什么,也没打算听。他转过身来,手肘撑在栏杆上,抬头眺望着阴云密布的天空。

 

天气又开始转冷了,时间总是过得这么快。

 

正是放学时间。卢世瑜低头便能看到校园里花花绿绿的人群,本科生,都是些半大孩子,朝气蓬勃,因涉嫌论文剽窃而参加听证会这件事,永远不会出现在他们的人生规划上。

 

学术不端听证会。

 

没人相信萧定权会去抄袭,可是事情就这么发生了。

 

卢世瑜在心里梳理着事情的始末,一桩桩,一件件,一切都好像是突然发生,却又给他一种蓄谋已久的错觉。

 

还没等他找出头绪来,身后会议室的门打开了。

 

教务处长第一个走出来,然后是副处长张以诚。卢世瑜看见他得意的表情,便知道事情有些不妙,但还是不动声色地点头致意。不管他们之间有什么恩怨,在公共场合撕破脸绝对不是个好选择。

 

张以诚可不买账。看见卢世瑜,他本来得意的表情没能憋住,笑得更是灿烂了,点头回应他的同时,竟然还挑了挑眉。

 

卢世瑜只当没看见。

 

然后是秘书长尤丽佳。她和卢世瑜一样表情凝重,两人交换了一个眼神。

 

接着是美院的两位院长。他们便是作为旁听人员出席了听证会,走出来时神色极为复杂。看见卢世瑜,院长立刻走上前来,跟他讲听证会的情况,赵副院长落后半分,也跟了上来。

 

卢世瑜一边听着,时不时回应几句,一边注意着会议室的大门。张霖和孙教授先出来了。孙教授跟卢世瑜打了个招呼,张霖也跟着叫了一声卢老师,一脸轻松的表情,没有半点心虚。

 

萧定权和喻青老师走在最后。

 

她仍然在和他交谈着什么,眉头紧锁的神色里是真诚的、毫不掩饰的担心。而萧定权……

 

两人目光对上的一刻,卢世瑜觉得心脏都被揪紧了。

 

一瞬间听不清院长正在说什么。

 

萧定权看了他一秒就移开了目光,卢世瑜却能清晰地看见某种支撑着萧定权的东西,从他身上飘走了,一直深藏着的绝望和无力终于显露出来,哪怕在这么多人面前,也藏不住了。

 

院长的讲述声渐渐停下。卢世瑜把目光收回,开口表示自己已经了解情况,两位院长离开了。

 

喻老师也发现了萧定权的异样,终于觉得这不是个适合讨论解决方法的时候,叹了口气,说了一句“回去好好休息”,萧定权勉强地回答道“辛苦您了”,她对着卢世瑜点了下头,也走了开去。

 

走廊里忽然的空旷下来,萧定权停在原地。

 

再一次转过头来和卢世瑜对视,痛苦带起的水光已经无可掩藏。

 

他没有停留片刻,也没说话,从卢世瑜身边向前走去。

 

 

 

 

卢世瑜跟在他身后。

 

遥遥的,落后他好几步距离。

 

两人什么也没说,直到萧定权一路走下了停车场。他并没有刻意去找,却下意识地走到了银色SUV旁边,停下了。

 

卢世瑜也停下脚步。

 

他不太确定自己该怎么做。是否走上前去,问问小孩听证会上表现得如何,预计结果是什么样子,有什么需要他帮助的地方……又觉得可能不必。

 

需要的话,萧定权会说。

 

他没说,不是因为身正不怕影斜,恰恰是因为绝望到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甚至不知道老师还能为他做什么。

 

喻老师是系主任,卢老师是Q大美院真正的核心,那又怎样呢,今天这场听证会不还是发生了。

 

有人剽窃了他的论文,早他十五个小时发表了一份刊物,两份刊物在15小时之内刊载了重叠度高达65%的内容,在整个学术界都是一场轩然大波。

 

然后剽窃他的人反咬一口,咬定萧定权是抄袭方,申请立案调查、组织听证会,甚至威胁要上报检察机关,依法判决和赔偿。

 

事情闹到这个地步,如果萧定权打不赢这场论战,面临的就是被退学,撤销博士学位,甚至是一个记入档案的污点。

 

而听证会刚刚已经结束了。

 

卢世瑜看着他,最终没有走上前去。

 

萧定权的声音压得再低,卢世瑜也知道他在哭。

 

他不想让卢世瑜看见,卢世瑜就不看。沉默地停在他背后,等待着,不发出任何声音。

 

萧定权需要的不是有人告诉他该怎么做,他需要的是所有痛苦都被允许表达。

 

这无妄之灾,太痛了。

 

 

 

 

他一直哭了很久。

 

就这么站着,控制不住的时候便抬手捂着脸,肩膀难以自制地一抖一抖。

 

始终也没有和卢世瑜交谈一句,没有需要过他的安慰,没有寻求他的开解。

 

哭到眼泪终于流的差不多,才慢慢平静了些许,深深呼吸着停车场里憋闷的空气,缓了好一会儿。

 

这才转过身来,脸上扯出一个破碎的笑,笑得比哭还难看,却是真心的希望这个人知道他没事,他自己也可以。

 

抬手擦了擦泪痕,诚恳又带了点不好意思的意味,轻声说。

 

“让老师见笑了。”

 

 

 

 

卢世瑜移开了目光。

 

他只想拥抱他,告诉他一切都有我在,别哭。

 

看见萧定权这样的表情,卢世瑜无法描述他有多难受,却又不能妄自行动,去打破小孩这一刻脆弱的自尊心。萧定权需要觉得自己能撑下去,他这副样子不是做给任何人看,只是做给自己。

 

没有人能代替他经历这一刻的绝望,卢世瑜也不行。

 

所以他只能移开目光。

 

“嗯。”

 

卢世瑜顿了片刻,只是这样轻轻地说道。

 

然后拿出车钥匙,按开了锁,银色SUV发出一声鸣笛。

 

卢世瑜走上前去,拉开了副驾驶的门,看向萧定权,尽量表现得一切如常:

 

“走吧,回家再说。”

 

 

 

 

 

 

 

 

 

 

 

 

 

 

 

 

 

 

(未完待续)

 

 

 

Irelan.

番外 梦


“太子殿下。”


萧定权睁开了眼。有点模糊。眼前的景象似乎在多年以前见到过,多到……数不清多少年以前。


他的眼瞳慢慢聚焦,定格在床顶金丝织成的帘幕上,难以置信地眨了眨。


“太子殿下。”


那个声音又叫了一声。


是他的老侍从。一向圆滑,机敏,又一心向着他的宦官王慎。王慎的声音从帘外传来,带着点小心翼翼,恭顺一如往常:


“晨省的时辰到了,殿下起来了没有?可别再让陛下等您了。”


萧定权坐了起来。


他清醒了。完全没有一丝耽.........


 

 

“太子殿下。”

 

萧定权睁开了眼。有点模糊。眼前的景象似乎在多年以前见到过,多到……数不清多少年以前。

 

他的眼瞳慢慢聚焦,定格在床顶金丝织成的帘幕上,难以置信地眨了眨。

 

“太子殿下。”

 

那个声音又叫了一声。

 

是他的老侍从。一向圆滑,机敏,又一心向着他的宦官王慎。王慎的声音从帘外传来,带着点小心翼翼,恭顺一如往常:

 

“晨省的时辰到了,殿下起来了没有?可别再让陛下等您了。”

 

萧定权坐了起来。

 

他清醒了。完全没有一丝耽溺在睡梦中的意思。可他宁愿自己昏过去。萧定权控制不住自己的呼吸,在发抖,他额头渗出冷汗来,一层接一层。

 

这不可能。他想。

 

他伸手往胸前摸去。是白绸布的亵衣,不是昨晚睡前才换上的柔软T恤。那只手又落在床榻上,摸到了极尽奢华的丝绸,刺绣着皇家专有的纹饰。

 

不是他熟悉的那个纯棉床单。

 

……这不可能。

 

“殿下?”

 

帘外那个人还在叫他。

 

床榻一侧靠着墙。他被床帘隔绝在这个狭小的空间里,只有他一个人。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再慢慢地呼出去,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太颤抖:

 

“……王慎?”

 

“老奴在。”王慎似乎松了口气的样子,“您起来了就好,快些更衣吧,陛下在等您。”

 

“今朝是……什么日子?”

 

殿下问的这是什么话。王慎皱起了眉头,实在觉得奇怪,但也恭恭敬敬地回答道:

 

“回殿下,今朝是建元五年,四月廿二。殿下可是睡糊涂了?”

 

没等萧定权回话,王慎低声嘱咐内侍为殿下更衣,自己告了礼便退下了。他还有许多事要处理。

 

内侍说了一句“殿下恕罪”,轻轻拉开了萧定权的床帘。

 

太子呆滞地坐在床榻上,乌黑长发散落肩头,泪水滚满了他的面颊。

 

 

 

 

建元五年。

 

那……

 

……老师已经不在了。

 

 

 

 

内侍为他梳起长发,盘髻更衣,他只是一动不动地坐着,任凭泪水滑落。

 

侍者关切又小心翼翼的问候,并没有得到回应,也就不敢再问。

 

梳洗完毕,萧定权只身出了宫门。

 

他没有去见那位帝王。

 

 

 

 

文贞公的灵位,居庙堂之高,以示皇家与百姓的敬意。只有萧定权知道,在那块小小的灵牌后面,是多少一片忠心却枉废在权利斗争中的鲜血,多少条无辜的生命。

 

他知道,为了这个“贞”字,那些被染得通红的冤屈,他无力拯救的,被他亲手放逐于荒野的魂灵。

 

他无颜面对的一切。

 

庙堂的木门合上,萧定权在灵前跪下来,整个匪夷所思的世界一同归于沉静。

 

门外有人在急切地呼喊。太子不见了,四处都找不到他的身影。

 

焦急的声音逐渐远去,萧定权只是抬头看着那个牌位,卢文贞公四个字,教他一时不知该怎么思考,怎么呼吸。

 

他无意识地掐着自己的掌心。疼。非常非常的疼。从他醒来开始就一直掐着,已经微微地渗出点血来,可是这个世界没有破碎。

 

庙堂里香火摇曳着,缭绕的烟雾有些刺鼻。

 

所以。是个梦吗。

 

春夏时节的阳光在庙堂外灿烂着,照不进这道木门,照不进萧定权心里刺骨的寒意。他有点想缩起来。他又回到了抓不住一片浮木的世界,在梦中牵过他的手,摸过他的头发,用一个笑容化解过所有尴尬和无措的人,已经不在了。

 

只剩下这个冰冷的牌位。卢文贞公。

 

萧定权听不见外面的声音。他听不见任何声音。他不知道自己是疯了还是怎样,一个梦境中的美好幸福怎么可以这么完整这么丰富,他都还能记得冰凉甜蜜的奶油落在他手指上的味道,记得热气腾腾的茶和书卷气的香,甚至记得老师说下一册的稿件该怎么改,醒来之后要吃点什么,烤好的点心要不要另外加糖……

 

都是梦吗。

 

他不知道自己在哭,可他发现他喘不上气。求生的本能使他张大了嘴喘息着,心里的某一部分却并不想挣扎,就这样窒息过去吧。随着氧气稀薄,身体一点一点变得僵硬,直到钻心的痛从胸口传遍了全身。

 

他跪不住,倒了下去,就这么蜷缩在灵前的跪垫上。

 

睡过去吧。他想着。太痛了。他承受不了。他宁愿这样睡过去,不要再醒来了,不要再醒来了。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庙堂的门被猛地破开,皇帝闯了进来,带着愤怒和慌忙的喘息。

 

“混账!”

 

当着所有侍从的面,抬脚就踢到了他身上。

 

“尔何堪为太子!!”

 

刺耳且熟悉的声音。屈辱而且没有任何道理可言的痛觉。萧定权的大脑嗡嗡作响。

 

他扯起了嘴角。一个讽刺的笑浮现在脸上。

 

我本该随你而去。萧定权想着。我便不会耽溺于这样的梦境中,在梦醒的时刻狼狈得好似丢了糖果的孩子,那是我唯一的糖,是我在这样的地狱之中不敢奢望的慰藉,是伴随着一切心碎的,伴随着我无法抵御的剧烈心痛的……

 

幸福。

 

 

 

 

萧定权没有答话。

 

他站了起来,慢慢的,有点踉跄。没有跪下行礼,反倒是慢慢抬起了眼睛,一点一点,向上看去,看着那个不可一世的帝王。

 

眼神太过挑衅,所以迎来了毫不客气的一耳光。

 

大概是痛的,可他毫无知觉。

 

他抬起手,从红肿的侧脸慢慢抚过去,一直抚到耳后,发髻,抽下了钗。

 

发冠落到地上,乌黑的长发倾泻直下。锐利的钗被他握在了手里。

 

他这才偏过头来,冷冷地看着那位帝王。

 

捏得很紧,手上青筋暴跳。萧睿鉴对上他的眼神,浑身一凛,难以自制地退了半步。

 

“你想干什么?”

 

不可能。萧睿鉴想。三郎不可能是这样的孩子,他向来宽仁软弱易于塑造,他不敢。

 

他岂敢弑父,更堪言弑君。

 

可是他没见过那样的眼神。萧定权恨他。也许他知道,因此更是对他苛刻,却从没见过这样的恨在他眼里如此张扬地写出来。那只是一根束发的钗子,萧睿鉴却真的怕了,怕萧定权下一刻就要他的命。

 

不。他不敢。

 

侍从已将他们围了起来,萧睿鉴从惊恐中冷静片刻,便只剩下恼怒,成何体统!今日之事传于社稷,便是太子失德,是轻当贬为庶人,重该车裂于市的大罪!

 

萧睿鉴气急了,抬手便要去夺萧定权手里的钗——

 

他没能夺到。

 

萧定权已经先他一步把钗子送进了自己的喉咙里。

 

 

 

 

鲜血淋漓。

 

 

 

 

……我本该随你而去。

 

世界在眼前渐渐消散。君父和侍从们的呼喊声,慌乱的脚步和惊叫,最终化作一片白光,化作虚无。

 

不疼。他早已经知道了,死亡没有那么疼。

 

比不上……在那片,有你的梦境当中醒来的时候,一切美满都如烟云散去,随晨雾湮灭,我依然一无所有,的那种疼。

 

疼到我不知自己何故还存留在这个世界上。

 

我没有杀他。我本该杀了他。可我怕你怨我。

 

怕我见到你时,不敢开口对你说。

 

我……

 

……

 

……对不起。

 

 

 

 

黑暗。

 

滚烫的黑暗。像被沉入火海或是熔岩中。然后是冰凉。刺骨的冷,仿佛周身是苍茫的雪原,铺天盖地,无法挣脱的绝望。

 

痛。不知是哪里传来的痛,他本该已经化作虚无,肉身归于尘土,何来痛楚可言。可是痛。痛得有点昏沉,他不禁用力呼吸了一下,方才鲜血淋漓的咽喉处,此刻感觉到一点温柔的气息灌进来,他竟然还能找回呼吸。

 

窒息感被倏地瓦解了,他贪恋着氧气的味道。

 

连疼痛也在消散。

 

水润。碰到他干涸的嘴唇,顺着唇舌一路滑下,他无意识地做着吞咽动作,哭得难受的嗓子终于得到一点宽慰。

 

好像,该睁开眼睛。

 

于是他就这么做了。

 

黑暗被破开,一点点光溢进他的眼瞳里,不多。没有开灯,只是窗外的月色落在房间里。卢世瑜收去了那个杯子,轻轻搁在床头上,手指擦了擦小孩唇下的水滴。

 

“醒了。”

 

一个轻描淡写的陈述句。

 

萧定权忽然不知该如何面对这个时刻,便翻过了身去,背对着他。他能感觉到枕头上的水润,大概是在梦里流了很多眼泪,狂乱、绝望、黑暗,而且不知为何,一直也没能醒来。

 

这个梦太真实了,真实到他不知道现在的一切是否是另一个梦。

 

他疯狂地想朝他扑过去,却缩成一团躲避着他的目光。

 

眼泪也没能停下来。

 

他醒来了,却依然在混沌中。

 

恐惧,无措,虚妄。

 

 

 

 

卢世瑜看着他。

 

许久,只是轻轻地叹了一口气,伸手过去。

 

落在萧定权的耳鬓,小孩清晰可辨地颤抖了一下,抽泣的声音钻进他的耳朵。卢世瑜没有退让,手指慢慢摸过他的耳郭,然后是脸颊。竭尽所能地温柔,一点一点描摹着他的肌肤,顺着颌线一路向下。停在脖颈的位置,本来打算收回手,那个仍然哭着的孩子,轻轻地抓住了他。

 

动作很轻,力道却堪称是凶狠,像怕他消失了一样。

 

卢世瑜无奈,带了一点笑意。

 

梦见什么了。卢世瑜想问他,似乎又不必问。他还能不知道萧定权梦见什么了吗。无非就是那数千年前的梦魇,时间洪流也冲不掉的鬼魂,叫嚣着不肯放过他。无非是卢世瑜不在了,留他独自在荒莽压抑的吃人宫廷当中,二十岁的年纪,被逼迫着长大,逼迫着面对他永远厌弃的现实。

 

更多的,他也不想知道了。

 

于是就这么任萧定权抓着他的手,听着那个孩子的哭声慢慢平息,安静地等着,一句话也没说。

 

直到抓着他手的力道略微地放松下来,卢世瑜思索片刻,开口道。

 

“郭若虚的《论气韵非师》,还记得吗。”

 

萧定权的身体明显地僵了一下。

 

他仍然侧躺着,睁开模糊的泪眼,难以置信地眨了眨。

 

“……啊?”

 

哭得沙哑的声音发出真诚的疑虑。

 

“背一遍。”

 

卢世瑜说。

 

“背不出来,要罚的。”

 

“什……”

 

他哽住了。梦境如潮水般褪去,涌上喉口的是难以计数的吐槽。槽点太多了,一时不知道该如何下口,他最终保持了沉默。

 

沉默了一会儿,他真的背了起来。

 

“谢赫云:一曰气韵生动,二曰骨法用笔……六法精论,万古不易。”

 

哭得很沙哑,嗓音很轻。但是一个字一个字都清清楚楚,唤回他散落在宇宙洪荒里的意识,被梦魇夺走的三魂六魄,一点一点地,悉数回归他的身体。

 

“窃观自古奇迹,多是轩冕才贤,岩穴上士,依仁游艺……”

 

终于能感觉到自己身体的重量,稳稳地躺在这张床榻上,周身环绕的是他的气息。

 

能记得起这二十年的寒窗苦读不是梦境,艺术在他身上留下的刻痕已经超越权谋,他轻易便背了出来,一字一句流水般淌出,根本不假思索。

 

“……书,心画也。声画形,君子小人见矣。”

 

一字不漏。卢世瑜赞许地笑了笑,轻声说:“不错。”

 

萧定权终于翻了过来。没有平躺,直接面向他。

 

仍然牵着他的手,视线聚焦在那只手上,嘴里抱怨着:“这也要罚。你不讲道理。”

 

“好。我不讲道理。”

 

卢世瑜笑着,伸手揉了揉萧定权的脸颊,比刚才用力了许多。小孩脸上终于带了点笑意,似乎有一点害羞,又似乎是得到赞许的窃喜,更多的,卢世瑜不愿意去深究了。

 

或许是睁开眼发现卢世瑜还在他身边的庆幸感,光是想一想,卢世瑜都觉得心疼。

 

所以他伸手覆上了他的眼睛,把他的气息带进他的世界里,所有温暖和安心,一并带给他。

 

萧定权没有反抗。他顺从地闭上了眼,感受着卢世瑜向他靠近,一个轻柔的吻落在他耳畔。

 

蜻蜓点水似的,激起了一池柔软涟漪,真实的身体反应。

 

在那个人躺下之后,不由分说地凑到他身边去。

 

卢世瑜摸了摸他的头。

 

 

 

 

“睡吧。”

 

他轻声说。

 

黑暗里,气息交叠在一起。

 

他永远都愿意托住他。无论是因为什么。

 

“别怕,我在。”

 

 

 

 

 

 

 

 

 

 

 

 

 

 

 

 

 

 

 

 

 

全文完。

 

 

 

俯身观看夕阳小巷的温度

(14)委屈求全

       次日巳时,武德侯回朝,无诏回朝本是大罪,但陛下亲自为他洗尘办了家宴,说是家宴不过是一个幌子而已,无非是陛下想用此来逼迫殿下不要违逆君父而已。


  既不是正经的家宴,公主也便没有前去,只在门外拜了拜舅舅便偷偷告诉我想出去玩一玩,看她的样子,我便知她去了宗正寺守着她三哥的那个宫人了。


  当时我实在御前有务抽不开身,公主便找了一个内侍陪着她。当我看见太子殿下现身在家宴为武德侯倒上第一杯酒的时候,我便知晓公主会做些什么。我连忙默默退下,去寻公主。


  还没进宗正寺的外门就见公主手向着行刑的侍卫的刀上...

       次日巳时,武德侯回朝,无诏回朝本是大罪,但陛下亲自为他洗尘办了家宴,说是家宴不过是一个幌子而已,无非是陛下想用此来逼迫殿下不要违逆君父而已。


  既不是正经的家宴,公主也便没有前去,只在门外拜了拜舅舅便偷偷告诉我想出去玩一玩,看她的样子,我便知她去了宗正寺守着她三哥的那个宫人了。


  当时我实在御前有务抽不开身,公主便找了一个内侍陪着她。当我看见太子殿下现身在家宴为武德侯倒上第一杯酒的时候,我便知晓公主会做些什么。我连忙默默退下,去寻公主。


  还没进宗正寺的外门就见公主手向着行刑的侍卫的刀上划去。侍卫处于本能向后一退正好划伤了公主的手。


  “松手,我见状连忙制止”


  划伤公主手的那个侍卫连忙跪下请罪,另一个侍卫仍然紧紧的拉着白绫。


  “松手!”


  “御侍大人这……”


  “是圣旨。”我这句话说完就想给自己两个巴掌,顺口说惯了,若没人禀报还好,要是有人禀报这便是捏造圣旨的死罪。


  “真的是圣旨?”


  我猛地一回头,是殿帅站在后侧。


  我向前查看公主的伤情然后心虚的说道:“是圣旨,让臣保护好公主。”


  原本我便是答应公主尽能力护住顾内人,只是没想到陛下竟然派了殿帅亲自来监刑,我看向公主无能为力的摇摇头。


  殿帅看了看我然后让控鹤卫继续行刑。就当我们都以为顾内人没救的时候,殿下醉醺醺得来了“本宫,有圣旨……都松开。”


  殿帅深知殿下没那么大胆子,也便如释重负的叹了一口气然后说道:对不住了公主,臣会向陛下请罪,也会……禀明实情的。”


  第二日,陛下宣我到晏安宫内,“朕听闻,昨日…朕不知圣旨又是哪门子的旨?朕不想追究,不过你自己圆的谎,朕只问你,假传圣旨是死罪,但渎职之罪是……朕记得朕让你护着公主,公主受伤你们……”


  “昨日伤了公主的侍卫朕已经让控鹤传杖50以示警戒,朕同罪同罚,朕只问一句,这个你可认?”


  陛下既不想追究那句编造出的旨意我也不好再辩解“臣知罪。”


  

  ***晏安宫内


  “陈瑾啊”


  “老奴在”


  “她现在胆子是越来越大了,但是……50杖她受不住的。朕猜这主意也不完全是她出的,阿衡她或许也是有份的。”说罢皇帝把身边的镇尺扔给了陈瑾。


  “去那这个换了吧。”


  “陛下仁爱”


  ***晏安宫外


  “姐姐,对不起。我真没想到,我……”


  “臣知道,是臣自己的主意,与什么人都无干。”我望着公主答道。


  “小祖宗啊,陛下仁爱以镇尺代杖刑,但你们又是何苦呢,为了一个低等宫人,又是个罪人,值得吗?”陈瑾示意让我跪在宫门前,轻声对我和公主说道。

  

  为了宫人或许不值得,但为了殿下和公主或许就不一样了。我在心中想到,只是陈翁毕竟是陛下身边的人,虽然看着我们长大,但我们也不能多言。


  陈翁虽然下手不重,但镇尺的厚重打到举过头顶的手心几十下,手心也红肿了起来。只能往好处想也就是“这两天可以找机会躲过陛下让写的千字文了。”


  “小祖宗,陛下让跪一个时辰,但是圣上只是略做惩戒,要不老奴帮找个凉快的地方,不然陛下是会心疼的?”陈翁在我耳边轻声说。


  “阿翁不必了,不过一个时辰,我可不敢再惹陛下生气。”


  “哎呦,小祖宗,你小声点,生怕圣上听不见,是不是。老奴不是说你,你这……你是陛下身边的人,去救太子殿下的宫人陛下会如何想?”


  “陈翁,姐姐是为了帮我,我……”公主帮忙说道。


  我跪在地上赶紧拉了拉公主的衣角。


  公主没有再说什么,只是说要站在我旁边陪我一个时辰,陈翁好言相劝无果后也默许了。


  陈翁走后,恰好赶上大王来请安。


  “臣见过大王。”


  “这…是,御侍大人这是何错,让爹爹如此生气。”


  “大哥快进去吧,爹爹好着急了,到时候爹爹怪罪岂不是你我的不好。”我跪在地上没有说话,公主为我解围道。


  一个时辰到了,陈翁来把我扶起来。


  “两个小祖宗啊,老奴算是求你们了,不要再干这种傻事了啊。药膏老奴给拿过来了,到时候好好擦擦,陛下说让你好好修养,可别乱动了”


        “多谢阿翁。”我轻轻作揖道。


        “姐姐,我帮你上药吧。”


         “公主…臣不敢。”


        “姐姐与我之间就不必如此客气了,姐姐是为了帮我,若姐姐不允,我要愧疚好久。”


        “谢公主。”我抱着公主说道。

Irelan.

番外 跪省


“打也打了,骂也骂了,该给个台阶下了。”


卢世瑜和同事聊天,聊到家里的小动物不听话的时候,这般淡淡地说道,带着点笑。



同事是在抱怨家里的狗狗,卢世瑜则模棱两可,大概让同事觉得他也是在讨论狗狗吧。


是吗?某种程度上说,也算是。


和同事道了别,卢世瑜独自回到家。已经是夕阳西下,拧开门锁,便看见了窗户洒进来的红霞。


他没有犹豫,把公文包放在沙发上,换了鞋,径直走向书房。


在书房满地的红霞............

 

 

 

“打也打了,骂也骂了,该给个台阶下了。”

 

卢世瑜和同事聊天,聊到家里的小动物不听话的时候,这般淡淡地说道,带着点笑。

 

 

 

 

同事是在抱怨家里的狗狗,卢世瑜则模棱两可,大概让同事觉得他也是在讨论狗狗吧。

 

是吗?某种程度上说,也算是。

 

和同事道了别,卢世瑜独自回到家。已经是夕阳西下,拧开门锁,便看见了窗户洒进来的红霞。

 

他没有犹豫,把公文包放在沙发上,换了鞋,径直走向书房。

 

在书房满地的红霞之中,萧定权安静地跪在那里,低着头,轻轻地抿着嘴唇。

 

没有看他一眼,表情似乎是有些委屈。

 

红檀木的戒尺安放在书架上。

 

卢世瑜关上门,咔哒一声上了锁。

 

 

 

 

给自己家书房上锁的动作似乎多此一举,但有些微小的举动就会影响一个人的内心,尤其是此刻地上跪着的那个人,虽然没表现出来,大概也轻微地心颤了一下。

 

卢世瑜没有养狗,他和同事聊的不是一回事。他没有教训过毛绒绒的大型犬科动物,只是时不时教训一下像大型犬科动物一样,调皮又不让人省心,挨打的时候还委屈得又哭又叫的人。

 

还不用担心把他打跑了。

 

这不比同事家的小宠物可爱多了。卢世瑜心情不错地想着,忍住了笑意没在脸上露出来。

 

当然,孩子和宠物都是自家的最好,小男朋友也一样。

 

拖鞋放在门边,和萧定权的鞋子一起,然后慢慢走到他身边去。

 

萧定权一直低着头。

 

“反省好了吗?”卢世瑜轻声问,有点想伸手去把小孩的下巴挑起来,最终还是克制住了。

 

萧定权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回答,嗡嗡地带了点鼻音。

 

“……嗯。”

 

“您要罚我吗。”

 

手指下意识地往腰上碰了碰,似乎准备把腰带拆出来,但很快便移开了。

 

仍然没有抬头看他。

 

“反省出什么来了,说说看。”

 

卢世瑜一边说,一边在他面前蹲下来,视线与他齐平。萧定权的眼睛还在躲,这次他可不饶了,伸手便掰过了他的下巴,让那双柔软又委屈的眼睛只能看着他。

 

看着看着就要泛起水光来,嘴角向下撇,委屈得嘴唇有点发抖。

 

“……是我不够用心才出的错。不是别人的问题。”

 

“我不该……推卸责任。”

 

声音极力克制着,眼泪已经顺着脸颊流了下来。

 

清脆的落到地上。

 

 

 

 

萧定权已经在卢世瑜的书房里跪了好几天了。当然不是不休不眠地跪下去,而是每天完成了他的学习工作之后,便出现在这里。常常都比卢世瑜的下班时间早一点。

 

每天卢世瑜都会问他,反省好了吗,他一般不说话。

 

卢世瑜也就不管他,自顾自地休息去了,什么时候觉得他跪得差不多了,或者夜深了,才把他叫起来。

 

他没想通,卢世瑜的吩咐就是,跪到想通了再说。

 

一天想不通就两天,三天,再想不通就一直跪下去。

 

他也忘记这是第几天了。

 

仿佛已经习惯了这种日复一日的痛觉。从沉闷,到疼痛,再到麻木,站起来的时候常常是走不动路的,要缓好一会儿才能出门。

 

卢世瑜就在旁边看着。什么也不说,没有任何一点心疼的意思。

 

如此,日复一日。

 

谁也不知道要僵持到什么时候。

 

直到今天。

 

 

 

 

“嗯。”

 

卢世瑜回答道,一边轻轻擦去他的眼泪。

 

“怎么今天就想通了。”

 

“……早就该想通了,只是我……不想承认而已。”

 

“为什么?”

 

“我……”

 

他顿了一下,轻声说。

 

“一直觉得,凭什么别人的错误也要算到我头上。”

 

“我不服气。”

 

“因为你是负责人。”卢世瑜说。“你是一作。在论文提交之前检查每部分内容的准确度,本身就是你的工作。”

 

“嗯。”萧定权再次半垂下眼神,终于带了点服气的意味。“我知道。”

 

“知道还这么委屈。”

 

“那是因为……”

 

他还是委屈,好一会儿才嘟囔着接下去,“……我还以为你会安慰我。”

 

“安慰你什么,在组会上做公开检讨?”卢世瑜的声音有点冷,“喻老师算对你客气的。换在我的组里,你以为这件事做个检讨就能过去了?没那么好来。”

 

客气。萧定权暗自腹诽。她哪里客气了。他站在教师办公室里被她狠狠地骂了十分钟,大气也不敢出,差点眼泪就下来了。他可不敢哭。在卢世瑜面前哭一哭也就罢了,在喻青老师面前哭,估计只会换来一句,“你有什么好委屈的,说错你了啊?!”

 

他没这个胆量。

 

至于为什么被罚跪,是回家来和卢世瑜讲了这件事情之后,看着老师的脸色慢慢地冷下来。现在回想起来,他也觉得自己当时说的话够蠢的,满嘴都是对学弟负责的内容出了问题的抱怨,还有对喻青老师着重处罚自己的委屈,一点没有反省的意思,甚至觉得自己都受到这么不公平的对待了,卢世瑜应该会安慰他两句吧。

 

换来的就是,“去书房跪着。想清楚了再说。”

 

饭也没给他吃一口。

 

 

 

 

凭什么这样对我。萧定权想得最多的就是这句话。出错的内容不是他写的,辛苦准备的课题毁在了最后关头,他已经很绝望了。审核不到位是他的错,可是他真的已经受到够多的惩罚了。够多了吧。被杂志社退刊,沦为同僚茶余饭后的谈资,又被喻老师骂得这么惨,还做了公开检讨,连卢世瑜也不愿意哪怕安慰他一下?还要他一直跪到想清楚了为止?

 

在这个书房里,卢世瑜看不见的时候,他每天都在哭。

 

跪就跪吧。他赌气的想。他宁可一直跪下去,一言不发。

 

跪一两个小时还好,跪几个晚上就没那么好过了。膝盖上的痛绝对是帮助反省的利器。刚开始还有赌气的意味,后来就完全是在硬撑了。

 

硬撑着自我拉扯。不同的声音在心里抓狂和打架。沉沦。在各种念头的黑色海洋里,他烦躁得时不时就想拿柄小刀往手臂上划几条口子出来,或者拿拳头锤地板,一直锤出满手的血。

 

而这些都不必。他只要稍微挪动一下,膝盖上的痛就会给他送来清醒。他绝对是清醒的,不会做出任何伤害自己的事,不会钻牛角尖想不开,毕竟……卢世瑜就在他旁边。

 

只要说一句,好疼,老师,我错了……就可以站起来了。

 

正因为永远都有选择,才能真正地反省下去。

 

 

 

 

“……我知道了。”

 

他最后只是轻声回答道。今天还没有跪上多久,不算太疼。刚才问过的话,他又问了一遍。

 

“您要罚我吗。”

 

卢世瑜本来是想说,罚你什么,跪了这么几天还不够。但是看着小朋友那双狗狗似的委屈眼睛,忽然觉得有点好笑,便站了起来,说了一句“好”,把地上跪着的人也拽起来了。

 

看着他弯下腰去轻轻揉了揉膝盖,等着他站直了,便握着他的手把他牵着到了书桌边上。没等小孩自己磨磨蹭蹭地趴好,卢世瑜直接把他摁了下去,萧定权险些没站稳。

 

最后还是站稳了,通红着脸,手肘撑在桌面上。

 

一巴掌就扇了过来。

 

萧定权闷哼了一声。有点疼,但也没那么疼,甚至跟连着跪了几天的膝盖也没法比。他压下腰身,调整着姿势,下一巴掌就落下来了,声音清脆得让他面红耳赤。

 

“你这倔脾气是该好好修理一下。”卢世瑜说,一边毫不含糊地扬手,抽在小孩身后。

 

于是施与和承受的人,体验着同一份疼痛。

 

清脆的敲击声一下又一下,两团柔软微微地颤抖。

 

萧定权面红耳赤地受着,听见这句话,低低地哼了一声。

 

“你还哼。”卢世瑜笑道,手上狠狠加了些力道,下一巴掌落下去,萧定权啊了一声,委屈巴巴地说了一句“好疼……”

 

“我错了嘛。”

 

“错了就是这个态度啊。”

 

卢世瑜淡淡地说。萧定权沉默了一下,终于是把自己在书桌上伏好,两腿向后伸去。伸直了膝盖,脚尖点在地上,重心放在了腰胯。

 

一个有些难耐的姿势。

 

他收住了心里的委屈,拿出所有驯服,低低地说了一句。

 

“学生知错了,请您责罚。”

 

卢世瑜无声地弯了弯嘴角,再一次毫不客气地扬起了手。

 

 

 

 

所以,在一顿有些难熬的掌掴之后,终于被吩咐道“起来吧”,刚才揍他的人伸手给他揉了揉。

 

他好像已经很习惯这种揉一揉的动作了,如果不是老师还没消气,或者存心想让他痛着,似乎每次小惩之后,都会这么轻轻地给他揉一揉。

 

比刚才挨的打还要让人面红耳赤。

 

萧定权站起来,转身面对着他,抬起眼眸看了他片刻,看见的是平静温柔的表情,便没有问他的意见,

 

径直扑进了他怀里。

 

 

 

 

“……疼。”

 

“我才打几下。这就喊疼了,真不经打。”

 

“就是疼嘛。膝盖也很疼。”萧定权肆无忌惮地撒娇道。“我知道错了。是我该。别再说我了。”

 

熟悉的套路,熟悉的语气,埋在他肩头上蹭来蹭去。

 

卢世瑜只觉得好笑。没有回应他,垂着两手,萧定权黏了他一会儿便撤开了,大抵是没得到回应,有点怂。

 

重新站直了,小心翼翼地看向他,生怕自己又哪句话没说对。手掌停在他手臂上不肯放开,却又不敢握紧,总之是进退两难。

 

好可爱。

 

卢世瑜忽然地想起不久前那场发布会。在别人眼里,这个站在舞台上侃侃而谈的学术新星该是什么样子?从容笃定,博学广才,想必是任谁都要高看一眼的,年轻有为、不可多得的良才。

 

很强大,很骄傲。

 

只有在卢世瑜面前。是那个被吩咐了跪到想通为止,就日复一日在他书房里跪省着的孩子,是那个被摁下腰去也不会反抗,乖乖地趴好还会说一句“请您责罚”的孩子。

 

是他的小动物啊。

 

卢世瑜终于还是笑出来了,没再藏着,看到小孩微微怔住,旋即带了点埋怨的眼神,他翻过了手腕,把小孩不知所措的手握在了掌心里。

 

“吓着你了?”

 

“没有。”萧定权嘴硬道。“我才没那么容易吓到。”

 

“好。”卢世瑜笑着说。

 

“走,去吃饭吧。”

 

 

 

 

 

 

 

 

 

 

 

 

 

 

 

 

 

 

 

 

 

全文完。

 

 

 

寒山老鬼

权棠《生离死别》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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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宝长子出生了

  


阿宝长子出生了

寒山老鬼

权棠《生离死别》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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搞一点哥哥

  

搞一点哥哥

俯身观看夕阳小巷的温度

13宗正寺探望

         回到殿前,陛下已经端坐于龙椅之上。大王在陛下身侧帮其研磨,许翰林在一旁与陛下说笑,公主坐在殿上的阶上不加言语。


  “阿衡。”我在殿侧小心翼翼的叫道。


  公主抬头望向我,没有作声的轻跑过来。


  “姐姐,我三哥他……”


  我深知,如果在这个时代没有是非对错可言,最重要的不过帝王之心,那无言的抗争不过是将自己处于更难过位置。


  “公主,”我微微向公主屈膝躬身道:“为了殿下,臣想请公主帮臣一个忙……”


  “姐姐就真的要三哥舍弃顾内人吗,三哥对她……......

         回到殿前,陛下已经端坐于龙椅之上。大王在陛下身侧帮其研磨,许翰林在一旁与陛下说笑,公主坐在殿上的阶上不加言语。


  “阿衡。”我在殿侧小心翼翼的叫道。


  公主抬头望向我,没有作声的轻跑过来。


  “姐姐,我三哥他……”


  我深知,如果在这个时代没有是非对错可言,最重要的不过帝王之心,那无言的抗争不过是将自己处于更难过位置。


  “公主,”我微微向公主屈膝躬身道:“为了殿下,臣想请公主帮臣一个忙……”


  “姐姐就真的要三哥舍弃顾内人吗,三哥对她……”


   “不是臣,臣只是看不得殿下陷于泥潭中无法自拔。”


  其实当时我想说的是,王道如是而已。但有些话不能言,有些话不敢言。除此之外,别无可言……


  

   那日夜里我带着公主去了一趟宗正寺。是公主好久没看见殿下闹着要去看看的。宗正寺的侍卫见是我自然也就没有过多阻拦。


  我进屋中,看见殿下拉着顾内人的手在习字并未抬头。只好道:“臣见过殿下。”


  太子殿下并未抬头只是讪讪的说道:“许翰林刚刚来过你便来了,你这又是作何?”


  “三哥,是我,我想来见见三哥。”


  公主这句话刚刚说出口,之间殿下心思一乱,握着顾内人的手松了一下,最后一笔没有写好,墨水带出去了许多。


  殿下抬头,略微怒意看向我道:“我自知你本事很大,胆子也很大,可你别忘了这是什么地方。”


  “殿下,臣有臣的觉悟,臣不会做背主的事情,也不会将公主拉入泥潭。许翰林有什么心,臣不知晓。他与殿下说了什么,臣也不知晓。”


  “只是一点,公主来这里,是陛下首肯了的。”


  殿下与顾内人手中的笔掉在了地上,墨水沾染了整张纸,曾经的字也全然不见。


  殿下从我手中接过了公主,将公主轻放到了椅子上,摸了摸她的头,然后走到我身前沉下声说:“那也是他的女儿,他就真的……”


  “陛下没有利用公主之意,臣以为,陛下只是在提醒殿下,情愫之上还有亲情,亲情之上更有……”


  “君王的威严吧”殿下不以为然的把话接了过去。


  “你的字与陛下已经有六七分的相像了”


  “臣知道,内贵人不到一月便能将殿下的字学到几分精髓,可是这是宫内天子脚下,陛下要的就只是……若真到了那一步,殿下……”


  “三哥,你们在说什么呢?”


  “阿衡怎么这么晚想着要过来啊,这里阴冷,对阿衡身体不好的。”


  “是爹爹问我想不想三哥来着,我说想爹爹就让我来了。既然三哥不开心了,那阿衡改日再来就是了,三哥早点休息。”


  殿下摸着公主的头牵着她的手将公主递到了我手里。到了宗正寺外门,他说道“那个宫人,本宫是真心想要爱护的。贵妃封后,本宫在这宫中就……还望御侍能够帮本宫保下她”


  没有办法答应事情,我也就没有作答。我行了一个板板正正的宫礼便退下了,殿下一向重礼数,他也没有再说什么。


  只是有一句殿下没有说错,赵氏封后,在这宫中君父无爱,中宫不偏,唯独有个妹妹还是仰仗陛下的宠爱,殿下到现在谁也——没护住。他想护住这个宫人,无非是想要无言的反抗君父,哪怕是自己遍体鳞伤。


  公主见我许久没说话,便抬头问我:“姐姐,三哥的那个宫人真的会……”


  “姐姐,其实顾内人真的很好,她带过我玩过风筝还……我知道她不是杀嫂嫂的罪人,皇后……殿下才是对不对?”


  “可为什么爹爹要……要封杀了嫂嫂的凶手为后,为什么爹爹要让他住到我母亲的宫殿?”


  我把公主抱在我怀里,轻轻抚着她的头。“是圣旨,陛下是臣的主子,是您的君父,也是天下的君父。或许是社稷,臣也……”


  “可是…自娘死后,这么多年来,唯有嫂嫂去世让三哥如此难过,这是第二次…也与母亲有关。”


  公主环住我的头有些哽咽的说道:“这一次,姐姐帮帮我,好不好。”

寒山老鬼

权棠《生离死别》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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继续搞哥哥

  

继续搞哥哥

山大王

我会辅佐殿下成为万世明君!

我不要当什么万世明君,我只想让你永远陪着我。


梅花香自你身上来~【顾权大局】错位梦。

最后祝:殿下和嘉义伯一定会像民间的夫夫一样,恩爱偕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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俯身观看夕阳小巷的温度

(12) 宗正寺责罚

      “姐姐,爹爹他会不会放了顾内人。那天根本就不是鱼汤,爹爹明明知道,可为什么……”


  “臣,不能猜测圣意,都会没事的,公主不要太担心。”我蹲下身安抚公主,但长州的奏报我在前殿也略有耳闻。


  顾将军的不出兵真的会成为压在这对父子之间的最后一根稻草。


  ****


  “——圣驾至”


  陛下他终究选择了亲鞠,国事天下事,到最后在殿下这里都会被陛下变为家事。


  公主非闹着要和几个哥哥一起来,我又怎忍心告诉公主因为是陛下,殿下必然会败。


  “公主,臣能带公主进去,但公主要答应臣下不...

      “姐姐,爹爹他会不会放了顾内人。那天根本就不是鱼汤,爹爹明明知道,可为什么……”


  “臣,不能猜测圣意,都会没事的,公主不要太担心。”我蹲下身安抚公主,但长州的奏报我在前殿也略有耳闻。


  顾将军的不出兵真的会成为压在这对父子之间的最后一根稻草。


  ****


  “——圣驾至”


  陛下他终究选择了亲鞠,国事天下事,到最后在殿下这里都会被陛下变为家事。


  公主非闹着要和几个哥哥一起来,我又怎忍心告诉公主因为是陛下,殿下必然会败。


  “公主,臣能带公主进去,但公主要答应臣下不要说话——至少不要为顾内人求情,可好?”


  公主想了一会,微微点了点头“那三哥呢?”


  “公主,殿下来了,进去吧。”


  宗正寺掌皇务,别昭穆之序,纪亲疏之列,所以陛下坐于上,皇子公主站在下。


  只是谁也没想到,本认罪的孙内人当着陛下的面反水。


  明眼人都能看出,是陛下的意思。


  “爹爹,那晚臣看见了,是鱼汤,顾内人她救活了六郎,不应该罚她。”我连忙上前拉住公主的衣襟。


  陛下脸色黯然,眼神里多了几分冷峭的平静道:“太子,你看那罪人会借你的势,因为你持身不正,就连你妹妹也……杀了她,朕都可以既往不咎。”


  “陛下,为了大局,为什么牺牲的就一定是臣。”


  场面一度安静,殿下对顾内人确实也下不去手。


  陛下站在上面俯视着跪在地上的殿下和皇子、公主,只冷笑了一声便向下走去。


  “爹爹——臣请陛下明察,这对三哥不公平”公主小跑上前拽住陛下衣襟。


  “陛下,臣有罪,违逆父亲是臣错一 ,没有为弟妹起好的立身作用是臣罪二。是臣的错,臣请陛下赐罚。”


  ****


  嗖——嗖——啪


  宗正寺里皇太子跪在地上受着刑罚,众人也都跪在地上不敢喘一声大气。公主毕竟年龄还小,见到这个情景也不敢再求情,只在一旁担心的看着殿下。


  ——哐


  终于殿下受不住倒在了地上。


  “三哥!”


  我见殿下背上全是鞭痕,也便不忍直视。


  殿下略微垂了垂眼眸,其实殿下自小到大被陛下责罚也不止一次,但从没有在公主面前像今天如此。


  往日殿下每每被责罚之前总会让我将公主先带走,只是今日……


  陛下缓过神来,或许也觉得下手有些过重,但也没过多说什么,只是下旨让殿下在宗正寺反省,下来把公主抱走了。


  大王没有紧跟着陛下走而是留在了后面,我见殿下如此也于心不忍其被大王讽刺,便跟在大王身后。


  “三弟,为了一个宫人就顶撞圣上,这种事果然也只有储副敢干出来,我等臣子是断断不敢的。”


  我见殿下疼得说话已有些费劲便说道“大王,陛下旨意,大王还是不要呆在这里为好。”


  大王见我与殿帅都在,也不好说什么只是讪讪地走开了。


  我向殿下行礼刚想离开,顾内人便说道“御侍大人,是非自在人心,不是小人,小人是不会认的。”


  “是非?——人心之上有帝心,人心之后有时势。在帝心和时势面前对错或许就…”

寒山老鬼

权棠《生离死别》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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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完整版私发,没有🥩还不给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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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relan.

【粮票彩蛋】后来的日常

……超级疼的。


萧定权仍然时不时回想起那段“痛得无以言说”的时光。他虽然动身和朋友们去了呼和浩特,并不意味着一身瘀伤的痛楚记忆就不复存在了。


他们只在酒店里呆了几天。很短暂。卢世瑜抽他那顿鞭子,只能说没有到伤及筋骨的地步,伤筋动骨一百天,他那一身血口和瘀伤,少说也是十五天的事情。


哪那么好过。


可是他吧,一方面玩心很大,另外一方面,也不好找理由拒绝。他跟这群朋友当然亲近,却也没亲近到能跟他们说自己二十六岁了还因为惹老师生气跪在地上挨打的事情。圈子大了尤其藏不住,被一个人知道了,就是被所有人知道了,这未来的连...

 

……超级疼的。

 

萧定权仍然时不时回想起那段“痛得无以言说”的时光。他虽然动身和朋友们去了呼和浩特,并不意味着一身瘀伤的痛楚记忆就不复存在了。

 

他们只在酒店里呆了几天。很短暂。卢世瑜抽他那顿鞭子,只能说没有到伤及筋骨的地步,伤筋动骨一百天,他那一身血口和瘀伤,少说也是十五天的事情。

 

哪那么好过。

 

可是他吧,一方面玩心很大,另外一方面,也不好找理由拒绝。他跟这群朋友当然亲近,却也没亲近到能跟他们说自己二十六岁了还因为惹老师生气跪在地上挨打的事情。圈子大了尤其藏不住,被一个人知道了,就是被所有人知道了,这未来的连锁反应会是什么样,他也不能保证。

 

所以刚出发去自驾游的一个星期,偶尔夜里还是会被疼醒。

 

醒了就睡不着了。刚好是一个露营的晚上,萧定权从营地里悄悄钻出来,四周是静谧夜色和广阔草原,天上是闪耀的星星,洒满整条银河。

 

忽然觉得这个时候应该来根烟。

 

他年幼的时候,十七八岁的叛逆期,很短暂地抽过。卢世瑜不知道这件事,连父母也不一定知道,大概只有他的两位兄长最清楚。兄弟之间奇妙的情谊就是这样,有的事情巴不得争个你死我活,有的事情又会为了彼此在父母面前保密。

 

老师知道了会怎么样?萧定权呼吸着夜里清冷的空气,漫无目的地猜想着。其实也不会怎么样。哪怕他当着卢世瑜的面抽烟可能都不会怎么样。也许老师闻不惯烟味,会让他去阳台外面抽完了再回来,偶尔提醒他少抽一点,对身体不好。

 

别的就没有了。

 

这就是卢世瑜所谓的自由。卢世瑜其实不喜欢,但他也不会阻止,或是去塑造他,反倒是包容。

 

对着这片夜色和天地,萧定权笑了笑。这个想法搞得他想亲身尝试一下了。在卢世瑜面前抽烟到底会发生什么。他很想知道。

 

也许老师经过上个星期的那次……他都不知道该怎么描述那个晚上,总之是一场酷刑,却也是一场心贴心的交流。

 

那个晚上之后,卢世瑜会不会更愿意抓紧他一点,也许在老师面前抽烟也能变成要挨板子的事情了,横竖要打到他改为止。

 

对卢世瑜来说,也算是一种表达吧。

 

不过萧定权这就属于没事找事了,真的欠。

 

满脑子胡思乱想,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脸上却是柔软的笑,还带了点甜意。好一会儿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这好像不是被疼得睡不着之后、千里远隔地咒骂那个始作俑者,反倒是借着夜晚清凉的风和安详的景色,在思念他。

 

在思念他。

 

很强烈。本来是无声无息的,被他发现自己正在思念之后,就变成了难以忽视的地步。下意识地摸出手机想给卢世瑜打个电话,一看屏幕上的时间,又退缩了。

 

算了。别深更半夜的打扰老师休息。

 

手机放了回去。踩着柔软草地的脚步声向他靠近,住另一个营地的阿舒走到了他身边。

 

萧定权露出一个笑容,对视一眼算是打招呼。女孩白皙的手指递过来一个打开的烟盒,她也看着星空和草地,漫不经心地问了一句:“抽吗?”

 

萧定权摇摇头。

 

“早就戒了,你又不是不知道。”

 

阿舒“嗯”了一声,自己取出一根点燃了,深吸一口,呼出去,烟雾缭绕。

 

一时间谁也没有说话。

 

认识很多年的朋友就是这样。在一起即使不说话,也和谐自然。

 

夜风吹着沉默,阿舒抽完了那根烟,转过头来看着他,随口问道:

 

“你谈恋爱了吗?”

 

气氛安静了片刻,虽然被发现也没什么好惊讶的,萧定权还是问了一句,“你怎么知道的。”

 

“你上次发的朋友圈。”阿舒说。“还有你前几天打电话的那个语气。哇哦。几个月不见真是对你刮目相看呢。”

 

萧定权笑出了声。这话好像他不久前也对另一个人说过。

 

“嗯。”他应道,仍然欣赏着夜色,“是谈恋爱了。”

 

“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女孩问他。

 

萧定权忽然就不好意思起来。下意识地抬手刮了刮鼻尖,注意到阿舒好奇的眼神,只好皱起眉头认真想了想。

 

“什么样的人啊……”

 

有一个幼稚至极的答案呼之欲出。他忍了一下,还是败给了自己,带了点自嘲的笑意说了出来。

 

“就是全世界最好的人吧。”

 

阿舒也笑了。两人在夜幕下低声笑了好一会儿,阿舒没再追问他,转向星云密布的天空。

 

“阿萧。”她说。”我们私底下猜过你谈恋爱了会是什么样子,大家都觉得阿萧的眼光很高,一般人你看不上。”

 

“所以我真好奇能被你称作全世界最好的人,得好成什么样。”

 

有机会让朋友们见一见吗?是这个意思吧。萧定权想。他稍微挠了挠头,一时不知该作何应答。

 

“不过只要阿萧喜欢就好了。”她淡淡地补上一句。“我们都知道你很开心,你开心得一眼就能看出来。”

 

“有这么明显吗。”

 

萧定权难得在朋友面前害羞。阿舒看着他,诚恳地点了点头:“有哦。”

 

“……好吧。”

 

好吧。那就不装了吧。有什么好装的呢,喜怒不形于色只是人类的妄想,没有几个人真正能做到。

 

他就是一天到晚还经历着酷刑过后的隐痛,又无时无刻不想起那个人,想起来的时候都会忍不住笑。

 

身在此刻当下,心在千里之外的人身边。

 

“回去啦。”

 

她最后拿卫生纸把熄灭的烟头包了起来,准备回营地处理掉,一边淡淡地说。

 

“给他打个电话吧。我觉得你想一个人时候,还是应该让他知道一下比较好。”

 

“是吧?”

 

 



Irelan.

调情(18)


后来卢世瑜也不太敢回想这个夜晚。


每回想一次,他对自己的失控就多一分。萧定权说的每一句话,还有一些零零碎碎的,诸如,“这是你的特权”,他都忘记是在什么时候,哪一个片刻听到这句话了。是黑夜还是白昼,那孩子的眼里是水光盈盈,还是盛满了想黏着他不放的软糯和欢喜。


他都忘了。


唯一留下的是他听见这些话的时候,被热意填满的心。


到底是谁在控场?真的是他吗?他怎么觉得自己一步一步的,慢慢从那个被追逐的人,变成了在萧定权制造的漩涡里深深陷进去拔不出来的人了。


这对他来说,比那份...


 

 

后来卢世瑜也不太敢回想这个夜晚。

 

每回想一次,他对自己的失控就多一分。萧定权说的每一句话,还有一些零零碎碎的,诸如,“这是你的特权”,他都忘记是在什么时候,哪一个片刻听到这句话了。是黑夜还是白昼,那孩子的眼里是水光盈盈,还是盛满了想黏着他不放的软糯和欢喜。

 

他都忘了。

 

唯一留下的是他听见这些话的时候,被热意填满的心。

 

到底是谁在控场?真的是他吗?他怎么觉得自己一步一步的,慢慢从那个被追逐的人,变成了在萧定权制造的漩涡里深深陷进去拔不出来的人了。

 

这对他来说,比那份不可直言的欲望还更危险啊。

 

他……如果真的像萧定权想拴住他一样,去拴住这个年轻人,他怎么保证自己不做出一些伤害他的事情来呢。

 

他没办法保证。

 

所以暑假结束后的卢世瑜坐在办公椅上,偶尔被几周前的回忆击中的时候,只能向后仰去,躺在椅背上,让这些突然袭来的躁动从脑海里慢慢蒸发出去,让他的心稍微平静下来。

 

好歹是过了几周了。比刚开始那段时间要好一点。

 

萧定权说,你尽管把我塑造成你想要的样子,卢世瑜现在也怀疑这句话。

 

被塑造的人,真的是他吗。

 

初秋的阳光从窗外落进来,教师办公室里人来人往,不时有响起的电话铃声,有同事搬着一摞资料进来分给大家,热热络络,一切如常。

 

卢世瑜么,就仰躺在椅背上,绝望地看着天花板。想拿资料纸把自己的脸盖住,又觉得这样真是太奇怪了,难免引起旁边人的注意。

 

他光是这么躺着,缓慢地长舒一口气,就被旁边的孙教授看了一眼,亲切地寒暄了一句:

 

“最近开学太累了啊。”

 

卢世瑜当然也只能点头说,“嗯,是啊。”

 

 

 

 

不然他还能怎样呢。

 

他总不能说,我谈恋爱了,而且状况有点奇怪。

 

明明对方比我小二十岁还对我一往情深,我怎么感觉是他在拿捏我。

 

我不习惯。

 

 

 

 

让我们把时间拨回几周以前。

 

他们一起在酒店里住了几天。萧定权身上的伤有点严重,走两步还算勉强,出门是不太行了。抱着他说了那句如雷贯耳的“我也爱你”之后,情况并没有因为这份爱就变得更好。

 

睡一晚上更疼了。这是真的。

 

那几道血口换了一次纱布。没什么大事,很快就愈合了,凝成深色血痂。其他鞭痕也随着时间,从明艳的紫色变得接近黑色,总之怎么看怎么吓人。

 

像在他背上画了一张地图。

 

行军用的那种。纵横交错,很像两军交战。

 

至于淤血未消的后臀,萧定权不让他碰了,换衣裤也要挪到他看不见的地方去换。卢世瑜说你既然这么有精神,多半是没事了,要不你自己好好养着,我先走了。

 

萧定权说,你做梦吧。不许走。

 

“怎么,你要始乱终弃吗卢老师?”

 

“我始乱终弃,”卢世瑜嗤笑着拍了他一下,“你是不是还欠三十个衣架子没挨呢。”

 

萧定权:……

 

然后在床上缩成了一团。

 

 

 

 

就这么在热热闹闹的斗嘴中过了好几天。卢世瑜天天说着你没事了吧我先回去了,其实从来也没离开过。倒是回家把平板电脑搬来了,还在房间里跟其他老师开电话会议,好像完全不担心另外一个人的声音被他们听见,泰然自若地讨论着下一个学期选什么研究课题。

 

嘴上聊着书画鉴定学的最新进展,眼睛看着他,目光在他身上游来曳去,就跟看一盆舒缓身心的绿色植物没什么区别。

 

萧定权发现了,转头跟他对视,翻眼吐舌地做个鬼脸,卢世瑜也只是笑一笑,并不移开目光。

 

最后还是小朋友先败下阵来。那双眼睛要把他盯穿了。天天这么被他看着,萧定权除了浑身疼就是浑身燥,时不时问一句,你说下次,下次是什么时候啊?

 

卢世瑜淡淡地回答,等你好了再说吧。

 

 

 

 

所以呢,从各种层面上讲,两个人的认知都有偏差。

 

在萧定权看来,卢世瑜可没有被他拿捏过。能面不改色地一边摸着他背上的伤一边和耳机里的同事讨论下一届的博士生有几个还算入得了眼的,面试安排在什么时候……然后指尖蘸点药给他揉了揉。

 

哪像为情所困的样子啊。分明比平时还要冷静。

 

他很少注意到。他无论趴着还是侧躺着都睡得香甜的那些夜晚,卢世瑜总是很少入眠。

 

 

 

 

“卢老师?”

 

教务秘书的声音把卢世瑜的思绪唤回办公室里,他慢半拍地应了一声。递过来课题确认的文件要他签字,卢世瑜翻了翻,确认和线上版本一致,提笔签好了交还给她。

 

他深呼吸片刻,收好了心神,继续准备开学的工作,直到日落西山。

 

这是开工的第一天。学生们还没返校,难得不用加班。

 

卢世瑜走出办公室门,抬起头,脚步就顿住了。


没看错。是他正在思念的人。

 

日落红霞照在萧定权脸上。他笑意盈盈地看向他,停在几步远的地方,等着卢世瑜朝他走过来。

 

甚至没有开口叫一句老师。

 

其他教授也陆续走出来,萧定权倒是挨个问好。卢世瑜的同事中有一心学术不在意其他事情的,当然也有眼观四路耳听八方,对校园八卦了如指掌的。同事点点头,十分有深意地转头看了卢世瑜一眼,带着笑容快步走开了。

 

人群从走廊里穿行而过,逐渐走远。

 

卢世瑜仍然停在原地。两人之间隔着那几步距离,他背后是空无一人的教师办公室。霞光从窗棂慢慢垂落下去,光线越来越暗。

 

萧定权终于还是走过来,停在他面前。

 

“老师。”

 

卢世瑜很久没听过这个称呼了。

 

“你怎么来了。”

 

“来接你下班啊。”萧定权说,仿佛这是什么最自然不过的事。




 

几周前,两人离开酒店之后,联系就少了很多。不是刻意为之,而是萧定权的朋友圈子终于抓到了他一点空闲,他从回国以来就一心扑在项目上,还没和朋友们聚会过。合计一番,一群不差钱的小年轻干脆组个车队出去自驾游了,从北京一直开到了呼和浩特。路程不算长,但是兄弟姐妹们一路边走边浪,几个星期的时间算什么,眨眼就过去了。

 

萧定权刚开始还给他发点旅途中的景色,偶尔打个电话什么的,后来似乎就把他忘了,卢世瑜也只能从朋友圈的照片里同步萧定权的行程。

 

不管怎么说,孩子看上去是很开心。

 

他当然也就没去打扰他。

 

只是他也趁着暑假,回了趟老家,又返回北京。转动钥匙拧开房门,看见屋内寂静的陈设,一瞬间有些恍惚。

 

他从什么时候开始不习惯这个房子里只剩下他一个人的?

 

玄关边上摆着另一双拖鞋。

 

它安然地放在那里,放了很久。

 

卢世瑜用余光瞟见了它。没有什么特别的,不过是这整个房间里,他看见的第一件能和那个孩子联系在一起的东西。

 

没有任何预兆,关于发布会结束后那个荒谬夜晚的所有记忆,铺天盖地而来,击中了他。

 

在他手下哭的孩子。膝行到他脚下,嘴角破出一点鲜血,仰头看着他的孩子。一身瘀伤,趴在床上抓着他的手,执拗地要听他说一句“我爱你”的孩子。

 

站在月色里。清明的眼睛看向他。红肿侧脸贴在他掌心里,认真地对他说,

 

“我想永远留在你身边。”

 

在那个时刻被他压抑下去的狂乱的呼吸,此刻汹涌地袭来。

 

他其实想亲吻他。他其实在那个当下就想把他压倒在旁边的床榻上,甚至不顾他身上的伤口会不会再度破裂流血,造成一些不可逆的损伤。

 

他其实不想理智。也没有任何冷静可言。他只是强迫自己罢了。

 

面对着空荡荡的房屋,手里捏着冰凉的钥匙,卢世瑜有些艰难地调整着呼吸,听着烈火从他身体里张扬而过,滚烫的念头久久未能平息。

 

或许他该庆幸萧定权不在这里。

 

他才能诚实的,毫无保留的对自己承认。

 

他输得一败涂地。

 

 

 

 

所以。在萧定权对这一切一无所知的前提下,我们再回到这个逐渐暗下去的学校走廊。

 

三个星期没见面了,上次给卢世瑜发消息还是十天前。萧定权其实有点心虚的,但是走到老师面前,还是久别重逢的愉悦占了上风。卢世瑜一次也没问过他什么时候回来,他其实想过。如果卢世瑜开口问的话,不管什么时候,他一定会回答,明天。

 

他会把自己的车留给这群陪他上蹿下跳的半大猴子,买一张最快的机票回到他身边。

 

但卢世瑜就是不会。

 

就像这一刻,卢世瑜一言不发,萧定权也不知道该从何猜起去揣摩他的心思,有点手足无措地停在原地。他只有等。不过他也习惯了等。等着卢世瑜回答一句轻得像月落窗棂似的“好”,让他趴在床上装睡的时候也能不动声色地嘴角上扬。等着卢世瑜放下他的电话会议,过来看他一边养伤一边在iPad上画的最新设计,看在他疼成这样的份上最好夸他两句,别挑刺。等着卢世瑜告诉他什么时候是“下次”,等着那只修长的手再落到他头上来,等着……

 

卢世瑜凑了过来。

 

修长的手不再落在他发顶上,而是扣在他脑后。他没反抗,尽管他毫无心理准备。他被这股力量不由分说地向前压过去,他立刻尝到卢世瑜微凉的唇。

 

那个人的舌尖破开他形同虚设的防御,他的惊讶抵不过瞬间传遍全身的酥麻,他在湿润甘甜的交换之中,重临他阔别了许久的味道。

 

他仿佛站在云端。他被神明托起,融化在风里。

 

他把那个人变成了他的温度。

 

 

 

 

只是一个短暂的吻。

 

短暂,而且热烈,而且毫无顾忌。

 

卢世瑜松开了他。抿抿唇,瞟了一眼不远处的监控摄像,镇定得好像只是看见墙头垂下来的常青藤,甚至带了一点笑意。

 

然后转向被这个短暂的吻亲得面红耳赤,一时搞不清楚状况的萧定权,欣赏着他激动得泛起水光的眼睛,两只手捂住脸才能不当场跳起来的模样,卢世瑜笑出了声。

 

笑了片刻便止住了,深深看进他的眼睛里。

 

温柔,而且坦诚,而且毫无保留。


“欢迎回来。”

 

卢世瑜说。


秋风带起落叶,拂过他们的发梢,红霞终于沉落。


在这片无尽的深蓝之中,卢世瑜牵起他的手。


“走吧,回家。”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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