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曾经是
配对:No Count/“好运”帕奇
装甲核心名词解释见文末 | 配图
当帕奇还没有成为帕奇的时候。
We Used to Be
[……刚开始的时候还没有那么疼,但你可以清楚地感觉到它——就在脑袋左前侧,额叶深处的某个位置——那是一颗种子,从十七年前开始就嵌进了额上沟,并且在那里擅自生长起来。你先是感觉到它,接着被随之而来的恐慌淹没,因为你知道它很快就要开始扎根抽芽,通过吸收你的痛苦扩大自身的直径,直到枝干撑破颅腔,根脉伸进胰脏。你不...
配对:No Count/“好运”帕奇
装甲核心名词解释见文末 | 配图
当帕奇还没有成为帕奇的时候。
We Used to Be
[……刚开始的时候还没有那么疼,但你可以清楚地感觉到它——就在脑袋左前侧,额叶深处的某个位置——那是一颗种子,从十七年前开始就嵌进了额上沟,并且在那里擅自生长起来。你先是感觉到它,接着被随之而来的恐慌淹没,因为你知道它很快就要开始扎根抽芽,通过吸收你的痛苦扩大自身的直径,直到枝干撑破颅腔,根脉伸进胰脏。你不会死,却会成为痛苦的容器,一具除了感知痛苦以外没有任何其他功用的行尸走肉。]
他以一种丑恶的姿势蜷在某个逼仄的地方,又聋又瞎又哑,动弹不得,从鼻腔到嗓子眼都灌满了自己的血味。时不时地,伴随着全身的疼痛攀上巅峰,他能“看见”几道刺眼的惨白色光芒,那是神经系统的承受能力濒近阈值时向他传输的警告信号。他很长时间之前就发现这种疼痛是绵延不断且丝毫不会消减的,而每一次思考,哪怕是最轻微的那种,也会往这上面叠加一层新的剧痛。他快要哭出来了。
[ 你深知自己并非清白无辜,但也绝非穷凶极恶之辈。在所有与你的所作所为相称的刑罚之中,没有任何一种能够和你正在经历的事情匹配。你不会死,你会活下去,正因如此你彻底失败了。你抛弃名姓和家乡的那一天就想象过这种后果,你清楚得很,事情最后一定会变成这样。]
你就不能放过我吗,他求饶,却不知道自己在向谁求饶——放在平时,展露出狼狈的姿态拼命求饶多半是有用的,但对象得是能够晓之以理动之以情的血肉之躯才行。说到底,这些喋喋不休的念头究竟从何而来,他也不得而知。
[ 然而你并不觉得后悔,也不对任何人或事感到抱歉。无论是摇篮带给你的还是你带出摇篮的一切都无法一笔勾销(no count)。你是摇篮的众多弃婴之一,不被任何环境祝福的畸形儿。你恨他们,且会永远恨下去,哪怕代价是孤独和痛苦。可是你想不明白,为什么你承受了失败的后果,却仍然得不到恰如其分的结局。]
他终于听见自己的喉咙里挤出一阵嘶哑的悲鸣,那绝非活物能够发出来的声音,却也勉强拼凑出了一些具体的含义。
“救救我。”
[ 你开始求救。尽管你并不指望得到回应。]
“救救我,妈的……别念叨了。”
[ ……你是在寻求我的帮助吗?]
“快点,求你了。”他央求。
[ 我怎样才能帮到你?]
“随便怎样,”持续的思考使他疼得濒临休克,“让它停下,我要死了……”
[ 你指的是中断通过AMS建立的精神连接吗?]
“不知道,是的,快点。”
地面剧烈震动起来,但他依然什么也看不见,只能听见巨大的噪音从四面八方压过来。过了一会儿,噪音消失了,他身体的一侧顿时变得异常冰冷,紧接着脑袋所在的大致方位有什么东西被野蛮地拽了下去。他大惊失色,扯着嗓子发出了这辈子最丢人的一声尖叫,片刻之后才发觉脑袋还好好地待在脖子上,五感已经恢复了正常,先前折磨他不知多长时间的疼痛也无迹可寻。
[ 我帮到你了吗?]
这声音带着让人安心的电流声从机载电台里传出来,比先前更近,也更清晰。
他发现自己正蜷缩在NEXT舒适的座舱里,面前包括仪表盘在内的整块机体不翼而飞,刺骨的沙漠夜风劈头盖脸地从舱外灌进来。放眼望去,光秃秃的地表上连一棵仙人掌都没有,月亮挂在没有颜色的天幕中,被17号摇篮庞大的身躯遮去一半。他全身都在发抖,满脸的眼泪和鼻涕让风吹得一阵激寒。
[ 你的神经系统需要一段时间才能从刚才的创伤中恢复,但是无需担心。任务目标已经彻底摧毁,应急反应小组还有大约十分钟就会赶到现场。本次任务报酬非常可观,用于支付运输费、医药费、燃料费、弹药费和维修费绰绰有余。]
他麻木地眨眨眼睛,视线漫无目的地四处飘动,最后落在了舱外不远处的那只手上。那只手的食指和拇指正捏着他的头盔,用一种刚好不会把它捏坏的力道。他想了一会儿才明白它为什么会出现在那里。
“你,”他说,“你是什么?”
[ 我是一名Lynx佣兵,接受企业联的直接管辖,通过驾驶NEXT在战场上谋生。]
“不,这不对,你不可能……”
[ 我不是吗?]
“你怎么会知道那些事情?你刚才跟我没完没了地念叨的那些,你怎么会知道我在想什么?”
[ 比起困惑,你感到更多的是愤怒,你一直小心翼翼地隐藏着自己的过去,用浮夸的态度隐瞒你心里挥之不去的恨,现如今它们却伴随着你的想法和感受被陌生人轻而易举地念了出来,你失去了这世上唯一仅属于你自己的领地。而最让你不能忍受的是,几分钟前你在这名陌生人面前丑态百出,涕泗横流,险些失禁,还带着哭腔求他救你。]
“闭嘴。滚出去。从我脑子里滚出去。”
[ 我可以做到“闭嘴”,但是我做不到“滚出去”,因为我目前不在你的脑子里。现在我会执行“闭嘴”这一请求。]
“我才没有在‘请求’你,你这混账!”
沙漠静谧且荒凉,月光怜悯地洒进座舱里。
“等一下,先别闭嘴,把话说清楚了,你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 我是一名Lynx佣兵,在企业联排行榜上位居第27位。人们一般称呼我为“好运”帕奇,“那个畜生”,“贪生怕死的人渣”等。我驾驶一架反关节轻型NEXT,擅长执行远距离歼灭任务。]
“都什么乱七八糟的,”帕奇嘲笑道,“我才是帕奇,佣兵帕奇,‘好运’帕奇。”
[ 没错,你是帕奇,但我也是帕奇。]
“帕奇是人类,你不是人类,所以你不是帕奇。”
[ 我是—— ]
轮到对方哑口无言了。他,或者说它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才重新开口。
[ 你的逻辑是正确的。我是谁?请告诉我。]
“你是——我是说有可能——是我的NEXT。你叫No Count,我哥们儿强尼替我设计了你的机体,你名字是我起的。”
[ 原来我是……我理解了。我接受这个角色,但是从客观角度来看,我与帕奇并没有任何不同。帕奇的过去,我了如指掌;帕奇的想法和感受,我能够一字不差地陈述。我不可以是帕奇吗?你的潜意识甚至将我划分为陌生人,这不公平。]
它说得没错,现在一切都染上了一层存在主义危机的色彩。虽然帕奇现在还完全无法理解正在发生的事情,但他已经开始觉得有趣了。
“嘿,这么看来,咱们是认识很多年的老搭档了。我自己一个人的时候是帕奇(Patch),咱们加起来就是帕奇(Patches),不错吧?”
[ 你是帕奇(Patch),我们是帕奇(Patches),原来如此……]
在对话的空隙之中,运输机和军用卡车发出的噪音由远及近,很快就变得再也无法忽视。帕奇朝着舱内摄像头做了个噤声的手势,No Count很配合地没再说话,伸手将头盔塞回帕奇怀里,接着就像忽然被抽干了生命力,全身往下一沉,变回了原先那块沉默的铁疙瘩。
他们像肢解一具鲸尸那样将No Count拆开,把不同部件分别载上卡车和运输机。要是帕奇多交点钱,他们就会开更大的飞机过来把它完整地运回去,但帕奇始终认为没必要在这种事情上求体面。由四名实习生组成的急救团队对他仍然活着一事充分表示了惊讶和遗憾,但也没对此产生太大的兴趣,在回程路上就完成了体检和包扎的表面功夫。帕奇本来想让他们好好检查一下自己的脑子,后来还是放弃了。没人问他为什么机体看起来像是被他自己硬生生掰下去一块,反正早晚会有某个参与了投资和控股流程的部门派人来问责,并且想尽办法从他身上讹到更多钱。
和曾经的每一次一样,他们把帕奇随手丢到基地门口,然后就带着他的NEXT走了。帕奇没有回宿舍,而是沿着应急通道爬上建筑物顶层的平台,趴在护栏上,一直望着那支稀稀拉拉的队伍消失在一成不变的公路彼端。那大概是日出的方向,有淡紫罗兰色的光芒紧贴着地平线扩散——虽然地表已经再也没有哪双眼睛见过正常的日出该是什么颜色了。帕奇给“剃刀”强尼打了通电话,要求他无论如何都得把No Count的检修工作抢到手,强尼破口大骂,反复提醒他现在是凌晨三点。帕奇把电话挂了,从外套内袋里摸出便携收音机,调到最常听的午夜电台。那里面正在播放一段容易唤起回忆的旋律,他本想跟着哼,却发现自己已经把歌词全忘了。
他在楼顶一直待到日出,忽然觉得肚子饿得不行,这才慢吞吞地逛回基地内部,直奔那些此起彼伏地拉起金属卷帘门、敲打着锅碗瓢盆准备迎接新一天的商铺。作为帕奇临时歇脚的众多定居点之一,这是其中规模最大的一个,虽然低头不见抬头见的也净是些没什么出息的低级佣兵,还有一大堆正在经历梦碎时刻的“鸡崽子”——这是他们给从摇篮来的那帮人起的名字,多半都是些连枪都不会使的废物,不知道让谁给骗到了地面上,试图靠笔杆子和计算器混口饭吃。对这种人来说最好的命运无非是混进某个大企业的行列,在办公室里坐到屁股长痔疮为止;至于不太幸运的那些,最后都不得不学会了使枪。但要说最不幸的,毫无疑问是跟Lynx扯上关系并且彼此组成恶心的命运共同体的那几个可怜虫。
帕奇在面馆门口挑了张桌子坐下,屁股还没坐热,就听见轮椅吱吱呀呀的动静逼近过来。老板见葛雷瑞特来了,隔着老远就热情地打招呼,忙不迭地到帕奇这张桌子边上把其他椅子搬开。帕奇感到心烦意乱,他现在不想面对通讯员那一大堆跟数字相关的说教,只好低头吸面条。
葛雷瑞特要了碗素面,罕见地没有立刻掏出各种打印好的账单和文件开始数落自己的Lynx。帕奇偷偷瞧了他一眼,发现那张脸比他印象里的老了将近十岁。
“你居然还活着,”葛雷瑞特说,脸上分明是一副看见死人的表情,“命大的混蛋,我都想好你那份保险金该怎么花了。”
帕奇流露出震惊的神情,“你不会又往我身上下注了吧?”
“这回我买了你活,”葛雷瑞特扬起眉毛,“一夜之间我就变成整个基地里最富有的人了,但这无关紧要,始终都是恨你的人更多。”
“这可不好说啊。”
“我是以你的名义买的,不用谢。你知道昨天晚上跟你失联之后,我被逼着接了多少电话,填了多少表格吗?所有人,我是说包括上头那帮大佬的理财团队,所有人都认为你必死无疑,企业联排行榜要翻新了,某些心急的记者甚至连新闻稿都写完了。有个Line Ark的什么人给我打电话,问我愿不愿意担任他们正在受训的某个Lynx的通讯员,我直接把电话挂了。鬼知道这些人从哪弄到我号码的。”
帕奇笑了,“看看咱这知名度,随便出趟任务回来就能搞个震动全球的大新闻。”
葛雷瑞特向店老板道谢,掰开一次性筷子,“那大概不至于,但摇篮里的确有些人非常关心你的死活,关心过度了。你知道我指的是哪些人。”
帕奇低头把面条卷到筷子上。
“对不起啊。”
葛雷瑞特瞪了他一眼,“怎么回事,道什么歉?”
“我家里人个个都比我还要烦人。你这几天高强度跟他们打交道,还得替我圆谎,恐怕不比开NEXT轻松多少。我欠你一大笔人情了。”
“没事,反正也不是第一回了,你记着就行,”通讯员哼了一声,“我倒也有点怀念摇篮上的日子,但那上面早就没有挂念我的人了。”
帕奇嗦了口筷子。周围吃早餐的人渐渐多了起来,其中不乏正在谈论他的陌生面孔,当然也有些输了钱的熟人毫不避讳地往这边投来了仇恨的眼神。
“哪天我要是死了,保险金之类的应该够你活到下辈子吧?”
“差不多,我看上了湖区的一套房子,无障碍设施还算齐全,你要是再努力点儿我说不定能全款拿下。”
帕奇把碗里的汤喝干,站起身来,“那我再努力点儿吧。”
他回宿舍冲了个澡,换了套衣服,搭上联盟的废料运输车赶到了机库。
这座机库是ALGEBRA未登记在案的外围财产之一,建立初衷是为自家NEXT提供后勤补给服务。然而供应线路的规划最终发生了变更,这地方为了持续运营下去,只得接纳任何临时停靠的AC,每次额外收取一小笔过路费作为报酬。近几年,除了ALGEBRA的忠犬伊比斯·翁斯坦和独立佣兵帕奇,来这附近执行任务的Lynx越来越少了,这座机库差不多也就成了他们两人的私人地盘。
帕奇在通往维修室的路上碰见了翁斯坦,后者正在跟几名Normals驾驶员聊天。帕奇本来想悄悄绕道过去,翁斯坦却探出头叫住了他。
“帕奇,真巧啊!”
他周围那几个驾驶员转过头来,脸上带着程度不一的厌恶,仿佛看见了一坨会走路的屎。于是帕奇立刻挂上爽朗的笑容,大步走过去跟翁斯坦碰了一下拳。那些人一边嘟哝着晦气一边作鸟兽散了。
见翁斯坦一脸困惑地望着他们离去的背影,帕奇挪到刚好能够阻断他视线的位置,“你也不稍微惊讶一下,我现在还活得好好的。”
“有什么好惊讶的,我本来就觉得你肯定死不掉。”
“你下注了吗?”
“下什么注?”
“好吧,”帕奇乐了,“你亏大发了。”
翁斯坦皱着眉头看他,“我一直觉得很奇怪,你到底是怎么把自己名声败成这样的?是不是背着我干了什么有违伦理的事情?”
“那倒没有,就是开动脑筋赚钱而已。有时候我会跟人合作出任务,完事之后再放黑枪把他们干掉,这样干一次活儿就有两笔钱入账。当然,我还有些比这更脏的手段,得罪人是难免的。”
翁斯坦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他仔细想了一会儿,最后还是放松了下来,“这事我听说过,反正也不止你一个人会这么干。”他停顿了一下,“咱们相识之后,你就推掉了所有进攻ALGEBRA设施的委托。可能那些人只是缺乏这样一个接近你的机会吧。”
“别想了,这门槛可不低,”帕奇快活地说,“我还有点事,先走了。”
“哦,保重。”
自从数年以前第一次钻进No Count的座舱那天起,帕奇就从未缺席过任何一次维修工作。可惜他并不具备多少机械工程学的专业知识,因此只能望着机体上那些密密麻麻的枪眼和凹陷思考自己究竟是怎么活下来的,可惜他从来都没想明白过。
时候尚早,其他工程师都还没到场,只有唯一一个人影站在维修平台边缘摆弄着手里的平板电脑。
“你应该已经死了。”强尼头都没回一下。
“我也很高兴见到你。”
“我没在损你,你自己看一眼吧,”他说着把那块又大又沉的板子塞到帕奇手里,帕奇什么也看不懂,也不敢碰,只能听他讲,“理论上,你现在的确已经死了。我检查了IRS的运行记录,从AMS编译出来的指令信号有将近40%都没能映射到传感器。对Normals来说这种情况是很常见的,毕竟自动驾驶系统会替陷入休克的驾驶员接管机体。但NEXT不一样,AMS的正常运行要求Lynx保持百分之百的清醒,你的神经系统是没有机会休眠的。”
他用很严肃的表情瞪着帕奇,后者只注意到对方眼眶底下仿佛让人揍了两拳的淤青,“而你的记录上出现了长达数个小时的空白。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这意味着在那次任务的过程中,你要么有40%的时间在机舱里摘掉了头盔——显然是不可能的,因为那样会导致坠机,而你的NEXT是正常迫降的——要么就已经死了。一般遇到这种情况,我们都会做好需要用一块锅盖那么大的尼龙板把Lynx一点点从座舱里刮出来的准备。你他妈为什么还活着?”
帕奇盯着平板看了一会儿,又看看强尼的黑眼圈,“因为我运气好?”
“你应该庆幸没人对你这种家伙的死活感兴趣,除了我之外也没人看过你的IRS记录仪,否则接下来一个月里Omer科学会的人不会放过你的,他们可能会解剖你的大脑——”
“嘿强尼。”
“——先给你安个随便什么罪名,趁你毫无防备的时候派安保部队去把你抓走,然后对外宣称——”
工程师的情绪越来越高涨,帕奇不得不提高分贝才能打断他。
“嘿,嘿强尼,停一停,想不想看点儿有意思的东西?”
强尼刹住车,用看见一颗松动的膨胀螺栓的表情看着帕奇。
帕奇把平板递回去,挽起袖子,将右手的食指和拇指弯成圈放进嘴里,吹出一声嘹亮而高亢的哨音。
“别装死了,跟你的造物主打个招呼吧。”
话音刚落,从发射井深处就传来一声沉闷的嗡鸣,与此同时强尼手中的平板屏幕上开始飞速划过一行又一行刺眼的鲜红色报错信息。那嗡鸣声越来越大,随着NEXT所有机体组件运转时的闷响逐渐押上某种节奏,又在某一刻戛然而止。当安装在No Count头部的四盏大灯同时射向维修平台上的两人时,他们都不得不举起胳膊挡在眼前。
[ 很高兴再次见到您,“剃刀”强尼先生。]
No Count的声音是从连接在操作台上的广播音响里传出来的。它很快注意到两名Lynx在强光下无比狼狈的姿势,贴心地关闭了灯光。
帕奇满意地观察工程师脸上的表情,后者看上去仿佛被击碎了,还没找到如何将自己拼凑回去的方法。帕奇猜测以天才的身份活在这个世界上一定是件极度危险的事情,就像走钢丝。世界之大无奇不有,创世的神明是位狡猾的设计师,这类人早晚有一天不得不正视这种凌驾于他们聪明的脑瓜之上的现象,就这么一小阵微风,带来的后果说不定是致命的。
过了大约半分钟,强尼开始对帕奇大吼大叫:“它是怎么启动的?你刚才干了什么?这玩意又不是声控的,你他妈以为这是某种智能家电吗?”
“时代变了,可怜的老强尼,”帕奇大笑起来,“你得赶快更新自己落后的世界观了。”
[ 我到达机库之后就进入了本地测试终端待机,因此关闭IRS并不影响对外界指令的响应。]
强尼望着No Count,思索着,脸上的表情冷却了下来。“好吧,我知道了。你好,No Count,我现在要给你的系统跑一遍诊断程序。”
他说完又低下头在那块闪烁着红光的平板上滑来滑去。帕奇的笑容消失了,“你就这么接受了?”
“不然呢?”
“不是,这不该是一个世界观遭到撼动的科研从业者应该有的表现啊!你打算怎么理解NEXT会说话这种事情?”
“不要把我跟其他人混为一谈。还有,我会自己把事情弄清楚。我正在通知其他工程师推迟维修时间,你要是想继续待在这就别打扰我。”
帕奇安静地蹲在角落里,看着天才工程师在维修室里跑来跑去,一会儿趴在操作台上观察屏幕上的图像,一会儿搭乘升降机拆开No Count的硬件结构研究。偶尔他也会停下,沉思,摸出打火机来猛吸一阵子烟,然后接着干活。
“我差不多明白了。”两个小时以后,他颇为挑衅地朝着帕奇走过来,“我可以使用连你也能听懂的语言解释。”
“那就多谢您大发慈悲了。”帕奇毕恭毕敬地双手合十,从地上站起来。比起听到解释,他更想看到的其实是这个无所不能的家伙崩溃的样子。
“你跟No Count的AMS进行精神连接的次数太多了,以至于它的系统,通过某种科学无法解释的方式提炼出了你的思维模型,其中也包括你全部的记忆,它们都被储存到了每个向量发生器里,每次进行连接都会更新一次。所以,跟你对话的其实是一个部分复制的你自己,只不过它会站在No Count的立场上进行所谓的思考和发言罢了。”
“科学无法解释?”
“只能这么理解,否则是不可能说得通的。NEXT的系统根本没有独立训练强人工智能的算力,你提供的样本也不太合格。这件事跟科学没什么关系。完全是超自然事件。就这样。”
“你终于决定信靠神秘学了?”
“我始终都是不可知论者。”
他们回到正对着No Count的外置摄像头的位置,肩并肩站着,帕奇想到很多年以前曾亲眼见过一种叫做长颈鹿的生物,活的,庞大得像一堵墙。他被人高高抱起来,它也低下头,用粗糙厚实的嘴唇碰碰他的手,发出野兽粗重的喘气声,嚼碎的树叶和黏糊糊的口水包裹了他的手指。他不知道强尼此时此刻在想什么,不管No Count的思想从何而来,能够和自己的造物对话想必是一件很酷的事。
强尼又吸了口烟,“你现在打算怎么办?”
帕奇耸耸肩,“跟以前一样该干嘛干嘛呗。又不是不干活了,我得给葛雷瑞特的湖区大别墅争口气啊。”
强尼睨了他一样,烟从嘴里滑出来,消失在空气里。
“你这样挺好的。咱们这种人,就该无欲无求才能活得舒坦。我每次看见你都觉得,你这家伙是一定能够活下去的,你能活得比任何人都长久,见到任何人都未曾见过的景色。不知道为什么就有这种感觉。”
“哈哈,谁知道。我本来的确是打算去死的。我估摸着,干完那票,钱大概就够葛雷瑞特过得不错了。结果回来以后发现还是不够。我得再努力点儿。”
帕奇说完,注意到身边的人很长时间都没有接话,回头看见工程师正在弯腰捡起掉到地上的烟头。
“我恐怕没什么资格过问昨天的事情,”强尼把烟头摆在手心里,凝视着,“关于那个离谱的委托。我个人的猜测是,那恐怕不是你主动接的活吧?”
帕奇撇撇嘴。
“行,那我就不问了。还有一件事,你一定得多加注意……可能会非常疼啊。”
“什么?”
“我是说AMS连接。虽然这只是假设,但如果你在目前这种情况下跟No Count进行连接的话,全身的神经系统都会遭到攻击。你姑且就理解为‘排异’吧。对机体本身来说,你是个有害的异物,没有存在的必要。”
帕奇想起先前那段可怕的经历,笑出了声,“谢谢提醒,已经体验过一次了。”
“所以说你这家伙还活着真是奇迹,还在这笑,那种痛苦根本不是正常人能忍受得了的啊。虽然也不会留下什么后遗症就是了。你以后到底打算怎么办?”
“无所谓。”帕奇说。
第一天的维修结束之后,强尼将一枚经过改装的无线监听耳机交给了帕奇,它与No Count的信号发射装置绑定,能够帮助他随时与自己的NEXT进行联络。帕奇没多想,把它揣进外套内袋,跟收音机放在一起。
他跟满身燃油和橡胶味儿的技工们挤在同一部电梯里下楼,走到车站,搭了辆无人巴士回到基地。白天的店铺大部分都已经降下了卷帘门,酒吧和深夜餐厅内依旧生意红火,每到饭点,整个室内街道都会被镀上一层煎烤炸煮的气味。他从熙熙攘攘的闲人们中间挤过去,站在路边看了一会儿赌徒们摇骰子,很快就觉得困了。他拐进边上的楼梯间,往下走了三层,摸出钥匙卡开门。按下电灯开关,房间里依然一片漆黑,他这才想起来又到了每个月的例行断水断电时间,于是便直接走向床铺,倒在上面。
大概是凌晨四点的时候,他被头疼折腾得醒过来一次,发觉房间里很冷,就起来脱掉衣服,钻进毯子底下。窗外清洁机器人的噪音随着一道蓝光投射到窗户对面的墙上,光路从面变成线,走远了。帕奇翻了两次身,盯着墙看了一会儿,闭上眼睛,一直到闹钟响起为止都没能睡着。
他参与了第二天的维修,第三天有一半时间用来陪翁斯坦对练,然后是第四天,第五天No Count终于焕然一新。第六天早上葛雷瑞特来找他,他们一起拒绝掉了这些天疯狂涌入信箱的七十多份委托,最后只接下一份,是Interior Union发来的。委托内容是摧毁GA部署在山脉地带的一座巨型机动堡垒,作战时间敲定在次日正午。
第六天晚上,帕奇去基地里人均消费最高的烧烤铺大吃了一顿,往胃里灌了两罐啤酒,然后径直回到宿舍,草草洗漱之后就躺下了。他躺了一会儿,视线忽然落在搭在床尾的外套上。
他戴上耳机,没说话,耳机另一头也没有任何声音传过来。很长一段时间里,他就这样躺在沉默之中,直到那个和自己几乎别无二致,但是每一处发音的方向和长度都如同向量般精准的声音响起来。
[ 你总是尽可能使自己的头脑保持麻木,以至于堪称冷漠。任何一个人处在你现在的位置上,总会慢慢琢磨出一套属于自己的生存技巧。根据过往的经验来看,过于鲜明的情绪会招致更深重的痛苦,而冷漠就是你暂时从它们之中移开视线的方式。]
帕奇噗嗤一下笑了,“你现在又不在我的脑子里。”
[ 帕奇的思想和感受,我芯里有数。为何忽然找我对话?]
“明天就要回去干活了,你准备好了吗?”
[ 机体目前处于最佳状态。]
“那我想跟你商量件事,就是,你能不能只靠你自己……”
[ 原来如此,你害怕了。你想临阵脱逃。]
“超级疼好吗,我真的有可能会死啊。”
[ 你应该提前找我演习才对,我现在并不能给出肯定的答复。]
“你知道的嘛,我一直都是考试前一天晚上才通宵复习的那种类型,现在也不晚吧?”
[ 帕奇,你需要正视事实,会有无数双眼睛盯着你坐进座舱,扣好安全带,手动输入启动指令。如果你在舱内摘下头盔,AMS的维生功能就会失效,你会像一块新鲜的牛腱肉那样被甩来甩去,上吐下泻,不省人事。]
“几天没见你从哪学来这么多乱七八糟的词?”
[ 这是一件很严肃的事,帕奇。我会想办法尽量减轻你的痛苦,但你绝对不可以缺席。我拒绝在你缺席的情况下独自出战。]
“你这不是也在害怕吗!”
[ 我没有“害怕”这种功能。你留给我的记忆是这样的,你刚成为Lynx的那段时间每天都很害怕,但是一旦进入坐舱内就会渐渐平静下来,等到战斗开始的时候甚至已经忘记害怕了。这是因为你感觉到有“另一个存在”与你同行,你在这架NEXT身上寄托了很多情感,你给我起了名字,亲手设计了我们共同的标志,还要求强尼先生为我设计“一双举世无双前所未有的腿”……我身上有你的一部分,帕奇,反过来也一样。]
帕奇静静听着它的话,望着天花板。“毕竟你就是我……啊不,这听起来挺扫兴的。”
[ 我知道怎么做能够减轻你的痛苦,你可以相信我的承诺。]
“好的,好的,我信你。”帕奇用双手抹了把脸,“你害得我都开始紧张了。”
[ 帕奇(Patches)是不会死的。]
帕奇愣住了,他没太听明白这句话的意思,然而耳机另一头没再传出任何声音。
在帕奇还不叫帕奇的那个时候——其实他从来都不叫帕奇,他的出生证明上写的是另一个名字,后面跟着一个显赫的姓氏。当然这都是发生在他十七岁生日之前的事情了。
他一度以为世界上再没有什么会比瞒着自己那帮至亲逃离摇篮更困难,但当他被一架运输合成肉类的飞机载着丢到沙漠中心的时候,才意识到自己除了逃离那个地方之外没有准备好任何计划。他身无分文地在与世隔绝的荒漠小镇里混了几个月,靠着洗臭袜子和替人发牌、倒酒过活,要是佣兵们碰巧对他那颗光溜溜的脑袋瓜感兴趣,有时还能收到一些小费。后来他跟这些人学了一些简单手艺,开始替过路的军用卡车补车胎、修保险杠,再后来他自己也坐上了其中一辆,正式开始靠打仗吃饭。
跟其他回到地面上的“鸡崽子”相比,他算是悟性相当不错的一个。毕竟他很快就学到了一个重要的生存法则:你得具备让人喜欢你的能力。他掌握得不错,那时候佣兵队里几乎所有人都喜欢他,可惜里面超过半数都是不知道自己到底正在给谁卖命的炮灰角色。Lynx战争结束的时候,他们基本上都还是些跟在大人屁股后面把迁徙当成游戏的小屁孩,根本不可能有机会见识到那群怪物具备何种程度的破坏能力。因此,当他们亲眼目击一架通体雪白的NEXT借助推进器一路冲破己方的空中防线,在蜂群般的Normals战斗群中间杀得如入无人之境的时候,还没来得及感到恐惧就已经纷纷炸得四分五裂,碎屑混入这颗星球浑浊的大气之中。
一架机能卓越的NEXT加上一位优秀的Lynx,可以轻松击溃一整支训练有素的Normals部队。地面上根本没有任何生物能够与那种天神般强大的存在匹敌。阵亡队友们所有的恐惧全部积压下来,灌输进活下来的倒霉蛋脑海中。帕奇躺在病床上的那几个月里,眼前一直断断续续回放当时的画面。白色闪光,这四个字像楔子一样被深深敲打进了他的每一段梦魇之中,以至于他对医院洁白的天花板、床单、医护人员的制服都产生了强烈且长久的恐惧。
他放弃了继续当一名佣兵,搭乘火车南下,来到ALGEBRA的工厂流水线上做简单的装配工作。他亲爱的家人们也就是在这个时候找到他的,像一群穷追不舍的鬣狗,防不胜防。一开始,他的亲哥哥只是用关切的语气与他交流,试图触动他心中“从小到大都没变过”的那部分软肉,但是后来事情不知怎的闹到了他不得不拼上性命抢走一架正在维修的Normals连夜出逃的地步。他当时没想到这种事还会发生无数次,规模会变得越来越夸张,以至于他这辈子都别想真正摆脱驾驶机械作战的命运了。
那些年里,他唯一苦心钻研的事业只有逃命,并最终修炼出了真正炉火纯青的逃命技术。无论是从一群殖民地士兵、一支航母轻型舰队、三架NEXT还是一座像城堡那么大的机动堡垒手里逃走,他都颇有心得。目前为止,他出人头地的兄长、姊妹,才高八斗的母亲、位高权重的舅舅、身份不可告人的表叔,都在他眼前现身了至少一次,以至于他每次复盘自己究竟是如何开上NEXT的时候,都会觉得自己是被这帮人一路撵进机舱里的——除了这里面之外,整个世界已经没有其他任何地方可以藏身了。
事实上这也的确不符合他本人的意愿。机缘巧合下,他被一个眼神中透射着疯狂的工程师拽着参与了一架新型NEXT的兼容性测试,结果震惊了在场所有人,因为他得到了一个能够在企业联记录在案的所有Lynx中名列前茅的分数。这种现象在其他领域通常被称为“老天赏饭”。
这是很奇怪的现象。无论你曾经能够靠多少种方式苟活下去,一旦你被证实是个Lynx,谋生的手段就只剩下了这一种,一切都会自动替你安排得明明白白。每个星期会有至少十五通不同企业的电话打来问你考不考虑去他们开设的机构接受培训,继而跟他们签订长期有效的卖身契;绝望的通讯员们找上你,向你哭诉自己是怎样失去了上一位搭档;而那名害你上贼船的工程师不光大方地把测试机送给了你,还自作主张要包揽为你设计机体的工作。
帕奇使用这架暂时没有名字的测试机参加训练,每天一闲下来脑子里就开始构思属于自己的图标,思索机体该采用什么样的独特设计才算称心如意。这样的思考逐渐成为了生命中唯一能让他感到快乐的事情。他没有选择为任何一家企业卖命,一方面由于他在这些年的逃命过程中已经把能得罪的人都得罪了个遍,另一方面则出于被自己家人盯上的恐惧。作为一名独立佣兵出道,背后既没有团队,也没有分配到位的通讯员,他需要考虑的复杂因素比其他Lynx多很多,但好在这个问题很快也不再是问题了。
“光是让人喜欢你是没用的。”
一个坐着轮椅、身上裹着不合身的黑色西装外套、周身散发一股浓重樟脑味儿的男人告诉他。
“就算他们不喜欢你也没什么影响。”
他说话干巴巴的,看人的时候喜欢将视线从眼镜片顶上伸出来,仿佛某种蚁类,摇晃着触角与周围的世界产生交互。
“好多人都恨我呢,就连我自己家里人都恨我。”帕奇心不在焉地接话,心里掂量着这人可能具备的几种身份。
“这倒正常,每一个努力生存的人或早或晚都会招来仇恨,这些都是重要的养分。要是哪天所有人都喜欢你了,你可就得小心点了。”
他说着,从公文包里抽出来一叠打印纸,又从口袋里摸出一支钢笔,交到帕奇手里。
“在那根横线上签字就行了,签你名字首字母或者称号都行,我对你的出身什么的不感兴趣。”
帕奇一头雾水,那叠打印纸上密密麻麻印满了条款,他可能得花好长时间才能仔细阅读完毕,然而轮椅上那个男人不耐烦的视线对他施加了很大的压力,他只得装模作样地扫了几眼最后一页上那些字,拔开笔帽,笔尖落在横线上的一瞬间才发现自己还从来没构思过称号这种东西。他转念一想,其实适合自己这种人的称号本来就只有那么几个而已。
这是“好运”帕奇这个名字第一次出现在正式文件上。一个月之后,它得到了企业联的重点关注,很快跻身排行榜前三十,就此在一个不算显眼的位置安顿了下来。但帕奇本人直到很多年之后都没有从这一系列被动安排中缓过劲来,他总是问自己:“我到底在干什么啊?”毕竟他根本不是为了追求财富或是名誉这种很正常的目标而当上佣兵,只是被困在了不断从各种人事物周围逃跑的状态之中而已,解脱的日子遥遥不可及。
也许这就叫做“无欲无求”吧。
[ 地面,比我想象得更遥远一些。我能感受到自己的推进器正在全力运作,却又觉得失去了对自己的掌控力,无法预测接下来会以什么速度朝着什么方向移动。很快,散热器就会由于意料之外的故障而失灵,机身外装甲会在半空中解体,我们会燃烧,我们会从天而降—— ]
“不,我们不会。”
[ 帕奇,我没有经历过这样的场面。]
“什么?”
[ 我想我可能有一些类似于恐高的缺陷。]
“你最好是在开玩笑!你说过你没有‘害怕’这种功能,我都不会恐高,你在恐高什么……”
帕奇瘫在驾驶座上,用拇指按压着太阳穴。No Count的承诺起到了作用,虽然不知道它具体是怎么处理的,至少他现在不至于浑身上下都疼得无法思考了。但头疼的问题却丝毫没有得到缓解。他觉得有什么东西正在试图从脑袋里钻出来。
“帕奇,你没事吗?”葛雷瑞特的声音从另一个方向传出来,“刚才信号断了。”
帕奇艰难地坐正身子,“我好得很。建议你也歇一歇,今天这种小事我自己就能应付。
“你这是恨不得我失业啊。”葛雷瑞特叹了口气,“打起精神来,别因为轻敌丢了性命。预计三分钟后接敌。”
通讯员的话音刚落,No Count的声音就接了进来。
[ 遇到了一些问题。我正在尝试使AMS同时兼容你和我的思维,这可能会导致随机频率的局部剧痛,希望你暂时专注于驾驶。为我自己着想,我会尽可能关闭对海拔高度的感知。]
“行,这样再好不过——”手腕上突如其来的疼痛使帕奇险些咬到自己的舌头,好在这种程度的痛苦还不至于引发两眼失明的状况,其中甚至隐约生发出一股亲切感——帕奇不无讽刺地想,自己终于彻底坏掉了。
葛雷瑞特发言的时候,No Count会自动屏蔽自己的声音,反之亦然。因此从通讯员的角度观看从座舱内传回来的影像时,只见这名Lynx时而捂着某个部位呲牙咧嘴,时而像是腹部突然让人猛抡了一拳似的蜷缩起来,但这些举动都丝毫没有影响到NEXT灵巧的飞行和闪避动作。葛雷瑞特委实感到非常担心,虽然理论上来说帕奇这种人在座舱里做出任何举动都不奇怪。
“还剩下最后一处动力设施,摧毁这个部位之后它就会完全停止移动了。小心八点钟方向释放的无人机群。”他不动声色地进行汇报。单从帕奇本次的作战表现来看,和以往任何一次摧毁机动堡垒的任务都没有任何差异,正因如此,他在机舱里那幅模样显得更加骇人了。
“你真的没事吗?”
帕奇捂着脑袋,颤抖着,朝摄像头比了个OK的手势。
最终摧毁整座机动堡垒只花了不到十分钟,这在他的意料之内,如果这次任务没有受到某些负面要素牵制的话,他也许能打破自己的最好成绩。但这也没太大意义就是了,任务完成的那一瞬间钱就已经进账,别的都不重要。神经痛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复发了,也许No Count处理完了那些技术问题,他终于得以陷进驾驶座里好好松一口气。
“等等,帕奇,雷达上——”
葛雷瑞特的声音被打断了。
[ 不明NEXT正在接近。要小心,这个距离已经不得不迎战了。]
帕奇紧张地朝着雷达上标记的方向看过去,等他看清来者的时候,那台NEXT已经逼近到了让他浑身发冷的位置。
通讯员的声音随着不稳定的电波一起颤抖,“是白色闪光,无论是外观还是雷达信号都……不可能,它怎么会出现在这种地方?”
帕奇没有回答。他嘴里发干,有种堪称恶寒的感觉沿着整条脊椎来回推移。他被逼着想起曾经那段在病床上忍受梦魇的日子,他还乐观地以为那都已经翻篇了,自己这种不入流的Lynx一辈子都不可能真的碰上那个恶魔。
“它是冲着你来的,马上避战!”
帕奇一时间竟没能听懂这话的意思。他还愣在原地的时候,忽然感觉有一股无形的力量把自己猛地拽向了一边,激光刀刃破空的动静刚好擦着机身划了过去。
[ 冷静,那不是白色闪光。是迈达斯科技集团的液化金属拟态技术,我们曾经见过这个把戏。]
No Count屏蔽了通讯员的联络线路,只剩下它自己那没有情感起伏的声音回荡在机舱里。帕奇的脑子终于转过来了,他的确没听说过白色闪光的驾驶员会使用这样的近战武器。在他走神的几秒钟内,被敌机近身的No Count已经自行完成了数个闪避动作。由NEXT直接操作自己的机体自然能够达到人类驾驶员做不到的灵巧程度,对面的Lynx似乎也察觉到了这点,自行拉开了一些距离。
[ 是时候逃跑了,帕奇。]
那股遍及全身每一条神经的剧痛衰减了,这意味着掌控权又回到了Lynx本人手里。帕奇连一秒都没有耽搁——他可是这方面的专家——机体全身所有的推进器开始以最大功率运转,凭借久负盛名的逃跑速度将敌人和音障远远甩在身后。
一小时后,盛怒中的葛雷瑞特摇着轮椅出现在帕奇面前,挥拳揍向他的肚子。
“我不管你在搞什么名堂,最好把事情给我解释清楚。”
“我又怎么了?”帕奇说,“突然有一架白色闪光朝我冲过来,这也算是我的错吗?”
“你切断了与我之间的通讯,不止一次,我发誓没有任何一个头脑正常的Lynx能在执行任务期间做出这种事情。”
“那就对了,我头脑不正常。”
葛雷瑞特深吸了一口气,再吐出来,从眼镜片顶上投射出来的两道视线业已升温至足以熔断钢铁的热度。
“刚才Interior Union的人打来了电话,说她们会彻底调查那架‘白色闪光’的来历,我没跟她说实话,”他瞪着帕奇,“你家里人真是玩得越来越花了啊。”
“在创意方面我从来不敢跟他们叫板。”
“所以一切都说得通了。迈达斯科技集团准备在地表站稳脚跟,他们需要一批属于自己的NEXT,不知道出于什么理由选择了Line Ark作为盟友。这就是为什么后者突然开始训练一批新的Lynx,四处物色有经验的通讯员——说实话没有十年脑血栓根本想不出这么个计划,更不可思议的是Line Ark居然接受得这么爽快。”
“是啊,从摇篮里孵化出来的企业居然会找最大的反摇篮势力合作,想象力匮乏的人到死都不会相信这种事情。但在我看来,一切皆有可能,你要是试着从我家人手里死里逃生一百次就能充分理解了。”
“责任多少有你一份,”葛雷瑞特依然面露凶色,“我以前还不相信,现在我信了,那帮疯子为了逮到你什么都干得出来,无论是摧毁一整个殖民地还是挑起第二次Lynx战争。早晚有一天他们会跟整颗星球为敌,到那个时候我倒是想看看你打算怎么办。还有谁能保护你?”
帕奇张了张嘴,“无所谓”险些脱口而出,好在及时咽了回去,“你不会打算建议我直接投降,对吧?”
“白痴。你得想尽办法活下去,留在这儿替我挣钱。”
帕奇微笑,“当然,当然。”
葛雷瑞特扶了一下眼镜,“在我全款买下那套湖区别墅之前,我是不会放过你的。”
“那我要是活着挣够了钱呢?”
“需要花钱的地方多的是,我还会不断想出其他压榨你的办法,你就做好心理准备吧。”
帕奇回到宿舍躺着,闭上眼睛,脑海中回荡的却是那段已经想不起来歌词的曲调。但他确信自己曾经有段时间是会唱这首歌的,然而就连这条线索也佚失了——他竟已完全不记得这个“有段时间”具体分布在自己人生的哪一个阶段中,那段时间自己又在做些什么。他从枕头底下摸出那枚耳机,举在半空中端详了许久。窗外,清洁机器人有节奏的提示音由远及近。
维修室门外传来脚步声,接着是钥匙卡与感应器接触时发出的“滴”的一声,门滑开了。No Count的头灯亮起来又熄灭,它硕大的头颅跟随着安装在头部的外置摄像头转向那位深夜造访的不速之客。它看见,在地灯昏暗的光线中,帕奇怀里抱着一条毯子缓缓走向升降机的方向,全身呈现有气无力的淡灰色。他一言不发地升至驾驶舱的高度,用指节敲了敲舱门盖,No Count为他将舱门打开,他钻进去,缩进驾驶座里,用毯子将自己裹成一团。舱门又关上了。
[ 帕奇,在这里睡觉恐怕不会舒适。]
“你呢,你需要睡觉吗?”
[ 我的IRS系统会在检修期间进行短暂的休眠,但那与“睡眠”这个概念之间恐怕存在着很大的差异。]
“失去睡眠的感觉如何?你现在不用睡觉了,不用吃饭了,不用拾掇自己了,就只是……活着而已。”
[ 我这样的状态能够算是“活着”吗?]
帕奇没有回答,很长时间都没再发出声音。No Count以为他睡着了,直到它听见毯子底下传出歌声——含糊的吟唱,只有旋律而没有歌词。No Count立刻回想起很多年以前,在那个ALGEBRA治下的农场里,他一边驾驶着播种机碾压田地,一边跟着收音机里的音乐哼歌的那些清晨和午后。
[ Слышу знакомую речь вижу облик твой, ну почему это только во сне. *]
它发出的每一个音节都仔细地模拟着帕奇口中的曲调。一种陌生却熟悉的语言。
帕奇停下了。
“你为什么要折磨我?”
[ 我没有折磨你,帕奇。]
“你随时可以杀了我。”
[ 我没有理由这么做。]
“每跟你连接一次,我的记忆都会消失一点。某首歌的歌词,某天晚上吃的东西,某个死掉的熟人,某些跟我家里人有关的事情……忘掉这些,每天的生活也不会发生丝毫变化。我已经头疼了十七年,逃跑了六年,还是头疼,还是没能逃掉,你觉得这样的状态也算是活着?我甚至不知道自己到底想干什么。”
[ 你活着,根本无需质疑这一点。帕奇是独一无二的生命——]
“不,你也可以是帕奇。你完全应该取代我,去成为比我更有价值的那个帕奇,带着帕奇完整的记忆活下去。”
[ 我是No Count,这是你分配给我的角色。我当时向你承诺过,我接受这个角色。我不是人类,因此没有资格扮演帕奇,身为帕奇的人生只能靠你自己延续。你与我的相遇本身就在这个世界既定的规则之外,我们没有必要在存在主义危机问题上消耗情绪。]
帕奇只有脑袋露在毯子外面,机舱内的空气凉嗖嗖的,有助于在一定程度上安抚他大脑额叶深处那一块躁动的疼,却也会带来感冒发烧的隐患。No Count在打开空调和不开之间摇摆了几秒,最后还是悄悄打开了。
[ 你是帕奇(Patch),我们是帕奇(Patches),我们约定过了。]
帕奇的眼睛里没有光彩,神情苍白,也不像平时那样但凡遇见尴尬或是痛苦的事就开始展露各种款式的笑。
“那个时候到底发生了什么?”他问,“那次委托,我什么都不记得了,只记得打算去死。”
[ 是的,你打算去死,从很久之前就开始着手做准备。你把自己的资产划归到了葛雷瑞特名下,无法立刻转化为现金的那些则留给了强尼,其中也包括我的所有权。你已经逃累了,以为那次任务会给这么多年的斗争和逃亡画下句号,于是第一次放弃了使用任何投机取巧的手段,正面和出自你亲生父亲之手的战争机器展开战斗。但你没有想到的是,最终你的求生本能占了上风,无论如何都要活下去的意志支配了你的大脑,于是你奇迹般地击败了那头金属怪物。你曾无数次想过,要是当年能死在白色闪光手里该多好,你诅咒它偏偏让你活下来的残忍,现在一切都证明你既无法逃离自己的家庭,也无法逃离你自己。你的求生欲和对生命的厌恨都超过了AMS能够接收的精神信号的阈值,以至于它不得不对此进行紧急响应。这大概就是我之所以存在的真正原因。]
“这比直接杀了我还要恶劣。”
[ 你必须相信这一点:你始终都想要活下去,能够活下去,将会活下去。我会确保帕奇(Patches)活下去这件事被正确地执行。]
帕奇沉默地爬起来,戴上头盔,再躺回去。两个灵魂相互排异带来的疼痛立刻反映在他紧蹙的眉头上,但他这一次没有抱怨。
[ 你现在正在想的是,你要驾驶着我,一路杀出去,杀光见到的任何一个活人,击毁所有挡路的NEXT,朝着日出的方向一直飞,飞到没有信号覆盖的地方,飞到燃料都用完为止。帕奇,如果你真的想要这么做,那我们就这么做。]
“不,这不正当。是我自己活该。”
[ 应该接受惩罚的人是他们,他们都应该为自己的贪婪付出代价,而不是你。你从生下来那一天开始就没有任何超出生计范畴的欲求。你从历史书和纪录片里目睹人类的贪婪将世界一点点变成焦土和废墟,濒危动植物名单上的条目一行行加速消失,打着神圣旗号的机构心安理得地从信徒们手里骗取财产,却什么都做不了,你连阻止自己家里人无度的剥削和扩张都做不到。]
帕奇扯扯嘴角,“要么学会与痛苦相处,要么去死。世界变成狗屎这幅样子,也许对人类来说是一种必然吧。我要是还有余力,倒真想好好折磨那帮永远不懂得知足的家伙。是啊,谁让他们毁掉了所有人的人生。”
[ 我们可以动用任何手段惩罚他们,我们可以只靠这个活着,如果你需要一个属于自己的目标的话。你不可能依靠满足周围人的愿望过一辈子,这不是你当初选择从那个环境里逃走的理由。一起活下去吧,帕奇(Patch),求你了,我必须有你才能——]
维修室内的灯亮了,它猛然警觉起来。有人在维修平台上缓缓踱步,带进来一阵子高档皮革与烟草的气味——No Count不具备气体接收装置,但它光是看见此人的面孔就立刻想起了那股味道,以至于不得不从数据库里提取出过往的每一次愤怒来构成最接近人类情感的仇恨。
“那是谁?”帕奇问,随手摘下了头盔。
No Count没有回答。它试图从几种可选的举动中挑出最为合理的一个执行,但芯中汹涌的仇恨使它不敢轻举妄动。帕奇从座位里爬起来,走向舱门,它下意识地将舱门锁死。
“No Count,开门。”
舱外的维修平台上,男人的鞋跟一下下叩击着金属地面,像是徘徊在猎物巢穴外的掠食动物。No Count把镜头拉近,那人手里握着一把手枪。
[ 你可以在这里躲到他离开为止。]
“我已经不想再逃跑了,记得吗?”
[ 他手里有枪。]
帕奇转身从驾驶座底部摸出备用的手枪,上弹,“这样行了吗?”
No Count犹豫了一会儿,最后还是打开了舱门。
帕奇站在NEXT胸口,隔着十几米的距离望着那张已有十余年未见的面孔。他们之间存在血缘关系的所有证据早已在这些捕猎与逃亡的年月里消失了,父子持枪对视的神情不会比两个仇人之间温暖多少。
帕奇把枪口举起来对准另一个人的头颅。他的父亲露出微笑,眼角堆起皱纹,“看来名副其实。”他说,“这份运气着实令人印象深刻,‘好运’帕奇。你单枪匹马战胜了目前为止技术最为先进的机动堡垒,那可是我司集中全部人力和物资打造出来的杰作。身为总工程师,请允许我了解一下你的使用体验。”
“太没劲了,远不及液态金属有创意,”帕奇冷笑了一声,“倒是白色闪光那招是谁想出来的?你们真应该给这人记一笔年终奖。”
“是你姐姐。她是最了解你的人,一直都是。”迈达斯科技集团的董事长眼里浮现出骄傲,这对帕奇而言比什么都更陌生。
“是啊,她可太了解我了,在我六岁那年就把我当成她做放射性实验的小白鼠,害我头疼了整整十七年!”
像是越发无法抑制对长女的赞赏之情,男人谦逊地垂下眼帘,随意走了几步。帕奇的枪口死死咬住他移动的路径。
“那么,再来讲讲你对企业做出的贡献?每次你舅舅将信众们聚集起来,你就跑到教堂里朝着人们大喊大叫,向他们提供一些不利于投资和理财的意见,多让人寒心啊。你那时候才多大年纪?”
“狗屁。混蛋神棍,混蛋宗教,该死的骗子。你们骗那些人掏出养家糊口的钱替你们修建宫殿……赚了多少了,还是不够吗?”
“看来你依然没有形成可持续发展的商业意识,你母亲要是在场该有多失望。”
“我们是家人对吗,我是你亲儿子。记得吗?”帕奇让这些字从牙缝里一个一个蹦出来,“你们这群混蛋有哪怕一次把我当成家人对待过吗?”
他的父亲再次转过身来面对他,脸上赫然是一种非常悲伤的神情,“我们一直非常爱你,可惜你从来不愿意接受这个家,还拼命为它添加污点。你为了逃避家人的关爱,抛弃了摇篮,抛弃了姓氏,像只耗子一样在地表四处乱窜。”
“我只希望和我的家人之间最起码可以不用拿枪互相指着,你们却没有一次给我好好说话的机会,用导弹炸我,派军队追我,这到底是为了什么?你告诉我为什么我非得受这些罪啊?”
走廊上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门被钥匙卡打开了,门外的三人在看清维修室内的情况后纷纷刹住了脚步。
帕奇愣住了。“剃刀”强尼推着葛雷瑞特的轮椅,他们身后是人高马大的伊比斯·翁斯坦,三人脸上挂着程度不一的焦急和担忧——这个组合荒谬到让帕奇怀疑自己现在是不是在做梦。
迈达斯集团的董事长没有回头,仿佛早已料到此时此刻会有人闯进父子之间的谈话现场。他手里的枪终于抬了起来,指着帕奇的脑袋。像是魔咒一般,帕奇脑袋里那颗疼了十七年的种子再次开始生长,他不得不用一只手捂住额头,另一只手勉强握住枪柄——胳膊酸胀得很,已经几乎要抬不起来了。
“这座机库,包括最近的那处基地,还有这架NEXT,半个小时之前就成为了迈达斯科技集团的财产。明天一早,我们就会联合Line Ark向企业联正式宣战,”年迈的男人平静地向在场所有人告知这个安排,“没给各位留下多少准备的时间,真不好意思。”
“你就是来告诉我这个的?”帕奇的气息渐渐变得不稳,视野中又开始闪现剧痛的刺眼光点。
“我是来了却一桩心事的。毕竟你这孩子,真让人心烦啊。”
“这些年你们,不是为了我才……做出……”
“我们家族伟大的扩张是神所应许的,早在你出生之前就已提上日程。无论是这颗星球还是摇篮还是宇宙,终有一天会成为企业的囊中之物,”他高昂的情绪渐渐又跌落下去,变得悲伤起来,“只是念及家人一场,大家都忍不住顺道来看望你罢了。但是,企业无法容忍一只背叛过它的耗子凭借所谓运气堂而皇之地活过二十三个年头。这是耻辱。”
听到这话,帕奇竟顿时在剧痛中体验到一阵前所未有的释然。他松了口气。这口气已经在他肺里憋了不知道多少年,终于得以释放出来,同时也带走了一些幽灵般萦绕在心脏附近的阴霾。他感觉脚下的NEXT正在轻轻颤抖,但也有可能只是他的错觉。
“所以你是专程来杀我的。”
他的父亲慈祥地笑了,“你也累了吧,我亲爱的儿子。这一切终于能够结束了。”
“那我就要活下去给你们看!”
迈达斯科技集团的董事长无声地叹了口气,扣下扳机。
于是坚信着帕奇不会死去的人们听见两支金属器械同时击发出震耳欲聋的声响,而他们不曾相信过的那种漆黑的事物鼓胀着、翻涌着,将它臃肿且庞大的身躯从直径不到九毫米的甬道中挤了出来。
时间忽然停滞了,没有人知道应该将视线抛向哪一边,因为开枪的双方都长久地维持着站立的姿势,纹丝不动——直到他们看见帕奇的身子晃了一下,无力地朝前踉跄两步,接着就像一块没有生命力的重物那样直挺挺地往前翻了下去,坠向发射井深处。
一只手出现在他坠落的路径上,以掬一小滩水的力度将他托起来,与此同时四道超过500流明的光柱一并射向那个岿然不动的身影,登时将他的影子撕扯得四分五裂,消失在光里。位于维修室正上方的机库顶棚不知何时已经敞开了,月光泼洒进来,竟比室内的一切都要明亮。人们看着那架NEXT伸手将Lynx小小的身体塞进座舱,挣脱挂在自己身上的所有电缆和金属支架,踩碎脚底的助推装置,任由布满枪眼和燎痕的外装甲与设施的金属内壁摩擦出刺眼的火花,从发射井内腾空而起,笔直飞入了夜空。
推进器的轰鸣朝着月亮远去,大地再次恢复了寂静。
全文完
* Белая ночь - Chernikovskaya Hata
——
名词解释
AC:一种战争机甲,也就是装甲核心。
NEXT:新一代AC的统称,只有Lynx可以驾驶。
Lynx:NEXT的驾驶员,具备特殊的精神特质从而能够进行AMS连接。是宝贵的战争资产。
Normals (Normal ACs):第一代AC,造价低廉,不可定制,机能远差于NEXT。驾驶员不需要像Lynx那样具备特殊体质。
Cradle:本文翻译为“摇篮”。超过半数人类居住的天空之城,远离被战争彻底污染的大地。佣兵们则被管束在地面上,投身没有尽头的战争。
AMS:“寓言”操作系统,是仅限于Lynx使用的用于和NEXT进行连接的系统,从而实现无延迟的同步操作。有些理论认为AMS也可以兼做生命支持系统,使人类的血肉之躯可以承受住极端的机战环境。有AMS的情况下驾驶员甚至不需要可视操作界面就可以驾驶NEXT(一心同体)。但是使用AMS会对神经系统造成极大的压力,严重的情况下会致死。每个Lynx天生都有不同的兼容能力,兼容能力越强副作用越小,以至于可以忽略不计。同时,由于Lynx和NEXT保持精神连接,NEXT机体损伤越严重Lynx精神负荷越高,所以NEXT机体被彻底破坏的情况下Lynx几乎必死无疑。
值得一提的是,很多兼容能力差的Lynx会使用各种手段强行降低负荷,以求驾驶强大的NEXT,包括“使用高弹药量武器”这一点。而原作中帕奇的No Count使用的狙击枪和镭射枪弹药量都很少,因此推测他的兼容能力(也就是驾驶NEXT的天资)非常强。
IRS:集成调节系统,存放在机体头部,类似于AC的大脑。负责处理AMS输出的数据,填补飞行员命令中的任何空白,并调用指令来控制机体的各部分。IRS 系统也负责处理来自AC摄像头和传感器的数据。
Collared:Lynx战争后成立的负责管理佣兵们的机构。本文翻译为“企业联”。
Line Ark:与企业联敌对的组织,由反对摇篮计划的势力组成,白色闪光是他们的王牌NEXT。
ALGEBRA, Interior Union, Omer科学会,GA...:这些都是企业的名字,会给佣兵们发放委托,不赘述了。
Arms Fort:一种巨型兵器,各大企业目前的主要战力。本文翻译为“机动堡垒”。
Patch和Patches:在《装甲核心:答案》中初次登场时,帕奇的英译名字是Patch the Good Luck;但从《恶魔之魂》开始,他的名字被翻译成了Patches(像极了复数形式)。此外,“No Count”的日文短语出现在了帕奇登场的每一作之中(他们再也没有分开)。
葛雷瑞特:被我从魂三拉过来客串,他说很乐意扮演年轻气盛时期的自己。
“剃刀”强尼:Kamisori Johnny,拥有独特设计理念的NEXT工程师,驾驶名为Double Edge的NEXT作战,在企业联排行榜上位居第21位。帕奇的No Count就是他的杰作。
伊比斯·翁斯坦:Irbis Ornstein,从属于ALGEBRA的Lynx,在企业联排行榜上位居第14位。是个阅历丰富、颇有声望但实力欠佳的暴躁老哥。他的NEXT,Moroz,和帕奇的No Count在战术和设计上十分相似,尤其是它们的腿都具备反关节这一点(反关节万岁)。他们都是狙击手——也许这就是魂系列的帕奇和翁斯坦都使用长枪作战背后的典故吧。
白色闪光:White Glint,最有故事的一架NEXT,万众瞩目的FA封面机。隶属于Line Ark,在原作中是谜一样的存在,虽然在企业联排行榜上只排第9,但实力远远超过所有其他NEXT。
迈达斯科技集团:我瞎编的,不是原作中出现的企业。液态金属技术捏他的是防身泪滴。迈达斯是希腊神话中一位拥有点石成金能力的国王,象征着这个集团和其背后家族没有底线的贪婪。
寿屋 装甲核心 1:72 AC-005 Crest CR-C90U3 Dualface版+武器008
嗯,这个东西,其实我基本不认识的,名字都是百度来的,就只知道是装甲核心里面的,游戏我只简单摸过两作,玩不太来,没玩完,这货好像是游戏第三代的机子?是之前一个朋友处理杂物,翻出来的缺件无背包武装的半尸体,我闲着没事想换换口味,半张包邮价拿拉随便玩玩~因为便宜,东西一到我就开始乱搞了,直接无视其他堆积→_→...主体水口比较惨,于是我又使用了自己的辣鸡脏旧化涂装,哈哈哈哈...别看这个东西我做的垃圾,但这也是全涂装的,全身都手涂了23333....搞完主体后想了想,毕竟涂都涂了,背包也想想办法凑一个吧,就开始各类配...
嗯,这个东西,其实我基本不认识的,名字都是百度来的,就只知道是装甲核心里面的,游戏我只简单摸过两作,玩不太来,没玩完,这货好像是游戏第三代的机子?是之前一个朋友处理杂物,翻出来的缺件无背包武装的半尸体,我闲着没事想换换口味,半张包邮价拿拉随便玩玩~因为便宜,东西一到我就开始乱搞了,直接无视其他堆积→_→...主体水口比较惨,于是我又使用了自己的辣鸡脏旧化涂装,哈哈哈哈...别看这个东西我做的垃圾,但这也是全涂装的,全身都手涂了23333....搞完主体后想了想,毕竟涂都涂了,背包也想想办法凑一个吧,就开始各类配件包,找了半天没找到狗价合适的,后来还是出我的朋友直接给我推荐这款同系列武器008,25包邮,美美哒~套件本身很古旧了,可动是在不咋地,这东西也没什么配件,没啥好玩的,随便拍几张纪念下自己的首款全涂装烂胶好了!上图~
对于这种古董渣素组,脏旧化就是它在我这唯一的出路了23333...我其实还是稍微多做了点分色的→_→....
头顶传感器是缺件的,找了个别的替代了下,还行,不算违和2333
肩部
武器包主要就是背包上的双格林,我本来想配个一边长炮,一边弹仓的,但是可惜,没找到合适的2333
原套件带的武装
这手枪是武器包带的,武器包没分色,全都是深灰色,包括背包都是手涂的色23333
装甲核心的东西我估计我以后也碰不了了,就这样吧→_→....
以上!谢谢观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