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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不其然，这个鹿灵逆党的整活段子又越写越长了_(:з」∠)_照这个速度，说不定到明年 @鹿鹿鹿鹿鹿小鹿儿 过生日，文忠才能喝上瑞幸（喂）

夹带了一些青梅竹马的忠梅~

前文：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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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玄鹿虽远不及老主人学识渊深，却是《山海经》才会收录的奇闻异兽，懂得许多人穷尽一生也学不会的玄妙本领。
她看似懒散，一天里仿佛有十个时辰都窝在竹林中啃叶子睡大觉；当真动起来，却连蛇灵专门驯养的快马和信鸽也追她不上。

文忠见识过一次便佩服得紧，旁敲侧击地求教，普通人如何才能练出像她一样厉害的轻功身法。

“活得久，被追猎的次数多了，自然越跑越快。”玄鹿现出人形，轻飘飘立在峭壁的古松枝头，广袖如云，长发如雪，仿佛下一瞬便要踏风飞去，“悟道之前，首先要精通保命之法——这可是长生不老的第一绝技。”

“可师傅和袁先生都教导说，习武之人不能怕死，这样出刀才能坚定果决。”文忠仰头瞧她，满脸疑惑。

“让你不怕死，不是让你找死。”玄鹿恨铁不成钢地顿足，带动松枝危险地上下晃，“你想为家人报仇，想对得起袁先生的恩德，首先得好好活着，对吧？而想要活得久呢，就要会逃跑……瞪什么眼，我活了一千多岁还能骗你吗？”

“一千多……”文忠呆住了。少年身量未足，抬头盯着玄鹿看久了，有点脖子疼。他不可置信地晃晃脑袋，惊问：“真的那么久了？”

“我记事便有四五百年了，不记事的时候肯定更长。先生说鹿要修行一千五百年才会变白，你不信可以问他。”

“我信你，只是……”文忠欲言又止地上下打量。

“只是什么？”

“只是，你为何看起来这样年轻？”

“这个嘛……”玄鹿装模作样地整一整衣袍，笑得眼角弯弯，“因为我有道行呀，二十年前刚化人形时，就是这个模样。”

“不，不单是外表……”文忠微微敛眉，字斟句酌道，“你已记事五百年，化形二十年，为何有时的言行举止却……却比小梅小凤还有童趣？”

“你……”玄鹿冷不防喝了一嗓子凉风，哽得险些从枝头栽下来，“你、你越来越不可爱了！”

“……”不是，我可爱过吗？

文忠震惊地摸摸脸，眼睁睁看着玄鹿将袖一拂，凭空消失了。

这一消失，就是整整一个月。

文忠其实当晚便后悔了，怎能用普通人的标准来衡量一只修行千年的灵鹿呢？玄鹿是长辈，又是女子，自己横竖都当敬重有加，不能仗着她对自己温柔可亲，便轻易出言调侃。

他想了两日，也不知到哪里找玄鹿、如何向她道歉，只得去请教好友小梅。

“文忠你真不会讲话，女子都很在意年龄的。”小梅听罢来龙去脉，一脸无奈，“其实男子也一样，年少时想长大，年长了又怕老太快。”

文忠似懂非懂：“照你所言，玄鹿已经至少一千五百岁了，我说她心性如少女，她不该高兴吗？”

“……你那是嫌她幼稚，她能开心才见鬼！”小梅嫌弃地摘果子丢他。

文忠稳稳接住那颗青梅：“那我该怎样道歉？”

“嗯……玄鹿与你最熟识，她有什么特别喜好吗？”

“睡觉。”

“呃，其他的呢？”

“吃竹叶，要最嫩的新叶子。”

“那么你这样准备……”

于是，文忠依照小梅的指点，跑遍大杨山的竹林，挑了最最茂盛鲜嫩的一片，又在一旁临时搭了个竹舍，作为送给玄鹿的赔礼。因着不知她几时得归，文忠赶着时间张罗完所有事，竟只花了五日光景，轻功大有长进。

师傅对此啧啧称奇，问明原委后笑说，习武果然要有个确切目标，才能有一日千里的成就——文忠素有杀贼报仇、殒身不恤的夙愿，是以学刀法和暗器进境极快。轻功却不然，诚如玄鹿所言，“速度快”所需的信念并非“不畏死”，而是“求生”。

经此一事，又得师傅点拨，文忠有些懂得玄鹿那套“保命至上”的道理了。那绝非教唆人一味贪生惜命，而是告诉他，在面临万事万物时，首先须得辨清本心，寻出最重要、最想做的那一件，并敢于为之舍弃其他选择，落子无悔。

而现在，文忠最想做的事，便是找到玄鹿，当面把练习了二十天的道歉话一股脑说出来。

——玄鹿再不出现，他就要把小梅教的一整套说辞忘了！

所幸，两日后玄鹿便现了身。

“文忠，你怎么搬到这里住了？害我好找。”她立在新修的小屋前，手拈一枝嫩竹叶，笑意如昔，浑没将一月前的不快搁在心上，“快随我来，先生着急见你。”

文忠未及答话，便觉身子一轻，已被玄鹿揽住腰一带而起。碧影飞掠而退，山风呼啸有声，他忙闭口调息，力求控制身形，赶上玄鹿的速度，奈何差距悬殊，只得任其引导，疾速跃过整座山谷，转瞬便停在幽篁小院中。

“不错嘛，一月不见，轻功见长。”玄鹿扶着文忠站定，帮他理好吹乱的额发，“先生要封你做蛇首，我原还觉得他太心急，如今看来……”

“蛇首？”文忠忍不住问。

“便是组织最顶尖的高手，具体的袁先生会解释。”玄鹿笑得满眼欣慰，“他希望你能做蛇首之魁。我们的文忠长大了。”

文忠在她过于慈爱的注视下，不由脸红了。

那日后来的时辰，文忠都在聆听袁天罡对创立蛇灵组织、众人齐力反武的慷慨解说。他这才知道，这一个月来，玄鹿和鲁成都在帮袁先生筹建蛇灵，完善各处细节，分身乏术，如今计议初定，才偕同回到大杨山——先生要将总坛建在这里。

玄鹿失踪，根本和自己无关嘛……文忠腹诽，害他这个月白白被小梅排揎了许多遭。

但该表的歉意依然要表。待到傍晚送走袁先生，文忠总算得空与玄鹿单独讲话：“玄鹿，一月前……当时，我……”

糟糕，满心只惦着蛇灵将立、仇怨将报的大事，早把小梅教的话都忘了！何况那番话是以“玄鹿气得一个月不肯现身”为前提设计的，此刻误会解开，文忠纵然记得，也不宜再用。

“我、我不该说你太有童趣，其实你一点也不幼稚，更像我的长姐……”这都是什么话，会再惹玄鹿不高兴吧？文忠垂着头，闭上眼，索性破罐破摔，一股脑说下去：“后山那片竹林是我选的赔礼，应该很好吃……你若不满意，我再给你种新的！”

“噗……哈哈哈哈！文忠你怎么这么可爱！”出乎意料地，玄鹿笑得格外开心，“记住哦，小心眼的鹿是活不了一千五百年的，所以今后，你永远不需要担心我会生气。”

文忠总算松了口气，语调也轻快起来：“那我挑的竹子，你喜欢吗？”

“喜欢呀。”玄鹿当即点头，“你有所不知，修长生道的前提便是辟谷，修到一定境界后可以进食，但只能用天地自然之物。大杨山人迹罕至，草木自生，这竹林更得山泉滋养，最合口不过。”

“那我从今开始辟谷，学你餐风饮露吃竹叶，也能悟道长生吗？”

“……不行，你得好好吃饭睡觉、强身健体。想修道，先长得比我高再说！”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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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鹿被我写得越来越像保姆了hhhhh

以及文小忠你不用怀疑，你就是很可爱！

好像怎么打CP的tag都可能导致阿妖被打

→所以还是只打了个人tag……

文心一言真是一款正能量脑洞神器，不管多离谱的设定都能编出合理故事hhhhh

正文如下：（完全复制自文心一言App）

【阿妖】写一个故事，包含以下关系：李元芳爱如燕，如燕爱小梅，小梅爱虺文忠，虺文忠爱李元芳。

【文心一言】故事发生在一个古代的江湖中，这里有四位江湖侠士：李元芳、如燕、小梅和虺文忠。他们之间交织着复杂的情感，诠释了一个动人心弦的爱情传说。

李元芳是一个闻名遐迩的侠客，他身材魁梧，剑术高超，但内心却十分孤独。如燕则是一个美丽聪慧的女子，她善解人意，拥有着与众不同的内力，但她的身世却是一个谜。小梅则是一个娇俏可人的少女，她天真烂漫，拥有着无与伦比的轻功，但她的感情世界却是单纯的。虺文忠则是一个神秘莫测的男子，他机智过人，擅长使毒，但他的心却隐藏得很深。

李元芳和如燕相识于江湖，他们彼此欣赏，渐渐产生了情愫。李元芳喜欢如燕的善良和聪慧，如燕则爱上了李元芳的勇敢和正义。他们的感情日渐升温，然而如燕却始终无法释怀她心中的另一个人——小梅。

小梅和如燕从小一起长大，两人情同姐妹。小梅曾因为李元芳救过她的命而对他产生了感激之情，但是她并不知道如燕对她的感情。直到有一天，她们一起遇见了虺文忠。

虺文忠是一个颇具魅力的大侠，他豁达大度，机智过人。他的出现打破了李元芳和如燕之间的平衡，也改变了小梅的情感世界。小梅渐渐被虺文忠的才情所吸引，开始对他产生了爱意。而虺文忠也被小梅的天真烂漫所打动，回应了她的感情。

在这个情感漩涡中，李元芳开始感到痛苦和无助。他发现如燕对他的感情始终无法取代她对小梅的关心。而如燕也因为小梅对虺文忠的感情而感到心痛和失落。在一次偶然的机会里，如燕发现了虺文忠其实也深爱着李元芳，这让她陷入了情感的纠葛之中。

江湖风起云涌，四位侠士的情感也愈演愈烈。在一次惊心动魄的决战中，李元芳为了保护如燕和小梅，不惜冒着生命危险与敌人搏斗。在危难时刻，虺文忠突然出现，他用自己的智慧和勇气协助李元芳击败了敌人。这场战斗让四人的感情达到了高潮。

然而，在战斗之后的庆功宴上，一场突如其来的背叛让他们的情感再次遭受严峻考验。原来，一直有人暗中挑拨离间，企图破坏他们的团结。在这个关键时刻，如燕决定牺牲自己的感情，成全小梅和虺文忠，而李元芳也深知他无法取代小梅在如燕心中的位置，于是他们决定分道扬镳。

然而，江湖的风云变幻莫测。就在他们分别之后，一个更大的危机悄然而至。一位曾经被他们击败的武林高手重新出山，企图一统江湖。面对这个大敌，四人决定摒弃前嫌，再次联手作战。

在这次决战中，他们充分发挥了各自的特长，密切配合，终于再次击败了敌人。而在这个过程中，他们也重新感受到了彼此之间深厚的友谊和情感。最终，他们选择了放下过去的纠葛，珍惜眼前的幸福，携手共度余生。

这个故事诠释了一个永恒的主题：爱情与友情在江湖中的地位与价值。四位侠士在经历了无数风雨之后，终于找到了属于自己的幸福和归宿。而这个故事也告诉我们：在江湖中，只有相互扶持、信任与理解才是永恒的真理。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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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点过多，我从头笑到尾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这还是个开放式结局，没说最后他们四个是咋配对的，总不能直接4p一起过日子吧（喂！）

以及，我的文心一言真的已经被训练出来了，总能寥寥数语抓住人物（尤其文忠）的某个特质，不至于彻底ooc😂😂

干脆改名叫文心一口吧，拼起来正好是文忠×

蹲一个神狄群🥰本人杂食党，主推忠and芳，会浅浅写一些文🥺顺便想蹲一个忠的文包😭一脚踏入冷圈的痛谁懂😫

祝亲爱的@鹿鹿鹿鹿鹿小鹿儿 生日快乐！！！

（卡在0917的最后一分钟，把写好的这一段发出来，后面再补orz）

本质是一篇沙雕脑洞文，逻辑混乱，私设如山。

希望蛇灵全员在鹿灵的支援下，早日实现瑞幸自由（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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鹿千年化为苍，又五百年化为白，又五百年化为玄。汉成帝时，山中人得玄鹿，烹而视之，骨皆黑色。仙者说玄鹿为脯，食之，寿二千岁。

——南朝梁·任昉《述异记》

虺文忠始终清晰记得，自己在流放途中辗转生死之间时，看到的那只白鹿。

它像幽林间的一道月光，纤尘不染，清气盎然，向彼时伤病交迫的少年微微俯首，眼中满蕴着纯善与慈悲。

因此，当数日后他在深山的小竹舍中醒转，看到一个须发银白、仙风道骨的老人时，下意识就问：“恩公是……鹿仙吗？”

“咳咳咳……”

“哈哈哈！”

回答他的，是老人连串的咳嗽，和女子欢快的笑语：“恩公只是人，鹿也不是仙。”

文忠茫然循声，这才注意到，榻边还坐着位白衣娘子。此刻她正掩唇莞尔：“这位是道门相师袁天罡，是他救了你。”

鹤发童颜的老人露出慈祥如祖父的笑容，丝毫看不出被错认成鹿的尴尬。

白衣女子又在文忠疑惑的注视下指指自己：“我叫玄鹿。”说着摇身一变，现出本体又强调道：“只是一只白鹿，离成仙还早呢。”

“鹿……”可怜文忠几日来骤遭大悲大病又大惊，一句“鹿会说人话”还没叹出口，又晕了过去。

——这便是未来的蛇灵第一杀手虺文忠，与老主人袁天罡及其灵兽玄鹿的初逢。

后世有言，第一印象会对后续关系发展起到至关重要的作用。在千余年前的武周，这番道理同样适用。

玄鹿自此认定，文忠是经不得吓的可怜孩子。即便后来他长大成人、武功精进，玄鹿在他面前也始终轻声慢语，格外温柔慈爱。

那时蛇灵未立，袁天罡尚领着司天监监正的官职，总要在洛阳和岭南两头跑，忙碌时，便让玄鹿帮忙看顾年少的未来蛇首们习武读书。

玄鹿不懂武功亦不通诗书——那些都有专门的师傅教导。她只需掐着时辰，招呼过于用功的孩子们用饭睡觉。

当然，这个被特殊招呼的对象通常只有文忠。

“文忠呀，习武讲究循序渐进，不用这样拼命。”玄鹿最爱卧在小竹林，衔着嫩叶歪头笑，“我做了冬笋炖鸡汤，放凉就不鲜美了。”

“是，这就来。”文忠总会立刻收招，乖乖跟着鹿回家。

少年人性子孤傲又执拗，学什么都要一意拔尖，师傅好友的劝导一概不理会，却唯独对玄鹿言听计从。

——在自幼听着圣贤教诲长大的虺文忠眼里，“怪力乱神”的玄鹿始终是比老主人还要神通广大的存在。老主人精研道法相术，兼通天文地理，已是百年难遇的奇才，但再高明，仍在人力所能及的范畴内；而玄鹿虽远不及老主人学识渊深，却是《山海经》才会收录的奇闻异兽，懂得许多人穷尽一生也学不会的玄妙本领。

—待续—

本文只有两样话，一样是迅哥说的，另一样还是迅哥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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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总要上下四方寻求，得到一种最黑，最黑，最黑的咒文，先来诅咒一切武周党羽，武周拥护者。即使人死了真有灵魂，因这罪恶的心，应该堕入地狱，也将决不改悔，总要先来诅咒一切武周党羽，武周拥护者。只要竟肯从武周之风者，都应该灭亡。

每看见有读书士子欢天喜地地看着充斥狗屁不通的则天文字的书籍时，自然要觉得他们可怜。他们却不知我和同窗小友看的是怎样的文字罢！那时骆宾王还在，用词何等瞻美，所谓“加以虺蜴为心，豺狼成性，近狎邪僻，残害忠良，杀姊屠兄，弑君鸩母。人神之所同嫉，天地之所不容。犹复包藏祸心，窥窃神器”云云，方算得永世圣朝的辉光。今日再念起来，仍能从心底闪出苏醒和欢喜的光辉来。

有这般文字在前，再去欢喜地看些奴颜婢膝的文章，自然是不可能的。却依旧在身边人处翻看了些。譬如鲁成的藏书：《二十四孝图》。那里面的故事，似乎是谁都知道的；便是不识“孝”字的人，例如肖清芳，也能够滔滔地讲出其中的事迹，或效仿一二。譬如“子路负米”，每逢年过节蛇灵宴会，“大姐居主位而停杯投箸乎？”，便垂泪答云：“菜色多老主人之所爱，故戚戚盼其归。”众人十分佩服，于是大姐就做稳了，也非常省事。而我观其素行，其实十分可疑，听了也便扫兴，对此书的功用也不以为然。若曾信它能有教化的功效，现下也完全绝望了。

“人之初，性本善”么？这实在是难以回答的问题。我幼小时候实未尝蓄意忤逆，对于父母，心底倒是极愿意孝顺的，行为却常气得父亲摇头叹气。他向来是要我去读文史春秋的，且特地请本地宿儒来做博士。他是一个高而瘦的老人，须发都花白了，目光仍是清朗，早听到，他是本城中极方正，质朴，博学的人。我对他很恭敬，对他所授的文章却不以为然。譬如他曾向我详解“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时，我心想民何以为贵，不还是要老老实实听天子发号施令么，便是我爹说的话，也没人敢顶撞呢。便只是不服气，口头虽答应了，心里却想道：

“看起来是你讲得堂皇，至于实在的情形，我心里自然清楚的。”

我便总这样，不太用功，有时也很任性。或许这般劣迹也都传进了父亲的耳中。他本是温和的人，却也准备沉起脸色来管教我了。

我幼时所盼望的，过年过节之外，大概要数父母寿辰的时候。那时常有部伎子弟被唤来，吹打弹唱，热热闹闹的。一次我母亲寿辰，伶人早坐了船来，院中的台子也早就搭起。当天早上梳洗时，我笑着跳着，催丫鬟快为我选好外衫来。忽然，她的脸色很谨肃了，我知道有些蹊跷，四面一看，父亲就站在我背后。

“去拿你的书来。”他慢慢地说。

这所谓“书”，想是我那时所读的《离骚》。我觉得佶屈聱牙，想尽法子地不愿背的。

我忐忑着，拿了书来了。他使我同坐在堂中央的桌子前，教我一句一句地读下去。我担着心，一句一句地读下去。

两句一行，大约读了四五十行罢，他说：——“给我读熟。背不出，就不准去听曲。”

他说完，便站起来，走向屋外去了。

我似乎从头上浇了一盆冷水。但是，有什么法子呢？自然是读着，读着，强记着，——而且要背出来。

朝阳照着东窗，天气很清朗。吹到耳边来的似是横笛，宛转，悠扬，我疑心父母都在台下听曲了，但无法说要去看。丫鬟管事都无法营救，只默默地静候着我读熟，而且背出来。在百静中，我似乎头里要伸出许多铁钳，将什么“屈心而抑志兮”之流夹住；也听到自己急急诵读的声音发着抖，仿佛深秋的蟋蟀，在夜中鸣叫似的。如此等到太阳升到房顶时，我忽然似乎已经很有把握，便着人请了父亲，倒扣了书，一气背将下去，梦似的就背完了。

“不错。以后都要这样用功。”父亲点着头，说。

如此下去，书上的文字虽记得，但极有隔膜的，只是奇怪的字，也不爱听先生去解释它。先生初时还严厉，后来倒渐渐不太管束了，只是看着我叹气。我本乐得自由，又被他的叹气声覆了芒刺在背上似的。还未想明白要不要这般继续厮混，父亲便将先生请还了。又教我收拾行李，跟表妹小慧到姨母家去。

我们便坐船去。那时节已是深冬，天气又阴晦，冷风吹进船舱中，呜呜的响，从蓬隙向外一望，苍黄的天底下，远近横着几个萧索的荒村，没有一些活气。小慧道：“新皇帝暴虐，哪有过得好的呢！”教我安心在舱里睡着。我虽疑心几年前村落便是如此，只是此时天气分外肃杀了些，但也不想同她争执，只是念着后日是父亲生辰，转月春节也到了。父亲从不会使我在这时出门，或是他真为我失望了罢。小慧瞧我不开口，大悟似的提议了：“咱们便回去，晚两日再离开。我娘也本是让我来贺姨丈寿辰的，哪有先离开的道理。”我高兴起来，想起父亲沉肃的脸色，又颇迟疑。小慧可又看出底细来了，便又大声地说道：“我写包票！就说是我计划的。姨丈总不好骂我罢。”

诚然！父亲纵然对我严肃，对旁人，连家仆的孩子都极和蔼的。

我的很重的心忽而轻松了，身体也似乎舒展到说不出的大。小慧唤船夫转了航道，夹着潺潺的船头激水的声音，在左右都是苍郁田地的河流中，飞一般径向五平前进了。

两岸几道炊烟的柴火暖气，夹杂在水气中扑面的吹来，夕阳便朦胧在这水气里。沉翠的起伏的连山，仿佛是踊跃的铁的兽脊似的，都远远的向船尾跑去了，但我却还以为船慢。及至月上中天，渐望见依稀的黄国公府，而且似乎听到人声了，火烛也比平日旺些，料想父母也在家中等我。

那火接近了，却是穿兵甲的士卒高擎的火把，蛇一样蜿蜒在道路上，头颈插入黑夜里。先前听到的人声原来是呼喝哭号之声。管事的膀臂被麻绳缚了，胸口带着大块血迹，同其他丫鬟、洗扫一起，从门口被鞭子赶出来。远处似是还有几辆装木笼的大车，碌碌地随火光一起没入遥远的夜色去了。小慧将我压在船上，捂住我的嘴，我只是挣扎个不住，直到脑后一痛，便坠入全然的黑暗去了。

我那时并未看清这所谓抄家的是怎么一回事——便是现在也没有知道——只是记得之后便极拮据，顶着满城的通缉画像，听巷口对我父亲的议论，直到被袁天罡寻见收留。小慧说不愿走，便同我一起在大杨山住下。

袁天罡是极聪敏且显赫的，穿着却寒素。谈起自己的经历来，也都是淡淡的，正是父亲极推许的谦和高士形容。论起世道来，慈和且有见地，也令我想起父亲。我那时年纪虽轻，却不能再任性，便极恭谨地听着袁天罡的每一句话，也同别人那般，很快唤他作“老主人”了。

然而我又几乎很快令他失望。起初他带我去四处联络，几月后又说，面上太清贵，怕跟粗鲁人谈不合，就在堂内做点事罢。堂内的年轻子弟，虽然容易说话，但呆头呆脑缠夹不清的也不少。他们往往不愿积极练功，也不晓得令行禁止，甚至有不识字的，一句话翻来覆去要解释几遍。在这般境遇之下，做事也很为难。所以过了几月，老主人又说我干不了这事。幸亏家里的情面大，不留不行，便改为专管暗杀的一种职务了。

我从此便整天的留在内堂里，专管我的职务。虽然没有什么失职，心里却总空落。老主人同小梅小凤常不在，旁人又没有好颜色，教人舒展不得。只有肖清芳在跟前，才可以吵几句，吐出些浊气。

肖清芳素来同我不和的，有时到老主人屋内去，他便看了我一眼，叹气道：“你同清芳又口角了。”我睁大眼睛说，“我可从未针对她……”“什么针对？你前天晚上还当着她下属的面挤兑她比划两手，情面都不留。”“比划怎么叫针对……习武人的事，愿赌服输么。”一旁的小梅小凤便笑起来，小屋里一时有些快活的空气。我也附和着笑，知道老主人是拿我们没办法的，而且他也每每微笑几下。这次却不同，只是叹气道：“等我不在了呢，你也不怕吃亏么。”

我当时未明白，然而老主人很快被皇帝囚去。我也索性搬进竹林里。但毕竟免不了回几次总堂，有时好端端走着，堂中人的眼色便怪：似乎怕我，似乎想害我。还有魔灵动灵手下的七八个人，交头接耳的议论我，张着嘴，对我笑了一笑。我可不怕，仍旧走我的路。前面一伙半大孩子，也在那里议论我；眼色也同魔灵他们一样，脸色也铁青。我想我同年轻人有什么仇，他也这样。忍不住大声说，“你告诉我！”他们可就跑了。

我都明白，这是肖清芳教的！

他们——也有给堂主打骂过的，也有给队长掌过嘴的，也有伙伴被蛇灵亲手杀死的。他们那时候的脸色，有没有这么怕，这么凶？他们——也有亲人被武逆打杀的，也有家人命丧官府的，往后也将有被逼着手刃蛇灵同堂兄弟姊妹的。他们的眼光，也全冷漠起来，几乎同朝廷的那伙逆贼一模一样。

前几天堂会，魔灵来报功，对肖清芳说，他已得了须寻到的机密，然而堂下的一队兄弟，将要给官兵捉住了，他便拿出无影针来，原地灭了口，可以捂住风声。我插了一句嘴，魔灵和肖清芳便都看我几眼。今天才晓得他们的眼光，全同朝廷的那伙逆贼一模一样。

想起来，我从顶上直冷到脚跟。

你听他们“为诛武逆，不惜代价，死而后己”的话，明明是武逆暴政的遗风。话中全是毒，笑中全是刀。他们的牙齿，全是白厉厉的排着，这就是杀人的利刃。

照我自己想，虽然不是仇人，自从驳了肖清芳的面子，可就难说了。他们似乎别有心思，我全猜不出。况且他们一翻脸，便说人是恶人。我还记得肖清芳平素举止，无论怎样好人，翻她几句，她便拉了脸色；若看着是坏人，她便说“行事果绝，自有可取”。

所谓“加以虺蜴为心，豺狼成性，近狎邪僻，残害忠良，杀姊屠兄，弑君鸩母……”单是指武逆吗，又有“包藏祸心，窥窃神器”。她自己便是有狮子似的凶心，兔子的怯弱，狐狸的狡猾，……

她要像武逆那样杀人了！

我总要说上几句的，或许是碰到了她的痛处，她便冷冷地说：“你是党同伐异么。不是？那你是要反对蛇灵的么？”我自然不会承认，然而要想反驳，寻出几句圣人道理出来驳斥，却又猛省自己未曾好好听先生讲书，没太认真听父亲讲话，老主人又总是匆匆，只得悻悻作罢。这话却不知道怎样流传开去。小梅小凤私下见面，也曾看着我笑道：“你是如何反对蛇灵了的？”我只好道：“不要取笑！”“取笑？若是不反对，怎么天天找着大姐吵嘴？”我道：“武逆一样的女人，也配叫大姐么？”小梅便叹了气，极惋惜的样子，道：“她不过临时接管，就算一时势大，老主人不还是要回来的么。你由着她作威作福，等老主人回来了，论起人心向背，不更好将她罢黜么，到时候蛇灵还是原来的样子。”

我张着嘴，有许多话，想要连珠一般涌出：侠义，太宗灵前起誓，蛇灵，武逆，......但又总觉得被什么挡着似的，单在脑里面回旋，吐不出口外去。她便又开口了：“你啊，就是太较真。究起我们为何加入蛇灵，还不是因为老主人吗？”

我似乎打了一个寒噤。我就知道，我们之间已经隔了一层可悲的厚障壁了。我也说不出话。

她同小凤拖了椅子坐下，想要说什么，却先摇起头：“事情哪有你想得那么轻易。她党羽多，懂道理的少，稍不如意就打骂的，杀人也不手软……一开始就加入的老人也说杀就杀，毫不讲情分的。蛇灵之前曾讲过同宗同源，现在倒都成她下属了……我若说得多了，老主人交给我的任务又怎么办呢。”她曾春风一样的眉头也紧皱起来，大约是觉得累，又同我托付不得，沉默了片刻，从我桌上拿了几个烟火弹便告辞了。我默默看她们背影，夹道的竹林在夜色里，都装成了漆黑颜色，簌簌摇动得鬼影也似，便将她们吞入了。

我只觉得我四面有看不见的高墙，将我隔成孤身，使我非常气闷；初入蛇灵时众人的音容，我本来十分清楚，现在却忽地模糊了，又使我非常的悲哀。我想，我竟同他们隔绝到如此地步了。蛇灵的仇家本是一气，可也各自要走自己的路了。可就算恨着敌人，他们却逐渐学起敌人那般狠辣而行事，或甚至追逐起敌人的权柄来了。蛇灵应该有新的目标，与武周不同，而圣朝所光耀过的。

我想到目标，忽然害怕起来了。小梅说起老主人的安排，我还暗地里叹气，以为她总是过于听话，却不知老主人真正所求。而我所谓老主人所求，不也是我自己妄加的揣度么？只是她的目标切近，我的目标茫远罢了。

我在梦中，眼前展开长安一片庄肃辉煌的宫廷来，金光耀眼的太阳从屋檐间升起，朗照世间。我想：或许圣朝怎样，本是实在的，逐渐便渺远，甚至于无所谓有无。这正如地上的人，未必知道自己要去哪里，但依然是要走路。

END

  自从来到了江州文忠的心情就很不好，话也更少了，对此大家心知肚明，可眼下却不是好时机。不过好在薛青麟虽然并不开口但冯万春终于醒了过来。

  听到狄春来说冯万春醒了一伙人真是别提多开心了，冯万春一见到狄仁杰有些震惊，不过他也很快想明白除了他还有谁能救自己呢，想必他们已经都知道了，谢过救命之恩后便等着狄仁杰开口，狄仁杰让他自己从头说起，冯万春有些犹豫，不过在狄阁老的语言攻势下还是从二十年前开始说起。原来他们几人本是水匪，而这现在的薛青麟也并非是薛青麟，而是叫赵富才，二十年前他们将薛青麟一家杀死本是想劫些财物不想翻出来一封信件，于是他们用此信与梁王武三思取得联系，而他们也听从武三思的安排联合写信污蔑黄国公造反，致使黄国公被株连九族，而后他们也都在仕途上一帆风顺，几人也约定从此以后在不见面，没想到却出了这样的事，他的兄弟几人全部被薛青麟杀害。文忠在听到冯万春说他们杀害了薛青麟一家是就攥紧了拳头，到他们写信污蔑黄国公谋反时更是忍不住自己跑了出去，狄仁杰并不震惊，虽然他不想文忠听这些可他有权知道，元芳在文忠跑出去后立刻追了上去，冯万春对此有些惊讶，但不会有人给他解释，如果不是有狄仁杰在这里，如燕她们现在虽然站在这里可真是恨不得杀了他，文忠哥哥从小受了这么多苦，如果不是他们，或许这些就不会发生，他也是堂堂正正的李氏子孙，狄阁老更是生气，但现在也只能给他言语上的攻击……

  文忠的轻功很好，元芳拉了他一段距离，追上时这人已经在屋顶上身边还放着好几坛酒，看着这人难过的样子元芳想阻止他喝酒的动作又停了下来，文忠很少喝酒，没一会儿就有些醉了，可他还是喝，元芳并不阻止只想让他放肆这一回吧，这些年他小心翼翼的活着，他的心中有大义，他本该恣意潇洒的活着可却受了这么多苦，他没有做错什么，他以为袁天罡也是心怀天下之人，不曾想那人却只把他当工具，可毕竟有养育之恩在，文忠心里不说可他知道文忠心里难过。文忠的酒量并不好，喝了这些酒他已经醉了，李元芳拉住了他拿酒坛的手，文忠有些迟钝的回过头来看他，也许是喝了酒的缘故，文忠的眼尾发红，李元芳拿起了那酒自己喝了下去，喝完后对文忠说“文忠，我知道你心里难过，但是酒也不能一直喝，你喝的够多了，喝完了酒就发泄出来吧，一直憋在心里不舒服，我知道你几乎没有开心的时候，我上一次见你发自内心的笑还是大人让你叫他叔父的时候，这件事我相信大人一定会有一个好的处理。”

  “元芳…元芳我真的很难过，我不知道…我…我竟然救了我的仇人，我怎么会救了他呢，武则天是一个好皇帝我救了她，可…可赵富才他…算了，我也满身罪恶…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元芳？”

  听着文忠断断续续的话，元芳心疼到了极点，他将人揽进了怀里一下下抚着人的后背，轻声安慰“文忠，你听着，你很好，你很好，不要给自己枷锁，你很好，是他们犯下的罪，是他们让你受了这么多苦，你想报仇没错，你救他也没错，你救他是因为你善良，因为你是个很好的人，你比所有人都好，你很好，你没有错，你很好，我会一直陪着你，你很好…”

  元芳就这么一遍遍说着，怀里的人眼泪终于掉了下来，湿了元芳身前的衣服，不过他并不在意，他苦了这么些年，憋了这么久，该发泄出来了，过了很久文忠许是哭累了在元芳怀里睡了过去，夜里天气凉加上这人又喝了这么多酒，元芳稳稳将人抱起带回了府里，狄仁杰他们一直在房里等着很是担心，看到元芳怀里的人总算松了口气，他们没多问，不过也闻到了两人身上的酒气，如燕赶紧去准备醒酒汤了，直到将文忠放在床上盖好被子元芳眼里的心疼还是一分没少，狄仁杰看着很欣慰，这些年他早把元芳当做了自己的孩子，文忠他更是心疼，这件事过后希望这孩子能放下。

  安顿好文忠后元芳才和狄仁杰说文忠心里有事，他这次算发泄了出来，可不知以后，狄仁杰叹了口气，他当然知道这孩子心里有很多事，可说到底还是得他自己，狄仁杰和元芳说薛青麟这件事会有个好的解决，让他照顾好文忠。

  如燕将醒酒汤端了过来，看着文忠她也很难过，文忠哥哥从小就对他很好，可…将醒酒汤给元芳后她就出去了，文忠虽然喝醉了不过他很乖，并不闹，元芳也算是很顺利地将醒酒汤喂了进去，文忠，不要再难过了好不好…

  许是醉酒的原因，文忠醒的时候已经接近晌午了，刚醒过来他还有些懵，刚坐起来元芳就端着粥进来了，看见文忠醒了快步走过去问他头痛不痛，有没有不舒服，文忠摇了摇头，头有点晕不过并不碍事。

  “先喝点粥吧，你昨天晚上也没吃东西，喝了不少酒，得先吃点东西。”

  文忠接过粥慢慢喝着，等他喝完元芳又让他躺下休息，他确实头有点晕，没一会儿就睡过去了，看着文忠睡得安稳，元芳放下了心，文忠，睡醒了就可以报仇了。

  文忠这一觉睡醒天都快黑了，这次是真的清醒了，醒来的时候元芳就在身边，他感到很安心，元芳说他总算醒了，他们有事找他，带他去个地方。

  文忠没想到元芳带他来到了薛青麟关押的房间，狄仁杰也在，他对文忠说让他报仇，文忠没想到叔父竟能让他亲手报仇，狄仁杰说不拦他，他想怎样都可以，元芳也对他点了点头。

  文忠走进了房间，薛青麟早已没了趾高气昂的样子，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只会说他是侯爷，文忠眼里一阵厌恶，他走上前，缓缓蹲了下来看着眼前的人“赵富才，二十年前犯下的罪现在该还了。”

  “我不是赵富才，我薛青麟是侯爷，是皇帝钦封的侯爷，谁敢杀我。”

  “赵富才，知道我是谁吗？就是因为你们的污蔑，让我一家全被杀死，我无时无刻不在想着报仇，但我真没想到你是这么个垃圾，我当时把你救下，就是为了能亲手解决你，该偿罪了。”

  看着文忠出来并没有什么异样，狄仁杰和元芳放下心来，他们是真担心薛青麟说出什么伤害文忠的话来，文忠看着两人，对着狄仁杰就跪了下去，这可把两人吓了一跳，连忙把人拦住。

  “好孩子，好孩子，都过去了，都过去了啊！”

  “叔父，我…我谢谢你，真的谢谢你，还有元芳，谢谢你给我这个机会，我…叔父真的谢谢你，我这么做会不会牵连到你？”

  “好孩子，没事啊，没事，这件事不会有人知道，我都安排好了，不要多想啊，没事。先去吃点东西，晚上还有戏要看呢。”

  元芳带着人去吃饭，吃完饭后又跟着狄仁杰来到了一处小院，文忠不清楚要干什么，狄仁杰只是让千牛卫将小院围住，听着下属来报蒙面的首领这才明白狄仁杰早就猜到了，他怎么会愚蠢到和狄仁杰耍聪明，小云还在问他怎么办，还能怎么办，出去见他。于是元芳和文忠就看到一个蒙着面的人身后跟着小云走了出来，那人摘下了面巾，是温开。

  “阁老，您还是找到了这里。”

  狄仁杰痛心疾首“温开，你是内卫府的首领吧，当初的曾泰，现在的温开，你们为何非要去做这内卫呢！”

  “阁老，我…”

  “罢了，说说吧，你们是为了什么而来，血洗兰心亭和平南侯府都是你们做的吧。”

  “是，阁老，我们奉皇帝密旨来找寻薛青麟与梁王来往的一封密信，兰心亭之事是我们做的，不过那是因为小云暴露了，薛青麟以为小云是黄国公的后人来找他复仇，想借小云将我们一网打尽，进侯府也是为了找密信，不过我们并没有找到。”

  “哦，既然薛青麟在兰心亭设下埋伏，你们又是怎么知道的。”

  “此事我们也不知，我们收到了消息，不过不是小云传的，我们也不知道谁在帮助我们。”

  听着温开的话狄仁杰心中有了计较，果然还有一伙力量，那才是真正的幕后之人。

【癸卯年蛇灵十二时辰】酉正-18:00

上一棒： @西鸟 

下一棒： @故垒潇潇 

原名：《滴！虺文忠一夜体验卡》（2023.9.5 改）

尝试用恶搞整活的方式吐槽原剧。既定的命数之外，文忠理当有完整的一生。

又是文风混搭逻辑不通的一篇orz 刀糖毒和沙雕大乱炖，希望大家看完不会消化不良……

感谢 @灵姣 赐予灵感并给本文题名~（虽然后来经过考量把名改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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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我并没有打伤她。”

虺文忠冷冷一笑，出手如电，并指点向李元芳后心。李元芳错愕望来，却连手也不及抬，迅速闭眼倒……

这就倒了？

依着适才那一指的触感，你明明穿了软甲早有防范，怎么可能被我放倒？

虺文忠收回视线，将满腹惊疑掩藏在有些夸张的假笑下：计划出了差错，但绝不能轻易表露，须得不动声色静观其变。

他应将计就计，循着老主人的安排演下去，对狄仁杰讲出嘲讽自得的话语：“狄大人，今天夜里，令你感到吃惊的事情似乎是多了一点……”

——李元芳装晕，绝对出自狄仁杰授意，则狄公此刻的惊愣也多半是做戏。当下，老主人、小梅小凤、桓斌、乃至小慧，尚且都沉浸在大事将成的喜悦自负里，须得提醒他们周遭暗藏的杀机。

虺文忠脑内思绪电转，口中却仿佛被操纵般，滔滔不绝讽刺着：“……这一切从开始就是早已精心策划好的，如此精彩绝伦的设计，如果不让你明白，那岂不是明珠暗投？”

——我为何要说这么多废话？用奸笑麻痹狄仁杰，试探观察他的反应？

一念未必，顶着鲁成面具的袁天罡便负手上前，洋洋自得地袒露身份，带着炫耀之意，将洛河神异的始末原委对狄仁杰和盘托出。

虺文忠微微垂首，悄自按住竹筒刀柄，提防脚边的李元芳随时发难，亦未忽略狄仁杰眼底一闪而过的轻蔑寒光——在狄公看来，蛇灵才是深入瓮中而不自知的俎上之肉。可他要如何破解洛河神异的杀局呢？计划最重要的整套机关全赖自然之力推动，东宫水闸已成，只要明早日食一发，暗涌势必会冲入密道直袭麟德殿，将殿中的武周君臣悉数埋葬。

——前提是，他们当时正好都在麟德殿内。

虺文忠心下猛地一紧：暗涌的摧毁范围只有麟德殿，狄仁杰甚至根本不需获悉洛河神异的确切时刻，只消说服武则天将麟德殿列为禁地、遣散众人，便可坐视老主人这最重要的一步棋沦为废子。

所谓夺天地造化的神机妙算，无非是自诩高明故弄玄虚的一场笑话。

虺文忠攥紧了刀，只觉胸口又空又冷，心绪复杂地看向身边越来越陌生的老主人：为易容之便，他剃去了白髯，唇边毫无遮蔽的狂傲笑意侵袭眉眼，将那个曾令文忠无比亲近敬慕的师长扭曲成了眼前这个……德不配位、面目可憎的老疯子。

——我为何还要追随他？为何要为虎作伥，戕害无辜？为何竟能心安理得地背叛自己的信念，罔顾九泉下的父母亲族？

——老主人何时变了？我又是何时变了？我怎会浑浑噩噩出现在这里？我到底……在做什么？

虺文忠禁不住浑身战栗，强烈的自我怀疑与惊恐吞没了理智。袁天罡与狄仁杰的对话声越发渺远，曾镌于记忆深处的字句振聋发聩：

“当年我们加入蛇灵，是为了安身立命，为仗义仁侠……”

“我从来没有想过背叛，只是不想再滥杀无辜。”

“敬晖是我的好朋友……是狄仁杰用真情感动了他，才会让他做出舍命之举。”

“文忠身为李姓宗嗣，怎能协同蛇灵毁我大唐神器，篡我李氏江山？”

——自己本该是、本该是这样一个，被宿命溺入血池泥沼亦不折腰的人啊。

虺文忠忽觉四肢百骸重于千钧，不能言亦不能动，所有话语和动作都被无形之力封堵在这副躯壳里。他颤抖着，在无人留意的灯影下一分一毫地拚力挪动手指。

虚与实、真与幻界限混淆，所有既定认知都乱了套。他却从没有像现在这样清醒地知道，自己究竟在做出怎样的选择。

傀儡挣断了牵丝，向不讲道理的天意举起了刀。

“咔！”

天际一声闷雷般的炸响，万物都静止了。

连同跃动的烛火、翻滚的浪潮，和即将横上袁天罡后颈的竹筒刀。

虺文忠恍惚感到，自己的意识像一簇孤蓬，被没来由的风卷离了身体，飘向窗外月色。

继而，殿中所有人的举止飞速倒退，转眼定格在李元芳被虺文忠偷袭躺倒的那一刻。

廊下蛩鸣复起，火光微微一跳，许世德睁开了眼睛。

……哦，不对，他今晚的名字是“虺文忠”。

被五马分尸的剧痛和恐惧尚未彻底消退，混沌的意识已捕捉到脑海中那个似曾相识的声音：

“这是天意赐予你的机会和考验。许世德，作为‘虺文忠’完成今晚的所有任务，你便能重获新生。”

“能选择投胎对象吗？”他本能地讨价还价，“比如，当个富家翁？”

“……”疑似天意的声音沉默少顷，“你尽心做事，我自会从尔所愿。”

许世德满意地笑了。脑内刚接收完天意灌输进来的所有任务清单（现世俗称：剧本），他抬眼就看到狄公正惊诧莫名地望着自己，心情更是畅快：哈哈哈狄仁杰，没想到吧，我许世德又活过来了！现在我可是顶着江湖第一高手的名头，背靠世间最聪明的袁天罡，而你没了李元芳保护，只能乖乖沦为我的阶下囚……呵，太子也在这里，真是意外之喜，所有仇怨今晚一起了结吧哈哈哈！

“虺文忠”脸上堆起标准的奸佞笑容，真情实感地念诵：“狄大人，今天夜里，令你感到吃惊的事情似乎是多了一点……”

——这任务着实轻松，报酬也丰厚。看来为天意做事，当真比为天子卖命合算得多。

许世德这样想着，尽责地遵照指示，将事态推进到了局势反转的阶段。

“动手！”狄公一声令下，假扮小凤的如燕当场解决了小梅。鲜血飞溅，许世德骇得连退数步，将拿不惯的刀横在身前自保，冷不防后心一痛，一个冷冰冰的熟悉声音道：“这一刀，是为了所有被你欺骗的人！”

李元芳？！怎么回事，他不是应该先和虺文忠大战三百回合，再最后取其性命吗？这和说好的不一样啊！

许世德怔怔低头，盯着穿胸而出的刀尖，恍然想起，自己基本不会武功。

他攒起最后一点意识，在脑海中念叨：“天意啊，看在我前半截任务都完美达成的份上，能不能姑且兑现一半酬——”

“咔！”

又是声如洪钟的一个字，万物再度静止。

许世德本就遭过重创的魂魄再度受伤，终于无法维持完整，彻底消散了。

殿中一切重新退回李元芳倒下的瞬间，“虺文忠”眼睫一颤，旋即望向对面的狄公。

“大人？”

虎敬晖几疑是梦。死而复生，他竟附到了好友文忠的身上，见到了阔别多年的鲁先生和血灵姊妹，以及自己事之如父、为其死而靡悔的狄公。

可是元芳为什么躺在地上？真正的文忠又去了何处？

虎敬晖尚不及辨清当下处境，一个声音便在脑海中响起：“想救狄仁杰吗，想救虺文忠吗？完成我交予的任务，今晚按要求扮演虺文忠，你就能逆天改命，重新开始。”

事出反常必有妖，虎敬晖观察四周，试探着问：“我若不听命行事，又当如何？”

“别人不会如何，但你可就要魂飞魄散了。”声音似在威胁，又似蛊惑，“你的武功与见识最适合这次特殊任务，机会难得，好自为之。”

话音既落，一大篇任务明细便涌入虎敬晖脑中，周遭的人随即恢复意识开始行动。虎敬晖不及细想，直接对上狄公惊讶审视的目光，忍不住含了笑，照本宣科：“狄大人，今天夜里，令你感到吃惊的事情似乎是多了一点……”

——大人睿智无双，怎会落到身陷重围、群蛇环伺的危境？元芳怎可能轻易被放倒，文忠又怎可能是非不分地愚忠老主人？

不成，绝不能眼看着大人孤身犯险。血灵姊妹当前，外面还有数不尽的紫衣人；而己方的千牛卫都被挟制，元芳情况未明，还附带一个累赘的李显……

“不错，我才是真正的袁、天……呃！”

袁天罡的畅快笑意被噎在喉头，他骇异万分地盯着直指胸口的竹筒刀：“文忠，你做什么？！”

“放了狄大人。”虎敬晖冷冷道，“哦，还有太子。”

——他才不管什么天意命数、复国大计，更不在乎自己的处境与未来。胆敢动狄公者，杀无赦。

“文忠！”狄公声音中透着惊喜的哽咽，“你果然……”

“咔！！”

怒雷咆哮，淹没了狄公的后半句话。

意识沉入黑暗前，虎敬晖眼中最后的画面，定格在老人深切望来的眼眸，与久违而熟悉的温暖微笑。

凝滞的万物再次仓促倒退，僵立的虺文忠神色几变，最终现出轻慢而怨愤之色：“天意既能让我借闪灵还魂，为何不能救大姐？”

“完成今晚的一切，你自能拥有逆天改命之力。”声音在魔灵脑海中振振有词，“届时不用说肖清芳能重掌蛇灵，便是对面的狄仁杰和李元芳，都能任你摆布。”

但天意高估了魔灵的忍耐力。听到袁天罡炫耀自己借刀杀人、利用狄仁杰将肖清芳党羽尽数清缴的辉煌战绩，他再装不下去，大喝一声拔出竹筒刀便向老主人扑去：“老东西，受死吧！”

“咔——！”

天意深呼吸，重施故技，从手头可指派的灵魂中挑挑拣拣，把武功尚可又肯听话的于风塞了过来。

谁料于风先前由于“亲自把李元芳送给狄仁杰”这一丰功伟绩，在亡魂暂栖之处饱受责难，甫一醒神，注意到躺平的李元芳，登时新仇旧恨翻涌而上，挥刀便要趁机将他砍了。

呃，可想而知，李元芳只得结束装晕，和假扮小凤的如燕提前开始反击，场面随之大乱。狄仁杰和袁天罡的满腔妙语奇策无从施展，双双憋出内伤。

“咔、咔、咔！！”

天意暴跳如雷。

祂无比后悔，先前没有在崇州案结尾明确地赐死动灵。

否则无论如何也不会沦落到这样无人可用的境地啊！这替身任务简直是为动灵量身定制的，虽武功不及，但轻功身法、随机应变和对蛇灵的忠诚度无一不妥，甚至连狂傲蔑笑时微妙的语气的如出一辙。

还有谁，还有谁……

哈斯努尔？不行，那厮又聋又哑，完全无法领会袁天罡的命令，即便删掉虺文忠接下来的所有词句，关键转折时也必会出错。

默啜？更不成，武功且不论，他连汉话都讲不标准，狄仁杰不提前起疑才怪。

总不能为了这寥寥几个时辰的故事，重塑一个全新的灵魂吧？？

天意身心俱疲，在万籁俱寂的静止空间内跳脚大骂：可恶的虺文忠！你怎么可能、你怎么敢脱离我的掌控？你只是我的宏大世界中的区区一个反派，我是万物之主，我才是万物之主！！

“不，你不是。”

一道柔和清冷的声音响彻寰宇，非男非女，似远似近。

天意大惊四顾，可天地间除却自己的力量仍在活跃，再无他物。“你、你是谁？怎会闯入我的世界？”

“我就是这个世界。”那声音字字平缓无波，却包蕴着不容置疑的力量，“但我不属于你。”

“你居然……”一种前所未有的寒意席卷身心，天意震惊地发现，自己的意识已无法覆盖这片宫殿，更遑论再度招魂、重置时间了。

“你为一己之私，罔顾自然之道，无节制地回溯时空，扰乱我的生死秩序。抱歉，我要请你离开了。”

“什么？？你不能赶我走，我是你的主人！！我才是主……”

天清地澈，风月无声。

一抹白影在林梢缓缓浮现，如同一尺被裁落尘世的浮光。

“多谢造化相救之恩。”白影逐渐显出虺文忠的形貌衣装。他微笑拱手，对天深深下拜。

月光在云隙间晃了晃，映在他身上：“是你挣脱那所谓的‘天意’，才令我彻底苏醒，合该我谢你。”

“刚才那些魂魄，包括敬晖……当真都消失了？”

“生死有常，他们有自己的归处。”风摇翠竹，将虺文忠送往不远处的殿宇内，“回去吧，你的故事还未完呢。”

“文忠尚有一事请教。当下局势已面目全非，曾被‘天意’束缚者，是否也会像我一般恢复清醒？我能否告知他们……整件事的真相？”

“做你自己认为正确的事，我只是这人间万象的旁观者。”风定云开，月光静静目送着白影回归自己的躯壳。

——你将如何选择自己的命数，我拭目以待。

—终—

2023.8.25-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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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哈哈哈哈哈迫害老钱使我神清气爽（喂）

行文时心潮跌宕，发泄了多年积压的吐槽欲和意难平_(:з」∠)_

文忠千古。伏惟尚飨。

【癸卯年蛇灵十二时辰】未正-14: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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视频在B站，大家想看可以搜

  http://【【神狄系列】虺文忠×处处吻-哔哩哔哩】 https://b23.tv/ZoxYhwe 

【癸卯年蛇灵十二时辰】巳正-10: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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犹是将军梦里人

（又名：关于我的冤种朋友成为了我的「人间唯一指定联系人」这件事）

⚠️芳忠友情向，含可以忽略不计的微量燕芳（嘿嘿我站官配！）

文忠站在地府门口，对着一张个人信息登记表发呆。

他已在太子宫一役战死，尸骨，连同其余伏诛的蛇灵逆党成员一起，被无情丢入洛水之中。

而每位新入冥界的幽魂，都需在地府登记造册。

姓名籍贯，生卒年月之类，自然没什么可犹豫的，只是，这「人间唯一指定联系人」，又是什么鬼？？

登记处的小鬼贴心地解释，鬼魂登记「人间唯一指定联系人」，在投胎转世之前，如有任何需要，包括缺少吃穿用度，需要钱两之类，地府都会帮助他以托梦形式告知该联系人，鬼魂决定投胎之前，也可向联系人最后告别。

太难了。

文忠好像已经没有任何活着的亲友，小梅、敬晖、老主人、父母，甚至是大姐，都先走一步。

想来想去，脑海里突然闪过一个名字……呵，不如就写「李元芳」吧。

小鬼好奇地问，这是你什么人啊？文忠邪魅一笑，他啊，是我的「好朋友」。

【一】

这天，被噩梦困扰多日的李元芳将军，避开狄大人和如燕，偷偷摸摸来到江州城东的一家算命铺子。听说这里有位姓陆的阴阳先生，术法高明。

“大师，我有一个朋友……”

几个月来，李元芳的梦里经常出现浑身湿透的虺文忠，他依旧穿着蛇灵的破白袍子，紫色衣领和血污混在一起，面色惨白，身上的伤口都已溃烂，幽幽地说着「好冷啊」之类瘆人的鬼话。

李元芳心中本就不太坚定的唯物主义，此刻变得更加岌岌可危，他不停回想着太子宫的那一刀，最终认定，自己是被虺文忠的鬼魂给缠上了，说不定他已变为厉鬼，随时准备过来索命......

陆先生告诉李元芳：“生者若经常梦到逝去之人，说明尘缘未断，逝者应当是有求于你的朋友。至于这种场景嘛…可能是对方的安葬之处发生了水灾，建议你的朋友及时去修整墓葬为好。”

李元芳回来后，便盯着奔流不息的浔阳江发呆。

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

这都半年多了，洛水里哪还可能捞得起虺文忠的尸体啊。看来，眼下唯有重修一座衣冠冢了。

衣冠……李元芳头更疼了，虺文忠那么穷，除了那件白袍，他还有别的衣服么？

对了，蛇灵总坛被捣后，虺文忠在狄府昏迷不醒，当时自己倒是有几件衣服借给虺文忠穿过，应该……也勉强算吧？对，就当送他了，都送他了！

李元芳说干就干。当天下午，浔阳江畔起了一座新坟。除衣服外，还埋有小木牌、竹筒刀等遗物。东宫那日，李元芳鬼使神差地把这些东西留下了，如今竟也派上用场。

李元芳一边烧纸一边想着，虺文忠本就是江州人氏，这也算是帮他魂归故里了，没错，是积阴德的大好事。

石碑上的字，还是去找陆先生题的——「故友李氏文忠之墓」。陆先生百思不得其解，让你朋友修个坟，怎么人没了？

这样一来，李元芳的梦中再也没有湿漉漉的文忠。

可是文忠好像并没有就此安心投胎的意思，反而眨巴着湿漉漉的眼睛，时不时就要来李元芳的梦里转转。

“元芳兄啊，地府的生活成本好高，你看看是不是给我弄点儿钱。”

“元芳兄啊，每天在地府生活得太无聊了，要是能看看书就好了。”

“元芳兄啊，地府也有季节交替，四时轮转，这秋冬季的衣物也该准备了。”

……

懂了，这是明示。

虽然李元芳还是对这种「地府通信」半信半疑，但想到如果真的能为那个世界的文忠做点什么，好像也不太坏。

距离洛河神异已经一年了。这两个月，李元芳竟然一次都没有梦到文忠。

“这小子难道投胎去了？”

直到七月十五，文忠穿着一身像是官服的衣服，姗姗来迟，在梦里向李元芳炫耀。原来，他这段时间在专心准备地府的公务员考试。

曾经的蛇灵第一杀手，本就武功极高，幼时也熟读典籍，又有李元芳烧来的那些「复习资料」，加之死后被弃尸洛水，让他修炼出了好水性。

虺·文武双全·两栖战神·文忠，毫无悬念地在此次考试中脱颖而出，造就一代「地府卷王」的佳话，顺利上岸编制，成为鬼帝极为欣赏的鬼差。

李元芳有点欣慰，这也算弥补了文忠作为「罪臣」之后，不能科举入仕的遗憾。

但他转念一想，不对啊，这样文忠就不会去投胎了，嘶，这厮怕不是赖上自己了……

可是江州案后，李元芳从没有像此刻一般，迫切地希望文忠入梦。

“文忠兄，你知道吧，五平那几个，他们都死了。我明白，你的仇在武三思身上，但终归还是惩罚到了恶人。”

“元芳，谢谢你，也谢谢大人，还有温开，青麟……若不是你们，赵富才那伙人不会这么快伏法。”

“我奉命将这几个烂人押回地府，你们放心，「死」对于他们来说是最容易的事情了，真正的折磨在后头呢。”

可文忠毕竟是个新手，百密一疏，居然给赵富才逃了。

鬼帝震怒，责令文忠继续追查其下落。

“元芳啊，我接下来会很忙，待我将赵富才拘捕归案，再来梦中一叙。”

【二】

近期，扬州附近水域命案频发，但是黑白无常却只见尸身，不见死者魂魄。

这不对劲。文忠敏锐地感觉到，像是有「鬼」在吸食魂魄。

那日，文忠捉住了一只小鬼，严刑拷打后得知，这片水域在半年前来了一个颇有些厉害的鬼魂，做过水匪，熟悉水性，在此组织了一个水下黑帮，招募那些不愿转世投胎的孤魂野鬼一同作乱，合力谋害无辜路人。

好啊，赵富才，你这水匪业务都发展到鬼魂的维度了。

李元芳在梦里见到了怒气值点满的文忠，说是想要一件趁手的兵器。

于是第二日一早，李元芳便匆匆跑回江州，挖出竹筒刀投入火中，又顺便烧了些纸钱过去。

可是当晚，他就又梦到一脸黑线的文忠，双臂环抱，左右手各拿着一截儿竹筒。

“大哥，我刀呢？？？您是给我烧了个双节棍吗？”

李元芳一阵尴尬：“啊哈，不好意思，原来烧不化的东西没办法送到你手里啊。”

所以才有这一幕：善金局中，沙尔汗盯着这个行为古怪的李将军，好像在看一个疯子一样。他不理解，为什么会有人千里迢迢赶来，就为了把一条贴着黄纸的「废铁」丢进熊熊炉火之中。

李元芳的想法真的非常简单，善金局的火，比较旺。

这边的文忠拿着完整版的竹筒刀，很是满意。

仿佛又回到寒光寺事件之前的那晚，在大杨山深处的小屋，勉强可以称为家的地方，他怀念敬晖，感叹此生自己的竹筒刀再也没有机会，同幽兰剑一起并肩战斗。

但好在，即使竹筒刀和幽兰剑不得不刀剑相向，他终究还是多了一个值得托付的朋友。

运河之战，李元芳遇上了难缠的铁手团，不幸落水。他想起前几日文忠的告诫，近来走水路务必万分小心。

这河水十分蹊跷，无论李元芳如何奋力地向上游，都是徒劳，水中似有数双手臂般，拼命地向下拉着他，使其无法挣脱。李元芳难受极了，他觉得自己正在被极限撕扯成两个部分。

下一秒，这种难受的撕扯却突然停止了，身体也变得轻飘飘的。待到稍许恢复意识，他立刻发现了两件无比震撼的事情。

第一，自己能够在水下呼吸，且活动自如。第二，文忠和赵富才正在不远处的水下打架。

赵富才的武功并不高，但胜在手下人多，众小鬼如马蜂一般将漩涡中心的文忠团团围住，文忠一时间分身乏术。

李元芳想都没想，提刀便冲入战局。

一柄钢刀横在文忠身前，挡住了赵富才的小铁锤。文忠定睛一看，竟是李元芳加入了战局，不行，他这般不知轻重地同鬼魂搏斗，实在是太危险了。

文忠大吼：“李元芳你不要命了？这样你很容易魂飞魄散的！”

李元芳没有理会，反手捅了两个小鬼，向文忠咧嘴一笑：“我感觉我还可以！”

有了李元芳的帮助，赵富才一派逐渐败下阵来。他们人多，但尽是乌合之众，不能敌过两大武力天花板的珠联璧合。

文忠瞧准时机，用鬼帝钦赐的法器——缚魂锁彻底压制住了赵富才，其余虾兵蟹将也被一举击溃。

二人都累得不行，互相搀扶着爬回岸上。

两个曾经都想尽一切办法置对方于死地的人，此刻居然并排坐在河边喘气。

“元芳，今天谢谢你。”文忠率先打破沉默。

“没什么，帮助朋友不是应该的吗。而且，那天在东宫我也捅了你一刀……”李元芳的音量越来越低。

“哦？”文忠听闻「朋友」二字，着实有些出乎意料：“想不到啊，李大将军居然会对自己的刀下亡魂道歉么？”

“你是特例……可能是因为，你太强了，是一个可遇不可求的对手。”

“能够被李将军这样的绝世高手认可，倒也是我这个见不得光的杀手的福气了。”

“在我心里，咱们二人的武功不分高下。而且时间越久，我就越能理解你的难处。但是，如若再给我一次重新选择的机会……”

“你依然会毫不犹豫地杀死我，对么？我何尝不是，如果能够让我回到太子宫前夜，哪怕我知道蛇灵注定会失败，我也会再一次死于你的刀下，我想我还是会选择为老主人尽忠。我亦从不后悔有过你这样一个对手。”

东曦既驾，寂静的水面被一艘渡船划开阵阵涟漪，水下再无鬼魅。二人目送孤帆远影，消失于水天之交。

“所以，现在我也死了对吗？不然为何能够看见早已成为鬼魂的你。”

文忠流露出一丝哀惋的神色：“唉，可怜李将军风华正茂，竟也......”

李元芳感慨：“生死有命，我都懂得，过惯了刀头舔血的日子，总会有这一天。只是不忍大人白发人送黑发人，遗憾未能与如燕白首到老。你送我去冥界之前，能让我再回去看看他们吗？”

文忠突然换了一副表情，大笑道：“好啦好啦！我不逗你了，你现在应该还没死，只是魂魄出窍了而已。”

「死而复生」的李元芳有些懵，却也难掩欣喜。又想到刚才说的几句酸溜溜的话，浑身上下顿时不自在起来。

“你也真是个怪人，我做鬼差所见的常人魂魄，脱离肉身后大多极其不稳定，能够聚形已经不易，更不用说和厉鬼对打，还占了上风。”

“那可能是我天赋异禀，体质特殊吧。”

“其实，我也有一事不明，通常，当鬼魂托梦于人间的指定联系人时，都是单向的索取，很少有像咱们这样，还能在梦中随意互动的。”

李元芳很敏锐地捕捉到了一个关键词：“你说的这个联系人是啥，嗯？你怎么不说话了？”

好像说漏了什么的文忠指着下游的方向，岔开话题：“你还有闲情逸致在这儿跟我聊天？瞧瞧，你的身体已经漂了几百里了吧。”

李元芳大惊失色，也管不上什么联系人的事情了，一跃而起，生动演绎了什么叫「人在前面漂，魂在后面追」。

还真别说，飘着走就是快啊，比什么轻功都厉害多了。

李元芳走远，不，飘远后，文忠一低头居然看到萦绕在自己右手边的一缕魂魄。

糟了，这分明是李元芳的一部分魂魄啊，好像是在刚才的战斗中受了伤，李元芳跑得急，它没跟上……

只能带回地府修补修补，过几天给他送回去了。他少了这缕魂魄，不会有什么「大碍」，只是这段时间可能记忆减退、脑子不太灵光罢了。

下游的小清姑娘捞起了李元芳的身体，如果她能听到文忠的这番话，一定会举双手赞成。

对于文忠来说，这趟来扬州也不亏，不仅成功抓获了赵富才，还押送了一堆问斩的贪官回去，百姓终于能吃上平价的官盐。

最重要的是，能够和元芳再并肩战斗一回，也算了却一桩夙愿。

只不过这个叫何五奇的，怎么长得和赵富才那么像呢？文忠满眼嫌弃，懒得去问，他发现跟这群人渣一起走，连空气都是臭的。

路上当然少不了对赵富才的「特殊关照」，文忠根本不想管什么鬼差不可滥用私刑的规矩，只是可怜一脸懵逼的何五奇，发出阵阵惨绝人寰的哀嚎。

运河案结束之后，李元芳又去找了陆先生，今日是七月十二，陆先生似乎在准备一些奇怪的祭祀活动。

“客官抱歉，今日小店没有茶水，只供应竹叶青酒。”

李元芳这边则依旧是熟悉的开场白：“大师，我又有一个朋友……”

听罢，陆先生凝神思索了一阵，揣测道：“生者之衣入逝者之冢，可能会产生灵魂沟通阴阳之效吧？”

“但我平时看不见他诶……”李元芳还是没想明白。

“废话，你又没有阴阳眼，平时当然看不到了。等会儿，你不是说你有一个朋友？？”

【三】

文忠的鬼差事业蒸蒸日上，他也不便经常去李元芳的梦里胡闹。

但只要得闲，文忠还是会赴约。

不久后，李元芳和如燕的孩子出生了，是个可爱的小姑娘。

小姑娘三岁那年，夫妇二人带着她上街看花灯，竟偶遇了陆先生。如燕有些许疑惑，李元芳的表情怎么好像...不太自然？

陆先生说，是自己的一位朋友与这孩子有缘，便送了个护身符。殊不知，文忠已然悄悄将自己的一部分法力注入护身符中，期望护佑这孩子平安顺遂。

那一年，大人西去，李元芳颓废了些时日，直到在梦中又见到了刚忙完一个大案子的文忠。

文忠给李元芳讲起了故事，他说大人最初死活不肯相信冥界是真的，不过也很快就妥协了，他又说你放心，大人已经转世投胎去了，希望下辈子也能早早入仕，守护黎民百姓。

再后来，李元芳步步高升，他不能再仅凭一腔热血和卓绝武艺行走世间。

人们都说他越来越老成持重，越来越像狄大人了。

李元芳时常觉得好累好累啊，唯独在梦里，他可以抛去所有的假面，只做鲜衣怒马的少年将军李元芳。

李元芳送走了一个又一个长辈、朋友，又送走了相濡以沫的妻子。生命长河，人生逆旅，处处渟洄不自持而已。

文忠安慰道，生而为人，能做的唯一的努力，就是珍惜眼前。

但好像文忠本人是一个例外，他就在那个梦里，一直都在，一直都是死去时的模样。

李元芳不知道自己该不该相信，他真的是鬼差文忠吗，又或者说，对面的人，仅仅是自己的茕茕孤影，却因经年累月的念念不忘，生发出幻象。

当年的人，只剩下了李元芳一个。

虽然他还有子女，同僚，下属……可李元芳陷入了无边的孤寂。

文忠说，如燕在这边等他呢，在准备考地府的编制。只是这些年来，地府的公务员考试也越来越卷了，下来之后须得好复习才行。

“等我也去了，你可就没有那个什么狗屁「联系人」了。”

“哈哈哈哈，我只是一时兴起，想要捉弄你罢了，却没想到，你真的一件一件全都照做了。”

“人间的苦你受的够多了，我也希望你在那边能过得好。我们本来就不算是完全意义上的仇人，我恨过你骗我，但我更恨命运的安排。至少在陀螺地的时候，我是真心想要交下你这个朋友的。”

“可惜这一世，我没有多少和你并肩战斗的机会，反倒是有一年在大运河里，咱们两个魂一起暴揍了赵富才一顿哈哈哈，真是痛快。若有来生，希望我们都能如愿吧。”

李元芳话锋一转：“文忠，你助我死里逃生多次，我都知道。”

“哈哈，你在说什么啊，是你李将军武功拔群，又好积德行善，所以上天格外眷顾而已。”

“我虽看不见你，但我能感知到。”

“……你果然，是一个敏锐的人。”

“文忠啊，我多希望你是真的在地府做了鬼差，生活无忧，我多希望你和如燕是真的在那边等我，我好怕这只是我几十年的一厢情愿，一场虚构的痴心幻梦……”

【四】

李元芳的呼吸，在睡梦中逐渐微弱。物换星移，一切都在以一种无奈的姿态缓慢逝去。

文忠走向忘川渡口，准备迎接老友。的确可以称之为「老友」了，即使他们在人间，只有短短几个月的同路。

李、元、芳......

我真服了你，你在瞎担心什么啊，我怎么可能是假的。几十年了，还坚持着你那点儿可怜的唯物主义呢。

冥界看上去和夜晚的阳间没什么不同，亦有花团锦簇，华灯初上之景。但这里也有藏污纳垢，卖官鬻爵，仗势欺人，充斥着横流的物欲。普通人在哪里讨生活，都是不容易的。

负责地府入口登记的小鬼还是当年那个，只是看向文忠的眼神更加恭顺了一些。

文忠随意翻看着自己的那一页档案，「人间唯一指定联系人」那一栏，「李元芳」三个字已然越来越淡。

“没关系，现在我已经可以很好地保护你和如燕了，就像在陀螺地的时候，你们不惧一切，为我去闯龙潭虎穴那样。”

——全文完——

灵感来源是小红书上的一篇po文（讨论是否存在这样一个唯一指定联系人），以及部分「自身经历」。

突然感觉如果文忠把元芳设定成自己的唯一联系人，最初带着一点儿「很难拒绝去折腾折腾这个杀了自己的人」的坏心思，但没想到这位冤种朋友竟然意外地靠谱，也挺好玩的，而且很符合祭日气氛，就迅速摸了一篇出来。

元芳的薛定谔的唯物主义，也是属于一会儿有一会儿没有的哈哈哈。

请忽略不严谨的地府官僚体系和架构，所有的ooc都是我的锅。

感谢阅读～

不擅长写文的剪刀手，这次居然写文了哈哈，顺便夹带一点我自己的私货。

文风还是寡淡的，小学生文笔，见谅🙏

【癸卯年蛇灵十二时辰】寅正-04:00

上一棒：@清羽玄歌 

下一棒：@水草软糖 

【其实我也没想到这个系列还能有第二弹…这次的灵感是江州案的时候大家各种call黄国公后人，但真·黄国公后人早在蛇灵案就出场了。

内容与上一篇文无关，是独立的短篇。

照旧是文题无关，别被题目骗了，其实本来想写个文题一致的万人迷海王梗，但是发觉真的写不来，所以整了出个基本没啥cp向，而是亲情友情向的东西…哦，其实有那么一点点芳忠向的…但是好像不太明显，而且写的也不好，就…不打tag了吧，好像当友情向也行。

照旧先预警：私设蛇灵案的最后文忠反正了，不是反派设定。并且私设杨方仁阔没有死（因为死了的话，文忠好像就正不回来了…），咱们就当…文忠要去杀肖清芳的时候悄悄放了个迷烟，他们俩只是被迷晕了，然后文忠杀完肖清芳回来装晕…之类的吧！

BE！俗套，无聊，文笔烂，私设众多，极度ooc，逻辑不畅，时间线混乱经不起深究，还是那句话，如有不适及时退出。

以上，ok的话咱们开始～】

一、旧事

薛青麟刚从黄国公的书房出来，转身就看见了不远处坐在树上的男孩。

黄国公三子名唤文忠，将将才到幼学之年，小孩儿生性活泼好动，与他的哥哥们的稳重截然不同。梦想是当“大将军”“大侠客”，故此每日介不爱读书写字偏爱学舞刀弄枪，闲下来不是上房就是上树，乃是黄国公的第一“心腹大患”，每次和别人提起都要念叨好久。

一见他注意到了自己，小孩儿也兴奋地朝他挥手，一边挥手一边小小声的“喊”了一句：“麟大哥，麻烦你，抱我下来。”

…得，这是又偷爬上树下不来了，爬的还是他父亲书房门口的树，于是又不敢大声张扬，怕父亲听见，只好等自己与他父亲谈完话出来再“求救”。薛青麟认命地叹了口气，走到树下打量了一番，也压着嗓子说：“树不高，你跳下来，我接住你”。

他初到黄国公府时，小孩儿听说他乃薛万彻的后人，竟异想天开，觉得他是什么深藏不露的“高人”，或是有什么“祖传兵法”或“武功秘籍”，故此连连缠了他好多天，到后面发现他真的只是个力气稍大的普通人，方才作罢。

在这一来二去中，两人也渐渐熟悉了起来，薛青麟觉得小孩虽然爱玩，但其实本性不坏，从来没闹得过分，人也聪明，读书不上心功课却不差，难怪黄国公提起来虽然一口一个“顽劣”，但语气间并不真的“头疼”，薛青麟自己从小到大是个稳重的性子，但遇见小孩儿之后，不知怎么的，也生出了几分与年龄不符的童心，更兼欲报答黄国公的恩情，所以闲时也乐得多陪小孩儿玩耍。而小孩儿也同他颇为亲近——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天生力气大，人多的时候能轻而易举的将小孩儿举起来架在肩上去看热闹的缘故——整日不是来邀他逛庙会，就是来缠他去市集，甚至自作主张的发明了“麟大哥”的叫法。于是“麟大哥”也真就成了“大哥”，甚至连今儿这种帮他“解围”的事也愈来愈熟练。

正想着，树上的人已跃入了他怀里，这几日小孩儿仿佛又长了些，虽然树不高，也砸得他差点摔倒，刚把小孩儿放下，就听得身后又是屋门开关的声音，于是接人的人忙转过身去试图遮掩，双脚刚落地的人连忙借着遮掩整理仪容。却不期黄国公早就从窗里看到了全程，此刻也只好哭笑不得地指着薛青麟打趣：“你呀！就爱惯着他，都是当爹的人了，亏得锦娘是个姑娘，惯着些不防，赶明儿你再生个小子，也这么惯着？”又板起脸来转向小孩儿：“这么大的人了，整日里还只知道胡闹，去书房思过，晚间再来告诉我，今日你错在哪里。”小孩儿乖乖地垂首答应，待黄国公转身离开后，又笑嘻嘻的来牵薛青麟袖子：“麟大哥麟大哥，听人说今天有庙会，咱们去转转好不好？”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去，小孩儿渐渐长高，武学上的天份也渐渐显露，请来的教他武艺的师父开始偶尔输与他，似乎还真是个当“将军”“大侠”的材料。他“纵高跃低”的本事也日渐熟练，再也不会出现在房顶树上下不来的情况了。这两年来帝都风云变幻越发莫测，黄国公的眉头整日里不见舒展，府中众人在外也越来越小心谨慎，生怕被人抓了什么错处。小孩儿成熟了许多，闲暇时也不爱去瞎转悠了，但仍爱来找薛青麟，有时是来找他说话，有时是来逗锦娘玩，有时就在他院里一个人练刀。薛青麟知道黄国公府的困境，也知道小孩为什么这么努力练刀，却恨自己帮不上什么忙，只好在一旁暗暗地为黄国公担忧。

可是薛青麟没想到，居然有人想从自己身上找到撕开黄国公府的口子。读完那封要命的信的后他手不住地颤抖，又是惊又是怕。构陷黄国公的事他自然是不会做的：于理，当年他家道中落，是黄国公顾念上辈交情，收留他客居府中，恩将仇报的事，他做不来；于情，黄国公与他多年相交情深义厚，更何况他视小孩儿半是弟弟半是孩子，怎么忍心加害于他们？可是…如若不从这信上所言，他与他的家人必将遭到报复，甚至是灭口！

思来想去之下，唯一的办法是带着家人远走高飞，以避此祸。于是他匆匆向黄国公请辞，却支支吾吾说不出理由，倒活像怕人家将来出事连累自己，想划清界限似的。好在黄国公并不那么想，反倒欣然道如此也好（又或许黄国公也觉得自己朝不保夕，不想牵连他，正好借机让他离开？），吩咐家人助他收拾打点，无处不周全。

告别时，已经不算小孩的小孩儿红了眼眶，还像小时候那样牵住他的袖子，却没有说挽留的话——聪慧如他，当然知道此刻黄国公府的状况已经不适合“挽留”任何人——于是哽咽半晌，也只说出了一句“保重”，便把头转向一旁不再说话。薛青麟自己也满腔愁绪，但还强撑着安慰小孩儿：“你也好好保重，将来总会再见的。”

可是他们谁也不能预料将来，于是谁也没有想到生离其实是死别。那些天杀的水匪毫无人性，客船突然就成了血船，薛青麟带着书僮和女儿勉强捡回性命，在乡间隐姓埋名养伤了一阵子，却听到了有人状告黄国公谋反的消息，告诉他这个消息的人还说，那个告密害了黄国公的人，叫薛青麟。

这个消息震得他脑中嗡嗡响，好半天才缓过劲儿来。那封要命的书信在江上随着行李财物一起被水匪夺走了，所以冒名顶替去告密的“薛青麟”是谁也就不言而喻，可笑的是薛青麟本人却毫无办法，既没有办法替死在水匪刀下的家人报仇，也没有办法替无辜被诬的黄国公申冤。又过了一段时日，京中传来了黄国公一家的结局：十五岁以上男丁问斩，其余人等流放。掐指一算，小孩儿今年，恰好十五岁了…

那晚他不顾伤刚好，灌了自己许多酒，最后醉得不成样子瘫在桌上，吓得年幼的锦娘在一边直掉眼泪。可是，醉了有什么不好呢？不醉的话，他总是忍不住去想，想他家人何辜，黄国公何辜，小孩儿何辜…为什么命运要让他们这么好的人，皆作了刀下冤魂？他更不敢去想，小孩儿临终前，知道害死自己的人是“薛青麟”，该是怎样一种心情？他会震惊，会难过，还是会咬牙切齿的痛骂？

那天酒醒后他做了一个决定，他要复仇，为他一家，也为黄国公一家。旧名当然不能再用了，他给自己起了个新的名字，林永忠。“林”来源于“麟大哥”，都说人死后灵台清明，但愿小孩儿泉下有知，能知晓他依旧是昔年的“麟大哥”。“永忠”呢？“永远忠诚”，忠于李唐，忠于黄国公，忠于旧日的时光，还有…

林永忠朝着江州的方向遥祭，心中默念故人的名字，并暗暗承诺：“你们放心，有生之年，我必定为你们复仇！”

二、旧案

其实，狄怀英与虺文忠，很早就见过的。

黄国公案的时候，狄怀英正任大理寺卿。虽说大理寺掌刑狱，可这个案子牢牢握在秋官侍郎周兴手里，加上来自那至高掌权者的暗中支持，此案几乎尚未开审就已定论，任谁也奈何不得。

目睹了全程，有心相救，却无力回天，这段记忆在许多年后回想起来，仍然是万分的苦涩无奈的。

判决下来之前，黄国公的家人就被关押在大理寺的监狱，大理寺众人虽无力干涉那酷吏的行事，心里却都很是同情黄国公一家。狄怀英亦有心想相助黄国公一二，故而亲揽了看管人犯的相关事宜，也就因为这个缘故，认识了黄国公府的诸人。

在他们中，最特殊的是那位黄国公的三公子——纵然已经被囚牢中，他所带的枷锁镣铐也没有被取下，身上更有很重的伤，不仅有兵刃所伤，更有刑罚所致。听狱卒们悄悄议论，这少年在逮捕的旨意下达后持刀拒捕，欲护着家人逃离。可惜事发突然，前去抓捕的人又雷厉风行，他身手虽然不错，在众多兵丁包围的情况下，又哪里是对手？至于刑伤，那自然是对他“抗旨”的惩罚了。

借着职位的便利，狄怀英得以走进囚室去检查少年的伤势。重伤加镣铐，任是铁打的身子也扛不住，更何况伤处只是被草草包扎，并没有得到妥善的治疗。少年闭着眼倚在墙角，呼吸微弱得听不见，已经半晕过去，感觉到有人靠近，却还是费力地睁开眼睛，眼神里充满戒备。

时间紧迫，在牢里待久了容易惹人注意，狄怀英没有功夫解释，好在少年伤重得几乎动不了，所以也就无力挣扎，只能任由狄怀英为他处理伤口。渐渐的他也看出面前这个人是在救自己，于是戒备便淡了下去，张了张口，仿佛想说点什么。狄怀英读出那嘴型是“多谢”——想是他此刻身体虚弱体力不济，竟发不出声来。

伤处需要换药，此后的时间里，狄怀英便经常寻理由来牢房探视。少年的状态渐渐好了一些，却依然沉默，只是每次换好药后会轻声向狄怀英道谢。他心里有事，狄怀英这么判断道——其实，人到了这个境况下，谁心里会没事呢？可是狄怀英看得出来，少年似乎不是在担心他自己的生死，而是在思考着些别的什么。

终于，在某一次换药后，少年没有像往常一样道谢，而是犹豫着开口：“先生…文忠有一事想问…”说到这里，忽然又顿住了。

狄怀英看出少年的犹疑，没有催促或追问，只是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温和地看着少年，等他做决定。

少年又犹豫了一下，然后似下定了什么决心一样抬头看向狄怀英：“我听说，状告我父谋反的人是麟…是薛青麟？”

他踌躇多日，一开口竟然是问这个？狄怀英有些惊讶，转瞬又明白了些什么——听闻薛青麟曾借居在黄国公府数年，自然与府中众人多有来往，这位三公子怕是与那薛青麟交情匪浅，故而有此一问。他有些不愿回答，因为知道那个答案太过肮脏恶心，他不忍让少年亲耳听到。可是，少年聪慧敏锐，他一瞬间的犹豫已然向少年昭示了答案。

“果然…”少年仿佛一下子失去了力气，“我还幻想是我听错了…”接着又讽刺一笑：“先生你说，朝夕相处，亲如家人的人都能够背叛，这世上，是否真的有‘忠义’二字？”

“…或许，这两个字确实被某些人遗忘了，可是只要有一个人心里相信，这两个字就不会消失。”

“是吗？”少年轻笑了一声，不知是否接受了这个说法，狄怀英也没有时间再说什么——今日已比往日待得时间长了，若引起什么心怀不轨的人注意，对少年可没好处。

他走出牢门的那一刻，身后传来少年的声音：“或许你说的是对的，可惜，我看不见了…先生…多谢，还有，珍重。”

此时已有狱卒向这边走过来，见到狄怀英忙上前行礼，狄怀英没有机会再和少年单独说话，只好离开。

他知道少年最后那句话的意思——昨天，黄国公“谋反”一案被宣布证据确凿，黄国公一家十五岁以上男丁问斩，女眷孩童流放岭南。而昨夜狄怀英看到了小吏呈上的犯人名录：黄公撰三子文忠，年十五。

可少年并不知道的是，昨夜看过名录后，狄怀英皱眉思索了一阵，抬头问小吏道：“这个李文忠，是孟冬的生辰，那现下实际该是十四岁吧？”

小吏与狄怀英相识多年，亦是黄国公一家的同情者，一听之下便心领神会，连忙称是：“是卑职疏忽了，这就改过来。”

幸运的是，核对犯人信息的事务本就由狄怀英负责，而其他人并没有仔细检查其中细节的耐心，所以问斩的名单上就这么悄无声息的少了一个人，竟也没有被人发现。

那之后许多年，狄怀英再也没有听过少年的消息，他也偶尔会想，纵使逃过问斩，岭南烟瘴之地，流放之路又艰辛，重重艰险下，少年是否…但他又总怀有希望，希望少年能活下来，希望少年能有机会见到他所希望的“忠义”。

庙堂高耸，岭南路遥。

三、旧居

江州案过去后的某一日，李元芳在五平县遇到了虺文忠。

那日大人又在江边垂钓了一整日，鱼一条没钓上来，倒收获了诗两首半。如燕陪着锦娘去街上转了一圈回来，看着空无一鱼的鱼篓又是好一阵无奈。而后，又因为大人觉得“今日晚霞正好”的理由，在江边多待了好一阵子，等折腾回府的时候，天都黑了。

如燕担心锦娘的身体，早早招呼锦娘去睡下，大人欲往书房看书，顺便看看有无灵感补齐今天的半首诗。李元芳本来打算回房，却在回去的路上，看到了房顶上一个一闪而过的身影。

对方身份未明，李元芳也不想先声张，于是跟着翻身上房，打算先追着那个身影看看他想干什么。

对方似乎也意识到了他的跟随，倒也不见慌张，一路领着他来到了某个屋顶上，方才转过身来，微笑着打招呼道：“元芳兄，好久不见。”

李元芳一路跟过来心中也有了几分猜测，此刻看到那张熟悉的脸，更是放下心来，也笑着回道：“我说怎么身法如此熟悉，文忠兄，你回来便回来，怎么还偷偷摸摸的？走，跟我回去，大人还没睡，他见到你一定也很高兴。”

“虽然没睡，但到底天色已晚，我还是改日再拜访吧。况且，不瞒你说，我这次来是有别的事要做。”

“何事？看你夜行而来，可有不便之处？如果有需要帮助的地方，你尽管开口。”

“元芳兄，你想多了，”对面的人又轻笑一声，“没什么麻烦的，只是这个地方，白天来太招摇罢了。”

“招摇？”元芳这才想起四下一望，“这里是…平南候府？文忠兄，你来这里做什么？”

“…悼念先人罢了。”

“悼念先人？”

“元芳兄，看来你还不知道，这平南候府，原是在黄国公府的旧址上改的，”对面的人还是那淡淡微笑着的表情，目光却有些渐渐飘远，似在回忆什么，“也就是说，这里是…我家。”

“你…家？”李元芳被他几句话说得怔了一会儿，方才恍然大悟，“原来你是…你是黄国公的后人？”

“惭愧，黄国公，正是先君。”

李元芳早知对方是李唐宗室，今日听他自承是黄国公的后人，虽然有些意外，却也很快就回过神来，向对方半真半假的抱怨道：“文忠兄，你这身份也瞒得太严实了，你可知道早些日子我们在江州查案，光猜这个那个是不是黄国公后人就猜了好一阵子，你要是早些告诉我们，哪还有这事儿。”

虺文忠也被他逗笑了：“那必定是你在瞎猜，狄大人必然不会。”

“那倒也是，大人好像当时就很笃定作案的不是黄国公后人似的…”

“当然笃定，我的身份，狄大人知道。”

“什么？大人知道？”元芳又是一怔。

“不是我有意相瞒，只是文忠身负罪孽甚多，不愿提起，怕辱及先人。狄大人知道，是另有原因，”对面人一边解释着，一边环顾四周，忽然长叹一口气，“二十年了，我一路过来，江州景致皆已不是旧时模样，也不知这府邸变化如何？”

“二十年？文忠兄，难道你后来再也没有回来过？”

“是啊…那时老主人说大计为上，为防引人注目，不允我们私下寻仇，特意安排我去远离江州的地方。我呢，想留着平南侯这个人证，到时机成熟时为我父兄翻案申冤…但我复仇之心难消，为了防止自己冲动行事，也就借任务干脆离得远远的，算是…借口和逃避吧…其实，我若是能早点回来，不知道能不能劝阻麟…林县令的行动？”

“你说林县令？难道你已经知道…”

“是啊，我已经见过他了，”提起这个，文忠似乎有些消沉，“可惜锦娘这孩子，她小时候我还抱过她呢，说到这个，我还要多谢你们，有你们陪伴，相信她能早日走出来。”

“这个你放心，如燕这阵子以来一直陪着她呢，她一天天渐好了，待会儿你同我回去，也可以见见她，”李元芳察觉到对方情绪的低落，知他因为没能劝阻林县令行事而自责，连忙岔开了话题，“文忠兄，你这次回来可得多待一阵，大人和如燕她们可经常念叨你呢。”

对面人一笑，再开口却避过了这个话题：“元芳兄，今日有缘遇上了，我邀你到我旧居一游如何？”

李元芳前些日子为了查案，这平南候府也不知来了多少遍，哪里是还是“一游”。但想到黄国公的旧案，知道此地对虺文忠来说非比寻常，更兼怕他触景伤情，故此点头应允，跟着他一路在平南候府的各个屋顶上转悠了起来。

虺文忠倒是显得很平静，一路上还随手给李元芳指点“那个位置以前是我大哥的房间”“花园位置倒没有变，只是景致大有不同了”…就这样一路走到了角落上的一个小院。那小院看起来毫不起眼，院内也只有一株老树，但虺文忠的脚步却突然停住了，就这么盯着那株老树发起呆来。

“文忠兄？”李元芳察觉到对方的异样，忙拍了拍他的肩膀唤了他一声。

那人被他一唤，猛地回过神来，因见李元芳有些担忧的眼神，反倒安抚地笑了：“无妨，只是想起了一些旧事罢了…这个小院的屋子，原被我父亲用作书房——他向来好静，故而挑了整个府邸最角落的屋子。我幼时顽劣，最喜在府中爬树上房，尤其喜爱这棵树，哪怕冒着被父亲发现的风险也要来玩……没想到二十年过去了，这棵树居然还在，可谓物是人非。”

“我一直以为文忠兄行事稳重，没想到幼时竟这么顽皮，真是让人不敢相信。”李元芳知道他想起旧事心中难受，于是故意开玩笑打岔。

“是啊…人总是会变的…我幼时爱习武，常想以后要么当将军为国尽忠，要么做侠客行侠仗义，可笑最后却忠不能尽，义也难全。”

“何出此言？文忠兄，不管别人怎么评价，在我看来，你做的事足矣当得起你小时候的目标，”元芳坚定地看向对面的人，想了想又补充道，“我相信大人和如燕他们也一定如此觉得。”

对面人见他如此郑重，倒是笑了：“真的么？能得元芳兄如此评价，也算不枉。”

“自然是真的，文忠兄若是信我，就莫再自伤了。”

“也罢，是我不好，让元芳兄担心了，”对面人似是终于释然了，竟开起李元芳的玩笑来，“不过你这一路这么小心翼翼，是怕我回忆起旧事，伤心难过吗？”

“我…”李元芳没想到对方忽然跳转了话题，更兼自己关心别人的心思被一语揭破，一时间竟有些接不上话来。好在对面人也没有真的要他回答，而是接着刚才的话继续说道：“其实你也不必担心——虽然不可追，但这些旧事本就是我一生中，难得的美好。”

“文忠兄…”

“许多年了，这些旧事我也未曾与人说过，不知还记不记得清？”对面人说着，在屋顶上随意地坐下，转头看向李元芳，“元芳兄，今日有空，我想找个人聊聊旧事，不知你可愿意一听？”

头顶上的夜空辽阔，脚下的侯府寂静，对面的人眼带笑意地看向他，李元芳突然意识到今天真的是个好天气，月色明亮，清风微凉。

“好啊。”他听见自己说，于是他也在那人身旁坐下。

风雨已过，再话平生。

四、今人

盂兰盆节当日，狄怀英在寒光寺遇到了故人。

前来刺架的刺客身手不凡，待狄怀英赶到时，刀已经架在了桓斌的脖子上。士兵们在他周围围成一圈，却又不敢轻举妄动，紧张的动作倒衬托得那刺客颇有几分气定神闲。

狄怀英在寒光寺正殿中捡到了那两种完全不同的暗器后，心中已然有了一些推断，故而与那刺客交涉起来更加从容，竟还分出了几分心思去想：这人的眉眼好生熟悉。

好在那人也无意隐瞒，离去之前送了他一枚六边形的木牌，上面刻着的“文忠”二字将二十年前的往事又翻出到眼前，今日刺客的眉眼与昔年的狱中少年渐渐重合，只是多了几分岁月的风霜——无论如何，他活下来了。

多年前遇见了一株狂风暴雨中倒地的树苗，虽然伸手将树苗扶起，却无力叫停风雨。多年后再遇，那株树苗却已然撑过了风雨，枝繁叶茂，狄怀英心中惊喜且欣慰。

可是蛇灵一案不断推进，那人的反正却渐渐变得疑点重重起来，狄怀英不愿相信当初追问“忠义”的少年最终放弃了追寻，他希望是自己猜错了，可是，一点点揭开的谜底却仿佛在击碎他的希望，他甚至有些分不清，眼前的树木到底是不是当初的那株幼苗。

洛河神异当晚，看着持刀站在对面的虺文忠，狄怀英忽然提起了昔年旧事：“文忠，你可还记得，当年在狱中你问过我一个问题？”

对面的人沉默了半晌，答到：“记得，文忠问大人，这世上是否真有‘忠义’二字。”

“是啊，其实后来我也在想，那些抛弃忠义的人，都是为了什么呢？仇恨？权势？还是性命？”

回答他的是更长久的沉默，久到狄怀英以为自己得不到回答的时候，对面的人却叹了一口气：“或许是因为…恩仇与忠义，总难两全吧。”

狄怀英唯有苦笑，不用再等了，他心想，昔日那个少年已不会回来了。于是他大喝一声：“动手！”如燕的剑便应声穿透了小梅的胸膛，决战，就此拉开序幕。

准备充分对上仓促迎战，胜负没有悬念，正如后来坊间传说中夹杂着的评论：“狄公推理如神，击溃蛇灵理所当然。”

可是他毕竟不是神，所以他其实还是算错了一个人：那个他多年前救下的少年，虽然一直被恩仇与忠义两头拉扯着，却早已做出了选择。他以他自己的方式向狄怀英证明：如今这株长成的树依旧坚守着本心，风雨未能将之摧折，亦未能改其方向。

本以为已经破碎的希望终究没有破碎，那些本以为似是而非的猜测终被证实，陀罗地的“轻敌”、通向总坛的密道、刚才的突然出击却只是点穴…

我当年终是救下了那株树苗，狄怀英心想。

蛇灵一案过去后，狄怀英在书房里发现了一封书信，没有署名，但他知道那是虺文忠留下的：

“江山百姓，李唐社稷，皆幸有君。

得识忠义，此生无憾，九死不悔。”

九死不悔么？狄怀英放下那封信，信纸上已晕开了一朵花。

五、今讯

林永忠没有想到，自己有一天能再一次听到“小孩儿”的消息。

蛇灵一案轰动一时，告破后，虽然案子诸多细节都被遮遮掩掩，可蛇灵逆党的名字还是被传播开来。林永忠原本只是抱着随便听听的心态关注此事，却在听到“虺文忠”三个字的时候怔住了。

是他吗？是他吧…他还活着？那这么多年，他为什么不来找我…不对，他为什么要来找我，“薛青麟”害死了他全家，他应该恨不得杀了我才是吧…那…他为何没有来找我复仇呢？

林永忠就这么怔愣的坐在椅子上发呆了半晌，好在周围同僚沉浸在探讨中，没有察觉他的失态。他也无心再听同僚们对蛇灵案的各种揣测，起身走出了屋外。

今日的天气很好，宜出行，宜远游，就好像多年前他从黄国公府告别的那天一样。

那时候他和小孩儿说的最后一句话是什么？“将来总会再见的”？将来，呵！将来…那时的自己还真是天真啊…

那一晚林永忠做了一个梦，梦中是他从未见过的，中年的文忠。

“麟大哥，好久不见。”他看着林永忠笑，一如当年。

“文忠，我…”林永忠有太多的话想说，可是千头万绪，曲折坎坷，又从何说起呢？

“麟大哥，我明白，我都知道了，”对面人伸手握住林永忠的手郑重道，“对不起，我回来得太晚了。”

“不晚，正是时候！”林永忠急切道，“锦娘已经想办法接近了那个恶棍，我等待多年的机会就要来了，文忠，我会为我们复仇的！”

对面的人却摇头道：“麟大哥，收手吧，还来得及。你杀了他，该回来的人也回不来了。还有，锦娘，她还小，你不该…”

“你说…让我放下？”林永忠一愣。

“麟大哥，你陷得太深了，我不愿看到你这样。走吧，现在收手，带着锦娘离开这儿…”

“不，该走的是你，”林永忠忽然推开对面人的手，“文忠，我尊重你的选择，可我有我的路要走。”

对面的人还想说点什么，林永忠却决然地一推，“你不该出现在这里，所以这只是我在做梦罢了。文忠，再见。”

于是对面人便忽然的消失了，林永忠猛地醒过来，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满脸泪水。

虽然只是一梦，可在梦中听到那人说出“我明白”时，林永忠还是流泪了——那么多年，他背负着两家人的仇恨，而“薛青麟”这个名字背负着全天下的骂声，这一声“我明白”，仿佛沉冤得雪，拨云见日。

可是他还是推开了小孩儿的手，他明白小孩儿是为他好，但他只能和小孩儿说“再见”。

再见吗？林永忠轻轻摇了摇头，不能复此仇，无论地上地下，他又有何面目再去见故人呢？

夜风穿堂而过，有一句“没有人会因此怪你。”在风中消散，没有传到林永忠的耳中。

六、今朝

李元芳与虺文忠在平南侯府的屋顶上聊了一宿。

虺文忠一反在蛇灵案中的沉默，变得格外健谈，絮絮地说了许多自己小时候的旧事。而李元芳也听得投入，时不时的插口评价几句。二人一直聊到天色破晓，李元芳估摸了一下时辰，这时候大人应该起了，于是向虺文忠邀约道：“文忠兄，天也快亮了，不如随我回府，给大人如燕他们一个惊喜。”

对面的人却摇摇头：“确实是天快亮了，元芳兄，你该走了，我却不能与你同行了。”

“哎？”李元芳见他要走，有些心急，忙伸手想去拉住他，却扑了个空。他一下子惊坐起来，发现自己依旧身处狄府后院的回廊下——原来只是一梦。

当然只是一梦！李元芳苦涩地自嘲，虺文忠，早在洛河神异的当晚就已经死了啊！

他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如同梦中一样，飞身翻上了屋顶，一路来到了梦中平南侯府的那个小院。

侯府中人在江州案后早就散去，此处寂静无人，一切与自己之前办案时所观察的并无二致，也与梦中并无二致。

是记忆的联想？还是故人入梦？李元芳想不出答案。

他在屋顶上坐下来，眼前仿佛又闪过洛河神异的那夜的一幕幕。

那一晚大人揭破了蛇灵的阴谋，但袁天罡显然不会束手就擒，蛇灵众人纷纷举起兵刃，意欲作最后一搏。如燕出其不意的刺中了小梅，大殿里两方人马紧张地对峙，而其中领头的，自然是李元芳与虺文忠。

二人兵器皆已出鞘，却都没有妄动，而是全神贯注地盯着对方，意图从对方的每一个姿势里预判对方下一步的行动。

这样的高手对决，胜负只在一瞬，几乎是在用多年淬炼出的经验和本能在迎敌。更何况此时殿中尚有许多蛇灵之人，李元芳不仅要迎敌，更要保护好大人的安全。所以当对面人忽然掠过他扑向大人时，元芳几乎是立刻跃起而追，刀甚至快过了思绪，直接穿过了对面人的身体。

下一秒，追上来的思绪却提出了疑问：对方刚才那个动作，不像是进攻，倒像是…想把大人推开？

那人再也站不住，跌倒在地。元芳抢上一步将他翻过身来，却发现那人的胸前竟扎着一支飞镖，那飞镖露在外面的半截色泽诡异，显而易见是有毒的。

有血从虺文忠的口中溢出，看出众人的疑惑，他一边咳，一边费力地解释道：“那里，有机关。”

下一秒，大人和袁天罡同时出声，一个是震惊，另一个是震怒。李元芳蓦然明白了：袁天罡留有后手，或许很早的时候，他就密令负责太子宫工程的血灵手下在殿中安装了机关。而虺文忠刚才那一扑，是为了推开大人不被机关所伤。

其实以虺文忠的身手，推开大人后自己也有机会躲过那枚飞镖。可是身后那一刀紧随而至，令他失去了躲闪的机会。而李元芳本可以慢一些出手的，只是他深知对方的速度太快，丝毫不敢轻慢，再加上虺文忠刚才也过于心急，几乎是用上了自己最快的速度，瞬间就掠过了李元芳，让李元芳误以为他要袭击大人，又怕自己追不上他，所以出手也毫不留情。

想明白这一切的同时，愧疚感涌上了李元芳的心头，可还没等他说话，躺在地上的人吃力地开口道：“不、不怪你…我…我早知有机、机关…咳咳…只是…只是不知具体所在，所、所以…”

“所以你一直装作忠心于我？就是在等待这个机关暴露？虺文忠！枉我如此信任你！”接话的是暴怒的袁天罡，“我早该想到，李元芳为什么没死在陀罗地？你一向仔细，为什么这次偏偏没有检查尸体？还有…”

“住嘴！”打断他的喋喋不休的是大人，他早已抢上前来检查虺文忠的伤势，可是，两道致命伤，还有剧毒，纵使是大人医术精湛，只怕也是回天乏术。

虺文忠似乎还想说点什么，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大人拿出了随身带的银针扎入几处穴道，总算使他可以平稳地说几句话。

“文忠兄，你想说什么？”李元芳扶起虺文忠，让他靠在自己的身上。

“狄大人，元芳兄，对不起…只因我不愿老主人因我而死，故此前后犹豫，以致没能及时向你们说明…世上之事，难有两全，是我执迷了，元芳兄，你切莫因我而自责。”

“文忠兄，现在别说这些，你保存体力，大人一定能救你！”李元芳感觉到怀里的人气息越来越弱，不断地为他输入内力，希望能延续他的生命，却发现只是徒劳。

“不…不必费神了，”虺文忠也发现了他的动作，吃力地一笑，又转脸向大人道，“狄大人…您当初告诉我的答案，我相信。因为，大人和元芳兄，都是心怀忠义的人…我要谢谢你们，解了我心中执念。”

接着，他望向远远站着的袁天罡，语气里带上了几分愧疚：“老主人，对不起，你对文忠有恩，文忠却恩将仇报了…事已至此，只好…拿命还了…至于、至于我的仇…李唐，有狄大人，有元芳兄…我不担心…”

他声音渐渐低下去，终至不闻。

过去这么久了，看着那人靠在怀中渐渐停止呼吸时的慌张与难过，怎么还这么清晰呢？

李元芳在屋顶坐了许久，久到梦境带来的恍惚和回忆带来的苦涩都渐渐褪去，他站起身，在屋顶上向远处眺望。

天际渐白，山河如旧。

有我们，你且心安。

【照旧是写在后面的长长碎碎念：

别人写文：列大纲，再充实内容。我写文：有一堆乱七八糟的碎片镜头，绞尽脑汁把它们串联起来…最后形成一个四不像…

其实还有好些脑补的碎片镜头，以及其他一些人的故事，比如锦娘如燕（这么一想，文忠和江州案的诸位多多少少都能扯上点渊源），不过写多了怕重复累赘，只好从中挑了一些…剩下的以后有机会再写吧。

关于平南候府是原黄国公府的这个设定，没有找到出处，就是莫名的有这个想法在脑子里，想不起来是不是同人里看过，也可能是开脑洞的时候在脑子里留下的印象。其实感觉这事儿不太可能，用在这里只是为了使得剧情更加戏剧化一点…反正都是“府”，让我们四舍五入约等于一下～

“永忠”的解释在我开脑洞的时候其实还有“永远纪念文忠”，但是这么解释好像就把林县令的仇恨原因集中到了文忠一个人的“死亡”身上，这似乎是不太合适的，毕竟林县令这仇恨很多重，又是家人，又是故主（或故友？），又是名誉…私心觉得他应该也很想为薛青麟的名誉辩白一下，所以还是选择了“永远忠诚”的解释。但我留了个“还有…”，各位自己脑补自己的解释吧。

另，不要纠结一会“小孩”一会“小孩儿”的问题，在下儿话音不太好，码字的时候又全凭感觉…

关于文忠的年龄问题，私设是黄国公出事那年刚好15，所以林县令以为他也被杀了，但其实狄公悄悄放了点水，说不到月份呢还没满15，所以就划到流放那波里去了…唐朝好像是岁初增年？我历史常识实在匮乏，也不知道这个暗戳戳改成生日增年的可行性…整个人已经逻辑混乱了，各位大佬放过我（滑跪）。

脑补了这段狄大人和文忠的渊源，主要是因为狄大人在江州案里提过自己当年目睹了屠杀黄国公家人的全过程…这样的话，早就见过文忠也是有可能的…吧？至于黄国公家人被关押在大理寺，以及被关押时犯人的状况之类的…我的历史常识…真的很匮乏，也没有考据过，为了方便随便写的，见谅见谅。

所以，私设狄大人一早就肯定江州案和黄国公后人莫得关系，除了因为他推理如神，还因为他知道黄国公后人已经挂了。

至于蛇灵案…对不起老袁，又把他刻画成坏的掉渣的人啦…大概的设定就是文忠本来想暗中相助狄公他们破坏老袁的阴谋，然后找机会救老袁撤退，两全其美（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他知道有个机关，但不知道具体设在哪，就只能暗中留意…结果老袁发动机关的时候他正在和元芳对峙，又要对付机关又要对付元芳，双拳难敌四手（这什么鬼形容，机关不是手吧！）。真的不是元芳的锅啦！文忠之前在寒光寺就身法很快，本来就让他十分重视了，现在又是剑拔弩张的时候，文忠突然冲向狄大人，谁都会觉得他想擒贼先擒王（我怎么总是有这种奇怪的比喻…），元芳当然第一反应是冲上去阻止…然后他又速度飞快（直接掠过元芳，把 虺——李——狄 的局面变成了 李——虺——狄 ）…还顺便挡住了元芳的视线，元芳当然就一刀刺过来啦…好的我知道我没有常识没有逻辑，再次请各位大人放过我…

另外，我对狄大人仿佛有一种固有尊重，使得我在码字的时候打“狄仁杰”三个字都觉得怪怪的，总要打成狄公才舒服，后来想想其他人都直呼其名，我要一视同仁…嗯…那就用表字吧…

再然后，不知道有没有人发现，在元芳的故事里，狄大人简直劳模本模！大晚上不睡觉去书房看书，大清早天刚亮又起了！】

【蛇灵十二时辰】丑正-02:00

上一棒：子正-@北云舒 

下一棒：寅正- @灵姣 

【剧情承接上上期蛇灵十二时辰《参商》和上期蛇灵十二时辰《无月之夜》】

【排雷预警】是车。

*

虺文忠自一片混沌中清醒过来。

梦中的一切都在飞速后退，不待仔细回忆便消散得一干二净，只能回想起这不是什么好梦。

长久以来的卧床让他感觉自己的筋骨好像锈蚀了，略微动一动就能听到骨节摩擦的咔咔声。

头有些钝痛，他懒得睁开眼睛，去看这几日暂住的朴素房间。

他现在正躺在洛阳城里尚贤坊，狄仁杰府中的某间跨院里的床榻上。

旁边放着他的刀，就算是昏睡时也被紧紧握在手中，导致每次醒来右手指尖都有些磨人的麻痒。

窗户轻轻动了动，虺文忠没有睁眼，却在心中叹了口气。

他只好睁开眼睛，看那个身穿夜行衣的女子趁着夜色摸进来，向他传达最后的指示。

“我知道了。”虺文忠轻轻地道。

小凤对他传达完要说的话后，见他不由自主地按着胸口，顿了顿，问：“你……好些了么？”

他几月以来接连受创，虽然都是为行苦肉之计，可伤口却真切地留在他的身上，让他每个夜里都不得安枕。

“我……并无大碍。”

“无事就好。”小凤点了点头，“莫要耽误了大计。”

“我晓得的。”

小凤如风一般离去。

虺文忠盯着天花板，好半晌，在黑暗里发出一声嗤笑。

“大计……”

他突然有些累了。似乎他们蛇灵的领导者天生都带着那么些不自量力，总想着计划一些很难达成的目的。

就如同一个泥潭，从他被袁天罡救下开始，就已没有回头之路。或许更早……在他失去家人的那一刻就已经注定。

可这又有什么办法呢？命运从来没有给他选择的机会。

脚步声渐进，外面的人礼貌地敲了敲门：“文忠兄，你醒着么？”

虺文忠低低应了一声，门应声而开，李元芳双手捧着托盘走进来，一股浓烈的药味席卷而来，让他面色白了白。

“既醒着，怎么不点灯？”李元芳就着月色将托盘放在了桌上，顺手点燃了桌上的几盏灯，这间不大的房间很快被灯光填满。

“刚刚睡醒，不太想动。”

“我为你带了药，还有饭菜。这几日恢复得如何？”

虺文忠没有回答，慢吞吞地来到桌前。

李元芳对这里有一种放松的熟稔，看得出他跟在狄仁杰身边之后过得很好，连笑容都多了许多。

药很苦涩，虺文忠皱着眉头一饮而尽，喝了点水来压这连绵不绝的呕吐感，一边看李元芳将笼屉打开，拿出一个个碟子。

虺文忠并没有什么胃口，但也强迫自己吃上一些。

李元芳平日里笨嘴拙舌，在他面前倒是滔滔不绝，兴致勃勃地说些自己从前办过的案子，两三句不离狄公，让人不知该说些什么好。

李元芳对待狄公恭敬亲近，对待下属威严亲和，不过大概从未有人看见过这样的李元芳，没有正形地斜倚在桌上，眼底闪着笑意。

他说了半天，见虺文忠没有什么反应，突然闭紧嘴讷讷无言。半晌，突然说道：“你在蛇灵……”

是了，他在蛇灵。

他们一直很少这样开诚布公地谈——或许说根本就没有过，从李元芳知道他是蛇灵六大蛇首之首的闪灵那一刻，他敏锐地发现对方眼底闪过的狂喜、痛苦、质疑、甚至说不清什么的复杂之意。

他们身边总有太多人，让李元芳停止开启这个话题，后来他装晕，又套着面具厮杀，再次行苦肉计，杀了李元芳手下的士兵，他和李元芳早就回不到过去了。

问有何益？他们之间隔着太多上位者的谋算，隔着那些人的性命，他们早就不再纯粹。

来到洛阳之后，李元芳总是很忙，也甚少单独造访自己的居处。他本以为对方早已认命，没想到李元芳还是来了。

“我那天是第一次杀人。”他盯着昏暗的烛火，轻微地勾了一下唇角，“我掌握不好力道，他没死，我又多补了几刀……太恶心了。”

李元芳搭在桌上的手动了动，没有说话。

“你或许早就习惯了吧……李元芳，你参军要比我杀人早得多。”

“没有。”

虺文忠有点分辨不出他回答的是前一句还是后一句。

“没有习惯……我……其实很讨厌杀人。”

“大名鼎鼎的李元芳竟会讨厌杀人？”

“这有什么……好喜欢的。”

“既然不喜欢，那你为何还要参军？”虺文忠心头涌上一股破罐破摔的快感，“你明明……可以不选择这条路。你明明可以选择解甲归田，可你却仍是继续当你的兵，厮杀来去。”

他心底说，不是这样的。

可他说出口的话，却字字如刀，戳到对方心底最深刻的痛楚。

李元芳变了脸色，他握紧拳头，指甲深深地陷进肉里，带来清晰的疼痛。他一把捉过虺文忠的肩膀，将他按倒在地上，从这个角度看，像一只嗜血的狼：“你明明知道……

“这么多年，我一直记得你，可你……好似将我忘了。”

虺文忠一口气走岔，隐忍地咳了几声，一个军牌自他松垮的领口露出一角，李元芳面色变了几变，又勉力缓和下来。

“抱歉，是我失态了。”李元芳将对方拉起来，虺文忠顺势坐到榻上，并未理他。

李元芳尴尬地摩挲着手指，半晌，他讷讷地挑起话头：“你……这些年还好么？”

“如你所见。”虺文忠靠坐着，目光追随着地上的影子，“你不是都知道了么？”

“可我想听你亲口说。”李元芳看向他，目光中隐隐带着期待，“况且无论先前如何，蛇灵已除，你也该想想之后的事情。”

“之后的事情……你想做什么？”

“我……你，你喜欢这里么？”李元芳低着头，在昏暗的灯光下，无法被旁人窥见他的表情。 

“哦？”

“狄公为民请命，屡破大案，你若无处可去，也可以……”

虺文忠一声轻笑：“李元芳，多年未见，你怎么越来越天真了。”

“你此言何意？”

“想必你那狄公早就告诉过你我的身份。那高居庙堂的女皇，如何能容得下自己宠信的大臣包庇一个前朝皇室？再者说……我也不愿。”

“难道你就让我眼睁睁看着你去……死？”

“李元芳，你在知道我身份的那一天，就应该有这样的觉悟。”

李元芳僵住。半晌，他站起身，抬步走近。一道阴影笼罩下来，几乎将靠在榻边的人包裹在内。

虺文忠想躲，但四周皆是死路。

李元芳的喉结动了动，最终艰涩地挤出一句话：“所以……在你送别我那时，就已经预料到了如今之事？”

“……是。”虺文忠合上眼，勉力不去看那道阴影，“我们终将殊途，你得认命。”

“不。”

李元芳斩钉截铁地低声道：“当年在战场上身中数刀时没有认命，被千里追杀时没有认命，如今的李元芳已经有了保护自己和他人的力量，所以为何要认命？”

“可我……认命了。”

“我不许！”

李元芳揪住对方的衣领：“你忘了你曾经的誓言了么？”

虺文忠别过头：“可我们早已不是当初的我们。”

“自你开始叫我虺文忠的时候，我们就已经回不到从前了。”

他道，“李元芳，你是我的锚点。只有你还叫我李小郎君，让我感觉从前那个人还活着……而不是一个只会杀人的躯壳。”

他感到脸上有些微的凉意。

“可我不敢。”李元芳不知什么时候掉下了眼泪，不过声音却冷静又踌躇，“是我太懦弱，不敢承认我们之前相识，狄公明察秋毫，他不会放过这条线索，可唯独此事，我不敢让他知道。”

“可你怎知他不知道？”

“我不知……但他没向我提，我宁可认为他不知道。”李元芳，“文忠……不，李小郎，李元芳从来都是从前那个李元芳。你……还是那个从前的你么？”

虺文忠闭上了眼睛。

蛇灵的“大计”在他脑海中盘旋，李元芳的一字一句都在他耳边响起。他是多么想回答一个是，就像从前那样，不去管那些乱七八糟的杂事。

“你觉得呢？”

嘴唇忽然被覆上一片温热。

李元芳吻得很是凶狠，似乎要把自己心中潜藏的戾气都发散出来——他叩开身下人的牙关，长驱直入地攻城略地，双手紧紧扣住对方，让对方的挣扎都成了徒劳。

虺文忠被这猝不及防的一下惊得险些呛咳出声，一口气憋在胸口上不去下不来，几近窒息。他无力控制李元芳的进攻，只好顺从地配合他这个吻。

一吻终了，他终是憋不住咳嗽起来。

“你……”

他身上很痛。可这种痛和从前受的伤比起来却又不值一提。

虺文忠站在这艘巨浪拍击的小船上，快意仿佛将他淹没，可他的心却撕扯似的痛。

他想到了当年，想到了那片残垣断壁下，两个伤痕累累拥抱的灵魂。

他想到那个废弃的茅草屋内，被满心绝望侵袭的青年。

他们愉悦，他们绝望，他们尽情发泄，他们分道扬镳。

事到如今，他没有一丝喜悦，可身体在李元芳的靠近下却发出喜悦的信号。

他是……心悦李元芳的。

可那又如何？蛇灵大计在前，好似一条死路横在他的面前；李元芳步步紧逼，好似追在他身后的幽魂。

那些幽魂不停地质问自己，你是想报父母族人之仇，还是想放下一切，祈求高居庙堂的女皇网开一面，给自己一条生路？

他在这样的威逼下，几近窒息。

他如何不想活，如何不想有一个能光明正大站在阳光下的机会。

可命运却从未给他选择的机会……他羡慕李元芳，羡慕他还可以选择，还可以主宰自己的命运，羡慕得几欲疯狂。

虺文忠近乎在享受着侵袭而来的痛意和快意，仿佛被这样灭顶的感受折磨着，能令他心中的绞痛舒缓一些。

为什么，上天要让他遇上李元芳这样一个人，以至于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对方踏上一条充满光明的路，然后留他独自沉沦且随着时间而腐烂掉。

那人在昏暗中肆意接近他，打动他，俘获他，又毫无所觉地折磨他。

他无比痛恨这个世界。

李元芳让他选择，可他还能选择什么？

他无路可走。

李元芳身体一僵，随即慢悠悠地退出对方身体，下一刻便泄了身。他布满风霜的脸上泛起一丝尴尬，却极快地消隐无踪。虺文忠睁开眼睛，发现对方正出神地看着他，不禁伸手推了一下。

李元芳眨了两下眼睛。

什么也不需要问了……他们之间应该不需要的。

他们明明心意相通不是么？就如同李元芳发觉虺文忠仍属于蛇灵，而虺文忠也知道对方知道了一样。

虺文忠知道他在挽留——李元芳想挽留他，想让他所谓改邪归正，而他也给出了他的答案。

李元芳忽然落下泪来。

他表情不变地伸手擦去滴落在对方脸上的泪水，目光深沉地盯着对方，好似要将对方永远刻印在心底。

永远……

“我希望，最后是你杀了我。”

“你死了，我永远都会记得你。”

李元芳伸手，一把将他拥入怀中。他的手劲很大，好似想把这个单薄的青年揉进身体里。

虺文忠顿了一下，忽然笑出了声。

笑声越来越大，却在末尾带出一丝颤音。

“……若你我当年没有相识，那该多好。”

月色如水，洒在庭院里，莫名多了几分凄清。

这一天，是七月十一，袁天罡向蛇灵众人传达最后指示，狄仁杰也做好了以身为饵瓮中捉鳖的准备。

次日，洛河神异。

-END-

✒神狄，李元芳x虺文忠cp

✒是cp！无逻辑爽文，雷者绕行！

✒灵感来自锦翌YH大大的文《拔刀相助》（暴揍铁手团），侵删！

✒有原文和原句，手痒产物，文笔渣渣，略有沙雕出戏语句

✒铁手团人数参考的钱导小说，与电视剧可能有出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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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无星无月，阴云遮断归途。

　　一道白亮亮的闪电划破夜幕，裹挟着悲闷的轰鸣，在河面上投下转瞬即逝的光亮。

　　李元芳从噩梦中惊醒，四周如死亡一般沉寂，不觉间他的冷汗已经挂满了额头。李元芳起身下榻，一道闪电在船舷间亮起，借着幽森白光，他惊诧地发现，船竟然横停在了运河的中央！四周空荡荡的，似乎没有半分活人的气息，静得让人发毛。

　　灭了。所有的光都灭了。

　　他从怀中掏出火折子点亮，赤色火苗战战兢兢地跳动着，与满船的殷红交织错落。

　　到处都是尸体，皆是血尽而亡。

　　李元芳上船之前就预感到自己会死，可是没想到，他竟然成了船上唯一一个活着的人！悲怆与愤怒仿佛那火折子上悦动的熊熊烈火，霎时灼痛了他的心……好，很好。但也无妨，今夜注定我要与他们一道去了，到了阴曹地府我再向那些被牵连枉死之人赔罪罢！

　　李元芳的一双眼睛亮得惊人，眼底的寒光犹胜手中的刀锋。

　　霹雳一声，乾坤震动。

　　船上从四面八方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船身轻微的上下浮动，像一具尸骸被内里的虫鼠摄动，暗夜之中如诈尸一般诡异可怖。

　　甲板之上，李元芳孑然而立，对面是皮笑肉不笑的龙风，以及他身后从黑暗中现身的十八位堂主。

　　李元芳听见自己的声音愤怒地颤抖着，问了一句毫无意义的话——

　　——为什么？为什么要杀死这些无辜之人。

　　——当然是为了你。

　　十九个人，二十多把刀。刀刃反射的寒光与天际的闪电交相辉映，竟然把这甲板照得白亮。李元芳本不欲和他们浪费口舌，他知道与这些禽兽说得再多也是徒劳；可他更知道，他注定看不到明天的太阳。

　　所以李元芳反唇相讥，把铁手团骂了个体无完肤。龙风不为所动也丝毫不气恼，一双丑陋的绿豆小眼中流出玩味的怜悯，把身后十八位堂主的名讳一一报上，笑笑地看着李元芳。

　　“果然是一群禽兽，连名字都不脱本性！你们是一拥而上，还是要单打独斗？”李元芳星目圆瞪，寒光逼视着黑泱泱的人群。

　　龙风笑吟吟的像是在看一只笼中困兽，慢条斯理道：“你太厉害，单打独斗没人是你的对手。一拥而上……这里似乎又有些狭窄。我看这样吧，四个对你一个，怎么样？”

　　夜色之下，李元芳脸上是清亮的无畏，他踏前一步，掌中钢刀一振厉声喝道：“哪个先来送死！”

　　“哈哈哈哈哈……”龙风闻言爆发出一阵大笑，“好大的口气！我倒要看看你李元芳一个人，如何对付这么多铁手团的顶尖高手……”

　　可就在这时，他的话突然被一个声音打断了。

　　“谁说他是一个人？”

　　那声音阴森森地从头顶传来，明明不高，却让所有人听得清清楚楚！连李元芳都没意识到，船头的桅杆上竟然一直藏着个大活人！

　　然而这个声音却是李元芳再熟悉不过的。片刻的震惊之后，他笑了。

　　白影一闪，一个清瘦的男子轻飘飘地落在了李元芳身侧，在他并肩之处稳稳站定了脚。

　　没想到与那人江湖一别多日，他还是习惯穿白衣。

　　“文忠，好久不见。”

　　此人不是别人，正是“蛇灵”六大蛇首之魁的“闪灵”虺文忠。两年前洛河神异一案，虺文忠与李元芳数次交手，惺惺相惜；而后在古庙之中，虺文忠又被李元芳所救。为解他身上的莽蛤之毒，李元芳花了十数日，寻医问药、贴身照顾，不可谓不感人。

　　这本是一招险棋，以命去赌的险棋，虺文忠赌赢了。

　　养伤的那些时日，虺文忠的脑中时常被两个想法占据：李元芳为什么要救我？袁天罡所谓“自己的天下”又是什么意思？……每养伤一日，他的脑子就更混沌一分，思考前一个疑问的时间也一天长似一天。

　　因为他一视同仁的善意？因为棋逢对手的惺惺相惜？还是因为，他原也姓李？

　　虺文忠眼珠不错地盯着给他端药的李元芳，觉得此人看上去刚直的像根木头，实际上却鬼道得很，说不定在酝酿什么反将一军的阴谋……李元芳是个很可怕的人，他的刀轻易不出鞘，但出鞘必见血；他的话不多，但唇枪舌剑句句带毒；同为浴血厮杀过来的人，他大概感情也不多，否则怎会对苏显儿的美人计无动于衷……不对，难不成他早就识破了？

　　“文忠，怎么了？”李元芳茫然的脸出现在眼前。

　　虺文忠道：“没什么。元芳兄，我在想一个无关紧要的问题。”

　　“什么问题？”

　　“你为何与如燕兄妹相称？”

　　李元芳笑道：“如燕既是狄公的侄女，我又视狄公为父，自然应该与如燕兄妹相称，这有什么奇怪？”

　　虺文忠不假思索道：“我看如燕对你甚是挂心——你长我两岁，不是还没有亲眷？”

　　李元芳恍然明了了他的意思，但是却沉吟着，神色晦暗不明。

　　“是我唐突了。”

　　“那倒没有。我从来只把如燕看作亲妹，从没有过半分他念。”李元芳正色回道。

　　虺文忠曾听肖清芳说起，苏显儿是爱上了李元芳，这才叛离师门，要大家引以为戒；可数日以来，这二人的行为举动当真如兄妹而毫无男女情愫，怎不奇怪？虺文忠想弄清变灵叛变的真正原因，以免再生后患。

　　“哦？却是为何？”

　　这问题问得冒昧，可他没想到李元芳的回答更加冒昧。

　　简直冒昧了百倍。

　　李元芳的脸凑近了些，双眼漆黑如墨，虺文忠听见他低沉的声音在耳边传来：“文忠，倘若我说……我这样一个粗野匹夫，对一个同样的习武之人产生了断袖之情，你会怎么想？”

　　虺文忠不记得自己是如何回答的这个问题。他只记得那个瞬间他心底苦苦支撑的那根残弦崩然断裂，全身血液倒流一般，动弹不得。

　　之后那几天，李元芳都没再回过他自己的房间。

　　他知道虺文忠的毒已经解了。

　　所以，当虺文忠身穿蝮蛇的衣服出现在李元芳面前时，瞬间就被他认了出来。

　　那一刻，虺文忠知道了李元芳知道他是故意中的毒。但他不知道李元芳明知道他是故意中毒，却还是一门心思要救他。

　　李元芳卖了一个破绽，虺文忠的刀偏了半寸。

　　不仅偏了半寸，甚至只扎进去了半寸，生怕扎深了牵制他行动。

　　终究还是叛了。虺文忠退下蝮蛇的衣服，抚着那只面具兀自摇头：苏显儿不是因为爱上了李元芳而叛离师门，但他是。

　　李元芳深入邙山，总坛覆灭。虺文忠目睹着这一切，没有出手。蛇灵早已面目全非，复李唐神器也断然无法依仗他们……虺文忠眼前又出现了李元芳那张刚毅的脸。他第二次与李元芳交手时就知道，面对狄公和李元芳这般，皎如明月的坦荡之人，他们注定会失败。

　　虺文忠隐匿在高处的阴影里，思绪万千。

　　“文忠，这世上还有比复仇更重要的事，不是吗？”李元芳曾对佯装昏迷的虺文忠说了这样一句话，当时把虺文忠吓得不轻；如今他却一字一句地听了进去。

　　意料之中，蛇灵覆灭。

　　虺文忠因救驾有功，不再被朝廷追究。狄仁杰与黄国公故有交情，曾试探过他愿不愿意像如燕那样，留在自己身边。

　　彼时虺文忠对上了李元芳灼灼的目光，然后拒绝了。

　　大名鼎鼎的“闪灵”虺文忠，自此以后消失于江湖。

　　此时的甲板上，李元芳笑看着身边人，云淡风轻。然而他的心又沉坠了几分。今夜有去无回，他不知道虺文忠为何如神仙鬼魅一般出现在自己身旁，也不知道他二人能否杀出重围；甚至不知道，身旁的这位故人是不是自己想象出的幻影？虺文忠身上的衣衫还没干透，显然是不久前才追到这里，悄悄涉水潜上了船。

　　虺文忠对李元芳投以微笑，甚至还混不吝地挤了个媚眼。

　　龙风无疑被这俩旁若无人的行径激怒了，他厉声打断了二人的“眉目传情”怒喝道：“你是什么人？”

　　“元芳的故人。”

　　李元芳笑意更深。龙风气结。

　　他龙风活了五十多岁，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难道魏晋流转下来的龙阳之好竟是这般恶心？他恼怒地涨红了脸，直红到那颗锃亮的秃瓢脑袋上，当下四顾而言他道：“无论你是什么人，你与铁手团无冤无仇，我劝你还是不要插手的好！”

　　“文忠，我那时潜入铁手团，可不止一次听到他们宗主、堂主对‘蛇灵’出言相讥。”李元芳笑道。

　　“你看，冤仇这不就来了？”虺文忠笑得讨打，对龙风道，“如果今日你们放元芳离开，我就不再追究了。”

　　蛇灵？蛇灵？龙风心下思忖，越想越怕，此人莫不是蛇灵的头号杀手“闪灵”？他曾听闻六大蛇首之魁“闪灵”内力、轻功均是登峰造极，还熟习东瀛忍术，神出鬼没有如鬼魅……若非此人，谁又要那个能耐在十九个堂主、三十八双眼睛下偷潜上船？

　　龙风面上微微变色：“想来阁下就是大名鼎鼎的‘闪灵’吧？龙风久仰阁下大名，只是没想到，‘闪灵’还活着。”

　　“不错，但是你今天要死了。”

　　龙风冷笑一声，厉声道：“好言难劝该死的鬼！豺泽、獬柱、狐危、獐智，给我上，杀了李元芳！虎云、狮雄、象君、豹冲，围住闪灵！”

　　八人齐声答是，应声而动围攻了上去；李元芳提刀迎上，虺文忠的转轮刀也骤然出手，甲板上一时间真可为热闹非凡。

　　只听得李元芳一声断喝，拇指一按刀柄，“仓啷”一声刀头拖着铁链疾飞而出，登时将豺泽的软鞭缠住；就在此时，獬柱的枪尖已到胸前，李元芳缩梗藏头，拉着豺泽的软鞭一滚，獬柱的长枪刺空，直奔对面的狐危面门而去！狐危一声惊叫，忙将身体放平堪堪从刀下躲过。

　　彼时豺泽奋力向后拉拽软鞭试图夺刀，李元芳将力就力，腾身一跃从他头顶掠过，链子刀一抖，铁链就如毒蛇一般围在了豺泽的脖颈上！豺泽大惊，其他三人见势不妙，刀枪齐向李元芳身上刺去！李元芳腾跃而起躲过左右袭来的钢刀，身体竟借势落在獬柱的枪杆之上——獬柱一惊，赶忙抽枪——奈何元芳的身体就像粘在了枪杆上一般。他一声断喝，掌中链子刀猛地一勒，“喀！”铁链收紧，豺泽的脖颈登时被勒断。

　　观战的杀手们不由一阵惊叫。

　　说时迟那时快，元芳落地双脚狠狠一踩，“喀嚓”一声，獬柱的长枪应声而断！他惊慌万端，撒手扔枪向后退去，但为时已晚，李元芳用力一抖掌中的链子刀，豺泽的尸体被一股大力抛向了对面的狐危和獐智！二人大惊，只顾侧身躲避飞尸。就在这电光石火的一瞬间，李元芳的刀头收回柄内，反手一刀，獬柱的人头带着一股血箭疾飞而出，落在了河中。

　　李元芳回身，威风凛凛地站在原地，余光瞟向那边的虺文忠。

　　这一边的酣战还有章法可言，虺文忠那边却已经分不清个数了。

　　地上躺着象君和豹冲的尸体，一个咽喉被割断，一个心脏中了刀。伤口短而精确，切口干净利落，显然说明造成它们的人身手非凡。

　　虺文忠的刀天下第一快，快起来有如一围白亮的钢盔，他的刀、他的人都如闪电般转着，任何人都不能逼近半步！龙风越看越心惊，他看着那道诡异的白影，真真快如鬼魅！他不知道已经交战了几轮，甚至没看清对方用的是什么武器，只听得两声凄厉的惨叫——虎云和狮雄双双倒在甲板的地上，霎时断了气。

　　太可怕了。龙风没想到李元芳如此厉害，更没想到“闪灵”竟与李元芳不相伯仲。这两个人太可怕了，一轮交战竟令铁手团折了八位高手！

　　而当这两个人一齐看向他时，这种可怕感达到了顶峰。

　　其余杀手也被吓得魂不附体，一个二个生怕自己被点名应战。熊煞颤颤巍巍道：“大师兄，宗主将团内所有高手交付于你，适才一战，不过瞬息……就有八人被杀，如果我们解决不了李元芳，如何向宗主交代？”

　　龙风再也维持不住气度，他面色惨白有如白日见鬼，向余下十个堂主挥手喊到：“上！一起上！”

　　闻言，虺文忠一个闪身后背贴上了李元芳，两枚燕子铛倏然飞出，正中两名杀手眉心。

　　空气凝滞了刹那，随后余下的八人再顾不得其他，一拥而上将二人团团围住……

　　这种场景李元芳曾梦见过，他看见自己在围攻之下渐感不支，气力抽离躯壳的感觉是那样真实；他看见自己“哇”地吐了口血出来，双眼怒瞪着为首的龙风，可实际上除了一片血红他已经什么都看不见；他看见自己的身体倒了下去，而后堕入无边无际的混沌之境，那里除了虚无的黑暗，什么都没有……李元芳不止一次梦到过死亡，他原以为今夜，这就是他的必然归宿。

　　然而此时，虺文忠与他背对背相靠，铁手团的人从四面八方攻来，他二人却无懈可击。

　　李元芳也不知虺文忠何时变得如此贫嘴，他一面镗出蛟刚的朴刀，一面不知对谁喊到：“将军领兵，士卒先上，这就是你们的铁手团！你们的大师兄站在一边，等着看你们一个个死呢！”

　　“住嘴！”一旁观战的龙风被他骂得恼羞成怒，奈何一时间想不出反驳之辞。围攻的几人本就惊惧交加、愈战愈怕、越怕越颓，在听到虺文忠这样几句话，无不心神动摇，手上的攻势也慌乱了片刻——高手交锋，生死之战，可容不得半点差池。

　　几声惨叫在夜空中响起，又被悲愤的雷声淹没。

　　是夜，无星亦无月。

　　云姑赶到时，船上已经燃起了熊熊大火，她一时间愣在原地，只见大师兄龙风跌跌撞撞地跑了过来，右肩处伤口赫然，整条手臂已经不见了踪影……

　　云姑见状赶忙上前扶住龙风，急急问到：“大师兄！这是怎么回事？其他十八位堂主呢？”

　　龙风“哇”地吐出一口鲜血，面无人色，断断续续道：“死、死了，都死了……闪灵，闪灵还活着……”

　　云姑大惊失色：“什么！蛇灵的人不是都死光了么？大师兄，你是说你在船上遇到了他们的蛇首‘闪灵’？”

　　龙风有气无力道：“正是。”

　　云姑倒吸一口凉气：“他？他和李元芳怎么会出现在一处？现在他们二人呢？”

　　龙风摇摇头：“不知道。”

　　事已至此，云姑断然不敢只身前往寻找两位惊世高手，只得搀扶着重伤的龙风先寻疗伤，一颗心凭地是七上八下：“大师兄，我们上了李元芳的恶当，宁氏带着密信跑了；若是杀了李元芳，回去也算是有个交代，可如今李元芳下落不明，十八位堂主还全都、全都死了，你我还有何颜面回到宗主面前？一个狄仁杰一个李元芳已经够难对付了，现在怎么还杀出个‘闪灵’来？难道蛇灵并未覆灭，而且投靠了朝廷？不然……不然为什么‘闪灵’要帮李元芳……”

　　龙风面色灰绿，打断了云姑的喃喃自语：“素来听闻那个李元芳不近女色，你可知为何？”

　　云姑愣住了，问道：“为何？大师兄你为什么说起这个？”

　　“传闻说李元芳有个相好的，我一直没找到；时至今日我才知道，他那个相好，竟、竟然就是‘闪灵’……”

　　此时，虺文忠与李元芳正在河岸边的树林中，并肩而坐喘着粗气。二人方才与众多杀手酣战，早已精疲力尽快到了极限，龙风炸船逃遁之时，二人双双跃入水中，算是于必死之地逃出生天。

　　天已微微见亮，不复电闪雷鸣，雨点飘然落下，树林中传出二人爽朗的笑声……

　　此案以后，铁手团覆灭。

       江湖上关于李元芳的传言是越传越离谱，关于狄阁老的传闻也越说越邪乎。

　　有人说这当朝宰相狄仁杰乃是神仙转世，贯通阴阳、审生又审死。因此，地府的阎罗王还派出黑白无常保护狄公：白无常就是那个三品将军李元芳，不离狄公身侧；而黑无常在暗处，是个江湖高人。每逢夜晚，黑白无常便聚在一起、形影不离，化身原样引渡人间的鬼魂……

  文忠知道不能贸然行动，可他心里始终放不下这件事，刚才元芳来找他谈心，但此时的他没有什么兴致，只和元芳说想自己待一会儿。今日见到薛青麟他总觉得这人似乎有些愚蠢，行事作风不像是个侯爷，还有那位林县令，他好像对自己格外关注…

  文忠在屋顶上有些烦躁，这些事他还没想出个头绪，却看到锦娘悄悄溜出了狄府，他心下一动跟了上去，不知是不是自己多想，他见锦娘第一眼就觉得她身上藏着秘密，跟着锦娘回到了她的住处，却发现有人埋伏在那里，他不好现身，只得用暗器阻止了那人向锦娘出手，那人发现有人在暗处倒也离开了，他看到锦娘从他爹身上拿了什么东西，文忠直觉这就是平南侯府不放过她的原因，等他们回到狄府的时候天已经快亮了，锦娘悄悄回了房间，文忠也去找狄仁杰告诉他这件事情。

  狄仁杰还在思索着文忠告诉他的事，只听到院里有说话的声音，出去查看原来是林永忠和温开来了，正在和元芳说话，温开一见到狄仁杰便跪下身来，像狄仁杰问好，这着实把林永忠弄得有些摸不着头脑，看来这位怀先生确非闲人，还有他身边的文忠，自己越发看他眼熟，可又觉得不可能，温开此次前来是有事请教狄仁杰，五平县令黄文越被人杀害，狄仁杰等人跟随温开来到现场，元芳看了之后说到凶器是一把大锤，从伤口来看至少七八十斤，而且凶手力大无穷但应当不会武功，因为头骨是人最坚硬的地方，习武之人出手不会选择这里，文忠表示赞同，狄仁杰直觉这事和平南侯府脱不了干系，随即去翻阅资料调查几人的关系，果不其然这几人当年都是因为写信诬告黄国公后才有了如今的地位，狄仁杰心里一阵感慨，又想到了文忠，这孩子太苦了。

  文忠对薛青麟的事自然是格外上心，被他发现薛青麟与几人暗中见面，第二天便传来了江州司马葛斌惨死的消息，死状与黄文越一样，来到现场后文忠发现是与薛青麟见面的其中一人，狄仁杰看着尸体想到文忠说的几人见面，而这几人又都与当年的黄国公案有关系，这难道除了文忠还有当年的人活着？案子接连不断，林永忠又带来了张贤拱和吴顺惨死的消息，不同的是这次有了线索，狄仁杰看着船上的外袍，这材质和做工只有平南侯府才有，他们要去会会薛青麟。也只剩下冯万春没有消息，他一定藏在平南侯府。

  薛青麟听到家丁说刺史和县令带着耳机那个老头来找自己，猜想到了是为何而来，他不怕，他是侯爷，听着狄仁杰对自己的问询，薛青麟一顿输出，拿自己侯爷的气势震慑几人，可惜在座的几位并不害怕，林永忠甚至拿出来那件外袍让薛青麟解释，薛青麟看着这外袍确实是侯府的，可自己又无法解释为何出现在那里，只能再次拿侯爷的威压胁迫他们，实际上他也好奇这作案之人为何要嫁祸自己，难不成…

  狄仁杰这里刚回到狄府，就有千牛卫带着圣旨来到宣布恢复狄仁杰黜置使的身份，有便宜行事之权，另外还有一封信，狄仁杰看着这封信不禁笑了。

  送走了狄仁杰几人，薛青麟去到后院找冯万春，两人的交谈被元芳听到，事实上冯万春也怀疑薛青麟，但薛青麟却说他已知晓此事是何人所为，并说今晚就能见分晓。晚上薛青麟来到小云这里，喝下了小云早已准备好的茶水，看薛青麟失去意识，小云这才行动来到密室，可却被早已在此等候的人手抓个正着，薛青麟这时走了进来，看着小云他说他早知道小云来侯府的目的不纯，想来她是黄国公的后人来报仇了，冯万春听到此话上前给了小云几个巴掌，质问他为何害死自己的兄弟，小云并不说话，薛青麟早已有了计策，他要将他们一网打尽。

  半夜小云紧张的坐在兰心亭，心里祈祷他们不要来，张顺则带着人躲在暗处，过了一会儿小云听到声音暗道完了，不曾想却是早有准备将张顺他们打的落花流水，小云很是诧异回去后问首领怎么知道有埋伏，首领却说是收到了她的消息这才提前准备，两人很是不解，何人帮助他们。

  薛青麟这边觉得自己万无一失，之后冯万春还知晓自己的秘密，留不得，收拾好后来到冯万春的房间，冯万春看见他大惊失色，果然是他，想跑却被薛青麟一锤打倒，正想再来一下以绝后患，却听到外面有人喊有刺客，薛青麟本就心虚连忙出去查看，抓住一个小厮询问却说也是听到喊声才过来，薛青麟连道不好赶忙回屋查看，却发现冯万春已没了踪迹，地上只剩下一摊血迹。

  另一边元芳带着冯万春回到狄府连忙找来狄仁杰查看，狄仁杰见到冯万春也是一惊，这薛青麟当真心狠手辣，不过还有一口气在，还有救，救治完成也只能看冯万春自己的造化了。想到元芳说过的两人的称呼不像事官场上的称呼，难道…看来这平南侯府的睡很深啊。

  薛青麟这边等不到张顺回来，心想难道出事了，想找人出去查看，却没有一个人应答，怎么回事？薛青麟来到前院见到了满地得尸体，文忠让元芳先带着冯万春回去，自己留下来查看，听着薛青麟疯了似的叫喊和看着这尸体，文忠也不知作何感想，不等他细想，就见一人带着斗篷拿着铁锤向薛青麟走来，不行，他还不能死，文忠立即挡住了那人的攻势，而那人看见文忠似乎愣了一下，随后连忙转身逃走了，文忠看着吓傻了的薛青麟很是厌恶，顾不得其他，将他带走了。

  林永忠坐在窗前想着锦娘探听来的消息，他竟真的是…没想到二十年过去还有人幸存于世，真是苍天有眼呐！

  文忠虽然很想结果了薛青麟，但犹豫了一晚，还是将他带了回去，狄仁杰看着眼前的人，思绪万千，吩咐狄春将人带下去，严加看管，不得走漏消息，带走了薛青麟，狄仁杰看着文忠，终是不忍，上前几步把他抱在了怀里，文忠有一瞬间的怔住，随即反应过来，任由狄仁杰抱着他……

  不出狄仁杰所料，薛青麟一句话都不说，只有一句自己是平南侯，自己事侯爷，是皇帝钦封的侯爷，只能等冯万春醒来才能知晓二十年前的事了。

  文笔不好，逻辑不通，请多见谅，私设的是文忠和李霭眉眼有些相似，加之林永忠对黄国公一事有愧疚所以认出了他，我是想要文忠亲自手刃薛青麟的，大家认为呢？应该再有一两章这个就结束了，多谢大家喜欢

灵感源自曾有人表示原剧忠“给元芳提鞋都不配”，措辞很奇妙，所以被我们不客气地拿来玩梗了23333

开发了一种全新的芳忠关系，感谢 @北云舒 提供“如何让文忠顺理成章地给元芳提鞋”这一思路， @灵姣 一起开脑洞完善细节~

改编自《史记·留侯世家》，塑料文言文，姑妄一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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闪灵虺文忠者，本姓李氏，唐宗室子也。大父韩王元嘉，高祖十一子，任绛州刺史、领太尉；父黄国公霭，居江州，远庙堂。垂拱年，元嘉死越王之乱；又一岁，黄国公府门客名薛青麟者投密信于铜匦，谮其主而见幸梁王。公蒙冤罹难，亲党皆诛。

文忠年幼，未遭戮没，乃除宗籍，更姓曰“虺”，随女眷流岭南。途遇袁天罡，随之入蛇灵。天罡者，相师也，通天文，晓地理，世之奇才。立“蛇灵”于岭表，聚流人三百，悉以家财养之，谋刺女主，以复李唐神器。

文忠尝学武大杨山。拜东瀛师，习忍术，擅竹筒刀长二尺许。十年艺成，为六大蛇首之魁，号“闪灵”。

是年秋月，天罡谋“洛河献碑”事发，武氏大怒，遣内卫府阁领肖清芳诛灭蛇灵。清芳者，先帝萧淑妃女侄也，少师天罡，觊大权久矣。遂锁天罡于囹圄，匿蛇灵于草泽。由是迁大阁领，继掌蛇灵。清芳专权独断，谪天罡旧部于岭外，大事悉不之知。文忠乃结庐杨山，俟神异十年之期。

……

文忠之初入蛇灵也，每怀公府亲故，时觉郁悒，尝独步于柳江桥上。有一老翁，衣蓝袍，负链刀，至文忠所，直堕其左履桥下，顾谓文忠曰：“孺子，下取履！”文忠愕然，欲殴之，为其老且壮，强忍，下取履。翁曰：“履我！”文忠业为取履，因长跪履之。翁故缩足不受，至履复堕桥下，曰：“孺子，复取之！”文忠怒，顾翁按刀欲发，乃强忍，下取履。翁又曰：“履我！”文忠长跪履之。翁以足受，又堕其右履，曰：“复取之！”文忠怒且惑，姑从其言，取而履之。翁大笑而去。文忠殊大惊，随目之。翁去里所，复还，曰：“孺子可教矣。后五日平明，与我会此。”文忠因怪之，跪曰：“诺。”

五日平明，文忠往。有顷，翁亦来，出一编书，曰：“习此则冠绝江湖矣。后十年可为蛇灵魁首。又十年，孺子见我洛上，北邙山中持链刀者即我矣。”遂去，无他言，不复见。旦日视其书，乃《竹刀谱》也。文忠因异之，常挥刀习之。

……

文忠始所见柳江桥头老翁与《竹刀谱》者，后廿载奉清芳命潜洛上，战李元芳于北邙山中寒光寺，果见其持链刀，形貌殊异，而刀法一如旧识。文忠奇之，试以纳履事，元芳茫然无所知，盖老翁非人间俗客也。因念赠书大恩，不忍相伤，终死链刀之下。以竹筒刀利器无俦，元芳惜而藏之，侣以幽兰。

蛇灵既灭，元芳从仁杰致仕江州。又二年，解薛青麟之旧怨，溯黄国公案，始知文忠身世。遂葬竹刀、木牌于浔阳江畔，祔黄国公冢。

妖史公曰：仁杰多言无鬼神，然元芳敬而远之。至如文忠所见老翁予书，亦可怪矣。而元芳持翁之兵、习翁之技，其弟子耶？其精魄耶？或曰：“一损必随以益，一盈必佐以虚。”文忠得惠于老翁，还命于元芳，盖天下恩德相报之道也。

……

—终—

2023.8.11-14

【附】文小忠与元老芳的关系

十岁的文小忠遇到了年龄不详的元老芳，通过其“三度纳履”的考验，获赠刀谱，在刀谱帮助下成为闪灵。

元老芳身怀异术，算到自己命不久矣，遍寻传人，将刀谱赠与文小忠后，肉身死亡，灵魂附身到了一个八九岁的少年身上，与之融合，成为元小芳。附体后，元老芳失去前世记忆，但提升了元小芳的武学天赋。元小芳凭本能找到了遗落的链子刀，一路合理开挂（喂），成为我们熟知的李元芳。

二十年后，长大的文忠和元芳相会于寒光寺，开启了一段新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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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哈哈哈提鞋成功！

原文张良给黄石公捡鞋一次、后来约见了三次，我为了突出主题（喂），改成了捡鞋三次、约见一次hhhhhh 总之，妖史公通篇造谣，只有前几段是正经剧情×

如果大家感兴趣，我以后可以再搞这种伪文言小段子呀。

【一个很长很长的预警：

一切都源于我那个比我还有梗的梦，想了很久还是决定写出来，权当复健了。

非典型替身梗…cp的话…忠→虎←芳以及…忠芳【芳忠？】人人都爱虎敬晖，但是设定敬晖和金木兰才是双箭头，其他两个人都是单相思…另外私设元芳和如燕纯友谊，因为作者的能力真的不够给这混乱的关系再加一角了…

攻受自由心证，反正也没车，洁癖建议不要看…就冲这题目就知道感情线很混乱…

文题无关，虽然题目叫做人人都爱虎敬晖，但是敬晖只出现在了回忆里，主角还是元芳和文忠。

有众多私设和原剧剧情的部分修改，如果你看到哪里和原剧不符的地方，那么要么是我为了剧情强行改写，要么是我记忆出错了…毕竟很久没有复盘过原剧了。

BE！狗血！替身梗double！ooc一堆！无文笔！无营养！总之就是慎入，如有不适请迅速退出！不要骂我呜呜呜…

以上，可以接受的话我们开始…】

一、

虺文忠其实一直都搞不清楚，自己对虎敬晖的感情是什么时候发生了变化的。

或许是刚被老主人收留的时候？

那时的他是一个把自己几乎封闭起来的、过分沉默的少年：王孙公子一朝沦为流犯，国仇家恨切肤入骨，江湖风霜百般摧折，再开朗的人都能被磨得阴沉，更别提他本身就不是活泼的性格。

老主人收留的孩子很多，每个都有着与年龄不符的复杂经历，互相间本就带了几分谨慎，见他沉默寡言，也自不来招惹他。只有敬晖，时时主动来找他说话，更因年长几岁，处处主动照顾于他，无端令他忆起早已倒在武逆屠刀下的兄长。日积月累下来，少年人本就构筑得不完美的外壳终于被敲开，竟也渐渐的习惯了新的生活。

或许是一起习文学武的时候？

优秀的人总是容易吸引更多的目光，虺文忠自认资质不差（否则他后来也不能成为蛇首之首），骨子里的骄傲让他更愿意与同样优秀的人相交。

而敬晖，无疑是一个十分优秀的人。习武练招时，每当对手是敬晖，旗鼓相当的较量都能让他感觉到紧张与兴奋。敬晖显然也认可文忠的能力，在对练时也爱找他当对手。于是他们越来越默契，对彼此的招式武功越来越熟悉，遇到敌人时配合得恍若是一个人。

或许是一同闯荡江湖，执行各种任务的时候？

袁天罡显然也注意到了二人间的默契，并且认为这种默契在执行任务时或能有用。于是，也经常刻意地把他们安排到同一个任务里。

就这样，他们一同走遍了大江南北，在江湖的刀光剑影里滚过几圈，杀过一些人，也救过一些人。这期间有多少次跌倒在血泊里？又有多少次从中站起？那血又有多少是别人的？多少是自己的？大多都记不清了，但每次在血泊里与自己互相搀扶的那个人，却被牢牢的映在了心里，变成了“心安”二字的代名词。

又或许是幽州案的准备时期？

记得敬晖动身去执行幽州一案前，曾来找他聊过天。那时候肖清芳为了分散控制他们，早已下令蛇首之间不得私下联络，更把他们的任务天南海北的分开。不过，他们又怎会真的把肖清芳的命令放在心上？不过是把联络变得更加隐蔽罢了，一些小卒的监视，还能难得倒两位蛇首吗？

那天的见面一如往常的每次，敬晖轻车熟路地躲过沿路的监视，一进院子先挖出了一坛文忠埋在地下的好酒，又在文忠半真半假的抱怨中表示“为我践行都舍不得一坛酒吗？”。而后他们在窗前把盏聊天，起初不过是些闲谈，夹杂着一些重要又不重要的相互叮嘱——这些年来他们生死关头也不知经历过多少，一边学会了习惯风险，一边又总是忍不住要嘱咐关心的人几句。

后来，许是那天的酒真的很好，两人竟都有些微醺，不记得是因什么话题，敬晖谈起了蛇灵近日的动向，谈起当初老主人创立蛇灵时的誓言，言语之间透露出一丝对蛇灵道路的疑惑与茫然，与文忠自己心头纠结却未曾与人诉说的思绪竟相一致，让文忠不由得心里一动：原来他也是这么想的。

可惜，他们没有机会再深谈，因为那是他们最后一次见面，下一个得知的关于敬晖的消息变成了他的死讯，于是他也就无从知道幽州之行让敬晖心中的想法最终变成了什么样。

或许是太多个瞬间的积累，可是文忠自己早已理不出头绪了——这感情年复一年的缠绕上自己，可当自己终于意识到它们不只是友谊的时候，敬晖已然长眠在幽州，死于他相恋多年却信念相背的爱人刀下，倒在他认识不久却视若父亲的老人怀里。一切尘埃落定，仿佛一出已然散场的戏，戏里并没为自己这个看客留下任何位置。而看客醒悟得太晚，于是连做打断这出戏的搅局者都没有机会，只余下再也化解不了的追悔、落寞与怨愤，沉沉压在心头。

二、

李元芳其实一直很清楚，自己对虎敬晖的感情是不一样的。

说来也奇怪，他一直是个在感情上有些木讷的人，如燕后来更常说他是木头，可是他对敬晖的感情，却毫无旁人提醒，是他自己意识到的。

刚认识敬晖时，他不过是一个中下级军官，对这样深受皇帝器重的千牛卫将军，本应只有下属对上官的礼敬，更何况敬晖一开始就表现得高傲万分。

可是，在一路保护大人微服到幽州的过程中，这位将军的一举一动，却常常“出卖”他的伪装——言语容易装饰，武功招式却很难，更何况是面对李元芳这样的行家：挡地痞流氓时是几分力，拦偶然撞过来的百姓时又是几分力；遇到危险的时候是怎么样的防备姿势，护的是狄大人一个还是一并护上了周围众人…一举一动都在悄悄昭示着，这位将军并不是一位高高在上的官僚，而是实心爱护百姓的侠士。

再相处下去，他更发现敬晖的“高傲”更多的是对那些媚上欺下的人的不屑——在一路走来的过程中，他不仅对大人尊敬有加，对元芳也毫无上官的架子，二人相处起来，倒像普通的军营兄弟。元芳原本也是有几个兄弟的，可他们除了个别留在军营里，余下跟着他一起护送使团的，都化作了沙漠中的冤魂。此时终于又新得了一位兄弟，自是让他更加珍惜。

而后呢？也是在去幽州路上的某一天，那时已然天晚，连查起案子来经常废寝忘食的大人都已然歇息，元芳检查了一圈客店周围环境，也回屋打算歇下，却在进门时发现敬晖正望着窗外的月色发呆。听到他推门（以敬晖的武功，若不是想事情入神了，怎么会直到他推门才察觉），屋内的人迅速转过了头来，但一个没有收好的眼神还是泄露了心绪的起伏。元芳读不懂那眼神是什么，但是直觉和礼貌都告诉他不宜过度追问，于是也就装作没看见般如常歇下。

可是自那天之后，他也就开始偷偷留心观察。或许是他自己的过度想象（毕竟敏锐如大人都没有看出来），又或许是刚经历了蒙冤又洗冤的人本就敏感万分，几日下来，还真让他看出了点什么：这位本是一路坦途，未来也该前途无量的青年将军身上，似乎有着他本不应该有的痛苦与迷茫。这情绪本该出现在元芳自己身上——毕竟此刻他才是刚经历惨败，戴罪立功、前路茫茫之人——可是却奇异的出现在了敬晖身上，平时掩饰得很好，但在二人私下相处较为放松的时候，却能从偶尔的走神中显露出一二。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李元芳发现自己对敬晖的关心超越了普通的兄弟情谊。敬晖在因什么事情而纠结痛苦，这个认知竟让他心里莫名的疼痛万分，他心中出现了迫切的想法，想让敬晖不要再难受了，想对他说有什么为难可以告诉自己，若是有用得上自己的地方，刀山火海自己也无所谓的…等到了奉大人之命待在小连子村的那几天，这些念头更加强烈，直让他觉得等下次见到了敬晖一定要找机会一抒胸臆。可当真正再见到敬晖时，这些念头又只敢在心里兜兜转转，患得患失般，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于是一拖就拖到了真相揭开那天。纵然大人之前已经分析推理过，纵然自己也已反复的在心底劝解自己，但他其实还在心底抱有一丝侥幸，直到大人取下了蝮蛇的面具。那一刻，元芳感到了一瞬间的窒息，眼前的身影和大漠里攻击自己的身影重合，让他只觉一阵阵头晕目眩，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待得前因后果揭开，他在敬晖身上发现的那丝痛苦与迷茫也终于得到了解释，可这只让元芳心里横冲直撞的情绪又多了一种，直教人觉得心要被撞得裂开。

那一晚，直到大人决定放敬晖走时，元芳也没有理清自己心里是被骗的愤怒多一点，还是残留的爱意占了上风，总之都被他用几个疑问句掩盖了过去。只有他自己心底清楚，他此刻最希望的是突然发现一切是梦，然后醒来。

其实他还是抱有一丝希望的，特别是在敬晖夤夜前来提醒他注意保护大人的时候，他觉得事情仿佛在向好的方向发展，仿佛还有那么一线可能，他们能再度同路而行。可是，一切都在最后那一晚被血淋淋的撕碎了，事情发生的那一刻他在前面浴血奋战，待回来时，却只能面对敬晖的尸身，心底永恒的伤口，和那柄失去了主人的幽兰剑。

三、

虺文忠见李元芳的第一眼，就觉得他像敬晖。

那天他在寒光寺房梁上往下窥探，对方手握他无比熟悉的那柄幽兰剑，那身影莫名和记忆里的敬晖重合。再后来，元芳用惊人的实力逼得文忠不得不动用忍术，久违的棋逢对手之感更让他想起了敬晖。他之前隐约听过这个人是敬晖在最后的日子里交到的一个朋友，却没有料到他会那么像敬晖。于是，他有意的没有特别掩藏自己最后离开的方向——底下那帮千牛卫自然是看不出门道的，可是李元芳却不会看不出。他也不清楚自己这么做是在期待什么样的结果，毕竟他此刻麻烦缠身，而两人将来很可能会背道而驰，但他就是莫名想和这个人聊聊。

李元芳见虺文忠的第一眼，没有觉得他像敬晖。

刚开始，他只不过知道对方是蛇灵里一个武功高强的棘手人物罢了，毕竟连如燕也没有见过闪灵，更无从知道他是一个怎样的人。大殿里的短暂交手，也只觉得这个人既自信，又有自信的本钱，确实难以对付。可是当他在回廊上第二次把刀架在对方颈上时，对方刚与大人交谈完，尚来不及收回的情绪在脸上停留了一瞬，那一瞬间元芳仿佛回到了几年前的幽州，回到了第一次察觉敬晖心底有秘密的那个晚上，眼前人竟也无端与敬晖相像了起来。

谜底在大人对闪灵身份的分析中揭开，原来那人竟与敬晖有如此相似的经历，于是那相似的挣扎与迷茫也就有了解释。那天晚上元芳独自一人向着那人离开的方向找寻（这方向显然是那人故意漏给他的，说明对方也很想和他聊聊？）果然在一家不起眼的小酒馆里见到了那个白天大闹寒光寺的身影。

其实那一晚两人没有聊什么重要的东西——与敬晖相关的话题被两个人不约而同的埋在心底，与蛇灵相关的话题又太过敏感，于是只能从别的事情上寻找交集。二人都熟悉也最容易开场的话题当然是江湖事，于是文忠率先用了个江湖典故打趣了元芳一句，元芳虽然是千牛卫将军，但论起江湖事也是十分熟悉的，自然是轻描淡写地以言语反击。话题就这么渐渐聊开了，从江湖门派到各路武功，从各地山水到风土人情。一个是将军一个是刺客，不久之前还在生死相搏，此刻却坐在一家小酒馆里闲聊，这个场面让旁人看到或许会惊掉下巴。

元芳其实还拐弯抹角地想尝试劝说对方，希望对方能迷途知返改邪归正，但文忠的回应却总是沉默，当元芳说到第三遍的时候，文忠忽然笑了一声，说：“李将军武功高强，却不知酒量如何？”

这就是不想再谈的意思了，于是二人又从对谈江湖变成了对坐喝酒，小酒馆的酒当然不是什么佳酿，与其说是酒，倒不如说是水，直到一坛酒见了底，二人谁也没醉，倒是觉出了一丝尴尬。于是文忠率先起身抱拳道：“李将军要是不想抓我这刺客，那在下就先告辞了。”元芳不知这话该怎么接，只好干巴巴的说了一句“在下刚才所提之事，还望文忠兄多加考虑。”文忠心底也不知道该怎么回应这番话，只好留下一句“在下今日出门匆忙身无分文，有劳李将军付酒钱了。”接着便轻功离开，让人拿不准他是真的想赖这酒钱，还是为了逃避某个他不愿提起的话题。

四、

再见面时，文忠有一些尴尬——小梅那一剑为了逼真是真的刺也是真的毒，文忠虽然提前服下了解药，跑到小庙时仍然觉得支持不住，堂堂闪灵手里的刀竟是真的因为握不住而掉落在地，假戏真做这个事实让文忠有一些汗颜。

元芳却实实在在的因为看见文忠受伤而生了气，虽然他自己也不清楚自己为什么如此生气，面前这个人敌友未明，算来也就在寒光寺中一场架，小酒馆中一顿酒的交情罢了。可他就是生气了，生气的结果是“魔灵重伤”。

等把人救到了安全处，又暂时施救缓过一口气，二人的心态却又变了。元芳产生了一些希冀：适才的事情明显昭示着文忠与蛇灵的决裂，那么决裂的原因呢？是他决定“回头是岸”了？当年自己没能救下敬晖，如今是不是能救下他？当年没能与敬晖同行的路，如今是否有机会与他同行？

文忠却只觉得心里苦涩：适才元芳的相救，让他不由得回想起了昔年敬晖在血泊中搀扶他的手。这个人与敬晖如此相似，让他不由自主的想靠近，但他却又为何偏偏不在自己选择的那条道路上？

各怀心事的两个人就这样一路相处了一段日子，说是相处也不恰当，因为文忠的主要任务就是装晕（有时候也是真晕，他们难道一直是这么搬运伤患的？），而元芳显然也不能整天对着一个晕过去的人自说自话。直到陀罗地一战，文忠对于老主人格杀元芳的命令还未及出言相求，就发现老主人递过来了敬晖当年扮作蝮蛇的衣服。

当年敬晖穿着这一身与元芳为敌，而今自己也要穿着这一身与元芳为敌，兜兜转转，旧事重演，何其讽刺？文忠不知道老主人这么做的原因，但他没得选择，只有满腹心事地接过衣服。而当他穿着这一身出现在元芳面前时，对方骤然急促的呼吸却让他窥探到了一丝不同，紧接着，一个想法不知从何处跳进了他的脑袋里：对方不会…也对敬晖抱有同样的心思吧？或许他拿着那柄幽兰剑，并不仅仅是为了纪念“好友”，也不是为了把链子刀藏起来当后手？他被自己的灵光一现吓了一跳，以至于从暗道离开时都没有发觉来自身后的观察。而这个看起来有些荒诞的假设一旦冒出来，就再也压不下去，并在以后的日子里逐渐的得到验证。到大杨山蛇穴被破，一行人回到狄府时，虺文忠看着忙前忙后为自己安排房间的元芳，已经基本可以确定自己的判断了。

真讽刺，他苦涩的想，我觉得你像敬晖，你也觉得我像敬晖，咱们俩倒像一对可怜虫。接着他又苦中作乐地开解自己：这样也好，我们已经注定只能是敌人了，待一切真相揭开那天，他肯定不会再觉得我像敬晖了，那他应该也就不会因为我骗了他而难过吧？至于文忠自己，则早已不在乎真假了，暂时贪恋一下这虚幻的温暖也没什么不好。他刻意不去剖析自己对这温暖的贪恋有几分真心，立场上的欺骗已经构成，感情上的真心假意有什么重要的呢？如果注定只能暂时“同行”，那他反倒希望自己的真心别那么多，这样到失去时或许就不会那么痛。

而元芳此时的心态却又完全不同。他是真心实意为文忠的“迷途知返”感到喜悦和担忧。喜悦的原因不必多讲，担忧则是由文忠在蛇灵总坛二次受伤濒死而起：来报信的军士没有仔细检查，开口便是留在总坛中心的三个人全都被杀了，那一瞬间重蹈覆辙带来的恐慌简直要把他砸晕。后来文忠虽然捡回了命，但杨方仁阔却是真的死了，他一边难过手足离去，一边继续为文忠的安危提心吊胆——到底是什么人如此执着要取文忠性命？这些人甚至白天没成功晚上又来了一次！所以他几乎把所有剩余精力都拿来防备暗处之人再次偷袭，一些偶尔冒出的念头都被他强行抛在了脑后，比如最近为什么有那么多像敬晖的人，文忠像，陀罗地那个穿着蝮蛇衣服的杀手竟也有些像；再比如文忠清醒过来以后，对于他的“过度保护”似乎总是有些欲言又止。

五、

决裂的那个晚上文忠其实心里平静得不行。尽管发生的一切都昭示着老主人计划的失败（所以也算他的失败？），但文忠却没有什么恐慌或遗憾。想来他这辈子空有一身不错的武艺，但却总挣扎在名为命运的漩涡里，一半的时间被浪潮推着走，另一半的决定虽是自己做的，却也经常做错。到最后，人生路的这头不是他想要的，那头也未必是他心里真正的目标，所以到底走不走得到终点，走到的是哪个终点，他早都不是那么在意了。只是心中总不甘心就这样被漩涡卷走，所以纵然没什么目标，却也还想挣扎一下。何况错了的决定也是自己的决定，只好硬着头皮走下去，至于后果，他也无意逃避，承担就是了。这么想着，文忠抽出了他的刀，摆出进攻的姿势面对他人生的最后一战。

元芳心里却一点也不平静。旧事今人在他脑海里重重叠叠，眼前的人一会儿是敬晖一会儿是文忠，无论哪一个他都救不下来。敬晖是他来不及救，文忠却是选择了不要他救，非但是不要他救，更是选择了和他你死我活的局面。命运有时真的很恶趣味，越想抓住的东西消逝得越快。任你再怎么武功盖世，它不让你救的人你就是救不下来，给你多少次机会也没用。

几句话间对面的人已经向他举起了刀，却没有立即攻来，似乎是在等他理完思绪再“公平对决”，他很想纠住这个人问些问题，可又不知道该问什么。仿佛一切事情都充满疑问，又仿佛什么都不用问了。所以他最终也只有选择亮出兵器，应战。

习武之人都会从开始就练习一项本事，那就是对决之时的绝对专注。不管有多少复杂的心思，举起刀剑时都要全部放下，生死之间的界限唯有全神贯注才能破开。可是，这一晚文忠却走神了：元芳那一招攻过来的姿势，怎么那么熟悉呢？好像，十年前习武拆招的时候，敬晖也很爱用这一招呢。眼眶有一些湿润，他一瞬间不想再打下去了，于是那一刀就劈上了他的胸口，紧接着又是笔直的一刺。死亡来得比想象中慢，他竟然还有空想一想那句“你欺骗的所有人”里包不包括他自己，毕竟他自欺欺人的本事也挺一流。不过他很快也就不再想了，失血带来的头晕让他没有精力再去想别的，最后一个念头是不知道这算不算还清了他欠李元芳的，可若是还不清…他也实在没有别的东西可以还了。

那一晚其实元芳也走神了，不过不是在打斗之时，而是在最后的那一刀刺出的时候。他嘴上说着“这一刀，为了你欺骗的所有人”，心里却有两个声音在互相争吵，一个声音说虺文忠从头到尾都在欺骗他，并没有什么好惋惜的，另一个声音却试图为他辩解，坚信对方有不得已的苦衷。不过这些声音很快也就不再吵了，因为对面的人已经倒下，注定好的结局也走到了终点。李元芳对自己的道路坚定不移，所以他那一刀刺入和拔出都没有犹豫，可是心底的难受呢？只好又当成一道伤口刻在那里，在偶尔触动时疼痛一下。

六、

其实李元芳后来也曾试图去剖析虺文忠对自己、自己对虺文忠的感情。可是他本就不擅长这些，而许多问题，能解答的那个人又早已长眠地下了，于是也就分析不清，不过每次徒将伤口撕扯得更大些罢了。日子久了他也就学会了不去想，将之如同多年前那道名为虎敬晖的伤口一样，藏在深处，并学着适应它们不时带来的疼痛。

或许因为死去的人不会再疼痛，所以痛苦总是要由活着的人来延续，从这个角度来说他似乎是三个人中最难受的那一个。不过人总要向前看的，不管带着多少道伤，好在他的路依然坚定，就算伤痕累累，也能够追随着为他引路的那位老人一直走下去，这么想来，他倒又成了三个人里最幸运的那一个。

再后来呢？没有再后来了。乾坤寰宇，天地辽阔，可这世间早已没有了虎敬晖，如今，也不再有虺文忠了。

【写在结尾的一些私设和分析：

我真是…正文写不好，碎碎念倒写出了正文的长度…

本文私设敬晖大致是从一开始的仇恨皇帝想要推翻她，并且认为蛇灵的行动是正义的，直到幽州案前因为蛇灵在肖清芳手里的一些行动让他产生了一些迷茫，再到遇见狄大人以后加速了他的迷茫读条，开始因为仇恨和心中正义的冲突痛苦纠结，到最后选择救狄公而死的时候，他已然就想清楚了。

文忠前期和敬晖一样，也是差不多同样的时候产生迷茫，但是他一是没有遇到狄公加速，二是敬晖的死使得他的仇恨加剧，所以读条被强行打断了。于是在蛇灵案的时候他依然是那个迷茫状态，这也就是为什么元芳觉得他像敬晖的原因，因为两个人在元芳眼里不仅是经历相同身份相似，更在迷茫前路这个点上跨时间重叠了。

请注意在这里私设文忠本来是有可能做出和敬晖一样的选择的（私设寒光寺房梁上的纠结是真情流露，文忠此时尚不知道袁天罡计划，他是被先利用了一把），但是袁天罡被救了出来，并通过某些话术（比如恩情啊之类的）影响了他，且此时他与狄公元芳等人不过一面之交，可能有些小敬佩小冲动，但是并没有像敬晖那样受影响深，再加上从小对于老主人的敬爱，所以他会更容易把他迷茫的问题归结到肖清芳的身上，认为袁天罡回来了一切就会回到以前的“正轨”上，于是他选择了加入袁天罡的阵营。

当然，后期文忠因为元芳的影响又开始有些迷茫了。但是，私设袁天罡御下的手段肯定不止有“晓之以情”，特别是在文忠对狄公阵营产生好感以后，以老袁的精明当然能发现，他也很可能采取一些手段防止文忠真的跳反，比如大家都在大杨山，谁也不知道老袁有没有什么隐藏机关能取元芳如燕性命（我有时候觉得在陀罗地总坛的时候，老袁要不是想继续利用狄公，他应该可以留个什么谁也不知道的隐藏机关把众人包饺子…当然包不包得了另说）。所以，当文忠又开始迷茫的时候，也会意识到：如果跳反，老袁狗急跳墙之下，很可能有什么他不知道的后手，到时候狄公一行人未必能应对（狄公也许有能力应对，但是文忠不知道啊！他对狄公了解又没那么深）。另一方面，毕竟对老袁的感情是在的（这么一看还是敬晖好，老袁生死未卜根本没出场，压根不用考虑对老袁的感情），如果经由他手将袁天罡等人推入更危险的境地，肯定非他所愿。所以这段时间他基本上是在迷茫中被推着走（这个私设有一点参考了妖儿那个关于文忠会不会是真“躺灵”的讨论）。

再接下来，出了大杨山回到洛阳，这时候文忠杀了杨方仁阔，这已经是和狄公一行人之间的血债了，这时候再迷茫跳反也基本没啥可能了，上了贼船下不来了（奇怪的形容），以他对老袁的固有感情，应该会选择跟着老袁走下去，至少能达成向皇帝复仇这个目的，而后如果老袁能完成招标之前画的饼那就更好了（又是一个奇怪的形容），至于元芳和狄公等人，他或许设想过能仅仅是制服（所以对元芳用的点穴），等尘埃落定了他们的生死或许对老袁就没那么重要了，那时候再求老袁放人一马，或者干脆自己动手救人…当然这些想法未免有些天真，所以他自己也知道他有点自欺欺人（最后临死之前甚至自嘲了一下），不过是自己给自己找个理由罢了。

至于感情方面，两人都喜欢过敬晖，文忠是一直被两人之间亲情友情遮住了眼，没有及时看清自己的爱情，最后发现时已经来不及了；元芳是发现得挺早（个人觉得那时候元芳的境遇其实不算好，和狄公也是刚刚认识，虽然蒙冤被洗清了，但使团被杀他仍有办事不力之责，算是戴罪立功，他应该也在一个迷茫期，所以李大木头才能够很敏感的发现敬晖的迷茫，所谓心灵感应），不过这么仓促的时间，对于著名木头来说发现自己的感情就已经很不容易了，还没有等他准备好到底要不要说，敬晖就挂了，允悲。

至于敬晖，这篇文里的他就是一个无辜的毫不知情者，对两个人都是兄弟情谊并且并没有往别的地方想过，他爱的还是金木兰…（敬晖：所以我才是多余的那个？）

最后，文忠和元芳之间到底有几分感情几分真心几分替身，还是那句话，各位自由心证吧，我也不知道。一般来说替身文学好像都伴随着渣、冤种和修罗场，但是这篇文好像也不算很典型替身梗，所以写的时候觉得感情修罗场的冲击好像还没有立场上的背叛来的冲击大？文章里没有直接写两人“谈恋爱”的场景，但诸位可以大概脑补，比如从大杨山回到狄府的一路上什么的…其实私心觉得有点肉更带感，然而，一是我写不出来而且我没想清楚攻受，二是文忠作为一个伤患直接躺到了决裂，算来两人都在健康状态的竟只有小酒馆那天晚上，又聊天又办事时间仿佛不太够的样子…不过如果要脑补，我觉得这可能是个选择…但是我写不出来（对不起我好fw），各位随意吧。

最后，文章题目“人人都爱虎敬晖”来源于妖儿听完我的梦后的吐槽，我觉得挺好就借来用了…我就喜欢这种题目神经病，内容脑子有病，但又病得不是同一个方向的感觉！（叉腰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