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荷x甜甜花
小学鸡文笔,如有错误的地方拜托提醒一下,感谢谅解。我不是云,真的不是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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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提瓦特大陆上的一朵甜甜花,整个提瓦特大陆还有1540朵和我长得大同小异的甜甜花。
我的花生本该是平淡无奇,但是知道那一天……
我生长在清泉镇旁,这里住了很多人,也有很多和我一样的植物生活在这里,我每天就听着人们讲着那些有趣的见闻,我对这个世界也越来越了解。但我根生于此,无法四处游历,我日日夜夜地盼望着会有人将我带离这里,去看这个美丽的世界。
就这样过去了许久,提瓦特大陆上来了一位异...
小学鸡文笔,如有错误的地方拜托提醒一下,感谢谅解。我不是云,真的不是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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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提瓦特大陆上的一朵甜甜花,整个提瓦特大陆还有1540朵和我长得大同小异的甜甜花。
我的花生本该是平淡无奇,但是知道那一天……
我生长在清泉镇旁,这里住了很多人,也有很多和我一样的植物生活在这里,我每天就听着人们讲着那些有趣的见闻,我对这个世界也越来越了解。但我根生于此,无法四处游历,我日日夜夜地盼望着会有人将我带离这里,去看这个美丽的世界。
就这样过去了许久,提瓦特大陆上来了一位异乡人,听说他是拯救蒙德的英雄,人们都称呼他为荣誉骑士。他走到了我的面前,把我摘下放进了他的背包。
越来越多的同伴进入了荣誉骑士的背包,又有很多的同伴被荣誉骑士拿出背包,我不知道他们去哪里了。
背包里还有其他的植物,我尤其记得薄荷,他身上总是有种令人神清气爽的味道。他原本住在龙脊雪山的山脚,那里一定是个很美好的地方。
他很喜欢跟我讲龙脊雪山下的事情,他说在被荣誉骑士带走前也经常看到荣誉骑士出现在雪山山脚,在那里徘徊,但总是没有进去里面。他说,也许荣誉骑士准备进去了。
我们在荣誉骑士的背包里呆了很久,直到有一天,薄荷兴奋地对我说:“快看,那就是龙脊雪山,那是我的家乡!”他笑得很开心,我突然感觉心上一颤,很特别的感觉。
他带着我朝着背包的外面看着,荣誉骑士终于进入雪山了,面前一片雪白,我从来没有见过雪,真的好美啊!
一路上荣誉骑士遇见了很多奇奇怪怪的生物,他四处奔逃,在只剩一丝血的时候找到了一个炉子,我看见他打开背包……
他拿起了我和两个鸡腿,我们都叫他提米的鸽子腿。我看到了薄荷突然非常慌张,他试图跳起来抓住我的手,但终究还是没有握住。我好像也明白了什么,他之前总是跟我讲:“要是我哪天不在了怎么办?”我以为他在开玩笑,还笑着回答他“怎么可能”,他也只是望着我笑笑,也不在说什么了。我闭上了眼睛,在花生中的最后一刻,我听见了薄荷的告白。
“甜甜花,我喜欢你。”
好土,但是这是我最想听的一句话了。
如果还有下次,我们不做植物了吧,我们一起去游历这美丽的提瓦特大陆吧……
【金风玉露一相逢|23:00】《招惹》
上一棒:@美式加冰不加糖
下一棒:不愿被at的任公子
民国小妈,全文2.5w+,he
内含三场play,担心不过审就不细说了
祝大家七夕快乐
下弦月
晚上八点钟,一阵短促洪亮的汽笛声撕破了江北城宁静的夜晚。
未多时,从北方驶来的和平号渡轮在劈碎一江月影之后,稳稳当当地停在了兴发码头。
何浩楠在熟睡中感受到了渡轮靠岸后带来的后坐力。
他赤足踩着羊毛地毯来到舷窗旁,伸手拨开窗帘后,一轮银蓝色的月亮刹那间照亮了视野。
“要到家了...”何浩楠轻声呢喃着,只觉临近家乡之后,月亮似乎也变得更圆了一些。
船舱内此......
上一棒:@美式加冰不加糖
下一棒:不愿被at的任公子
民国小妈,全文2.5w+,he
内含三场play,担心不过审就不细说了
祝大家七夕快乐
下弦月
晚上八点钟,一阵短促洪亮的汽笛声撕破了江北城宁静的夜晚。
未多时,从北方驶来的和平号渡轮在劈碎一江月影之后,稳稳当当地停在了兴发码头。
何浩楠在熟睡中感受到了渡轮靠岸后带来的后坐力。
他赤足踩着羊毛地毯来到舷窗旁,伸手拨开窗帘后,一轮银蓝色的月亮刹那间照亮了视野。
“要到家了...”何浩楠轻声呢喃着,只觉临近家乡之后,月亮似乎也变得更圆了一些。
船舱内此刻并不安分,充斥着各种嘈杂的声响。
有披着大氅的女人把高跟鞋踩得哒哒响,中指与大拇指捻着手里的粉皮小包,却是将洋人的高贵风范学了个八九分;有穿着裁量得体的棕色西装的男人,嘴里咬着一根并未点燃的雪茄,眸中颇为不悦地望着身后努力把孩子拽出门的夫人。
还有些蓝眼睛,红眼睛,绿眼睛的洋人,操着一口蹩脚的中国话,在舱板上你推我搡地欣赏着淹没在夜色中的江北城。
“少小离家老大回,乡音无改鬓毛衰。”
何浩楠煞有介事地诵读了一句古诗,却又并不能想起是哪位先人所著,心里难免生出几分惭愧。
这些年他只顾着流连于法兰西与德意志之间做生意,跟那些洋人学了不少泰戈尔、海涅、拉马丁的诗句,却将学堂的知识大半都还给了先生。
兴发码头尚且还有几盏路灯未曾熄灭,在被炙烤成焦黄色的灯丝下面,聚集着大量细小的蚊虫。
许多这个时候还在劳碌的脚夫和工人们,俱都躲藏在了黢黑的阴影中,像是空中盘踞的蚊虫,只露出一些艳羡或探寻的眼睛。
这个时节秋老虎还未退去,因而何浩楠在走出船舱时,特地套了一件在法兰西游玩时购买的黑色披风。
风从夜晚的缝隙里吹来,裹挟着江北城特有的油烟气息,使一颗离乡多年的心得以安定下来。
舱板上散落着许多诸如口香糖、红酒杯、丝巾一类的垃圾。何浩楠回忆起昨夜这里曾举办过一场临别派对,只是他素来厌烦这种毫无意义的社交活动,故而婉言拒绝了。
幸而先前也给过这些船员们不少赏钱,因此在一番匆忙的打扫之后,何浩楠从德意志定制的高档皮鞋才得以始终保持干净。
老管家已经在兴发码头等候了半个多钟头,手里拎着一个样式精巧的暖壶。
又过了一会,等看到自家少爷出现在舱板上后,便连忙带着身边的仆从穿过码头堆积的行李和拥挤的人群,恭敬地迎了上去。
暖壶里温着人参菊花薄荷茶,倒在瓷杯里时还冒着热气,接连三杯灌进肚子里,才觉得连日赶路的疲惫减缓不少。
饮过热茶,卸下披风,何浩楠揣着老管家递来的手炉钻进了早已备好的黄包车。许是实在疲惫得很,连屁股还未坐定他便已经打了好几个呵欠。
白日里下了场大雨,直至傍晚时分才消停下来。砖石的罅隙里堆积着浑浊的雨水,打远了看像是泡发在一片汪洋之中。
露出水面的台阶和砖石就像是一座座海岛,当黄包车碾碎水洼经过的时候,那些渐次亮起的路灯便化作了一只只隔海相望的飞鸟。
在这样大的暴雨之后,整个江北城的空气都变得黏腻潮湿起来。
巷子里始终弥漫着一股发酸的味道,像是某种大型动物死亡之后,尸体完全腐败之后散发的臭气。
“家里人都还安好吗?”
黄包车从路面崎岖的小巷拐出以后,内里忽然传来一道朦胧的询问声。
老管家一路上都跟随在黄包车的后面,听闻询问便快走几步,俯下前身轻声说:“老爷病得越发厉害了,前段时间尚能下床走动,这几日不知怎么的,忽然加重了许多。城里的医生都请了个遍也不见效,如今只能躺在床上,口不能言,身不能动。”
“有人给大太太引荐了一个瞎眼道士,那道士说而今唯有给冲喜一法或许管用。大太太也实在没有办法,只好依他所言,在城内寻了个八字符合的女子,替老爷收进府里,做了七姨太。”
老管家始终没有提及府里的其他人,只是单挑何老爷子患病一事啰嗦许久,言语之中也并无尊重之意。
毕竟在所有人眼中,何老爷子已然命不久矣,大太太虽然明面上掌管全家,但嫡长子数年前不幸殒命,长孙尚且年幼,况且她膝下也并无其他子嗣。
如今二公子何浩楠留洋归来,势必会成为何家真正的掌权人,老管家此番举动也是在表述忠心。
“十几年过去了,这些人还是一点记性也没长啊...”
车厢内只传来一声冗长的叹息,随后便再也没有声响,像是俨然熟睡了。
老管家因此忽然想起了一个女人。一个命运悲苦的,身上总是缠着药草香的女人。
那个女人在玉兰花盛放的春天里,带着少女娇羞的幻想嫁进了何家,却在两年后因为老太爷病重,不得已搬到城外的旧宅里分娩自己的孩子。
在那个霜寒露重的夜晚,在一声凄厉的叫喊声中,她以自己的生命作为代价,给人丁稀少的何家带来了第二个男婴。
而这个从出生开始就未曾见过自己母亲的男婴,就是此时端坐在黄包车里的何浩楠。
老管家忽然缄默不语,许是因为已经入秋,他心底没来由得泛起一阵寒意。
他掀起耷拉下来的眼皮,瞥见夜空中那一轮银蓝色的月亮正高高地悬挂着,犹如一把寒光凛冽的尖锥。
在梦幻的银蓝色的月光下,黄包车沉默地穿过了城北从横交错的巷道,纺织厂和兴发码头都被远远地甩在了后面。
每一盏昏黄的路灯下都蜷缩着一个无家可归的流浪汉,他们有的还活着,在凄寒的夜风里不停发抖;有的却已经死了,僵硬的脸庞透着一股青白色的冷光。
浓妆艳抹的女人在广告画上搔首弄姿,妓院和歌舞厅直到现在仍旧灯火通明。脂粉的香气在低垂的夜色中逐渐蒸腾,香艳的梦一个接一个从窗户的缝隙里钻出,照亮了江边上林立的桅杆和停泊的船只。
在一阵短促洪亮的汽笛声后,和平号渡轮劈开沉寂的江面,在夜色中驶向远方。
黄包车平稳地停在了何府的正门前,在老管家第三次呼唤的时候,何浩楠才从熟睡中苏醒,施施然走了下来。
不远处朱红色的大门掩映在浓郁的夜色里,廊下挂着的两盏灯笼都糊上了喜字,红晃晃的烛火在冷风中飘舞着。
正门上的一副对联已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两张气势威猛,膀大腰圆的彩纸门神,横眉怒目之下或许能震慑一方孤魂野鬼。
只是在何浩楠看来,此番举动却颇有“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意思,唇角也不禁勾起一抹冷淡的讽刺意味的笑容。
待仆从们拎着行李推开大门之后,他又恢复先前那副面无表情的样子,跨过台阶走进了黑黢黢的大门里。
话本里常说,那些富贵人家身上掉落的一根毫毛,都比穷苦人家的大腿还要粗上许多。
何家传到何浩楠这一辈已经是第六代,虽然过去因为经营不善,内争外斗,比较先辈难免落寞了一些,却仍旧稳坐江北城第一富商的名头。
譬如眼前这座五进五出,相传是古时王公贵族所居住的宅邸,便是何浩楠的太爷爷豪掷千金从一帮富商手里抢夺而来的。
若是让如今的何家按当年的价格再买一次,怕是也要伤筋动骨,缓个三五年才能恢复过来。
考虑到现在时候已晚,何浩楠并没有让仆从们在门外唱名,况且他也不喜欢那些个嘘寒问暖,相拥而泣的场面。
跟着老管家经过了四道垂花门,再穿过三条长廊和一个后花园,何府的正房才得以出现在眼前。
眼下虽是夜里九点钟,正房却仍旧灯火通明,搓麻将的声音如同海浪般此起彼伏。不时还能看见婢女们捧着热茶或铜钱走进走出,格外忙碌。
何浩楠迈过台阶走进屋里,眼前顿时换了一副灯火璀璨的新景象。
屋内围着方桌一共坐了四个人。上面那位怀里抱着狮子猫,正在听牌的是何府的大太太周氏,也是何浩楠在名义上的养母。
左右两侧各坐着三姨太和四姨太,她们是城南陆家的一对双胞胎,虽说长相完全一致,但姐姐陆文淑偏爱玫红色的服饰,妹妹陆文怡则相对素雅一些。两个女儿何惠兰、何慧芸分别站在身后,她们也是何浩楠的三妹和四妹。
最下方那位染着牡丹花指甲,身披狐裘的是六姨太吴月君,她原是百乐门里的歌姬,因姿容艳丽,身段姣好才被娶进了门。只可惜刚进门不久何鸿光就中风瘫痪了,以至于她尚未怀有子嗣。
“怎么比原定的时间晚这样多?我们业已打过六圈麻将了。”周氏又胡一手好牌,因此笑容显得更加温和了。
“在海上遇见了暴风雨,改变航线后耽误了些时间。”何浩楠口中回答着,顺带在婢女递过来的铜盆里净了手。
“天呐,竟有这般凶险的遭遇,等过几日还是去庙里求一张平安符吧。”四姨太难掩眸中的震惊之色。
“妹妹,你又糊涂了,浩楠素来不信这些和尚道士,让他去庙里是比登天还难的事。”三姨太捏起茶盏抿了一口。
这话尚未落地,屋内便响起了一阵欢笑声。
周氏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婢女春花给她抚着后背顺气;三姨太笑得合不拢嘴,提着手帕擦拭眼角泌出的泪珠;四姨太本不觉得自己这番话有趣得紧,只是看到六姨太险些笑得摔下了椅子,才拍着自己的胸口,笑得直说“阿弥陀佛。”
连那些伺候的婢女也都忍不住笑出了声,一时间正房内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过了好一会,屋内众人才纷纷止住了笑意。周氏这才挥着手道:“厢房里已经预备了热水,你且去洗澡休息吧,我们这儿怕是一时半会停不了。”
三姨太用手帕掩住红唇,嘴里不忘揶揄道:“今日我与四妹算是碰上好运气,才能在牌桌上碰见像六妹这样撒钱的财神爷,断不能轻易放走。”
眼见众人又有欢闹起来的迹象,何浩楠方才连忙抱拳告辞,在仆从的带领下往东厢房去了。
新月
何浩楠是在四年前离开何府的,那个时候他才十六岁,在江北城新开设的外国语学校里读三年级。
据说这所学校是军商两界联合建立的,因此每年都有一批学生可以到国外留洋念书,譬如美利坚、德意志、法兰西之类的国家。毗邻的国家也有一些,但去的大多都是贫寒子弟,毕竟在那些地方也很难见到大世面。
在六岁以后,何浩楠就从何府内搬了出来,转而住进了何鸿光在江北城的私宅。
那之后的十年里,何鸿光无论做任何事都会把何浩楠带在身边,让他知晓何家迄今为止所有的产业,清楚谁只是何家明面上的敌人,谁又是何家暗地里的盟友。甚至于在两年之后,就开始让何浩楠去接管家里的棉布铺子和煤炭铺子,待到完全掌控后再去接管更大的产业。
何浩楠也的确没有辜负何鸿光的期望。甚至于说,远远超出了他的期望。
何浩楠在经商一道上具有非凡的天赋,在正式接管何家所有的生意之后便进行了大刀阔斧的改革,仅在半年内就让每年的进项翻了两倍,还砍除了许多内有隐患的产业。
整个江北城都知道何家有个天赋异禀,聪颖过人的麒麟儿,往后的日子里何家也必然会在他的手中发扬光大。
但从未有人知道,何浩楠所做的一切都只是为了给他人做嫁衣。
若非一年前何家大公子何浩祖因匪帮火拼意外死在了德意志,何鸿光又因在房事中过度嗑药导致瘫痪在床,恐怕何浩楠这辈子都不可能有回国的机会。
相比较四年之前,何府可谓是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原先的西厢房如今已经变成了堆放药材的地方,路过垂花门的时候尚能闻到空气中弥漫着苦涩的药味。那一片青翠欲滴的竹林也被砍伐干净,圈起篱笆养了三十多只公鸡,婢女说这也是瞎眼道士给出的法子,用至阳的大公鸡可以镇住府里的风水。
在何浩楠看来,这些所谓镇压风水,驱邪保宅的行为都显得十分荒唐可笑。
正如同二十年前老太爷听信谗言让他母亲搬出江北城,直到死于时疫之后众人才知道那个道士不过是个招摇撞骗的江湖术士一样,荒唐至极,可笑至极。
经过耳房的时候,兴许是先前喝的茶水起了作用,何浩楠忽然感觉到了一阵尿意。
他并未让婢女一同跟随,只是在得知大致的方向之后,便独自一人走了过去。留仆从们在原地等候。
虽说往年祭祖、春节的时候也会同其他族人一起回到何府,但整个宅邸对何浩楠来说仍旧是十分陌生的。
“彩鹮是说茅房在西北边的,莫非是怕阻挡风水也给拆了?”
何浩楠顺着记忆中的方向寻了好几圈,愣是连茅房的影子都没看到。奈何小腹已经开始鼓涨,一番无果只好找了个黑咕隆咚的角落先行解决。
银蓝色的月光如同雨水般从叶片上滑落,在一阵难以言喻的抖动之后,何浩楠在仰头间忽然透过枝叶的缝隙瞥见了一抹红光。
那抹光亮实在太暗淡了,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低矮的屋檐也在此刻显得影影绰绰,看不真切。
“若我没记错,那应该就是原先府里茅房的位置吧...”
现实与脑海中的场景映照之后,何浩楠越发坚定自己的猜测,正好左右无人跟随,便随手抄起根木棍决定一探究竟。
经过最后一道垂花门,在那棵长势极好的梧桐树下,何浩楠看见了两座并排林立的青瓦小屋。
它们像极了在渡轮上看到的那些在海边供浪花歇息的礁石,沉默地横亘在偌大的宅邸里,显得十分突兀。
那抹红光原是窗户上的一个囍字,只是在屋内灯火的照射下才变成了若隐若现的红色。
那两座低矮的房屋前围着一圈半人高的篱笆,在里面是泾渭分明的几块菜地,只是碍于夜色难以辨认。
何浩楠蹙着眉刚摸到虚掩的房门前,便闻到了一阵沁人心脾,甜而不腻的香气。
几乎在一瞬间,他便认出那是从上海滩运来的精品香皂,专供府里的几个太太洗漱沐浴。
幽静的深夜,偏僻的屋舍,虚掩的房门,洗澡的女人,还有府里仆役绝不可能使用的上等香皂。
这些都让何浩楠想起了十数年前那个因为与家丁私通而被乱棍打死的五姨太,当时整个何家包括在外地做生意的人在那天都被叫回来观刑,鲜血淋漓的场景到今天仍能够清晰地浮现于眼前。
“此事才过去多少年,竟已有人忘记教训了吗?”
何浩楠手里握着木棍蹲在门口,左右等了半晌也不见有其他人前来,又听着屋内的人都已经洗完了澡,便索性起身大喝一声踹开了房门。
只是在房门踹开以后,屋内所见之景却与想象中大相径庭,令他一时呆愣在原地。
这是一个看起来逼仄狭小的房间,屋内家具的摆放十分紧凑。
最里面靠墙的位置摆着一张仅供一人睡觉的小床,床上叠放着一套薄被和几件款式老旧的旗袍;屋内右侧有一个半人高的红木衣橱,只是上面的油漆大半都脱落了下来;左侧陈设着一套黄杨木的桌椅,也都是十几年前的样式。
除了这些以外,屋内最为醒目的家具,怕只剩下最中间那个还在冒着热气的浴桶。
何浩楠踹门而入的时候,屋里的人才刚洗完澡,肩上仅披了件青灰细呢外褂,正扶着浴桶弯腰擦拭小腿上的水珠。
屋内水汽蒸腾,桌上烛火摇晃,柔嫩光滑的肌肤在氤氲的雾气中若隐若现,细窄修长的腰线勾勒出一副姣好的身段,两条浑圆饱满的大腿隐藏在细呢外褂下,发梢滴落的水珠顺着裸露在外的颀长匀称的小腿滚到地面。
许是被身后猝然响起的动静吓到,那人慌忙起身回头望去,未曾想动作太大致使肩上的细呢外褂掉了下来。
一双似醉非醉的桃花眼,凝望时眸中春波流转,情丝外露。微翘的左眼尾上有一道穗花状的疤痕,因水汽蒸腾而呈现出淡粉色。肤如凝脂,手如柔夷,鼻梁小巧精致,唇瓣水嫩光滑。
骤然发觉有生人来访,外褂落下后赤裸相见,一时不禁霞飞双颊,眸光羞赧。却让屋外皎洁的月光也黯淡了几分。
屋内氤氲的水汽扑到了何浩楠的脸上,仿佛产生了一种微妙的酥麻的感觉。
他下意识地深吸了一口气,便觉得温暖潮湿的水珠顺着鼻腔渗入身体,浸透了四肢百骸,整颗心都化在了一滩水里。
这种迷醉而沉沦的感觉何浩楠从未体验过,直到视线不由自主地下移,瞥见了某样极为眼熟的物什。
刹那间何浩楠悚然回神,接连后退几步,险些被门槛给绊倒。
此刻站在屋内的,竟然是一个与他同样有着喉结和家伙什的,如假包换的,男人!
何浩楠并不能记清楚自己最后是如何离开别院的。
迈过垂花门时他的脚步趔趄了一下,若非及时反应过来用手拽住了门栓,必然会摔个鼻青脸肿。
那一双水汽氤氲的眼睛仍旧萦绕在脑海中,何浩楠每每回想起自己狼狈而逃的样子,嘴角都忍不住浮现出一抹苦笑。
仔细审度过去二十年的人生,怕是再找不出那一刻,比之更加令他难堪的了。
彩鹮还站在岔路口等着,她手里绞着一张帕子,眼睑微垂望着自己的脚尖,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西南角的那块地,如今是谁在住着?”
彩鹮几乎被这声音吓了一跳,抬头才发觉少爷不知何时俨然走到了身边。于是脸颊羞红,抿唇轻语道:“而今是新入门的七姨太住在那里。”
许是夜色太黑,何浩楠并未发觉彩鹮的异样,只是嘀咕了句什么,沉默一会又问道:“原先那里不是茅房吗,怎能让...让那个七姨太住在那种破地方。”
“这也是瞎眼道士的注意,”彩鹮细声细语地解释了一番,“他同大太太讲,西南角那块地是府里风水阴气最盛的地方,过门冲喜的姨太太须得在那儿住个三五载,老爷的病兴许就能好了。”
“如此看来,这新入门的七姨太,怕是和青山脚下的石敢当没什么差别。”
按理说这七姨太也算是何浩楠的小妈,只是他每每回想起那具在水雾中若隐若现的胴体,便实在开不了口。
他有心想去找周氏问个清楚,却不知该用什么名头,况且同那些个罗里吧嗦的女人打交道,简直要比做生意谈判困难得多。
这些年何浩楠见过的男人女人不胜凡举,他们各自藏着不为人知的心思贴上火热的肉体,何浩楠也乐于同他们斡旋一二,却总是在最后关头抽身而退。
整个何家都是荒唐的,可笑的,而何浩楠自小就浸泡在这荒唐可笑的环境中,十几年里他逐渐对人心失去了探索的欲望,认为所有人只不过是封建礼制下扭曲生长的怪物。
但最可笑的是,如今他竟然也被一个素昧谋面的“怪物”惹得心烦意乱。
月亮变得愈发暗淡了,像是铁器上一大块发白的锈迹,清辉片片碎碎地洒在何府的院子里。
婢女彩鹮领着何浩楠逐渐消失在了黑黢黢的后院,那些被揣进怀里无法叫人知道的心思,也变得有时轻有时重。
这心思是如此轻盈,以至于任何一朵云都托不住它;这心思又是如此沉重,以至于何浩楠的眉头都被它压弯。
蛾眉月
赵一博是被一个捕鱼人从河里用渔网捞起来的孩子。
赵一博十一岁那年跟着父亲跋涉万里之遥来到这座临江的城市谋求生路,一场史无前例的大洪水冲垮了他们赖以生存的家园,白浊的浪花翻涌着吞没了所有的土地和房屋。那时村里的大多数人都还在睡梦中,再醒来时连金黄色的麦穗都已淹没在滔天的巨浪中。
赵德全抱着祖传的菜谱在山坡上几乎哭出了血泪,数十年来打拼积攒的家业在旦夕之间付之一炬,如此凄惨的境况几乎压垮了这个瘸腿的男人。只是在看到自己的儿子因为饥饿在土里刨蚯蚓吃以后,他咬着牙撕下衣衫做成背篼,带着年幼的赵一博踏上了往南方逃难的路途。
那段朝不保夕,漂泊流离的生活仿佛是做了一个浸满苦难的梦,但赵一博仍能清晰地回忆起那些饿到难以入睡的夜晚,赵德全抱着他缩在江北城临水的桥洞里,在凄寒的秋风里用颤抖的语调低声念诵着古书上记录的各式菜谱。
暮秋的冷风吃起来泛着苦味,但如果搭配上清泠寒冷的月光,亦能在潮湿逼仄的桥洞下拥有短暂的虚假的饱腹感。
睡吧,快睡吧,半梦半醒间赵一博听见父亲轻声的说,只要睡着我们就不会饿啦,只要睡着我们就可以在梦里吃个痛快啦。
后来在城南区沿街乞讨的时候,第一个往破瓷碗里丢钱的人似乎就是何浩楠。那个时候他应该才八岁罢,却穿着一身裁量得体的高档西装,领着十几个黑衣黑裤,面容冷峻的男人站在了这对可怜的父子跟前。
“倘若日子过不下去了,就去城北的兴发码头找张麻子。”何浩楠微垂的眼睛在秋日的冷阳下熠熠发光,这刺眼的光亮几乎将赵德全藏于心中的卑贱与难堪都照得纤毫毕现,使他只能揽住赵一博的肩膀深深地叩首。
直到那双锃光瓦亮的皮鞋消失在了巷道的拐角处,赵德全才提起赵一博慌忙地逃离了这个只有富商和官员才能居住的街道。
那枚闪闪发光的银色大洋似乎就是幸福生活的开端,赵德全带着赵一博到小饭馆里点了一盘猪耳朵,一盘炒青菜,一碟炒花生,以及八碗米饭,兴许是免费的清茶灌的实在太多了,未到城北区时父子俩便没忍住吐了一地,最后只能看着满地残羹冷炙大呼可惜。
赵德全瘸了一条右腿搬不得重物,张麻子于是叫他每日在兴发码头清点卸下来的货物,譬如煤炭、棉布、生米、丝绸之类的货物。虽说每月能领到的工钱十分有限,但也好歹能解决每日温饱的问题。
兴发码头的脚夫们很快就熟悉了那个总是在瘸腿男人身边忙活的小孩,虽说年龄小得很但干起活来也绝不含糊。
赵一博也时常会看到那个先前丢给父亲一枚大洋的男孩,听别人说他是江北城何家的二公子,从六岁开始就一直跟在何鸿光身边学习经商,积攒经验,怕是已经被当成何家的继承人在培养,是他们这些脚夫连看都不能多看一眼的尊贵人物。
赵一博鼓起勇气走到何浩楠面前说了声谢谢,只是那双熠熠发光的眼眸里满是比银色月光还清寒的陌生。像他这样尊贵的人物,又哪里会记得一个曾经在街边乞讨的人呢,赵一博望着那道离去的背影这样安慰着自己,心里却不免泛起一阵难过。
赵一博是在初雪那天被赵顺才从河里捞上来的。
早些天赵顺才听闻城西有人在河里捞上来一盒没名头的黄金,倒卖以后直接乘坐渡轮去上海逍遥快活了,这消息实在让人眼馋得紧,左右寒冬腊月窝在家里也没什么事做,他便撑着渔船在河里起早贪黑地撒渔网。
起初捞上来的都是些鼻烟壶、胭脂盒、旱烟管之类的杂物,虽说都不知在水里泡发了多久,但卖到杂货铺去也能换点铜子贴补家用。
初雪那天日头足得很,赵顺才笃定今天必然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于是在晌午时分就真的从河里捞上来了一个大家伙。原以为霉运当头不小心捞上来一个漂子,待到赵顺才伸手探去才发觉渔网里的孩子竟然还有微弱的心跳。
于是他连忙抱起孩子去了医院,几乎花去身上所有的钱财,才好不容易将其从鬼门关拉了回来。
“我父亲死了,是被那些人用拳头活活打死的,”赵一博趴在赵顺才的肩头轻声说,“他们觊觎家里祖传的菜谱,于是在前天夜里摸到我们家里。父亲说那菜谱早已卖掉了,那些人并不相信,还将父亲打死在了门口。”
“我趁他们不注意推翻炉子挂上门栓跑了出去,却还是叫他们给抓住了,领头的于是用腰带捆住我的手脚丢进了河里。”
赵一博于是很小声地说:“父亲卖了菜谱换来一间瓦房,只可惜已经被烧毁了,我恐怕并没有其他办法能报答你。”
在漆黑寂阒的冬夜里,一轮镰刀似的月亮割开了哑蓝色清冷的天幕。
赵一博实在太累了,他感觉自己的身体好似一朵轻盈的芦花漂浮起来,在这样岑寂的夜里一路飘向了北方。
恍惚间他看到汹涌翻滚的洪水冲垮了村子和庄稼,数不清的男人女人只是挥舞了几下手臂就消失不见,他还看到父亲背着自己如同流浪的野狗般逃向南方。
“父亲,父亲...”这个可怜的孩子低声呢喃着,使赵顺才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被风吹动的水汽燎到了手背,使赵一博下意识地抽了几口冷气,从久远的记忆中回过神来。
炉子里的煤炭已经烧得通红一片,瓦罐里煨的老鸭汤正咕嘟咕嘟地冒着热气,赵一博隔着麻布小心地掀开盖子,乳白色的汤汁里沉浮着冬瓜、鲜笋、豆腐、干莲蓬等各类食材,鸭肉在浓郁的汤汁里炖煮了两个小时,早已软烂地稍加触碰便会掉下来。
赵一博起身从桌上取来一个白瓷碗,往里头加了些葱花、麻油,随后抓起长勺从瓦罐里舀了半碗,简陋的厨房内顿时弥漫着诱人的香气。
“七姨太,可曾起来了吗?少爷托我给你送些东西!”
赵一博正托着瓷碗准备品尝鸭汤的味道,却骤然听闻外头传来了婢女彩鹮的声音,听起来已经到了篱笆外面。
“前几日不是刚送了暖炉和煤炭吗,怎的又来了?”赵一博不禁回头望了眼快要被杂物堆满的厨房,已然数不清这是何少爷第几次送东西来了。
虽说不能忤逆少家主的好意,但再让他照这个架势继续送下去,自己往后怕是连睡觉的地方都没有了。
推开门时,外面的天都尚亮透,雾蓝色的夜幕似乎快要垂落下来,唯有遥远的地平线上能瞥见一抹浊光。
洼田的菜叶子上披了一层极薄的寒霜,宿风刮过的时候便会将湿意都聚拢起来,将一整夜的冰凉都扑在人们的脸上。
“七姨太若是再宴一些,怕是能瞧见几个精巧的雪人了。”
彩鹮纵然身上穿着碎花短袄,但毕竟形容尚小,这么会功夫鼻尖都冻出了些许晶莹,只是碍于身份不好多加埋怨。
“这是少爷差我送来的留声机,你且收下吧。”彩鹮指了下旁边被两个家丁抬着的的物什说道。
那是赵一博从未见过的新鲜玩意儿,只是瞧见那金澄澄的外壳便知道价格定然不菲,于是反而愈发觉得头疼。
“彩鹮,我常听太太们说,你是府里顶顶心善的姑娘,”赵一博犹豫片刻后温声问道,“你可否同我透个底,何少爷这般做,究竟为何?”
“我不过是个粗使婢女,又哪里能猜到主子们的心思。”彩鹮忽然扁着嘴,拧住衣角呛了句嘴,“况且我业已不再服侍少家主了,你若是真想知道为什么,何不自己去东厢房问他呢?”
如此丢下句大逆不道的话后,便兀自气鼓鼓地转身离开了,徒留赵一博和两个家丁在门口大眼瞪小眼。
“也罢也罢,总归还是要面对的。”赵一博认命地叹了口气,随后请那两个家丁帮忙把留声机先送进卧房里。
忙完这些,他又回到厨房继续煨着瓦罐里的老鸭汤,待到火候足了以后,重新取来瓷碗舀了满满一碗,装在食盒里,披了件大氅便推门出去了。
从别院到东厢房只能走穿过垂花门的那条正路,因此赵一博不免要和府里的仆役婢女们碰上面。
虽说这样苦寒的天气里穿着旗袍在宅邸内扭着腰肢走路实在不雅观,但好在那些下人也基本都知道这位“五姨太”的底细,因此都避开了视线。
赵一博羞赧地脸颊通红,有意想要再走快些,奈何带了跟的鞋子实在穿不惯,好几次险些连人带盒直接摔了出去,于是只能放缓速度。
挪到东厢房时已经是早上八点多钟,晨风鼓噪着吹了一阵,湿冷的桂花在庭院里铺了浅浅一层。
赵一博拎着食盒拾阶而上,正打算敲门时却又收回了手,眸中挣扎片刻后想要转身离开,只是想起屋中陈设的杂物,只好折返回来,抬手扣响了门扉。
“何人在外面?”
过了好半会,屋里才慵懒地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如同雨落竹林般拥有令人心安的沉稳。
“我是...”赵一博才刚张口,却又不知该用什么名头来称呼自己,思索片刻后只好说,“我是前几日才与你见过的小妈。”
“咣当!”“七尺咔嚓...噼里啪啦...咳咳咳...”
赵一博话才说完,便听到屋内骤然传来重物落地的沉闷声响,紧接着是一连串不明意味的器皿碰撞的声音。
这是在太诡异了,他有些惊惧地往后撤了一步,后悔自己不该如此鲁莽前来。
片刻宁静之后,赵一博只听闻一阵轻微的脚步声后,面前紧扣的房门便被拉了开来。眼前忽然落下一片宽阔的阴影,使他不由自主地抬高了视线。
松垮的丝绸睡衣懒散地套在身上,流畅有力的肌肉线条在幽暗的阴影中若隐若现,修长的脖颈连接着深邃的锁骨,再往上便能看到两片流溢着水晶光泽的饱满的唇瓣,最终掠过高耸的鼻梁之后,便与那双熠熠发光的眼睛彻底对视在了一起。
“想摸吗?”“想...”
那双眼眸中浮动的笑意很快便让赵一博回过了神,待他反应过来自己方才所说的话,脸颊顿时便羞红一片。
“我是老爷娶进门的小妈,你怎可...怎可...”他一时乱了心神,嘴里嗫嚅半天也说不出完整的话。
“你与我早在前几日便已经坦诚相见,说两句体己话又有何不可?”
何浩楠抬手捏起赵一博的下巴,唇边勾起一抹好看的弧度,“此外,我可从未听闻过,有哪家的小妈居然是男人假扮的。”
言语间二人的距离不断接近,直至温热的鼻息扑红了身下人微翘的眼尾,何浩楠方才收了心思不再逗弄他。
“好生香浓的鸭汤啊,莫非是单为我一人准备的?”
何浩楠素来不是个遵守规矩的主,他从来人手中抢过食盒,甫一打开,浓郁至极的香味便让他忍不住食指大动。
方才三两句话的间隙,赵一博藏在短袄下的脊背便已爬上一层细汗,尚未细想就直接说:“大太太家的小公子自幼身体孱弱,她知晓我在熬煎汤药方面颇有造诣,便时常差人送些药材野味前来,说是为了滋补身体......”
话未说完,赵一博的声音便减弱许多,只因面前那只捏着瓷碗的手青筋逐渐暴起,余光微抬,便瞧见那双眼眸里风暴将起。
他才想明白其中的关巧,连忙改口道:“这一碗是整个瓦罐鸭汤中的精华,我凌晨四点多便起来熬煮,历时三个多小时方才积攒了这些。”
末了,又心虚地瞥了眼四周,方才小声补充道:“唯有你喝的这碗才是用老鸭熬的,小公子那份不过是菜场的普通鸭子。”
何浩楠不过是佯装气恼,也没想过自家小妈居然就这样招了出来,心里顿时得到了无限满足。
他一时忍不住想笑,只好端起鸭汤一饮而尽,抹了把嘴丢进食盒内,“往后日子会越发寒冷,这些麻烦事就交给府里的下人去做,你这身子未必强健到哪里去,再累出什么病可就得不偿失了。”
赵一博早已心如擂鼓,哪能听得清他嘱咐的这些道理,见他并不计较先前的话语,方才真的松了口气。
“你今日前来,莫非只是为了送一碗鸭汤?”
“也不全是...何少爷,还请你不要再遣人送东西到我那儿去了。”
“难道是府里有人说闲话?小妈不用怕,而今我才是何家的主人,没人敢欺辱你。”
“我并非这个意思,只是...只是我那两间屋子放不下那么多东西。今日那留声机也只能放在床上,叫我连睡觉的地方也没有了。”
何浩楠蹙着眉头,语气不悦道:“那地方本就是个茅房,你若实在住不惯大可搬到我这里来。”
“不可不可,若是搅乱风水可就不好了。”赵一博连忙抬起头婉拒道,“我替嫁入何府,本就是为了冲喜而来,断不能再招惹是非的。”
“况且...况且大太太也并不曾苛责于我,我亦不想看见她与你争吵,还是先住在那里吧。”
这番话算是扰了何浩楠的兴致,周氏虽说是他名义上的生母,但二十年前若非她劝诫老太爷将母亲送至城外偏宅生养,也不至于白白丢了性命。
赵一博自然不知晓这等密辛,他所说也都是肺腑之言,何浩楠知道他是为了自己着想,但又实在高兴不起来。
“你既已经有了考虑,也不必再来找我,往后就在那儿安生住着吧,不会再有人送东西过去了。”
语罢,便“嘭”地一声关上了门,独留赵一博拎着食盒在风中凌乱。
“奇怪,莫非是我哪里说错了话?”
这闭门羹吃得实在冤枉,赵一博也没有勇气踹门进去与他一番理论,只好拎着食盒原路回了别院。
临走时倒还有个疑惑,那便是何浩楠身上的檀香气息太过浓郁,起先开门时险些冲了他一个跟头,也不知大早上焚香是个什么癖好。
上弦月
整个秋天何浩楠都不曾往赵一博那里送过东西,倒也并非有心与那乖巧可人的小妈较劲,只是叫手里那一大堆烂事情绊住了脚步。
那些仆役起先还会因为少了个领赏钱的路子而惋惜,只是日子久了便也忘却了西南角还有个别院的事情。
至于赵一博自然也未将此事放在心上,毕竟他与那些傍权附贵,见识浅薄的姨太太不一样,也乐得在别院里通沟种田,豢养鸡鸭。
似乎是从入秋之后,何鸿光的身体就变得越发孱弱起来。
早先老爷子的病症还不算严重的时候,周氏尚且能帮衬着料理何府的生意,毕竟左右不过是传达家主的意思,倒也不算什么难事。
现如今何鸿光身不能动,口不能言,周氏纵然心里千万个不愿意,也只能将代表家主的印章重新交还何浩楠,请他执掌代家主的位置。
只是时常暗自垂泪,哀恸大儿子时运不济,命丧他乡,若能再撑个三五载,但凡等小孙子到了上学堂的年纪,自己也不至于像如今这样丝毫没有话语权。
(此处省略春梦一场,详情请见文尾。)
时局的动荡往往最早体现在粮食和黄金的价格上,当米店售卖的新米中开始掺杂过往积攒的陈米时,何家便将手中的大部分产业都抛售了出去。
这是江北城所有商行都无法理解的举措,尽管报纸上说战火已经蔓延至大半个北方,但并不会在短时间内扩散到南边。
他们猜测何浩楠或许掌握着一些不为人知的情报,只是多次拜访无果,只好以高于市场的价格将那些产业都分吃了下来。
只是其中也不乏有些中产之家,学着变卖了祖上的产业,换做成箱成箱的小黄鱼收在手中。
盛世的古董,乱世的黄金,这是亘古不变的道理。
“我大抵是老了,跟不上你们这些新学子的想法,只是祖宗家产断不能卖与他人,否则日后下了黄泉地府,也无颜再面对先辈了。”
正房内,周氏呷了一口豆蔻熟水,微涩的口感在舌尖蔓延,右手顺抚着怀里的狮子猫,不时捻起一条鱼干喂给它吃。
“大太太尽可放心,往后何府终究是要交到俊哥儿手里的,我自然不会只留下一个空壳子。”
小妈亲手做的火腿蒸笋衣滋味美妙,咸香可口,何浩楠愣是又添了两碗饭,吃得半点米粒都不剩,方才餍足地放下了碗筷。
他捏起茶盏,呷了口清新的乌龙茶,待嘴中爽利后接着说:“北方战线吃紧,周遭几个省的粮食棉布都要调度过去,军方的人既然开了口,再同他们谈金钱买卖必然是要吃枪子儿的。”
“长痛不如短痛,与其趁着战乱狠捞一笔油水,倒不如明哲保身,暂退二线。真要学陈家陆家一流,呵呵,今日吃多少,明日就得加倍地吐出来。”
何家的产业错综复杂,遍布棉花、煤炭、粮食、药品等众多领域,甚至于连江北城的漕运也有三成的船只捏在手里。
周氏久居内宅,对于时局的认知与把握自然比不上何浩楠,只是瞧着每月府里的进项都在减少,俊哥儿又尚且年幼,心里难免有些担忧。
至于何浩楠所说的那番话她并不全信,只当是说给正房众人听得,当不得真。
吴月君在一旁捧着连心薄荷汤莞尔笑道:“要我说啊,大姐还是别操这份心了,赚钱这种苦力活就让家里的男人们去做,咱们女人负责貌美如花就行了。”
她今日披了件通体纯白的狐裘大衣,套了一副大红的皮手套,高跟鞋哒哒哒地踩着地面,脂粉的香气隔着老远都能闻见。
“今日又不是佳节良宵,妹妹何故打扮得如此美艳动人,莫非是要去外面幽会小情郎?”
陆文淑不动声色地喝着碗里的绿豆汤,话语中却是夹枪带棒。
“放你娘的屁!”吴月君把碗一摔,横着眉毛站了起来。“你也不出去打听打听,我吴月君在百乐门跳了三年的舞,可曾让一个男人摸过屁股!”
“呵呵,我才看明白呢,有些人是怕老爷去了以后,膝下连个儿子都没有,到时候不好分家产吧。”
“你莫要血口喷人!”陆文怡蹙着眉头,起身走到了陆文淑身边,“我们好歹还有两个女儿,却不知是谁心里整天盘算着家产呢。”
“若是过两日肚子大了,借着由头闹得满城风雨,那才是真的笑话。”
正房很快就变成了一处没有硝烟的战场,双方言辞犀利,你来我往,刀光剑影,互不让步。
吴月君自小就是混风俗长大的,听过的浑话比旁人吃过的饭还要多,因此一人舌战陆文淑陆文怡两姐妹,竟然完全不落下风。
周氏颇为头疼地放下了手里的汤碗,若是在往常她或许会出言阻止,只是想到俊哥儿往后可能会遭遇境况,也没心思再牵扯其中。
青山上的方丈说要多行善举才能保佑俊哥儿福寿安康,祛病消灾,单一个替嫁的七姨太还不够,自己还得琢磨着多做些积阴德的好事才行。
她起身望向何浩楠的位置,却发现人早已经消失不见,问婢女都未曾注意是何时离开的。
上凸月
在江北城老一辈的记忆中,往年每逢雨雪这两个天气最是熬人的。
原先老城区那块地上的旧衙门被推倒之后,倒也有不少人拍手称快,流着泪说青天总算照见了他们这些悲苦的人。
直至化工厂彻底落地之后,烟囱吐露的滚滚黑烟便几乎没有一天停歇过,就连日头都要被遮去大半。
雨水是浑浊的,雪是片片落下的黑色的灰,路上永远攒着迈不过去的泥泞,每个人的身上都沾染上一股发酸的臭气。
如此肮脏的境况约莫从前年才得以改善,化工厂每天仍旧烧玻璃、制肥皂,只是北面的炼钢厂给出的工钱更高,工人大多都跑去那里做活计了。
炼钢厂原是何、陈两家一块儿出资开设,只是自打米价涨幅五成以后,何浩楠便售卖了手中所有的股份。而今那儿已然成了陈家独一份的产业了。
南方的秋雨发寒,淅沥沥地砸在巷道上,打远些看便激起了一片稀薄的雾气。
每逢这个时节,江北城总是看起来比以往更生机勃发,瓦房洗去铅尘露出内里的砖红色,河流也因软荇浮动显得更绿一些。
街上不乏撑着雨伞,结伴出行的女学生,沿着河边缓慢地彳亍着,品闻掩盖在潮湿中的花香。
后宅的是非争吵很难有个止休,何浩楠悄然离开正房以后便溜去了别院,好不容易捱到今天才总算忙完了何府的各项生意。
只是满怀欣喜地推开门却扑了个空,屋内陈设倒还和往常一样,却唯独不见心心念念的那个人。
何浩楠于是找了府里的婢女询问过后才知晓,原来今日是何府每逢双月的探亲日,府内女眷均可在这两日回家探望亲人。
这是几十年前留下的祖宗规矩,只是何浩楠自幼丧母,又长年居住在何鸿光的别院,对此自然不太了解。
在知晓赵一博的住址以后,何浩楠便兀自撑起油纸伞出门去了,并未让其他人跟着。
黄包车载着何浩楠穿过北城区纵横交错的巷道,雨水让崎岖的路面积攒了许多灌满泥浆的水坑,滚轮驶过时便会溅得很高。
在路过与化工厂只隔了两条街的杂货铺时,一抹似有若无的绿色忽然从何浩楠的眼角闪过。
何浩楠于是连忙叫停了车夫,掀开篷子慌忙走进雨中,果然瞧见赵一博正撑着油纸伞站在卖菜的摊位旁。
他今日穿着一身墨青色绣着文竹弯月的旗袍,外套一件银灰色的短袄,头顶戴着垂下黑纱的呢绒帽子,将面容完全遮盖起来。双手套着白色羊毛手套,脚上踩着三指厚的高跟鞋,脚步声哒哒哒地从黄包车前走过。
熟悉的玉兰花香气穿过雨雾钻入何浩楠的鼻腔,但他并未立刻出声叫住小妈,而是坐在黄包车内静静地望着。
望着赵一博撑着油纸伞在布满裂纹的巷道内缓慢地彳亍着,望着那道单薄的身影宛如一张浅绿色的剪纸一样逐渐被细密的雨雾润透,直到彻底消失在了视野中。
黄包车咕噜噜地驶过北城区的巷道,最终穿过一条低矮的弄堂,停在了一片简陋的棚户区。
许多孩子在铺满煤渣的小路上嬉笑打闹,他们的身上沾满了黑色的尘土,连流出来的鼻涕也是黑色的。
棚子与棚子之间系着蛛网般密集的粗绳,被悬挂在上面的内衣和尿布坠下了充满酸臭气味的水珠。就连这些水珠也都是不干净的。
这样浓郁的酸臭气味几乎浸透了每一个穷苦家庭,使这些家庭里每一条鲜活的生命从出生开始就缠绕着无法抹去的深入骨髓的酸臭气味。
何浩楠捂着鼻子快要走到棚户区的最里面的时候,才终于找寻到老管家所说的那顶破旧的油布棚子。
彼时赵一博正蹲在门口剪螺蛳,他的脖颈上挂着一条银色的长命锁,正随着手里的动作在胸脯上左右摇晃着,看起来分外诱人。
“为何出来了也不和我知会一声。”
眼前忽然落下了一片宽阔的阴影,赵一博望着跟前那双白色皮鞋上沾染的泥点,不禁叹了口气道:“这里本就是个腌臜的地方,你就算要过来看我一眼,也不该这样糟践自己的东西。”
何浩楠闻言抬起右脚找块石头随意地磕了几下,而后说:“小妈,这样便好了罢?”
赵一博颇为无奈地抬头望去,却正对上那双噙着笑意的眼睛,熠熠闪动的光芒叫他忍不住心跳加速,恍惚间又看到了多年前的某个画面。
“为何你总是穿着这身墨青色的旗袍?”
“老管家原先送了不少旗袍短袄过来,只是唯有这一身能勉强穿得下罢了。”
“我还以为你是喜欢穿女人的衣裳,若是如此,我便花钱做个几千套,让你穿个十年八年也不会有重样的。”
“你快饶了我罢,这样高跟的鞋子走一天脚都快断了。但我毕竟是替妹妹嫁进何家,也得有七姨太的风范,总不能让外人瞧出了底细。”
棚子里用黄泥巴堆了个简易的灶台,何浩楠西装革履地坐在板凳上往灶膛里添柴,浓烟呛得他鼻涕眼泪都流了出来。
直到那烟雾几乎飘到了别人家去,赵一博才忍无可忍地揪住何浩楠的衣领,把他拎到边上安分地坐着。
何浩楠灰头土脸的像只哈巴狗,却还是努力对躺在床上坐月子的赵英莲展现出何家少主的英武气势,让人家只能保持尴尬的微笑。
中午吃的是素面。这玩意儿做起来简单,配菜无外乎青菜叶、胡萝卜,大火熬煮几分钟就可以出锅。
不过汤头却是至关重要的,赵一博配的是炖了一早上的蘑菇鸡汤,鲜的人舌头都能吞下去。
“红香细剥莺哥嘴,嫩白鲜羹玉面条。”何浩楠大大咧咧地蹲在门口,捧着碗一口面条一口蒜地吃着,全然没有了大少爷的风范。
“这句诗倒是应景的,却不知是哪位先人所著?”赵一博呷了口汤问道。
“兴许是何家少主写的,常听闻他三岁识字,五岁读书,江北城谁人见到他都得说一声佩服。”某位何家少主大言不惭地自夸着。
赵一博的嘴角几乎没有下去过,也不知他在高兴什么,只是坐在何浩楠边上傻呵呵地乐着。
赵顺才是在三年前去世的。在一个月光晴朗的深夜里。
“这天底下多不了我一个发财的,”赵顺才摔碎酒壶,踉跄几步跨出了门槛,提溜着长杆就要划船去。
“夜太深啦,划船小心被水鬼拉下去。”有人在逼仄酸臭的酒屋里大声劝告着。
“你莫管,他这人整天就爱做发财的梦。”更大的声音在嗤笑,粗粝的手指捻起一颗黄豆丢进嘴里。
“呸,一群狗东西,都看着我发财吧。”赵顺才啐了口唾沫向外走去,眼前似乎能瞥见一抹白光。
“我总能发财的,”赵顺才嘀嘀咕咕地念叨着,“我总能发财的,我总能发财的....这天地下又多不了我一个发财的...”
后来对于赵顺才的死因,这一带的捕鱼人总是持有不同的看法。
有的说是因为那晚风吹的太狠,掀翻了赵顺才的那条小船,将他死死地压在了下面,因此才丢了性命。
也有人说是那晚月光太亮了,照在河上像一块又大又圆的银洋,赵顺才吃多了酒,兴许眼花看错就扑了下去。
坊间倒也有些神鬼一类的传说,只是太过虚无缥缈,并不可信。
后来赵一博也是在那个时候见到老管家的。
老管家带着几个黑衣黑裤的手下来到了河边,将一张写满字迹的黄纸递给赵一博的同时,也带来了一个不容拒绝的消息。
那张黄纸上写着赵英莲的生辰八字,甚至于连出生那日的天气也记载得十分详细,实在是神鬼莫测。
赵一博在燃烧的纸钱堆旁边辨认许久,若非晚了一个时辰,他险些错以为是自己的。
“何府的老爷子要娶一房姨太太冲喜,”老管家捏着手里的钱袋子说,“若是尔等应允下来,这一袋黄金足以保证后半辈子无虞。”
赵英莲低声地啜泣着,她不过是个十五岁的孩子,如今父亲遭遇横祸,撒手人寰,早已慌乱了心神。
赵一博并未蠢到去问拒绝会有什么下场,只是捏着手里的黄纸轻声问:“只要生辰八字与老爷子吻合便可以吗?”
老管家没有立刻回答,只是在银蓝色的月光下,用一双阴鸷的眼睛打量着跪在纸钱堆边上的兄妹。
“大夫人遣人在江北城搜寻了一圈,却只有赵英莲一人的八字吻合。”
沉默片刻之后,老管家喉咙里挤出几道渗人的笑声,“若是你能找到其他八字吻合的人,自然也能替你妹妹嫁进何府。”
语罢随手将钱袋子抛到二人跟前,随后便带着手下们径直离开了,看样子倒也并不怕他们偷偷溜走。
“这是个吃人的世道,英莲,”赵一博长久地叹了口气,仿佛要将胸腹中的浊气都吐出来一般,“地主吃农民,有钱人吃没钱人,世家勋贵上下通吃,我们这些苟活于世的虾米,从来都逃不掉被吃的命运。”
那场史无前例的洪水吞没了村里的土地和麦穗,却吞不掉百姓因为种田欠下的外债,真正的穷人连命都是租来的,直到死亡那天也不能真正拥有自己。
写满字迹的黄纸隐没在跳跃的火堆中,赵一博将掉在不远处沉甸甸的钱袋子捡起来,随后用力掰开女孩僵硬的手指,放在了她的掌心中。
“娘死了以后,父亲就再也没有找过续弦,外人总是笑话他整天就知道念叨着发财发财,但唯有你我心里知道,父亲只是希望你我二人日后能过得安稳些,至少不用住在棚户区里。”
赵一博的眼角微微弯起,伸手摸着赵英莲的头顶,带着温和的笑容说:“从赵顺才把我从医院背回家的那天起,我便已经欠下了无法偿还的情分。父亲希望英莲日后能够嫁个好人家,我只希望你日后能够平安顺遂,不要再回到江北城了。”
“去外省吧,英莲,不要再回来了。记住,永远不要再回来了。”
在这个充满吃人者的世道,总有一些身陷苦难而无法自拔的傻子,宁愿自甘沉沦,也要用身体托举别人走出泥沼。
原本已经是勉强绷紧脸庞的赵英莲,在听到这番话之后,泪水顿时夺眶而出,湿透了胸前的衣襟。
月光砸落在河面上,碎碎圆圆,浸满了少女的难过与悲伤。
“初入何府的那几天,我总是担惊受怕,常听闻深宅内院整日充斥着勾心斗角,我却是个假扮的女娇娥,若是叫她们瞧出了底细,不知会否连累到英莲。”
“只是在宅邸住的日子久了,我才发觉,似乎并没有人在意我的身份。”
“于大太太而言,她似乎只在意八字吻合,其余并不打紧,更何况饶英莲一命也是在给俊哥儿积阴德,本就是件好事情;与那些个姨太太而言,我虽是嫁入何府的七姨太,却是个男儿郎,日后分家产也不会少一分利润,自然是乐意的;至于府里的下人们,也并不在乎多了个主子的事情。”
赵一博对自己的处境把握得十分准确,三言两语间便将何府众人的心思分析了个大概。
而今唯一担心的,便是倘若何鸿光有朝一日身体痊愈,那时再发现给他冲喜的竟然是个男人,自己多半难逃一死。
何浩楠盯着那张精致的脸蛋打量许久,虽然距离初次相遇早已过去十余载,却仍旧能从眉眼辨认出几分熟悉之感。
于是他忽然伸手捏住赵一博的下巴,随后凝望着那双春波潋滟的眼睛,出言问道:“照这么说,你从一开始,就是被迫嫁入何府的?”
“起初,确实只想着报答英莲父亲的救命之恩,那是我曾亲口许诺的,自然要尽力完成。”
赵一博被那份赤裸的情意盯得红了脸,只好敛眉垂目,口中嗫嚅道:“却也...却也有几分,是为了何家少爷而去的。”
“原来在你心里,我只能占到几分而已吗?”
何浩楠心生醋意,不禁钳住赵一博的肩膀欺身而上,几乎要与他的面庞贴在一起。
而这样近的距离又忽然让他想起那些诡谲旖旎的梦境,于是呼吸也变得粗重了许多,如同一只择人而噬的猛兽。
赵一博正欲说些什么,脑海中突然灵光一闪,当下才明白何浩楠恐怕早已想起了过往短暂的交集,也窥探到了自己深埋心底的情意。
只是如今他们中间隔着无法改变的封建礼制,若是现在就贸然亲近,落在了有心人的眼里,怕是会做不少文章。
少年的心事,有时像极了初春城根下的堆积的柳絮,大风吹过很快便会消散一空。
只是当染着铜绿的春天又回到江北城,却已经晚了十几年的光阴。
黄昏时分,在老管家充满疑惑的目光中,何浩楠神情阴鸷,步履匆忙地回到了何府。
他似乎并未乘坐黄包车,裤腿上飞溅了不少泥点子。且一回来就直奔宅邸内最靠里面的西厢房而去。
而西厢房里住着的,正是已经身不能动,口不能言,恐怕没有几日好活的何鸿光。
老管家顿时激动地眉毛都跳了起来,当即暗中吩咐下去,不许任何闲杂人等接近第五道垂花门,违抗者直接塞进麻袋里沉江。
整个秋天老管家都在等待着那件事情的发生,何府的许多人也都早早地站好了队,只是他始终没有动手的意思。
对于绝大多数人而言,苟延残喘的何鸿光俨然变成了一个错误。错误是需要有人来消除的,但那个人只能是何浩楠。
西厢房的门窗终日紧闭着,只有极小的几束光柱会透过窗棂的缝隙射进来,照亮空中漂浮的细小尘埃。
中药苦涩的气味和生命腐朽的气息交缠在一起,浓烈到极致的死气好像会随着人的呼吸进入体内,让身躯不受控制地与之同化,在岁月的侵蚀下湮灭。
那张由一整根紫檀木雕刻而成的床摆在了最里面,顶上挂着几层发黄的白色蚊帐,床脚处放着一个黑黢黢的尿壶,散发着阵阵恶臭的气味。
越是靠近蚊帐,便会发觉那股臭味越发浓烈,即便掩住口鼻也不会起到丝毫作用。
何浩楠捧着一碗汤药,屏住呼吸,迈步走到紫檀木床边,随后捏住蚊帐的一角轻轻地掀了开来。
映入眼帘的是一只苍老枯瘦,沾染着肮脏液体的手,犹如倒塌的失去生命的树根,斜斜地倚在被子的外面。
顺着手臂往上是一张形容枯槁,同样苍老的脸庞,努力放大的瞳孔内只能看到一抹浑浊的散光,干裂脱皮的嘴唇微微地张开,如同一条将要在岸上渴死的黑鱼,努力想要从空气中摄取更多的水分。
当何鸿光看到那张熟悉的脸庞出现在眼前,瞳孔内立刻浮现出恐惧与害怕,喉咙里滞涩着沙哑的呜咽声。
“父亲,你不必害怕,我今日不过是来送你上路罢了。”
何浩楠左手捧着汤药,右手从怀中取出一个白色瓷瓶,弹开瓶塞之后,将老管家已经研磨好的药粉灌进了碗中。
“砒霜的效果立竿见影,老管家却说服用之后口吐白沫不易清理,况且死状十分凄惨,很容易让别人察觉异状。”
“我觉得有些可惜,但好在马钱子毒性也足够强烈,况且这些年你吃的青木香也不算少了,那些法医解剖尸体也只会以为你死于肾脏衰竭而已。”
“父亲这些年确实活得足够谨慎,我也是在出国之后才好不容易抓住了机会,倒也别怪老管家他们不忠心,毕竟跟在你后面任劳任怨几十年结果儿子罹患绝症以后连医药费都付不起,但凡换个人恐怕都等不到我吩咐就会动手。”
何浩楠笑容温和地捧着汤药,口中吐露出的话语却让何鸿光的瞳孔急剧紧缩,恐惧之色更甚从前。
没有人在知道自己的母亲以那样一个荒唐可笑的理由死去之后仍能愿意宽恕这些始作俑者,何浩楠也从不认为自己拥有审判他人命运的权力,所以他只是把这个罪大恶极的男人送往应该去的地方。
如果有资格审判的人已经不在世上,那么送他去死就可以了。
许是因为西厢房内充盈的臭气实在让人无法忍受,又或是对一个并不能反驳的废人诉说多年铺垫的复仇计划并不有趣。
何浩楠意犹未尽地砸吧这嘴巴,随后钳住何鸿光的下巴,在他惊恐万分的眼神中,将汤药尽数灌了进去。
做完这一切之后,便从口袋中取出一条帕子,站在床边慢条斯理地擦拭着双手。
“三年前大哥作为交换生应当在慕尼黑研读法律专业,为何会只身赶赴千里之外,最终死在了匪帮火并之中呢?”
在飘舞着细小尘埃的寂静的房间内,何浩楠喃喃自语的话语,也清晰地传入了何鸿光的耳中,使他忽然迸发出微末生机,口中发出无意义的吱呀吼声。
只是伴随着喉咙里的声音逐渐降低,何鸿光的双眼又忽然透露出哀求的神情,这在他过往的生涯中从未出现过。
直到黑暗彻底吞没了模糊的视野,何鸿光也只能看到那张白净的脸上挂着讽刺意味的笑容,像是一抹镰刀状的月亮,割开了岑寂黑暗的夜幕。
关于何浩祖的真正死因,何浩楠自始至终都没有吐露半分,即便是面对着一个已经死去的人,秘密也应该永远镇守在心底。
在这个世道,总有些不为人知的历史,充斥着腐烂的酸臭气味,在阴暗隐蔽的角落里,作为组成人类与社会的一部分而永久存在。
大仇得报并没有让何浩楠的心中生出多少爽快,为了能够用最绝望的方式杀死这个男人,他已经隐忍了二十年。
直至今日,束缚在灵魂上的枷锁才终于断裂,让他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轻松。
伸手推开西厢房紧闭的门扉,老管家已经握着柴刀守在门口,想来是怕何浩楠念及父子之情下不去手,他便冲进去补上一刀。
“收拾的干净些,莫要让别人看出不对劲的地方。”
何浩楠神色疲惫地摆了摆手,随后便抬脚走下台阶。至于身后老管家欣喜若狂的神情,却已经无暇顾及。
日薄黄昏,连绵的秋雨沙沙落下,穿过枝叶的罅隙砸落在地面上,迸裂出一地细碎的金屑。
何浩楠独自走在细密的雨雾中,萧索的背影穿过垂花门之后,很快便消失不见。
满月
(此处省略祠堂play一场,详情请见文尾。)
何鸿光去世的消息并未在江北城引起太大的风浪。这或许是理所当然的一件事。
早几日府里的家丁还能瞧见老爷生前的至交好友前来吊唁,只是扶着棺椁掉几滴眼泪便很快离开,此后直至何府凋敝也未曾再见到那些人的身影。
邻里街坊也有传言说是何府的风水出了问题,自打几十年前买下这座宅邸,往后的接班人没一个能得善终。
周氏愈发苍老了,也不见她再抱着那只雪白的狮子猫。听说是前几日抓伤了俊哥儿,被勒死丢河里去了。
如今天气回暖之后,河里总是会漂泊着许多发胀的尸体,有的掩盖在惨绿色的浮萍下面,半张脸都已经被鱼虾啃食干净了。
在何浩楠交出何府的印章以后,周氏的精神头就变得越发不对劲,她时常对府里的下人动辄打骂,过后又常常抚着胸口直喊“造孽哟造孽呦”,用俊哥儿的名头遣人出去做善事,嘴里总是念叨着“积阴德,攒福报......”
陆文淑、陆文怡两姐妹在何鸿光死后便找由头搬回了城南陆家,虽说如今何老爷子的头七才刚过,但现在走好歹还能谋算些银钱铺子,再晚些等俊哥儿长大了,她们几个不管吃进去多少都得乖乖吐出来。
吴月君前些日子回了趟歌舞厅,她作为何鸿光的姘头自然也分到了不少钱,整日混迹在风花雪月的场所,据说还打算仿照霓虹那里的样式,在江北城也开一个男人服侍女人的牛郎店,骑在所有男人的脖子上面。
何浩楠终究还是绕过了周氏的性命,倒也并非起了善心,只是想看到这个女人在惶惶之中度过余生罢了。
何府的印章与一应账本都交付给了俊哥儿,只是除了何府这个老宅之外,便只剩下城南的几个棉布铺子,城西的生米铺子与兴发码头的三成分子了。
在江北城所有人看来,何家过去在何浩楠的手中似乎恢复了往日的富贵荣光,但唯有他自己知道,这不过是在扬汤止沸,负薪救火而已。
拆分家族产业,明哲保身只是借口,暗中将变卖的资产转移到自己名下,才是何浩楠长久以来所做之事。
俊哥儿成了何府的主人,周氏不用再惶惶度日,何浩楠也用部分家产换来了赵一博的契约。
看似是皆大欢喜的结局,实则内里蕴藏着多少算计,却不足为外人所道也。
晚上八点钟,一声短促洪亮的汽笛声划破了江北城宁静的夜空。
未多时,从北方驶来的和平号渡轮劈碎一江月影,稳当地停在了兴发码头。
赵一博被温热的唇瓣吻醒,他的脸埋在软塌塌的手织围巾内,只露出一双清澈的眼睛。
“我们便要乘着这艘渡轮去上海吗?”
被围巾挡住的声音听起来瓮瓮的,却透露着一股轻快与放松。
“要是实在舍不得,我们也可以晚几日再出发,毕竟一旦离开了江北城,再回来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何浩楠将赵一博揽入怀中,尽管早就已经确定了关系,但似乎唯有这样做才能让他心安。
“倒也并非舍不得,只是有些留恋罢了。”
身后偌大的城池所不舍的只有一人而已,赵一博在何浩楠的怀抱中凝望着黑夜中的江水,过往发生的种种犹如江中月影,片片零落。
念及过往十余载,其实赵一博曾有无数次产生过放弃的念头。
贪心与暴虐就像儿时吞没了村庄的汹涌翻滚的洪水,在这座城市内,在人心之间波涛汹涌,不知夺去了多少无辜性命。
父亲只因为一本菜谱便叫他人乱拳打死,自己好不容易从河里捡回一条性命,却又要面临家庭破碎,亲人分离的惨况,只是每每自己想着一死了之的时候,那双熠熠发光的眼睛却又忽然浮现于眼前。
于是浸满了不幸的一生才得以继续等待下去,千难万难,千辛万苦,只要想到他,就可以坚持下去,永不放弃。
船开始动了。和平号渡轮缓慢地离开了兴发码头,冒着烟雾的汽笛忽然发出很大的声响,随后在一片银蓝色的月光中劈开江水,忽然一转眼就消失在了江河与天空的边际。
许多脚夫和工人们适才从路灯下的阴影中钻出来,腐烂的酸臭气味和江北城独有的油烟气味掺杂在一起,肮脏的浑话充满了对离去之人的羡慕和嫉恨。
兴发码头上挥手送别的老管家愈发变得渺小,似乎只是眨个眼睛的功夫,连带着整座城市都坍缩成一段绵长的黑影。
化工厂和炼钢厂仍旧在不眠不休地工作,燃烧的火光跳动着消失在林立的楼房之间,离得更远之后便只能看见岸边高耸的桅杆了。
何浩楠与赵一博紧紧地依偎在一起,他们站在和平号渡轮的舱板上,心中被一种莫名的情绪所填满。
已知的痛苦的过去就这样被远远地抛在身后,他们在流动的江水中前往一个未知的不确定的未来,却不再害怕遇到任何困难。
当银蓝色的月光倾泻在流动的江水中,便形成了一条悠长绚烂的光带,它延伸到美好而宁静的未来愿景中。
何浩楠和赵一博会一同追逐着这片银蓝色的江上月桥,去到一个月光晴朗的地方。在永不坠落的黎明中,长久厮守,两不相离。
注:省略了近四千字的车,主要因为放进来无论如何都过不了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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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大家七夕节快乐~
【国风蒸朋+克系】《洛阳城的千维幽灵》
第一章 佛陀
灯火通明。热闹的城市光景将黑夜一霎照亮,并像长久地自燃下去,连成大片金色月晕。蒸汽火车隆隆的声音由左及右,渐渐汇成一路,贯穿整个城市,又因其分支轨道将城里分为数个街区:正如外乡人所言,“洛阳没有给人下脚的地方!”
凡是地面,都铺满了铁轨与石块,用一架长长的陡梯连接着浮空月台;城里人日常出行需得从建筑之间拉起的廊桥中漫步。还有一种交通途径,就是浮空飞行——正想着,鲸鱼状的阴影就罩过来了。
“像一座移动的仙岛。”薄荷对两名同事轻声说。名唤蓬莱的飞艇正...
第一章 佛陀
灯火通明。热闹的城市光景将黑夜一霎照亮,并像长久地自燃下去,连成大片金色月晕。蒸汽火车隆隆的声音由左及右,渐渐汇成一路,贯穿整个城市,又因其分支轨道将城里分为数个街区:正如外乡人所言,“洛阳没有给人下脚的地方!”
凡是地面,都铺满了铁轨与石块,用一架长长的陡梯连接着浮空月台;城里人日常出行需得从建筑之间拉起的廊桥中漫步。还有一种交通途径,就是浮空飞行——正想着,鲸鱼状的阴影就罩过来了。
“像一座移动的仙岛。”薄荷对两名同事轻声说。名唤蓬莱的飞艇正经过他们头顶,驶往卯街区——那里预计着明天举行第三代差分机的亮相仪式,因此近日开飞艇的马赛尔先生也不再专注于外卖送餐,而是撒下飘扬如雪的纸张。无论站在城里的哪个地方,只需举起手就能捞到一张传单:《三代差分机问世,新时代拉开序幕的标志!》第一次接到的时候,把薄荷笑得差点揪坏自己的铃铛伞。那伞合起来的时候,就像金属质的神社御币。
“说什么新时代的标志,那就先把新时代的空气质量搞好吧!”罗宾皱着鼻子往天上看去,蓬莱底下巨大而嘈杂的蒸汽轴承组压得极低,好似一伸手就能碰到,前边还有成串充当仪仗队的小飞行器开路,每驾机头都贴着一个可爱的红灯笼图案。罗宾是个黑暗骑士,此刻蓬莱那仿佛无穷无尽的投影下,惟有广告牌与他的双目闪着明亮的蓝光;同时,他的嗅觉也较常人敏锐数倍,最受不了机油和废水的味道。
“那或许得等下辈子了,比我那破屋撞上拆迁队还难。”所罗门摇摇欲坠地叹了口气,因为他们此时不是站在廊桥上,而是站在市中心十二编钟的铃舌上,只有足尖一点踩实了,调查员们的长柄伞和衣摆同时在风中飘动,仿若三只振翅欲飞的椋鸟。
“今夜的调查地点都去探过了吧?”以防万一,薄荷还是问了一句。
“啊?什么?”剧烈的轰隆声中,所罗门提高了嗓门,“都完成了!刚才谁说它是仙岛的,该死的夜航船,我要写信投诉噪音污染!”
“收手吧,洛阳府有一半投诉信都是你递过去的,要是次次碰瓷成功咱们早就发家致富了。”
蓬莱缓慢驶离子区,它那尾翼搅动的狂风却仍不停歇地扑来,三位调查员停住话头,撑伞从编钟处跃下,风力很快使他们漂浮在街灯的海洋里,鱼儿般闲适游动。
调查局设立在寅区,牡丹盛开之处。
“现在回局里太早了,想不想拐去卯区廊桥那边看个热闹?”罗宾提议道。他们正依次通过外乡人专用的航空道,沿跨江大桥顶端的荧光信标悠悠地滑翔,间或下落速度过快,仅用脚尖轻跳即可:铃铛伞内部的齿轮吱呀呀地喷气扭转,将他们的发梢拂至遥远、明亮的夜空。
“差分机?”薄荷笑问。
“当然。你不想瞧瞧?或许那台大计算机能帮你找出这座城里的邪教徒老巢,你也就不用成天跑去酒馆瞎蒙了。”
“我是没问题,所罗门……”
“大半夜陪队友逛街算不算加班啊,给不给加班费啊——”所罗门颇为做作地打趣一句,竟一反常态地率先飞在前头:关于新技术出现的发布会,这个神神叨叨的男人拥有比谁都急切的好奇心。三人纯黑的发丝几乎融化在暖光映射下,与高楼那头的卯区城镇协同泼开一片巨幕画卷:惶然的新时代序幕。
调查员们巧妙地落足于卯区边缘高处的围栏上,既不至于触发警报,也不会被人头遮挡视野:传单纸张仍不停从空中飘落。
他们不约而同地伸长脖子往卯区中心望去。在雪片覆盖的发布会中央,那是多么宏伟的机器——数千榫卯、数千嵌棒、数千叫不出名字的连接纽带,不像计算器,而像一尊庄严肃穆的佛陀,灿烂的影子直罩住整幢高楼。分明用了如此高反射率的光滑金属,但因其体积巨大而不显刺眼,反倒令人觉得它要将周围的东西吸入:梦想,贪婪,羡艳,好奇与无知。机械佛陀安置在足有两片操场大小的移动平台上,外壳不时映射出传单的白光,扭结的信息流在中央缓缓汇聚,犹如祈祷者的双手。
三人同时发出窒息般的惊叹,人的弱小躯体在庄严巨物面前找不回心跳的正确频率。即使在最不可知的预知梦中也不会见到如此壮丽景象,简直是全世界不可名状的渴求共同浇铸成这台差分机。他们互相对视,都从对方双眼中看到尖叫。“新时代。”薄荷喃喃。
佛陀那泛着微光的皮肤仿若一扇通往未来的单向镜,细看却只有瑰丽的雾气。早先叫嚷着投诉夜航船的所罗门、处理空气质量的罗宾也不再躁动,凝视的双眼除了那个新兴技术的结晶再无他物,就连开口都是僵直的:
“新时代,会是什么样子?”
“我不知道,”薄荷低低地说,听起来几乎成了哽咽,“但一定会更加繁荣,更加蓬勃,也会有更加酷烈的牺牲。”
第一章-佛陀
end
今天买了一些排骨,在老妈的指导下,用家里阳台种的薄荷做了一道特别好吃的下饭菜——薄荷排骨。炸香的排骨混着浓郁的薄荷香气, 一口焦香与清新,特别下饭。我把薄荷排骨的做法发出来给大家看看。
材料:排骨 400克、薄荷叶 250克、蒜蓉 20克、生抽 2大勺、蚝油 1大勺、米酒 1/2小勺、盐 1/2小勺、白胡椒粉 1/2小勺、土豆淀粉 1大勺、白芝麻 适量、蒜瓣 8瓣。
做法:1、排骨洗净后在冷水中浸泡半小时,去除血水和腥味,泡至表面颜色略为发白时,捞出沥干水分
2、把沥干...
今天买了一些排骨,在老妈的指导下,用家里阳台种的薄荷做了一道特别好吃的下饭菜——薄荷排骨。炸香的排骨混着浓郁的薄荷香气, 一口焦香与清新,特别下饭。我把薄荷排骨的做法发出来给大家看看。
材料:排骨 400克、薄荷叶 250克、蒜蓉 20克、生抽 2大勺、蚝油 1大勺、米酒 1/2小勺、盐 1/2小勺、白胡椒粉 1/2小勺、土豆淀粉 1大勺、白芝麻 适量、蒜瓣 8瓣。
做法:1、排骨洗净后在冷水中浸泡半小时,去除血水和腥味,泡至表面颜色略为发白时,捞出沥干水分
2、把沥干水分的排骨放入一个大碗中,加入20克蒜蓉、1/2小勺米酒、2大勺生抽、1大勺蚝油、1/2小勺盐、1/2小勺白胡椒粉抓匀,放入冰箱腌渍2小时以上,隔夜腌渍效果更佳
3、取出腌渍好的排骨,去掉排骨表面的蒜粒,放在另一碗中,加入1大勺土豆淀粉用手抓匀
4、薄荷洗净后摘下薄荷叶,用厨房纸吸干水分
5、起锅加入适量的食用油,中小火升温,油温4成热时,下入薄荷油炸,当油锅开始爆油,薄荷边缘出现密集小气泡时,捞出薄荷
6、接着下入蒜瓣炸至金黄
7、转中火将油温烧至160度,放入排骨煎炸至两面焦黄
8、捞出沥干,全程大概4-5分钟
9、油温升至180度,下入排骨高温复炸30秒,再下入薄荷、蒜瓣一同复炸15秒后捞出沥油,沥油后即可出锅装盘,再撒上白芝麻就可以吃了,简直太香了!一道香酥美味的薄荷排骨就这样完美呈现,快去试试吧!
做好的薄荷排骨外焦里嫩,非常入味,带着薄荷的清香,好吃不腻,这个骨头嗦上三遍都不够!
【何赵】我们永远在一起
何浩楠×赵一博
人设崩了,然后he了
私设节目已经结束,两人交往许久
何浩楠低垂着眉眼,眼眶红红的,一副任你处置的模样。
赵一博有些好笑,犯错的是他,怎么现在搞得好像是他欺负了何浩楠一样。
“把头抬起来。”
闻言,何浩楠默默的抬起了头。
“啪挞”一下,豆大的眼泪就从他的眼眶掉了下来,颇有要哭上个一整晚的架势。
“你干什么,我还没哭呢?你倒先哭上了。”赵一博哭笑不得,抬手想帮何浩楠擦擦那满脸的眼泪。
“一博,你打我吧。”
何浩楠以迅雷不及掩额盗铃之势拉过赵一博的手一巴掌打在了自己脸上,赵一博毫无防备,被何浩楠拉过去的手重重的打在了何浩楠的脸上。
“你干嘛呀,......
何浩楠×赵一博
人设崩了,然后he了
私设节目已经结束,两人交往许久
何浩楠低垂着眉眼,眼眶红红的,一副任你处置的模样。
赵一博有些好笑,犯错的是他,怎么现在搞得好像是他欺负了何浩楠一样。
“把头抬起来。”
闻言,何浩楠默默的抬起了头。
“啪挞”一下,豆大的眼泪就从他的眼眶掉了下来,颇有要哭上个一整晚的架势。
“你干什么,我还没哭呢?你倒先哭上了。”赵一博哭笑不得,抬手想帮何浩楠擦擦那满脸的眼泪。
“一博,你打我吧。”
何浩楠以迅雷不及掩额盗铃之势拉过赵一博的手一巴掌打在了自己脸上,赵一博毫无防备,被何浩楠拉过去的手重重的打在了何浩楠的脸上。
“你干嘛呀,我说要打你了吗。”
赵一博甩甩自己有些酥麻的手,看着何浩楠那巴掌印蔓延开来的帅脸,有些无语,自己都舍不得扇这张脸,他倒是打起来一点也不心疼。
何浩楠顶着脸上的巴掌印,可怜巴巴的看着赵一博。
“你打我几下我心里还好受些,一博,你不要不理我,这件事情我可以解释的,你不要突然就消失,我真的不能在经历一次了,这种感觉真的太难受了。”何浩楠拉着赵一博的手絮絮叨叨的解释了一大堆,说完觉得还不够,一下抱住赵一博,把脸埋在赵一博的脖颈,用力的吸了吸。
和何浩楠在一起这么久,赵一博自诩对何浩楠是了解的,以他的智商,大概率是不会想出这么个损招来的,在联想一下这份录音来到自己面前的时间,赵一博也想明白了个大概。
两人的感情太稳固,自然会有人着急。
见赵一博没有在推开自己,何浩楠知道赵一博这是原谅自己了,他还是埋在赵一博脖颈处,闷闷的开口,“一博,这件事情我会处理好的,你放心。”
“我知道。”
赵一博紧了紧抱着何浩楠的手。
夜深了,赵一博早就洗洗睡了,他相信何浩楠能处理好这件事,到也就不着急了,酒店始终没有家里香,赵一博沾床没一会就睡着了。
何浩楠就不行了,凌晨两点还等着眼睛站在落地窗前。
思绪良久,还是拨出了那通电话。
“嘟嘟。”电话响了两声就被接起,想来也是在等。
“你还知道打电话回来。”
何浩楠沉默,良久才开口。
“爸。”
何浩楠神清气爽,开开心心的钻上床抱着赵一博,和他紧紧挨在一起。
赵一博真香,真好闻。
明天又是美好的一天。
晚安,886。
小剧场:
小狗与何爸的对话。
“爸,那段录音是您发给赵一博的吗?”
“嚯,你这是大晚上不睡觉跑来质问我来了。”
何浩楠心里翻了个大白眼,你不也还没睡吗。
“不是质问,我只是不想您插手我感情上的事,我和赵一博现在过的很好,我们以前不会分开,现在也不会分开,以后更不会分开,我们······”
“臭小子,你是不是忘了以前怎么答应我的了!”何爸气极,打断了何浩楠的话。
“爸,赵一博是我喜欢的人,我爱他,所以不希望他受到伤害,而且,之前我也没答应过您什么。”
“臭小子,你就不怕你老子我受到伤害,你这个逆子!”
“算了,你现在翅膀硬了,你老子我管不住了,有时间一起回来吃饭。”
何爸说完“啪”就把电话掐了。
何浩楠看着显示以挂断的电话,反应了那么30秒。
“所以,我爸是让我带赵一博回去吃饭?”
何浩楠自言自语,他想大喊大叫,可现在已经很晚了,他可不想大晚上因为扰民被抓,更何况赵一博还在卧室呢。
何浩楠对着落地窗手舞足蹈的发泄自己的激动。
“赵一博,哥哥来啦!”
薄荷 Mint
代表行星:水星、冥王星
元素属性:风、水
力量:净化、财富、旅行、治疗
薄荷家族有很多品种,都各自有些微的不同,还有香气。薄荷家族基本都属于水星能量的管辖,也都俱有协助旅行还有沟通表达的基础效果。
它既是食用植物,也是药用植物。它能够治疗感冒以及喉咙的问题,对于皮肤过敏跟症状也都俱有一定程度的协助,并且协助消化的问题。能够健胃以及利尿,在健康上是很好的保健植物。
薄荷是冥府之王珍爱的女孩变成的植物,虽然不起眼,但是俱强烈香气。薄荷在财富魔法中常常会有意想不到的效果。
焚烧薄荷叶也能够带来魔法女神的眷顾,驱逐负面能量。
......
薄荷 Mint
代表行星:水星、冥王星
元素属性:风、水
力量:净化、财富、旅行、治疗
薄荷家族有很多品种,都各自有些微的不同,还有香气。薄荷家族基本都属于水星能量的管辖,也都俱有协助旅行还有沟通表达的基础效果。
它既是食用植物,也是药用植物。它能够治疗感冒以及喉咙的问题,对于皮肤过敏跟症状也都俱有一定程度的协助,并且协助消化的问题。能够健胃以及利尿,在健康上是很好的保健植物。
薄荷是冥府之王珍爱的女孩变成的植物,虽然不起眼,但是俱强烈香气。薄荷在财富魔法中常常会有意想不到的效果。
焚烧薄荷叶也能够带来魔法女神的眷顾,驱逐负面能量。
实际利用:可用于熏香,疗愈,疗养浴。不要独立燃烧薄荷,而要把薄荷扔进正在燃烧的火中以达到效果。洗澡时,可以将薄荷叶放在网袋中并挂在出水口(花洒或水龙头)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