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碗汤”民间民意反馈调查组(旧事4)
因为分身写某些所以迟来的六一文(6.4发的某位冷圈做饭人捂脸)
前方:无脑甜,带娃特辑。
会有后续,就是后续……咳
1
天气越发暖和,眼望着夏日就要来到。
匡家后院的那处湖泊在这些日子里迎来了不少“客人”。他们信心满满而来,两手空空而去。
这密术从来不会被找到。
但也从来不乏寻找它的人。
匡连海今日起了个大早,他梳洗完毕后,又脚步轻快地跑到其他院落里去将还在睡梦中的撇撇揪了起来。
“小撇撇别睡了,太阳要晒屁股咯~”
他笑着,将这小孩从被窝中提溜出来。
撇撇睡眼惺忪:“连海哥哥……我还要睡……”
小孩眼睛...
因为分身写某些所以迟来的六一文(6.4发的某位冷圈做饭人捂脸)
前方:无脑甜,带娃特辑。
会有后续,就是后续……咳
1
天气越发暖和,眼望着夏日就要来到。
匡家后院的那处湖泊在这些日子里迎来了不少“客人”。他们信心满满而来,两手空空而去。
这密术从来不会被找到。
但也从来不乏寻找它的人。
匡连海今日起了个大早,他梳洗完毕后,又脚步轻快地跑到其他院落里去将还在睡梦中的撇撇揪了起来。
“小撇撇别睡了,太阳要晒屁股咯~”
他笑着,将这小孩从被窝中提溜出来。
撇撇睡眼惺忪:“连海哥哥……我还要睡……”
小孩眼睛都没有睁开,一身里衣松松垮垮地穿在身上。他怀中的布老虎也因为匡连海的动作而滚落到床边,两只针线缝出来的圆眼大大睁着,似乎也在一旁观看着这清晨起床记。
匡连海不慌不忙,他帮撇撇把衣服穿好,见对方还有睡意,便提醒他:
“再去晚一些,早市就要散了。”
他的语气很温和也很有耐心,说话也不急不躁,如若有一天当了爹,或许还会是一位很好的父亲。
“啊?”
撇撇立刻睁开了眼睛,这次也不用匡连海哄他了,他匆忙地自己穿好了鞋,又奔出屋子找了下人梳洗。
一系列动作一气呵成,没有任何多余的地方。
开玩笑!那可是想去了许多天的早市!
2
匡家所在城镇的早市与其他没什么区别,只是需要撑船前往。因这湖与其他水系相连,水域面积十分大,所以这条水路也需要走一段时间。
撇撇在船上东张西望着,今日天气很好,湖面倒映着晴空的蔚蓝,早晨的太阳并不晒人,清风徐徐,水波荡漾。两岸矮山上也建造了不少亭阁楼台,见有船来,其中游客也探出头来挥手示意。
爱玩与好奇是小孩的天性,撇撇也不从这天性中逃脱。他侧着身子,用两只肉手据起一汪水,再突然撒开,将这水还回湖中。他玩了许多次这样的游戏,突见水中游过几尾锦鲤,便大着胆子去抓。
这一抓,差点儿掉进了水里。
一旁的匡连海眼疾手快地将他一把捞了回来,似乎是还不放心,他还把这小孩换了个位置牢牢地按在了座位上。
“坐好。”
匡连海冲他道。
想了想,觉得这句话没有什么威慑力,只得再加一句:
“你再这样,我可就不给你买画本子了。”
很显然,这画本子比那什么鱼和湖都重要的多。撇撇一听,立刻端正身姿,做得笔直,只有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还委屈巴巴地看着匡连海。
匡连海:“…………”
化了,他也要化了。
……
不多时,船靠了岸。
集市上已人来人往,胭脂水粉,小孩玩意儿,吃的喝的,应有尽有。匡连海拉紧撇撇的手,对他叮嘱道:
“抓紧我,不要走丢了。”
这小孩乖巧懂事地点了点头,因不在家里,倒是略显拘谨了些。二人出来的匆忙,早饭还没吃,又坐了好一会儿船,此时撇撇的肚子传来尴尬的响声。
匡连海失笑:“饿了?”
“嗯!”
撇撇赶紧点点头。他的小肉手摸着自己的肚子,有些委屈。
“走,哥哥带你吃好吃的去!”
匡连海一把把这小孩抱起,带着他欢快地穿过集市中的人群。
一切的拨浪鼓小布偶话本儿都已不是他们哥俩的目标,只有集市最西边那刚出炉的牛肉馅饼才是。
再不快点儿,便赶不上最新出炉的了。
这馅饼外酥里嫩,肉也给得扎实,每日一开炉,便有一堆城中居民排着队买。
今天很幸运,匡连海和撇撇赶过去的时候,恰好这最新的一炉只剩两个。匡连海掏出钱币迅速买下,又在旁边的小摊边买了两碗馄炖。
他递给撇撇一只勺子:
“小撇撇,先喝些汤。直接吃饼,要不然肚肚会疼。”
后者听话地接过勺子小口地舀了一口汤,又将那馄炖吹了吹才小心地咽下去一个。即使这样,他的嘴角依然被溅上不少汤汁。
匡连海拿出布巾给他擦了擦。
两人在吃了几个馄炖喝了几口汤后,才拿起那牛肉饼啃了起来。不愧是留着同一种血的匡家人,他们的吃相甚至都一模一样。
区别只在于谁咬得块儿大,谁又咬得块儿小。
吃饱喝足后,这哥俩才终于踏上了买话本儿的路。刚吃完饭,需要活动活动。匡连海也不便再抱着撇撇,而是拉着他慢慢前行着。
反正买话本儿的人又不是很多。
清风徐来,两人又在一些小摊上给撇撇买了些小玩意儿,这才走到了话本儿摊前。最近似乎并没有出什么新鲜的故事,多数是江湖豪杰,英雄救美,要么便是一些民间传说。
匡连海拿起一个,皱皱眉,又放下。
这霸道世家公子爱上贫家女子的戏码,也不适合一个小孩儿看。
他又拿起一个,书名:《孟婆汤的制作方法》
匡连海:“…………”
怎么话本儿都开始往惊悚方向走了?
匡连海摇头,嘴角直抽地把这话本儿也放下了。
“哥哥,哥哥!我想要这个!”
撇撇在经过一番精心挑选后,他举起一本封面花花绿绿的话本儿给匡连海看。
后者定睛一看,这话本儿的名字和刚才那本还有些像……但一看也不是什么正经玩意儿——
《铁面判官俏孟婆》
……
……
匡连海咬牙切齿对小摊贩举着这话本儿道:
“你……你这里就没有什么比较正常的书了吗?”
卖书的小贩是个长相憨厚,皮肤黝黑,身材粗壮的中年男子,他嘿嘿一笑,有些不好意思:
“这位公子,您也看到了,现在就流行这些。”
他说着,又从一旁拿起几本话本儿给匡连海看:
《鬼界大佬的小娇妻》
……
《地府双骄》
……
《进错棺材嫁对郎》
……
每一本的名字,都起得如此惊世骇俗。
匡连海:“…………”
他默默把撇撇拉到身后,声音有些颤抖:“要不我们下次再来?”
“不要!”
撇撇狂摇头,他举着那本《铁面判官俏孟婆》冲匡连海撒娇:
“我就想要这个!!”
匡连海:“…………”
虽然他是匡家直系单传,但买个这玩意儿回去,依旧会被他爹追着满院子挨揍。
“撇撇啊……”
匡连海很是无奈。
他不想扫了这孩子的兴,但这本书买回去了也没人能给他读。
撇撇见心愿落空,嘴一抿,眼泪很快就涌出眼眶。由于这对兄弟样貌出众,这么一闹,很快便有其他行人围了上来。
有看似很有经验的:
“看看,当爹的就是不会带孩子。”
“是啊是啊,你看着娃娃都要哭了,也不知道哄哄。”
也有正义感爆棚的:
“不就是个话本儿吗?多少钱!我给他买了!”
匡连海一听连连摆手:“我不是!我没有!”
见他否认,围观群众反应更激烈了,人群中有直接教育他的:
“你不是什么?你是不是搞大了人家姑娘的肚子不负责?!”
拥有相同血缘的兄弟本来就长得像,这下匡连海跳进湖里也洗不清了。
匡连海欲哭无泪,为证清白。他举起那话本儿给围观者看:
“你们看,现在的话本儿都写成这样了。我也不能给小孩买这种东西吧……”
人群一静,在看清楚这话本儿上写了什么后又开始激动了:
“诶小伙子你把我们增增写得话本儿叫‘这种东西’?”
“就是!你是不是待在山里太久了?!不知道增增写的东西一本难求吗?你不但不感到幸运还嫌弃?!”
匡连海:“?”
增增是谁?这话本儿到底好在哪里?
他还没问出来,围观群众便又开始喊了:
“不行,看你穿得雍容华贵的,今天你必须买!”
“对!买!让他知道知道我们增增写得话本儿有多美妙!”
“没错!买!”
这次轮到匡连海要哭了,他抿着嘴,在莫名其妙与委屈中掏出银子买下了这本花花绿绿的《铁面判官俏孟婆》。
……
人群散去,匡连海无视摊上小贩憋笑的表情。眼神空洞地对撇撇道:
“撇撇啊,买也买了,心愿达成。咱们回吧。”
现下早市也快散了,太阳也正到了毒辣的时候。再不回去,匡连海担心这么小一孩子会中暑。
……
他的担心确实有些道理。
只是撇撇并没有中暑,而是……不见了。
“撇撇?撇撇?”
匡连海见喊了几声,却无人应他,这才慌了。
他拨开人群,在早市各处跑着,喊着。
但这孩子就似人间蒸发了一般,怎么都见不到影。而反观匡连海,他举着那本花花绿绿的话本儿四处奔跑,再次引起路人的注意。
“看吧,孩子丢了。我就说当爹的不会看孩子!”
“啧,现在年轻人当爹,真是不行。”
……
匡连海就当听不到。
他心中虽然很慌,但一双眼却无比细致地看过每一位路人。终于,在快到早市市口时,有人回应了他。
“匡公子。”
这声音清朗温和,令他心安。
匡连海心中一动,循声望去,敏锐的嗅觉先告诉了自己,是谁在喊他——小江正站在某卖糖人的摊贩前,手里还牵着撇撇。
这倒霉孩子可能是因为走丢而受了惊吓,此时那张小肉脸上都是泪痕。
再看小江,今日着一身霜色,额前的碎发被他剥开了一些,一双眼睛也正冷静地看着他。
虽然看起来没什么变化,但匡连海总觉得,小江又清减了些。他的面色比前几日落水刚刚痊愈的自己还要苍白一些,牵着撇撇的那只手上还有几道刺目的红痕。
匡连海停步,见撇撇安全后,他的眼神便再也不能从小江身上移开。
清风徐来,给已经开始燥热的天气带来了些许凉意,也带来了新的故事。匡连海与小江站在人群中相望,他看着他,他也看着他。那专注的目光中是秋月,是冬雪,是绚丽却转瞬即逝的烟花。也是巍巍高山,与不竭的江海。
这样的目光太过于柔软,以至于匡连海那颗心,再次乱了。
下一瞬,匡连海穿过人群,坚定地向小江走去。即使此时他依旧看不清小江的脸,但他总有一种预感,那便是或许在许多年后,他还会这样看着小江。
然后,坚定不移地拨开人群向他走去。
3
小江将撇撇交于匡连海手中:
“方才他看这卖糖人的新奇,便跑过来了。”
匡连海看向撇撇的手,果然这小孩手里还攥着一糖面孙悟空。
如果没猜错,这东西应该是小江给买的。
匡连海连忙道谢:“多谢江兄,幸亏他遇到了你。”
或许撇撇和小江之间有些奇妙的缘分,毕竟每次他走丢,最终都会被小江捡到。
匡连海行了个礼,手又在撇撇背后推了推,暗示这孩子也表示些什么。
于是撇撇乖巧地也学着他行礼:“谢谢江哥哥”
这才几天没见,这小孩已经从别人嘴里打探出小江的名字了。
小江轻轻一笑,似乎是觉得站着与他说话不太礼貌,便又蹲下身去与撇撇平视:
“不用谢。下次不要乱跑,好吗?”
“嗯!”
撇撇连连答应。
匡连海这时也加入了他们,他并无斥责之意,只是安抚撇撇:
“下次想要什么就和哥哥说,不要自己去好不好?你要吓死我。”
撇撇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但是当他想起那本未得手的话本儿时,又觉得十分难过。
知撇撇莫过匡连海,他一看这小孩的神情便知他在想什么。
于是匡连海献宝似地举起手中的话本儿:
“看!”
“啊!”
撇撇惊喜,他拿过那本话本儿,十分爱惜地将其抱在怀里。
小江好奇,移目去看到底是什么东西能让撇撇如此牵挂。这一看可就无语了,那封面上写的名字令他内心一震!
……《铁面判官俏孟婆》
好怪,再看一眼。
……
没错,还是《铁面判官俏孟婆》
小江:“…………”
他抬起头来,十分不确定地问匡连海:
“你……你给他买这个?”
“啊…哈哈,嗯这个…”
匡连海笑得十分勉强。
他满脸写着“求你不要再问”这几个字,小江知趣地没有继续探究这话本儿,只是心中对这玩意儿的内容充满了好奇心。
匡连海悄悄看着他,心中窃喜。
今日最后两个馅饼被他买到,撇撇丢了却被小江捡到。
他今天,果然很幸运。
只是这时小江突然道:“既然撇撇已平安交给你,我就先走了。”
他说着,似乎又准备毫不留情地转身离去。
匡连海笑容僵在脸上,他忙伸手去拦:“江兄留步,相遇便是缘分,为什么不一起逛逛?”
他说得情真意切的,但却不怎么能打动小江。后者无波无澜地看了他一眼,随即又笑笑:
“是我今天有事,不如我们来日再会。”
小江今天确实有任务,只不过在遇到这对兄弟之前,他已经办完了。他下意识地说了谎,目的只在于与匡连海不走得那么近,让他那颗心安安稳稳地在胸膛中跳动。
这话一出,匡连海便没话说了。他讪讪地收回手,方才还在窃喜的表情瞬间失落了。他就像是一条斗败的狗一般,眼睛一耷拉,冲小江道:
“如此,江兄还是去办自己的事……我们,我们来日再会也是可以的。”
小江不忍看他的表情,低低应道:“好”
之后便抬脚准备离去。
却在这时,又被人扯住了衣角。
这次不用看也知道是谁了,这力道,这方向,有且只有可能是撇撇。
小江:“…………”
他回头,见这小孩正仰头望着他,目光中都是期盼,他手中捏着的孙悟空还晃啊晃的,看起来比撇撇要高兴一些。
“江哥哥,上次你不是说好,下次见面要和我们一起玩么?我们还拉了勾的……”
撇撇一脸受了伤害的表情。
人类幼崽的杀伤力永远是最大的,他这委委屈屈的一句话一出来,小江仿佛都能听到自己正在化掉的声音。
于是他又沉默了。
匡连海在一旁一看有戏,也跟着撇撇一起蹲着,顺带着还跟着这小孩一起装可怜:
“是啊,江哥哥~你都答应了~~”
小江:“…………”
撇撇叫他江哥哥的时候,他会觉得这小孩十分可爱。
但当听到匡连海的“江哥哥”,手上不知沾了多少鲜血的他竟然觉得有些惊悚……
停嘴吧匡连海,做个正常人不好吗?
正巧在这时,刚才看热闹的路人又路过了他们的身边,见此情景,这位路人凉飕飕地评价道:
“看吧,我就说他不会当爹。现在带着孩子去求着别人教他怎么当爹呢!丢人,真丢人!”
……
……
这次轮到匡连海沉默了。
他悻悻地站起身来,又拉住撇撇的手。刚才被这位路人一说,他的脸此时红得要死,此时恨不得赶紧逃离这个是非之地。
“撇撇啊,看样子你江哥哥真有事,我们走吧……”
匡连海带着这孩子也准备离去,两个人的背影看起来竟然有些落寞。
小江看在眼里,颇有种看到“鳏夫”老父亲独自带孩子的心酸感。
于是……
……
“等一下!”
“嗯?”
匡连海冲撇撇眨眨眼,两人一起回头。
小江一身霜色,他立如芝兰玉树,只站在那里便能吸引所有人的目光。数人从他身边经过,数人的眼光在他身上停留。
但小江都没有在意,他站在原地,似乎想了许久,又做了许久的决定,于是这才问匡连海道:
“去哪里?”
4
事情顺理成章地发展到两位英俊潇洒的少年带着一小孩在“早市”中晃悠。
这场景在路人眼中看来也是相当的不对劲儿。
先不说这三位看起来似乎不太熟的样子,光是两个男的带一个小孩就有够奇怪。
这早市确实没什么可逛的,又还不到饭点,因此想坐下来吃个饭,肚子却都还是饱的。而这个时间点已经到了青黄不接的时候,早市的摊子都撤了一半,只剩下一些无人问津的小商贩还在“苟延残喘”着。
三人溜达了半天,气氛逐渐尴尬。
“江兄”
匡连海擦了擦脸上的汗。
“你热不热?”
在一旁抱着剑慢步行走的小江:“?”
他转过头去,正对上匡连海那张汗津津的脸,看着就像……在水里泡过似的。
一些回忆涌上小江心头。
于是他又心虚地低下头去,调整了一番自己的心情,才又抬起头来:“还好。”
他似乎还能回忆起当时水下那双唇的味道,甚至唇上带来的麻意还不曾褪去。
只是……
小江用余光看了一眼匡连海,对方似乎毫不知情的样子……他决定还是继续将这件事情隐瞒下去。
匡连海:“哦……”
他递出布巾的手顿在了空中一瞬,很快又收了回去藏在袖子底下。
又走了一些路。
时间已到晌午,日头毒辣。撇撇自然是舍不得吃手里那根快要化掉的孙悟空,于是只是每隔一会儿就舔舔。
舔来舔去,这股甜劲儿让他嘴中发腻,口干。
但匡连海并没有带水壶出门,换言之,他觉得这次会早早地就能回去。
“哥哥,哥哥……”
撇撇拉拉他的衣角,抬起头来,又是皱巴巴的一张脸:
“我渴……”
匡连海为难,小孩子肠胃脆弱,贸然喝外面不知来路的东西,恐怕会遭罪。但这天气确实是热了一些,大人都遭不住,更不要说孩子。
正好此时一小贩推着一板车冰粥食材路过。
这冰粥是南方的吃食,由商家将冰捣碎,再撒入葡萄干,杏仁碎,亦或者是瓜子仁之类的干果。完事儿,还得加入各类与冰放在一起的水果,最终拌上果酱,一份冰粥才算做成。
匡连海所在之地处于北方,爱吃冰的不多,爱吃甜的也不多,因此今日的冰粥销量惨淡。
只是这看起来冰冰凉凉的东西此时正中撇撇下怀。他好奇且渴望的目光随着这板车而去,手里的糖人此刻都不香了。
“想吃?”
小江注意到撇撇的表情,先发声问他。
“嗯嗯!”
后者眼睛一亮,无比希冀地看着他。
匡连海无奈:“太冰了,你吃会拉肚子。”
……
……撇撇瞬间失落。
小江撇了一眼匡匡,没有说话。只是蹲下身去,凝聚内力。手轻轻地往撇撇的小肚子上一放,一股暖流进入撇撇内里,流经他四肢百骸。
这样的举动太过于神奇,匡连海睁大眼睛,不知此时该做些什么。
“这样子,待会儿肚子就不会疼了。”
小江对撇撇很温和地笑着,他还不忘再摸摸这小孩的头。
发丝细长,柔软。
真是颗好头。
在一旁的匡连海反应过来,看着小江与撇撇的眼神也变得柔软起来。他跑去拦住了那辆板车,买下三碗冰粥,一人一碗,配料一样。
在递给小江时,匡连海又看到他手上的疤痕,刺目惊心。
匡连海的动作一滞,他捉住小江的手问道:
“江兄,你受伤了?”
小江不动声色地将手抽出来又藏在衣袖下,他一脸淡然,说得也很正经:
“前几日练剑的时候不小心伤到的,已经好了。”
匡连海松了一口气,嘴上还不饶人:“江兄以后可要注意,你看这口子这么深,多疼呐。”
他这句话说完,突然一噎。
方才看到小江手背上的伤口,并不像是剑伤。
因为剑伤不会那么凌厉,也不会好得这么慢。那道道红痕,那结疤长肉的手背……
这很明显是鞭伤。
深入骨血,皮开肉绽,鞭鞭致命。
5
三人端着冰粥,因没处坐只得边走边吃。
这冰粥入口清甜,水果新鲜,冰沙绵密。确实是解暑解渴的好东西。
撇撇不一会儿便吃光了这一碗。
他倒是不渴了,手里的糖人也化了。于是那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开始紧盯着匡连海代他拿的那本《铁面判官俏孟婆》。
匡连海感受到这“炙热”的目光,将手中的话本儿往衣襟里一塞:
“不行。”
说完这话儿他就后悔了,似乎今天对这小孩拒绝了太多次。
匡连海眼珠转转:“回去了给你讲。”
开玩笑,难道让他大街上讲《铁面判官俏孟婆》的故事吗?
只是……匡连海默默看了看还在一旁小口吃冰粥的小江。如果是这位的话,可能真的会再温和一些……起码拒绝起来也是让人舒服的。
现在,他和小江带着撇撇在这街上走。一个“冷酷无情”,一个“要什么给什么”,这样的组合让匡连海想起了他的父母,似乎也是这样养大他的。
有个词怎么说来着?
哦对
严父慈母。
?
匡连海这么想着,突然觉得有些不对劲儿。两个男里面的为什么会有“慈母”?还有,他为什么会主动将小江归到女性那一方?
匡连海心中觉得,他很是对不起小江。
只是现在,有小江在身侧,他们中间甚至还蹦跳着一垂髫小儿,这样的时刻,匡连海不得不承认,他很想留住。
……
撇撇见请求失败,倒也没有多失望。他一向知道匡连海,只要承诺了,便一定会做到。三人吃了冰粥,神清气爽。早市散去,越往深走,人越少。此处居民不多,来逛早市的多数是其他城镇的人,因此这早市结束,大家便各自归家。
撇撇觉得有些无聊,此时这气氛也没那么热闹了。他很聪明,紧紧拉着匡连海的手深怕走丢,一双眼睛还在左顾右盼着。
突然,被他盯到了一处好玩的地方。
其实也不是多么有趣,只是那里围得人比较多。走近一看,是摊主自己圈了块地,做起了套圈游戏。
各式物品被不规则地摆放在一起,留了一定的空隙,摊主手中拿着木圈,并且交给付了钱前来一试的各位路人。
这木圈套中哪样东西,哪样东西便归套圈的人。
看起来很简单,但稍微动点脑子都知道,这圈上做了手脚,怕是没碰到想要的东西,便会因为与地面接触的弹力而弹远。
因此,围观的人中也是看得多动得少,动的人中能拿到奖品的几乎没有。
撇撇很好奇,他盯着那一堆东西里唯一的活物——一只通体纯白的狐狸。
这狐狸很明显已过幼崽时期,却被关在一不大的笼子中,因为不是什么可以改善生活的动物,所以没几个人中意它。
只有撇撇注意到,这只狐狸的脚受伤了。
这小孩指着那狐狸对匡连海道:
“哥哥,我想要那只狐狸,它的脚受伤了,好可怜。”
此时匡连海也注意到这只狐狸,他这次没有拒绝撇撇,只是有些苦恼——套圈这种技术活,他一个养在深宅的人未曾接触过。
于是这哥俩再次将求助的目光投向小江。
还在抱着胳膊观察的小江:“…………”
他思考片刻,眉毛一挑,很自信地向那摊主走去,并且只要三个圈。
只是在付钱的时候被匡连海挡住:“江兄,这种事就交给我了。”
很好,不愧是匡家的公子,这些钱对他来说完全不算什么。
小江也没有和他客气,只是将几个圈往胳膊上一套,又随手拿起其中一个颠了颠。
他也没有干过这种事儿,就算平时出任务路过也不会看一眼。如今只好先试着找找窍门。
小江抛出一个圈。
这圈轻飘飘的,边缘在接触地面后弹了弹,随后便倒在了地上。
“切……”
围观的人不屑。
只不过他们这声“切”还没发完,便觉得脖子后面凉凉的。回过头去,只见到匡连海带着撇撇,默默地盯着他们看。
那眼神很“和善”,很“友好”。
众人闭嘴。
……
小江又扔出去第二个圈。
这次没什么波折,他有了第一次的经验,便知道该用什么力道,以什么样的方式去扔出这圈。因此,这次他圈到了狐狸笼旁的一道平安符。
针线歪歪扭扭,绣得很粗糙,一看就是糊弄人的。
摊主见了,笑得一脸占了便宜的样子,捡起这东西就扔给了小江。
后者捧着这道平安符,心中有些别扭。
什么时候他这种手上沾满鲜血的人还需要平安符了?
于是他一甩手,又将这东西交给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在他身边的撇撇。
……
虽然这东西丑陋了些,但他还是希望这丑陋的东西能够保小孩子平安。
撇撇毕竟还小,他不懂这些,只知又得了个玩物儿,内心高兴得很。
他手上正把玩着,突然就见小江活动活动手腕,随即扔出第三个圈。力道强劲,还带着风。
此时似乎一切动作都慢了下来,刚才还在不屑的众人目光跟着这圈远去。甚至连匡连海都屏住了呼吸……
然后,看着这第三个圈稳稳地落套住了笼子的一角。
“哇!!!!!!”
撇撇首先激动地鼓起掌来,他盯着那狐狸,似乎像是认识了一个新朋友。
围观众人也张大了嘴:
“厉害啊!!!”
“看这公子,就试了一下,后面都百发百中!”
“幸亏他只买了三个圈,多玩几个,摊主今天得亏死!”
小江听了他们的夸赞,耸了耸肩,表示毫不在意。
习武之人,这些都不会,岂不是很滑稽?
只是摊主却不乐意了,明眼人都能看出来,这狐狸虽然伤了一脚,但这发亮的皮毛剥下来足以让他赚个盆满钵满的。
恐怕是这商家贪财,想趁狐狸伤好之前再赚些小钱,于是才把这狐狸摆到明面上来——反正这就是一偏僻的市集,也没几个真高手。
就算套中了,也有套中的说法。
果然,摊主动了动眼睛,脸皮极厚:
“公子,你这……也没全套在圈里啊。”
……
全场一片哗然。
圈才多大?笼子那么大一个,怎么可能都套在圈里?
……
“喂!你这就有些不要脸了吧?”
“就是!哪有你这样做生意的?!”
——正义路人直接发言。
“要我说,这种摊主就应该赚不到钱!!亏心买卖做多了定会遭报应!”
“对对对!也不知道这狐狸是从哪里捉到的!狐狸可是很有灵性的!你摊主也不怕其他狐狸报复吗?!”
——玄学路人紧随其后。
还有理性思考的:
“各位兄台先别急,你们看这公子都还没说话呢,说不准人家就是图一乐,也不计较这些。”
这句话一出,正义路人直接会怼:
“管他图不图一乐呢!我就是看不惯缺德的人!”
“对啊,说不准这公子是哑巴呢?!总不能看这种无良商家欺负残疾人吧?!”
被误认为是哑巴的小江:“…………”
他并不是不在意他的“战利品”,只是心中刚才在想,是直接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拔剑开打,还是等散了悄悄地把这摊主教训一顿。
——他喜欢挑战未知,热爱参与到游戏本身中去。但这并不代表,他会不计得失。
……
围观人越发多了,这事已经脱离本身的行进方向。
撇撇被挤在人群中,又无助又失落地看着他的连海哥哥。
到手的狐要没了……
终于,这许久未说话的匡连海出声道:
“你这里,还有多少圈?”
在场众人:“????”
陷于风波中心的摊主不知道他在卖什么药,只好问什么答什么:“不多,也就两百多个。”
“好”
匡连海不慌不忙地掏出钱来:“我都包了”
众人:“啊????”
他们看着这位面如冠玉的公子接过来一些圈,又冲旁边那小孩安抚道:
“看好了”
言毕,他身手敏捷地抛出一个圈,牢牢地圈住了一样并不值钱的物品。
众人还没有反应过来,他又抛出去一个……
又圈住了!!!!
第二个,第三个,第四个……
可谓“弹无虚发”。
方才匡连海在一旁看了许久,观摩之下,已经明白这种游戏的奥秘。
小江侧目,会心一笑。也又拿了一些圈到手里。
两人你一发我一发地轮流扔,谁都没有浪费任何一个圈。到了后来,这套圈游戏已经成了他们的比试游戏……
且短时分不出胜负。
高手过招,招招致命。
众人呆了,人群中甚至已经有下注的。他们似乎在这一刻才明白,这两个人,无论哪一个,都不需要他们出头。
6
两百多个圈很快就被扔完。
摊主欲哭无泪地看着他满摊的东西都被套上,这时才明白事情的严重性。
匡连海还准备再扔,便被那还算有眼色的摊主一个滑跪拦住了:
“公子,您行行好,小本生意,这……这经不起您这么干啊!!!”
一旁的小江皱眉,他望了一眼还在笼中的白孤——这动物似乎对他们人类的纷争不算感兴趣,此时正窝在对它来说略显逼仄的笼中动都不动。
倒是一只有趣的狐狸。
于是他决定救狐救到底:“狐狸,和你这一堆东西,选一个。”
是人都知道怎么选。
……
匡连海拎着这笼子,身后还跟着小江和一脸崇拜的撇撇,在众人震惊的目光注视下离开了。
……
他们本是准备带回家养,但就如同方才路人所说,狐狸有灵,应将其放归山林之中。
于是这三人又带着笼子走了好些路,终于踏入了森林,停留在河畔。
匡连海打开笼子,将白狐小心抱出。后者重获自由,瘸着脚走了几步,又回过头来,前腿趴地,似乎是在做跪拜之姿。
没想到,这还是一只懂得感恩的狐狸。
“下次不要再被坏人逮住啦!”
撇撇奶声奶气地冲这狐狸喊道。
他本来还在遗憾新朋友的离开,但一想,若让他离开家人和一群不认识的动物生活在一起,他也会很伤心的。
这狐狸似乎是点了点头,又多看了站在一旁的江海二人,这才往林深处走去,直至隐了身型。
“啧”
匡连海一脸探究, 他咬着下唇,似乎心中有什么不太对劲儿的想法。
“在想什么?”
一旁的小江问他。
“无事”
匡连海立刻回答他:“我只是在想……”
他停顿了一下,随后才说出他那异于常人的想法:
“刚才那只白狐,真的好像一只狗啊……”
……
……
撇撇:“…………”
小江:“…………”
二人似乎被匡连海这句话噎得不轻。
“匡公子”
小江脸上的笑容都快要垮掉:
“那真的是一只白狐。”
认识这人久了,很容易就忘掉他看不清楚面容这件事情。
“那碗汤”民间民意反馈调查组(旧事3)
在六一的尾巴更文。
因为太忙惹55于是该写的car还在建造轱辘的阶段。(就是说写了六千多个字还在写前因)
先祝大家六一快乐惹。
这一篇很应景地有小朋友。
1
春光明媚。
自从开了春,天气变暖,城中便又来了不少从前未见过的新面孔,他们或许是来这里讨个生计,又或者另有目的。
但春日一到,这座城总归是生机勃勃,杏花落了一地,游人泛舟于湖上,行人换上薄衫,处处张扬着春的美好。
但只有一个地方,永远没有春天。
那便是天门。
若再确切一些,则是天门的牢狱。
一扇极小的窗连接地上与地下,微弱的光亮提醒着小江,一天又过去了。
这...
在六一的尾巴更文。
因为太忙惹55于是该写的car还在建造轱辘的阶段。(就是说写了六千多个字还在写前因)
先祝大家六一快乐惹。
这一篇很应景地有小朋友。
1
春光明媚。
自从开了春,天气变暖,城中便又来了不少从前未见过的新面孔,他们或许是来这里讨个生计,又或者另有目的。
但春日一到,这座城总归是生机勃勃,杏花落了一地,游人泛舟于湖上,行人换上薄衫,处处张扬着春的美好。
但只有一个地方,永远没有春天。
那便是天门。
若再确切一些,则是天门的牢狱。
一扇极小的窗连接地上与地下,微弱的光亮提醒着小江,一天又过去了。
这是第几天了?
他也忘了。
他凭着天光判断时间,但有时被打得昏过去,再醒来时或许就已经过了好几夜。
小江被铁链拴在墙角,手脚行动受限,就连抬起脖子都很费力。不是脖子也上了枷锁,而是因为他现在浑身上下没几处好的地方,一动,就会痛。
只有当太阳升起时,这扇窗子偶尔射出的光线刺痛他久久未见光的双眼,他才记起,自己还活着。
岳龙轩将他关在这里许久,每日都会派不同的人来,且来者皆非善类。他们对他用刑,讽刺他,威胁他,嘲笑他,羞辱他。每一个动作,每一句话,每一分痛楚,都是岳龙轩对他的惩罚。
昨日的伤还没有结疤,今日的伤便又覆盖其上。新伤加旧伤,一日复一日。
小江知道岳龙轩的用意——毕竟他将任务拖得太久了一些。这样的酷刑,一般人是根本受不住的,但小江却坚持了数日——他知道自己对天门的价值,也明白自己必须要活下去,好好活下去。
只是每当被脚踩在地上时,小江总会想起匡连海。
这位从小被珍视长大的公子,应该永远也不会受他这么重的伤,感受他这样的痛吧?
匡连海身上没有仇恨,他在爱中长大,就像一块无瑕的玉器,干净纯透,不染尘埃。
2
今日来的是雪雨。
这清丽的姑娘依旧一袭蓝衣,一双眼睛冷漠地看着地牢中的一切事物,提在手中的鞭子粗重,可以想象待会儿打在身上会有多么疼痛。
小江隔着丛棘望着她,眼中没有什么情绪。他一身白衣已被自己的血染得脏兮兮的,于是此时也并不打算伪装一下自己做什么体面人。
“小江”
雪雨在丛棘的间隔处喊他。
此时她的表情隐藏在不见光的黑暗地牢中,只是听声音,似乎没有往日的杀伐果断。
小江没有回应她。
许久
雪雨叹了口气,语气恢复到之前的冷漠。
“爹让我来‘看看’你,顺便让我来问问你想得怎么样了。”
她停顿了一下,继续道:
“你是了解爹的,若还是执迷不悟,迎接你的只有死亡。”
她的话说完许久,可小江还是没有回应她。
就如同小江了解岳龙轩一般,她也很了解小江——这位一向都懂得让自己全身而退,如今事情发展到了这境界,他肯定也想到了最坏的结果。
因此劝说无用,甚至用刑也无用。
雪雨走近小江,她伸手拨开他额前的碎发,没有再多说什么。
她此次前来,除了带着一节鞭子,还带了一个食盒。打开,只是一碗米饭以及一碟青菜。
但这对小江来说却已经很好了。
比起前几日的馊馒头与稀米汤,起码这是人吃的东西。
“今日我不打你”
雪雨说道。
她把这些吃食放得离小江近了些才站起身:
“吃些东西,明日爹会亲自来。还希望你,能有命活过明日。”
这时小江才抬起头来又看了她一眼,这是这么多年来他第一次在她身上闻到了慈悲的味道。
“多谢”
半晌,小江终于开口。
他用他那布满血痕的手拿起了筷子,夹了一块米饭便冲嘴里喂去。
他吃得斯文,但并不代表他不饿——相反,他很饿,可将自己的慌乱与无措表现在人前,就是失败的第一步。
而他,必须要时刻谨慎,万分小心。
雪雨背过身向地牢外走去,那截鞭子被她收起,今日该做的事情已经做成。
她知心软并不是一个杀手该拥有的品格,因此在这一次后,便于心中默默决定,若是小江下次再犯,她定会亲手杀了他。
3
第二日,岳龙轩便到了。
他没有搭理小江,甚至看都没看他一眼。而是叫人支了一张桌子,气定神闲地坐在一旁喝起茶来。
这茶喝到第三杯,他一抬手,冲下人道:
“打”
这鞭子便无情地落到小江身上,一鞭又一鞭,破肉穿骨,他甚至能听到自己皮开肉绽的声音。
痛吗?
自然是痛的。
但他咬着牙不愿让自己发出任何声音,一双眼睛在阴暗的地牢中依旧明亮。
只是这血流得着实太多了一些,那身脏兮兮的白衣已看不出原来的颜色,今日的血再次染上前几日早已干涸的血迹,一层复一层,每层都是剧痛。
“停”
岳龙轩再次抬手,他望了一眼已经支撑不住的小江,给旁人使了个眼色。
下人会意,一桶盐水泼到小江身上。里里外外,从头至脚。
“唔”
小江闷哼一声,从伤口的痛楚中清醒过来。他看向岳龙轩,胸口剧烈起伏着。
“小江啊小江”
岳龙轩终于站了起来,他很缓慢地走近小江,令下人抬起他的下巴,逼着小江直视他。
“你何必要受这个苦呢?只要你按吩咐去做,又怎会有如今的下场?”
他似乎很是痛心疾首,就如同一位大家长一般,对小江“悉心教导”着。
小江无声地看着他,已经开始昏沉的头脑此时却在强行想着如何应对岳龙轩的洗脑。后者背着手,与罪恶的内心比起来,他那华丽的衣袍干净得一尘不染。
……
“不过是见了几面的所谓的‘朋友’,就能让你违背天门的命令,小江,你要知道……”
他回过头来,脸上笑意瞬间全部消失
“我可是很器重你的。”
岳龙轩的语气中,有着一些失望,但更多的,是威胁。
小江是被他从小培养长大的,他自然器重他。但岳龙轩生性多疑,不论小江与他相伴多久,他对他来说也只是一颗……好用的棋子。
棋子这东西,听话了给他一些权力,多加青睐于他。如果不听话,岳龙轩也可以将他捏成一把灰,洒进最脏最臭的河里。
只是这些年来,这颗棋子听话惯了。于是他千算万算,忘了这颗棋子会有自己的思想,也会动心。
岳龙轩眯了眯眼睛,他示意旁人将小江的镣铐解开。随后又吩咐下人道:
“带他回去好好养着,用最好的药给他敷伤口!”
他这样做并不是好心,而是因为在心中想好了另一份计划。
于是岳龙轩蹲下身来,以俯视的姿态看着因没有镣铐束缚而摔倒在地的小江:
“小江,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你可要好好珍惜。”
“匡家,是失去一本密术,还是一家人的性命,可都看你了。”
如若是其他门派说出这样的话,小江或许还会笑他太天真。但天门,绝对有这样的实力。
小江猛然睁大双眼,即使前几日的酷刑也没有令他如此心生绝望。
雪雨说的是对的,岳龙轩真的已经对匡家起了杀心。
人心的险恶与残酷在这间阴冷的地牢中体现得淋漓尽致,是了,岳龙轩手上,并不缺屠人满门的,杀人父母的罪恶。
这罪恶里,也包括小江的生父。
杀父之仇,怎能不报!
小江气息微弱,他强撑起自己的身体,冲岳龙轩忠诚道:“承蒙……门主厚爱,小江定不辱使命。”
4
匡家世代居住的城镇中,有一处湖泊。
这湖泊因与城外的其他水域相连,因此面积很大,水源充足,不知深浅。
暮春时节,常有外地游人前来踏青郊游,泛舟,湖边居民也靠着这片湖发家致富了不少。
当年匡家先祖前来此处,见这湖灵气逼人,周边花草被这气泽养得茂盛,便在湖边建宅,传承于此处。
也因此,若是想到匡家拜访,客人可以从湖的另一头乘船至匡宅后院的码头上岸,顺便欣赏这一路上的美景。
天气晴好,暖风熏得游人醉。
匡连海站在湖边的一处亭中,眉头紧锁着。他低头望着湖面,似乎并不因这美景而感到愉悦。
或许是他心中所想之事有些沉重。
今日休假,匡宅一群旁系所出的子弟趁此机会带了网,又脱了鞋,企图在这湖中捞些鱼虾玩玩。
其中有一小男孩,不过垂髫,生得软软糯糯的,十分可爱。
他在这群子弟中年纪最小,个子也最小。因此周边的“高人”遮挡了他的视线,他只得跳起来四处看看。
终于,被他看到了匡连海。
这小孩一下子就高兴了,他冲亭中的匡连海挥手道:
“连海哥哥!连海哥哥!”
匡连海循声望去,见是这小孩,脸上神情突然轻松不少。
这孩子因为年纪小,大名还没有起。只有一个小名,叫撇撇。
撇撇是个机灵乖巧的孩子,一家人都很喜欢他。匡连海也是,得闲的时候,他经常带着这孩子出去闲逛,给这孩子讲睡前故事。
也因此,撇撇也很喜欢匡连海,每次一见他,高兴得都能蹦起来。
只是今天匡连海并不是很闲。
他也冲撇撇挥手,还眨了眨眼睛。
接着,似乎是下了什么决心。匡连海回头,给了站在不远处的初九一个眼神示意。
下一瞬,他眼睛一闭,跳入了这湖中。
初九惊慌至极,忙冲周边的人喊道:“救命!我家少爷落水了!快来人啊!”
周围的人一下子聚集过来,不会水的在旁边干着急,会水的犹豫不决,还有一些陌生的面孔悄立一旁,静静地看着事态发展。
初九跌坐在地上,对那重归于平静的湖面崩溃道:
“少爷不会水,都和他说了不能下去捞那宝贝儿的,他怎么……怎么这么执拗啊!!!”
一话惊起千层浪。
若说匡家有什么宝贝藏在水底,那一定是……
5
匡连海浸在水中,慢慢地睁开了眼。
他并不是不会水,只是水性不太好,憋气的时间不能太长。但在这湖水中浸泡一会儿,也不是什么大事。
入水后,世界突然安静了。他的发丝在湖水中飞扬,一尾鱼悠闲地从匡连海指缝中游过。
匡连海看着好玩,便伸手去抓。
只是这一抓没有抓到,反倒让湖下暗流将他带到更远的地方去。这是一片他之前没有考察过的水域,因此他并不知水深水浅,也不知这平静的湖水中有着什么样的危机。
匡连海没有继续下潜,而是静待时机准备自己浮上去。按照原计划,此时应该有一些人下水“救”他,但匡连海又憋气等了一会儿,却不见这水下有任何人。
想了想,还是命要紧。憋得这口气儿也支撑不了他多久。
匡连海借助内力,欲往水面游去。
只是这时,不幸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这片陌生的水域里,一颗长且极具韧性的水草在不知什么时候缠住了他的脚腕。
匡连海:!
他一惊,嘴里的气便跑了大半。
湖水将他裹挟,他甚至不能弯下腰去砍断这根水草。
此时这片湖就如同一只巨兽张开的大嘴一般,无声无息地想要吞噬他的生命。匡连海挣扎片刻,只觉身上逐渐没了力气,而那棵水草,依旧牢牢地绑在他腿上。
最后一口气也散出。人在此时,会不自主地用鼻腔开始呼吸。只是匡连海只能吸入冰冷的湖水,他感觉自己即将窒息,甚至因为缺氧,整个人的神志都不再清晰。
这根水草就如同无常的夺命锁链,正拽着他往地狱无限下潜。
匡连海努力睁大眼,无望地望着上面,手向上伸着,企图抓住属于他的救命草。一片寂静中,他瞧见一道白影向他飞快地游来。
他本身就看不清,此时在水下也闻不到。因此只能在五感皆不太能派得上用场的时候,任这水中来客隔断那根水草,随后,又抓紧他的手,带着他往水面游去。
溺水之人的求生欲往往超乎人想象。
匡连海并不满足于抓住这位救星的手,他用尽身上最后的力气顺势而上,双手攀附在对方肩上。
长时间呼吸不得的痛苦使他感觉自己的肺都要炸了。匡连海万不得已张嘴,在水中艰难地做着口型:
“救……救,救命”
他没有做完,便又呛了一口水。
再这样下去,恐怕到不了水面,他就得折在这片湖里。
如果他能回到昨日,一定会把想出如此计策的他揍一顿!
匡连海昏昏沉沉地想着。
然而就在这时,一双冰冷柔软的唇突然堵上了他的!
一股温暖柔和的气流向他渡来。
匡连海一怔,随后求生欲使他开始更疯狂地在唇齿之间掠夺着这位水中来客的气息。
他们在水中相拥,唇齿间都是彼此的气息。明明只是在正经的渡气,但若是任何一位让人看到,都会觉得这是一对在水中热烈亲吻的有情人。
这口气在口中传递许久。
直至他们终于上了岸,新鲜的空气一瞬间便包围了他们。
匡连海在昏迷之前努力地想要看清他的救命恩人是什么样子,却两眼一直,晕了过去。
6
匡连海醒来的时候已经接近凌晨。
他的卧房内只点燃了一根蜡烛,昏黄的烛光并不会刺痛他的双眼。匡父匡母似乎刚来过,一碗汤药放在桌上,似乎还冒着热气。
窗外下起了细雨,恐怕明天那湖的水位又得多长一些。
匡连海静了一会儿,才算是把今天所做的事情都理清楚。
他动了动,顺带着吵醒了一旁正撑着胳膊酣睡的初九。
“少爷!”
初九有些惊喜。
“少爷你醒了!今天快要吓死我了!”
他忙站起来,去把那碗汤药端在手里,轻吹几口气后,又用勺子舀出来送到匡连海嘴边。
但后者并没有张嘴。
他的眼神有些深沉,一看便是有些心事。
“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匡连海问初九。
这小书童一听,又放下了手中的汤勺,如实回答道:
“都按少爷说得做了,现在外面已经传开,说匡家的密术就藏在湖下面。”
匡连海这才放心,此时他斜倚在床,一套蚕丝被盖在他的腿上;他的手指也在这被子上轻轻击打着,似乎做这个动作能令他思绪更加深稳一些。
“很好”
匡连海夸赞道。
如此,今天的罪也不算白受。
那湖里本身就什么东西都没有,密术藏身的真正地方只有这一代的直系子弟匡连海及其父母知道。
他今天之所以要做这些事,目的便是引那些对密术别有他想的人将焦点都集中在那片湖里。
毕竟这湖太大了,捞它个十年八年都不一定能捞出个什么东西来。更何况,他们也只是放出消息称,湖下面有宝贝……
可又有谁知道究竟是什么宝贝呢?
毕竟如果匡连海想,他小时候玩的弹珠都可以是他的宝贝。
烛光摇曳,拉得房内物品的影子很长很长。匡连海微微低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又过了一些时间,他眉宇之间那股怅然才散去。
匡连海抬头对初九道:
“今日你也辛苦了,回去休息吧。”
作为陪伴匡连海多年的书童,初九自然知道他的少爷此时并不想再多说些什么,也不想再多做些什么……只是单纯地不愿被旁人打扰。
于是他对匡连海行了一礼,道:
“初九告退。”
说罢,他将那碗汤药再次端起,又吹灭了那根孤独的蜡烛,退出了房间。
这次,这间房彻底黑了。
匡连海坐在这一片黑暗中,耳边是窗外不断落下的绵绵细雨,他的目光变得温柔缱绻,一根手指默默地抚上自己因长时间没有喝水而有些干裂的唇。
那里曾经停留着另一人的温度,也是他画笔落下时,不知如何去描绘的唇。
7
雨下整夜。
小江也在匡连海的卧房之上站了将近一整夜。这雨下得时间太长,他身上湿透的衣裳都没有干,又因今日事发突然,他只好匆匆在上罩了一层夜行衣便一直等在这里。
这一夜着实长了些,他躲在房顶,见匡连海脸色苍白地躺在榻上,见匡家下人忙里忙外,见匡父匡母急匆匆赶来又沉郁地离去,最后又目送着初九端着药碗退出。
直至那盏一直伴他的烛灯也熄灭了,小江才敢真正确认匡连海无事。
除此之外,他不仅还有些惊讶,毕竟他一早就知道匡连海是个聪明人,可他没想到这位能做出这样的事情。
要知道,如果当时他再晚到一些,匡连海可能真就死在那片静谧的湖中了。
思及此,小江下意识地抬手碰了碰自己的唇,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总觉得今日渡气之后,他的唇就有些肿了。
为了救人,这代价也……有些大。
今夜无月,因此他脸上那抹不应该属于自己的羞赧没有被人看去。
……
小江站在雨中,这雨特有的冷使他回了神。
此时已至深夜,匡宅中大多数人都已睡下,只有巡逻的家丁还在各院落中举灯细看。虽说他们加起来都打不过小江,但他也着实没有必要去招惹不必要的麻烦。
小江别过头去,不敢再看一眼应是已沉沉睡去的匡连海,他飞身而起,踩着各屋的屋顶向西而去。
匡宅的最西边连接着那片湖,再多走几步,便可以从湖中的石桥离开。这个时辰,巡逻的家丁正好也不在那里。
小江脚下乘风,许久终于落了地。
这次他终于回头往匡连海卧房所在的方向深深望了一眼。他总觉自己的感情太丰富了一些,可一个杀手最不该有的,便是感情。
尤其匡连海还是他的任务。
只是在他刚准备继续前行时,他的衣角被拽住了。
小江:“…………”
他回头望去,看不到人。再一低头,是一位生得十分可爱的小孩正拽着他的衣角。他怀里还抱着一棉布做的老虎,这样子,怎么看怎么像是刚从床上爬起来的。
“哥哥……”
这小孩冲他小声叫了一句,声音软软的,甜甜的。
小江觉得他要化了。
只是这深更半夜的,有这么一小孩突然出现拽他的衣角,实在是太诡异了一些。就算是不诡异,一个小孩在这待着,也不安全。
小江蹲下身来,摸了摸他的头:
“怎么一个人在这里?”
这小孩虽然年纪小,但是表达能力却不差。他睁着那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思考片刻,便道:
“下午我看着连海哥哥落水,不知道他醒了吗?撇撇想去看看他…,但是……撇撇迷路了。”
这小孩说到最后有些不好意思,他确实是趁大人没看住,抱着自己的布老虎就出来了。只是这东跑跑,西跑跑,再加上周围都黑漆漆的,不知不觉,他就跑到了这里。
小江听了一时沉默,他不知是该说这孩子爱兄心切,还是该说他胆子挺大。
谁家孩子看人大晚上去看的?!!!
“嗯……”
小江沉吟片刻,他低头笑着:
“那我送你回去好吗?”
“不好!”
撇撇拒绝,他一脸坚定,甚至还捏紧了他的小拳头:
“我今天一定要见到连海哥哥!”
小江:“…………”
此时他在想,是否应该直接把这孩子打晕送回去。
只是下一刻撇撇便又紧追不舍道:
“哥哥,我认得你的,你是连海哥哥的好朋友。过年时我见过你……你,你一定能带我找到连海哥哥的!”
这孩子语出惊人,小江瞬间又伸手往上拉了拉他的围布。
要知道,他可是只露了个眼睛出来!
撇撇见小江眼露惊讶,便一脸天真地指着他的眼睛道:“你……你的眼睛很漂亮,我记得。”
小江:“…………”
虽然被很多人夸过,但这是他第一次觉得不好意思。
他又一次看向匡连海卧房的方向,一双多情眸暗了暗。
片刻,他轻轻用自己的手包住撇撇的小手,站起身来,又冲这小孩轻声道:
“小撇撇,哥哥带你去找……你的连海哥哥。”
……
就当是感谢他夸他眼睛好看吧。
8
一大一小拉着手,又在这黑暗中行进着。
雨已停,在地上留下大大小小的水洼。撇撇抱着他的布老虎,小心翼翼地跨过这些水洼,偶尔不小心踩到了,这落在地上的雨水便湿了他的鞋袜。
小江把他往另外一边带了带:“走这里”
这小孩便很听话地跟着他到了另一边。
他似乎是很信任他,完全不怕小江把他带到其他地方去。而小江也挺守约,竟然真的就带着这小孩往匡连海卧房处走。
他或许还有其他心思,但却无可言说,一贯沉默。
重走一遍这条路,小江才发现,这条路并没有多长,也并没有多黑。他和这小孩避过大大小小的水洼,光顾低头看路,再抬头时,便已到匡连海的卧房门口。
屋内未点灯,这座院落与匡连海一起沉睡。
小江又蹲下身去,他理了理这小孩乱掉的衣襟:
“就送你到这里,待会儿我离开了,你就去敲敲门,记得说你是谁。”
撇撇懵懂地点点头,随即又问道:“可是……可是哥哥你和连海哥哥不是好朋友吗?你不想见他吗?”
童言无忌,然一针见血。
小江一怔,他那未好全的伤口隐隐作痛,似乎在提醒他什么。
“哥哥还有事情要去做,下次再来见他。”
他站起身来,又将撇撇往卧房门口轻轻推了几步。
这小孩此时竟然有些不舍,于是他突然转身,因为个子不高,只能抱住小江的腰:
“那你下次一定要来!拉钩!”
撇撇说着,伸出小拇指。
小江失笑,但也伸出手指和他勾了勾。
雨停后,云雾散去,清冷的月光重现世间。小江确认这小孩安全后,便转身离去。
……
然此时身后传来一身门响。
“连海哥哥!!”
撇撇带着他的布老虎激动地钻进刚刚推开卧房门的匡连海的怀里。
后者此时也是一脸懵,虽然灯已灭了很久,但他却一直都没有睡着,方才躺在床上胡想时,听到外面的动静便决定出来看看。
谁承想屋外站的是撇撇啊!
看这样子,应该是从自己卧室偷跑出来的。
匡连海嘴角抽了抽,随后又很无奈地笑了。他能想到,这孩子一定是担心他,所以才寻过来了。
只是……
他们住的并不算近。
所以是谁带他来的?
这个问题也不用他问,撇撇已经准备好回答他了。
他在匡连海怀中抬起一张天真的脸,指了指站在暗处不被察觉的小江:
“是那个哥哥送我来的!就是连海哥哥你过年带来的那个哥哥!”
匡连海心中一动,他略带期待地顺着撇撇所指的方向看去。
月光下,是一袭夜行衣的小江。他背对着他站着,身板依旧笔直,只是不知为什么,匡连海总觉得他这位好友哪里变了。
明明又是许久未见,可今日的小江却并不热络。
然就算如此,匡连海还是高兴道:
“江兄!”
他的声音不大,还很虚弱。
后者身形一顿,但并未回头。他那夜行衣袖子不算太长,袖口处隐隐露了一些内里的白出来。
这白,匡连海是见过的,在湖下,在接近死亡之时,在重回人间之时,在缱绻暧昧的那一次渡气之中。
答案呼之欲出。
匡连海不动声色,他的心中狂喜,但嘴上却依然若无其事,他仍在试探:
“江兄来了,也不告诉我一声,我好准备些好菜好酒的,与江兄共赏方才的雨景。”
他知道自己说的话有多荒唐,但心中却依然在隐隐期待着,小江能够留下来。
只是对方依然站立在那里,像一颗千年的松。风吹过时,可见其姿态,也可闻其声,但就是品略不到内里的神态。
小江没有回头,他轻轻闭住自己那双眼,以防忍不住回头去看。
他的背后,是匡连海,是他的不忍与不舍。多看任何一眼,都会成为匡家永世的劫。
“这城中到处都在传匡公子落水之事,湖水冰凉,匡公子应该好好修养,最近还是不要喝酒了。至于这孩子……”
他睁开眼睛:
“我已将他安全交与你,现下也该离去了。”
言毕,小江足下轻点,再次飞上了院中高墙,清辉勾勒他的身形,月亮照他远去。
这略微清冷萧瑟的身影落在匡连海眼中,便是一辈子都无法忘记了。
匡连海不出声,他看着小江飞远,有一些失落。
只有撇撇依然疑惑,他拽了拽匡连海的衣袖:
“连海哥哥,你和刚才那位哥哥关系不好么?”
这小孩歪头,似乎挺不理解:
“可是他今日将你从水中捞上来时,明明很着急很着急啊……”
雨已停了有一会儿,雨后泥土的清香令人沉静。院中无声,匡连海心中却好似炸了一记惊雷。他努力掩饰住自己内心的激动与慌张,欣喜与知足。在这猜想终于被证实的时刻,却选择抬头仰视苍穹。
此时,云开雾散,明月皎皎,灼灼入人心。
“那碗汤”民间民意反馈调查组(旧事2)
本来这篇能整个baby car
结果我太话痨,加上看了少年歌行的动漫,于是文章的画风逐渐颠簸了起来……
总而言之,言而总之,还是赶上了周更的尾巴。
1
夏日的燥热很快便被秋意带去。
湖面上的荷花一谢,就到了吃鲈鱼的季节。八月十五,城中各户人家在门口设了香案,其上又摆了瓜果与月饼。当今日夜幕降临时,便对着月亮拜上三拜,以求心中愿望得以实现。
这在民间,叫做“拜月”。
未出阁少女求一如意郎君,考取功名之人求功成名就,父母求儿女平安,老人求长寿健康。众生皆有欲望,于是便皆有所求。
小江从天门出来时,便见一轮圆月已升至高空。
...
本来这篇能整个baby car
结果我太话痨,加上看了少年歌行的动漫,于是文章的画风逐渐颠簸了起来……
总而言之,言而总之,还是赶上了周更的尾巴。
1
夏日的燥热很快便被秋意带去。
湖面上的荷花一谢,就到了吃鲈鱼的季节。八月十五,城中各户人家在门口设了香案,其上又摆了瓜果与月饼。当今日夜幕降临时,便对着月亮拜上三拜,以求心中愿望得以实现。
这在民间,叫做“拜月”。
未出阁少女求一如意郎君,考取功名之人求功成名就,父母求儿女平安,老人求长寿健康。众生皆有欲望,于是便皆有所求。
小江从天门出来时,便见一轮圆月已升至高空。
又是中秋了。
一壶酒,一篮月饼,一朵高洁的菊花。
这三样东西,便是小江的节日准备了。
今夜应是团圆之夜,但小江却不能去团圆。他提着这些东西漫无目的地在街道上走着,像是一孤寂百年的灵魂试图融入人间。
这城并不大,他没走几步路,便路过了匡宅,墙后传来欢声笑语,几盏天灯从院中飞起。小江抬头仰望着这越飞越高的天灯,随后摇摇头,又继续前行。
再走几步,这城也就走完了。
小江脚步一顿,突然不知道接下来该去哪里。他提着月饼的手指微弯,久久不得伸展。明明那双手指已被细绳勒得疼痛,但却不能放手。
月饼摔在地上就碎了,如同人命一般,易碎,不堪。
今夜月光如雪,小江思索一会儿,便提着他的东西上了城后的山,今夜必有明月照山岗,他想,坐在最高处吃着月饼喝着酒,看着城中团圆也是一不错的选择。
上山的路并不平坦,一路上山林野兽偶有侵扰,这山爬得越高,便越看得全这人间烟火。与之相对的,是这一片与团圆无关的山林。
今日的山林并不算漆黑,萤火虫在树丛间飞绕,月亮也毫不吝啬它的光芒,将自己的清辉洒在每片叶子上。
小江爬上了最高处,将酒开了瓶。今年的月饼不算好吃,他吃了半个便不吃了。那朵菊花被他别在衣襟上,月光灼灼,照得他双眼发亮。
方才在天门,岳龙轩已经再次警告过他,密术一事需加速完成。尽管不是很情愿,可此时也别无他法。
小江又闷了一口酒,心情也闷闷的。
突然,一声呼救传来。
这声音苍老但有劲儿,与这声音同时而来的,也是几声粗壮男子的骂声:
“老头儿我告诉你!今天没人能救你,把钱交出来爷儿还能不让你死!”
“大哥你劝他干什么?一刀结束了,什么还不都是我们的?!”
“也对。”
小江提剑而起,循声望去。
这呼救声是越来越弱了,在即将消失的时候,小江终于找到了几人所在的地方。
一低矮树丛中,几名凶神恶煞的土匪正拿刀指着一位老者。
这名老者满头银发,身背草笼,笼中还有几味只在晚上可采摘的药材,应是一名医者。
小江立于高位看着这一切,心中明白,为医者救人救世,也应当被救。
……
老者被推搡在地,一张脸上都是惊惧,在土匪的刀砍向他的时候,本能地闭上了双眼。
只是这死亡的痛苦却迟迟未来。
他又睁开双眼,见一身着月白色衣衫的少年侠客持剑立于他身前,气质非凡,虽未见真容。但光这背影来看,也绝非等闲之人。
少侠手中剑一挥,一道寒光闪过,土匪中的头目瞬间便被削掉了一只耳朵!
还未等他挥第二剑,剩下的几名土匪便已经哆哆嗦嗦地跪下了:
“少侠饶命!”
“少侠饶命!”
……
“饶命?”
小江将手中的剑柄一转:
“亡于你们手中的人是否也对你们说了这样的话?”
这场面顿时鸦雀无声,许久,其中一名比较胆小的竟然尿了裤子。
“唉”
老者还坐在地上,他本想自己站起来,却发现此时腿脚没劲儿。
“这位少侠,恶自有恶报,你放了他们吧。”
医者仁心,他在小江身后劝道。
小江迟疑,几名土匪趁这时候,忙连搀带扶,屁滚尿流地跑了,为首的那位土匪还不忘把他掉在泥土中的耳朵也捡起来带着一起跑。
这一片山林又恢复了原有的静谧。
小江收了剑,回身扶起老者,方才单方面的打斗似乎是十分轻松,他甚至连气儿都不带喘一下:
“老人家,您没事吧?”
……
老者将散落的草药捡回草笼中,又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冲他道:
“没事,多谢少侠今日相救。”
说着,他竟然要跪下以示感谢!
小江忙拦住了他:
“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您不必如此。”
“好,好。”
老者有些激动,他思略半天,冲小江道:
“今日得少侠相救,日后少侠有需要帮忙的,请到常春医馆,老夫一定拼尽全力相助!”
看他这表情,今日这恩情还不上,恐怕是要往后日日彻夜难眠。
小江持剑还一礼:“好,日后若有难处,定会找您帮忙!”
两人在树林间拉扯了半天,如今这天是越来越黑了。黑夜的山林并不适合一位老者独行,小江思索半天,决定还是好事做到底,送他回城里。
临行之前,小江想了又想,决定还是将方才落在山顶的半壶酒与月饼带上,浪费食物可不是一件好事。
下山的路还算顺畅,老者手中的火折子因方才的推搡而掉落,但好在有一路的月光相伴,前路便还算光明。
不多时,二人便站在了老者的医馆前。
这家医馆位于城郊,不大不小,绿树环绕,后边是一片竹林,空旷清雅,确实是一行医修正的好地方。
小江冲老者抱拳:
“老人家,我就送您到这里。”
说罢,他转身就要走。
但此时,老者却叫住了他:“恩人,还没有问过你的姓名呐!”
小江脚步一顿,回过头去,露出几分清浅的笑容:
“我没有姓名”
他确实不算真正意义上拥有过一个姓名,认识他的人都称他为“小江”。这个称呼叫久了,他有时都不知道“江”字应该是他的姓还是他的名。可不论是什么,他也确实没有一条江那般拥有自由与生命力。
小江终归还是不回头地走了,他想,再不走,或许这位慈善的老人就得给他起个名字了。
2
半壶酒,一块被啃过的月饼,一朵别在衣襟上的菊花。
小江带着这三样东西又在城中游荡,最终还是停留在了匡宅门口。他犹豫了一会儿,想起岳龙轩对他说过的话,无奈地飞上了墙头。
或许是今天做了好事,他的心情不再那么沉闷。在看到墙那边的匡连海时,他甚至还主动打了个招呼。
“在做什么?”
小江一只手带着那壶酒,立于墙头之上。
正背对着他忙乎的匡连海闻声,一脸惊喜地转过身来:
“江兄!”
他手中还抓着两颗蜜桃,身后是一桌摆盘精美的……水果。再仔细一瞧,这石桌上还放着一香炉,三根香立于其上,青烟缭绕。
小江算是明白了,这位匡公子此时正在拜月。
他不便打扰别人的雅兴,没说什么,便准备去其他地方转转。
“诶等一下等一下!”
匡连海忙叫住他。
他在院落中看起来有些委屈:“我这拜了半天好不容易拜来了你,怎么就要走了?”
小江:“?????”
其他人拜月求的都是一些心中长久所念之事,匡连海倒不一样,他折腾了这半天,只为求个小江。
他这么一说,小江倒也不方便离开了。他干脆又下了那围墙,轻轻地落在匡连海面前。
一双桃花眼直盯这匡连海,小江笑着问他:“你拜了半天月,现在心愿可实现了?”
一听这话,匡连海忙从亭子中取过一副画卷。
“快了,快实现了,江兄你看,这是我为你画的像!”
他边说着,手上边动作着打开这副画卷。
……
一獐头鼠目,其貌不扬的男子出现在小江眼里。可以说,除了发型有一些像,其他的没有任何相像之处。
小江:“…………”
江湖上的腥风血雨见多了,没想到来自于匡连海的惊涛骇浪会更多,他是第一次见到画得如此精美又如此丑陋的……画。
他不敢置信地指着画上的男子,问道:
“这……是我?”
“是你”
匡连海十分自信,他献宝一样地将这副画卷塞进小江怀里:
“现在我的愿望实现了。”
小江:“…………”
今夜那难吃的月饼都已经不算什么了,这幅画此时成了他的心头大患。先不说放在哪里,如果被天门某些人看到,恐怕他会被暗笑一辈子。
小江苦涩,这热情之礼就如同一颗烫手山芋,丢也不是,留也不是。
然而当他看向匡连海那雀跃又期盼地眼神时,心中竟升起一丝愧疚感——人家本来就看不清楚别人长什么样,能够专心致志地画上这么一副就已经很不错了!还挑什么挑!
小江把画收好,微微一弯腰:“多谢匡公子的……画,很像。”
他露出一个匡连海依旧看不清楚的妥帖笑容。
随后,又十分坏心眼地将手中那篮月饼拿出一块递给匡连海:
“这是我在外面买的,匡公子尝尝。”
这月饼,外皮已经被烤得焦黑,内里却还夹生,店家没有处理的花生米都是硬的,咬下去能让人掉牙。
匡连海不明所以,只知是小江给的,他便喜悦地拿着吃了。一口下去,一股难以言喻的味道立刻蹿了上来。
“…………”
匡连海表情有些扭曲。
“好吃吗?”
小江问道。
这样的表情出现在匡连海脸上,实在是有些委屈他那张脸了。
“好……好吃……”
不知是不是咬到了一坚硬的花生米,匡连海捂着腮帮子。他手里还拿着半块月饼,在勉强地咽下口中的东西后,他又想再咬一口。
小江:“?”
他忙按住匡连海的手:“不好吃就不要吃了”
“不不不”
匡连海摇头。
“江兄这么远带来的,必然是好吃的。”
他这滑稽的表情令小江方才还很惆怅的心突然轻松了不少,但当想起他如今站在匡宅是做什么的,小江突然心口又是一疼。
昧著良心的事情干得再多,心都会疼。
小江沉默,他又从篮子中拿出一块月饼,也咬了下去,那已糊到黑的表皮泛着一种苦味儿,内里没炒熟的芝麻瓜子却与糖料一起硌牙。
真的不好吃。
还很受罪。
匡连海一脸讶然地看着小江吃下一个月饼,他后知后觉地从一旁的桌上端过一杯茶来:
“江兄,别噎着了,喝茶。”
他倒是气定神闲,似乎刚才那股劲儿已经过去了。小江接过茶盏,没有犹豫便一饮而尽,他轻轻地道了一声谢,便突然哽住了。
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愧疚与仇恨两种情感掺杂在一起,搅得他心大乱。今夜是个团圆夜,他这个不得团圆的人的到来,给人家添了麻烦。
“江兄……”
见小江喝了茶却迟迟未言语,匡连海有些担心,是不是这月饼太难吃,把小江噎得深了。谁料后者却突然似下了什么决心一般,问他道:
“你会飞吗?”
匡连海:“?”
他确实是学过一些轻功的,只不过从小被养在这偌大的匡宅中,从来没有怎么实践过。
匡连海如实回答:“会的,只是……”
他话音未落,便被小江拉住手腕,脚下一轻,竟然真跟着飞了起来!
先开始是害怕,是胆怯。但当夜风吹拂过匡连海脸颊时,所有的疑虑便被惬意所代替。匡连海被小江一路带着,他们脚下发力,一跃而出了匡家的院子,又是一轻点,转眼便到了别家的屋檐之上。
一轮圆月之下,两人的身影被衬托得无限小,但在这夜幕之中,小江那月白色的身影却格外显眼。
匡连海跟在他的身后,表情微凝,他的心在狂跳,或许是因为如此飞檐走壁极费心力,亦或者,只是他单纯动了心,一双看不清人的眼睛里便只剩下那月白色。
许久,两人在城中最高楼阁顶部停下,夜风习习,那轮圆月也因处于高位而更加大了一些。
匡连海负手而立于风中,他往下看去,城中灯火皆在眼中,朵朵菊花开得正盛,于街道上铺出一道浓烈恣意的金黄来。
往日的他并不是看不到这样的景色,只是今日以这种方式所见,却充满了新奇与自由。
或许这便是许多少年向往江湖的原因,江湖是暗夜行舟,是对酒当歌,是风起云涌,是武林神话。江湖之景在于人心,在于一路的风尘,也在于少年本心自由。
只是,有些少年,却在这样的自由面前格外落寞。
匡连海收回目光,悄悄望向站在他身旁的小江。风吹乱了他的高束的马尾,黑夜模糊了他俊秀的侧脸,今日的小江一袭月白色衣衫,同往日那夜行衣相比起来,更显挺拔身姿。
“江兄”
匡连海冲他道。
或许是这眺望全城的背影太过于单薄易碎,匡连海总想与小江说些什么打破这样的感觉。
小江在风中回头,细碎的发丝随风飘动,他的衣袍也被吹得翻飞,似乎下一刻再不抓住,这人就要被风吹跑了。
匡连海憋了半天,终于道:
“江兄,中秋快乐。”
小江跟着一笑:“中秋快乐。”
风将他衣襟之上别着的菊花也蹂躏得不成样子,小江皱眉,轻轻将其从衣襟上取下。他思索一番,又将这朵卖相并不好看的花递给匡连海。
“给你了。”
匡连海:“?”
他微怔,从小江手里接过花,此时还不知该把这朵花放在哪里。
小江解释:“就当是那幅画的回礼吧。”
他不知自己为什么突然送一男子花朵,而且还是一朵菊花。但今日中秋,本来就不是普通日子,那么偶尔的失态应该也是可以的吧?
……
一幅精心描绘的“丑陋之人”画像,与一朵被风摧残快要蔫掉的菊花,不知谁的礼物更令人咋舌。
但匡连海还是收下了,他拈花一笑,似乎是心里打定了什么主意。
“江兄,下次见面,我送你更好看的花。”
小江一愣,随后笑了起来。他一双眼睛黑亮纯粹,仿佛在此刻能看穿匡连海的灵魂。
匡连海在风中,听到眼前这位“神秘人”对他回应道:
“好啊。”
这声音清朗干净,从未有谄媚勾引之意,但匡连海分明感觉到,他那颗心,乱了。
3
然而这句“下次再见”,却又过了数月。
单衣收起多时,冬雪漫天,寒冷的日子似乎过不完。
与这纯白的雪相对应的,是鲜红的血。
小江出剑,只一招便结束了眼前人的性命,这是这次任务应死的最后一人,但绝对不是他杀手生涯中的最后一个任务。
雪纷纷扬扬地落在了他周围的尸体上,也濡湿了他的肩膀。
或许不需要多长时间,这场雪便能净化一切的罪恶。
小江收了剑,不曾回头看这些被他杀死的人。方才其中一人挣扎得太激烈,临死之前从脖颈喷出的血液溅到了他的脸上。
他抬手去擦,却又擦了一袖子的血。
小江皱眉,心道下次应该穿身暗一些的衣服来。或许这衣服上少沾一些血,他也能够干净几分。
不远处的雪雨也刚结束了手下最后一人的性命,白雪蓝衣,趁得这位女子更冷艳。她面无表情地跨过一地尸体走至小江所在,见眼前男子似乎有些心不在焉的,便冷冷开口道:
“怎么?你该不会对这些死人动了恻隐之心吧?”
“没有”
小江将手中的剑紧握。
“只是我在想,他们为什么要死。”
“哼”
雪雨冷哼一声。
“没有为什么,爹交代的任务,做就是了。身为杀手,最忌讳的便是问这么多没有用的问题。小江,你跟了爹这么多年,不会不知道吧?”
她对于小江问出的问题很是无语,同时心中也开始警觉——当一个杀手有了自己的思想,便是开始叛变的时候。
雪雨冷笑:“匡家密术,你已经拖了几个月了。是不是对谁动了情,不忍动手?”
“没有”
这是小江今日第二次否认,他兀自向前走去,一双眼里带着冷漠与怅然。他的腰身不堪一握,在一片白茫茫中,更显萧瑟。
小江开口,声音微不可闻:
“我只是……”
“我只是在想一个两全的方法。”
一个不伤害任何人的方法。
小江依然没有回头,他的背后,是他数不清的罪孽。而他的前方,还有无数他不想做却又不得不做的罪恶之事在等着他。
雪雨望着他的背影,第一次发现自己有些不认识眼前的人。她的内心充满疑惑与不解,甚至还带着一些愤怒。她对小江这次任务的完成有着无数疑问,对他的“不听话”感到生气。同时,某种不安感也蹿上了她的心头。
于是她冲他喊道:
“匡家的事情,如果你再不完成。天门便会出手,到时,他们一个都活不了!”
小江听了这话,身影一顿。随后,他背着身冲她挥了挥手,接着离开了。
雪还在下着,无暇的白遮盖了罪恶的血红,已死之人染上一层霜色,离去之人每一步都仿佛踩在刀刃之上。
痛苦难堪,鲜血淋漓,却还要忍痛,接着前行。
4
于是这办法想着想着,就想到了正月。
今日仍是大雪,匡连海站在庭院之中,抬头望着这数以亿计,飘落而下的雪花。今日还处在年中,前几日写得对联与福字因为这场雪,墨汁都淡了不少,他只好重新再写,又命人将其贴好,一片白茫茫中掺杂着几抹喜庆的红,好一幅“瑞雪兆丰年”之景。
风一吹,就有些冷了。匡连海裹紧他的鹤氅,深深地往手心里哈了一口气,随后他望向那仍然紧闭的匡家大门,心中有些怅然:
“江兄怎么还不来?”
他似乎从见到小江的第一天起,就一直在等待。也不是没有出去寻过,但怎么都打听不到这个人,于是就这样等着,等过了夏,又等来了冬。
他不知他为什么要这样等,但在小江身上,他确实感受到人生前几年从未感受到的东西。
孤独且自由,畅意且神秘。
“少爷。”
初九站在他身后,手里还拿着一碗浆糊,看样子是刚贴完对联。
匡连海转过身去,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初九似乎有些愤愤不平:
“少爷,别等了。你怎么总是在等他?!”
匡连海摇摇头:“我乐意。”
初九:“…………”
他无声无息地翻了个白眼,见门框上的对联似乎没粘牢,便又带着那碗浓稠的浆糊去返工了。
这偌大的匡宅中,到处都是忙碌的身影。按照传统,今天应该团圆包饺子。于是一时之间,和面的,搅馅的,烧水的,各样的身影都冲撞在一起,好不繁忙,好不热闹。
匡连海顺手扶住一端着热水差点儿摔跤的家仆,关心道:
“小心些,别摔了。”
他刚欲再帮这位家仆多带一桶热水,便突然听到敲门声。
三声一次,三次一轮。
匡连海小跑着穿过庭院,打开了门。
小江着一身白,站在门外的雪中。他没有撑伞,一双眼睛在雪色中格外清亮,雪花洒落在他的衣领之上,还有他手中所提的礼品。
小江这次终于走了门。
“江兄!”
匡连海惊喜地接过他手中的东西,又将他引进了门。
“江兄,好久不见,你这些日子都去了哪里?”
小江浅笑:“自然是去游历河川,结识天下英雄豪杰了。”
他说了谎,这几个月,他明明是在做着不同的任务,杀死不同的人,在不同的地方心痛。
匡连海眼睛一亮:“那待会儿包饺子的时候,江兄可要好好讲讲这些事情。”
小江疑惑道:“包饺子?”
“是啊,每年这时候都要包饺子的,江兄,你的家乡没有这个习俗吗?”
匡连海好奇地反问他。
小江摇头,莫说习俗,他甚至都没有怎么过过年。
过年本来就求得是团圆二字,他一个杀手,又如何配得上这两个字呢?
匡连海见他摇头,善解人意地没有追问下去。他只是引着小江往匡宅深处走去,一双凤目中都是笑意:
“江兄若是不会包饺子,到时候我教你好了。我会包很多种类的饺子!”
5
洗了手,擀了皮,剁了馅。
接下来,就是将这些东西包在一起。
匡连海献宝似地拿起一张饺子皮给小江示范:
“江兄你看,填一些馅儿进去,再捏好,双手跟着一鼓!就好了!”
他边说,手上边动作着。
一颗颗圆润饱满的饺子从他手下出来,被整整齐齐地排列在案板上。
小江看着新奇,也洗了手加入这包饺子的队伍之中,他的学习能力不错,虽然还不会用巧劲儿,但是包出来的饺子起码还像是那么一回事儿。
只是……
小江看着着满案板的饺子,突发奇想地问道:
“为什么不直接将它们做成菜饼?”
匡连海欢快地包着饺子的手一顿,他竟然很认真地思考了这个问题。
然而这种问题终究是得不到正解。
于是匡连海柔和笑道:
“江兄说得对,下次我们包饺子,就直接做成菜饼。”
他说着,手下很快地便做了一张菜饼出来。
这菜饼皮薄馅多,形状像是一颗被压扁的饺子。匡连海冲小江展示这张菜饼:
“以后这就是我跟江兄的“饺子”了”。
小江因匡连海的配合而感到懵然,他那颗早应麻木的心又痛了起来,痛到他不仅咳嗽了几声。
“江兄?”
很明显,匡连海注意到了他的不适。
“没事”
小江忍住咳嗽,微微皱眉。
他很快便恢复了往常的样子,随后不动声色地将又一块面皮儿拿起,像模像样地继续包饺子。
匡连海在一旁看着,目光很难从他的手上移开。虽然看不清脸,但这手他却看得清清楚楚的。
小江一双手白皙,手指修长,骨节分明。这样的手,无论是做什么,都会很有美感。
匡连海内心暗想,若是将这手握在手心,又会是什么感受?
……
“咳!”
匡连海也跟着轻咳一声,他为刚才的想法而感到羞愧。为了掩饰他太过于赤裸的眼神,匡连海也跟着拿起一张面皮,在经过一番熟练灵巧的折腾后,一只面皮色的饺子狗出现在他掌心。
“江兄,你看这只兔子,像不像王勇?”
小江:“???????”
他停下了还在包饺子的手,将匡连海手中的饺子看了无数遍。
“这是兔子?”
匡连海无辜眨眨双眼:“是兔子”
……
小江:“…………”
除了都长着一张模糊不清但还算可爱的脸,其他部位怎么看……
都像一条狗。
但仔细想想就能明白,匡连海看不清人的脸,恐怕他对于动物的一些基本特征也不大清楚。比如这条“狗”,如果耳朵长一些……确实还挺像王勇的。
小江不动声色地拿了一张饺子皮,照着匡连海手中这条“狗”的样子又包了一个差不多的,只不过这次,他手中的“狗”耳朵多长了几节。
“你看,这样就更像王勇。”
小江摊开手,将它给匡连海一看。
“是!更像了!!!”
匡连海眼露惊喜,恨不得当场拍拍手。
……
小江也跟着笑了起来,他的心此刻异常柔软,连带着看匡连海的眼神也柔软了起来。案板上是两只不伦不类的饺子兔,如若旁人来看,恐怕会更偏向于这是两条“狗”。
……
小江心想,以后如若再包饺子,他恐怕都得把狗包成兔子。
6
雪落庭院,被重新贴好的对联在雪中独自红艳,匡宅门口嬉戏的儿童也被父母唤回吃饭。下人们端着一些剩菜剩饭到了门口,将其喂给还在雪天里流浪的猫狗。
匡连海脸上一层面粉,正欲抬手擦去,便听初九匆忙的脚步声传来:
“少爷,开饭了!”
……
“开饭?”
小江疑惑道。
他看着手下的饺子,心生疑惑。
匡连海温和一笑:“今日匡家旁支的人都会前来一聚,所以会有家宴。江兄若是不嫌弃,就一起来吧。”
说罢,他命人将这些饺子送到厨房。转而又笑意盈盈地看着小江,似乎是在等他的回复。
后者犹豫再三,但又想起身上的任务,总觉可以利用这次机会探寻到一些线索。
小江从容道:“只是我未备好礼,现在去倒是有些唐突。”
“无妨!”
匡连海见小江有答应之意,更加高兴了。他的眼角都是笑意,一双凤目中流光溢彩。
“江兄如此风姿,家中人都会喜欢你的!”
7
两人一前一后地到了地方,此时这膳厅里已经坐满了人。
小江四下环顾一圈,见主位上坐着一位约莫四十多岁,面相平和的中年男人。而旁边坐的,则是一位秀丽,看起来十分端庄,与这男人年龄相符的女子。
不用想,这一定是匡连海的父母了。
今日前来赴宴的都是匡家人,因此拘束的人倒是不多。只不过,熟悉也有熟悉的坏处,比如……过于吵闹。
匡家在江湖中本身就是一个神秘却乍眼的存在,几乎每位匡家人都会一些奇奇怪怪的密术,据说修为深的,还可以逆天改命。
但就是这样的一个家族,却……热情好客,思想跳脱,以及……略微善良单纯。
小江还欲再多看几眼,身旁的匡连海却突然出声:
“江兄,座!”
他回过神来,发现匡连海已经带着他走到主桌的位置前了。
作为匡家直得不能再直的传人,匡连海自然是要坐在最中心的位置。
小江跟着他坐下,只是还没坐稳,主位的匡连海父亲便说话了。
他的声音较为低沉,但却从未令人产生过于威严的感觉。
“连海,带朋友来啦?”
小江抬头,正对上匡连海父亲的一双眼。这眼睛里还有着一些与匡连海方才相同的笑意,即使面容不似年轻人那般紧致,也不难看出这位父亲在年轻时的风华绝代。
“爹,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我的……好朋友,江桥。”
匡连海站起身来,冲他爹说道。
不知为什么,他在说“好朋友”这三个字的时候明显犹豫了一下。
小江也跟着站起来,他举起一杯酒,以江湖人的礼仪冲这位匡老爷敬了一杯。
温酒下肚,这膳厅里的人都看着更加亲切了。
匡老爷摆手:“别客气,站着干什么,都坐。”
他说着,也端起一杯酒一饮而尽,转而又对小江微微一笑,表示欢迎。
小江看着这笑容,蓦地想起岳龙轩来。
岳龙轩也会笑,却笑得人毛骨悚然。他的笑容里,永远是算计与恶毒,没有一丝真诚,也没有一丝人味。
……
“江兄……”
匡连海在一旁碰碰他。
小江回神,他冲匡连海轻笑,却感到另一道目光一直在他身上。
循去,是匡夫人。
这位匡家主母此时正托着腮帮子,满脸都是笑意地冲着他看,方才的端庄与稳重仿佛是她装出来的,但那满头的珠翠却并未随着她的动作而摇晃半分。
小江记起,之前在调查匡家的时候,就有知情人告诉他:匡夫人本是某富可敌国商人之家的女儿,从小也是娇生惯养地养着,礼仪待客之道都做得十分到位。
也因此,匡夫人虽然面上都是少女之情,但动作上却没有出一丝纰漏。
“连海,你带来的这位小公子,长得真好看!”
匡夫人对他夸赞着,眼睛也亮亮的。匡连海在高兴的时候,与她的神情极为相像。只是此时还年轻的匡连海整体气质还透着一种清透——这是涉世未深的表现。
……
“娘真是好眼光!”
匡连海嘿嘿一笑。不知怎的,他听见有人夸小江,心中很是畅意。
小江:“…………”
这“好眼光”从一把他画成獐头鼠目之辈的人嘴里说出来,真是违和感满满啊。
母子俩交换了一个眼神,算是对上了某种暗号。一切尽在不言中,小江冲匡连海的母亲礼貌地笑了笑,算是打了招呼,换来的,是这位端庄的当家主母一个深呼吸。
看样子,是真的帅到她了。
小江也总算明白,匡连海这跳脱与单纯是来自于谁了。
……
没过多时,便开了席。
匡家不愧是富贵人家,饭桌上摆着的都是来自于五湖四海全国各地的菜。酒壶里装的,也是难得一见的陈年佳酿。
小江默默给自己倒了一杯,又默默饮了,酒不在多,入口醇香,回味甘醇则是上等。他还欲再来一杯,胳膊肘便突然被匡连海碰了碰。
小江侧过头,见这位仁兄正夹着一大筷子不明食物:
“江兄,这是南海那边来的龙虾,你尝尝。”
他说着,把这一筷子东西放入小江碗里。
后者还未动筷,胳膊肘便又被匡连海碰了碰。抬眼,是匡连海又夹着一大筷子不明物体:
“江兄,这是西南特色菜东坡肘子,你尝尝”
小江:“多谢”
他看着眼前已经堆得和碗沿一样高的菜,嘴角努力不去抽搐。
这些东西一起下肚真的没问题吗?!
他把筷子拿起来,准备先尝一块肘子。
然而这时,不肯闲下来的匡连海又行动了。他胳膊伸得老长,再次夹了一些食物过来:
“江兄,这是西北的炭烤羊肉,你尝尝。”
小江:“…………”
在座其他匡家人:“????”
小江刚想告诉他“不用夹了,已经很多了”的时候。却见匡连海已经端着一大盘子东西来了:
“江兄,这是东北的猪肉炖粉条。”
“江兄,这是东南厨师做的白切鸡。”
“江兄,我给你盛了一些汤,补身子的,你尝尝”
“江兄……”
“江兄……”
“……你尝尝……”
不用多久,小江面前那略显弱小的碗已经被累了老高,一堆四面八方来的特色菜挡住了小江的脸,匡连海似乎是怕这碗不够盛,他甚至还又拿了一个比脸还大的海碗来放食物。
匡家在座的其他人纷纷侧目而视看着他俩,有的觉得好笑,有的瞠目结舌,还有的甚至在偷偷给匡连海比大拇指。
至于匡连海的父母,竟然看着他们二人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连海这孩子,会关照人了,长大了。”
匡父欣慰道。
“是啊,有你当年的风范。”
匡母也跟着一起称赞。
……
最终,匡连海对他方才离谱的举动做了解释:
“江兄,你多吃一些,你太瘦了。”
小江:“…………”
匡家众人:“…………”
一时不知该说匡连海是过于热情好客,还是该说这匡家能吃的东西太多。
膳厅内安静一瞬,随后便又热闹开了。有看热闹的交头接耳这位新来的公子究竟是谁,也有偷瞄匡连海二人露出一脸姨母笑的,更有不嫌事儿大的端着一杯酒冲小江示意的,意为认识一下。
匡连海眼疾手快地挡住这酒杯,笑道:
“江兄酒量不太好,我来替他喝。”
于是,在小江还未来得及解释的情况下,匡连海已经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小江伸出的手停在了空中。
他活了这么些年,还是头一次听别人说他酒量不好的。
而且……
酒量不好的是匡连海才对吧!?
虽然还没有达到一杯倒的程度,但此时匡连海脸上已经飞瀑地窜上一抹红晕,再仔细一瞧,他看着小江的眼神都直了!
“完了”
这是小江的第一想法。
“!匡连海喝酒了!”
这是其他匡家人的第一反应。
初九在一旁嘴角直抽,转头又吩咐其他下人去做醒酒汤。
“少爷喝醉了,很恐怖……”
他似乎是想起了什么不好的回忆,一脸同情地看向与匡连海最近,还在状况外的小江。
后者一脸懵地看了看匡连海的父母,又一脸懵地看了眼初九。最终在仍旧一脸懵的情况下,被突然站起来的匡连海一把拽住,拉出了膳厅。
留下的初九:“…………”
还在吃饭的匡家人:“啧”
旁观全局的匡连海父母:“他们俩感情真好啊!”
8
密术的消息是一点儿都没打探到,饭也一口都没吃进嘴里。
但小江却在今日被整个匡家认识了。
而这份战果,还要多多感谢……
眼前异常兴奋的匡连海。
此时这位匡家少爷正坐在他家最高的围墙上,还不忘回头冲小江傻笑:
“江兄你也上来啊,我给你看个好东西!”
小江:“…………”
他抬头看着匡连海,表示不想上去。
后者见状,嘴一撇,整个人都耷拉在了墙上。似乎挺委屈,看着也很像一条打架输了的狗。
小江:“…………”
他无奈地摇了摇头,终于认命地也飞身上了这座高墙。
两人并肩而坐在墙头上,天边群星闪耀,因今日不到十五,今夜的月还未圆,清冷的月光洒在刚下过雪的地上,一时叫人辨别不出月色与雪色两者之中谁更为绝色。
许久,无人说话。
身后的宴客之声弱了些,眼前鞭炮燃放过留下的红洒在雪里,就如同前不久死于小江手下的那些人的血液泼洒在雪地里一般刺眼。
小江望着这片雪,心中有些酸涩。
他自诩并不是一个拥有太多仁慈之心的人,只是此时万家团圆,便会令他突然想起,如果那些人晚一些杀,会不会也在今日有片刻团圆之乐?
……
“江兄……”
匡连海醉醺醺的,他小心地在墙头上移了移,更靠近了一些小江。
后者闻声,从复杂的思绪中回过神来抬眼看他。
雪月之下,是二人被拉得无限长的影子。
“江兄,上次见面,说好要给你看看更好看的花……”
匡连海的手往衣襟内伸去,不知在摸索着什么。
小江一怔,他确实没有想到,匡连海还记着这些。
片刻,匡连海攥紧拳头,将手中握着的东西向空中扔出!
数朵烟花绽放在天际,将这片黑夜点亮!
城中的人们听到响动,纷纷推开窗看向天空,月色与雪色之间,是短暂易逝但绝美的烟花带来的第三种绝色。
易碎,易凋零,却真的很美。
小江被这光亮刺到了双眼,但他却并没有用手遮挡。
他目不转睛地看着天空,眼中是匡连海看不懂的情绪。
“江兄……”
匡连海的酒劲儿上来,说话也有些含糊不清。
“好……好看吗?”
“好看。”
小江长睫微颤,轻声回答他。
或许是这雪下得太过于旖旎,又或许是今夜的月色适合浪漫,再或许,仅仅是这样的烟花真的很美。
匡连海靠得离小江更近了些,虽然四下无人,但他似乎也不想把将要说出口的话让其他人听到。
于是,小江便只听匡连海在他耳边道:
“江兄喜欢就好,这是……我问其他门派借的信号弹,能在空中停留更久。”
他费了不少心思,但如果不是喝了酒,恐怕这心思他永远不会说出口。
小江怔然,对此心意,他并不知该说什么。于是一向能言善辩的他,也只能颤声道:
“谢谢你”
这三个字里包含了太多情绪,感谢,愧疚,歉意,遗憾,甚至……还有感动。
最终这些复杂的情绪凝练成这简短的三个字。
一滴泪突兀地落下,慌乱了匡连海。
他手忙脚乱地想要帮忙擦拭掉这滴泪,脑子里还在反复检讨自己究竟做了什么事情惹得对方不开心,但在手抚上小江的脸庞时,他却怎么也找不到那滴泪了。
仿佛刚才的惊慌与泪水都是短暂的一梦,如同这烟花一般,转瞬即逝。
月色朦胧,匡连海的醉意上头,有那么一瞬,他似乎看清了小江的脸。
与獐头鼠目,其貌不扬都没有任何关系……
匡连海伸手去探,嘴中喃喃道:
“江兄,你……究竟长什么样子啊……”
天边烟花全部落下,整个院落便再次只有月色作伴。匡连海想要接着这样的月色看得更清楚些。他渐渐情动,渐渐深陷,一双唇随着他的目光逐渐凑近小江的脸。
小江睁大双眼,他正欲生手去挡,却见匡连海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突然酒劲儿上头,失了意志,最后只是晃了晃脑袋,整个人便靠在了小江的肩头,沉沉睡去。
小江:“…………”
眼下,似乎只余他一人看着这月,这雪。
只是今夜的月与雪之间却掺杂着足够令他惊叹一生的美。虽然只在一瞬间,但小江想,他会记住许久。
就如同……
小江侧眼,深深地望了一眼睡得无知无觉的匡连海。
一切尽在不言中。
“那碗汤”民间民意反馈调查组(旧事1)
本篇“傻白甜”加“白切黑”匡连海匡公子上线!
对人物前期设定进行了一些修改!
时间线在绝世双骄开始的前几年~
会有一些和原剧违和的bug(s)
最后,祝大家周末愉快!
PS:夜行衣挡脸的那玩意儿我查了半天,实在不知道叫什么了。所以暂且叫它围布……
1
小江身着夜行衣,足下轻点,无比轻松地攀上了墙头。
他的轻功还不错,平衡能力也很强。因此很容易地,便站立于这座窄墙之上。
今夜月朗星稀,是个适合踩点观察的好日子。
借着月光,小江觉察到,他脚下,应是匡宅的后花园。远处的湖面被月光镀上一层银,湖中的假山却隐匿于黑暗之中。稍近一些,是一堆...
本篇“傻白甜”加“白切黑”匡连海匡公子上线!
对人物前期设定进行了一些修改!
时间线在绝世双骄开始的前几年~
会有一些和原剧违和的bug(s)
最后,祝大家周末愉快!
PS:夜行衣挡脸的那玩意儿我查了半天,实在不知道叫什么了。所以暂且叫它围布……
1
小江身着夜行衣,足下轻点,无比轻松地攀上了墙头。
他的轻功还不错,平衡能力也很强。因此很容易地,便站立于这座窄墙之上。
今夜月朗星稀,是个适合踩点观察的好日子。
借着月光,小江觉察到,他脚下,应是匡宅的后花园。远处的湖面被月光镀上一层银,湖中的假山却隐匿于黑暗之中。稍近一些,是一堆富贵人家后花园该有的亭台水榭,以及那群刚从此巡视而过的家丁。
应是怕走水,他们甚至很“贴心”地带走了所有灯火,只留下一座黑黢黢的后花园。
很好,所谓天时地利人和,莫过于此。
小江将自己挡脸的围布又往上提了提,只露出一双摄人心魄的桃花眼来,他在匡府的墙上踱了几步,便欲再去其他地方看看。
毕竟岳龙轩交代的任务目标,应该不会出现在后花园这种地方。
只是没走几步,墙下便有人叫住他了:
“那位穿夜行衣的兄台,你累了就下来喝口茶吧!”
小江脚下一顿:“?”
他凭借着自己敏锐的视觉又在黑暗中观察了一圈,突然发现离他最近的亭子里,还坐着一位和他年纪相仿的少年,正在抬头望着他。
与他一样,一袭黑衣,完美地融入进黑夜中。不一样的是,少年所着黑衣材质上好,而他头上戴的那顶玉冠,更是难得的好东西。如此可见,这少年定是匡家有身份有地位的人。
似乎是怕小江拒绝,那少年又在黑暗中开口:
“兄台不要怕,我眼睛不好使,看不清楚人的脸。而且每年进我家偷密术的没有一千也有八百,我们都习惯了。”
小江:“…………”
不愧是匡家人,淡定且直白到令人害怕。
既然人家都邀请了,便没有不去的理由。他又提了提自己的围布,随后飞身而下。
或许是这姿势太过于灵巧,小江落地时,便听他身后的少年道:
“兄台好功法!”
这语气里,竟然还有些崇拜!
小江转身,眉毛一挑,带着些少年得意:“过奖了!”
他一双桃花眼绽放出笑意,又秉持着反正这少年眼神不好看不清的念头看了过去。
这一看,小江却是一愣。
身后的匡家少年正端着一杯茶站在他身后,月光清洒在他身上,一双凤目格外惹眼。
生着这样一双眼睛的人本应是锐利且凉薄的,但这少年的眼里,却透露着一种……清澈的愚蠢。
一看就是没有经历过多少风雨就长大的孩子。
于是这傻孩子单纯地将这茶递给小江:“兄台,喝点儿茶。”
小江:“…………”
这茶,似乎喝不喝都不太行。
谁知道眼前这少年是不是个白切黑!
但匡家密术是江湖中最难寻的宝物,每年多少盗贼侠客在匡宅屋檐上徘徊都没未曾看到这密术的任何一页,因此……或许和这位小少爷套套近乎也是不错的选择?
利益权衡之下,小江眼珠一转,默默接过这茶杯。“视死如归”地将杯中茶一饮而尽。
这一次,搏得就是陌生人之间的相互信任!
……
这茶汤入口清润醇香,倒是好茶,小江眨眨眼,发现少年并没有使诈,这确实只是一盏再寻常不过的茶罢了。
小江将杯子递还给少年,低声道了声谢。随后试探地问道:“请问公子,叫什么名字?”
他的围布使声音变得低沉,也令人听不太清。但这并不妨碍这位少年回答问题:
“我叫匡连海,海是五湖四海的海!我的父母希望我能名扬于五湖四海之间!”
匡连海的声音里带着单纯与自信,仿佛有一天,他真的会名扬四海,在天下侠客中有自己一席之地。
小江赞叹:“好名字!”
这样充满抱负的少年与一袭夜行衣做暗事的他比起来有些耀眼,即使在黑夜之中,也是不可忽视的存在。
“那这位兄台,你呢?你又叫什么名字?”
匡连海好奇地问,在他的眼中,黑夜加上身着夜行衣的小江就只有一团模糊的光影,只能听其声判断出来,这应该是一位男子。
“我?”
小江笑道。
月光的清辉倾洒而下在他一双湿润的眸中,他看向了湖面上架起的石桥。
“江桥。桥是桥梁的桥。有道是,有桥才能过江。”
小江随口编了个名字,并且还很灵活地给这名字加上一段听起来说得过去的意义。
“哦……江桥,江桥……”
匡连海念着他随便编的假名字,似乎在努力想要在其中品味出韵味来。
不过最终他没有成功。
于是匡连海学着武林人士的样子,双手抱拳:
“江兄,幸会幸会。”
小江在心中默默地小小翻了一个白眼:他是过来偷密术的,谁知道匡连海碰到他算是幸还是不幸。
只是这面上依旧有礼,小江也抱拳:“幸会幸会。”
两个不同世界的人的交谈,似乎在这一块儿就止住了,他们默默无语,不知接下来该说什么。
“江兄。”
还是匡连海先说了话。
小江侧过头看向他,算是回应了。
匡连海指了指天上那轮圆月:“江兄你看,天上那轮月亮好圆啊!”
……
小江:“…………”
没有话说也可以不用说,真的。
他回头看了一眼亭中石桌之上的茶壶,心中一动:“匡公子,方才是在赏月吗?”
匡连海如同找到知己一般:“是啊!江月年年望相似,不知江月待何人。今日我与江兄共同赏这月亮,但百年之后你我故去,月亮还在,只是赏月的人不再是你我。”
他顿了顿,压制了一番自己激动且很想上前握住小江手的心情:“所以我们要珍惜每一晚的月亮!”
奇怪,即使看不清小江的脸,甚至对面这位是个惦记他家密术的神秘人。但匡连海却总觉得这人以后会和他有一段纠葛不断的关系。
这套理论令小江有些错愕,他悄悄伸手按住自己还在闷痛的胸口,心道以他这个身子,可能也不用百年,说不准再过几年他就得死。
小江抬起头,望向天边的月亮。
如匡连海所说,今夜的月亮很圆,月光倾泻,莹白如毯,夏日的月没有冬日那么清冷,它与群星辉映,但清辉不减。
今夜月色真美啊。
……
一声哨响传来,小江闻声向远看去——这是天门发出的讯号。
每当听到这样的哨响,他便知道,又该回去了。
看样子今晚也不会有什么收获,除了……匡连海。
小江在心里安慰自己,起码和匡家少爷打好了友谊第一仗,这密术也不是那么容易就能到手的,慢慢来,多来几次。
于是他冲匡连海道:“我该回去了。”
“这么快就走了吗?”
匡连海在月色中问道,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失望。
但小江依旧很诚恳:“是”
……
“下次还会再来吗?”
小江身影一顿,他的夜行衣十分修身,从背面看去,就像是一独立穿梭于暗夜之中的黑影。
这黑影侧过头,轻笑一声:“我会的”
匡连海又一抱拳:“江兄,我下一次还在这等你!”
黑影点点头,飞身上了墙。
于是,在没有说明白时间,也没有讲清楚地点,更没有看清陌生来客的脸的情况下,他们就这样立下了一个约定。
……
只是
在小江即将要一跃而下的时候,匡连海似乎又想起了什么,他放下茶杯冲他道:
“江兄,门就在那边!下次来了,走门!不用翻墙!”
小江:“…………”
匡连海见这墙上的黑影又晃了晃,随后彻底消失在了月色之中。
2
墙的那头,是雪雨。
这名清丽的女子此时正站在墙下,她不大不小地翻了个白眼儿,抱着胳膊冷着脸看小江:
“你好像,很开心?”
小江摘下围布,露出一张俊秀的脸,他面上并无什么表情,似乎还在认真思考什么。
于是,思考着思考着,雪雨便见小江脸上出现一抹笑容:
“不是很开心,只是……”
他顿了顿
“只是今夜月色不错,我遇到了一位有趣的人。”
3
天门
岳龙轩在台上来回踱步,他面色沉郁,眼中带着常人未有的狠戾与野心。虽然看着只是在简单地走路,但每一步里都是算计与毒辣。
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停下了脚步。并冲台下的小江与雪雨笑道:
“交代你们办的事情怎样了?”
这笑容,如若是被涉世未深的人看到,只觉眼前是一位包容宽厚的门主。但在小江眼里,这样的笑容里却充满了危险。
接下来,如果这个问题回答得不好。轻则被抓去天牢中抽个几十鞭子,重了……怕是连命都得丢掉。
岳龙轩,就像是一条永远不会冬眠的毒蛇。他狠戾,毒辣,狡猾。他潜伏在各处,在趁人不备时,猛地出现狠咬人一口。令人防不胜防,措手不及。
小江抬头抱剑行礼:“回禀门主,这件事情,还正在进行中。”
岳龙轩一挑眉毛,眼中神色瞬变!
他眯了眯眼,如看一只蚂蚁一般地看着小江。
后者不紧不慢地单膝而跪并垂下眼眸:“门主,那密术,武林中人人争夺。匡家将它放在极隐蔽的位置,因此,找起来十分困难……”
雪雨在旁边轻轻点了点头,算是给他这一套说辞做了证明。
小江想了想,接着说下去:“我这次匡宅之行,结识了匡家少爷匡连海,若与此人深交,或许能比其他门派更早找到密术!”
他依旧垂眸半跪着,两缕卷曲且分于脸庞两边的额发与浓密的睫毛遮挡了他所有情绪。这个姿势久了,小江的胸口又开始闷闷地痛了起来,他咳嗽了两声,眉毛倏地皱成一块儿。
雪雨闻之,偏过头去望了他一眼,但这眼神里却没什么担心的情感——她或者是真的没有,亦或者,只是在很好地掩饰自己。
一咳嗽起来,就没完了。小江接连的咳嗽打断了岳龙轩的问话,他的脸色越发黑了。只是望着殿下半跪之人这痛苦的样子,他似乎觉得现在也不用多加惩罚于他,毕竟与身而来的病痛天意是对一位年轻得意少侠最大的惩罚。
于是他挥挥衣袖:
“罢了,既然身体不舒服,就先回去休息。休息好了,多去匡宅。你可是天门最优秀的人,不要轻易让我们失望哦。”
他依旧在笑,笑得人通体生寒。
小江捂着胸口从地上站起,对岳龙轩再次行礼:
“门主,小江告退。”
“哼,走吧!”
岳龙轩背过身去,在场所有人都看不到他的神情,但光那背影都带着一种压迫感。
小江转身离去,他还是捂着心口,眉宇间都是痛苦,这痛苦太过于逼真,以至于掩盖了他眼底真实的仇恨。
4
黄昏时分,匡连海在后花园早早沏好一壶茶,似乎是觉得还不够,又在桌子上摆了果盘。一盘不够,又吩咐后厨多切了几盘,直至这圆桌上摆得满满当当,他才算是满意。
他在庭院中又来来回回地踱步许久,终于飞速地跑回卧房取出了他那把宝贝剑来。
匡老爷告诉他,这剑是在他出生不久后突然出现在匡家湖中的,捞出来的时候不但没锈,还削铁如泥。虽然剑鞘上的花纹并不算特别,但匡老爷总觉得,随着儿子的诞生,这剑就这么突然出现了。那么肯定是与儿子有缘分,因此将这剑在匡连海稍微懂点儿事之后就交给了他,并希望匡连海以后能够持着这把剑行侠仗义,除暴安良。
只不过在起名字的时候出了点儿小插曲。
慈父如匡老爷觉得剑名应由匡连海自己取,便摸着胡子和蔼对匡连海道:
“儿子,这剑和你有缘,给它取个名字吧。”
彼时还不到学龄的匡连海沉默半天,又冥思苦想了半宿,终于对他爹道:
“这把剑在湖水里泡了那么久都没坏!可见它意志刚强,所以爹,我能叫它‘志强’吗?”
……
不知是不是幻听,把剑似乎嗡鸣了一声。
匡连海他爹:“…………”
老头儿干笑着又摸了把胡子:“儿子啊,你还小,以后读书了再取吧。”
他的笑容中带着一些苦涩,心中也都是无奈。这儿子,乖巧懂事,聪明好学单纯。就是在起名方面,实在是废了一些。
再想起后院那些猫猫狗狗各类动物的名字……
匡连海他爹摇了摇头,表示或许这孩子以后读再多的书,都不会在取名方面有什么长进。
……
好在匡连海天生看不太清楚人,于是他也看不清自己爹脸上那无奈的表情。
对此,那时的小匡连海甚至觉得这名字还挺不错!
只不过,这把剑从那时,到匡连海长大,也再没有被要求过起名字。
……
匡连海拿着这把剑,在院中自我陶醉地舞了起来。他对剑器颇有天赋,几乎是什么剑谱拿到手上看一会儿就会了个大概。只是这匡家以密术密法出名,匡家这一代直系也就这么一个宝贝儿子,家中自然是不会轻易放他去成为一名剑客,亦或者是,侠客。
而匡连海也有自己的世家任务,那就是束发之后开始跟着家族中的长辈学习匡家密术——他所学到的东西会更加的精密,是以旁系无法习得。而那本记载着匡氏密术的秘籍,也被藏在某个只有匡连海与其父母知道的地方。
所幸,匡连海如今在密术方面也颇有所得,太厉害的先不表,起码小打小闹的他已精通。这密术就算真有天被偷了去,也不至于令匡氏一族失去所有——起码还有反击的机会。
因此,匡连海在同族旁系族人眼中,便是一剑术密术一学就会的天才——唯一的缺点,是他看不清楚别人。
真是可惜了这张脸!
……
黄昏一过,黑夜接踵而至。与上次见到小江,已过半月。今夜的月被云遮去了些,院中便少了些光亮。匡连海命下人点了灯,在院中安安静静地等起人来。
他不知怎的,就是有些期待再次见到这位要偷他家密术的“江桥”。
那把剑被他抱在怀里,他想,上一次相见时,江桥的腰间也带了一把剑,想必也是一尚武之人。这次再见,他定会与这位江桥切磋两下。
不知不觉,茶已凉,墙外嬉闹的儿童也各归了家。匡连海等了许久,不见这人来。
他也不失望,只是打打哈欠站起身来准备回去。
毕竟这也不是第一晚如此,他这一等,就连着等了十几晚。每日黄昏到此,深夜撤掉茶水与果盘,第二日再换上新的。
一日复一日。
匡连海将自己杯中的凉茶一饮而尽,嘴中自言自语道:“江兄啊江兄,今日你我又没缘分了!”
只是他话音刚落,突听身后有了些动静,这动静很小,很轻,如若现在还是喧闹的白天,那么压根听不见。
匡连海欣喜地转过身去,便见小江如第一次见面一般,立在墙头上,似乎正静静地看着他。
“江兄!!!”
他冲那墙上的人喊道。
小江今夜仍是夜行衣打扮,不同的是,他摘掉了自己的围布,并将头发高束,十分少年意气。
无论是带着什么样的目的,他都来赴约了。
小江从墙上跃下,轻巧地落在距离匡连海不远的位置,他的嘴角微微上扬,笑如朗月入怀。只可惜,匡连海看不清这样的画面。
而他也只是疑惑道:“江兄,你这次为什么还不走门?”
爬墙的小江:“…………”
笑容凝固在脸上——他家后门是谁敲门都能给开的?
随后匡连海抛出了今天第二个令人无语的问题:“江兄,你今天又来偷我家密术啦?”
……
……
小江脸上笑容又浅了许多,他歪歪头反问道:“我来偷你家密术,你也不防范吗?”
“自是不用”
匡连海摇摇头,他一脸神秘,一双凤眼明亮。
“我家密术藏在哪儿,没有几个人知道,就算知道了,外人也看不到上面的字儿。而且我看江兄你,并不像是十分想要得到这密术的人。”
他说得十分肯定,令刚才还有心刁难几分的小江都是一愣。
匡连海说得对,这密术也只不过是骗取生性多疑的岳龙轩信任的东西而已。至于这东西有多么厉害,多么神奇,他确实一点儿都不在意。
小江好笑道:“你看不清我的脸,又是如何知道我怎么想的呢?”
对方也跟着笑:“江兄,我虽看不清人面。但嗅觉异常灵敏,你身上的味道,和往日其他光顾我家的不一样。”
他说着,凑近小江,似乎又仔细闻了闻:
“江兄身上的味道很复杂,也很好闻。”
后者显然不习惯这样较为亲昵的举动,他后撤了几步,同时又抬起手臂自己也闻一番。
确实没什么味道。
但于此,小江可以肯定,匡连海是个聪明人。然他的聪明与其他人又不一样——这人身上处处都是通透,而且很显然,他并不喜欢多用一些心机在旁人身上。
小江在月下淡笑:“如此,匡公子能否知道自己身上的味道呢?”
他确实很想知道,如果让匡连海描述自己,他会说出什么样的话来。
谁料匡连海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将剑执于背后,他眉目舒朗,笑意盈盈,神情中带着些孩子气:
“江兄,我有一剑,仅表我个人。还请江兄一看!”
说罢,这剑出了鞘,为匡连海所执,也与他共舞。剑尖轻挑被剑风带下的落叶,于空中四散开来,剑光寒过小江双眼,如同一颗暗夜流星横过天际。匡连海的一招一式都带着清风之意,在这夏日里清爽人心。他的剑意中并无杀气,反而侠气如虹。
正如匡连海所说,他的海,是五湖四海的海。他的剑如他的人一般,带着明朗,带着矫捷,带着独属于他的聪明。小江知道,匡连海此人,日后定会名扬四海!
一剑舞毕,小江在旁夸赞:“好剑!”
匡连海收剑,身躯凛凛:
“江兄这次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了吗?”
小江莞尔:“这次我大概知道了。”
他顿了顿,似乎是对这招式十分有兴趣,便问道:
“匡公子这招式从未见过,不知叫什么名字?”
剑入鞘,匡连海执剑行礼:“这招式乃我自创,名叫,秋风扫落叶。”
……
秋风扫落叶?
秋风?
小江总觉得有哪些地方不太对劲儿。
“可是匡公子,现在……”
他望向湖面上开得正好的荷花。
“现在是夏天。”
……
匡连海有些尴尬,他干咳了几声,不好意思道:“对,是夏天。所以风是剑风,叶子也是我砍下来的。”
大费周章的,就是为了给小江表演一下他的剑术。
……
这院中的落叶太多了一些,有的已经落在地上即将化为尘泥碾作尘,有的还因方才的内力而在空中飘零。小江伸手接住一片被剑削为两半的落叶,他用双指夹住这片叶子,又冲匡连海笑道:
“匡公子,可愿接我一剑?”
匡连海闻之眉间神色一动,又将他那把剑拔出,谦虚道:
“求之不得。”
……
于是,这片本来就有些惨的叶子又被小江灌了内力,随后向一把小刀般冲匡连海而去!
后者轻轻一侧头,无比轻松地躲过了这片叶子,又是一剑而出,剑气引得更多的树叶向小江冲去!
“江兄!出剑!”
匡连海眼见那些叶子近了小江的身,对方却不为所动,心中不由有些着急。
玩归玩,闹归闹。让这位“神秘人”受了伤可就不好了!
小江闻言,轻轻一笑,他不紧不慢地将他那把剑抽出。一双桃花眼中,本是快速向他而来的树叶突然静止——他参透了每片树叶的行迹!
剑光闪过匡连海的眼,在他还没有来得及看清楚要发生什么的时候,那些本来尚算完整的树叶已在空中碎裂,而他的‘江兄’,此时正手执一柄于月光下发出寒光的剑,站在这漫天飞扬的碎叶之中!
很好,秋风扫落叶现在变成了“小江碎落叶”。
见此剑意,匡连海心中已知道,恐怕小江手中的剑,已沾过人血。
虽这是第二面见到小江,但匡连海却依旧为这位“神秘人”心情复杂了起来,他总觉执剑应是为了保护弱小,维护正义。因此未曾想过有些人执剑还是为了杀人灭口,谋财害命。
可小江身上的气味骗不了他,那如冬日松柏般清洌的味道应是正直的。
或许,小江只是杀害了一些恶人呢?
匡连海这样对自己说着。
两人在这碎叶之中站了许久,他们互相看着彼此,匡连海看不清楚小江,却总觉这如此灵秀之人应与清风明月同等;小江也盯着匡连海的眼微怔,似乎是从刚才起,他就已经在思考骗取一目中满是纯真少年的信任这种事情,究竟算不算罪孽深重,要不要继续下去。
可父仇在身,有些事情他不得不做。而类似这样昧著良心的事情,他已经做了许多。
天空那轮明月守得云开,后花园的砖地之上再次被镀上一层薄银。匡家家丁提着灯由远至近,他们成群结队的,合成一条灯龙。
匡连海心道不好,这后花园多了个人的事情可不能被这些人发现!于是他一把拉住还在内心谴责自己的小江,对他道:
“有人来了,跟我走!”
小江:“?????”
他也看到了不远处亮光的地方,但总觉得这种程度并不需要多跑几步路——只需他再翻个墙就能做到。
只是……
他低头看一眼匡连海那紧紧握住他胳膊腕的手,心生无奈。
挣也挣不开,算了,就同他一起走,说不准还能找到这密术的一点儿蛛丝马迹呢?
两人便沿着这月色跑了一段路,过了一座桥,又翻了一座假山。直至跑到另一院落里才停住脚步。
“江兄放心,这里不会来人。”
匡连海喘了几口气,才对小江解释。
小江环顾四周,发现这地方确实不会有人来。
因为这地方……是牛圈。
几头牛被从睡梦中惊醒,此时正冲他们“哞哞”叫着,匡连海对它们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这牛立刻就不叫了。
小江在一旁看着好玩,随后评价道:“你家的牛和你关系很好。”
“是”
匡连海有些得意。
“铁根,铁蛋和我一起长大的,至于芬芳和红红,都是我接生的。以前不愿读书,我就跑来这里,它们总会掩护我的。”
小江:?
他在心中努力了好半天,才消化了匡连海口中
的“铁根,铁蛋,芬芳,红红”是牛的名字这个事实。
小江嘴角抽搐着,声音都有些颤抖:“你的牛朋友的名字……很不错。”
“对”
匡连海点点头,他甚至还有些激动。
“江兄!你一定是我的知己!其他人听了牛的名字都觉得不好听!只有你说我的牛名字很不错!”
小江:“…………”
他看着眼前这位活泼的少年,已不忍心再泼他冷水。
这名字,是真的不行啊!!!!!!!!!
匡连海说到激动处,又带着小江往院中的砖房走几步,他边走边道:
“江兄,带你认识我最近新养的朋友。”
小江:?
他又被匡连海拖去了房内,见偌大一间房中放着一笼兔子。
匡连海打开兔笼,抓起来其中一只展示给小江:
“江兄你看,这就是我的新朋友。”
这兔子一身白绒,两眼如红宝石一般,身子也是圆滚滚的,十分漂亮。此时突然被拎起来,整个兔都有些惶恐。
小江知道兔子胆小,便冲匡连海道:
“你还是把它放下来吧……”
他话音刚落,匡连海就将这只兔子放下了。
小江伸出手去摸了摸这兔子的头,柔软的触感令他也跟着软了下来。
只是……
他望着这可爱的兔子,心中有了一不详的预感。
“匡公子,你这新朋友,叫什么名字?”
匡连海抬头,一双凤眼依旧很亮:
“兔子胆小,我希望它能胆大一些,勇敢一些。所以就叫它王勇,怎么了?”
王
勇
小江:“…………”
他面上依然淡定,他心中却大为震撼,但他却不说!
在努力控制抽搐的嘴角之后,小江道:
“没事。”
5
“少爷!”
一尖细的声音在门外唤着匡连海。
小江闻声,抬头用眼神询问了一番这位正在逗弄王勇的匡家少爷。
后者冲他摇摇头,道:“没事,是我的书童,初九。”
匡连海还要在说什么,初九就已经进了屋,他面容清秀,身材矮小。见了小江,先是一怔,随后又冲匡连海急切道:
“少爷,这都什么时候啦,老爷找你很久了,你赶快回去吧!”
小江望向窗外,时间确实不早了。
于是他冲匡连海道:“你先去吧,下次再见。”
说罢,为了防止有更多的人看到他,小江先起身离开了这院落,所幸这地方在匡宅最边缘的地方,小江只需多走几步,多飞几次,便能离开匡宅。
匡连海目送着他的背影离去,心中有些不舍,但一想到那句“下次再见”,他便又在心中充满希冀。
今天江兄水果还没有吃,下次给他多备一些。
6
翌日
荷风送香气,竹露滴清响。
匡连海在后花园的石桌上铺了纸,磨了墨。正要下笔的时候,他突然发现缺了点儿什么,便又放下笔奔忙而去。
片刻,匡连海推着他那书童一同来到这张石桌前。
“少爷!”
初九不是挺情愿。
“我活儿还没干完呢!”
“诶呀没事,管家那边我去说,你快帮我想想,昨夜那……那位侠客究竟长什么样子?”
匡连海连哄带骗地将初九按在凳子上,执起画笔一脸期待地看着他。
初九翻了个白眼,似乎是在仔细回忆:
“嗯……眼睛很小,眯了条缝儿。鼻子……鼻头很大,像牛鼻子,嘴唇……没看清……”
匡连海在那张纸上仔细地画着,因习得密术,他自幼便需多学一门画术。长到如今年岁,他在此方面早已技术了得,画什么像什么了。
这笔在他手中仿若有神力,配合上初九的描述,不多时,一张画像便在他手下诞生。
匡连海细细端详这画像许久,又举起来给初九看:
“诶你看,是长这样吗?”
画像之上,是一獐头鼠目,其貌不扬的男子。
初九立刻道:“对!就是这样!”
他说了假话,心中抱着一丝不现实的念想。
听了初九的证实,匡连海却不觉这画像上的丑陋之人有何不妥。
他有些高兴,是那种终见庐山真面目的高兴。
匡连海又将这画像举得更高,似是在对自己说,也是在对画像上的人说:
“江兄,原来你长这样啊!”
“那碗汤”民间民意反馈调查组(岳安番外)
想不到吧!竟然还有番外!!!!
(苦涩捂脸)
1
几日前
小江站在一片阴暗之中,在不久之前,他刚刚目送着许民安进了判官的办公室。眼前那扇石门已经合上,其上古朴的花纹蜿蜒曲折且复杂,就像众生那不同的命运一般,明明有定数,却瞧不出走向。
前几日,岳安市再次发生地震,两山重开,一时之间,无数亡魂涌现人间,恐怕岳安会有些日子不太平。...
想不到吧!竟然还有番外!!!!
(苦涩捂脸)
1
几日前
小江站在一片阴暗之中,在不久之前,他刚刚目送着许民安进了判官的办公室。眼前那扇石门已经合上,其上古朴的花纹蜿蜒曲折且复杂,就像众生那不同的命运一般,明明有定数,却瞧不出走向。
前几日,岳安市再次发生地震,两山重开,一时之间,无数亡魂涌现人间,恐怕岳安会有些日子不太平。
小江抱着胳膊,静静地盯着那扇门,直至门开,都未曾言语。
许民安从门中走出,见到小江,眼睛一亮。
“出来了?”
“出来了”
他那头卷毛在小江心中乱得可爱,乱得小江心底痒痒的。在努力忍住想揉一把的冲动后,小江依旧用一双专注的眸子沉静地看着他。
可以看出,许民安现在,还挺高兴。
“叫你进去。”
小江闻之,敛了神情,轻轻拍了拍许民安的肩膀:
“等我,很快回来。”
“嗯!”
许民安积极地回应着,他像是一条忠诚的金毛犬,听到“等我”这两个字,双脚就像粘了胶一般停在原地,一分一毫都不肯偏移。
小江与他擦肩而过,径直向那扇门走去。他的身后,还是许民安那双欢欣的笑脸,可他,却要忍住不让自己回头去看。
......
进了门,坐下,便看到判官身后那五副黑木相框。其中四个相框中都镶了一张看不清的照片,其下则是以黑纸为底,以金墨在上书写的判官姓名。
只有第五副相框,没有照片,没有姓名,与其他四副隔开了一段距离。孤寂沉默且神秘地存在着。
多少年了?
小江想起,好像自从他入了这地府,就没见过这位神秘的判官,甚至都没有听其他前辈提起过。只有这相框提醒着地府众人,这下面还有第五位判官。
“江啊~”
先不说这第五位判官,此时,小江对面的魏征先开口了。
他那黑黝黝的手指,在反复玩弄着一散发着幽蓝色光芒的小瓶子。
这东西,小江看着颇有亲切感。
他收回视线,没有开口,只是认真地看着判官。接下来要发生什么,其实他已经能猜个大概,且做好了心理准备。
“江啊,上次年会就已经警告过你了奥,不能伤害生人不能伤害生人,你怎么又没忍住呢?”
判官的声音听起来挺痛心还挺无奈,手中的动作却没有停下来。
“判官大人,当日那凶徒虽实在可恨。但此事是我的错,要罚,您便罚吧。”
小江没有再解释什么,即使那配冥婚的罪大恶极,可他也确实因冲动做了伤害生人之事。
做了就是做了,错了也就是错了。
判官叹口气:“两件事,第一件是关于你的处罚。”
他晃晃手中的瓶子。那团幽蓝色光团在瓶中荡来荡去的,似乎还挺活泼。
“江啊,你是不是还在想你的记忆去哪儿了。在这儿,看。”
他把那瓶子放在小江面前,这瓶中的光团因为靠近了小江,似乎都想冲破瓶盖往他身上凑。
小江垂眸,心中的震惊不是没有,只不过在冷静又冷静之后,他还是抬起眼一脸考量地看着判官。
谁都知道地府爱唬人,现在拿一瓶奇奇怪怪的东西告诉他,这是他想破头也想不出来的记忆……值得怀疑。
判官见他这眼神,摆摆手:“不骗你嗷,当年是你主动要求我们抹掉这段记忆的。现在你犯了事儿,我们商量了一下,决定把这段记忆还给你作为惩罚。”
一段被主动要求抹掉的记忆里会包含什么呢?是爱别离,是怨憎会,还是求不得?是无边无际无休无止的悔恨与遗憾,还是无法回头的愧疚?亦或者,只是一段曾经美好而今反目的感情。
小江不知道,他把那瓶子放入口袋。眼中是平淡,心中却都是茫然。
只要把瓶盖打开,一切就都明朗了,匡连海与他之间有什么故事,五百年前究竟发生了什么。都在这瓶子之中。
最终还是判官心软,他知道小江在想什么。
“我把这瓶子交给你,就算是结束惩罚了……打不打开都看你。还有……”
判官顿了顿:
“我刚才和许民安说了,可以让你俩一起轮回。”
小江闻之,眸间神色一动,随后又很快归于平静。
“好”
他说。
然后再次没了动静。
判官魏征再次叹气。
如果可以回答“拥有遇事十分不慌的下属是什么体验?”这样的问题,那么他的答案一定可以得到最高票。
他现在十分怀疑,他的脸都是因为自己的下属愁黑的!
……
不行,工作还得干!
魏征拿出一份文件:“这第二件事,是关于岳安的……”
他讲了许多,末了,安抚性地对小江道:“你和民安去帮一下嗷”
小江:“好。”
魏征:“…………”
这下,两人都沉默了。
许久,小江把那份文件也拿在手中,他站起身来,甚至还很有素质地把这椅子推回到桌子下面:
“没有什么事,我就先出去了。”
说罢,他转身就走。
“诶!等等等等!”
魏征叫住他。
小江身影一顿,停在原地。似乎在听判官准备说什么。
这黑面判官默了默,终于开口道:“这次或许会遇到一些故人与一些难以接受的事情,你……祝你好运吧。”
他面前的青年没有回头,只是稍微将头侧过,从判官的角度,正好能看到他那挺翘的鼻尖,与纤长的睫毛。还有那……在他面前不怎么爱上扬的嘴角。
“多谢。”
小江转过头去,打开了那扇石门。
2
梦梦奶茶店
凌晨六点,今日亡魂已送去,刚从岳安恶战一场,回来就加入工作的许民安回到了他的房间稍作休整。
小江坐在大堂,看着手中的瓶子,神色黯然。
那幽蓝色的光团在瓶中依旧活跃,它四处碰着瓶壁,似乎很想出来。
密术,匡连海,许民安,青鸟,雪雨……所有的事情都似乎能穿成一串,唯独缺他的记忆穿针引线。
山鬼在轮回之前,曾说许民安的灵魂并不完整,除了匡连海外,还有一魄,此时不知在何方。
如此多的谜团拉扯着小江的灵魂,令他日夜不得安宁。
或许只有他想起来,匡连海才得以安息,许民安的灵魂才能被补全,从此步入轮回道,做一个完整的普通人。也只有他想起来,才能明白雪雨究竟做了些什么。
五百年了,这中间说不清记不起的恩怨,也是时候去记起,去了结。
打开吧,打开吧。打开了,就都会明白。
小江打开瓶盖,那光团重获自由后,便猛地冲他额头钻去,一阵痛楚袭来,小江脑内一些画面开始变得清晰。
似有风声从他耳边呼啸而过,记忆的回溯使他的灵魂都感到疼痛,浑浑噩噩之间,他不知觉地喊出一个名字:
“匡连海……”
岳安篇完
下章开始讲往事了嗷。(判官口吻)
“那碗汤”民间民意反馈调查组(岳安6)
来了!流水账文学再次现世!
深刻明白什么叫逻辑废!
PS:这些天又看了一遍雪雨,发现这姐姐实在是太飒了!我好喜欢!姐姐姐姐!看看我!
1
阴霾散去,岳安市的天,亮了。
昨夜幸存的鬼差弯下腰来,捧了一抹殉职同僚留下的灰烬,尘归尘,土归土,即使消亡了,也应当回到他们的葬身之处。
但这灰烬实在太多,谁都没有办法将他们全部带走。余下的,只有留在这片平野,与山林野兽常伴,或许有一日,风会带着他们回到故乡,雨水会浸润他们散去的魂体,世间万物都会沾上他们的影子。
如此,他们也算是在这世间再次相逢。
小江神色恹恹,昨夜一战,他消损了太多,即使在方才都还在强撑,现...
来了!流水账文学再次现世!
深刻明白什么叫逻辑废!
PS:这些天又看了一遍雪雨,发现这姐姐实在是太飒了!我好喜欢!姐姐姐姐!看看我!
1
阴霾散去,岳安市的天,亮了。
昨夜幸存的鬼差弯下腰来,捧了一抹殉职同僚留下的灰烬,尘归尘,土归土,即使消亡了,也应当回到他们的葬身之处。
但这灰烬实在太多,谁都没有办法将他们全部带走。余下的,只有留在这片平野,与山林野兽常伴,或许有一日,风会带着他们回到故乡,雨水会浸润他们散去的魂体,世间万物都会沾上他们的影子。
如此,他们也算是在这世间再次相逢。
小江神色恹恹,昨夜一战,他消损了太多,即使在方才都还在强撑,现观局势已定,他终于卸了劲儿,腿一软,身子倒了下去。
“搭档!”
一旁的许民安惊呼,手疾眼快地接住他。
“没事”
小江轻声道,他此时惨白着一张脸,就连魂体都透明了几分。
“怎么会没事!”
许民安皱皱眉,他将小江一把掺住,又寻了块空旷的地方和他一同坐下。山脚下的生人已散去,山上的鬼差还在清理战场,似乎这时候,无论是人还是鬼都已经继续在自己的“生活”里前进,只有许民安,他还在尝试着给小江灌一些灵力过去。
昨夜那把剑在战争结束后便自己入鞘飞回了许民安的手中,可那装它的口袋已经不能用了,许民安还得再换个新的。
只是,如果这剑一直都这么霸道蛮力,恐怕以后要用一次换一次了。
许民安心无旁骛,他集中注意力,一股灵力顺着他的指尖缓缓进入小江的灵魂之中。但没过多久,他那两根还在输送灵力的手指便被小江按住了。
对方冲他摇摇头:
“你的灵力才被激发出来,自己都不够用,还是不要给我了。”
他说的是事实,再这样下去,他的灵力没怎么增长,许民安的倒是要枯竭了。
站在不远处的谢早听了这动静也走来了。他虽然肉体已死,灵魂归位,但这两位当时在火车上对他的帮助却不会忘。谢早的竖起手指搭上小江的额头,一翻探测后也跟着许民安皱起了眉头:
“灵力暂不说,但魂力引雷,伤敌伤己,你损耗太多,没几年缓不过来。而你……”
他又回头与跟着他过来的范白对视一眼,对方冲他点点头。这千万年的搭档默契只需一个眼神就能明白对方的意思。
只是明白了之后,谢早便遗憾了起来:
“你的轮回之期将到,魂力受损,下辈子恐怕为人时间也不会太长。”
他这话说得很委婉,但在场的都听明白了。
许民安还搭在小江腕上的手指动作一滞,一双凤眼转瞬便被无措充满。
“怎么办,怎么办?”
他不想小江再与“英年早逝”这四个字沾上任何关系。
“没有其他办法了吗?”
许民安颤声问道。
“没,有”
范白不知什么时候也过来了,他还是不会断句,但也并不妨碍他说出如此残酷的答案……而还是谢早眼活一些,他无语地拽拽范白那黑色的袖子,甚至很想翻个白眼。
……
二十多年没见,这位依旧不会断句,并且还是很没眼色。
岳安的天晴了,许民安的天倒是阴了。来之前,他真的没想过事态会发展到这个程度,甚至在刚才,他还在庆幸这场战争对他重要的人与他没有造成太大的伤害。
现在这伤害不仅有,还延续到下一辈子。
小江无言,只是拍了拍许民安的手,一双眼依旧神采奕奕:
“别担心,会没事的。”
他似乎永远这样,遇到什么事情,都是他在安慰别人,即使这事情是发生在他自己身上。
许民安垂眸,旁人看不透他的神色。半晌,只听他难过道:
“我们……回去吧。”
回到南江市,回到梦梦奶茶店,静静地送走最后几位顾客,再送走自己。
下辈子……
下辈子即使相伴时间很短,但总归会再遇到。不妨把目光放长远一些,生生世世,他许民安都要在这天地中,众生中,找到小江。
谢早站在一旁,心中唏嘘不已,他很想做些什么,但他又明白自己什么都做不了——无常斩尽妖魔,除尽恶鬼,却永远都和救人无关。
……
“回去吧。”
小江借着许民安给的力站了起来,他又将手背在身后,装作一副很轻松的样子。
……
他明明是个鬼,却给人一种时日无多的感觉。
许民安见此,也不再发表他的伤感发言,既然他的搭档也说要回去,那就回去,现在就回,马不停蹄地回。
两人一前一后的,往下山的小道走。
只是,突然又一阵震动,两山山体的沙石顺着山坡下滑,这片平野也被震得裂了个缝儿,露出其下的岩石与一些没有被挖出来的建筑物残体。
许民安与小江对视一眼,还未来得及将一些话说出口,便听其他方位的同僚高呼道:
“震了!又震了!”
一时山崩地裂,山林鸟兽尽数逃窜,只有方才飞走的那只青鸟,又在这惊险瞬间飞回了小江的肩膀上。
这一次,它没有紧盯着小江了,而是翘首以盼,像是在等着什么人。
所幸,这次的地震也只是两山在震,而且没一会儿便停了,倒是没有造成人员伤亡。
可这地震,来得太奇怪了些。即使到了地壳的活跃期,也不应该整着这两座山使劲儿震。
“快看!”
山上刚刚稳定下来,一名距离山林较近的鬼差先发现了端倪。
小江环顾四周,只见山中花草树木之间萦绕着一层不容易被看见的薄金色——这应是山中千百年来形成的灵气,但在这两座多灾多难的山上见到却实属不易。
一时之间,方才还在慌乱逃窜的禽鸟收翅立于树干之上,野兽也发出低低的吼叫声。这山间的花草树木竟也在片刻间统一朝向一个方向!
它们,似乎都在等待着什么。
许民安这时才发现那层显现的灵气来,他与小江往花木所向的方向看去,只见那层薄金色正缓缓向山顶涌去。
一缕,两缕,三缕,直至万缕。
微风拂过,夹带着树叶与花瓣一起涌向上空,禽鸟相伴,灵动自在。
山中所有都向山顶奔赴,许久,金光乍现,花与叶成型,汇成一女性轮廓。
“搭档!你看!这……这!”
许民安激动地指着山顶那女子。
她随着时间的变化逐渐显现出真身来,一袭青衣,树枝簪发,皮肤接近泥土之色,眼眸中则映照着两山之上的晴空。
鸟类在她身边盘旋,野兽匍匐于地,似是行礼。
只是,这女子的脸庞,却令人记不住——她似乎长了一张很普通的脸,但这种普通,又不同于生人口中的普通。
无疑,她是令人惊艳的,但惊艳过后,人们又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惊艳什么。
小江也处于震惊之中,他的眼睛在这段时间里未曾离开过这名女子,半晌,他似乎确定了什么,嘴中喃喃道:
“是……山鬼。”
“山鬼?”
许民安诧异,他实在是想不到,这一天能遇到这么多大人物。
……
山鬼,非鬼也。因未列正神之位,暂称山鬼。
小江平复了一下心神,他抚摸着肩上还在不停啼叫的青鸟,对许民安解释道:
“山鬼若想被正式册封于正神之列,也应于人世间历经千翻劫难,阅遍生人苦楚,福泽众生,以身为民。如此,才算功德圆满,修成正果。”
或许是方才山间灵气迸发,此时小江感觉自己整个灵魂之间都流窜着一种清气,昨夜所受的伤仿佛都被治愈,甚至还耳灵目亮了几分。
然而如此,这些年过去了,却还未正式成神,总归,应是缺些什么的。
许民安望着山顶的山鬼,心中都是震撼,他恨不得给跪下去磕几个。
不过这种事情,有人做了。
谢早撩起他那白色的衣袍,跪了下去。他冲那山鬼道:
“母亲……”
……
!!!!!
母亲?
如果说许民安刚才是震撼,此时就是震惊了。
他侧过头去,低声问小江:“母亲……常圆?找不到的常圆?”
事情的发展已经走向了离谱,这山鬼……竟然是无常的母亲?
小江依旧淡定,他点点头,沉默地看着还在山顶的山鬼。
若有人兮山之阿,被薜荔兮带女萝。
既含睇兮又宜笑,子慕予兮善窈窕。
……
她似乎,被千万人的怨气封印在这两山之间许多年,直至今日,怨气散去,才得以现身。
如果是这样,那就说得通了,谢家父子寻了多年,都未曾见过她。系统查无此人,生死不明,也是因为她本身就不属于生人与亡魂。
思虑之间,山鬼已近身前,她将谢早扶起,冲他微笑示意。
母子连心,不必言语,也明白对方想要表达什么。
“母亲,我和父亲找了你好久。”
谢早红着眼眶,仿佛回到了他为人的时候。刚才他的战力太猛,众鬼都忘了,昨天他都还是一位病弱,一生致力于寻母的生人。
于是那名叫谢早的凡人,其实在生命的最后都没有找到他的母亲。而如今灵魂归位,尘缘已了,这对母子才得以团圆。
不知该说是造化弄人,还是得尝所愿。
山鬼伸出手轻抚谢早的脸颊,满眼的慈爱。时光对她不起任何作用,她去时什么样,再见时便还是什么样。
“孩子,不必难过。我们的缘分早在十六年前就尽了,而你是我的考验之一”
“考验?”
谢早抬头,一双眼睛都是惊讶。
“是的,是考验。”
山鬼凝视着他,犹如凝视一尊珍贵的艺术品。
“山鬼在成为山神之前需历经劫难与考验,而找一谢姓男子结为夫妻,并生下一名叫做谢早的男孩,便是这考验之一。”
小江与许民安站在一旁沉默地听着,前几日,他们还感动于谢家父子的深情,到今日,却突然感觉有几分荒唐。
凡人一生所求,只是神明的一场劫难,亦或者考验。刻骨铭心的事情,难道也只是他们漫长寿命中一场不痛不痒的相遇?
很明显,谢早也不太能接受这样的事实。即使他作为无常,与地府同寿,已见过太多的悲欢离合与生死离别。但当他真正在人间走一遭的时候,才发现,系统中,生平簿里平淡的一句记录,却是一个普通凡人迈不过去的一个坎儿,用尽一生时间才能去接受的一件事情。
今日,是他身为无常,才得以与母亲再见。而他做生人时的父亲,注定这辈子要面对妻儿早去,孤独一生的悲惨命运。
……
山鬼这时轻轻抚摸了一下她的肚子,神色温柔。她是一山之神,本就有守护山中生命的责任,因此,她灵气充沛,生机不断。
“虽然只是考验。可我,也十月怀胎,经历了分娩之痛。谢早,你是我为生人时,为母亲时,全心全意呵护长大的生命。我虽知你的命数与劫数,但仍想全程伴你。”
“只是……”
她脸上略带遗憾:
“你的第一劫,便是九岁时与我分别。”
……
“九岁?”
一旁的许民安突然出声。
在准备考试的时候,他有看过相关的资料。九是阳数中的极数,逢九便会“阳极生阴”,因此,生人视九为不详,每至岁数中带九时,便会想办法避过——要么不说,要么直接满十。俗称“避九”。
只是没想到,这套陈规还用到谢早身上了。
小江赞许地看了一眼许民安,现在需要他来解释的时候越来越少了。
……
算算时间,谢早九岁的时候,差不多就是岳安发生地震的时候。而这山鬼,正巧守护的就是当时被震为一体的两座山。
山体受损,山中生命死伤惨重,她自然是要回来以身镇魂。一切劫难,她早就知道,因此,今日之事,也在她的预料之内。
这便是神明,无所不知,平等地爱着所有世人,却也知道每人自有其劫数,不会插手个人命运。
或许是方才许民安突然的出声,令山鬼注意到他。她的眼睛几乎没有动过,便突然对许民安道:
“你手中的剑,可是逢生?”
“逢生?”
许民安看向那把剑,此时这剑也安安静静地待在剑鞘内,就像是一把再普通不过的常用武器。他并不知道这剑叫什么,就连小江也不知道,而如今,山鬼都说它叫“逢生”了,那么它就得叫“逢生”。
见许民安满脸疑惑,山鬼微微一笑,她这次终于动了动眼睛,在打量了一番许民安后,她摇头道:
“既然你还未想起,我也不便提起之前的事情。只是这剑,寻主这么些年,现在你却不记得它的名字,实在有些委屈。”
……
许民安提剑行礼:“我我我现在记住了,它叫逢生!”
是绝处逢生的“逢生”,也是行于人世间,逢生人,逢生机,逢生意的“逢生”。
这剑果然有灵气,听到有人叫它的名字,竟然又开始发出“嗡嗡”的剑鸣声,似乎是在高兴于终于有人叫出它的名字。
……
山鬼似乎很满意,她点点头,又看向许民安身旁的小江。几乎只用一眼,她便知道小江此时的状况,一双手指轻轻搭上他的额头,这山间的清气与万物的魂力都涌向小江的灵魂。
如若说小江方才觉察他的魂力已经竭尽,甚至整个魂魄都快消散。那么现在他的魂魄则比这场战争之前都要强硕,而在此时,他竟有种血肉要生出的错觉!
“多谢。”
小江行礼,这动作都比方才做得有力度。
“这怨气,如果不是昨晚你们拼死阻拦,今日恐怕我已随山而去,因此,这些都是应该的。”
山鬼答道,她脸上都是温和的笑意,确实是一名温柔的神。
小江肩上的青鸟也飞到她手上,仰起脑袋冲她叽叽喳喳叫着。
“你也来了?”
山鬼伸出一只手指,轻轻地在青鸟脑袋上抚着。他们似乎很久之前就认识,又似乎隔了许多年,才再次遇见。
“这青鸟,与你有缘,也为你赎罪。”
“赎罪”二字一出,小江浑身一震,他方才心中那不被确定的想法,现在几乎是确定了。
只是小江向来是个有眼色的人,他不会去追问;而山鬼也从不会多费口舌,将其中机缘巧合因果轮回解释清楚。
一切都靠缘,或许缘到了,这答案便自动揭晓。
2
这山鬼又同谢早说了很多话。
总归是一世母子缘,即使此刻缘尽,却也有说不完的话题。命数总是神奇的东西,知道它的无法改变,不知的也不能勘破,谢早在昨夜赶来支援的时候,并不知道他的母亲与这两座山相关,而但凡他死的稍微晚一些,到的稍微迟一些,或许这场战争的结局便也不会这么“乐观”。一切命数,都在冥冥之中,自有注定。
而这样注定的命数,人们将它们则称之为“宿命”。
心愿已了,缘分已尽。山鬼体会到了生人的孕育之苦,爱子情深,以及养育之乐;无常也在这次轮回中明白了什么是生离,什么又是死别,为人一世,却比为鬼千年,都要来得刻骨铭心。
“时辰到了”
山鬼结束了与谢早的交谈,她那双倒映着晴空的眼睛环顾了一圈这城市的山川河流,生人死魂。最终张嘴说出这样一句没有感情的话。
“什么时辰到了?”
谢早紧追着询问,他这时突然发现,那只在凌晨开启的轮回道,不知何时,又打开了。
“若为神,应心系众生,体众生之苦。二十多年前,我体会到了分娩之苦,养育之苦,分别之苦。如今,距离成为真神,还有最后一劫。”
山鬼指了指那轮回道:
“便是轮回成为一名真正的生人,在人世间真切地走一遭。”
“母亲……”
谢早不知该说什么,一直在他身旁默不作声的范白冲他点了点头,似乎在告诉他,什么也不用说了,因为说什么都无用。
山鬼在跳入轮回道之前,又深深望了一眼还在远处与其他鬼差清理现场的许民安与小江。她的手中突然汇聚千缕山川灵气,最终这灵气化为实体,呈现出一无根无杆的树枝。
这树枝光秃秃的,在春意正浓的时候,也没有任何要活过来的意思。
“此乃地枝,为山间千百年灵气所化,地枝虽无根无杆无叶无花,却为山间万物之根本……”
她将地枝交给谢早,意味深长道:
“你且留着,以后定有用处。”
谢早接过地枝,又妥善将其收好:
“还请母亲明示,用在何处?”
山鬼沉吟片刻:“两个人,恩人,与故人。”
……
似乎一切都已交代清楚,山鬼该做的做了,甚至不该做的也做了。她只身前往轮回道,这道中的风将她衣袂吹得翩跹,谢早与她仅几步之隔,可不知怎的,他却看不清山鬼的脸。
再仔细想想,他甚至已经不记得自己母亲的样子了。
山鬼入轮回道是大事,各鬼差停下了手中的活,都前来送别。
许民安顶着那强烈的风,冲山鬼重重一拜,似乎是在表达他的感激之情。
山鬼也还礼于他,末了,她又看了许民安一眼,开口道:
“你魂体有异。”
许民安忙道:‘是啊,我一体双魂,还有一个叫匡连海的也在我这里!’
“不”
山鬼盯着他的灵魂,仿佛要看穿他所经历过的所有轮回:“你还缺了一丝精魄,你的灵魂还不完整”
许民安:“!!!!”
她未再多言,转身再次看向谢早,依旧一脸温柔:
“此番母子缘已尽,但望轮回中能再续前缘,青山不改,绿水长流,终会再见。”
谢早又冲她跪下,行了礼,磕了头。算是叩谢她的生身养育之恩。
轮回道启,山鬼纵身跳入其中,她要去历她的最后一劫。并在这即将到来的一生中见天地,见众生,见自己。如此,才可成为一名真神。
3
这之后,天朗气清,惠风和畅。山鬼在轮回前留下一缕神力,以保证山间数十年安稳。
消散的鬼差留下的灰烬被放进岳安当地的特产陶罐里,等回去后,一切事务安定,便会被送往他们的葬身之处一同存放。
如若是鬼龄不长的,还能找到地方,但死得太久的,或许这藏骨之处早已随时代变迁而被将最后一丝痕迹都抹掉。最终,这样的灰烬会被撒入江河之中,也许在千万年后,江河的磅礴之力会赐予他们另一种意义上的永生。
小江看着这陶罐,心中一直不解的问题也终于明了了。
当年将陈月那碎得不能再碎的魂魄存入罐中的,应该就是这以身阵山,刚去轮回的山鬼——她或许目睹了陈月的一往情深,与这对小夫妻的舍己为人,因此在陈月即将破散的时候用当时山林间所剩不多的精气稳住了他的魂魄。
最后,一位与这山相伴多年的山鬼,在选择放置魂魄的容器时,自然会选择当地传统特产,也就是那陶罐。
于此,一切似乎都说得通了。
小江与许民安对着几个陶罐垂首,用沉默表达自己的默哀与敬意。许久,那不知什么时候飞到他们头顶树枝上的青鸟,又冲他们“啾啾”叫了起来。
“怎么了?”
小江抬头问道。
他是知道的,这青鸟定能听懂人话。
青鸟展翅,飞往另一棵树的树梢。随后,似乎是再次回头看了一眼这两人。
饶是再没眼力见儿,都知道这青鸟是在给他们带路了。
许民安与小江相视一眼,随青鸟向其中一座山的深处走去。
他们走过一片片倒塌的建筑物,又穿过山上茂密的植被,淌过一条蜿蜒的溪流。即使脚下的速度并不慢,但这路却越走越长。许民安发现,一路到现在的风景,竟然都是在无限重复的!
“是结界。”
小江在他身旁低声道。
很明显,这结界设计的目的是为了不让其他人找到正确的地方。但此时这青鸟却好似知道方向一般,完全没有回头地往更远处飞去。
两人都相信这青鸟绝对不会害他们,便耐着性子接着走下去。不知过了多久,他们身边的景色终于变了——
方才还郁郁葱葱的森林突然失了生机,一片苍黑在二人面前无尽展开。凛冽的风不知从何处刮来,但风中的哀泣之声,却听得人渗得慌。
许民安终于明白了,前几天他听到的山中悲泣其实部分是源自于这里。
而作为一名刚打完一场仗的战士,许民安只觉得这声音令他烦躁——听了一晚上这种类似的东西,放谁谁都想掀桌子好吗?!
就不能换一种声音吗?
诡异地弹个致爱丽丝都比这儿有效果okay?
……
青鸟将他们引到这,似乎是毫不在意他们会不会跟上,它只身向幽林的更深处飞去,一路上,这凛冽如刀的寒风,与从未停歇的悲泣似乎是具有实体一般,将它那一身漂亮羽毛无情扯下,一地青蓝。
直至最后,方才在战场上还振翅高飞的青鸟终于失去飞行的能力,掉在树间的土地之上。它的身上早已鲜血淋漓,但仍然身向前方。
烟波浩渺白云天际悬,青鸟殷勤泣血染山川。
……
小江与许民安皆被这悲绝的一幕所震到,他们望着这坠于幽林的青鸟,以及青鸟之后望不到尽头的苍黑。耳边风声啸啸,悲泣不绝。这前行的路似乎永无止尽。
但青鸟在前,不可不去。小江捡起一片枯叶,往林深处掷去,这枯叶在林间因强劲的灵力飞了许久,并没有受到与青鸟相同的伤害。
“没事,走吧。”
小江冲许民安道。
他先带头往这片幽林深处走去,许民安在后毫不犹豫地跟着。奇怪的是,自从他们进了这密林,这风与悲泣声都停了下来。
万籁俱寂,山上本应有多种声音,自然的,鲜活的,哪怕是一棵树,一朵花,都应有自己的低语。
但在这里,仿佛除了那风那悲泣,其他事物不被允许具有生命一般——腐朽多年的树木,铺设满地的枯叶,还有那土壤里露出的,不知是什么动物的露骨。
这个地方,简直比地府还要没有生机。
顾不得去探索这山的玄奥,也无心于去感受这环境带来的死寂,小江快走几步,蹲下身去,又动作轻柔地将那只失了羽毛的青鸟捧在手心。
还好,还活着。
虽然看起来,也不像能活多久的样子。
青鸟奋力前飞,泣血而不止。定是想带着他们看到什么东西。小江站起身来,继续往前走去。
这幽林中的苍黑没有褪去,反而越走越看不到光。若无人指引,恐怕再过千年都没有谁能找到这里。而这块密林的每一处,都写满了“不欢迎”三个字。
小江手中还捧着这只青鸟,因此不便于探路。于是许民安很有眼色地与他换了位置。此时他已经摸黑走了许久,在这无声的世界里,听不到,也看不到。
但他知道的,小江一直在他身后,所以即使这样,他也未曾有过想要转身离去的冲动。
良久
许民安碰到了一坚硬的物质,伸手去摸,这凹凸不平的表面令他瞬间就确定了——这是一面石壁。
“搭档,小心。”
他未转头,手贴着石壁,轻声对小江道。
再往其他地方试探性地触碰一番,他再次发现,这不仅是一面石壁那么简单,这或许还是一扇由自然雕刻出的石门。
许民安疑惑:
“这究竟是什么啊?”
“怎么?”
小江闻之,上前一步,与他并肩站在一起。
太黑了,黑到二人看不见眼前都有什么,只能凭直觉猜测,这“石门”后面应藏着什么十分宝贵的东西。
那只青鸟也是在这时浑身突然发出青蓝色光芒的,虽然微弱。但配合二人超出常人的视力,却是刚刚好。
只是小江看着这光芒便明白,这青鸟或许是在燃烧自己最后的生命来帮他们。
“青鸟……”
小江冲他的手心方向喃喃道。
这里太冷,失了羽毛的鸟是抵挡不住的。
可即使再有心为它取暖,一个已经死去的人又怎么会有温度?
青鸟的光芒照亮了眼前,二人仔细一瞧,见眼前确实是一扇石门。坚硬,凹凸不平,如果不是它过于板正,那么即使有人来到此处,也不会想到这竟然是一扇门。
而如今,这样一扇规矩但古怪的门。就这样,跨过不知多少时光,经历了多少风霜,沉默地站在他们面前。
青鸟拼力再次飞起,它用嘴重重地啄着这石门。小江会意,伸出手去推。
纹丝不动
“我试试”
许民安见此,便摩拳擦掌地,准备多加些力气。
只是他的手刚挨上,这门就轻轻地自己打开了。厚重的石门,伴随着刺耳的石磨声音开启,尘封千百载之久的古老气息,扑面而至。
也是在此刻,似乎万物都随着这门的声音,活了。
一束阳光斜射下来,光影蔓过石门,在两人脚下斑驳。有了这光亮,小江很快便看出,这门关住的,是一古老,久久未有人探访的山洞。
于是所有事物都还维持着它们原本的样子,流水潺潺,树木茂盛繁荣,流水环绕的石台上,是一早已腐朽的木匣——这是这山洞中唯一看起来陈腐的东西。
不知是被谁放在这上面,也不知期间经过多少岁月。阳光从山洞的天井中毫不吝啬地泻下,木匣之上也被染上一层浅金。 古老的山洞中,万物得见天光。
青鸟落回小江的手心,它那双黑眼半阖,或许是因为这里灵气极盛,它身上的羽毛也在重新长出。它仿佛是在这生死之间徘徊惯了,方才鲜血淋漓的时候未听它叫一声,此刻重获新生也不见它有多高兴。
“哇塞,这也太厉害了吧!”
许民安看着眼前的一切惊叹道。
就像某些电影中的名场景,推开门之前以为其中一定是一间陈旧,死气沉沉地密室。后来才发现这里别有洞天,自成一世界。
只是,那匣子,却对他有很强的吸引力。
不多时,青鸟全身的羽毛再次长好,它身上的伤也痊愈。它扑棱着翅膀,从小江手心中飞出,顺洞中河流而下,径直地飞到那匣子上落下。
它回首,看向小江与许民安二人。
“这是……让我们打开这匣子吗?”
许民安又想起石碑上刻的神鸟与宝贝的传说,此时他已心中确定,这不是传说,而是真的。
而小江,他无感于那传说,只是他心中亦有一些荒谬的猜想。事到如今,却都被印证。
那木匣被放在石台之上,周身无怨气环绕,从他们进洞到现在,也没有任何要作妖的意思。它就这样,静静地,连同这青鸟一起,仿佛一直在等待着谁。
“是”
小江看着这青鸟,它也一直在看着小江。即使他之前从未见过这样一只青鸟,但他们的默契却仿佛一对认识许多年的老友。
两人沉默,沿着河边往洞深处走去,又轻轻一跃,便一起站在了那石台之上。
不大不小,正好可以容纳两人一鸟一木匣。
许民安凑近一看,这木匣上的花纹古朴,两端是一些直来直去的线条,中间则是一朵雕刻精美的花。时光从它身上穿过,给它带来腐朽的外表,也造就了它传奇又神秘的身世。
青鸟从匣上飞起,又停歇在小江肩上。它再次发出清脆悦耳的叫声,似乎是督促着他们打开这匣子。
许民安与小江又一对视,后者点头。没有多少思虑,许民安伸出手,探向这木匣。
早已锈迹斑斑的匣锁突然脱落,许民安手中动作一顿,在再次触碰这匣子时,匣盖却自己打开了。
一股书页腐朽的霉味儿扑面而来。
这匣子中,装的不是金银珠宝,也不是什么古董宝刀。只是一本已经破烂掉页的书籍。
“搭档,这……”
许民安无助地看向小江。
后者一脸凝重,他翻过这本书,封面上无任何一字。翻开,也是一片空白。
小江心中已有答案。
他合住这书,并举起给许民安看:“上面写了什么?”
“啊?”
许民安凑近,似乎在努力辨认:
“封面上,写……写了……”
他认了半天终于认出来了:
“匡氏密术。”
青鸟停止了鸣叫,小江举着书的手也是一顿。
匡氏密多么耳熟的名字,几个月前,岳龙轩还在用这里面的某些东西害人。只是,看这书的厚度,似乎岳龙轩学到的,也只是皮毛。
许民安也满脸惊讶,他揉了揉眼睛,确定自己并没有认错后,再次无措道:“怎……怎么会是它?”
“是它”
小江肯定道。
“因为只有你,可以看到上面的字。”
即使失去了这部分的记忆,小江还是能猜测——这书或许是为了不让别人学去,又或许是不想自身所拥有的恶咒为祸苍生。所以能看到这书上内容的,只有匡家人,亦或者,是带有匡连海灵魂的许民安。
今天发生的事情实在太多,多到令人麻木。但当一些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在自己身上时,许民安还是会觉得震惊。
他努力将脑中乱掉的思绪整理好,又在“百忙之中”瞥见那只还停留在小江肩膀上的青鸟:
“那这鸟……?”
“古有神鸟,飞入苍山。数百年如一日地守护宝物。”
小江背着石碑上的内容,他心中了然:
“或许守护只是其中之一,而将这宝物交还于匡氏后人才是它的主要任务。”
许民安:“!!!!!!”
难怪,木匣对他有很强的吸引力,又难怪,他在看到这本书时,总觉得它亲近无比。
青鸟听言,又飞回这木匣之上,一双翅膀不再扑棱,只是静静地看着他们两人。
可是……
许民安始终不明白,一只青鸟和这密术有什么关系,为什么要如此忠心耿耿地守护这么些年?
小江伸出手指,轻轻地蹭了蹭青鸟的脑袋。随后,似乎是为了验证猜想,他引动灵力,双目微合,似是在探究这鸟的灵魂。
半晌
小江睁开眼睛,眼底一片怆然,即使早知如此,他的声音却依旧颤抖:
“雪雨……”
这只青蓝的鸟儿安静地凝视着他。
千百年匆匆而过,当年的少年与少女已不存在于这世上。留下的,是心境沧桑的灵魂与拥有这世上最漂亮的翅膀,却不能自由飞翔的青鸟。
她应是一直等在这儿,但为了早些遇见他们,却一次又一次地飞出深山。门外的那片幽林对她而言是致命的,悲泣不甘的怨魂会扯去她的羽毛,强劲的风会削去她一身硬骨,但洞中的灵气又会治愈她。
于是这些年,她不断地死去又活过来,犹如凤凰涅槃一般,一次次地置之死地而又后生。只是凤凰仍有盼头。而她,却在死生之间永无休止。
……
是啊,同样是生前杀人无数,坏事做绝。即使之后帮扶正道,但自身的罪孽却无法清算。小江如今已端了近五百年的汤,那么雪雨,也不会轻易地轮回。
如今,任务完成,故人相见。或许这时便是雪雨这一世的终点。
“雪雨……是你吗?”
小江口中喃喃着。
他对着这位故人,回忆千万,情绪复杂,想说得太多,便说不出口来。
许民安在一旁,面对这图如而来的真相,他不知该做些什么,只好呆愣地看着一阵青蓝光闪过,青鸟消失,一位清丽的年轻女性出现在他们面前。
百闻不如一见。
许民安心中这么想。
雪雨这个名字他并不陌生,他知道,在很久之前,这位女子曾和小江一起出生入死,也与小江有着别样的特殊情谊。
天门的黑白二骑在江湖中名扬四方,在许民安见过的,与小江同一时代的同僚口中。这对搭档都是格外默契,世出无二的。
许民安心情有些沉闷,在这样一位“白月光”面前,他又算得了什么呢?或许,当时他们组成搭档,小江也会因对比而嫌弃他的笨拙与胆怯。
……
4
“小江。”
雪雨开口回应他。她的魂体浅浅的,但并不虚弱。
小江抬头,认真地看向他这位昔日搭档。过了这么些年,他们终于重聚。
只可惜,重聚的时光并不会长久。
雪雨站起身来,抬手遮挡天井中散落的阳光。她的发丝也在光下泛着棕色,一身蓝衣,衬托得她更加出众。
她似乎,还在等着谁。
一道雷从天边劈下,这晴天霹雳,并不是正常现象。
许民安望向天井之外,只见范白与谢早终于找到了这里,此时这两位大人正在天井上方,并未有下来的意思。
他们是来接雪雨的。
这位奇女子看了一眼一直陪在小江身旁的许民安,似乎是终于满意了。当鸟时的嫌弃劲儿没了,那双平日里较为凌厉的双眼里,此时反倒多了几分柔和与淡然。
“呃……雪雨……小姐,你好……”
许民安踌躇半天,口中搅拌着各种称谓,最终还是决定叫人家“小姐”,即使对方可能不知道这是什么。
雪雨凉凉地又看了他一眼。这女子平时冷面冷心的,虽然这么多年过去了,当时也改了心性,但这并不代表她比较亲切。
许民安被这一眼唬到,心道这位和小江果然曾经是搭档,连这眼神都挺像。
“你,还行”
雪雨再次开口,她如此对许民安评价道。默了默,似乎是觉得她的评价略微刻薄了一些,便又加了一句:
“不枉我守了这么些年,把这密术交还于你。”
“比上一世那个眼睛不好使的强一些。”
许民安:“????”
为什么他会有一种被大佬肯定的快乐?
……
再看看小江,他的面上此时看不出情绪,一双桃花眼沉静地注视着这边。
“小江”
感受到他的注视,雪雨又轻声呼唤了一次他的名字。
对方看向她。
“密术我已归还。当年你死后,总觉得你会孤独,我便跟下来了。但……算了。”
她似乎决定不提什么事情,而后看向许民安,话锋一转:
“你不会孤独了。”
多年来的搭档默契使她看懂小江看向许民安的眼神,那样的眼神,在五百多年前,她也见过一次——
同样的眼神,给了同样的人。
“雪雨”
小江从沉默中发声,他见眼前女子的魂体越来越淡,便知时辰要到。
“发生了什么?”
雪雨犹豫一瞬,张口便是坚定:“我不能说,可你总会知道。”
她不说,小江也不会追问。只是心中默默决定了什么。
雪雨并不知小江记忆缺失一事,但前世因,今生果。今日得以相见,也在前世中冥冥自有注定。
所有事情都有其合理性,而小江的记忆,是连成它们的重要一环。无需旁观者多说,也无需亲历者讲述。只有小江自己去记起这中间究竟发生了什么。
……
万事万物皆有穷尽时,世间多年,人生百转。青鸟飞入苍山,转眼,已是千百年。
雪雨的魂体接近透明,她这一生终于结束。这五百年无穷无尽的等待与无数次的削骨扒皮是对她的惩罚,而与小江重逢则是她这终将结束的苦楚鸟生里的唯一一点儿甜。
“小江,很高兴再见到你。”
她给了小江一个轻轻的,温柔的拥抱。
一股酸涩涌上小江心头,这是在漫漫五百年后再次见到亲人时的惦念与委屈。
“你要走了吗?”
小江回抱雪雨,手微微颤抖。
“我要走了”
雪雨冲他挥挥手,她看着还在一旁跟着一起伤感的许民安:
“重逢不易,愿你们不再离散”
……
“小江,下个轮回见!”
未等小江回话,她便重新化作一只青鸟,在小江手上停留一会儿后,便扑棱着翅膀向天井飞去,随后与在上方一直等待的无常一起,淡了身影。
她一直是一个洒脱直率的人,做起任务来不达目的决不罢休;为了报仇忍辱负重——只为在最关键一刻击出一剑;就连爱一个人,也爱得直白而浓烈,爱得无怨无悔。
这样一个人,却被禁锢自由五百年。如今她任务完成,赎罪结束,终于可以再次,抛下前世种种,于人世间自由自在,潇洒地,活着。
……
小江抬头,望着那身影淡去的地方,久久不曾言语。
今日,他送走了他这漫漫一生中最后一个故人。于是这世间,再无人记得当年鲜衣怒马的小江,只留下一本密术,在沉默地提醒他是否忘记了什么。
他想起岳龙轩与那一院子惨死的少女,想起化身为青鸟守这密术几百年的雪雨,想起匡连海口中的匡家三十六口人,又想起许民安残缺的魂魄。
可唯独,想不起五百多年前,他与匡连海,与许民安那代表仇恨的灵魂,究竟有过什么样的故事……他真的,犯下如此罪行吗?
他一生为父报仇,却同样也是,别人的杀父仇人。
5
“搭档”
许民安见小江如此神色,担心地看着他。
小江回过神,也看向他,一双眼中,都是深深的疲倦。
“我没事,我们回去吧。”
他把那本密术放回匣子里,又交给许民安——这密术,理应由许民安带出去。
两人沉默,走了一段路。
推开石门,那幽林却已经完全变了样,禽鸟鸣叫,树木葱茏,一派生机勃勃。
似乎那抽筋拔骨的痛与罚,都是为雪雨而设的。
小江在前方走着,他无心去看这生机,神情晦暗。
就这样不知过了多久,后面没了声响。
小江停步,疑惑转身,恐许民安在后出什么事情,却迎面撞上一宽阔的胸膛。
是许民安。
他抱紧小江,脑袋埋进他的肩窝里。许民安的劲儿很大,大到要将小江也融入到他的灵魂之中。他颤抖,犹豫着开口,声音中都是迟来的后怕:
“搭档”
“搭档”
“搭档”
小江道:“我在。”
许民安知道他在,可今天发生的事情实在太多,多到他开始害怕会失去他。
“搭档,我会一直陪着你。”
许民安很想多说一些誓言,但他能想到的,只有这一句。时光匆匆,故人离散,即使所有人都离开了。他也会在小江身边,无论轮回多少次,都一直陪着他。
他将小江抱得太紧,以至于他没有看见小江眼中的伤感与感动,还有那颗本应要落下的魂泪。
“好。”
6
两山的最高处本来有一座神庙,其中供奉着一座天然形成的石像,这石像无论远观还是近看都极像一位慈眉善目的老人。因此岳安人在此建庙供奉石像,传说只要心诚善良,在石像前许的愿望总会实现。
再次震后,这座神庙突然又出现在了两山最高处。奇迹般的,完好无损。
……
许民安推开陈旧的木门,入眼的是布满灰尘的香案与蒲团,以及那慈眉善目的老人石像,地震未给他带来任何伤害,仍旧是之前的样子。他一双眼睛和乐地看着这世间,也看着许民安,就像是知道他要来一般。
许民安将蒲团拍打干净,垫在膝盖下,冲着这石像跪下,他闭住双眼,双手合十,无比虔诚道:
“神啊,您若能听到,请保佑我和小江,从此不离散。”
身为鬼,他无法上香。只能用自己最诚挚的心去祷告。
说罢,许民安睁开眼。准备对这石像拜上三拜,却在此时惊讶地发现,他身旁不知什么时候还跪着一个人。
是小江。
他似乎也刚刚许完愿,一双眼睛平静地看着许民安。
“搭档,你……你怎么也在?”
许民安有些不好意思。他方才的愿望恐怕都已经被小江听了去。
后者收回眼神,淡然道:
“我来许愿。”
“哦?啊……是吗?哈哈。”
许民安整个人都无措地不知道接下来该干什么。
“当然。”
小江挑眉。
他深深地看了一眼这石像,长睫微颤,似乎是许下了什么不得了的愿望。
“山鬼轮回,神庙归来,岳安从此,应不会再遭遇如此大难。”
“嗯……”
许民安回应他。
他内心真的希望多灾多难的岳安从此一切安好。
“许民安”
小江突然唤他。
“啊?!”
许民安浑身一激灵。
“你……”
“你难道不想知道我许了什么愿吗?”
小江踌躇着问他,他似乎与许民安一样紧张。
“我……我……我……”
许民安结巴起来,他内心挣扎了一会儿,最终遵从了自己本心:
“我想知道!”
小江一听,笑了起来,他主动在这石像前吻上许民安。
“其中一个愿望,和你的一样。”
一丝喜悦与激动悄悄爬进许民安的内心,瞬间,似乎又在其中绽放出一朵烟花来。许民安的眼睛亮了又亮,他扳过小江的脑袋,加深了这个吻。
……
一吻结束。
方才有些忘情,许民安突然想起还有正事没做。
“糟了!我们还没有磕头呢!”
民间习俗,在神像面前许完愿后,应该恭恭敬敬地拜三拜,以表示对神的尊重。
许民安与小江跪好,双臂抬起,双手相拱,无比虔诚地冲那石像俯首,弯腰至地。
一拜,拜世间太平。
二拜,拜生民安康。
三拜,拜与心爱之人,从此不离散。
7
来岳安支援了三四日,却像过了三四年。
许民安带着裴再送的各种岳安特产与他那从没有打开过的行李箱站在店门口时,便看见许建国欢脱地向他们撒丫子奔来。
才几日不见,这狗似乎又长大了些。
许民安忙打开门,蹲下身抱起许建国,他的脸一瞬间便被这狗舔得湿哒哒的。
“好啦!别闹!诶,很痒诶!”
许民安笑着出手挪开这张狗脸。
小江则准备把这大包小盒的,都拿进店里。他手上正动作着,却见许建国身后还跟着一个人。
一身精干的黑白职业套装,一张还带着稚嫩的脸,还有那眼中的倔强味儿……这不是招娣还能是谁?
“招娣!是你!你没去轮回吗?”
许民安也看到了她,热情且惊喜地和她打着招呼。
“江先生!民安哥!太好啦,你们都回来了!”
招娣如释重负,她甚至比许民安还惊喜。
“我不想轮回,判官见我性格还不错,上次也帮了忙。所以留我先在地府实习着,你们俩这几天出远门,就是我在看顾店面。”
许民安一听,心中也为招娣高兴:
“那你真是帮了大忙了!我还在想我们走了这么多天,是谁看店咧!原来是你啊哈哈哈哈!”
招娣也跟着笑:“是啊哈哈哈哈!”
只有小江:“…………”
在岳安的时候总觉得许民安变聪明了,看来是他的错觉。还有这招娣……啧。
“咳”
小江轻咳一声。
“多谢你这么多天的帮忙。”
……
“是啊是啊”
许民安应和着,他眼睛一转:
“我去下面让同事给我们做些饭菜,犒劳你一下好不好?”
“不了不了”
招娣摆手。她将自己的包背好,又整理了一番自己的职业套装:
“我先回去了,你们这店,不适合我多待。你们可不知道,你们不在的那几天,每天都有鬼迷妹来扒窗户看,真是……噫”
她似乎挺嫌弃,随即又意味深长地看了这两人一眼,最后拍了拍还在摇尾巴的许建国脑袋,潇洒地留下一个背影。
许民安:“…………”
他只有一秒钟给了这背影,之后又转过脸对小江眉开眼笑道:
“搭档……要不我们吃个饭?”
累了这么多天了,即使不用吃饭也想犒劳一下自己。
谁料,他的搭档“冷冷”看了他一眼,嘴角一撇:“不用了,民,安,哥”
随后,也给他留下了一个背影。
许民安:“!!!!”
他追了上去,头发因为奔跑而在脑袋上一晃一晃的,活像一只大型金毛犬。
“搭档,你听我解释!”
“搭档!”
“搭档!”
一个脑洞:
山鬼:这剑……现在叫逢生。
许民安:以前还有其他名字吗?
山鬼:有的,它的主人给它起过一个名字,因为太难听,所以被其他人强烈要求改了。
许民安:?
山鬼:是的,这把剑,以前叫:铁柱。
“那碗汤”民间民意反馈调查组(岳安5)
关于怨气,是为后文顺利的私设。
话说这个私设也是想了很久的名字23333
我以为这一章写到5就差不多了,没想到还会有6。写到1.8W的时候,我的内心是绝望的。
但好在,最难写的已经写完了,文笔废感动哭泣。
PS:最近中了生死与共的毒。
1
近四月的天气说变就变,昨日晴朗无云,今日就乌云密布。没有阳光的参与,整个岳安市都似乎被染上了一层旧色,两山依旧郁郁葱葱,但近些天来不断抬下的尸骨,给这茂盛带来浓厚的阴霾。
小江脚下轻点,只在瞬间,便飞身上了屋顶,他立于其上,远眺两山。越看,这神情越是凝重。
许民安搭了把梯子,也跟着上来,他小心翼翼地挪至小江身侧...
关于怨气,是为后文顺利的私设。
话说这个私设也是想了很久的名字23333
我以为这一章写到5就差不多了,没想到还会有6。写到1.8W的时候,我的内心是绝望的。
但好在,最难写的已经写完了,文笔废感动哭泣。
PS:最近中了生死与共的毒。
1
近四月的天气说变就变,昨日晴朗无云,今日就乌云密布。没有阳光的参与,整个岳安市都似乎被染上了一层旧色,两山依旧郁郁葱葱,但近些天来不断抬下的尸骨,给这茂盛带来浓厚的阴霾。
小江脚下轻点,只在瞬间,便飞身上了屋顶,他立于其上,远眺两山。越看,这神情越是凝重。
许民安搭了把梯子,也跟着上来,他小心翼翼地挪至小江身侧,跟着一起好奇地眺望。
似乎,没什么不一样。又似乎,哪里都不一样。
“搭档,你在看什么?”
许民安本不想出声打扰,但奈何他看了半天,也没看出什么东西。只知道这两座山似乎又高了些,山峰处的黑气也重了一些。
“怨气,更强了。”
小江沉声道。
他望着山峰间萦绕不绝的黑气,手里捏了个剑诀,随着一道锐利且夺目的剑光闪过,这黑气不但没有散去,反而聚集在一起,变得更加浓厚。
如果再仔细看就会发现,黑气也不仅仅是黑气,其中裹挟着的,是一张张狰狞,亦或者充满恐惧的人脸。它们随着黑气一同移动,也在逐渐扩张自己的版图,恐怕过不了多久,这黑气,这人脸,就能将整个岳安市都覆盖住。
届时,会发生什么,小江已不能多想。
今天天气并不好,许民安无心出去游玩,或者说,比起出去玩,他更想和小江一起多待一会儿。两人一起走在这房顶站了许久,猎猎长风中,小江终于从山峰处收回目光,他的发丝被风吹得凌乱,睫毛也在微颤。
“如此重的怨气,恐怕非赤手空拳所能抵挡。”
小江在风中说着。
他似乎想表明什么,又似乎在不舍,最终,在许民安疑惑的目光下,小江掏出一只口袋。
这口袋,许民安自然是认识的。那是他当日在鬼市帮助洒落硬币的小孩所得,只是在醉酒之后,这口袋便失去踪影。没想到,原来一直在小江这儿保管着。
小江将这口袋轻轻地放在许民安手上,今日的风虽大,却无法吹动一轻盈的口袋。
许民安知道,这其中必定放了些什么东西。
“那日在鬼市,春水老人嘱咐我,要将那把剑放入袋中,如此,匡连海才不会再次出现。”
但后来的事情他们都知道,匡连海似乎也不需要这把剑来重返人间,如今的他,已于许民安的灵魂某处苏醒,只需一个时机,便可带着十足的恨毒而出,于此,或许这世间会再多出一个大麻烦。
“可这本就应该是你的东西,如今岳安情况不明,现在物归原主。”
小江似乎是下了很大的决心,这剑一旦归还许民安,于匡连海来说就是如虎添翼。可如今事态严重,如若许民安没有武器傍身,恐怕到时又会遭危险。
思来想去,他还是决定尊重许民安,尊重这把剑。
剑若有灵,也该去选择正确的主人。
许民安垂眸,盯着这口袋许久,似乎是在和一位阔别已久的朋友打招呼。口袋中传来阵阵剑吟,又像是在回应他。
“搭档,我不会轻易拔剑,但如果你受到危险,此剑必出。”
许民安对小江信誓旦旦,他将这口袋收起,决心不到非不得已绝不拿出来。
虽然他还记得,当初第一次拿到这把剑时……他确实因为这东西太沉,嗯……挥都挥不动。
可如今他总有一种莫名其妙的自信,那就是这次如果让他用这剑,他一定能够用得很好,即使生前死后都没有学过如何去使一把剑,可这剑却总有一种赶着和他相认的感觉。
小江拍拍许民安的肩膀,一双眼里都是复杂的神色:
“保护好自己”
……
小江的话其实没有说完。
他对万事都思虑周全,因此也总会做好最坏的打算。如若到时他护不住许民安,这把剑便是他最后的防线——即使匡连海因此出世,但总归会有许民安一线生机。
可这话再说下去,就成道别了。
小江并不想苦兮兮地与许民安说些丧气话,虽然已做好准备,但他总想着能平安归去——毕竟许建国还在等着他们。
两山山峰处黑气缭绕,数张人脸于其中发出凄厉的尖叫,这场面在小江看来不亚于地狱。而在这尖叫之外,还有隐隐的悲泣,但最近的日子里,这样的声音太多了。
谁都说不明白,究竟是谁在悲泣。
……
2
裴再搬了把椅子坐在店门口,今日白天无客,那忙了不知多少昼夜的修补箱也得以被合上盖子,安静地待在一角等待下一次的任务。
这世上,或许有许多事物都能被修补,但怨气除外,它们本就不应该被修补,拥有的结局也只有弥漫满天将人吞没,亦或者恩怨已了就此消散。
可恩怨并不容易了却,也因此,这世上才会有怨气存在。
裴再抬头望着两山之间那团巨大,且还在不断扩大范围的黑气,心中也开始隐隐不安。恐惧伤心与遗憾过多则会为怨,而怨满,就会成界。
界,世界的界。顾名思义,无处不在且处处扰人。界会侵入生人的魂魄,将怨气带给他们,从而再次扩大自身力量。
至于这被侵入的生人,也会在暴涨的怨气中,迅速死去。
可界是什么样的,却没有人,甚至没有鬼来描述个详细。他们只知其可惧可怖,但真正了解的却没几个……这也不奇怪,遇上界了,差不多就是一个神形俱灭的结局。
所以没有活着的,存在着的范例来给大家参考。
裴再乐观地想:这么难遇的东西被他碰上了,不知是幸运还是不幸运。
他又看了一眼屋内那被规规矩矩放在桌上的修补箱,一个问题浮现在他心头:
要是到时被这漫天的怨气冲散了,他还能不能把自己缝起来?如果手也没了,是不是现在应该留意个心灵手巧的先早早准备一下。
毕竟他这壳子也精贵,他的灵魂也是独一无二的,而他这种修补人才,也确实上天入地没几个。
思及此,裴再起身,冲房顶上还在充当眺望兵的两人道:
“下来!商量个事儿!”
3
三月二十一日。
今日阴天,没有太阳,也就没有太阳落山的说法。一支鬼差队伍进入两山领域,这是下面再次派来的增援,如今事态已不如刚开始时众鬼所想。
山峰间的黑气面积再次扩大,已经即将要超过两山领域,进入市区。生人只以为这是一片巨大的乌云,但在肉眼看不到的世界里,一张张可怖的人脸,正“无私”地释放着它们的怨气,这东西,钻进生人的七窍与身躯,并不断寻着更合适的宿主。
今日的岳安市,热闹非凡。
除了需要在下坐镇审判的判官,以及这几日消声灭迹的无常,能来的,都来了。
各鬼差各司其职,但对待这两山怨气,却全部严阵以待。
凌晨的轮回道,将会开在两山之间。
经过几天的努力,当年滞留的亡魂已经去的差不多了,只剩下零星几个,今晚一送,岳安市人间办事处的工作就算是完成了。
只是人送走了,留下的问题却是个大问题。
下面的程序员经过精心测算,最终得出了这怨气将在三月二十二日成界,不知是巧合还是故意为之,这一天,正好是两山之间的废墟被当地工作人员挖掘完毕的日子。
于是在刚到凌晨的时候,众鬼差就已经登上山顶,斥出武器,与这黑团中的人面搏斗。
很遗憾,这些东西并不容易消散,打破一面,还会生出第二面,并且比之前的看起来更加惊悚。
战争还未完全开始,许民安拿出速食孟婆汤递给排队喝汤轮回的亡魂,一魂一袋,规格品质皆相同。山间的风很大,大到似乎能够吹散这亡魂的三魂七魄。
奈何桥,望乡亭,孟婆汤。含五味,亡魂从此过,来时泪断肠,去时事皆忘。从此世事两茫茫。
时代在变化,时代在发展,可这孟婆汤,从来就只有一种功效,即使后来有多种口味多种方式任魂选择,但最终目的,都是令亡魂能心甘情愿地去轮回。
不知在发到第几袋,又送了多少人进了轮回道时,许民安再次见到了双双的父母。
与之前的魂体相比,此时这对夫妻一副安然轻盈的模样,许民安知道,这是因为他们心愿已了,可以安心轮回了。
许民安抽出两袋孟婆汤递给他们:
“一路走好”
双双的父母接过这速食孟婆汤,在饮下之前,对许民安深深一鞠躬:
“虽不知您姓名,但若来世还能相遇,定会报答您和您的搭档。”
他们望向许民安身后十几米远,还正在守着轮回道的小江,这人正维持着秩序,没有时间去分心看向许民安这边,风吹乱了他的头发,那张俊秀的侧脸在发丝中若隐若现,许民安跟着望了过去,他在这夜色中,看不太真切小江,也不舍得眨眼,只觉得眼前这人虚实不定,仿佛随时都要消失似的。
就像是下一秒……他也要不说一声地离开,跳入这轮回道中。
许民安与这对夫妻再次告别,送他们入了轮回道后,便大步走向小江,也不顾这周围有没有其他鬼差,趁这人不备从后环腰将他抱住。
还在登记名册的小江:?????
他还待挣扎一番,但许民安的下巴已经枕在他的颈窝处了。见他挣扎,许民安的声音竟然有些委屈:“让我抱一下~”
一脸怔的小江:?????
但他没有再挣扎了,手上的工作却也没停。环绕在他腰间的双手又紧了紧,更显他那腰肢不堪一握。许民安那颗卷毛乱飞的脑袋亲昵地靠在他头边,就像是一条走丢后又被找回来,委屈巴巴的金毛犬。
……
久了,小江发现,这种姿势……确实挺影响他工作。
于是他又挣扎了一下。
许民安:“嘤~”
小江:“…………”
救命啊!谁来把这位金刚芭比从他身上扯下来啊!!!!!
他放下手中的名册,抬起手来,轻轻拍了拍许民安那一头乱发:“松开,怎么了?”
意料之中,这人没有立刻松开,也没有立刻回答他的问题。
小江:“…………”
他在心中无奈叹口气,又将自己的手付上了许民安的手:“先松开,回去再抱。”
许民安一听这话,松开了。
他的情绪还是有些低落,小江还未转身,就听许民安悲观道:“我们还能回去吗?”
小江身形一顿,他知道他在问什么,来此之前,他确实没有想到,这次的任务会这么凶险。那团黑气已经占了全市几乎三分之一的范围,并且还有继续扩大的趋势。
他一向对任务有自己精准的判断,包括上一次在南江城北,他说了没事就是会没事。可是……这一次,他却未敢多言。
小江转过身,他知道,许民安还在等他的答案,这轮回道就在他们身旁不远的地方大开着,道内混混沌沌的,莫名的风声与水声从道中传出,对身死已久的亡魂有着极大的诱惑。
眼神交替,静默无声中,轮回道的风与夜风纠缠,许民安想起判官与他的谈话,突然浑身一震。他又紧握住小江的手:“我们会回去的!一定会!我们还要,还要……”
还要一起轮回。
这对搭档在一起久了,确实是养成了一种同样的习惯,那就是不把话说完。于小江而言,是之后的话太过残酷,而于许民安,则是满心满意地想准备什么惊喜。
小江看着自己安慰自己的许民安,轻轻点点头:“嗯,会回去的。”
可这句话是给谁说的,就不得而知了。
……
抱也抱了,话也说了,两人在这危急时刻情深意重的,眼里似乎只有彼此。
于是他们忽视了一直在旁边修补灵魂的裴再。
裴再本再:“…………”
他重重地拍下自己的宝贝修补箱的盖子,无声翻了个白眼儿:
“妈的死给”
4
“不对”
小江不知第几次合住那本名册,他皱着眉头,仿佛是有什么事情出了错。
“怎么了?”
裴再提着他的修补箱走来,到目前为止,他们已经送走最后一名当年罹难于山中的亡魂,此时正在收拾东西。
由于具有预示意义的公鸡碗在今日排不上用场,小江特意带来了名册与他那台便携式笔记本将今晚要轮回的亡魂都排查了一遍,一魂一名,绝对错不了。
可是……
小江略带疑惑:“还差一人”
“还差一人?”
许民安也凑了过来。他下意识地漫山遍野的用目光找寻了一番,发现并无什么多余的灵魂。
只有头顶那黑气中的人面,凄厉,痛苦地尖叫着。
……
“嗯”
小江点头,他打开笔记本,找出了一串名单来,喝了汤入了轮回的已经画了勾,只有一个名字后面空空荡荡,无任何标识。
而这名字,许民安并不陌生,他是听说过的。
“常圆?谢早的母亲?”
他有些惊讶,但更多的是遗憾,父子二人寻了这么久,可他们的亲人确实是遇难了,没得一丝奇迹。
“是”
小江回答道。他那本名册几乎快要被他翻烂了,甚至地府的系统也被他上下几十年,有记载的都翻了个底朝天,但这份努力的结果他却不得不承认:
无论在哪里,都没有发现常圆这亡魂的信息。
似乎就只是起了个很平常的名字,然后很平常地存在于生人的口中,可是搜寻起来才会发现,这名字只是个空壳,根本没这个人。
这种事情,作为一个五百年老鬼,小江是第一次见。
裴再不信邪地又查了一遍,最终还是得出相同的结论:常圆确实不存在。
“不可能。”
许民安第一个不信,他还记得当初在列车上与谢早的交谈,谢家父子俩的神情告诉他——他们确实有一位叫做常圆的家人在十六年前来岳安打工,地震之后再无音讯。
而如今,却查不到任何一点关于她的信息。这事儿要多荒谬有多荒谬。
小江却想得更加深远一些,当天谢家父子的反应他是看在眼里的,而这对父子身上的痕迹也表明他们并没有说谎,所以……
如此一来,究竟是谁将常圆的存在抹去?而又为什么要抹去一位平凡女子的信息?
不,或许她也不平凡。
因为她是谢早的母亲,而谢早,将死之人,以金墨书写其姓名,甚至是范白,这位不会断句的无常之首亲自来接——这完全不是普通人的排场。
小江一脸严肃地抬起头来,那团黑气已然变成一朵巨大无比的黑云,正在这座城市的上空不断地,继续变厚变大。今夜的月光无法洒下,群山被黑云压迫,犹如巨兽添翼。
今夜的岳安静悄悄,街道空无一人,甚至专门在凌晨营业的酒吧歌厅都紧闭门窗。
这份静谧,已经到达诡异的地步。
自两山开,岳安发生的怪事,也确实太多了一些。就像是……大家约好了一般,要在三月二十二日这个日子里,做一些什么。
5
凌晨五点,临近四月的天空却丝毫没有变亮的意思,山间的风从未停过,众鬼差头顶之上的黑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地面压下,风高鬼泣,今日的岳安已然不太平。
“来了!”
“不能让这东西进入市区!”
裴再回头冲小江二人喊道。他将手中的修补箱打开,一把榔头被他紧握于手中。许民安知道,这是年会时他口中所说的“神奇榔头”。虽然看起来,听起来,都没有剑器优雅,甚至还带了些……嗯,野性。
但这实用性应该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只见裴再一榔头锤地,山上的沙石都因这对地的冲击力飞上了天,也就是在瞬间,刚才还在下压的黑云又上升了一些。
众鬼差趁此间隙,火速在两山之上用灵力崩起一张防护网,耀眼的赤色与妖冶的黑冲击在一起时,许民安仿佛听到云中怨气化成的人面在惨叫。
看起来,似乎这项工作很是简单,甚至不用多费力气。
但可惜的是,灵力有穷尽,锤力也会有用完的时候。裴再的榔头从地府而来,经过无数岁月的打磨与冲击,本会拥有无穷无尽的力量,并因此被万鬼所惧怕。可若想带起这样一副神兵,首先要拥有高于神兵的力量。
而很显然,裴再的力量并不够。
他一榔头下去,已是极限,如今这灵力渐弱,连带着天上那张防护网的光也不再那么耀眼,很快的,那朵巨大黑沉的云便又压了下来。这次它的速度更快了,似乎在片刻之间,许民安就已经在耳边听到这些人面的嘶吼。
果然,这东西越打压怨气越重,于是便会更加难缠。
“不行!”
裴再大喊一声,他欲冲上去再锤一榔头,但奈何力量已到极限,这一次,这榔头还没有砸到地上,他便因为灵力透支而吐出一口无色无形的灵气来。
灵魂受到重击时,灵力首先会开始溃散,其最开始的表现便是从嘴中吐出灵气——这便类似于生人失了精气神儿,虽然听着没那么严重,可灵魂终归是与生人不同的,他们需要的就是这所谓的“精气神儿”。
如若失了太多,还不加以修养,最终一不小心就得落个魂销魄散的下场。
当然,损耗最快的绝对不是灵力,而是魂力。
魂力之于灵魂,就如同生人的鲜血,甚至是肉。这玩意儿不需要丧失太多,哪怕只是没了一点点,对于一个灵魂来说也很“致命”。
……
小江见状,上前一把搀住了裴再。他对这位明显已快力竭的老同事摇摇头,又将他交给许民安:
“许民安,照顾好裴再,我去去就回!”
他说着,便斥出剑来,冲那团黑云冲了过去!
“搭档!”
许民安在他身后呼喊着,他很想跟上去,但被小江回眸的一个眼神制止了。
那眼睛里始终是平静与淡定,可就是这平静和淡定告诉许民安,即使他同他一起去,也只是给他添麻烦。
如今,他远离主战场,守好裴再,才是最大的帮忙。
……
眼下,这两山之间的鬼差几乎都聚集在了一起,随着这黑云的不断降低,他们几乎都化出了武器,欲与这团即将成界的怨气厮杀。
但怨气始终是怨气,它能影响生人,更会对亡魂产生更大的作用。很快的,便有意志力薄弱,亦或者灵力低微的鬼差被吸入云团,无数人面贪婪地吸取着这鬼差身上的灵力,再将怨气注入到他的魂体之中。
股股怨气与魂体相冲,直冲得这鬼差的灵魂四分五裂,最终消亡于不见阳光的天地之间。
小江握剑的手不易被察觉地,微微颤动了一下。他见过太多的死人,也杀过太多的人。但当一个灵魂就这样因怨气彻底消失在他眼前时,其带来的震撼不亚于他当年第一次见活人死在面前时的心情。
似乎见证死亡是他的宿命之一,至于其他的宿命也包括却不限于杀死别人,让别人死亡。
第一次杀人的时候,他也质疑过自己的人生,命运,选择。但他无法改变这一切,也没有第二条路可走,于是从那时候他就知道,以后还会有无数人死于他的剑下。
而他,则带着自己的仇恨,悔恨,痛苦,还有那不易得来的浮生半日闲走完了自己短暂的一生。并在五百年之后,亲眼看着一灵魂消亡于自己的眼前。
那感觉,与在五百年之前,需要亲手杀死一无辜之人一模一样。
小江合上双目不忍去看,但耳边各位同僚的惨叫却从不断绝。黑云中的人面越发猖狂,它们疯狂地攻击着各位鬼差,那黑魆的怨气从鬼差的七窍中钻进钻出,令他们发出痛苦的叫声。
这里明明是人间,却比地狱还要令人绝望。
都道众生皆苦,原以为,是活着的生人在痛苦,他们苦于生离,苦于死别,苦于求不得,苦于怨憎会;但却没有人去理会亡魂的痛苦,轮回无期,新交故人,生前的悔恨常伴于身,做人时的喜悦被无尽时光冲淡,直至变为遗憾,然轮回遥遥无期,永不解脱。
直至今日,怨气将他们与这苦一同冲散,再无下一轮回。
人死为鬼,鬼死为微。这次的死,就是彻底死了,从此消散于天地之间,不会再存在,了无生机。
小江猛地睁开眼睛,他怕死吗?他怎么会不怕死!可是这世上有比死更可怕的事情,那便是空有一身力量却见别人去死。
生前他杀了多少人,死后他便要去救多少鬼!即使今日魂销魄散,也算是一种赎罪!
小江拔剑,雷声从远处沉沉而来。
……
惨叫声此起彼伏,没过一会儿,这山间的鬼差便消亡了一大半。道消魔长,这朵黑云愈发大了。许民安带着裴再躲过几个人面的攻击,终于寻了个倒塌的居民楼躲了进去。或许是因为隐蔽,又或许是因为灯下黑,人面怨气的葬身之地反而没有多少怨气。
许民安松了一口气,他从缝隙中瞥见外面黑云翻滚着,数名同僚已殉职。已快到六点,但天却迟迟未见亮起,反而更黑了几分。
这座城市似乎被盖上一层名叫阴霾的薄纱,城中的鬼差们越是挣扎,越是窒息。
一声凄厉且痛苦的惨叫传于耳内,许民安整个一激灵,他与裴再对视一眼,两人又扒着这废墟的缝隙循声望去。
是佳姐
她一头曾经打理洋气的大波浪早已凌乱得不像样子,半张脸血肉模糊——应是受了怨气的腐蚀,变回死时的模样。
许民安心头一震,如果前面那些素不相识的同僚的消亡令他感到惋惜,那么当有几面之缘,甚至还搭过话的佳姐遭此劫难时,他便不可不去直面这次事态的严重性。
没错,鬼也是会死的,死了便什么都没有了。
佳姐在最后一刻发出一声嘶吼,黑气将她的身躯即将分为无数碎片,但即使这样,她也在这最后时刻,以灵力自爆的方式冲那团黑云冲去!
她的魂体在进入云团时化为碎片,星星点点的,附着在那些人面之上,怨气很快便将这些微不足道的碎魂吞噬,然这碎魂也在最后关头对人面完成了腐蚀。
不多时,便有一些人面怨气在黑云中化为灰烬。
这种以卵击石的方法,这样一命换一命的悲烈,令许民安与裴再二人久久沉默,他们的眼眸中是巨大的哀痛,但这样的哀痛却还在继续。
佳姐没了,而在昨天,她还在用细长的手指戳着小江的胸膛,对他说一些戏谑的话语。有些人的形象永远不会令人联想到大义,但他们确实会在重要关头孤身就义。
……
此时,一道雷直劈黑云,雷力之大,似乎要将这云直接击穿。人面怨气惨叫着,不多时竟然有些烧焦的味道从云中传出,这一击,给了其他鬼差一丝喘息的机会。
许民安被雷光闪到了眼睛,他从缝隙看出去,只见山间的平野之上,小江举剑冲天,空中雷声阵阵,似要对人面怨气诛杀至尽,而这之后雷与剑共体,他执剑,飞身而起,冲这云团直冲而上!
……
裴再见此,一只手几乎要把扒着的墙壁捏碎:
“你搭档疯了!用魂力引雷?!”
“魂力?什么魂力!之前不是也有过这种情况吗?”
许民安心中一紧,他见空中那朵黑云依旧庞大,可地上的鬼差却越来越少,小江独一人冲上去,实有英勇就义的味道。
“不一样!”裴再急道。
“魂力引雷,伤敌一千,自损八百,你搭档,这是要同归于尽吧?”
恰巧此时,小江的剑刺穿了一人面怨气,在它发出惨叫的同时,那黑沉的怨气冲小江直扑而去,与他在空中纠缠不清。
即使小江再强,此时的他也寡不敌众。而地上的各位鬼差早已自顾不暇,魂飞魄散的惨事还在上演,一缕缕尘灰散落在天地之间。
“小江!”
许民安从废墟中站起,他不顾一切便要冲出去,却在这时被裴再一把拉住。
“你也疯了?那东西是你对付的?”
“我不管!我搭档有难!我不能放他一人!”
裴再:“…………”
他知道的,现在说什么都拦不住许民安。
后者在这黑暗的空间中看着他,眼中是担忧,是真挚,是同生共死:
“今天若他死了,我也不会独存!没有他的轮回还有什么意思?!”
或许是黑暗给予他无限的勇气与前行的力量,过去胆小的许民安已渐渐留在了过去。
他就这样,在裴再眼前,掏出那只口袋,随后紧握着这东西义无反顾地冲向了小江。
这次,裴再没有阻拦,他依旧站在那片废墟下的黑暗中,头顶是人面怨气的嘲讽与尖锐的惨叫,望着许民安离去的身影,他眼中都是复杂的情绪。
或许对于许民安来说,死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无止境的离别与眼见爱人死于眼前却无能为力的痛苦。所以他一腔孤勇,所以他不畏消亡,所以他轮回至今,爱憎仍存,且各分一魂。
所有的因缘际会都是命中注定,在这冥冥之中,许民安早已有了自己的答案。
6
黑云在以极快的速度吞噬,碎裂各位还在山间的鬼差,灵力稍强一些的,还能堪堪抵挡得住;档鬼时间不长的,却已经没剩几个。
这场战争,伤亡惨重,恐怕有一段时间,地府都难以恢复之前的元气。
许民安在两山间的平野之上疾奔,他迎面碰上一匆匆逃难的鬼差——其实已经不用逃了,因为这朵黑云无处不在,他的魂体也已经开始消散。
“界,要成界了,快逃!快逃啊!”
他冲许民安喊道,许民安伸手扶住他,刚想开口安抚他不要过于恐慌,这位鬼差却已经在他手中慢慢化掉了。
“快逃,快逃……”
即使在最后关头,他还在嘴中喃喃说着这句话。
许民安手中,只余下一抹灰。
他愣愣地看着手掌心,第一次如此近距离,且直观地见识到什么叫鬼死为微。耳边的惨叫声逐渐小了起来,他知道,这不是他们打赢了这场战争,而是已经不剩多少自己人了。
半晌,许民安将手中的灰烬倾覆,让其散于两山之间,这片土地上不知道留存多少同僚的灰烬,以后每次山间的风吹过,或许他们都会在风中相逢。
许民安稳住心神,继续向前奔跑,但没跑多远,便被黑云中呼啸而来的人面怨气绊倒在地,黑气一下便扑上了他俯趴在地面的身体,企图从他的七窍中钻入。
他手中的布袋也跟着摔了出去,他用尽力气抬头,见空中的小江也已抵挡不住这怨气,手中的剑也因为黑云不停的袭击而从空中掉落,唯一继续的,是不断劈下的雷。
“不……”
许民安挣扎着,他背着这一身怨气努力向小江的方向爬去,却先摸到了那口袋,袋中被缩小的剑器发出幽幽剑鸣,加之许民安身上的怨气,似乎匡连海也在从他的灵魂中醒来。
如此浓重的怨气碰上匡连海,已不能用如虎添翼来形容。
许民安怎会不怕?
可他已顾不得怕了,他握住这口袋,似乎是在对剑说,也似乎是在对匡连海说:
“我知道,你是匡连海的武器。可持剑的人,应当守护的,是人间苍生,是心爱之人,是心之所向。前尘恩怨,我们能不能先不谈?这朵云成界了,大家都得完蛋!”
他说得很在理,这即将成界的怨气现已如一朵巨大,黑沉,重量似铁的乌云一般压在岳安市上方,如果不是各鬼差拼命阻拦,将其最怨的部分限在两山之间,恐怕现在整座城市的人都要没命。
手中的口袋动了动,许民安见此,忙解开了口袋,但也就在同时,他身上的怨气成功把他全身包裹住,眼看就要将他吞噬!
许民安最后看了一眼从空中已力竭的小江,突觉如若不能同生,那么共死也挺好,从此这世间虽不再有他二人,但却每处都是他们。
……
黑暗将他包围,许民安那凤眼再无光彩。
“撕拉”
是布袋被撑开的破裂声。
一把剑从中破空而来,它先是在许民安身上的怨气中任意穿梭,又凭一剑之力将这些黑重的怨气从他身上驱逐出去,之后,剑身燃起无名烈火,直冲这怨气而去!
许民安从地上爬来的时候,只听到这怨气被烧得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再看看那剑,独成剑阵,为许民安抵挡着外部怨气的侵入。
许民安:“!!!!!!”
他还没有来得及去多想,刚在前线厮杀一番的剑便回到他手中,发出嗡嗡剑鸣。许民安低头看去,与近一年前见它时一样,这把剑依旧是黄铜铸造,剑鞘前段是一些直来直去的纹路,中间部分则是一朵雕刻精美的花。
这是一把朴实无华的剑,却在这个时候能够破开如此重的怨气。甚至许民安总有一种感觉,那就是,他与这剑,在很多年前便是老朋友。
这个很多年前,超过了小江所在的年代。
剑在手,他一路向前,没有任何人面怨气敢来阻挡他。小江那方打斗依旧激烈,众鬼差几乎拼尽最后一丝魂力想要保全这个城市。许民安抬眼,便看到失了剑的小江再次招雷却因再无气力而失败,下一秒,他仿佛一只被折了翅的鸟一般,直直坠了下来!
一切的动作都慢了下来,许民安下意识地持剑想要去接住他的搭档,山间的风依旧在不断吹着,耳边也没了声音。小江坠落时,身旁是同僚消散后的点点尘灰,或许是因为刚才的雷击,这尘灰也在空中发着星星点点的光芒。
这在许民安眼中,就像是小江在与星辰一同坠落。
不知不觉中,许民安脚下生了风,浑身变得轻盈,他将剑握于手中,竟真的飞了起来!
“我……我会飞了?”
许民安看看脚下,简直是不可思议。
他没有再多去追究,而是转身而上于空中牢牢接住已经失了意识的小江。
他很轻
这是许民安将小江抱入怀中时第一反应,灵魂都是轻的,但小江轻得就像是即将要消散了一般。他在许民安的怀中毫无知觉,身边被幽蓝色的魂力紧紧围绕着——它们从小江的全身而来,就像是生人的血液一般,失了太多,也会死掉。
“搭档……”
许民安望着小江紧闭的双眼心疼道。
他将小江横抱着,随后便稳稳落在了地面上。一时之间,他也不忍心放手,生怕这手一放,怀里这人就彻底没了。
那把比小江先落地的剑感受到了主人的虚弱,从一堆焦土中向他们飞来。这把陪了他五百多年的剑在他们身边发出一种听起来就很悲哀的声音,试图用这么多年的羁绊唤醒小江。
很幸运的是,这招真的有效。
“搭档……不,小江,小江?”
许民安轻轻唤着他的名字,刚才那把大杀四方的剑被他放于身侧,似乎是知道一时半会用不到它,这剑竟然很灵性地自己进了鞘。小江悠悠睁开了眼睛,入目的首先是许民安那张焦急的大脸。
“你……”
他那还未完全聚光的眼睛环顾了一圈四周。
“你怎么来了。”
天边那朵云还在不断作祟,云中人面更加猖狂,现场的同僚消亡的消亡,逃窜的逃窜,眼看就要撑不住了。
小江从许民安怀中挣脱出来,他似乎是想要撑起自己的身体再战,但又再次脱力倒了下去。
这次,依然是许民安稳稳地接住了他。
“小江”
小江听见许民安如此叫他。
他抬头,是许民安那认真注视着他的凤眼。
“我不会再躲在你身后了,我也不能再那么胆小,弱小!我是你的爱人,无论什么时候,我们都应一同面对,同生共死!”
小江顺着他的手臂看向远处,那把曾经被他封印在口袋中,被视为不祥的剑此时就安立于许民安身边,安安静静,没有任何要作妖的动静。
他惊奇于这把剑的选择,同时也钦佩于许民安的担当。
此时此刻,他已知许民安的心意。
话已不必再多说,也不必再多加犹豫,小江召回了他的剑,另一只手与许民安相握:
“同生共死。”
……
漫天黑云,两人互相搀扶着站立,那朵云在缓慢地向他们压来,云中人面面露得意与戏弄,似乎是在嘲笑他们的不自量力。
“搭档,如果我们能回去,这轮回道,咱们一同进。”
许民安执剑,对他身旁的小江坚定道。
他没有奢求小江会有什么回应,但却在意料之中听到小江的答复:
“好。”
击鼓其镗,踊跃用兵。土国城漕,我独南行。
……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7
人面狞笑而来,许民安提剑格挡,他仿佛在一瞬间便会用剑,且每一击都精准到位。剑魂配合默契十分高,在小江眼中,许民安早已和这剑合为一体。
如此危急情况下,他无暇去研究这究竟是为什么。又是一次提剑,剑尖直挑一人面的额头。
这场战争已经过了很久,但从没有要停止的意思。全场所剩不多的鬼差聚合在同一处。他们大多数失去了挚友甚至是亲人,此时早已精神不支,靠着责任与一腔仇恨苦苦支撑。
那黑云却不顾他们是怎么想的,见在场的鬼差已经寥寥无几,便突然发了猛力,似乎是想快速结束这几只蚂蚁,去往城中吸食更美味的生人灵魂。
“同仁们!今天,大家都回不去了!为了城中的生人,我们拼了!!!!”
其中一名鬼差冲其他人吼着。似乎与他同一批前往的只剩下他一个,此时这名鬼差早已没了后顾之忧。
“拼了!”
“拼了!”
其他鬼差跟着应和。
“没什么大不了,我不轮回了!做人有什么好的!现在牺牲了,起码下面还能记我几千几万年!!!”
“没错!”
“冲!!!老子今天来了就没想过要回去!”
众鬼差拿起武器,意欲和这团云拼上所有。
群情激愤中,许民安又握住了小江的手。
他注意到,那曾经白净,骨节分明的手上,已都是被怨气所划破的伤口。其中还透着幽蓝,看起来是唯美的,但似乎,还挺疼。
他还未张嘴,小江却先说话了:“如果和你一起,也没什么好怕的。”
说罢,小江冲他一笑,便松开了他的手,执剑向云冲去。
许民安望着他的背影,也握紧了手中的剑。
这时,他看见一道熟悉的身影,是裴再。
他提着自己的修补箱急匆匆奔来,在快与他们相逢时,突然将这修补箱一扔。
随后,是一榔头猛地砸到地上!
这云又被弹远了一些,众鬼差趁此机会,再次结阵,于上空组成一道防御屏障。
“拼了!今天大家一起死在这儿!!!”
裴再吼道。
他似乎恢复了一些灵力,且这次因为激动,甚至连力量都更加强了些。
小江,与许民安会意,又加了一份灵力上去,与鬼差们一起撑起这层防御屏障。
一时之间,这云竟然再无法向他们前进半分。
“撑住!撑住!”
裴再回头冲他的同僚们喊道,他拿起针线来,飞快地逐步着屏障破损的地方,又不断把还在屏障外面的鬼差拉进来。
可这云倒也不着急,它和它的人面,仅仅是用自己的自身重量,稳稳地压在屏障上方,如此,也压得这群鬼差苦不堪言。
小江再次吐出一口灵气。
今日的他,魂力残缺,灵力消耗过大,已经不能再亏损。
许民安忙上前扶住了他,而后者仅仅是对他摇了摇头,又继续往这屏障输入灵力。
这屏障破了会怎样,大家都知道。
他们甚至还知道,这场或许有去无回,必有牺牲的战争,将是他们最后为生人死魂所能做的事。
……
但谁能阻止少年武士去赴死呢?他们听不到。
8
鬼差们竭尽全力撑出的屏障,最终还是破了。
滚滚黑云无限贴近地面,涌动着向他们而来。最边缘的几位鬼差首当其冲,被云中的人面吞噬迫害,还在后面的再一次眼睁睁地看着同僚消散。
“啊!!!!”
裴再怒吼着,他拎起榔头往那朵云冲去,他宝贵的修补箱则被远远地扔在一边。
“裴再!”
许民安欲上前阻拦,可冷不丁的,被从背后偷袭而来的人面重重一击!于是他被打趴在地上,眼见着,裴再冲进那朵云里,又被无数人面撕咬着,嘲笑着,或许是因为这榔头护着他,裴再没有被撕裂,只是再次扔了出来。
虽然没有其他鬼差悲惨的结局,但裴再也被打在地上爬不起来,魂力受损,灵力枯竭,短时之内,难以恢复。
“起来。”
小江一剑趋开许民安身上的怨气,费劲地将他扶起。许民安那把剑则“嗡”地一声,独一剑钻进黑云中厮杀。
这剑已不是一厉鬼生前所用那么简单了,恐怕在此之前,便独具灵气,且为更厉害的存在所用。
“怎么办?”
许民安站起身来,他忧心忡忡地看着那朵近到眼前的黑云。
此时的他,担心的并不是自己的魂魄被冲散,而是在想,如若他们最终没有阻挡住这朵云,那么城中的生人会落得一个什么下场。
天没有丝毫要亮起的迹象,群山如同巨兽一般将他们包围。身后倒塌的建筑物冷冰冰地堆砌在一起,无声,却能令人想象到地震那天的绝望。
近十六年前,岳安遭此大难,十六年后,又要如此吗?
小江立在风中,即使身受重伤,魂力溃散,依旧没有弯下腰去。他静静地看着这片黑云,握紧了手中的剑。
“没有办法,只能死守”
守到这两山间再无鬼差,再无亡魂,守到黑云将他们吞噬,化为尘埃,再无力抵抗。如此才算至死方休。
那朵黑云的速度在近身的时候突然变快,云内也同样消亡不少的人面奸笑着,有的甚至已经生出四肢,手化而为掌,向他们抓去。
“小江!”
许民安喊着他的名字,转身将小江抱住。
他以后背抵挡,将生的机会全部留给这位眼中还带着错愕的搭档。
他们在一片混乱中相拥,任谁也无法将他们再次分开。
9
一只青鸟从天边振翅而来,它轻易地飞过这朵乌云,周身漂亮的羽毛因为它轻快的动作发出青蓝色的光晕。
青鸟收翅,轻轻站在小江的肩膀上。
身前那朵黑云仿佛停了下来,小江望着这一切,有些诧异,这青鸟,他昨天是见过的。可能在这个时候出现在这个地方的,又怎么会是普通的鸟。
“你,究竟是谁?”
小江盯着青鸟那米粒般大小的双眼疑惑道。
……
又是一道雷冲两山之间劈来。
这雷同之前的完全不同,如若说小江的雷用来诛魂,并且燃烧自己的魂力,以一换一。那么这雷则似乎拥有雷霆万钧之力,它霸道无解,势要将这天空劈裂,铲除人间所有的邪恶。
这只是第一道雷。
第二道,第三道,第四道……无数道紧接着而来。
先开始,它们还“礼貌”地劈劈山边吓唬一下这朵云,到了后来,它们直接开始对着这朵云狂轰乱炸。
云中的惨叫声更盛了。
许民安听着疑惑,眼下危险远去,他松开小江,发现这人也正一脸严肃地盯着天边那不停歇的雷。
“不是我,是……”
小江一双眼睛睁得极大
“雷霆万钧,众神归位。这雷……是无常归位。”
众所周知,无常有两位。一黑一白,勾魂锁魄,灵力魂力皆十分强。黑无常范白,在许民安与小江来岳安的途中便见过,他似乎只要动动手指便能令时间静止,如若稍微认真一些,小江抵挡起来都十分费劲儿。
至于白无常,近些年却没几人见过,黑白无常本身常伴彼此,而这无故缺席数年的白无常……现在小江算是知道了,这白无常,是去渡劫了。
……
“无常?”
许民安望向天边。
确实,那个位置有俩人影,一黑一白,动也不动,光知道打雷了。
可就光是这雷,也打得黑云无力还击,其中的人面被打击得碎裂,带着不甘化为一股股黑色的怨气,似乎是企图往这云里再灌入一些力量。不过还未来得及,便又被下一次雷击打成碎渣。
看样子,这玩意儿是不会再成界了。
趁此时机,天边那一黑一白的身影轻松飞下,地面上的鬼差士气大振,他们欢呼着迎接二位无常。
为首的正是当日在列车上所见的黑无常范白,他的脸依旧惨白,剑眉星目的,似乎比上次见面的时候多了一些人情味儿。他将手中的勾魂抓随意甩向一边:
“不,好,意,思,来,晚,了。”
……
很好,他还是不会断句。
许民安拉着小江的手,歪歪身子,想看看范白身后的白无常是谁,这一看可就不得了了。
是谢早
他似乎还是前几日在列车上遇到时候的模样,但总觉得又发生了什么变化,可是究竟发生了什么,谁也说不清。
谢早手持一根棒子,仔细看看,这根棒子的顶端由人类头骨组成,而底端则是人类的大腿骨,这么一根看起来比较粗糙的东西放在他的手中,倒是多了一丝神器的味道。
“你们没事吧?”
谢早还是比较着急的,他一下来,先是将还在地上的裴再扶了起来,又走过来仔细地看着小江的伤势。
许民安:“…………”
他很无语,几乎就要白眼一翻:“你看……我们像是没事的样子吗?”
现在这战场上,消亡的消亡,溃散的溃散,魂力枯竭的有一大半,所有人都亲眼看着自己的同僚痛苦地化为尘埃,所谓精神与灵魂皆受重创。
如今,他们迟迟一来,不但火速扭转了局面,还要伤口撒盐地问他们有没有事?
……
闻言,范白翻起他青白的眼球“和善”地看了许民安一眼。
小江拽拽许民安的袖子,轻咳一声。
那只青鸟适时从他的肩膀上飞了下来,他手背一撑,这鸟便轻轻地落在了他布满伤痕的手背上。
这手背已经惨不忍睹,谢早见了,便想去疗愈一翻。但这事儿似乎不用他来,众人见着这青鸟在小江的手背上轻轻啄了几次,鸟喙所到之处,伤口尽数愈合。
许民安突然想起那日在石碑上所看的神鸟传说,难道这是见到真的了?
不过眼下这情况,也并不允许许民安去考究这些。刚被揍回天上的碎云正在快速地重聚在一起,似是在准备再次一击!
“又来了!”
裴再还没缓过来,便见天边快速凝结起来的云,他的心情都是绝望的。
这东西怎么没完没了,无穷无尽。还有这里边的人面……人丑多作怪也是用来形容它们的吧?
谢早将他那棒子往身前一横,挡在众鬼差前面。
“这东西太厉害,你们先走,交给我们解决!”
说罢,他又引了一雷,重重地往那片云击去!
范白又往谢早面前一挡:“你,才,归,位,灵,力,尚,未……”
他这话还没说完,便被谢早截了去:“我还行我还好,就是你,这么多年没见了,怎么断句还这样?你不多练练?”
在场众鬼:“…………”
很好,两位大人甚至还能调侃,看样子这云对他们来说洒洒水啦~
重点在于,那位平时令人闻风丧胆的黑无常大人听了这话,竟然只是乖巧地点了点头!他看起来是真的准备去练练断句!
于是,他们看着“乖巧”的范白,一伸手,又一道雷劈在了那朵云上。
……
……
……
四下无语,只听雷声。
两位无常大人你伸手一道我伸手一道,这雷在云上从来就没有断过,他们引雷的动作相当潇洒,相当熟练,且毫无压力。就像是在无比轻松地玩弄彼此友谊的小火苗一般。
众鬼差目瞪口呆地看着他俩引雷,在心中默默感受被降维打击的痛。
……
“看样子……不太需要我们呢。”
衣服被燃了半边的鬼差一号如此总结。
“好像是呢……”
某位刚才还在地上“匍匐前进”的鬼差二号一脸震惊。
“那我们走?”
“走?”
“那走!”
几名鬼差拿起自己的武器,打算就此撤退。
“不行!”
这次出声的还是裴再,他终于找回了自己的修补箱,先是手法娴熟地为其他手上的鬼差缝了伤口,又皱着眉头看着天边小了很多的黑云。
小江也跟着摇了摇头,他旁边还在修养的许民安低声问道:“怎么不行?”
裴再收回视线,给几名没搞明白的同僚解释道:
“虽然我们阻止了这朵云向市区前进,但早已有不少怨气侵入生人,怨由恐惧与怨恨形成,每人心中都有这些东西,如此,这怨气便能因为生人而“生生不息”……现在即使打散了这云也不能除根,只要被侵入的生人在,那么总有一天,这些东西就会卷土重来!”
在场的鬼差又慌乱了起来:“那怎么办?”
“是啊?怎么办?这东西就没办法彻底铲除吗?”
许民安也跟着惆怅了起来,他自知这些生人的死活其实与他关系不大,可那些早点铺煮馄炖的店主,公园广场上打太极的老人,以及酒店同甘共苦的吴忌与双双,都是他曾感受过的人间。他们是真实存在的,有血有肉的,有情有义的。如此,他又怎能袖手旁观一走了之?
他下意识地第一眼看向了小江,在他心中,小江总是有办法的。
后者沉思片刻,终于开口道:
“办法不是没有,那便是令这些怨气自愿退出生人的身体。”
……
全场沉默
这办法,和没有办法,区别也不大。
两山上空的黑云被打散又重聚,接着再次被打散,终于,在无限的雷击中,它们由一朵巨大无比的云重新化作一团黑气。
数张人面在这团黑气中不甘地尖叫着,有的,甚至已经越来越像个人,它们不仅生出了四肢,还在黑气中睁开了那双没有眼白的眼睛怒视着在地面的众鬼。它们的嗓音自带蛊惑的味道,即使未张口,要说的话还是传入了地面上众鬼的耳中:
“我们,是死不了的。”
!!!
众鬼差面面相觑,他们同时抬头看向那些人面,接着,为这人面上的得意而感到气愤。
“可恶!”
许民安斥出剑来,直指这黑气。
范白终于从无限引雷中抽空看了他们一眼:
“快,走。”
“是啊,你们快走,这里有我们。先解决眼下,再另想他法。”
谢早似乎是怕范白说完这话黄花菜都得凉,他忙把话头接了过来。
……
“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眼下,不是该走的时候。”
小江皱着眉头,虽然这么说,但究竟该怎么做,他却想不出。怨气本来就很难根除,更可况还是这么大一团。
这时,停留在他手背上的青鸟突然再次飞起,一声清脆响亮的鸟鸣响彻天际,众鬼惊讶地看着它飞过山岗,飞出那危险的一团黑气,又绕过无常召来的雷,最终失去了踪影。
“这鸟……这么能飞的吗?”
裴再戳了戳许民安,饶是他当了这么多年的鬼,也没见过这么……牛逼的鸟。
许民安也一脸呆滞地摇了摇头算是回应,今天见识到的东西太多,他已经麻木了,内心已不会再起波澜了。
只有小江,他若有所思地看着自己的手背,似乎又想明白了些什么。
10
两山间那团黑气经过不断的雷击后,终于有要消散的趋势。可明明此时已接近晌午,但这天空依旧黑得像是泼了墨一般。
众鬼都明白,即使这团黑气消散,那怨气也早已驱之不去,岳安市,怕是要与黑夜常伴了。
两位无常似乎也是打累了,他们停止了雷击,又收回了自己的武器。见这城市的白昼还是未来,谢早叹了口气。
“我的母亲,应是葬于这座城市,如今,我寻不到她,而她也要长眠于这没有太阳升起的地方了。”
谢早口中的母亲,就是当时他在列车上所说的“常圆”,也是小江查了数遍都查不到的“黑户”。
“你的母亲……我们找过,她的名字并不在系统中,或者说,天地间并没有这人。”
小江与许民安对视一眼,终于还是决定说出这一事实。无常的力量他们自然知道,查到这层信息也是早晚的事情,只是谢早刚刚归位,还未来得及去做这件事儿。
而他们要做的,就是告诉谢早这一件残酷的事情,好让他尽早断了来自于人间的念想。
谁料谢早并没有多大的反应,他只是低下头去,额前的碎发掩盖了他悲伤的神色。范白见此,也拍了拍他的肩,似乎是在安慰他。不过这动作较为笨拙,与他无常的身份十分不匹配。
“我来人间二十五年,虽说是为历劫,但这一生的父母生我养我之恩,我永不会忘。无论有没有这个人,她也永远是我的母亲。”
半晌,谢早抬起头来,平静地看着这座城市。 他仿佛是在思念,可他的思念无声。
两山之间的黑气已经消散,人面怨气无处可藏,便彻底现了形,它们遣着怨气在空中四处行走,寻着生人寄生于此。
今天这场战争,没有赢家,却有无穷无尽的后患。
……
突然,一盏天灯冉冉升起,灯内烛光摇曳,虽然这光芒微弱,但却照亮了一张人面。
这人面被这盏灯刺激到,停住了在空中疯狂探寻的步伐。
紧接着,是无数盏天灯升起,它们随着山间的风而来,飘过山林,掠过山岗,将那微弱但温暖的光亮照在了每张人面上。今日的岳安没有太阳,但这一盏盏天灯却撑起了这座城市的光亮。
许民安与小江跑了几步,又向山脚看去。
那里已经聚集着许多人,每人手里还是没有放开的天灯,小江捉住飞上来的其中一盏,却见其上写了许多他曾送入轮回道的亡魂名字。
他将这盏灯再次放开,又见山脚有几张熟悉的面孔:
文双双与吴忌跪在地上,仰望着自己放的天灯离他们越来越远,十多年的遗憾与痛苦突然涌上心头,她痛哭出声。
“爸!妈!你们放心去!我会照顾好自己!”
吴忌见此搂住她的肩膀轻声安慰着。
而在他们身后,还有数以千计的岳安市民,今日的岳安人皆身着肃穆的黑色,他们或跪,或拜,亦或者只是站立在原地,闭上双目且双手合十为地震中死去的人祈祷着。
其中一名老人,岁月压弯了他的脊梁,风霜吹皱了他的面庞,即使他现在的模样已与十多年前的相去甚远,但许民安还是一眼认出了他。
当年地震后,这名老人因为先去救了倒塌学校中的小学生,而错过了自己家人的最佳救援时间。最终,家中只剩他一人。因此,他的事迹广为传颂,连当时还只是个学生的许民安都看过不下几十次他的故事。
如此英雄,此时却伫立在人群中,燃放了十几盏明灯。被赞颂又怎样?他救了别人的孩子,却永失自己的。十多年来每次午夜梦回,悔恨与遗憾便会造访他那颗破碎得不成样子的心脏。而如今,两山开,他的家人终于被找见。与此,长达近十六年的痛苦才在今日得以延缓。
“你们……放心去吧,记得等等我,这辈子我亏欠你们太多啦!下辈子都还给你们!”
老人冲那几盏还未飞远的天灯喊道,他颤颤巍巍的,却无人搀扶。或许他那灵便的腿脚与温柔的心早已随着几盏天灯而去,留在地上的,只有一具看老迈不中用的躯体。他又往前艰难地追了几步,见天灯安全地升到了空中,嘴中才喃喃道:
“这么些年,你们都不给我托梦,是不是在怪我?怪我忘了你们……可我,我一直记得你们呐!”
他一句“记得”,引起周围很多人的共鸣。人群中早已有人痛哭流涕,但也存在着努力不掉一滴泪的人。许民安看着这些人,终于明白为什么岳安人对两山的态度如此淡漠,就仿佛他们早已想不起这件惨事。
其实不是想不起,而是忘不掉。
于是他们选在这个日子里,带上天灯,再来看看自己日思夜想的亲友。
一盏盏天灯承载着这么多人的思念飞入空中,每一盏都与那些人面相逢。
先开始,这些人面只是停住了动作。到了后来,它们脸上的表情渐渐平和,一股股黑色的怨气也从岳安人的身体钻出,它们在这天灯的照耀下无处遁形,最终消散。余下的人面久久地注视着地上的人们,最终安然地闭上那双没有瞳孔的眼睛,随风而去。
只剩一声叹息。
原来,一直有人记得他们。
……
随着这怨气彻底消散,这阴霾的天空终于要散出一丝光亮来,无数天灯穿云而过,如同星辰布满夜空,或许是他们那微不足道的光亮终于感动了太阳。许久,一缕阳光破云而出,这漫漫长夜终将结束,万物苏醒,破晓。
“那碗汤”民间民意反馈调查组(岳安4)
不知道能不能过审
本章大概1.7w字,感觉很流水账了。
以前在第一章的时候输出了一些观点,而在这一章则是观点回收。所以在这一章会出现故人挑破观点(我在说什么)
以及……岳安的内容实在太多了55555,4出现的山鬼,要到5才会出现惹。
1
山鬼,非鬼也。
因未列正神之位,故暂称山鬼。
2
因为地震合为一体而又重新分开的两山,本来是岳安市比较著名的景区。传闻中,这山有三处神奇的传说,一为山中神庙,其中供奉着一座天然形成的石像,这石像无论远观还是近看都极像一位慈眉善目的老人,而发现石像的位置,则是两山的最高点,老人俯视着整座城市,似是这一方的守护神...
不知道能不能过审
本章大概1.7w字,感觉很流水账了。
以前在第一章的时候输出了一些观点,而在这一章则是观点回收。所以在这一章会出现故人挑破观点(我在说什么)
以及……岳安的内容实在太多了55555,4出现的山鬼,要到5才会出现惹。
1
山鬼,非鬼也。
因未列正神之位,故暂称山鬼。
2
因为地震合为一体而又重新分开的两山,本来是岳安市比较著名的景区。传闻中,这山有三处神奇的传说,一为山中神庙,其中供奉着一座天然形成的石像,这石像无论远观还是近看都极像一位慈眉善目的老人,而发现石像的位置,则是两山的最高点,老人俯视着整座城市,似是这一方的守护神。因此,岳安人在石像发现的地方建庙,用以烧香供奉许愿。据说,只要心诚善良,这庙中神像便有求必应。
只可惜,这座庙也消失在十多年的地震中了。
其二,则是神鸟传说。传闻中,这鸟颜色极其漂亮,浑身散发着苍蓝光芒,筑巢在其中,只为守护山中宝物。
只不过,无数人前往寻宝,宝贝没见到,鸟也没见到。
因此这传说是真是假,还有待商榷。
最后一个,有关于山神。
山神,当地人又称其为山鬼,这是因这位山鬼并未被册封在正神之列,所以暂且还只能叫山鬼。老几辈在还需要砍柴过日子的时候曾在山中见过这位山鬼,但真实样貌却无人能说得清。有说这山鬼是一位身姿曼妙的女子,也有说这山鬼是一位魁梧雄壮的男子,其中也不乏见过孩童形态的山鬼。
总而言之,山鬼的形象千变万化,隐藏于世人之中,只在危难之际才会显现。
但无论是什么样子,在山鬼还在山中时,这两座山植物茂盛,溪水清甜,居民安居乐业,平安健康。
而在二十多年,两山在夜里突发山震,那次的震动很小,并没有伤及居民,这事儿也就这么过去了。只不过从那之后,这山上的植物也不再那么茂盛,山中的动物也渐渐少了。直至十多年前,那场大地震将两山震为一山,死伤惨重,这景区也便成了岳安市人民心中永远的伤痛了。
虽然这伤痛好像并没有被当地人民所承认——这几日的岳安人该做什么继续做什么,对这两座山都不太关心,一副安居乐业与他们无关的样子。只有新闻还在诚实地报道着实况。
可说来也奇怪,自两山再次分开后,这山上的植被再次开始繁荣,甚至连那干涸的小溪都蓄了些水。新生植物的绿色枝干从断壁残垣伸出,倒塌的校舍与居民楼中,也被枯树新抽出的枝丫塞得满满的。
倒是一副……生机勃勃又处处透着死气的诡异景象。
……
许民安将石碑上刻的字来来回回地多读了几遍,还是觉得很是震撼。
曾经的传说与奇迹,都在一次自然灾难中荡然无从,就连一些记得这些传说与奇迹的人,也被灾难一同抹去。
天地悠悠,当年的绝望与惨烈,似乎就在这寥寥几笔中轻松带过。
“唉~”
他默默地叹了一口气,心情很是沉重。
刚才两人乱跑瞎跑的,又跑到了这两座山的另一面,本是怀揣着闲逛之意,但没想到只走了一小段路,就看到如此惨痛的景象。
昨夜回家休息的工人与专家复工,进山的通道也被打开,一排排担架被人抬出,其上是掺杂在一起的森森白骨,许民安多看一眼,就看到其中一具断了胳膊,头骨也被砸掉半边的尸骸。
不知在灾难发生的时候受了多少罪,但昨夜那位憨厚的男人却总是乐观幽默,想必下一个轮回也能投个好胎。
“抬出的尸骨越多,怨气越压不住。”
小江抱着胳膊,与许民安站在一起,一双眼睛里恢复了平时的冷静自若。他抬头环看了一圈这两座山,便觉这周围怨气冲天。
“昨天晚上已经送走那么多人,为什么还有这么多怨气?!”
许民安很是不理解,他总以为,怨气因随人走。
“他们被埋得太久,这些怨气已经自成一体,加之人数众多,且都是枉死,死时的痛苦与不甘冲撞为一体,因此……”
小江垂首,压低声音道:
“这山间的怨气,足以影响,甚至是威胁整座城市中生人的性命。”
而现在,被挖出来的尸骨也只是小部分。还有一大部分依旧被掩埋在废墟之下,等待所有尸骨见了天日,这样的怨气,不知需要再来多少鬼差,也不知来多少才能挡得住。
许民安跟着一起焦虑:“那怎么办?”
他实在想不到有什么很好的解决方法,但整座岳安城的人命,似乎都正在受到威胁。
小江没有犹豫,他的眼眸中倒映出一片蔚蓝,那是今日天空的颜色。
“逝者已矣,生人为重,既然下面派我们前来,也只能死守在这,为这座城的人们开辟出一条生路。”
他说这话的时候,手下意识地虚握成拳,似乎是在凭空握住他的剑柄,许民安知道,他的搭档已经准备好成为这生与死之间的一道防线了。
很奇怪,他明明也是已死之人。
思及此,许民安心中颤动不已,他上前一步与小江并肩而站,语气坚定道:
“小江,无论什么时候,无论是消亡还是存活,我都与你一起”
为了表达他的决心,许民安甚至把叫习惯的“搭档”二字改成了小江的名字,显得又严肃又诚恳。
但小江却有些不自然,他不被轻易察觉地皱皱眉头,一脸认真道:“你……还是叫搭档吧”
不为什么,他只是想听许民安叫点儿与其他人不同的称谓。
多日的默契使许民安总是很容易地明白他心中所想,于是情话王上身的许民安油腻且“听话”地凑近小江的耳边,轻轻道:
“好的”
……
于是便一发不可收拾了起来:
“搭档搭档~”
“搭档搭档搭档~”
“搭档~”
小江:“…………”
真是,要多油腻有多油腻。
小江听得脑门发疼,是让他叫一个与其他人不同的称谓,不是让他不停叫啊喂!
怎么今天的许民安就跟个复读机一样!
“搭档搭档搭档~”
小江:“…………”
许民安叫上了瘾,继续:“搭档~”
只不过下一秒他就叫不出来了,因为他的宝贝搭档在顷刻之间便拔出了剑,一脸“温柔”地看着他。
“啊我错了啦,你不要打我了啦!!!!开玩笑的开玩笑的!我不叫了!!!!”
漫山遍野,都是许民安的惨叫声。
山上某负责白天新来镇守的鬼差听到后一脸疑惑,他对身边另一位资历较老的鬼差道:“诶你有没有听到什么怪异的声音?”
后者沧桑地吸了口从下面带上来的烟,装出一副被生活磨砺许多遍的中年男人的模样:
“没什么,就是南江那位教育自己的搭档。”
末了,他又总结道:
“这是前辈对后辈的爱。”
新来的鬼差听后一脸感慨:“江前辈,真是好深沉的爱啊……”
……
“嗯……谁说不是呢?”
3
打打闹闹结束后,小江与许民安隐去身型,又找了一条不容易被发现的路上了山。
虽然这山上的除了派过来的鬼差外,多数是肉体凡胎,但当地政府也是暗地里找了一些懂行的前来镇守,因此,为了不被误伤,阴阳双方算是达成协议,各走各路,各做各事,互不干扰。
这一路上,他们倒是碰到了不少同僚,许民安记性不错,他还能记得,有些面孔是他在年会上见过的。
比如国王游戏中想听狗叫的中年男人377号,以及性感至极喜欢让别人问一些尴尬问题的大波浪美女175号,也就是当时裴再嘴中的“佳姐”,这两位都在现场。
许民安想起年会那日的乐子,与这两位相视一笑,便算是打过招呼。
这位佳姐也是个性格开朗大方的,她定定地看了一会儿许民安,妩媚一笑:“确实是个小帅哥呢~”
这话说完,还要抛个媚眼给他。
许民安:“?”
今天桃花格外旺盛的他有些招架不住,但如此佳人,他并不感兴趣。
于是,求助的眼神飘向了在他身旁的小江。
后者面无表情,向前一步,默默将他与佳姐隔开:
“您工作繁忙,我们就不打扰了。”
佳姐媚眼如丝,也不因为小江的疏离而生气,她反倒又笑了一声,微风吹动着她那一头打理讲究的波浪卷。
细长的手指戳了戳小江的胸膛位置:“那就好好工作,姐等你哦~”
小江:“…………”
许民安:“…………”
他是眼睁睁地看着佳姐的手戳上小江胸膛的位置的!他心中一阵愤懑——戳他搭档干什么?!干什么?!这是她能戳的吗?
他都还没戳过咧!
小江默不作声,又道了一次別,与许民安继续前行。
上山的路并不好走,路途都是因地震而掉下来的建筑废渣,时不时,还会有整座倒在路中间的居民楼挡路。越往上走,这样的东西就越多,破损的建筑物中,森森白骨毫不遮掩地出现在众鬼眼前,即使已经跨过了生死界线,许民安还是不忍再看。
可怕的不是死亡,是直至化为白骨,也没有人前来收殓,甚至是记得他们。
或许这才是怨气存在的原因——因为没有人记得,便是对于曾经存在过的一种全盘否定。
许民安与小江对着这些白骨深深一鞠躬,他们本为鬼体,自然明白曾经灵魂所宿之处被暴露于荒野之间是什么感受。
只愿这微不足道的悲怜能够给予亡魂们一些安慰,好让他们在顺利地开启下一轮回的同时,这山上的怨气也能消散一些。
继续向上走,倒塌的居民楼也越来越多。而昨天那些还未来得及喝汤的亡魂便被看管在这片居民楼内,因此时正值白昼,亡魂的阴气不足,又怕阳光灼伤,所以大多数的灵魂都躲在残垣断壁的阴影处等待夜晚。
只有一对夫妻例外。
他们看着不过四十多岁,还是中年人的模样,此时满脸焦急,好话说尽,求看守亡魂的鬼差放他们出去。
这日头正盛,普通的亡魂没有壳子,照一下都会被灼伤,要是就这样直接走在太阳底下,恐怕没一会儿就魂飞魄散了。
但这对夫妻似乎并不在意这些。
……
“鬼差先生,今日我女儿结婚,麻烦您让我们去看一眼”
其中那位歪歪斜斜地带着一副破碎金丝眼镜的丈夫恳求道。他长得很斯文,从说话的语气以及外表来看,就像是个文化人。
建筑物倒塌的时候,应该是砸扁了他的眼镜框,所以这眼镜才戴得歪歪斜斜的。
只不过这并不妨碍他用最真诚的目光看向眼前的鬼差,仿佛那是他们唯一一根救命稻草。
鬼差也很难为情,他并没有权利放他们出去,而且,几乎每个亡魂都有未尽的遗憾,如果放了他们,那其他亡魂该怎么办?
见这鬼差并不想答应他们,站在丈夫身后的妻子也加入了队伍。她似乎更年轻一些,头发上烫着十多年前很新时的小卷,腰间还带着围裙,应该是地震的时候还正在炒菜。
与她的丈夫相比,她身上所受的伤要再轻一些——或许,她曾经有机会能够逃出生天。
“我们绝对不妨碍您做事,只是我家双双那么小就没了父母,这些年她该多么难受。今天是她能重新幸福的日子,我们想去看最后一眼……这才能放心走啊!”
这鬼说着,一滴珍贵的眼泪滴落下来,打湿了她的手背。
鬼本无泪,但如若流泪,这滴眼泪便会在它落下的地方印下一个标记,以便下一个轮回好再次被寻到。
许民安听着,心中唏嘘不已,他不知该心疼这小小年纪就失去父母的“双双”,还是该为这对夫妇的爱子之心而感动。
亦或者两者都有。
远处的鬼差还是很为难,他并不是不想帮,而是无能为力。日头正盛,这个时候出去,无异于找死。
“唉……”
许民安今天不知第几次叹气。
过了今晚,这对夫妻也会进入轮回道,开启下一次轮回。如此,他们再也见证不了自己女儿的幸福了。
小江见许民安如此愁眉苦脸,心中自是了然,他拍拍他的肩膀示意他回头,另一只手向口袋掏去,变法术般地从中掏出两个一模一样的玻璃瓶来。
这东西只有一根拇指般大小,浑身还散发着幽幽绿光,看起来就像是中学女生爱玩的漂流瓶系列,但许民安见到后却为之兴奋:
“是魂瓶!!”
……
没错,是能够装载灵魂的“魂瓶”!
4
因是父母双亡,双双出阁的地方便只能选在酒店的一间套间,许民安与小江揣着魂瓶过去时,便见大红带金粉的喜字被贴在酒店大门两边,鞭炮已被燃放完毕,火药味儿中是一地红红火火,在今天这样的日子里,显得更加喜庆了。
许民安眼尖,一眼就看到门口被鲜花与彩带装饰起来的接亲车辆都不是一般档次,他不禁惊叹道:“哇塞!Cool耶!”
是挺酷的,这一排豪车往酒店门口一停,是个过路人都得停下来多看两眼。可见双双今日要嫁得也不是一般家庭。这大富大贵的,以后的生活差不了。
两人走进酒店,顺着墙壁上张贴的喜字一直上到三楼,距离双双所在的房间越近,口袋里的魂瓶就震动得越激烈——这是父母的拳拳爱子之心,也是至亲之间隔了十多年的深切思念。
只是事情发展与许民安心中所想完全不一样,他们才刚踏上三楼的走廊,便听到一些与今日喜庆不太相配的声音。
双双所在的套间门口,站着一群沉默的,身着礼服的年轻男女,看这装扮应该是伴郎与伴娘,只是这群年轻人脸上都写满无奈,尤其是伴娘,除了无奈之外,还有些愤怒。
这大喜的日子里,身为新人身边最紧密的朋友,出现这样的表情实属不应该。
许民安将手伸进口袋,轻轻地用食指敲了敲那两个魂瓶,似乎是在安抚瓶内这对因为担心而躁动不安的父母。
他本想凑到前面去看看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却被站在身后的小江拦住了。
这位依旧是一脸淡定,只看了一眼这走廊上的众人,便对许民安摇头道:“不要过去,先看看情况。”
于是,两人隐去了身型,选了一处视野不被遮挡的地方观望。
……
他们刚刚安顿好,双双所在的套间便又发生了一阵骚动,一双大红色的婚鞋被从房间中扔了出来,甚至因为用劲过猛,其中一只鞋子那细细的跟也摔断了。
紧接着的,是什么玻璃制品破碎的声音,以及这中间夹杂着的,是一位年轻女孩无助的哭泣。
许民安一脸懵逼地与小江对视一眼,很明显,眼前的状况和他们想的不太一样。这怎么看都和什么郎有情妾有意没太大关系。
倒像是强抢民女了。
但幸运的是,房间内的女孩并不是孤立无援的。因为下一秒,房外的其中一名伴娘便甩掉她那碍事的高跟鞋,又将她累赘的表娘裙摆扯了一大半,不顾众人阻拦,一脸怒气地走进了套间。
“诶我说你们王家人要不要脸?!是你们王杰昨天晚上去找他那白莲花初恋情人了!两人怕是床都上了好几次了吧!!!受害者是我们双双!!!!现在双双不愿意嫁你们还怪她?真是恶心他妈给恶心开门恶心到家了!就你们面子重要?!你TMD你们有什么面子!我呸!辣鸡玩意儿!!!”
她的声音洪亮,骂得也很到位。惹得三楼的其他住户都开门观看这一家的闹剧。
今日本来就是休息日,前来游玩住店的人不少,这下可好,游客们不仅能够在岳安市看到别样风景,甚至还能在此地吃到一口大瓜,可谓值回票价。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怎么突然就骂起来了?”
距离套间较远的一名住客打开门小声问道,他的眼睛不住地往双双所在的套间瞟,但又不敢做得太过明显,只好装作刚被吵醒不久的样子。
“害,能有啥事儿!就是新郎那个SB结婚前一天晚上去找初恋情人睡了呗,真是癞蛤蟆玩青蛙——长得丑玩得花!”
他的邻居很给力地奉献出了第一手消息。
“卧槽!这不就是渣男么?听说这王家因为家世好经常不干好事,原来这是真的!”
“本来就是真的!我作证,王家可是在本地干了不少坏事!尤其是这王杰,嚣张跋扈,欺男霸女,婚前出轨怕都是小意思,你看着吧,新娘子嫁过去有得受了!”
……
其他住客加入讨论,似乎这中间还有对王家比较了解的本地人。
躲在不远处的许民安一听,整个鬼都目瞪口呆了,他也压低声音对小江道:“我的天,现在结婚,都能选这样的人了吗?”
后者冷笑一声,一脸无语地摇摇头。看的出来,小江也对这种始乱终弃,仿若当地恶霸的人很是厌恶。
而且恐怕,双双也没得选,大概率是被逼迫的。
套间内的伴娘越骂越上头,走廊里开门看戏的住客也越来越多。很显然,这热闹足够吸引人。大家站在门外议论纷纷,言语中都是对这王家人的不满。
没过多久,主事儿的王家人终于顶不住了。
一位矮矮胖胖,身着高定西服的男人走出套间,冲他的“左邻右舍”吼道:“都给我闭嘴!!!”
整个三楼瞬间安静。
“他谁啊?新郎的爸爸吗?”
许民安在一旁翻了个白眼,看看这能够夹死苍蝇的皱纹,恐怕也是过了知天命的年纪了吧。
“不,是新郎。”
小江指了指这胖子胸前的胸花,上面果然大大地写着新郎二字。
许民安耸肩,第一次如此阴阳怪气道:
“哦……只是长得比较着急。”
“嗯,确实着急了一些。”
小江淡淡地评价,这语气听起来没有任何杀伤力,但许民安知道,能被小江如此评价,足以见得这夜睡初恋的新郎官有多么不受他待见了。
……
两个女孩子终归还是抵抗不住对方一大家子人,加之那未曾谋面的新娘子情绪低落,一直无法打起精神来,这场结婚前夜被戴绿帽子的闹剧很快便被婆家人控制起来。
许民安口袋里的两个魂瓶震得快要碎掉,隔着一层玻璃,他都能感受到这对父母的怒气。
也是,自己女儿本来就没人撑腰,孤苦伶仃地过了这么多年,本以为嫁了个好人家,谁又能知道在结婚前一夜被这样羞辱了一番?
看这个情形,婚后也不会太太平。
放谁家父母都得气炸了!
无奈之下,许民安只好捂紧口袋里的两个瓶子,与小江又往前走了一段,直至快到双双所在的套间才停下。
这下,里面的声音更加清晰了。甚至许民安与小江只要稍微努努力,都能看到房间里正在发生着什么。
门口的伴郎伴娘已经散去,套间里是一套真皮沙发,以及一张大床,双双就坐在这床上,婚纱已经换下,穿着自己的衣服,脸上甚至还没有来得及化妆。但即使这样,她依旧是气质出众,犹如一朵兰花,在静室中散发出自己专属的幽香。
她哭得满面是泪,眼睛都肿了,看得人心生怜悯。
而刚才进去的伴娘则站在她身边,对坐在沙发上的那一对母子怒目横视。
“文小姐,我劝你,最好识大局。”
新郎的母亲缓缓开口,她今日穿着一身翠绿旗袍,头发简单地被一根发簪绾了起来,妆容精致,修得一副江南人的模样。但浑身上下散发出的刻薄与她这副打扮并没什么关系。
许民安见她这气场,便知道这人并不好惹。再看看坐在她身边的新郎,心中顿时出现了一个新词:妈宝男。
套间内无人接话,大家都在听这母亲接下来会说什么。
“王家家大业大,你那姑父一家,还要仰仗我们生存,现在你要退婚,就是在打我王家的脸!”
说罢,她抬头直直地盯着双双,狭长的眼睛里都是不屑:
“你也不想想,如果不是看在你命极度旺夫,我们怎么会看上你?而阿杰也只不过犯了全天下男人都会犯的错,你这么做,传出去也不怕被人笑话。”
许民安可以看到,这伴娘的拳头都紧了,她似乎很想冲上去扇这位王太太两个巴掌,但又被已经停止哭泣的双双拦下了。
正如王太太所说,王家在当地家大业大,贸然与他们作对,只会没有什么好下场。
有了母亲的撑腰,那位长得比较着急,刚才还被叫王杰的新郎底气又足了一些,他不耐烦地开口:
“要嫁就快点儿!误了吉时你承担得起吗?”
他的言语中丝毫没有愧疚感,只有那来自于家世的源源不断的骄傲与自大。真是令人生厌,令人作呕。
谁料双双也硬气了起来,她倔强道:“我不嫁!”
说罢,她便要从床上站起,收拾东西拉着伴娘准备离开。
王杰并没有想到双双会突然这么硬气,他的自尊心受到了挑战,如同被激怒了一般,一巴掌将双双扇到了地上,他脸上的肥肉也因为动作过大而跟着抖动:
“不嫁?是你说不嫁就不嫁的?你哪儿来的底气!!!”
似乎是在害怕踩不到双双的痛点,他又猖狂恶劣地补充了几句:
“没有人给你撑腰!你姑姑姑父早就把你卖了!你的父母都死了!!都死了!你就是特么是个孤儿!!!是个没人要的孤儿!!!!”
!!!!!!!
“你个畜生!你说什么?!”
回过神的伴娘冲了上去,一脚踢在了王杰的裆上,她将双双护在身后,整个人都气得发抖!
但在男性面前,女性的力量是渺小的。她这一脚对于王杰并没有造成什么实质上的伤害,反而更加惹怒了他。
打一个是打,打两个也是打。
王杰狞笑道:“我说,你的好姐妹就是个孤儿,没人要的孤儿!!!”
他说完,用了十成十的劲儿也甩了这伴娘一巴掌,甚至将她耳朵上所佩戴的耳坠都扇掉了!
再也没有比今日更加凄惨的婚礼,新娘伴娘跌坐在地上,脸肿得高高的,甚至神志都有些不清晰了,她们被绝对力量压制到起不来身。今天的婚礼,并不是传统意义上的婚礼,而是一场为了面子,为了旺夫而特别举行的仪式。
久久未出声的王夫人得意地看了一眼还在地上的两人,冲大气儿都不敢出的化妆师道:“诶哟,脸都扇肿了,待会儿多补点儿粉,以免举行仪式的时候被宾客看了笑话。”
她依旧穿着整齐,甚至连一根头发都没有乱飞,整个人精致到了骨子里,也恶毒到了骨子里。
王杰更加嚣张了,他蹲在双双身边,脸上因为太胖而早已油光满面,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像是一头待宰的肥猪。
他将他母亲刚才说的话又重复了一遍,之后便再次戳中双双的痛点:“画好看点,不要想着退婚,你是我的东西,听到了吗,孤……”
只是,后面的“儿”字还没出去,他便被突然出现的许民安一脚踹飞了。
许民安将手中快要碎掉的魂瓶交给站在他身后的小江,之后一脸怒气地冲趴在地上痛到呲牙咧嘴的王杰道:
“你说谁是孤儿?谁是孤儿!!!!!你个有娘生没娘养的王八蛋!!!!”
他说着,将双双二人从地上拉起来,护在了身后,准备再补上一脚。
刚才听王太太说话,他就很想打人了,但从小的教养告诉他,不能打女人。而王杰的行为刚刚好给了他一个打人的理由。
实在是太可恨了!!!妈的!
“你说谁有娘生没娘养呢?你他妈是个什么狗东西?!”
还躺在地上的王杰嘴里可不饶人,他喘着粗气,仰望着凭空突然出现的两个人。
许民安见他竟然还能这么大声说话,便又是一脚,虽然始终收着点儿劲,但他可以保证,这几脚能让王杰痛个好几天。
“就说你!就说你!你怎么说这女生的?!你这种人,我见一次打一次!我见一个打一个!!”
他越说越气,甚至还想上去补两脚,但在此时,又被小江拉住了。他冲他微微摇头,那沉静的眼神使许民安慢慢冷静了下来。
身为人间办事处的工作人员,他们并不能伤害生人,刚才那几脚,已经在被处罚的边缘了,再打下去,许民安的下辈子恐怕都会受到牵连。
小江心中亦是气愤不已,但当下之急,应该是让双双的父母隔着这魂瓶再看双双一眼,也好安心上路。他带着这魂瓶又离双双二人更近了一些,在感受到双双身上的气息后,这两只本来快要碎开的魂瓶渐渐安定了下来,在双双身旁散发着温柔的光芒,一如他们还在时,对双双那温柔无私的爱。
“你的父母,一直与你同在。”
小江压低声音,对刚刚回过神的双双说道。他将这两只魂瓶交到双双手上,用眼神示意她保护好它们。
双双一愣,但紧接着发现,放在掌心的两只魂瓶所带来的感觉是如此熟悉——她愿称这种感觉为久别重逢。
她匆忙将魂瓶收好,心中莫名生出一股底气来,即使被打得面部肿胀,即使被欺压得无法还手,她似乎都不再怕了,魂瓶一直在闪烁着温和的光芒,轻而易举便治愈了双双的所有伤痛。
她不知道的是,这是她的父母在为她撑腰。
5
但很显然,王杰始终都在以为四海之内皆他妈。这世界就应该围着他转,不管是金钱,权利,女人,还是打他的人。
他眯起比他母亲更要细长的双眼,指了指许民安与小江身后的双双:“她是你什么人?你这么帮她。”
许民安一时语塞,但关键时刻永不露怯:“我是她哥!”
“哦?”
王杰猥琐地笑了起来。
“谁知道你是不是她哥,恐怕是她在外面找得小白脸吧!呸!真不要脸!”
许民安被他这发言气到,他指着王杰,浑身气场瞬变,整个鬼都阴冷了起来:“你说什么?”
小江心道不妙,刚才许民安动了大气,恐怕他体内的匡连海已经在躁动了!
“我儿子说,你文双双本来也在外面有人,还装成哥哥给她出头……既然如此,还装什么高岭之花,真不害臊!”
这时,不怕事大的王太太又在旁边补上一句。
……
“哦?是吗?”
许民安凤目一斜,满脸危险地看着王太太。他的眼底涌动着一处赤红色,且这赤红的面积越来越大,眼见着就要将整只眼睛都染红了!
王太太并没有发觉,她似乎还想将这潭水接着往洪搅!只不过还没等她开口,一直在旁边沉默不做声的伴娘终于忍不住了——她一巴掌上去,将王太太那张妆容精致的脸抓上了五个手指印,又是一抓,拆散了王太太的头发!
这伴娘做了这些还不过瘾,紧接着,她又是一巴掌,将王太太的半边脸也扇成了猪头样!
“去你妈的家大业大!老娘不在这座城市混了今天都要打你!你个翠绿的癞蛤蟆!你和你儿子就是狗咬叫花子——畜生也欺人!骂人家是孤儿,拆别人姻缘,迟早要遭报应!!!”
然而骂人已经不能平复她的怨气了,这伴娘干脆又连扇了好几巴掌送还回去。这王太太上了年纪,哪有年轻人力气大,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打得鼻血都出来了!
她冲着她儿子惨叫不已,但她儿子也被许民安踹在地上爬不起来。
这次的王太太,与疯婆子的区别就在于:她还穿着一条翠绿色看着就不便宜的旗袍。
伴娘这一举动,震住了在场所有人。
走廊的其他住客又打开了门悄悄吃瓜,刚才王家母子挨打的场面全被看了去,一向在岳安市呼风唤雨,注重面子的王氏,这次,丢掉了所有脸面。
许民安惊得连眼底的赤色都褪去了,他小跑回小江身边,颤抖道:“岳……岳安的女孩子都这么凶悍的吗?”
小江默默点了点头。
他想起千百年前在他身边一起做任务的雪雨……她也是这样强悍,然而又强悍的不太一样。
但总归一句话:别惹女人。
尤其是嫌打起来裙子碍事,并且相当记仇不达目的决不罢休的那种。
“来人啊!来人啊!保镖!保镖!”
王太太终于想起来叫人了。她披散着头发往门口看去,企图将她那身强体壮受过特殊训练的保镖叫过来扳回局面。
但是他们却迟迟都没来。正在母子二人奇怪之际,今天这命运多舛的套间又闯进了一个人。
这是一位较为清瘦的年轻人,可虽然清瘦,却也不是一推就倒的类型。他穿着一身很普通的西装,内里搭配的白衬衣领口已经沾上了他的鼻血,一张俊脸青一块紫一块的……看着,被打得挺惨。
再仔细看看这身西装,也是各种脚印与泥土附着于其上。
……真是惨不忍睹啊!
“无忌?”
先出声的是小江,他方才盯着这年轻人青青紫紫的脸看了半天,才敢确认这年轻人长了一张和他五百年前老友同样的脸。
“你怎么知道我叫吴忌?”
年轻人惊奇道,他本来很想对眼前这位熟悉的陌生人笑笑,但只要一动嘴角,这脸上的伤口就被扯得生疼。
算了,还是算了,有缘再笑吧。
只是这一副轻松的神情在见到双双后便瞬间变了,吴忌一步上前,心疼地想要触碰双双的脸颊,但在想到什么后又悻悻地收回双手,他只得痛心道:“他怎么能把你打成这样?”
双双从刚才见到吴忌起,终于不再硬撑,她的眼泪从眼眶中汹涌而出,流经她那肿胀的脸颊时,又蜇得她难受,于是,她也只好忍住少哭一些,但又实在忍不住,脸上的表情便变得滑稽了起来。
两人相对而视,都揣着一副难看的,令人不忍直视的样子。
“我还是来晚了……”
吴忌十分愧疚,方才他来,只是为了目送双双出嫁,但谁能想在楼下的时候就听一些住客说楼上出了事儿,新娘怎么都不愿意嫁人。
再细细一打听,他顿时产生了一种带着新娘逃婚的想法,于是,便一路和王家的保镖打了上去——虽然是单方面挨打。
不知道被扔了多少次花丛,也不知道第几次从花丛中爬起来,直到各位保镖都不忍心下手,放他上了楼。
如此,两人才得以相见。
……
“好啊!你果然背着我养男人!”
王杰在一旁忍了许久,终于还是开口了。
这一开口,就又是一嘴的恶心话。
“我呸!”
刚才大杀四方的伴娘一口唾沫喷他身上。
“双双和吴忌本来都准备结婚了!是你个SB逼着双双嫁给你!你他妈自己睡了多少女人心里没点儿数吗?怎么还好意思说她在外面养男人!你乱说话也不怕下面烂掉!”
许民安:“嘶~”
他下意识看向自己的下面,这女生是懂得戳男生的痛点的。
王杰满身的唾沫星子,或许也是格外宝贵他的宝贝根子,这次他终于闭嘴了。
今日这间套房里可谓格外精彩,大红的喜字贴在正门上,屋内到处都悬挂着精美高调的婚庆装饰品,如果是不知情的过客来看,恐怕会以为这将是完美幸福的一天。然今天的主角全部挂彩,蓬头垢面,十分荒唐。
这场闹剧,是时候该结束了。
小江依然是沉稳的,他知道以王家的实力,即使今天看着处于下风,但在今日过后,肯定会不遗余力地将眼前这三人整到生不如死。
思及此,他掏出自己的手机,在屏幕上轻点了几下,得到令他满意的答案后,一抹讽刺的笑意浮现在他嘴边,但也只是一瞬间,因为下一秒,他便一脸残酷地蹲下身去,用一双没有任何活气儿可言的眼睛盯着王太太:
“最近家中发生的变故是不是很多?你的丈夫……他还好吗?”
王太太瞳孔猛然缩小,她的丈夫这些年来,一直都在当地作威作福,因为自身家世显赫,旁人只能忍气吞声,因此这一家人日子过得顺风顺水。可就在前几个月,这位王先生突然就得了重病,如今人已经只有进气儿没有出气儿了。
至于双双,表面上,与王杰结婚是为了旺夫,实则,是阴阳先生告诉她,需要有一父母双亡,又恰逢某个时辰出生的姑娘嫁入她家,替她的丈夫挡灾,亦或者说……换命。
可这件事,只有她与王杰知道。
“你……你怎么知道?”
如果刚才面对双双等人是嚣张,是愤怒,是得意,那么当王太太对上小江的眼睛时,便只剩下来自于本能的恐惧了。
眼前这位男子,不是寻常人,他似乎知道所有事情,也似乎能为顷刻间要了她的命!
小江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是又翻了翻他的手机,随后接着说道:
“欠了债,总是要还的。今天只是开端,往后发生的事情,才算得上是报应。”
他没有施舍任何一个眼神给王家的母子,只是又站起身来,没有任何感情地念出一个名字:
“春祥小区。”
这名字,双双会永远记得。因为那是她曾经的家,因为十多年的地震,沦为一片废墟。
当年,她的父母皆因那场地震遇难,只留外出去姑姑家玩耍的她幸存,这么些年了,她一直不肯向除了吴忌之外的其他人提起当年的惨事,也总以为时间会洗刷掉她的悲痛,但谁呈想,当再次听到曾经家的名字时,她还是会忍不住心中的痛,潸然泪下。
吴忌悄悄握住了她的手,用沉默陪伴着她。
同样震惊的,还有王太太。
但她的震惊与双双的不同,那是一种犯下的罪孽被昭然接发的震惊。
春祥小区是她丈夫开发的地盘,在建筑的时候,省了不少料。因此在当年的地震来临之时,这本身就结构脆弱的楼盘不堪一击,没震几下,就全塌了,当时还在小区中居住的居民,也全被压死在这片废墟之下。
而这件事,除了她那躺在床上神智不清大小便失禁临近死亡的丈夫,也就只有她知道了。
“王太太,人在做,天在看,不是不报,时候未到。山开了,以后的日子,数百条亡魂的怨气与报复,还请你,和你的家人,好生承受着。”
小江回头,深深地看了一眼还瘫在地上的母子。
他就像是在看两具尸体,但王太太知道,接下来要面对的日子,恐怕比死都可怕。
她重重地倒在地上,眼中已无生气。
报应,要来了。
6
五人连搀带扶得走出了酒店。一转头就和急匆匆赶来的一群老头儿碰上了。
许民安定睛一看,顿时整个鬼都不好了。
这就是早晨练太极拳的那些老人!再想想他当时说的话,许民安羞得恨不得地上能有个缝儿让他钻进去!
不过这些老人却没顾得上早晨的“小插曲”,其中那名善解人意的老人迎上去,对着吴忌的脸看了好一会儿,痛心道:
“怎么被揍成这样?”
其他老头儿再看看余下的伴娘和双双,一脸的焦急瞬间变为愤怒。
有一身正气的:
“王家真是好不要脸!有钱了不起吗?!叔叔我拼将一身寡,也要把这些王八蛋拉下马!”
“对!我就不信还没有天理了!报警,现在就报警!告他家暴!”
也有冷静分析的:
“先别急,小文和那个小畜生还没领证,恐怕算不得家暴。”
还有走法治路线的:
“管他呢!我也认识不少黑道上的人!咱们阴他一把!双双别怕,有叔叔在!”
几个老头儿又是你一言我一语的,说到最后,他们恨不得将楼上那对母子再揍一顿。还是双双阻止了他们,她穿着一身胡乱搭配的衣服,还搀着她的伴娘,见几位老人这么热心,感动之余又是后怕:“王家人不好惹,叔叔们还是不要把自己也搭进去了。”
她手中的魂瓶温热,似乎还在不断地安抚着她。
吴忌一脸真切:“不要怕,有什么事情我们一起承担。今天既然把你从王家带出来了,所有的后果我也都想好了。”
双双轻轻摇头,她后退一步,似乎就要与他道别。
“混蛋!你又给我闯什么祸了!”
一道洪亮的声音响起,众人回首,见是最后赶到的老吴——他努力摆出一副威严的样子,实则满眼的担心。今天就不应该放这小子出去,看看都被揍成什么样了。
“爸……”
吴忌轻轻呼唤了一声。
“你还好意思叫我爸?你看你惹得麻烦!”
老吴一伸头就看见站在吴忌身后正欲离去的双双,又见这女孩子一副凄惨模样,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他一气这王家人也太不做人,二又气吴忌的莽撞行事。
知父莫若子,吴忌明白老吴心中在想什么,他一时不知怎么解释这荒唐事情的来龙去脉,只好又低低叫了一声“爸”。
小江站在一旁,见昔日老友一脸理亏胆怯,不由有些感慨。这无忌放在五百年前严格来算有三个爹。一个视他如己出但命却不长;一个亲生但并未陪伴他成长,甚至还被他当仇人对待;至于第三个……无忌素未谋面却在一直奔波着为他报仇。
而且……这第三个其实是他小江的爹才对。
……
总而言之,五百多年前的无忌,在父子缘这方面总是欠缺了些什么,而轮回了这么多次后,他终于可以在一个“正常”父亲的陪伴下平安平淡地走过这一生了。
……
现在的酒店门口聚了不少人,王家母子一直没有出来,倒是看热闹的来了一批又一批。门口那一地红红火火被无数只脚踏过,已辩不清原来的颜色,一排豪车也失去了今日存在的意义,风吹过,车身上的鲜花与彩带也跟着掉了。
这一场本应盛大的婚礼,落了个草草结束的下场。
老吴眼里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他气哼哼地从口袋里掏出一包纸巾,动作一点儿也不轻柔地将吴忌脸上的血擦掉。
“爸,痛!”
吴忌痛叫。
老吴一听,把这纸巾随地一扔,教训道:“痛,你还知道痛!你把小文就这样带出来,让她以后怎么办?其他人该怎么看她?她以后还嫁不嫁人了?”
他这话说得在理——女性总会在舆论中处于下风,等明日这事情传遍整个城市,有些言论便会化作一把把尖刀刺向双双。
“诶老吴,你消消气。吴忌是个好孩子,双双这明显嫁过去就不会有好日子过,哪怕被人议论一会儿,总好过去那王八蛋的家里挨打啊!”
其中一名老头儿很有眼色地上前做和事佬。
这对父子的谈话到现在都还在围绕着双双展开,让本来想快些离开现场斩断情思的双双倒不好意思先走了。
她本意是不愿连累吴忌,但现在却惊讶地发现,吴忌似乎并不怕什么连累不连累。
“是啊是啊!!!”
其他的老头也跟着附和。
吴忌此时一直沉默着,他不知在想什么,但却悄悄地又拉住了双双的手。
两只手一同握住两只魂瓶,一股暖流在二人之间传递。许民安在旁边看了个仔细,他知道,这是双双的父母认可了吴忌。
良久
吴忌开口道:“我娶”
“什么?”
老吴似乎没听清,或者说,他需要再听一遍来确认一些事情。
吴忌则直接用行动说明了一切,他单膝跪地,面对双双:
“文双双小姐你好,我是吴忌。今天来本意是祝你幸福,但没有想到会走到如此局面,事已至此,我想,我得对你负责。所以你……你……你……”
他憋了半天,脸都红了,因为太过于突然,手里也没个东西,只好一直拉着双双的手不放。那两只魂瓶还在源源不断地传送暖流,给了吴忌莫大的勇气,最终,他将他在心中排练了无数次的话说出于口:
“你,能不能嫁给我!!!”
老吴:“!!!!!!”
在场其他人:“!!!!!!”
站在一旁吃了个大瓜的小江与许民安:“!!!!!!”
今天经历的事情,电视剧都不敢这么拍,小说都不敢这么写!
许民安心中默默佩服吴忌,够男人,够勇敢!
接下来,就看文双双的回应了。
很明显,这姑娘也在震惊中没有回过神来,她有些无措地看了一眼还在身旁的伴娘,又将视线定格在吴忌那张青一块紫一块,非常滑稽的脸上。如果是在其他时候,有人顶着这么一张脸,她会认为这人不认真,不够重视。但在今天,她看着一脸坚定的吴忌,突然笑出声来。
她总觉得,他们两个,就像是刚从泥里爬出来,满身都是脏的,只有那颗心干净到没有一丝灰尘。
文双双将手中的魂瓶还给小江,蹲下身去拥抱吴忌,对方眼睛一亮!
欣喜中,他听到文双双回答他道:
“我愿意。”
!!!!!!!
在场几乎所有人都沸腾了!
几个老头悄悄地冲吴忌竖大拇指,也有直接夸出声的:“这小子真有种啊!”
许民安今天第二次发出惊叹:“超Cool的!”。一旁的小江默不作声,但心中亦是喜悦与感慨参半——刚才再仔细端详文双双的脸时,他才发现,那张脸与当年的宇文霜一模一样!
千百年已过,他们兜兜转转,从混沌中来,往清明中去,最终相遇在数次轮回之后,即使再见已不识,却也是久别重逢。
......
只有老吴,一直黑沉着脸,没有说话,甚至连一个眼神都没有给这对新人。众人知道,或许是老吴不同意这门婚事。王家势力庞大,即使婚约已不作数,但这种赫然抢走新娘的行为,也足够一个普通家庭被刁难半辈子了。
权贵轻轻抖下的尘埃,落在寻常人身上,就是一座大山。
许民安本想将刚才在楼上发生的事情说上一说,可话到嘴边的时候,却想起一句:天机不可泄露。
命数若是注定,便也无需多言。如果说小江刚才的“预言”是在警告,那么许民安的多言或许又会改变这家人的命运。
一想到王杰那顽劣的样子,许民安默默闭上了嘴,咽下所有的话。
至于这对新人能不能最终走到一起,就看他们的造化了。
7
在气氛凝重到似乎无法呼吸时,吴忌下定了决心。他换了个方向,直直冲老吴跪下:
“爸!我就要娶她!我就要娶文双双!如果不是文双双!那么我这辈子都不会再和其他人结婚的!”
似乎这话儿再不说就没机会说了,吴忌此时确实“百无禁忌”。他跪得笔直,头也扬得高高的,一副永不反悔的模样。但一只手,却一直拉着双双的,不愿放开。
后者被他这突如其然的动作惊到,随后“嫁鸡随鸡”似的,也跟着跪了下去。
“吴叔叔,我惹得祸我一定会自己承担,但这之后,我也一定会与吴忌在一起!我不能再错过他!”
这对有情人跪在老吴面前,就像是许愿发誓一般,丝毫不像是在与老吴保证的样子,而是在向对方诉说自己的心意。
空气仿佛都要凝结了,时间在此处如同虚设,众人大气不敢出一个,都在一同等待老吴的回应。
小江手心的两个魂瓶再次震颤了起来,他会意,也蹲下身去,将这两个瓶子放在双双与吴忌对面。
这局面,倒是有点儿“二拜高堂”那味儿了。
又过了许久
老吴终于长叹一口气,他弯下腰直视双双道:“你说你要自己承担?”
双双坚定地点了点头。
老吴又将目光转移到吴忌脸上,他问道:“你说你一定要娶小文?非她不可?”
“是!”
吴忌跪在原地,想都没想便回答了。
见两人如此,老吴又叹了口气。
他这气叹的,许民安都快要跟着紧张死了,他也悄悄地望了一眼束手立于身侧的小江,却发现对方此时一脸笑意,仿佛这事儿已经成了。
许民安再看看依旧一脸黑的老吴,又总觉得这次,他的搭档也不一定能预测成功。
然而他还是低估了小江的判断能力。
只见老吴突然开口道:
“混小子!”
众人:?????
吴忌:?????
他一脸恨铁不成钢地指着自己的儿子,眼神中甚至还带了些嫌弃:
“让媳妇儿自己受着,我是这么教你的?我们家人都是当缩头乌龟的?”
吴忌:!!!!!!
他还没来得及发表什么感言,也没有时间去反驳,只听老吴又接着说:“既然你一定要娶小文,那她以后就是我们家的人了,受了委屈,我们一定要给她撑腰的,你明白吗?!!!!你个混小子!!”
“爸!!”
这一声呼唤,已经代替千言万语,吴忌与双双对视一眼,似乎在彼此的眼中都看到一束迟来的光。
文双双也不知该如何表达自己现在的心情,只得冲老吴一拜,道:“谢谢……叔叔。”
“嗯?你叫我什么?”
老吴背手,一脸考究地看着她。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吴忌,他忙拉住文双双,两人互相扶着从地上站起来,那色彩缤纷的脸上又是眼泪又是血,到现在,竟然还挂上了最幸福的笑。
他们冲着老吴,深深鞠躬:“爸!”
“对,这就对了!小文不要怕,有事爸爸和吴忌都在你身边!”
老吴终于露出笑容,如同一缕阳光破云而出,驱散满天的阴霾。
在他身后,是那两只被放在台子上,直对着这对新人的魂瓶,此时瓶身清澈透明,内里透亮,似是这其中执念,已随风散去,散至广阔天地间,与爱常存。
8
众人散去后,吴忌与双双对小江二位道谢。
许民安摆摆手:“不用谢,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嘛。”
他倒是一副仗义的模样,仿佛刚才没有被那伴娘的凶悍所吓倒。
再看看这伴娘……
小江四处搜寻了一番,发现此人已经换下累赘的伴娘服,正裸着胳膊蹲在某个角落抽烟。
那大花臂……
……
小江确定,这女孩确实不好惹。
万事终结,时辰已晚。小江与许民安起身告辞。人世间的事情他们本不应该掺乎太多,不论新朋旧友,都应作壁上观。
但往往,越不该多管闲事的,管的闲事越多。
吴忌将二人送到门口,诚挚邀请道:“办酒的时候你们一定要来。”
“不必”
许民安还没有回应,小江却早已否决。
对此,他也有自己的一套说辞:“萍水相逢罢了,你还是将席位留给自己的朋友吧。”
他这话说得有些决绝,但吴忌却并不生气,相反,他笑得洒脱:
“可你就是朋友。”
他一双眼睛平静地望着小江,这位不记得所有的故人此时脸上却是小江熟悉的表情:
“我总觉得你很熟悉,似乎在哪里见过,可是我记不起来了。”
随后,吴忌扬起一张笑脸:“都说有上辈子,也许我们上辈子就是朋友吧。”
小江微怔,他心中,似乎一些认同了好些年的观念,突然就要被这样打破了。
他未言语,许民安却轻易看出端倪,他站在一旁,一只手轻轻在背后握住小江的,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许民安总觉得,小江在微微颤抖。
朋友,于小江而言,是为故人;但于今世的无忌,则为新交。他们曾经生死与共并肩而战,也曾因为身世陷入迷茫,那时候的他们或许也是武林神话,但喝下那碗汤,跳入轮回道,今生之事则如过往云烟。五百年已过,数十次轮回,只有小江还在原地一次又一次地遇见他那陌生且礼貌拘谨的老友。于是他也明白,所谓真挚情谊,所谓刻骨仇恨,也只是针对某一世而言,没有什么是永恒的。
但现在无忌的再次出现,令他这观念出现一丝裂痕。
……
今生的吴忌一脸坦荡:“没关系,再认识一遍吧,我叫吴忌,从此以后,我们就是朋友了”。
是啊,或许没有什么是永恒的,在时间的长河里,在无数次的轮回中,我们终将遗忘彼此,走向陌路。可如若有一日,还能再相见,那不妨让我们再认识一次,再次交换彼此的姓名,再次相识。如此,周而复始,也算是一种永恒。
小江半天不知该说什么,这次,是许民安接下了话:
“你好吴忌,他叫小江,我叫许民安,以后就是朋友了。”
他笑嘻嘻的,与小江一起,重识永恒。
Tips:或许没有人看到这里,不过后期心得还是要补一下的(狗头),这篇小破文已经快到四分之三,或者五分之四处。去年准备写的时候也是脑海里闪过一个段子,最后没想到这段子能写这么多话来……我是真的唠叨啊(开朗)。
在本篇文里,许民安扮演的角色从来都是一个陪伴者,治愈者,也是一个共同经历者。小江的一生,其实看起来似乎并不算缺什么,但他的寂寥却一直是常伴于身的,或许是因为仇恨,亦或者是命运(个人理解),他似乎真正的活过,又似乎没有活过。于是这人物在我的理解之下,这文章就成了小江尘埃落定了却一生后,在本世最后两年(这个时间不一定)所体验的真正的,有关于平常人的生活。而许民安这个角色,则是从“平常人”的角度与他一同“过日子”,表面上似乎是小江在教他做事儿,其实许民安也在默默以一个“平常人”的处事角度来教小江做事儿。
或许文章中的小江会生出“啊原来真正的活着是这样啊~”。 “啊很多东西原来不止这一种定义”这样的思想。
不过可能因为我文笔欠佳,没写出来(捂脸哭)
最后的最后,雪雨这个角色是写小江就不可能绕开的,所以对于这个角色其实已经出场,但是有关于她的身后事,怎么写似乎都不对味。
结束。
“那碗汤”民间民意反馈调查组(岳安3)
1
零点一过,这座山城人声减弱,万家灯火盏盏熄灭后,座座静立于城间的山体突然清晰变大了许多,如同黑夜中伺机而动的巨兽,俯视着这城中的人们。
各类鬼拥挤在修补店中。
店外是一条白昼黑夜永不停流的小河,一座桥架于其上,午夜时分,当年两山居民的亡魂便在桥上排队等待。
这其中也不缺感到不甘而整个魂体都被戾气占满的,但因地府派了大量鬼差来此,倒是没几个敢造次。
……
柜台后的大铁锅发出“咕咚咕咚”的响声,锅内汤面黑亮,望不到底,但却能照出许民安那张略为认真的脸。他搅动着这汤,还不忘往里面再放一些材料,待又一锅汤煮好后,他用手中的大勺敲了敲锅沿,示意下一批亡魂可以进来了...
1
零点一过,这座山城人声减弱,万家灯火盏盏熄灭后,座座静立于城间的山体突然清晰变大了许多,如同黑夜中伺机而动的巨兽,俯视着这城中的人们。
各类鬼拥挤在修补店中。
店外是一条白昼黑夜永不停流的小河,一座桥架于其上,午夜时分,当年两山居民的亡魂便在桥上排队等待。
这其中也不缺感到不甘而整个魂体都被戾气占满的,但因地府派了大量鬼差来此,倒是没几个敢造次。
……
柜台后的大铁锅发出“咕咚咕咚”的响声,锅内汤面黑亮,望不到底,但却能照出许民安那张略为认真的脸。他搅动着这汤,还不忘往里面再放一些材料,待又一锅汤煮好后,他用手中的大勺敲了敲锅沿,示意下一批亡魂可以进来了。
一魂一碗,一次给够,无论男女老少,分量都是相等的,如若是平时人不多,还能个性化定制——比如不要香菜,多加辣椒,哪怕是想在汤里面拉个花,店主都能想办法给你整出来。
但最近这投胎的实在太多了,下面审完后,不甘心的甘心的,喊冤的哭泣的一股脑儿都来了,就也别说什么定制了,能喝上就已经不错了!
许民安将手中的公鸡碗递给其中一位看起来生前就不好惹估计下辈子还可能会出现在动物世界的“大哥”:
“您慢用。”
这“大哥”一甩他的花臂膀子,差点儿把许民安手中的碗也打落在地上:“TMD谁爱喝谁喝!我才不喝!这什么东西!!!”
店内各鬼因这突然拔高的声音而都望向这边,或好奇,或同情,或看热闹。
得,这是遇上难缠的主儿了。
许民安撇撇嘴角:“我劝您呐,还是喝了……”
凡事以德服人,文的不行,再来武的——这是许民安的服务原则。
但另一位很显然和他不是一个原则。
就在“大哥”还准备骂几句脏话的时候,小江从轮回道口走过来,接过许民安手中的碗,面无表情地撑开他的嘴,又汤汤水水地给他全灌了下去!
这动作可谓行云流水,又一气呵成,丝毫没有浪费任何一秒钟。
被灌完孟婆汤的“大哥”已经有些神智不清了,但他的嘴还是很脏,脏到面对着小江那张俊脸都能再骂几句。
不过他没这个机会,因为后者已经又在屋内各鬼目瞪口呆的注视下拖着这位大哥走回了轮回道口旁,然后……毫不费力地将他踹了下去。
“哼”
小江抱着胳膊俯视轮回道,他抬起头来,目光飘过在场的每一位,令各鬼都打了个寒颤,看样子,想在这个时候造次,是一点儿也不可能的了。
许民安又盛了一碗汤,心中默默同情那位已经在轮回道打圈的“大哥”。
你说你,你惹他干什么?这不是找虐吗?
从此,修补店内秩序井然,修补店外排队整齐——毕竟各位都很怕门内那看起来就不好惹的给他们一脚踢到动物世界去。
……
2
“诶大兄弟,你看俺这胳膊,能给缝上不?”
一位头被半边压碎,左手拿着自己右胳膊的鬼冲着裴再呲牙。
他不笑还好,笑起来那本来就不剩多少的牙又掉了几颗。
裴再:“…………”
“为什么我觉得更需要修补的是你的头?”
他诚实地发问。
“嘿嘿”,这名拿着胳膊的鬼憨厚一笑,冲他解释道:“胳膊找回来了,剩下的都没找到,这不来不及了嘛......”
爱笑的鬼运气不会太差,他这一笑,一嘴的牙都掉完了。即使已经是灵魂状态,说话都会漏风。
这画风太过于滑稽,后面排队的众鬼也开始跟着笑。顿时,这家午夜修补店内充满欢快的气氛。
这欢快的气氛也感染了许民安,于是他也跟着......小幅度地笑了起来。
他这一笑,后面一些死去时比较年轻的女鬼可就忍不住了:
“诶呦!小哥哥笑咯!”
“这男娃娃笑得真好看,可怜我了,死之前没找过这么帅的。”
“小哥哥要手拉手一起投胎吗?第二魂半价哦~”
有野心勃勃开始计划未来的:
“啊哟,等下次我得十五岁就找一个这么帅的,赶二十五拼他个儿女双全!”
“十五哪儿够啊?现在就把小哥哥一起拉下轮回道!五岁就给他定娃娃亲!”
……
许民安后背一凉,下意识地又离那混混沌沌的轮回道远了几步。
当然也还有思想比较开放的,队伍后面一女鬼幽幽叹口气:
“唉~可惜了,死之前没用过这么帅的。”
……
这次,许民安脸上那不好意思且有些得瑟的笑容都凝固了。
这个“用”字就很灵性,全场有得没得鬼都安静了下来,裴再的针掉在地上都能听到。
如果许民安没看错,有几个姑娘脸上的表情,分明是还在想着这个“用”该怎么“用”。
如何用
以什么姿势用
……
许民安:“…………”
他努力忽视来自于队伍中的虎狼目光,同时感受到,脖子后方飘来一道凉凉的注视。
回首,却没有任何人看他。
许民安疑惑,他又悄悄看了一眼在他后方的小江——这人正低头登记着姓名,还不忘冲站在轮回道口的各位鬼说一声“走好”。
比起刚才,这时候的小江显得格外有礼貌,格外注重“顾客就是上帝”原则。
怎么看,都不像是刚才踢了一个“大哥”进轮回道的存在。
怎么看,都像是专注于工作无心于听各位女鬼胡掰扯且礼貌有加友善度拉满的地府最佳员工。
似乎是感受到许民安的注视,百忙中的小江抬起头来,一双桃花眼准确无误地对上了许民安的双眸。
平静无波,眼中不带半分情感,一双眼睛很诚实地看着许民安,似乎是在问他,为什么要突然这样看着他。
这样的目光太过于澄澈与正经,令刚才各种瞎想的许民安都羞愧不已——人家明明就在好好干工作,一双耳朵一对眼两只手都在这些即将要轮回的鬼身上,哪有时间去注意他了啦!
许民安有些慌乱,他飞快地移开自己那过于赤忱的目光,心虚地冲小江一笑,又接着去搅他的汤了。
但只要他稍微再有耐心一些就会发现,小江眼底那重重思虑与半分羞怯。
……确实,怎么用呢?
3
一夜便在忙碌中过去。
城市在远处村庄的鸡鸣声中醒来,天边泛白,黎明已至。鬼差们隔着一道们冲店内的三位挥手示意,随后与今夜未来得及如轮回的亡魂一同淡了身影。
应该是回到了葬身之地,等待明晚再来。
许民安这算是入职以来,第一次感到疲累,他的壳子并不会让他腰酸背痛,但一晚上面对这么多亡魂,还是死相惨烈,心有不甘的那种,着实有些吃不消。
但再看看另外两人,似乎已经习惯这种场面了。
裴再将自己“摔”进他那张看起来还算舒服的旋转座椅里,四仰八叉地伸了个懒腰。他似乎对这一晚上的战绩很满意,并且已经不打算收拾战场。
店内锅碗瓢盆到处都是,工作台后的碗柜也大开着,甚至就连那比起其他人间办事处略显委屈的轮回道也才是刚刚关闭。
整个店面,凌乱得就像是刚进过贼一般。
小江默默地将这些公鸡碗摞在一起,随后又把那台运行了一晚上的便携笔记本关了机,许民安有眼色,也开始在后面跟着收拾。两人就这样一个收碗一个洗锅,一个摆物件一个擦灰,配合得十分默契。
裴再想,如果今年地府再搬个什么最佳搭档奖,那肯定没人能争得过他们。
但作为东道主,让客人收拾东西似乎有些过分。
裴再歪着脑袋看了会儿,终于舍得把他的胳膊伸出去拽拽已经失去黏性的泛黄报纸。
不拽还好,一拽就是一头灰。
……
裴再干活的兴致维持不到几分钟。
既然无法加入,只好另寻他路。
这位店主眼睛一转,冲还在忙活的二人道:“天亮了,也没什么事,你们不如出去转转?增进一下感情,买个特产带回去也行啊。”
裴再,为了不干活,让干活的停止干活。
……
许民安从百忙之中抬起头反驳:“啊不是你说我们是来援助不是谈恋爱的吗?”
裴再:“…………”
好,很好,这完全是属于挖了个坑给自己跳。
他还想为了找补再说点儿什么的时候,却见刚才一直在旁边不出声的小江将锅盖一盖,眉毛一挑:
“不错的建议,走吧。”
……
这反应,完全不像裴再印象里的那位——按照常理来讲,小江这时应该轻笑一声,然后告诉他,不必玩心眼儿,他早已看穿他的想法。
但今日的小江,似乎……确实对这城市还蛮感兴趣的样子。
同样在发懵的许民安:“啊?啊?”
他还没有“啊”完,便被行动派小江连魂带壳子地拽走了,留下满屋的锅碗瓢盆以及因事情发展太快而还没有反应过来的裴再。
这位还缩在他的椅子里,嘴巴张成了一个“O”型,目瞪口呆地看着两位离去的背影,那么轻快,又那么潇洒,丝毫不拖泥带水,一步似乎能迈出千里。
“啧”
裴再咂嘴,他似乎明白了些这位老同事心中所想:
“恋爱的酸臭味儿”
4
两人走走停停的,对一路上所遇之事都颇为好奇。
时间尚早,大多数上班族还没有起来,沿街的早点铺中还算空荡,店主从油锅中捞出一根根金黄酥脆的油条,喷香的小笼包也是新鲜出炉,甜粥与豆浆被放在保温桶中,包好的馄炖整齐排列在案板上,似乎只要顾客的“一声令下”,便能齐刷刷地跳入烧开的滚水之中。
许民安眼馋,但不能吃。
他盯着顾客桌上的小笼包看了许久,终于还是在心中默默流泪,一步三回头地走开了。
一旁的小江见他这模样有些好笑:“想吃,可以去找下面的同事。”
他嘴里的“同事”是指孟婆餐饮中负责地府食堂这一部分的打工鬼,确实生前都是好厨师,烧出来的菜也是道道美味,口感丰富。
只不过……
许民安想起那位做出螺蛳粉的三喜……不,岳龙轩,心中又是一阵胆颤——谁知道这里面还能再混个什么人才。
而且,谁又知道下面的小笼包里包的是什么东西!
……
他无比迅速地摇了摇头,那坚定的眼神甚至可以入党。
告别了这一排早点铺,再往前走一走,就是有湖有树,年代久远的城心公园了,其中间还设了一小广场,此时已有一些起得挺早的老人在上“载歌载舞”了。
许民安拉住小江的手,两人一同穿过茂盛的植被,在一棵大树下停住,今天早晨的气温适宜,微风拂过,树上的嫩叶被吹得沙沙作响,林间鸟鸣清脆,或许是因为这座公园处于城市中心的缘故,这里的鸟也并不怕人,它们从树间飞出觅食,其中一只青色的禽鸟在二人头上盘旋几圈后,稳稳地落在了小江的肩膀上。
小江侧头注视,抬起另一侧手,用手指轻轻拨弄这只青鸟的翅膀。似乎是在回应他,这鸟又冲他“啾啾”叫了几声。一鸟一鬼竟然沟通起来无障碍。
许民安看着也觉好玩,他也探出手去蹭蹭这鸟的羽毛,但还没蹭到,这青鸟便又飞到小江的另一边肩膀上了。
它似乎,并不想让许民安碰它。
鸟不理许民安:“…………”
果然,被嫌弃的许民安的一天又开始了是么?
只不过青鸟并不会顾及许民安那失落的情绪,它在小江的肩膀上蹦跶半天,又停留在小江伸出的手指上,米粒般大小的黑眼一直在看他,但并没有多久,这鸟便展开它那颜色漂亮的翅膀飞远了。
小江回眸,盯着那已远去的青色身影出神,这只鸟好生奇怪,即使是第一次遇见,都会给他带来一种相识已久的感觉。
甚至连这一身的青色,都似曾相识。
青鸟振翅飞远,留下还停留在原地的二人。
“你认识?”
许民安一脸疑惑,他总觉得,刚才在那青鸟米粒大小的眼睛里,看出了一丝对他的嫌弃。
小江摇摇头,选择保持沉默,仔细想想,他确实……不怎么会认识一只鸟,就算是五百多少年前传递情报的那只,也早都死了不知道多少个轮回了。
于是小江的形象在许民安心中又变得高深莫测了起来,他忍不住惊叹道:“哇!搭档,原来你是迪士尼里的公主哦!”
……
小江:“…………”
听起来似乎像是另外一种神奇的物种。
很显然,他这五百年的老鬼并不能明白许民安在说什么,并且他还会再想想许民安为什么不说他是那什么…什么…滴死你的王子。
王子多好听,高贵优雅,最重要的是——王子是个男的。
许是他的内心活动太过于丰富而脸上的表情又较为平淡,这使许民安在说完上句话后,很自然地陷入了一种尴尬的情绪中。
早就应该知道,他的宝贝搭档刚上来不到一年,能学会怎么发送手机短信抢红包甚至死亡角度自拍不随意点进一些不良链接就已经很不错了……
他这自以为尴尬的想法确实有一半是对的,因为五百年老鬼小江确实喜欢一些较为“古老朴实”的东西
比如:广场上正在缓慢进行的老年人太极拳。
太极拳这东西,静心,养生,打得好了,延年益寿。招式也较为简易,关键在于,这玩意儿放在现在,就是一老年人交友的利器。
只要你会打太极拳,那么你和老年人就是好朋友。
广场上大概十二三位老人,穿着白色练功服,正形式缓慢地出着招式。而大概是从他们起势开始,小江的眼睛就没离开过这座被养生气息沾满的广场了。
许民安停止了他的尴尬,跟着看了过去。
轻柔高雅,传至耳内犹如身处幽谷之中的音乐,虽上了年龄,但仍然身姿挺拔的老人,以及这清晨带来的阵阵略寒的微风。整体构成了一副挺有意境的晨练图。
许民安知道的,恐怕小江已经在心里跟着练了十遍八遍——果然,习武之人就喜欢看看其他“武功”,可以是耍剑射箭劈掌……甚至也还可以是练习太极拳。
虽然许民安对此并不感兴趣,但小江愿意看,他就陪着他看了。两人又站在树下一段时间,直至这群老人完成一段练习。小江收回目光,抬眼道:“走吧”
他似乎在心里随时记着“玩物丧志”这四个字,对什么东西都不会过分留恋,无论他感兴趣的东西是好还是坏,这份喜爱都不会轻易出现在他的脸上。
也不会轻易停留在他的心中。
岳龙轩曾经说过,一个杀手是不能拥有喜爱二字的——这是他们的软肋,甚至可以是来自于敌人的致命一击。
如此,即使已经过了千百年,即使这话是岳龙轩说的,小江还是深以为然。也因此,他对于许民安的喜欢才显得格外珍贵。
他的喜欢就如同今日清晨穿过城市的风,看不见摸不到,略带寒意,却总伴在许民安身侧,而藏匿在他眼底那一轮音乐,也总归是独属于许民安一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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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这脚还未动,几名眼不花耳不聋的老人便发现了他们,见这两位年轻人看得如此兴致盎然,便招呼着他们一起。
为首的那位更是声音洪亮,脑袋上的头发看着像是近日才被染过,黑亮黑亮的,显得人也很精神。
小江没有立即回复,他似乎还在沉思。许民安想,或许是这太极拳比较慢,又简单,所以对他来说太简单了一些。
于是,“善解人意”的许民安出言替小江解释:“哈哈,待会还有事,我们也不会,就不打扰你们了。”
他这话说得很委婉,但只要稍微聪明一点儿都能明白他在说什么,只不过几个好不容易逮到年轻人的老年人可不会轻易放过这个机会。
黑头发老人乐呵呵道:“不会没关系啊!我们教你们!”
“是啊,让老吴教你们!小伙子我告诉你们,老吴有独家秘诀!”
“对对对,他的独家秘诀,神咧!一学就会!”
其他几位老人也在一起附和着,他们料准能一大清早就在公园看别人打太极拳的人待会儿也不会有什么重要的事情。
几人一撺掇,似乎这局面令二人不上也不行了。
小江并不是很无奈,他又轻轻拍了拍许民安的肩膀:“去吧。”
说罢,便带头朝广场走去。
许民安诧异于小江今日的一反常态,但望着那轻快的身影,他又觉得,如果做一些事情能令他的搭档高兴,那么打打太极拳也没什么关系。
有钱难买他开心!
……
6
站在广场中央,许民安才显手足无措了起来。他的动作僵硬,就连站都算不上优秀,反观小江,依旧像棵青松一般,挺拔突出。
这身姿,放在任何年代,都是引人注目的存在。
“小伙子,你看,打太极拳很简单的,按我说得做就行。”
“嗯”
许民安忙忙答应。
他又悄悄看了一眼小江,见对方一脸正经地站在他身旁,睫毛微颤,眼睛一直在盯着刚才这群老年人口中的,染了发的“老吴”。
这认真的神情令许民安心中一动,果然,小江怎么都好看。
他安静地看着他,眼底流转的爱意几乎要将他淹没。
以后一同轮回了,他们也会一起变老,变得满面皱纹,白发苍苍,变成两位外普通不过的慈祥老人,做着每天在寻常不过的事情。就这样,安稳,平淡,生生世世,不分离。
“啪!”
对面的老吴一巴掌拍在许民安那头卷毛上。
“好好练!不许分心!强身健体,长寿!”
这一巴掌拍得许民安似乎整个灵魂都在震颤,刚才飘出去的小心思也瞬间回笼,他呲牙咧嘴地捂着脑袋,却又不敢大声说话:
“诶哟我知道啦,练就是了啦……”
虽然但是……明明就死了有些日子了,却要练太极拳强身健体以求长寿,这真的很诡异好吗?
不知是不是许民安的错觉,他好像在余光中看到小江速度极快地转头看了他一眼,他的嘴角上扬得过分,似乎是在笑他。
错觉,一定是错觉!
……
“来,小伙子,你看好了,一个大西瓜~”
许民安:“????”
他呆愣地看着眼前的老吴双手凌空大大地画了个圆。确实……挺像一个大西瓜。
虽然离谱,但小江跟着做了这样的动作,修长纤细的手指并拢,在空中稳当地划出一个圈……这动作,极具美感。
于是许民安也跟着有样学样地划了个圆。
“很好”
老吴接着行动:“一刀劈两半!”
“啊?”
“快跟着做!”
“奥……奥奥!”
许民安跟着用右手在刚才“大西瓜”的位置劈下。此时他的眼前,已经是一个被劈为两半,露出鲜红可口果肉的翠绿西瓜了。
只不过,这西瓜还没喂进嘴里,就又要被送人了。
老吴动作缓慢,抬手运气:
“送给你一半~”
许民安手嘴不一,动作奇怪:“送给我一半~”
“不是送你的!”
耳边传来小江一声轻笑。
许民安挠了挠头。
……
打拳就打拳,怎么还急上了呢?
好在这初学者没有太多动作,老吴没有和他多啰嗦,双手往相反方向继续动作:
“送给他一半~”
许民安跟着一起动:“哦哦,送给他一半~”
他这动作正好与小江的相反,两张手掌隔空相击,虽没有碰到一起,但许民安的心却都被这暧昧的动作融化了!
他小心翼翼地望了一眼他的宝贝搭档,见后者也正在看着他,一双仿佛是在南方烟雨中养出的眸子中都是温润。
“嗯~不错,不错!”
老吴欣慰地笑了,他调整呼吸,感受这清晨的清气由鼻腔入五脏六腑间游动。
两人迅速收回目光,生怕刚才的小心思被第三个人撞破。
……
最后,开始收势:
“再送我一半~落!”
“落!”
许民安也跟着喊了声,一套动作结束,突觉神清气爽,连灵魂深处的一股浊气似乎都被逐出了。
但还有一个问题深深困扰着他,许民安思来想去,还是斗胆一问:“啊不是明明西瓜都送完了,哪儿来给我的?”
“啪!”
又是一巴掌在他卷毛上,老吴咬牙切齿:
“……你跟着做就是了!”
这一巴掌拍下去发出清脆响亮的声音,一听就是好头,在一旁围观的各位老人也乐了:
“诶老吴,你别说,这小子挺像你家那倒霉孩子的!”
“就是就是,都淘儿!都爱贫嘴!”
其中一位看起来挺和善的老人找补:
“诶呀不要这样说人家孩子,这俩孩子明明是活泼,活泼懂吗?”
另一位不嫌事大的接话:
“懂懂懂~这孩子确实不错……诶你有对象了吗?我家闺女还单着,你俩认识认识?”
这话一出,全场安静了,有女儿的没女儿的都在感兴趣于许民安有没有对象这个问题。
许民安动作一顿,低眸,偷偷往小江的方向看了一眼——这位就像是没听到这问题一样,已经脱离出队伍,远远地站立在几米之外。
那安然的神情,仿佛待会儿许民安答出什么都不会有所改变。
……
倒还是许民安有些不好意思,他头低得更倒了些,继而有些羞怯,又带着些炫耀之意:“我有对象了!”
他不仅有对象了,他还有全世界最好的对象!
许民安恨不得把小江拉过来,好好地介绍给他们认识!
但……再看看脱离人群的这位——小江依旧站得几米远,正抬头仰望着一棵高大,苍绿的树。
……
许民安内心有些郁闷,树有什么好看的?有他好看吗?看看他啊,他又能聊天解乏又能勤恳工作!多好!简直是居家工作不二之选!
几个老头心里也挺郁闷,看着还不错的女婿人选,就这样到了别人家里了。
老吴心里更郁闷,人家小伙子都有对象了,看这神情还挺恩爱的样子,而他那不争气的儿子……
想到这儿,老吴重重地叹了口气。
“唉~”
所谓拳友有时候胜过亲人,在场的一听这叹气,就知道老吴又想起什么了。刚才帮许民安找补的那位老人好心安慰:
“诶呀老吴你也别叹气,小吴虽然倔了些,但喜欢的姑娘也确实一等一的好!念念不忘也是正常的。”
另外一位老人也加入安慰的队列:
“就是,要怪,就只能怪那姑娘命不好,爹妈走得早,和你家小吴处得好好的,还要被逼着嫁给其他人”
也有哪壶不开提哪壶的:
“啧,你别说,今天就是人姑娘结婚的日子,这阵怕是新郎都上门了吧!”
……
“唉~”
又是一声叹息。
作为大风大浪不知见过多少次的老年人,这个年纪最担心的就是儿女的事情了。
许民安一时无法插入这个话题,但也没有找到合适的时机道别离开,只好尴尬地站在原地,嘴张开又合住,想说的话咽回了肚子里。
听着,像是“小吴”喜欢人家姑娘,而这姑娘又不得不嫁给其他人,但是这“小吴”,还舍不掉人家,天天痛苦呢。因此, “老吴”才会这么心烦。
真是……好大的一口瓜。
几个老人围在一起又七言八语地劝了几句,但这事儿终归不是劝就能解决的,日上树头,路上行人逐渐多了起来,今天的晨练也差不多到了散场的时候。大家打了招呼,就准备散去,而正在许民安也准备离去时,其中一名眼尖的老头儿突然发现还背手站在一旁沉默着的小江。
刚才太过于关注许民安,把这位忘了,瞧瞧这气质,瞧瞧刚才练拳时那身法,那一丝不苟的态度……这不也挺适合当女婿的嘛!
于是,几个老头儿互相使了个眼色,冲小江走去:
“诶小伙子,你有对象莫得……”
许民安:“…………”
此时的他,有种好不容易到手的宝贝儿被别人惦记上的感觉。
还不是一个“别人”,而是好几个!
不行!不准!不可以!
那强烈的占有欲涌上许民安心头,他一个箭步冲了过去挺身挡在小江身前,冲几位老人露出一个正经且略带骄傲与炫耀的微笑:
“想不到吧!他的对象就是我!”
说罢,他还要回头看看小江,企图得到一个回应。
站在他身后的小江先是一愣,随后笑道:“没错,是他”
他承认得很坦诚,丝毫不带犹豫。
这次,更像是两个人在共同炫耀彼此。
众老头:“!!!!!”女婿没了,还一没没两个。
许民安:“!!!!!”
他未曾想过这人能够回应他,给他肯定的答案。幸福冲昏了他的头脑,理智逐渐处于下风。下一秒,他后知后觉地拉起小江的手,带他飞一般地“逃离”这座广场,他未敢回头去看几位老人脸上的表情,也没有勇气去想小江心中所想,但从这紧握的双手来看,或许他们此时,心中是同样的感受。
喜欢从来就不被界定,这世界有多少人,就有多少种喜欢。
而许民安的喜欢,是要让全世界都知道。
6
两人穿过街道,又行过几座桥,淌过几条河,这才停了下来。方才跑得太快,快到似乎心脏都要跟着跳动起来。这城市中的山与水,路与桥,都仿佛要看不清了。
许民安堪堪停住脚步,转过身去,冲小江羞涩一笑。
这不是他第一次知道小江的心意,但每一次,他都视若珍宝,恨不得有一台摄像机把这过程都录下来。
后者抬起头来,眼中一片清明地看着他,与许民安的慌乱相对,他倒是一副气定神闲,仿佛刚才说出那些话的人不是他。
他们似乎跑到了一座山前,此时四下无人,空气中都是草木与泥土的芳香之气,天边云卷云舒,清晨时分已过,气温逐渐升高。
许民安心头也暖乎乎的,他在小江这样澄澈的目光中无处遁形,于是,干脆也不再掩饰了。
既然他承认他是他的,那么……现在亲一下也不过分吧?
许民安想到做到,他忐忑地凑近小江,将嘴唇轻轻碰上了他的,这次,他没有如往常一般轻咬小江的下唇,而只是轻柔地贴着他的双唇,做出一副暧昧温存之姿。
但小江却并不想这样,他先被这突然而来的亲吻砸得懵然,反应过来后,发现自己竟然又被占了先机!于是,他不服输地将许民安的脑袋扳过来,一双唇再次狠狠地附了上去!
很显然,小江的吻技并不算上成,加之情绪到位了,刚才还极具美感的亲吻便变了味儿,这是一种掠夺感十足的亲昵,但在这样的亲昵之中,又稍带了一些……与他不符的笨拙。
“搭档?”
许民安松开他,下意识地捂住自己的嘴唇,一脸吃惊。怎么回事?怎么他成被动一方了?
小江的眼睛未曾从他的嘴上移开,他目光灼灼,又仿佛大梦初醒,但与此同时,他还在掩饰:
“这才是亲吻。”
他说得很正经,似乎就是在正经地教许民安怎么去亲一个人,这语气,与教许民安写字时没有任何不同。
许民安:!!!!
他愣了许久,脑海里将小江今天有如此异常举动的原因都想了一遍,但始终没有得出正确答案。两人就这样立于山下,快到晌午的风吹热了他们的衣角,也吹热了他们的脸庞。
许民安突然笑了起来,一副丹凤眼里都是爽朗,他这一笑,倒是令小江有些懵然——是他方才做得太过幼稚了?还是这吻技暴露了他的短板?亦或者……是他这样的情绪太过于外显?
小江第一次猜不透,堪不破。
“好,我知道了,是这样,对吗?”
他还没想明白,许民安突然又倾身,贴上了他的唇。
鼻尖相对,唇齿相依,这次,许民安咬了他的下唇。
小江被吻得有些发怔,但他想,或许他的亲吻也是不对的。
或许许民安这样子的,才是唯一之正解。
许民安×安桥12
清晨,安桥出来晨跑。
刚跑没两步就看见了在路边牵着一群狗狗的许国泰,他搁这干嘛呢?安桥稍微隐藏了一下身形,偷偷看过去。
果然,没一会儿戴着耳机晨跑的江秀娟也出现了,许国泰冲出来,拦住了她的去路。
“秀娟,早安。”
狗狗们横冲直撞,许国泰使劲拽住狗绳,才堪堪稳住身形。
江秀娟摘下耳机,“有什么事吗?国泰。”
“秀娟,我可不可以跟你聊一聊?”许国泰问道。
“很抱歉,我今天的公尺还没有跑完。”江秀娟说完,继续往前跑。
许国泰牵着狗狗追上去,“我可以陪你一起跑哇。”
安桥眼看着两人离他越来越近,赶紧跑远了一些...
清晨,安桥出来晨跑。
刚跑没两步就看见了在路边牵着一群狗狗的许国泰,他搁这干嘛呢?安桥稍微隐藏了一下身形,偷偷看过去。
果然,没一会儿戴着耳机晨跑的江秀娟也出现了,许国泰冲出来,拦住了她的去路。
“秀娟,早安。”
狗狗们横冲直撞,许国泰使劲拽住狗绳,才堪堪稳住身形。
江秀娟摘下耳机,“有什么事吗?国泰。”
“秀娟,我可不可以跟你聊一聊?”许国泰问道。
“很抱歉,我今天的公尺还没有跑完。”江秀娟说完,继续往前跑。
许国泰牵着狗狗追上去,“我可以陪你一起跑哇。”
安桥眼看着两人离他越来越近,赶紧跑远了一些。
江秀娟看许国泰跟了上来,没有再继续跑下去,回过头来跟他说话。但是安桥跑得有点太远了,他们俩的对话模模糊糊,听不真切,只能看出来最后的结果应该不太好,两人不欢而散。
江秀娟重新戴上耳机,接着跑步,许国泰犹豫了一下,没有追上去。
安桥看江秀娟离自己越来越近,考虑了一下还是决定打个招呼。
“早上好,安先生。”江秀娟摘下耳机,跟他打了个招呼。
“早上好,秀娟!”安桥露出灿烂的笑容,“我们真有缘,晨跑都能......”
“不要再装了,安先生,”江秀娟打断他,言辞不是很客气,“你跟民安手牵着手我都看到了,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一开始要装作喜欢我的样子,民安是一个很好的弟弟,既然你们打破世俗的眼光在一起了,那就好好地经营你们的爱情吧,以后这种话不要再说了,况且我们本来也没什么,我要继续晨跑了,再见。”
啊,被她看到了......安桥愣住,江秀娟再次戴上耳机从他身边跑过,他同许国泰一样,没有追上去。
看来这个计划是彻底失败了呢,安桥咬了咬嘴唇,但并没有多懊恼,他一开始就没抱很大希望,并且这么做确实很不人道,他只是习惯性的任何能尝试的方向都去尝试一下,不管有没有用。
一转头,却看到了民安。
今天果然不该突发奇想出来晨跑,民安心想。
今天早上就不适合出门吧,安桥心想。
“早......早安,桥、安桥,”许家小狗强颜欢笑,一双狗狗眼更显得可怜巴巴,“你在晨跑哦.....”
“早上好,民安,你也晨跑呢。”安桥打量他的神色,估摸着他大概看到了多少,看这一脸受伤的表情,就看了个结尾吧。
他要不要给民安解释一下子?恩......抹不开面儿,再说,有这个必要吗?
还是有这个必要的吧,毕竟这是个误会。
安桥斟酌着怎么开口,“民安,我......”
“啊!我跑完了,我,那个,上学要迟到了,我先回去吃早餐了!拜拜,安桥,下午见!”勇敢的小狗突然有些害怕,许民安退缩了,语无伦次的道了个别,飞也似的逃走了。
“诶——”安桥伸了伸手,看这许民安远去的背影,这次怎么不像以往死缠烂打了。
他撇了撇嘴角,完全没有晨跑的兴致了,回家吧。
闷闷不乐吃完早餐,然后去上那个暂且先干着挣点钱以后一定会换掉的工作,安桥一整天被领导抓到好几次走神,但是鉴于他之前工作一直挺认真,再加上认错态度良好,领导也只是批评了他几句。
终于捱到下班回家,安桥吃完晚饭躺在床上,翻来覆去,辗转反侧,今天早上的事像一只小猫,挠得他心中发痒。
他从床上爬起来,抓起椅子上的外套穿上,打开门走出去。
不能抹不开面子,有时候面子也不算什么,要看跟什么比了。
安妈妈正在客厅看电视,回头看了一眼他,“桥桥,出去啊?”
“恩,去楼下转转。”
安桥进了电梯,没有按一楼的按钮,而是选择了许民安家的楼层。
*
许民安心不在焉地上了一天的课,今天的课上讲了什么他完全没有听进去,拒绝了同学大猫唱k的邀请,回了家也是蔫了吧唧的,躺在床上,闭上眼睛就是早上安桥的那张被心爱之人拒绝之后的心碎表情。
他本以为安桥会因为小P的事误会他,跟他别扭,心里肯定是有他的,自己这些天的努力没有白费吖!
但为什么安桥又不死心的去找秀娟姐,为什么偏偏被自己看到,为什么自己看到安桥被拒绝之后的第一反应居然是心疼。
就那么喜欢秀娟姐吗?
许民安记得之前有问过安桥,当时安桥回答的什么来着?他说“当然”。
说实话他有些受挫了,勇敢狗狗也不是一直都这么勇敢的,面对一些特别特别困难的事情,他也会退缩,他也会犹豫的。
许民安双手捂住眼睛,于黑暗中思考他该何去何从。
“咚咚咚。”敲门声响起,妹妹在门外喊道,“二哥,安桥哥哥来了哦,说有事情找你呢。”
什么?许民安噌的一下爬起来,提上鞋子跑过去开门。
打开门,看到了许太平一脸八卦的表情,身旁就是他心心念念了一整天的安桥。
“恩......去楼下逛逛?”安桥看着他,发出真诚的邀请。
许民安有点拿不准安桥想跟他说什么,但还是点点头,“好。”
两人在小区公园逛着,安桥在想怎么开口,许民安在等着他开口。
一时间沉默了起来。
“我——”安桥看他。
“你——”许民安看他。
“你先说。”许民安抬抬手。
“我就是想说,你今天早上误会了,我......”安桥看了一眼他,又闪躲开,“我已经不再打算追江秀娟了。”
“真的?”许民安的眼睛一瞬间亮起来,又有些迟疑,“但是你......”
安桥于是耐心地给他解释,“我们今天早上真的只是碰巧遇到,况且......那时候在她家,你一直握着我的手,都被她看到了。”
许民安彻底放下心来,心中又充满了斗志。
狗狗的勇敢就在于,就算你之前不小心伤害到了他,但只要你伸出手摸摸他的下巴,他还是愿意用脑袋蹭蹭你。
“所以你叫我出来是为了向我解释吗?”许民安突然想通了。
会因为我跟别的女生接触了吃醋,会怕我误会而专门向我解释,安桥,你还不承认你也喜欢我吗?快承认吧~安桥~
“我想看你元气满满的样子,不想看你耷拉着脑袋,蔫蔫巴巴的样子。”安桥嘟着嘴,搞得他一整天都在愧疚,满脑子都是“他变成这个样子都是因为我”的这种想法。
“那你喜欢我吗?”许民安接着问道,问的果断又直白。
“我......”安桥一下子被他的直率噎住了,自己也不好搞什么花花肠子了,于是诚恳的表示:“我对你,也是有好感的。我喜欢你的长相,欣赏你的性格,羡慕你的家庭。但我不知道......这是不是跟你喜欢我一样的喜欢,你知道的,哦你不知道,其实我没谈过恋爱,我甚至没有喜欢过谁,之前我的脑子里想的只有搞钱,对江秀娟我也只是贪图他们家的钱......”
“没关系的。”只听许民安说道。
许民安握住安桥的手,轻轻抚开他不断揉搓的拇指和食指,接着十指相扣,“没关系,安桥。现在我们中间没有误会,没有阻碍,我是很喜欢你没错啦,但你想不想跟我在一起全凭你自己的内心。”
安桥笑起来,“那是当然,我安桥也没有善良到谁喜欢我,我为了不辜负他的喜欢就会答应跟他在一起的。”
“同样的,你也不能躲着我哦!”
“我以后肯定不会躲着你,你放心。”
一个人只有不喜欢跟某个人在一起才会躲着他。他之前确实有在躲着民安,对方如此炽热又单纯的感情让他一时招架不住,但是现在的安桥觉得,跟许民安待在一起其实挺愉快的。
“我们约会吧!”许民安看着他突然道。
“什么?”安桥一下子没反应过来,这话题转得太快了。
“我们约会吧,”许民安重复了一遍,一双亮晶晶的眼睛灿若星辰,“就明天。”
『双霖拉郎新春特供』【9:00】和死对头一起转生成笨蛋
在民安和安桥有限的前世印象里,他们是一对同归于尽的怨侣。
再遇见时,彼此只有相恨的记忆。
好消息是,他们继承了前世的美貌。坏消息是,他们没有继承前世的智商。
尽管各自变成了完全不同的人,但随着一次次冤家路窄的相遇,一些相爱记忆开始苏醒……
在民安和安桥有限的前世印象里,他们是一对同归于尽的怨侣。
再遇见时,彼此只有相恨的记忆。
好消息是,他们继承了前世的美貌。坏消息是,他们没有继承前世的智商。
尽管各自变成了完全不同的人,但随着一次次冤家路窄的相遇,一些相爱记忆开始苏醒……
【超短乙女向】少年与我
你与许民安初次见面是在电梯。
工作的团队做测评视频,去了最大的商区,所有人各安其位,连你这个半吊子也调去现场。
当品香成为工作,再高昂的兴致也会逐渐疲软下来,
何况这家商超的香水太过侵略性,甜腻的花香调与古龙水,光是一二层就让你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你趁着休息时间躲进电梯,狭小的厢式电梯弥漫着电梯专用漆的刺鼻气味,以毒攻毒,总算能将沾染上的脂粉气压下,让你喘息片刻。
余光瞧见电梯停在3层。你祈祷进来的路人身上别带味道。
老天似乎没有听到你的祈祷,打扮潮流的少年进来时,你敏锐地闻到一股酸涩的香气,幸好不算浓厚......
你与许民安初次见面是在电梯。
工作的团队做测评视频,去了最大的商区,所有人各安其位,连你这个半吊子也调去现场。
当品香成为工作,再高昂的兴致也会逐渐疲软下来,
何况这家商超的香水太过侵略性,甜腻的花香调与古龙水,光是一二层就让你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你趁着休息时间躲进电梯,狭小的厢式电梯弥漫着电梯专用漆的刺鼻气味,以毒攻毒,总算能将沾染上的脂粉气压下,让你喘息片刻。
余光瞧见电梯停在3层。你祈祷进来的路人身上别带味道。
老天似乎没有听到你的祈祷,打扮潮流的少年进来时,你敏锐地闻到一股酸涩的香气,幸好不算浓厚。
是柑橘?不确定…又有橙花和清凉的薄荷气息,闻着很冷,比商超里的香水好些。
你摸摸鼻子,忍不住开口问道:
“……你喷了橘绿?”
少年回过头,左右环顾,确认了这话只对着他一个人,上扬的眼睛闪烁着疑惑。
“什么?”
伴随疑惑呼出的气息带着薄荷的味道,柔软的口腔中尚能看到绿色糖果,随着他吮吸的动作发出莹亮的光泽,你不自觉吞咽了一下口水。
你了解那股香气的来源了。
“我说你身上有股橘子香气,很好闻,我还以为是香水味呢。”
你坦白了自己的脑内想法,后知后觉发现自己在搭讪,不由紧张起来观察着对方的反应;比你高了一个头的少年捂嘴吃吃笑起来。
“搞什么哇,你的鼻子好敏锐哦,橘子味的棒棒糖我都吃完好一会了,现在还有气吗?”
他边笑边在棒球服外套里摸索,摸出一支橘子味棒棒糖,郑重的递给你。
“厉害的姐姐,奖励你一支同款怎么样?”
你鬼使神差接过,不可避免的碰到少年的手;轻触好似火舌碰到易燃物,温度瞬间上升到不正常,直到他走出电梯,那温度仍印在指尖发烫。
你搓搓发麻指尖,将心痒难耐的念头甩到脑后。
这位橘子味的少年,对你来说,注定只是惊鸿一面。
——————
但你没想到再次见面来得那么快。
母校负责人打来电话,邀请你作为优秀校友回校演讲;休息时间的周末,你却视死如归地从床上挣扎起来,看一眼手机,还好,剩下的时间够你冼个头出门。
在课堂上,虽然你花了一周的时间准备内容,但所讲的专业知识太过枯燥,时间还未过半,台下已经昏昏欲睡大片。
没了学生的目光,你专注于自己的内容反而越说越兴奋,一直讲到快结束,才将话筒交给这个班的辅导员。
优秀校友的戏份结束,你踱步向后排想偷偷退场,却被一只大手拦住,拉入席间;不见其人先闻其味,熟悉的香气冲上鼻间,你本能觉得是那天的少年。
少年对你笑得甜蜜蜜,勾唇间两颗尖牙时隐时现,高挺鼻梁上架了副墨镜。室内戴墨镜,不是装酷就是脑子有泡,你心底暗自吐槽。
“没想到你是我学姐呀。”他语气天真。也是,二十岁出头,钟爱走路吃糖,腮帮鼓得像松鼠,一看就是从小被保护长大的人,加上实在美丽,他的语气并不惹人讨厌。
“我也没想到你是我学弟。”你加重了没想到三个字的语气。
后者摘下墨镜扮可怜样:“都这么巧了,那我们现在再认识一遍还来得及吗,从交换手机号开始。”
“当然可以。”你受不住他的眼神,浅色眼瞳失了墨镜遮挡,那层湿漉漉的水光更让人燃起怜爱之心,他安显然知道这点,眼睛眨得更欢,拿出翻盖手机晃晃,示意你输入手机号,你无奈的拿过手机输入。
“学姐,我送的糖好吃吗?”
他挨过来看着你输入手机号,忽然问了这个问题。
距离一下子拉过信任线,你紧张到心跳都漏一拍,呼吸到他身上弥散的气味,橘子过分酸甜的气味,让你口腔分泌唾液的速度都变快了几倍。
你咽了咽口水,想起那支糖躺在冰箱底层,快变成史前化石,违心说:“……味道还不错。”
下一秒手机铃声响起,你快速按掉拔通的手机,心虚看向讲台,幸好,台上的人讲得也差不多了。
“你觉得好就行,他们家橘子口味做的~赞!我超喜欢他们家的。”
眼前人笑得灿烂,你却为骗了他有些良心不安。
“我叫许民安,许诺的许,国泰民安的民安,我以后可以打你电话问问题吗?学姐。”
“都要了电话还问可不可以……很多问题我回答不了,最好是别打给我。”
许民安撑着脸颊看你,一时无言,欲言又止,止言又欲。最后低下毛绒绒的脑袋,手指在空白笔记本上绕着圈圈,看起来沮丧得很。
你扭过头没理会,免得又心软。
直到离开学校,疲惫的身子陷进绵软的沙发中,你才惆怅望着天花板。
多好的机会,多可爱的男生,要是谈恋爱一定每天煲电话粥,打到凌晨也不觉得烦,多冷落几天就可怜兮兮的缠过来,逛街会帮你拎包,不会管你的体重限制你吃零食,还会一起吃,会在你下班时骑着自行车去接你到处逛……等等,最后一条不太可。
一个鲤鱼打挺起身,你打开笨重的台式机,上论坛搜索八卦新闻,试图甩掉早上的遗憾,却发现一条无关的情感贴子出现在首页。
【我应该给有好感的人打电话吗?】
1L 想吃蛋糕捏(楼主):
!!!!!事情是这样的,我在前段时间遇到了一个漂亮的姐姐,鼻子超厉害,能闻出我吃过的糖味!当时还主动和我说话。回到家超遗憾没要联系方式,结果今天替舍友代课又遇到了,才知道她是位很优秀的学姐。当时超气焰熊熊找姐姐要了手机号,后面问能不能打,姐姐说:最好别打给我……
一天快过去了,现在人在士林夜市,想约姐姐出来吃夜宵,很纠结。
这个电话要不要打呢?会不会打扰到她休息,望大家支招给小人(>﹏<)
2L 打工达人
如果学姐不愿意被打扰,还是不要冒然联系的好。
3L 防水恋爱脑
遇到喜欢的人,一定要勇敢追爱!我支持你!打吧!
你漫不经心看完问题,突然反应过来,时间和故事都对得上,发帖的该不会是许民安这小子吧?你抱着怀疑心态,点开想吃蛋糕捏的主页。
幸好不是私密帐号。
你一页一页往下滑,不知不觉看完了许民安的主页;有令人诧异的笨蛋回答贴、跟楼巨长的红茶水贴、自拍鉴帅贴、偶尔还会跑偏到侦探贴、经常点赞穿搭、美食贴……一个阳光臭屁的小孩跃然眼前,更糟糕的是,他点赞的美食贴太诱人,你半夜看饿了。
许民安×安桥11
安桥心不在焉地看着电视,其实余光一直注意着门口的动静。
安妈妈嗑着瓜子看着剧,对自家儿子的状态表示喜闻乐见。
早上安妈妈跟安桥说了,下午民安要过来见他,他嘴上说着“我才不在乎他来不来呢”,但还是比以往早回家等着了,美名其曰陪老妈看剧。
在安桥无数次偷瞄门口之后。
“专心点呀,剧情到最精彩的地方了,”安妈妈调侃道,“还没到放学时间呢。”
“你说什么呢,妈!”安桥觉得两颊有些烧烧的,他“腾”地站起来,“我......我我有点累了,你自己看吧,别错过精彩剧情。我先回房间了。”
逃跑得稍显慌乱,快速打开房门,三步并作两步扑倒在床上,安桥把...
安桥心不在焉地看着电视,其实余光一直注意着门口的动静。
安妈妈嗑着瓜子看着剧,对自家儿子的状态表示喜闻乐见。
早上安妈妈跟安桥说了,下午民安要过来见他,他嘴上说着“我才不在乎他来不来呢”,但还是比以往早回家等着了,美名其曰陪老妈看剧。
在安桥无数次偷瞄门口之后。
“专心点呀,剧情到最精彩的地方了,”安妈妈调侃道,“还没到放学时间呢。”
“你说什么呢,妈!”安桥觉得两颊有些烧烧的,他“腾”地站起来,“我......我我有点累了,你自己看吧,别错过精彩剧情。我先回房间了。”
逃跑得稍显慌乱,快速打开房门,三步并作两步扑倒在床上,安桥把脸蒙进被子里,缓了一会儿,又翻过身来,眼睛瞪着天花板。
他会跟自己说什么呢?
民安说没有做对不起自己的事情,那这其中一定是有些误会。
但是等他来找自己说清楚之后,那女孩是朋友也好,哪怕是前女友也罢,自己可没说就要跟民安在一起哦。
他是对民安有好感没错,但他还是更喜欢小钱钱。
安桥顺手拿过床头的致富经杂志,随便翻开了一页,他平日里对别人是怎么发财的这种事情可感兴趣了,但是今天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
他现在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要是许民安家很有钱那该多好。
不知过了多久,“咚咚”的敲门声响起,安桥爬起来,走过去打开门。
映入眼帘的是安妈妈笑意盈盈的脸,安桥心里涌出失望的情绪,赶紧掩饰过去,“妈,怎么了?我不是说晚饭在外面吃过了。”
将安桥的情绪尽收眼底,安妈妈笑着道:“我知道,这不是民安来找你了嘛。”
说罢,平移了一步,让身旁的许民安挪过来。
许民安身上背着他的书包,额头挂着几滴汗珠,很显然是刚放学就一路狂奔回来了,家都没回,先来找的安桥。
许民安脸上的焦急神色,在见到安桥的那一刻后,眉头舒展开来,露出憨笑。
安桥的嘴角勾起一丝小小的弧度,“哦,是民安啊,听说你有事找我,是什么事?”
“·我可以进去说吗?”许民安眨着湿漉漉的大眼睛,像一只大狗狗。
这谁能拒绝得了?安桥往后退了一步,“当然可以,进来吧。”
许民安进来了,安妈妈贴心的帮他们关上门。
“坐吧。”安桥搬来一张椅子给他,自己坐在床上,“你现在可以说了。”
许民安然有兴趣地打量着安桥的房间,“你这墙上贴的都是谁啊?一个个西装革履的。”
“他们可都是有钱人,是我的榜样!”安桥昂了昂头,一个个给他指,“这位,是世界首富比尔盖茨,这位是艾莉森,这位是巴菲特......还有这位!我们中国的,李嘉诚!他们可都是我的榜样!”
当一个人提及自己热爱的事物的时候,眼里发着光的样子是最迷人的,就像现在的安桥。
许民安知道安桥喜欢小钱钱,但不知道有这——么喜欢,他是怎么也想不到,安桥如此神采奕奕的样子,居然是谈论起这些有钱人的时候。
“我不觉得我比他们差哪了,等我研究透了他们的发财之路,我也会向他们一样有钱的!”安桥满怀憧憬,转头却看到了许民安含情凝睇的样子,给自己闹个脸红,咳嗽两声掩饰下来,“咳,对了你说吧,什么事?”
对哦,今天是有正事儿来的,许民安收回目光,正了正脸色,“安桥,你最近有没有听到一些虚假的传言啊?我跟你讲哦,老朱这个人满口胡言,不管他说了什么,你都不能信的,我喜欢你,我是真的很喜欢你。”
“我可没有听他说什么,我是亲眼看到的,那抱在一起难舍难分的样子,可真是亲密啊。啧啧啧......”安桥咂咂嘴,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醋味。
想来许民安也敏锐的“闻”到了,心中悬着的大石头稍稍落地,凑上前握住安桥的手,认真向他解释,“你真的误会了,小p是我的同学,认识很多年了。”
“所以你们俩感情好呗,在一起也不奇怪。”安桥撇撇嘴。
“那绝对是不能,因为......她知道我的秘密。”其实现在来说也不算是秘密了。
秘密?安桥疑惑地看着他,心中着实好奇,甚至忘了自己的手还被许民安握着。
“我是高中的时候感觉到我的性取向跟别的男生不一样的,我和小P小学初中和高中都是一个学校的,所以我们关系很好,是她帮助我认清了自己,让我知道,我的情况是正常的,并不是身体上或者心理上的疾病,我喜欢男还是女,是我的自由。而且当时......”许民安看了一眼安桥,有些吞吐,“首先我早就不喜欢了!我当时有一个喜欢的男生......后来他要转校,小P就鼓励我告白,结果当然是被狠狠地拒绝了,小P为了帮我保守住秘密,跟别人说是她喜欢那个男生。所以当小P遇到了麻烦,我也会尽我的所能去帮助她的。”
“我和小P的关系就是这样了,”许民安小心翼翼的看着他,“你相信我吗?我对你绝对是真心的,你要相信我啊!”
其实安桥基本上是信了,讲述的挺合理的,而且看他的表情也很真诚,只是......
这样就没事了,自己是不是有点太好哄了?
他要不要再矜持一下?
“真的,你相信我嘛~”许民安心急火燎,语气中不自觉的带着点撒娇的意味,“这样,我跟你去找我老爸老妈,把我们的事跟他们说了,这样你该相信我的一颗真心了吧!”
许民安拉着安桥“腾”地站起来,然后冲出房门。
安妈妈只觉得似有一阵风吹过,两个身影就移到了玄关处。
“干啥去?”安妈妈问道。
“阿姨我跟安桥出去一下哦!”
安桥还没反应过来呢,许民安就拉着他走出了他的家,进了电梯。
等回过神来,他们俩已经站在许民安家门口了。
“等一下等一下!”安桥赶紧阻止他,“许民安你冷静一下,你要干啥去?”
“我去跟老爸老妈坦白我们的关系,这样你就可以相信,我是真心的喜欢你,我是认真的想跟你在一起。”许民安严肃的表情不像是闹着玩的,如果不拦着,是真的能把这些话说出来的。
安桥拉住许民安的另一只手阻止他开门,“不是......民安啊,你不要冲动,这种事情,需要从长计议......”
"咔——"许家的门从里面打开,许爸爸骂骂咧咧的冲出来,后面跟着他们一家子。
看到门外拉拉扯扯的两人,许爸爸顿了顿,“民安,安桥?你们在外面干什么呢?”
安桥赶快松开他的手。
“老爸,我......”
“先不管这个!”许爸爸抬了抬手,“民安,你怎么让小P去江大富家呢?走,跟老爸一起,把我们许家的儿媳妇和孙子接回来!”
许爸爸抓住许民安刚刚被安桥松开的手,但是他另一只手还抓着安桥没松开。
三个人保持着一手拉一个的姿势,向电梯走去。
许民安:怎么回事?老爸还不知道真相?
许妈妈:你老爸他太激动了,还没想好怎么跟他说。
安桥:我是谁?我在哪儿?
“江大富!你把我儿媳妇和孙子还给我!!!”许爸爸冲进江家。
“什么你的孙子?她是满足找的代理yunmu,她肚子里是我的孙子!”江爷爷吼道。
“胡说,她是我小儿子民安的女朋友!”
两个老头拉拉扯扯,所有人都在拉架,“冷静一点你们两个不要吵了!”“小心,别碰到肚子里的孩子!”
许民安和安桥躲在一边的角落,看着面前的闹剧。
这一天天的,都是些什么事儿啊......安桥叹了一口气,人多的地方就是热闹啊。
“是我的孙子!”
门口突然响起一个陌生的男人声音,大家齐齐循声望去。
门外站着一对中年夫妻。
“什么你的孙子,你是哪位?”许爸爸反驳道。
“美琪!”门外冲进来一个男生,跑过来拥抱住小P,“对不起美琪,我来晚了,我想清楚了,我要永远跟你在一起。”
“国雄,”小P眼眶里泛起泪花,“你终于出现了,国雄......”
了解了事情的原委后,一家四口和和美美的离开了,刚刚还剑拔弩张的江爷爷和许爸爸,都蔫蔫的,沉默不语,像两个被霜打的茄子。
安桥心中啧啧称奇,今天这热闹看得不亏。
许民安努力压下意欲上扬的嘴角,他从离开了安桥家到这里,一直牵着安桥的手诶!
许民安×安桥⑩
许民安正让孟正浩用电脑帮忙查孕妇需要注意的事项,许爸爸突然推门而入。
“人呢?人在哪?”
许民安吓了一跳,老爸怎么来了,来找人?不会是找小P吧?
“许伯伯,你找谁啊?”孟正浩疑惑道。
“当然是那女孩呢?”许爸爸吹胡子瞪眼,“孟先生,我在跟我儿子说话。”言下之意便是,你不要插嘴。
孟正浩讪笑了两声。
“爸,这件事情我......”许民安试图解释。
“你先不要说话,”许爸爸看着他,一脸的威严,“你把事情想清楚再告诉我。”
许民安抿了抿嘴角,不就是帮朋友个忙嘛,需要想的多清楚啊?而且他想的挺清楚了,跟爸妈说了,老爸肯...
许民安正让孟正浩用电脑帮忙查孕妇需要注意的事项,许爸爸突然推门而入。
“人呢?人在哪?”
许民安吓了一跳,老爸怎么来了,来找人?不会是找小P吧?
“许伯伯,你找谁啊?”孟正浩疑惑道。
“当然是那女孩呢?”许爸爸吹胡子瞪眼,“孟先生,我在跟我儿子说话。”言下之意便是,你不要插嘴。
孟正浩讪笑了两声。
“爸,这件事情我......”许民安试图解释。
“你先不要说话,”许爸爸看着他,一脸的威严,“你把事情想清楚再告诉我。”
许民安抿了抿嘴角,不就是帮朋友个忙嘛,需要想的多清楚啊?而且他想的挺清楚了,跟爸妈说了,老爸肯定会把小P送回家去,但是小P现在不能回家呀。
“许伯伯啊......”孟正浩想帮他解围。
“孟先生,”许爸爸回过头来,“我在处理我的家务事,可不可以请你出去。”
“不是啊,”孟正浩露出一言难尽的表情,“这里是我家。”
“啊......哦哦,对,”许爸爸一瞬间有些理亏词穷,气焰灭下去不少,“这个......我借用一下你的家,我处理一下家务事可不可以!”
“可以是可以啦,但是放轻松点,记得,这里是我家。”孟正浩再次强调,然后向门口走去。
许民安冲他摆手,被许爸爸瞪了一眼,吓得他迅速放下手臂。
“现在没有外人了,”许爸爸在沙发上坐下,“那女孩呢?”
正巧小P洗完头发从卫生间里出来,许民安走过去,小声提醒道:“把头发擦干一点,免得感冒。”
“就是她是不是?”许爸爸上下打量了一下女孩,对自己未来“儿媳妇”的形象挺满意,气消了一点,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唉!你为什么不早说啊!”
“爸,这有什么好说的嘛。”许民安摊了摊手,他已经想象到跟家里人说会是个什么结果了,根本就解决不了问题,而且,小P是他一个人的朋友,他自己能帮得上忙,不用求助家人。
民安的态度又激怒了许爸爸,他一拍大腿站起来,“这有什么好说的?我干了几十年警察了,民安,你以为我看不出来?这女孩一看就未成年,对不对?”
许爸爸一句话戳中了他们的死穴,小P低头不语,民安也有点心虚。
是了,什么所谓的家人帮不上忙,所谓的自己的朋友自己帮,最主要的原因还是,老爸一定会看出来小P未成年。
“民安,你......你怎么能干的出这种事情来,你让我这张老脸往哪放啊!”许爸爸拍了拍自己的脸,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
又来了,又是这副表情,许民安不由得有些烦躁,在他老爸眼里,他永远都是闯祸的角色是吗?他皱眉道:“爸,我只是帮帮忙而已嘛!”
我只是帮朋友隐瞒了一下下,您这反应是不是太过了啦?
"帮帮忙帮帮忙,你怎么不帮帮我的忙!"许爸爸气急了也开始不讲逻辑了。
啊这......许民懵了,老爸,不管你遇到任何事情,能帮忙我肯定帮忙,但小P的事情......您放心您一辈子也不会遇到的。
“我告诉你,民安,男子汉大丈夫,敢作敢为,一定要有担当,要把这个责任给扛起来,懂不懂?”许爸爸抬起手,民安还以为要打他,结果只是拍了拍他的肩,“唉,你的事,也是我们许家的事,从今以后你不要再带着她东躲西藏了,来我们家住吧。”
许民安总觉得哪里不太对,但是依照老爸的做事风格,居然不再追究这件事了,他还是挺意外的。
“老爸,谢谢你挺我,可是......”
“还可是什么?”
许民安缩了缩脖子,“可是,我们家现在装修嘛,先让她在这住几天嘛!”
“对哦,我给忘了,”许爸爸拍了拍脑门,“不过他住在这里很危险......我是说,孟正浩他又抽烟又喝酒的,恐怕对肚子里的孩子不太好。”
“对哦!”许民安点点头。
“这样,我跟戴安芬商量一下,让她这几天住戴安芬家里好了。”
许民安摸着下巴,可以啊,正好宋妈妈有间空房子,反正还没招到租户,先给小P住几天好了。
“儿子啊,”许爸爸目光灼灼的望着他,“你也看出来了。”
“啊?”许民安四处张望,“爸,看出什么东西啊?”
“看出来我对你的关爱呀,”许爸爸摊了摊手,“我不止疼你哥哥,我也很疼你的对不对?你们俩都是我儿子嘛对不对?”
许民安还没反应过来,许爸爸突然拥抱住他,一双大手用力的拍着他的后背。
“老爸,我看得出来!你轻一点,很痛的啦!!!”许民安龇牙咧嘴,推着许爸爸的肩膀,后背的手掌一下又一下,震得他心口发麻。
你心里没点数吗,老爸?自己的手劲多大不清楚?做了几十年的警察,虽然已经退休了,但身体比他一个年轻人还硬朗,再多拍几下心都要被拍出来了啦!
门外一群人闻声冲进来,许妈妈着急忙慌上前拉开许爸爸,“阿来,阿来呀,你不要打民安呐!不要生气,有事情好好说嘛!”
许民安得以挣脱许爸爸的怀抱,揉了揉后背,“妈,我跟爸没事,只不过老爸他突然情绪很激动......”
“我没有生气,”许爸爸平复了一下心情,“我只是......百感交集,一个新生命就要降临到人间了。”
“是啦是啦。”许妈妈笑起来。
“对了,戴安芬啊,我有件事想跟你商量一下,能不能让这女孩,额......你叫什么名字?”许爸爸转过头来问小P。
“我叫小P,钟美琪。”小P回答。
“好,那我就叫你小P,”许爸爸接着道,“能不能让小P先去你家住几天?帮忙照顾照顾,日后我一定有所表示。”
“没问题啦。”戴安芬答应下来。
“谢谢你谢谢你!”许爸爸露出欣慰的表情,“那这件事情,算是完美的解决了,我一个大男人不懂这些,所以我就先......按照年轻人的话来说叫什么‘闪人’,我就闪人了!”
许爸爸拍了拍许民安的肩膀,又握住许妈妈的手,“阿娥,我们真的太不容易了!”
而后,终于离开了,他怕再不走眼泪就要流出来了。
到底什么情况嘛,许民安一脸费解,他老爸的脑回路他真的不懂。
直到几人到了戴安芬家里,坐下来说清楚道明白之后,许民安才知道,原来大家都误会了,以为小P的孩子是他的。
这都可以?!也太离谱了吧!
许民安再深入一问,原来大家都是从老朱那里听来的。
老朱这个人整天黑白讲,怎么还有人信他?
该不会......许民安脸色一惊,该不会安桥也信了吧?不行,不管安桥有没有信,他都要去解释一下。
想到这,许民安起身表示有点事情离开一下。
许民安站在安桥家门口,做了两个深呼吸,然后按了按门铃。
开门的是安妈妈,看到门外的许民安,表情复杂,“是民安啊,有事情吗?”
“安妈妈,我,我找安桥有点事情,请问他在吗?”许民安问道,他看到客厅里没有安桥的身影。
“桥桥已经睡觉了,”安妈妈说道,接着透露,“他今天心情不好,喝了点酒,说有点累,很早就回卧室了。”
心情不好?是因为他吗?许民安此刻希望是因为他又不希望是因为他,他郑重地看着安妈妈,“那我今天就不打扰他休息了,麻烦安妈妈明天帮我转告一下,我没有做对不起他的事,明天我要上学,下午我回来会找他解释清楚的。”
安妈妈应了下来。
没有见到心心念念的安桥,许民安郁闷地回来了,却又听到这些人商量,等小P把孩子生下来,交给满足来养。
满足和江海结婚多年,一直苦于没有孩子,她甚至打起了代理yunmu的主意,宋妈妈所谓的租房子,其实是在物色合适的对象。这种事情是违法的,当然是不能做的。
所以正好这边多一个孩子,那边又缺一个孩子,如果小P愿意的话,也算是个两全其美的办法。毕竟小P男朋友落跑,到现在还没露面,她一个人生下孩子,虽然自己肯定会帮忙照顾啦,但也还是不容易的。解决了这个问题,她可以重新开始新的生活。
而且,万一安桥介意呢?
一边是自己的爱人,一边是很好的朋友,自己怎么也要挣扎一段时间的。
但是最终自己心里还是会倾向安桥的吧,毕竟是自己的爱人嘛。
八字还没一撇呢,许民安就开始想这些复杂的问题了。
——————
ps:部分情节摘自原剧。
又是突然的更新₍˄·͈༝·͈˄*₎◞ ̑̑
【许民安x方子俊】混混改造记(尾声)
*BE爱好者请勿阅读此篇。
一二三。
四,五。
六七,八。
方子俊默数着落到自己身上的拳脚,自然地显出抗拒而痛苦的神色,并不抬眼去看面前的沙氏集团首脑,脑子里却在悠然地放空。
如果真的确定自己是卧底,怎么可能只有这种程度的拷打?这是一次粗暴的试探和考验,而只有对想拿在手里好好利用的锐器,才会去尽最大力气去捶打。
九,十。
其实方子俊并不需要什么训练和改造,尤其这训练还来自许民安这种涉世未深的小年轻人。作为雷霆专案组派出的唯一一颗深入沙氏集团的钉子,他很知道该怎么伪装成一个和自己有共通之处又截然不同的一个人。所以当许民安缠上自己的时候,他是无奈的。
十一。这一拳相当重,方子俊...
*BE爱好者请勿阅读此篇。
一二三。
四,五。
六七,八。
方子俊默数着落到自己身上的拳脚,自然地显出抗拒而痛苦的神色,并不抬眼去看面前的沙氏集团首脑,脑子里却在悠然地放空。
如果真的确定自己是卧底,怎么可能只有这种程度的拷打?这是一次粗暴的试探和考验,而只有对想拿在手里好好利用的锐器,才会去尽最大力气去捶打。
九,十。
其实方子俊并不需要什么训练和改造,尤其这训练还来自许民安这种涉世未深的小年轻人。作为雷霆专案组派出的唯一一颗深入沙氏集团的钉子,他很知道该怎么伪装成一个和自己有共通之处又截然不同的一个人。所以当许民安缠上自己的时候,他是无奈的。
十一。这一拳相当重,方子俊适时发出一声闷哼。
当卧底最需要的是什么?
如果是几年前初出茅庐的方子俊,他可能会说,毅力,应变,警惕,牺牲的决心。
而现在,他会说,当卧底最需要的,是活下去的动力。
活下去,活到胜利,活着回去!只有这样,才不会因为在最深的黑暗里浸得太久,而忘记一个人究竟应该怎样正常地活。
十二,十三,十四。节奏放缓了,方子俊微微睁开眼,汗湿的头发耷拉下来,他突然想起今天身上穿着的这件米色衬衫,上次穿好像还是被许民安拖着染头发的那天。
如果没收到信,小老师不知道要把自己骂成什么样子了。
十五,十六十七十八。
似乎是首脑喊停了,喽罗们最后泄愤般地连打了几下。方子俊唇边闪过一丝转瞬即逝的微笑。
“怎么样,没话可说了?”
方子俊抬起头。
怎么会没有呢?
我们将来会有很多机会深入交谈的,沙麦克先生。
当你被我送进监狱之后。
距澳门八百多公里的台湾,在家人的眼里,许民安一切如常,好像还沉稳了一些。只有许爸爸注意到,每当电视上、报纸上、别人的谈论里出现缉毒行动、黑帮火并、警察死伤等消息时,许民安会不着痕迹地走开。
那天以后,许民安再也没有梦到过方子俊。他不知道这算不算好事,但他有点固执地对自己说,人死了,才能给别人托梦,所以子俊一定还好好地活着。然而说完之后,随即又有些难过,因为他知道,对缉毒警来说,有的时候活着也许不算是最好的事。
一个月,两个月,三个月。日子一天天就这么过,平淡,琐碎,一地鸡毛。
许民安有的时候会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仿佛方子俊只是一个从未存在过的幻影,而自己心口的一部分随着它一起消散了。
直到收到一封信。
许民安捏着信封,信封上“许民安老师 收”几个字如锤敲击着他的心。
颤抖的手撕开信封,扯出信纸,展信的一瞬间,许民安闭上了双眼。
他很害怕。
当你看到这封信时,我可能已经不在人世了……
许民安先生,根据方子俊先生的遗愿………
他害怕看到这样的句子。
深呼吸,睁开双眼,映入眼帘的是同信封上一样清爽端正的笔迹。
许民安老师:
对不起,我对你说了谎。我想你可能已经知道了,我并不是一名演员,离开台湾也不是去拍戏。我去做了一些非做不可的事,幸运的是,事情已经顺利了结了。我遇到过一些危险的时刻,在这些时刻,我会想起和我一起战斗的同伴们,还有你教我的东西,这些总能让我冷静下来,不会陷到更加危险的地步里。
战斗永不停息,我又要投入到新的任务中去了,值得信赖的朋友代我寄出了这封信。再次祝我平安吧!相信总有一天,我们会再次见面的。
方子俊
许民安摩挲着纸面,那落款的字迹同当初留下的签名一样,郑重,温柔,坚定。
一定会去找你。
一定会找到你。
多年以后。
“你还记不记得,当时你说,要把我改造成最棒、最了不起的混混?”
方子俊笑着向夜空呼出一口白气。
“我还记得你说靠你这张脸,女人的饭……”
许民安外表不复当年的不羁,西装大衣尽显成熟风范,只不过在方子俊面前,嘴上还是一样的随意散漫。
“好了好了,这就别说了。虽然今天才恢复身份,我可是已经很久没披上那层伪装,脸皮早变薄了。”方子俊耳根有点红,赶紧挥了挥手。
“结果到最后,你还是失败啦,许民安老师。”
“是啊,子俊同学,你不当混混,实在是混混界的巨大损失。”许民安笑了。
细雪从夜空中飘飘而下,落在二人肩上、发上,也落在面前熙熙攘攘的城市上,无数灯火灿烂,一如多年前理发店前那个春风和煦的夜晚。
至此,许民安的混混改造计划,正式宣告失败。
(混混改造记 完)
许民安×安桥⑨
风和日丽的下午,大楼管理员老朱正悠闲地往每户的信箱里塞着信件,身后跑过去一个女孩,他赶紧上前拦住,“哎,小姐,你找谁啊?”
“我......”女孩哭得说不出话来。
“老朱!”民安及时赶到,“没事啦,她是我朋友。”
“是你朋友啊,那没关系了,”老朱刚要离开,又折回来,“对了,民安,以后记得叫我朱伯伯或者管理员好不好?”
“知道啦,老朱。”民安随口一应,拉着女孩就走。
“诶,还叫我老朱......”老朱无奈的摇摇头,这小崽子。
“小P,你现在怀着孕,尽量不要情绪那么激动啦,”民安翻了翻口袋,没找到纸巾,只好拍拍她的肩膀安慰安慰她,“还...
风和日丽的下午,大楼管理员老朱正悠闲地往每户的信箱里塞着信件,身后跑过去一个女孩,他赶紧上前拦住,“哎,小姐,你找谁啊?”
“我......”女孩哭得说不出话来。
“老朱!”民安及时赶到,“没事啦,她是我朋友。”
“是你朋友啊,那没关系了,”老朱刚要离开,又折回来,“对了,民安,以后记得叫我朱伯伯或者管理员好不好?”
“知道啦,老朱。”民安随口一应,拉着女孩就走。
“诶,还叫我老朱......”老朱无奈的摇摇头,这小崽子。
“小P,你现在怀着孕,尽量不要情绪那么激动啦,”民安翻了翻口袋,没找到纸巾,只好拍拍她的肩膀安慰安慰她,“还有,一路上回来,你还没告诉我医生怎么说呢。”
医生看诊时只有小P一个人在,他在门外等着不能进去,小P出来后一直在哭,搞得他有点担心,不会孩子有什么问题吧?
小P抹着眼泪,“我才不管医生怎么说呢,我说过这个孩子我要,不是别人的,是我一个人的!”
正在放着信件的老朱隐隐约约听到“孩子”什么的,心中燃起八卦之火,往前凑了凑,想偷听一下他们在讲什么。
安桥今天的兼职做完,回到大楼,看到老朱趴在墙角,探着头不知在偷看些什么,他也好奇的凑过去,“朱伯伯,你在......”
声音戛然而止,因为他看到了民安和一个陌生女孩站在一起。
啊这......这是什么情况?安桥竖起耳朵仔细听。
“好啦,你先不要哭了啦,”民安摸了摸她的头,“你误会我说的意思了,我不是要问你能不能把这个四个月大的baby拿掉,我是想问你,医生说他还好吧?”
他大概的猜出来了,应该是医生看她年纪太小,建议她把孩子打掉。
“民安......”小P扑向民安的怀里,这几天来,男朋友因为孩子躲着不见她,医生也叫她不要把孩子生下来,只有民安在关心孩子好不好,她满腔的委屈,化作决堤的泪水,止不住地溢出眼眶。
baby?四个月???
墙角的两个人两脸震惊。
反应过来,安桥心中窜起一股无名火,前几天还深情款款的跟自己表白,没想到已经有女朋友还怀孕四个月了,所以你之前是在耍我吗?耍我很好玩吗?
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不得不说许民安的演技挺好呢,他完全信了,还为此夜不能寐,茶饭不思。
安桥冷笑了一声,可以,许民安,很可以。
老朱转过头来看了看安桥,对八卦灵敏的嗅觉让他检测出安桥的反应有点反常,不会又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吧?
安桥刚想上前去拆穿他,兜里的手机响起来电铃声,安桥拿出来一看,是他的老同学金嘉莉。
“喂,嘉莉,有什么事吗?”
电话那头的金嘉莉很兴奋的样子,“安桥,有个好消息,我找到实习工作啦!”
“啊......恭喜你哦。”
“你有空吗?出来陪我喝一杯庆祝庆祝吧!”金嘉莉沉浸在喜悦中,没有注意到安桥的语气。
“可以呀,你发地址给我。”
挂了电话,安桥回头看了一眼还抱在一起的两个人,毅然离开。
留下老朱愣在原地。
“我可以拿吗?”有人问他。
老朱脱口而出:“不能拿,都已经四个月了当然不能拿!”
“啊?这信都放了四个月了,还不能拿?”
老朱反应过来,“噢!能拿,能拿,李先生是吧,给你,你的信......”
*
安桥一杯一杯的给自己灌着酒,饶是金嘉莉再神经大条也看出来了他心情不好。
“安桥,你有什么心事吗?”金嘉莉担心地问道。
金嘉莉是他从小一起长到大的朋友,当然,还有他那个哥哥。他们一起上到高中毕业,然后他哥哥和金嘉莉都去上了大学,他没有继续上学,而是去研究怎么搞钱。
但他和金嘉莉也没有断了联系,有空就会聚一聚,毕竟,他还要向她借钱不是。
今天是因为金嘉莉的学校让他们出去实习,她投了一个星期的简历了,终于找到比较满意的工作,于是约他出来庆祝一下。
安桥满腔的怒气,随着杯杯啤酒入腹,逐渐归于平静,好朋友的一句关切的话,又让他从心底涌上一丝委屈。
“莉莉,我问你一个问题哦,”他放下酒杯,用手撑住下巴,“有一个人,他前几天刚跟我告白,但是今天我就看到他跟一个女孩子抱在一起......你说,他之前是不是在耍我啊?”
果然又是感情问题,金嘉莉无奈的摇摇头,他哥哥跟女朋友分手,她安慰了一下午,还没过两天,弟弟又有感情问题,来找她开导。
金嘉莉思考了一下,试图理清他短短几句话中的人物关系,但最终,还是以他喝醉酒说错了为由来理解。
“你说的这个他是不是耍你我不知道,我想知道的是,你对他是什么感情呢?”金嘉莉一针见血。
安桥愣了愣,脑子也似乎清醒了一些,“这个......莉莉,我对他什么感情,这个问题你先放一放......”
“不,安桥,”金嘉莉看着他,“你问的这个问题其实取决于你对他的感情。”
“你如果不喜欢他,他耍你与否其实关系不大,反正你也不在乎他,你就继续不理他就好啦!你如果喜欢他,你很在意这件事,那你就亲口找他问清楚,万一是你误会了呢?就算不是误会,你也及时认清他的为人了,对你来说也是好事。”
“我对他的感情......”安桥喃喃道,他回想起第一次见到民安的时候,与其说是他的一身红色太过惹眼,倒不如说是对方的样貌长在他的审美上。认识了之后,他的性格也很讨喜,自己跟他相处得挺愉快的。
他很羡慕,民安生长在一个幸福美满的家庭,父母恩爱,兄妹和睦,所以他可以尽情搞一些随他心意的小打小闹而不用担心后果,不像他需要早早的担负起养家的责任,每天想的只有搞钱,搞钱,搞钱!还总是搞钱失败......
像他这么无趣的人,在民安的眼里居然是很成熟,很酷,独立自主?这算不算是所谓的“情人眼里出西施”?
民安跟他告白的时候说觉得他很辛苦,想要帮助他,事实上,民安帮助他租到了实惠的房子,这已经是一个很大的忙了。
金嘉莉又叫了一杯啤酒,将安桥的思绪拉回现实。
他仰头喝下杯中最后一点酒,他好像捋清了一些,他对民安其实也是有好感的。
至于跟他抱在一起的女孩是谁,自己瞎猜也没用,确实应该亲自问问他,万一是个误会,倒是自己错怪他了;如果他真的有女朋友并且怀孕了,自己也能及时止损。
想到这里,安桥松了一口气,紧皱的眉头终于舒展开了,好似拨开云雾见月明。
金嘉莉见他不再愁眉苦脸,笑着道:“不烦恼了?现在能好好陪我庆祝了吗?”
“当然当然,咱们不醉不归好吧!”
当然,不醉不归只是一个说辞,金嘉莉明天第一天上班,她可不能迟到。
两人喝得稍稍尽兴,便彼此道别各回各家。
安桥回到家打开门,原本坐在沙发上的安妈妈很快站起来,“桥桥,回来了啊,吃饭了吗?”
“恩,回来了,妈,我就不吃了。”安桥把外套脱下来放在衣架上,向屋里走去。
安妈妈观察了一下他的神色,闻到了他身上的酒味,试探地问道:“你已经知道了吗,桥桥?”伤心得连饭都不吃了,还跑去喝酒了?
"知道什么?"安桥疑惑道,为什么妈妈一副怕他难过的样子。
“就是......”安妈妈欲言又止,纠结了一下,还是决定说出来,“民安他已经有女朋友了,他女朋友是个未成年,还有了四个月的身孕。”
“妈,你怎么知道的啊?”安桥问道,这不是今天下午刚发生的事吗,一晚上就传得这么广?
安妈妈说道:“我听咱们大楼的老朱说的,好多邻居都知道了。”
安桥翻了个白眼,这个老朱,真是个藏不住事的大嘴巴,他想,要是能给老朱配个喇叭,恐怕能广而告之十里八乡都知道,这会儿吴亮警官就该过来了解情况了。
以后要是有什么事儿的,真该防着他点。
安妈妈抚着安桥的肩膀,“桥桥,你不要太伤心了,谁也没想到民安这么好的孩子,居然能做出这种事情。”
“民安有女朋友了,这种事情,我为什么要伤心啊,身为朋友,我不是应该高兴吗?”安桥装作满不在乎的样子。
安妈妈愣住了,诶?对吼!民安有女朋友了,跟她家桥桥有什么关系,她为什么下意识里觉得桥桥知道了会伤心?搞得民安和她家桥桥能成一对似的......
“妈,我今天有点累了,我先回房间了。”安桥闷声道。
安妈妈看着安桥的背影,儿子伤不伤心不能百分百确定,但看上去确实不是很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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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更新୧(﹒︠ᴗ﹒︡)୨
ps:部分情节摘自原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