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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哈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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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酒

彪咪

起因是想看party eyes

(坠了一张忘记的让彪)

彪咪

起因是想看party eyes

(坠了一张忘记的让彪)

姜酒

《危楼愚夫》

“两个笨蛋命悬一线。”

《危楼愚夫》

“两个笨蛋命悬一线。”

Spade K.

【极乐迪斯科】你和你的战争

试水,夹带私货,ooc和bug属于我(还没玩完就是说)

第二人称,让/哈里,有一点哈里/朵拉


-


你从不主动提起维克玛的原因并非健忘,就像你清楚你戒不掉的不是酒精,也不是朵拉。 


在RCM的第七年,你忽然犯起健忘,甚至忘了她是否已不在身边。瑞瓦肖的残阳摇摇欲坠,你试图在酒精,灰尘,成堆脏衣服和细菌中拼凑自己。办公桌上的工作文件多得快发霉,而你再次于半梦半醒中挂断维克玛的来电。第十五次,也许你在等他亲自上门揍你一顿,这样你就可以昏厥得不至于到处看见她——那时间无法计量的往昔,你全身充满近乎野性的活力,要爱,要做梦,要头破血流。那时你看到辽阔多彩的世界,未意识到它是个......

试水,夹带私货,ooc和bug属于我(还没玩完就是说)

第二人称,让/哈里,有一点哈里/朵拉


-


你从不主动提起维克玛的原因并非健忘,就像你清楚你戒不掉的不是酒精,也不是朵拉。 


在RCM的第七年,你忽然犯起健忘,甚至忘了她是否已不在身边。瑞瓦肖的残阳摇摇欲坠,你试图在酒精,灰尘,成堆脏衣服和细菌中拼凑自己。办公桌上的工作文件多得快发霉,而你再次于半梦半醒中挂断维克玛的来电。第十五次,也许你在等他亲自上门揍你一顿,这样你就可以昏厥得不至于到处看见她——那时间无法计量的往昔,你全身充满近乎野性的活力,要爱,要做梦,要头破血流。那时你看到辽阔多彩的世界,未意识到它是个表面光鲜的腐坏柑橘,你一边酗酒一边品尝。她看你的神情从悲痛变成失望怜悯,用一点点冷掉的剩饭和酒瓶碎渣和安眠药来填补你们之间加深的距离,也许从那时起,你爱的就已经不再是她,而是她在你心中永不可败的神性。你无数次问她爱是战争吗,但她沉默不语。她的回答映射在泛黄镜面,漏水的碗池,与满地碎片上。你只会挥霍,只会爱,这对她来说是不够的。 


如今你依然感觉到这股力量。在这种地方拥有一颗炽热心脏是很危险的,她和维克玛都懂。所以她彻底走了,而维克玛,你不懂他。 


让·维克玛,你的搭档,RCM警督。让·维克玛,那双永远哀伤的眼睛和那声永远暴躁的怒吼。当他把你像个漏气沙袋般从地上拎起来时,你吐在他鞋子上。他只是嫌恶地皱眉,沾着满裤腿呕吐物拖你去洗浴间,你忽然挣脱把他按在门框上,像学写自己名字一样描摹他的脸。 


“是你吗,你回来了.....是你吗,让?我今天只喝了两瓶,没吸思必得.....冰箱里也没有剩饭,你上次留给我的100雷亚尔还剩47在洗手台上,我真没那么醉,不信你去检查酒瓶.....既然你回来,就别再走了好吗?听我说话……” 


多么琐碎,多么令人绝望。你本想发出咆哮,却苦苦哀求。维克玛皱着眉继续冲洗你,你看见自己的污垢带着每个死去细胞不断剥离,好像这样能让你脱胎换骨,握在后颈的那只手如此熟悉你已习惯它的力道.....从何时起他开始对你充耳不闻,开始了解你所要说的一切?“你能不能,哪怕一回像个人样?”维克玛骂骂咧咧,扔给你一块温毛巾,甩掉的鞋子撞倒了地上空瓶。 


你当然知道自己还是个人——你还没死,仍在认真与人交谈。你没有逮捕卡拉洁,没有开枪打死坤妮丝。灰海能刹那间照亮你的眼睛,你仍寄希望于电话那头的回音。你没有把自己埋在破烂里,没有为金钱折腰。你仍甘愿为了真相翻开瑞瓦肖最肮脏的角落,像狗一样睡在街上。 


维克玛在抱怨中收拾客厅,叮咣声和脚步声混合着低沉咒骂擦过地板,回荡于四壁间。这么多年来,你在他身边而他看不到你,跟他说话却不被听见。有时候你们打架,你拼命想用话语挑开死人的脉搏,他暴怒的面貌毫无新意,最后一切都会陷入床垫,在起伏的汗水与呜咽中临时和解。为什么他力气大得多,却这么小心地对待你?这里分明事事毫无新意,毫无同情。瑞瓦肖的战争比解放更长久。你静听窗外发电机的运转声,金属机械苟延残喘,齿轮旋转仿佛光年.....你不记得发生了什么,只知道除了故乡,你可以去往任何地方。 


维克玛呼吸略急,你知道他醒着。何时起他学会了聆听你的沉默,为什么你偏偏在落泪时无话可说?你希望这个无情的男人能看你跳迪斯科。 “让,爱是战争吗?” 


“是。”他回过头,十二分地不耐烦。过去每当他露出这个表情,你能把他逗笑。你健忘是为了在一场场必输争斗中提前缴械,酗酒是为了让所有原子流出身体。毕竟你是个不可压抑的暴烈奇迹,原子不再是爱情或未出生的女儿。伴着剧烈头痛,也许是那点残梦拖着你的疲破身躯游荡在这片土地,等待一个姓名或一颗子弹。他不能陪你回到零点。没有人能。你再度听到海潮里的收音机声,闭上眼睛—— 


“爱是战争吗,哈里?” 


“不是。那对我们来说太廉价,又太高尚。”  



end.  


天呐我写的是什么渣男玩意 

西伯利亚虚构博士

不知能存活多久,能不能看到就随缘吧


*让哈里&哈里朵拉


“永远不要迷上一个不想活的倒霉婊子”

(波拉尼奥《眼睛》)


首先松开手。星球的重力对抗浮力令你下沉。水花和气泡闪烁,冰冷的灰色滴进你的眼睛,流进你的胃和肺。很短暂的一刻你感到温暖,同时也想要呕吐。痛苦在溶解,随着求生本能的每一丝抽搐流出你的皮肤,在水上覆成薄薄的灰色油膜。不必思考,再也不必思考,水以窒息的形式拥抱你,多么简单的免费仪式,没人再需要去教堂,蜷缩足够长时间就能够得救,退行,失去意识,回到最安全、最安全的源头。不会有人在你母亲的肚脐中插一把叮咣作响的钥匙,强行将你拖回这个世界,这个你从未要...

不知能存活多久,能不能看到就随缘吧


*让哈里&哈里朵拉


“永远不要迷上一个不想活的倒霉婊子”

(波拉尼奥《眼睛》)


首先松开手。星球的重力对抗浮力令你下沉。水花和气泡闪烁,冰冷的灰色滴进你的眼睛,流进你的胃和肺。很短暂的一刻你感到温暖,同时也想要呕吐。痛苦在溶解,随着求生本能的每一丝抽搐流出你的皮肤,在水上覆成薄薄的灰色油膜。不必思考,再也不必思考,水以窒息的形式拥抱你,多么简单的免费仪式,没人再需要去教堂,蜷缩足够长时间就能够得救,退行,失去意识,回到最安全、最安全的源头。不会有人在你母亲的肚脐中插一把叮咣作响的钥匙,强行将你拖回这个世界,这个你从未要求来到的世界。不会有人踢开浴室门,扯着你的头发把你拖出浴缸,毫无同情心地对你大喊大叫。

“你要在浴缸里溺水自杀。”

让·维克玛口气冷漠地陈述,甚至懒得提出一个问句。

“不要打破我的宁静。”

哈里咕哝,他半睁开眼,看见维克玛抓着他头发像拎一把误捞上来的水草,一时拿不准要不要扔回去。于是他又闭上眼睛。他不想弄清那张脸上更多的表情。无非是愤怒——疲劳——厌倦——像他自己在照镜子。

“你是不是恨我恨得要死?”

他没头没脑问。维克玛已经在把他往外拖,像拖一袋沉重水泥,闻言冷哼一声。

“原来你还有点自知之明。”

“既然如此。”

一个声音叫他闭嘴,现在闭嘴还来得及,哈里。但他从不是听劝的那种人。

“那你为什么还在这里?你不烦吗,让,因为我已经烦了。为什么你还要进我的家门?”

他听见对方的呼吸声变得急促。快生气吧!他几乎要笑。快失望吧,因为我就是这样的人。这条路不通向任何地方,你我都知道,何必枉费心力。

“因为是*你*把那把该死的备用钥匙给我的,哈里。需要我提醒你当时对我发过什么誓吗?你发誓说你会努力振作,如果你失败了,*也许*会需要我——”

维克玛的音调越来越高,好像再这样下去,他的声带就要撕裂了。哈里粗暴地打断了他,没有让他说到最后。

“那么还给我吧。”

“什么?”

“钥匙。”

说着,哈里伸出手,仍没有睁开眼睛。维克玛不可置信地冷笑了。

“你真是个举世无双的混球。”

“很高兴你终于发现了。钥匙。”

“想都别想。”

维克玛说。他把一条肮脏的大浴巾从金属横杆上扯下来,扔在哈里脸上。

“把水擦干净——别再让我看见这副可悲的样子。”

哈里没有动。隔着满是污渍的吸水毛料,他的声音听起来模糊而冷酷。

“那我们不如打个赌,让,如果你输了,就把钥匙还给我。”

“我拒绝。”

“我赌再有一次你就会放弃。怎么样?”

“我告诉过你,”维克玛听起来像快被他逼疯,“我拒绝。”

花洒没有拧紧,不断有水滴在浴缸里。排风扇被打开了,老旧扇叶发出生涩的旋转声。此外没有别的。维克玛站在他身边,而他躺在地上一动也不动。


再有一次。你醉醺醺地躺在浴缸里做梦。“如果再有下一次……”她美丽的面孔因愤怒而拧起,又被醉意擦得模糊。你们在街角的一家商店里,窗外下着瓢泼大雨。她透过玻璃忧心忡忡地看着外面。我得去赴约,哈里,我要迟到了。等一等,你说,至少带一把伞走。你回身翻拣墙上悬挂的长伞,三十,六十,九十雷亚尔,这是资本主义在咬你的血肉。等一等,你说,我有钱。你伸手到口袋里翻找,丁零当啷,掏出一把碧绿的碎玻璃。“你又拿去喝酒了。”她失望地叹气。不!你辩解,听我解释,拜托,你乞求,不要走,不要去赴他的约,不要离开我,你流下眼泪,只要再一次,再一次,只要一切从头来过。再见,哈里!她走进灰色的雨中,再也不回头。


婚姻的腐坏起始于对彼此抱持不切实际的期望。他从扔在公园垃圾桶里的一张晚报上读到这句话。无数个梦里,他想象朵拉·英格伦德是德洛莉丝·黛,因此是永恒的。只要他仍在这个世界上,就不会被她抛弃。但并非如此。他给她打电话,问她什么时候回来,而她只是叹息。她叹息却从不给一个答案。我会改变,他承诺,我会变回我们刚认识时的样子。她悲伤地叹气,隔着无尽的大陆他能够想象出她轻轻摇头的样子。噢,哈里,你总是这么说。

但人总会假定不可能的事情。朵拉盼望他振作,盼望他戒掉烟、酒、精神药物,盼望他摆脱不可摆脱的绝望与消沉,而他盼望她即使在他做不到的时刻仍然爱他。因此他们辜负彼此:这些期待太沉重,谁也担负不起它们。

(让·维克玛同样盼望他振作,盼望他戒掉烟、酒、精神药物,盼望他摆脱不可摆脱的绝望与消沉;他盼望维克玛早点因无法忍受而离开他。)

不可能。许多时候事情十分简单:不可能。哪怕浪子能够回头,哪怕时间能够回溯,答案仍只有一个:不可能。回来(离开)吧!他恳求,哭泣,咆哮,可朵拉挂断他的电话,维克玛闯进他的屋中。


有一次他没能认出维克玛。或者他认出了,差别也没那么大。他刚喝了不少,三瓶烈酒足以煽动他向任何人脸上挥出一拳。起初他的搭档错愕地望着手上沾到的血,第二下也终于学会反击。他们在客厅里打了起来,已有裂纹的电视屏幕雪花般破碎,咖啡杯和挂钟紧随其后,某人被绊倒了,他忘记是谁,最后他们摔在地上,他卡着维克玛的脖子,维克玛揪着他的衣领,有人在流泪,他忘记是谁。但他记得维克玛看他的眼神,多年以前另一张脸上显现同样的痛苦,他们的眼睛向他提问:为什么?可是没有为什么。我就不该搅这浑水,维克玛说,血从他的额头上慢慢渗出一小缕,不严重,可他的五官因剧痛而扭曲。我就应该让你喝死,第二天从呕吐物里收你的尸。

你是应该那么做,哈里回答。他喷着酒气,努力睁开眼,对上维克玛的灰眼睛。你不该来管我。你不该——他没有说——放纵我毁掉你。


灰色糖衣在舌尖溶解时你看见许多幻象。活跃的神经元不断放大情绪,开始是欣快的,你透过破损的玻璃窗看见许多云变得水母般透明,在城市上空闪烁虹彩,轻柔地舒张收缩,她的裙摆在大厦间的缝隙飘拂。你从床上起来,手指和眼睛贴上那面玻璃,它被修好了,映出海的莹莹蓝色,另一双纤细的手贴住你的手背,你看见金色的倒影,“哈里”,她呼唤,你隔着玻璃看见她,你轻轻摆动尾鳍,细小的鱼唇不断撞击她和名叫哈里尔·杜博阿的男人交握的手指。然后是静止。然后是错愕,像圣诞水晶球摔到地上的前一秒。突然落下雨,雨是灰色的,像颜料和传染病,浸湿的部分统统变灰。雨落在水族馆上空,屋顶像餐巾纸一样变软塌陷,你惊恐地看到她变得潮湿,变得灰白,只有一缕金发落下,在她的无名指上蛇般缠绕,变成一枚新的戒指。她握着的不再是你的手,你徒劳地撞着水槽玻璃,在你凸起的鱼眼中映出圆形的灰色居室,他们在中央的灰色床单上做爱,她发出温柔的融化的声音,那些声音变成许多灰色毛茸茸小猫,从她的腹部钻出来,一窝蜂地窜向鱼缸,窜向你,它们甜美的利爪伸进水里而没有发出声音,你被穿透了,你疼痛地尖叫,可是谁也不想再听。


醒醒!有人拍打他的脸颊。哈里醒过来,头晕目眩,反射性地开始呕吐。五分钟以后他庆幸对方帮自己对准垃圾桶。五分钟又十秒,他说:“我以为你不打算再来。”毛巾被递到他手里,没有回答。他的胃突突地跳动,另一种恶心感涌上心头。不能处理的情感会变成恶心。

“说真的,你为什么还要管我?”

“你以为我愿意?堆积的案子越来越多,麦克莱恩前几天还受伤了,我们快要不堪重负,哈里,你什么时候才能恢复原状?”

“啊——”

他拉长声音,像恍然大悟。

“这么说我就明白了。你只是需要我。你需要我回去做你的搭档,牵着无能的你像牵着一条嗅觉失灵的狗,把你拖到案件真相面前,没有我你什么都不是,所以你需要我。”

(事实正好相反。可是谁会说出那句话?谁会把装好弹的手枪递给他人?)

“你能不能,哪怕就一会儿,别做个混蛋了?”

维克玛朝他大吼。他冷漠地抬起因用药过量泛起血丝的眼睛。

“你非要我这样说不可?我爱你,他妈的,我像爱兄弟一样爱你,没法看你这样下去,我只希望你能好起来——这样说够了吗?够不够让你偏执的神经稍微运转正常一点?”

“不。”

哈里尔·杜博阿说。他的嘴唇因即将说出的冷酷话语而轻微颤抖。

“你说谎,让。你只爱那个‘好’的我。”


问题在于不可能。不可能与不足够。他不可能满足让(朵拉)的愿望,哈里悲哀地意识到。他无法回应让(朵拉)的期待,他(她)过于沉重的爱,不可能回报他(她)给予自己的东西。而一旦他做不到,他们就会离开。

有时他不愿承认这一点。有时他只想:你疯了。只有疯子和瞎子才会爱我,让,你是哪一种,还是两者都是?看看我,我身上哪有一丝一毫值得爱的地方,你为了一种疯病留下,为了负疚感留下,为了谎言留下,而它们本质上都是一样的。爱是谎言,让,爱是杀人之重。


“钥匙。”

他摊开手。维克玛没有反应过来:“什么?”

“把钥匙还给我。”

他嘶嘶道。

“然后从这里滚出去。你束缚了我!我从没要求你进来,现在我要求你出去。”


他失去了痛感以外的一切感觉。或许正因如此,他才不断地回忆朵拉,不断地刺伤让。悔恨是疼痛的,愧疚也是疼痛的。甚至有时他不无恐惧地发觉,伤害维克玛的行为在失控中给他带来了一丝控制感,他没有能力做到其他事,却*仍有能力*伤害某人。哪怕事后他会被呕吐感淹没,被自我痛恨和绝望一刀刀割破胃袋,他仍然成瘾一般无法自拔地使用着这种权力。但什么爱都是有限度的,他并非不明白,他同时也测算着对方离开的日期。


“好。”

让·维克玛回答。他看起来要气疯了,西装下的胸口患病般剧烈起伏。他把手伸进口袋,两下捞出一把旧钥匙,狠狠砸在哈里脸上。金属齿在哈里的眉骨上割出血痕,但显然他也不愿再在乎。

“很不错。在这么长的地狱时光之后,用一个‘滚’字让我们都得到解脱。非常重情重义的选择。”

从齿间迸出这些话以后,维克玛掉头就往大门走。哈里躺在沙发里目送对方,直到房门被砰地摔上,他也没说一个字。他可以说,但他没有。


“回来。”

你对她说过太多次。你一遍遍向她乞求,却永远不会对维克玛说出这两个字。因为在身体深处,在你心的空腔中,你明白分别所在:她绝不会回头,而维克玛会反反复复回到你身边。倘若你向他吐露那两个字,你们就将无可挽回地一同沉没,而只要你不说,只要你永远闭上嘴,他就总有厌倦的一天,总有从你这里解脱的一天。因此你拿起无线电却没有拨通,你的车冲向西南,撞破水闸,坠入海中,那时你一只手抓着方向盘,另一只手抓着无线电,你永远不能知道那时你要打给谁。

你看见灰色。在板块的裂隙中,空间的死角里,心与心之间不可填补的深渊底部,你看见灰色。它摸起来寒冷而干燥,像遗忘本身,你唯一不断寻找的东西。

你在呼唤我。灰色对你说。你有一个愿望想实现,那是什么?

你看着它。多么熟悉,好像从前的每一次沉溺都是此刻的预演,灰色透明的眼睛宁静地注视你,等待你的答案。

解脱。你(我(哈里))说。


解脱:逃离。逃离朵拉·英格伦德,逃离让·维克玛,逃离从未消失的幻象,不会复现的美梦,逃离无法回应的期望,不可满足的要求,逃离一笔笔不断累加而永不能偿清的欠款,没有比爱利息更高的债务,没有比不能回应爱更恐怖的破产。放弃我!你在心中大喊,付出任何代价都可以, 不要放弃我——


一声轰然巨响。冲击自车身传来,每一根骨头都彼此碰撞,发出意欲碎裂的尖叫。一发中靶子弹,一扇摔上的门。玻璃惨烈地破碎,窗户、相框和电视在地震中毁灭,洪水从缺口涌进来淹没他,散发泡沫和酒的味道。安全气囊膨胀而他觉得很困。它掐着他的胸口像某人在质问:你什么时候……他想,永不,永不。我想要平静,这难道是多么过分的事情?如果灰色给予我平静,那我就投身灰色,遗忘的最高统领,无限接近爱最理想的样式。向南,向深处,不断向南,路上我吞噬盐水,吞噬死亡,吞噬爱,我沉没并成为灰色的代行人,世上最疯狂的漩涡。如此一切都可被放弃,一切都不再重要,一切都远离你与我而你与我彼此远离。他咳嗽起来,缺氧让他的头脑发晕。隔着空空如也的窗框他看见许多金色远去,杏子,奖章,谁的发梢,它们轻柔地漂远像永不复归的船,而他忘记它们的意义。他感觉温暖而想要呕吐。某人拧动车门把手,某人伸手抓住他的衣领,把他拖出变形的金属壳体。他睁开被盐刺痛的眼睛,看见一个悲伤的男人站立在水中。

“这是最后一次了。”

男人看起来极为疲惫,双手已被海水泡得变形。他茫然地任对方拉扯着,漂出不断下沉的残骸。

“我是认真的,哈里,这是最后一次了。”

我知道。哈里尔·杜博阿想。我知道这是最后一次。可是……他徒劳地在灰色潮水的遗留中搜寻。我应该知道的,可是,你是谁?


“金,这家伙是谁?”

你问。金搪塞过去,没有回答。男人隔着墨镜看着你,你看不见他的眼睛,却知道它们是灰色。并非雨、药片或海水的灰,比它们更加遥远,更加似曾相识,更加*不应*接近。一个声音突兀响起:这是最后一次了,哈里。你不知道那声音属于谁,或许不知道更好。

不要想起。不要触碰沉入海底的残骸,黑色的燃油缠绕你的手指,仍会杀死你。不要想起他的名字,这样你们都能获得幸福。

一个音节像目盲的啮齿类动物,在你的记忆下方狂暴地挣动,而你选择枪杀它。你的胸口流出一滴血,什么东西清脆地破碎,灰色溢出像花瓶里的水,没有谁为之哭泣。



FIN.



西伯利亚虚构博士

而痛苦的本质是两次的痛苦

*让哈里


让·维克玛晚上睡前眼皮狂跳。拉灯闭眼以后半天没睡意,满脑子都在跑案件报告和拨款申请,隔壁的狗还冷不防地叫上一两下,好几次搞得他要心脏骤停。凌晨两点他实在受不了,骂了句娘从床上爬起来,披上外套下楼买烟。

一出公寓大堂门口,脚下就踢到件东西,吓了他一大跳。维克玛低头定睛一看,满是鞋印的脏雪上躺着个蓬头垢面男的,不是别人,正是他的搭档兼上司。

“你在这里干嘛?”

维克玛满腹疑虑。

“我觉得我心脏病犯了。”

杜博阿按着胸口蜷成一团,表情扭曲。这么大个人缩起来真的难看,路灯再暗点维克玛就能假装对方是个没封口垃圾袋,一脚跨过去买烟。现在装眼神不好会不会太晚?

“你...

*让哈里


让·维克玛晚上睡前眼皮狂跳。拉灯闭眼以后半天没睡意,满脑子都在跑案件报告和拨款申请,隔壁的狗还冷不防地叫上一两下,好几次搞得他要心脏骤停。凌晨两点他实在受不了,骂了句娘从床上爬起来,披上外套下楼买烟。

一出公寓大堂门口,脚下就踢到件东西,吓了他一大跳。维克玛低头定睛一看,满是鞋印的脏雪上躺着个蓬头垢面男的,不是别人,正是他的搭档兼上司。

“你在这里干嘛?”

维克玛满腹疑虑。

“我觉得我心脏病犯了。”

杜博阿按着胸口蜷成一团,表情扭曲。这么大个人缩起来真的难看,路灯再暗点维克玛就能假装对方是个没封口垃圾袋,一脚跨过去买烟。现在装眼神不好会不会太晚?

“你每天都要犯一回,我建议你把它直接摘了,省事。”

这么说着,维克玛还是蹲下身,骂骂咧咧地把杜博阿拖了起来。拖起来他才发现不对,手上黏糊糊湿漉漉,在路灯下边反射暗红色。

“等等,你哪受伤了?”

“我不知道,我胸口疼,真他妈疼,疼得我想死。”

维克玛拉开杜博阿衬衫一看,一张卷起的照片锥子似地扎在警督胸口处,伤口滋啦冒血。他没敢拔。这种情况他没遇到过,但至少知道凶器拔了失血更快。而且不知为何,他隐约觉得自己知道那照片上是什么。

“先别死,我开车送你去检疫所。”

“你那破车发动得了吗?算了吧,别折腾了,我想睡觉。”

倒像一副要死样子的不是他自己。维克玛憋着火气把他拖到车库门口,自己进去开车,结果真的半天打不着火,倒像被杜博阿一语下咒。不错,维克玛瞪着挡风玻璃想,太不错了,哈里尔·杜博阿,从不给他的生活增添不必要的麻烦。要别的话也有这准头,杜博阿翻来覆去说想死的时候就应该当场去世,省得维克玛凌晨两点把他扛去检疫所。还没有烟抽。想到这维克玛怒上心头,锤了一记方向盘。

最后他还是钻出车门,把瘫在地上的杜博阿扛到自己肩上。对方还在嘟嘟囔囔,什么我就是个烂人,把我扔这儿得了,什么一边去别碍我事,什么真的很抱歉,前言不搭后语,颇像早期精神分裂。维克玛烦死他了,恨不能把领带塞他嘴里。结果杜博阿今天没戴领带。又一则好消息。

41分局离他家不远,拐过两个街口就到,检疫所在原丝绸厂的三楼,说高也不高,只是扛着这么大一袋东西,爬楼比较的费劲。一路上维克玛气喘吁吁,头都抬不起来,汗珠在雪里砸出一线凹坑,有些还渗进眼睛。好歹他也是练过的,可见杜博阿确实很重。

“你帮我看着点,”他对肩上的杜博阿说,“快到了就叫我拐弯。”

“别管我了。”

杜博阿含含糊糊回答。维克玛确实很想一个过肩摔把他扔地上扬长而去。

“但凡你早点有这种觉悟,就不该倒我家门口。怎么的,你连回自己家路都找不到了,还能这么巧栽我楼下?”

杜博阿不吭声了。

“你别以为,”维克玛艰难捯气,“我是心软同情你。我没那工夫。是我还欠你一笔,还完这次就算没了。去年搜查制毒窝点的事——你自己恐怕都忘了。我肚子上挨了一枪,伤得挺重,周围还交着火,是你冒险把我捞了回去。”

他的表情柔和了一点,但很快又暴躁起来。

“算了,和你说你也想不起。你这脑子还能想起什么?你记得自己叫什么吗?”

“忘了。”

维克玛气笑了。他抬起眼,看见41分局大门就在五十米开外,于是腾出一只手在兜里摸钥匙卡。

“傻逼,”他边找边骂,“记住你的名字,别忘了:41分局头号傻逼。头号傻逼·杜·41分局,后俩连起来是你的姓。”

“听起来挺酷。”

杜博阿没有反对。维克玛因此面露担心。

“……你没事吧?很痛吗?”

“我感觉不到了。要不别上去了,让我睡这吧。”

“你说什么屁话。”

“你不是也……挺累的。”

“你也知道啊?知道就下次多说点人话干点人事,不然我会死得比你还早。”

维克玛一边说着一边把杜博阿扛上楼梯。工厂统共三层,因此也没装电梯,现在看来是特大设计失误。杜博阿塌在他肩上,脚下也不动,真就像个麻袋。维克玛受不了地晃他。

“你稍微走两步,太重了。”

“好困啊。”

“就两层楼,上去睡会死啊?”

“放我下来吧。”

“你少说两句混账话成吗?”

“我感觉……”

维克玛不想知道他什么感觉,直接扳着他往上拖。杜博阿栽在维克玛背上,突然睡着似地没声了。血也不流了,插在胸口的照片慢慢变软,像一小团揉碎的水藻掉下地面。

“等会见到医生,让他再看看你的脑子。我看你受伤的可不止胸口。”

维克玛自言自语。他喘着粗气,困难地将膝盖弯曲又抻直,像在克服外星球的二十倍重力。汗滴在他的眼睛里,盐分刺得眼皮发痛。杜博阿的脑袋在他肩头晃荡,头发滴滴答答落水,可能是方才的雪化了。他爬上一层,两层,三层,四层……

“操,没道理啊,”他突然意识到,“检疫所不是在三楼吗?”

维克玛抓紧杜博阿,冒着跌下去的危险直起背。在他面前,黝黑的金属楼梯无限地折叠上升,在空中划出Z字的无穷序列,尽头隐没在上方的阴影深处。

“这是41分局吗?”

维克玛十分迷惑。

“但大门上明明挂着41分局的牌子,建筑外观也没错啊。”

以防万一,他向同伴求证——虽然没什么用处。

“你刚也看见了吧,我们走进的不是41分局吗?”

杜博阿不回答。维克玛突然感到一阵冷冷的恐怖从小腹升上来,像冰块滑出食道口。杜博阿的脸藏在乱糟糟的头发和胡须里,他没有勇气拨开它们看。他的肩膀湿淋淋的,*什么*让他的肩膀湿淋淋?

“哈里。”维克玛喊,“哈里。”

他没有等对方回应,再一次爬了起来。事到如今其实没什么意义了。这天梯显然不通向三楼检疫所,这工厂八成也不是41分局。他肩上扛的那东西是哈里尔·杜博阿,这点比较肯定,至于其他的,维克玛也没答案。但他还是往上爬,他拧着一股劲,一定要爬到顶上。

归根结底,让·维克玛是在和自己过不去,好像甩下杜博阿就是愧对过去若干年间他的焦虑、失眠、情绪崩溃。维克玛爬着爬着突然冒起火:这楼梯就像他遇见杜博阿之后的垃圾人生。何必呢,他问自己,何必呢,离开41分局他怎么都会比现在过更好,上哪儿去不比在这快乐。负疚感,责任意识,本来也没半分钱用,见到有人跳海自杀最好是不要救,谁知道最后会不会一沉沉俩,还要被后来人对着尸体评头论足:哎呀,好感人的一对儿。局里的人天天就用这种眼神看他们。用脚趾想想,谁愿意和杜博阿是一对,换他也要拉着行李箱赶早班飞机,早走早超生。

结果他没走掉。他在这扛着杜博阿爬一条该死的地狱大阶梯。哈里尔·杜博阿越变越重,像整个人长到他身上一样,他终于支撑不住,拖着对方一起摔倒了。杜博阿身上还在淌水,水哗啦啦泼到维克玛身上,把他衣服裤子全泡湿了。一开始他以为是化掉的雪,后来闻到一股咸腥味,才意识到那是海水。维克玛伸手去扒拉杜博阿的头发,看见那张脸浮肿,像死去多时。

“你早说啊。”

他疲惫地垂下手。

“亏我还背你背了这么久。”


让·维克玛睁开眼睛。清晨的光线从窗帘缝间透进来,在天花板上慢慢晃荡。他试着动了动脑袋,太阳穴立即传来一阵被凿穿的疼痛,显然是没有睡好。于是他也不动了,就盯着天花板。

我要辞职。让·维克玛冷静地想。这日子过不下去了。

一分钟后电话铃声响起:马丁内斯某家旅馆的经理找他讨要房费和修理费。这不在我们的报销范围里,维克玛平静回答,谁干的谁掏钱,反正不是我。说完他挂了电话,把话筒扔到边上,闷在枕头里发出一声拉长怒号,接着按着额头从床上爬起来,进洗手间刷牙去了。



FIN.



标题是塞萨尔·巴列霍

桑椹

[让哈里]Hanging

*私设+魔改

*OOC


天色已晚,时针跨过十一点,本应该万籁俱寂。


你站在树下。

黑暗中,一切都模糊曚昽,唯独那双腿,惨白的近乎荧光。像是两条老化的白色橡胶內胎,在半空中晃来晃去。你抬头,看见这具挂在树上经历过阳光、雨露洗礼,然后渐渐风干的遗体。我们的死者大腿上五彩斑斓,有干涸血迹的深红、有拖曳痕迹的青紫,还有双不知来历的搪瓷腿甲,相互碰撞,叮叮作响,如同节拍器。

你的冷静地扫视,作为经验丰富的警探,你不会被这可怖的景象惊吓。

你内心镇定自若,多年的经验指导你,对于各种场合,什么才是最佳的判断,最佳的处理。


你知道,鉴定人员将会从十英尺开外...

*私设+魔改

*OOC



天色已晚,时针跨过十一点,本应该万籁俱寂。

 

你站在树下。

黑暗中,一切都模糊曚昽,唯独那双腿,惨白的近乎荧光。像是两条老化的白色橡胶內胎,在半空中晃来晃去。你抬头,看见这具挂在树上经历过阳光、雨露洗礼,然后渐渐风干的遗体。我们的死者大腿上五彩斑斓,有干涸血迹的深红、有拖曳痕迹的青紫,还有双不知来历的搪瓷腿甲,相互碰撞,叮叮作响,如同节拍器。

你的冷静地扫视,作为经验丰富的警探,你不会被这可怖的景象惊吓。

你内心镇定自若,多年的经验指导你,对于各种场合,什么才是最佳的判断,最佳的处理。

 

你知道,鉴定人员将会从十英尺开外的范围起,放下编着数据号码的指示牌,依次对地面上的血迹、脚印测量,拍照;你知道,法医人员将会把锐利崭新的小刀从死者的乳突处刺入,左、右两刀切口胸骨切迹处会合再向下切,在肚腹上变成一个大写的Y。

但有一件事,你不知道。

 

 

——他在和我说话。

在你们还是41分局的黄金搭档时,站在别的尸体前,哈里这么告诉你。

 

传奇警探哈里尔·杜博阿在于尸体交谈。

他不是第一次说这种疯话,你也不是第一次让他闭嘴。你骂骂咧咧地恳求他专心判断案情,发掘线索,寻找凶手,尽快结案。这样,你们就可以在警局隔壁的酒吧包场一夜、举着酒瓶在旋转灯光中欢庆疑难杂案件又解一桩,成摞的资料被塞进纸箱、在41分局的档案室中又多一位尘睡的住客。

 

但是,那真的是你所希望的吗?

 

 

尸体不会说话,悬挂的男人不会提问,也不回答,他从树上望着你。他肿胀青紫的眼眶中,已经变形半液态化的眼睛耷拉在脸颊上。

哈里曾经与他对话,他曾经与哈里对话。而你,既无法与尸体交谈,也不知道该对哈里说什么。

 

——你应该振作起来了。

你对哈里说。

 

上班时间,你走近他的办公桌,碰倒一堆铝罐,廉价的工业啤酒像是保龄球瓶,乒乒砰砰,翻滚落地。

——Nice shot。

哈里趴在桌子上,抬起头,对你咧着嘴祝贺。

你暴跳如雷,而他又低下头,沉沉睡去。

——哈里尔·杜博阿,想想你的责任。

你对着桌子上幸存的几只玻璃酒瓶大吼,而哈里已经回到梦中,与他金发的天使继续小步舞曲。

 

甚至在那时候,你也认为,这一切可以接受。

毕竟,这是哈里尔·杜博阿。

充满个人风格的传奇探员,这世上没有人能搞得定他。

 

直到那个戴着眼镜的干瘦四眼仔,甚至不是本分局正式警员的家伙出现在你的面前。接下来,是你,是你亲口告诉他,亲自委任他:

去找到哈里。

 

你以为,这件事只会有两种收场:

  1. 这位少年组来的弹球游戏高手也是条胜任的追踪警犬,他会叼着领子把醉汉拖回谋杀组的大门;

  2. 世界上多了另一位因为哈里神探的个人风格而需要需要心理咨询的警探,和你一样。

 

然而,金·曷城与你不同。

你不知道,你的决定还会有第三种结局。

 

 

 

旅馆内人声鼎沸,歌声、舞曲、酒精、笑声,包裹他与他与他们;

旅馆外的晚风吹拂,你和尸体站在黑暗中。

 

你听到有人在舞池正中大声唱一支阳极乐曲,你看到五光十色的灯光变成巴掌大的光斑穿过玻璃、栅栏、树篱投向你,却落在你的脚边。

凉风撼动绳索,白色的尸体也随之摇曳,像是就连这个死人也在庆贺,他有资格与哈里的脚步一起摇摆。

而你没有。

 

 

你记得你们的第一次见面。他穿的整齐而厚重的松绿色风衣,手里却拿着黄色垃圾袋与铁夹。看起来更像是个生物学的博士,来自哪个边缘的小镇,应该终身与昆虫、植物、鱼或者渔民作伴。

他带你拜访过他的出生地,你只记得那里毗邻水岸。

你们站在水边,他正在盯着潮汐中一艘破船出神。你顺着他的眼睛看过去,那是条老旧的小船,底舱破漏,攀满藤壶。

这船已经没用了。你断言。

这曾经是条好船。他低语。

就在你开始烦躁,开始盘算应该怎么结束这场对话的时候,腐朽的绳子终于彻底松脱,失去了约束,海浪温柔地推搡着,轻易地将它永远带离岸边。

我们走吧,哈里先了站起来,先提议离开。

你却停在原地,看着断成半截的绳子。它腐朽,疲惫,枯槁。

它曾经是条好绳子。你想。

你察觉自己的想法既不不符合唯物主义,也不来自实用主义。

但你知道这条绳子曾经竭尽全力地挽救,而最终只能松开手,在原地目送它想挽留的、最终远去。

 

 

在他和多拉·英格丽尔快乐的交往相处时,你曾认真地希望过,一个把对于恋爱热情全部转化为工作热情的哈里警探。而在她离开后,你却又开始后悔,你亲眼看到她缺失后留下的空洞,被酒精和呓语填满。

你不讨厌哈里尔·杜博阿,即使是如今这个酒精成瘾的哈里,你也依然不认为他应该永远地待在垃圾桶里。

你只是觉得烦躁。

他身上永远有那么一点,令你无法满意的东西,你想将它们清除,摒弃。

那么,你会得到什么?你想要得到一个什么样的哈里。

 

 

你抬头仰望尸体,他依然在摇晃、盘旋,随迪斯科音乐起舞,在幻想的世界中沉溺,与酒精、梦境为伴,却不会同你开口说一个字。

现代科学一千万分地确认他已经彻底死亡,而你却觉得他依然生机勃勃。如果剔除那些青紫的尸体斑块、腐烂的肌肉,折损的骨头,那么他是不是又能重新成为一个完整的、健康的人?

 

他不会。

就像哈里尔·杜波阿,即使你剔除掉多拉·英格丽尔,清理掉酒精,折断所有的摇滚光碟,再赶走金·曷城……在哈里尔·杜波阿身上残留的所有的空虚与空洞,也不会由你填满。

 

 

 

“头儿,你打算怎么办?”

你手下的小伙子们陪你站了够久,现在,他们已经失去耐心,开口询问你的意见。

这一切,都像是证明:你,让·维克玛,41分局的副局长,手中掌握大权,决定一切处置。

而你知道,你没有选择。

你所做的一切不过是循着已经既定的轨迹流向预定的一点。就像缆绳,当时间来临,你能做的只有目送你想要挽留的东西汇入大海。

 

而你,只能留在原地,看着这一切发生。

 

 

你挥挥手,让小伙子们去做正确的事。

你的双腿已经站得麻木,于是你只能站在原地,任由更加胜任的人将腐烂的尸首拖去车上。



- FIN - 

西伯利亚虚构博士

疯人船

*让哈里


51年春天哈里尔·杜博阿宣布开始戒酒。新调入41分局的金·曷城警督赞许这一明智选择;让·维克玛随迁警官没有发表意见,但眉毛拧起的形状透出一丝不信任。不信任是客气的说法,直接描述应该是讥讽。看来你不是很相信我,哈里有点受伤,你不是我的搭档吗?维克玛从鼻孔里冷哼一声。正因我是你的搭档,这种话我听了四百九十九次,希望第五百次你能诚信一点。他把手里的一沓调查表摔在哈里桌上,转头走掉。

逆行性失忆还没治好,哈里想不太起来自己怎么惹毛这位前搭档。说“前”不是指他们已经解除关系,仅仅指代维克玛拒绝同他一道出任务的现状。目前他身侧空位由曷城警督填补。...

*让哈里


51年春天哈里尔·杜博阿宣布开始戒酒。新调入41分局的金·曷城警督赞许这一明智选择;让·维克玛随迁警官没有发表意见,但眉毛拧起的形状透出一丝不信任。不信任是客气的说法,直接描述应该是讥讽。看来你不是很相信我,哈里有点受伤,你不是我的搭档吗?维克玛从鼻孔里冷哼一声。正因我是你的搭档,这种话我听了四百九十九次,希望第五百次你能诚信一点。他把手里的一沓调查表摔在哈里桌上,转头走掉。

逆行性失忆还没治好,哈里想不太起来自己怎么惹毛这位前搭档。说“前”不是指他们已经解除关系,仅仅指代维克玛拒绝同他一道出任务的现状。目前他身侧空位由曷城警督填补。于是哈里扭头去看金,眼神明明白白恳求援助,但金不会知道41分局前尘往事,没读懂他暗示一般低头,仔仔细细擦手里镜片。


同样的沉默发生在半个月前的褴褛飞旋。不知从哪蹦出的金发墨镜男杵在大堂里瞪着眼,一会儿咄咄逼人挖苦他,一会儿提些莫名其妙假设。假设在一个平行宇宙里我们是搭档,墨镜男说。哈里隔着漆黑镜片看不清他眼睛,只听出他语调里带点苦涩,像调酒时挤多酸橙。奇怪,哈里纳闷,这人很生气,但我哪里惹到他?他回身想求助,但金避开他眼神,讯息再明显不过:你自己处理。你自己去处理被鞋打破的窗子、折断的海鸟标本、扔进垃圾桶的RCM手册、泡到海水里的警徽、用虚拟式假设你俩搭档关系而且很可能*确实*是你搭档的男人。

好吧。哈里尔·杜博阿左右换脚,硬着头皮发问。是犯罪搭档那种搭档吗?他打算活跃一下气氛,但墨镜男显然不觉得好笑,镜片后的眼睛恨不能在他身上烧出两个洞。哈里尴尬地再次腾挪重心。警局搭档,墨镜男生硬开口,喉咙滚了一滚,像竭尽全力吞下半句脏话。那时他灵光乍现:这就是在无线电里骂他的那个声音。现在他想起维克玛可能恼火哈里甚至不记得他的名字。


搭档,维克玛疲劳又苦涩地喊,然后不再睬他。哈里尔·杜博阿真的毫无印象。他从腐烂食物和发臭汤汁里找回自己名字,但不知到哪里去找别的东西。维克玛的倦意让他古怪地愧疚,那时也是,现在也是。他眼尖瞥到过对方桌上抗抑郁的处方单,那里头有他一份功劳。有他很多份功劳。我做什么才好?他问金,其实在自言自语。金建议他继续坚持戒酒。


第三天哈里没来警局上班。维克玛烦躁不堪,整理文件都比平时大声,纸张哗哗乱响犹如台风过境。茱蒂特小心翼翼建议给杜博阿警督去个电话,被维克玛当即打断。他不会接的,维克玛暴躁挥手,我对他太熟悉了,上次他发疯砸烂的那台座机恐怕还坏着。

还是打一下吧,特兰特·海德斯塔姆建议,没等维克玛回答就拨通号码。等待铃被公放出来,像只被玻璃迷昏头的麻雀在办公室里打转,一圈,两圈,三圈。没人接,特兰特惋惜作结,不然我再打一回?不用了。金终于站起来,我去他家看看。维克玛未置可否,默许他拿上车钥匙出去。

两小时后金回到警局,所有目光转向打开的门,无声提同一个问。金正要作答,维克玛却先一步出声。他又喝到不省人事了?维克玛语气冷冷,一百二十分地厌倦。金叹了一口气,镜片后的眼睛闪烁忧虑。不,他没有摄入任何酒精,情况正好相反,是戒断反应导致昏迷。

茱蒂特吸了口气,谴责地瞥了维克玛一眼。但现在好些了,金补充,服了两片地西泮。实在担心的话可以去看一眼。建议没有明确指向,但维克玛几乎反射性回答,不。自己的烂摊子自己收拾,他冷淡否决,他一开始就不该酗酒。

维克玛学过医学知识。他们都学过医学知识。酒精戒断症候群表现繁多——焦虑、流汗、发抖、心动过速、震颤性谵妄、癫痫发作。他注意到那些迹象,哈里给他递报告时手腕发抖,春季低温里汗流不止,稍加运动就面色发青。他本应读懂它们的意义,只是他太累了,懒得再去在乎。


开动太多次的机械会磨损,使用太多次的工具会留下伤痕。让·维克玛打开太多次哈里尔·杜博阿的公寓大门,以至于他自己也不得解脱。许久以前金的角色由他扮演,他拿起车钥匙,急匆匆离开41分局,路上拐弯太急轮胎打滑,险些撞上雪地里的邮筒。他坐吱嘎作响的破电梯到永远暗无天日的那一层,像驯兽师开猛兽笼一样开搭档的房门,穿过酒渍、油迹、打碎的玻璃杯和瓷碟子、一星期没洗的迪斯科外套,从肮脏的地板上揪起哈里。他千万次从地上拎起哈里,从水槽里、浴缸中、大开的玻璃窗边拎起哈里,不胜其烦地听他哭喊类似的内容。再给我一次机会,哈里总这样呜咽,他哭得多难看,连维克玛都为之羞愧。那句乞求徒劳地飞向一个离开数年的幻影,她金色的头发在哈里的骨头里生长,像无数美丽的水蛭。维克玛徒劳地拔除它们。他扫掉危险的残渣,把臭气熏天的破布扔进水池,打开窗户驱除屋中的鬼影,但也许他真正应该扔掉的只有一件东西。维克玛看向哈里,胡须蓬乱的中年男人在沙发上抽泣哀号,没有半点荣誉警督的影子。千万次。千万次让·维克玛充当清洁工、救生员、永不满溢的垃圾桶,但对能把自己淹死在洗碗槽里,在灰色泡沫间沉没的哈里尔·杜博阿来说,这努力仍然太过微薄。


起初让·维克玛仍喊哈里的名字。哈里!他摇晃着搭档的肩膀。哈里!后来他开始大喊:杜博阿警督!再之后场面变得愈发难看,神经再坚韧的人也无法维持文雅。哈里尔·杜博阿,维克玛咬牙切齿,他妈的混账,废物,酒囊饭袋,畜生不如的东西——攻击对象松松垮垮地瘫在地上,像一个漏光沙子的拳击沙袋。

维克玛扯着哈里的头发,把他从沙发上拖起来。有那么一刻他恨不得就地挖出两个墓穴,用两发子弹跟对方同归于尽,但哈里面对他的暴怒仍旧毫无反应,眼神浑浊,像步入老年痴呆末期。维克玛气得要扇他,一只手举起来,没落下去。最终他挫败地大吼,把哈里尔·杜博阿(或者那坨空有他名字的袋装垃圾)扔回沙发上。

该死的,你也不想想我该怎么办,你为那女人死去活来,搞成这副窝囊样子,那我呢?你有没有一刻想过我?

他在公寓里暴怒地来回踱步,像笼中困兽。到了最后他已不知道在对谁发怒。你混淆了对搭档的愤怒和对自己的愤怒,后来心理医生向他解释,你其实在怨恨自己的无能为力。维克玛嗤之以鼻,迅速否认了这一理论。他不想,也不敢去深究。他不能承认那些梦话:我无能为力了,我只能拉你到这里,你像漩涡,像灰域,不可能被拯救,黑狗也咬住我的脚踝,我不能再前进了,哈里。


多洛里安时代曾兴起一个传说:城镇会驱逐精神错乱的居民,官员付给水手报酬,让他们驾驶专门的船只将疯子们带到大洋中央,夜里再偷偷登上小艇折回,把疯人们永远撇在风浪的掌心。

哈里从沙发上滚下来。他的背很痛,舱室被浪尖抛掷,猛烈地来回摆动。药物在他脆弱的胃里缓释,黏膜刺痛,加剧他的晕船。他转动眼珠去看舷窗,正是日落时分,水光粼粼间两个太阳彼此反射,在视网膜上敲下一对悲伤的章。应该有音乐,他想,转了半个身子,伸展四肢在地上躺平。应该有悲伤FM。我扛着收音机踩在船头,声波的涟漪廓开海水上的浮冰。没有谁在我身后。如果我回头,会发现金不过是一个幻影,任何人都不过是幻影,这船将会驶向遗忘之境,雨云的空洞下方,灰色波涛的沙漠。世界唯一的排水口位于大洋中央,所有的污秽自那里奔腾而下,我们将搁浅在那里,永远搁浅在那里,随着三桅帆船和灰蓝色锐影一起沉没。

假设在平行宇宙的41分局我们是搭档,男人在甲板上向他提问,落日在遥远的边际上溶解,在那个人的墨镜上洒下溶不尽的闪光杂质。如果他回答不出这个问题,男人就会跳下船离开。但这是个骗局,哈里知道,他回答出这个问题,对方也会跳下船离开。送行者不会登上列车,水手不会留在疯人船上,这艘船载且只载他一个人。

于是他不回答。他提问。他问谁给你报酬叫你送我这么远,什么让你陪我到无法回头的经纬交接处?我醉得太过,甚至没意识你何时跨过船舷。你乘小艇离开了,让,这船上只有我自己。让·维克玛看着他,什么也不说。金发消失了,墨镜也消失了,他看见维克玛疲倦到极点的眼睛,看见太阳在鸽灰的雪沫间沉落。假如……他模仿起那个句式。假如那天我撞坏水闸沉进海中会如何?假如龙舌兰日出变作超新星爆炸,让,假如我是你的醉鬼丈夫,有人带着我的警徽敲你的门。


哈里听见敲门声。两下,三下,随后是门把手暴躁的扭动。爬起来的意念在他头脑中微弱一闪,电火花般转瞬即逝,没半丝传到肌肉。药的涩味反上舌根,黄昏的缎带在墙壁表面轻柔地舞动。他看见海在窗外平稳地呼吸。锁被打开了。天花板变得透明,雪从缝隙中落下,他困倦地爬起来,看见远方褐色的一点愈来愈宽,木板桥的尽头渐渐成形,某人抱着双臂在码头等他。

你简直是我一生中最大的累赘,让·维克玛居高临下道。我就想不明白,我究竟做过什么罪大恶极的事,要摊到你做搭档。一块毛巾饱含怨愤地落在哈里额前,加强这番控诉。让——亮起来的灯太刺眼,哈里闭着眼睛喊他名字。干什么?谢谢。算了吧,你别又忘掉我名字就不错了。听起来冷漠得很,但哈里隔着热毛巾猜出对方神情。那晚船从岛上归来,栈道被半明半暗灯泡照亮,他的搭档也是同一副表情。我尽量,哈里回答。从半个被咬回去的辅音他猜出维克玛本要出口的骂人话,成心似地笑了。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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