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抄】荒原狼
作者:[德]赫尔曼•黑塞
1.
他们是为土地而生,不是为水而生的。他们当然不愿意思考;他们是为生活而造的,不是为了思考!是啊,谁如果思考,谁如果把思考当做第一要务,他固然可以让思考这么继续下去,但是他也就把水错认做了土地,不知何时就会溺水而死。
2.
一个中世纪的人会对我们如今生活的整个风格感到厌恶,视其更甚于残忍、恐怖和野蛮!每一个时代,每一种文化,每一套风俗与传统都有它自己的风格,有与它相宜的温柔与严酷,美丽与残忍,会将某种受苦视为理所应当,对某种恶行容忍接受。人类的生活唯有在两个时代,两种文化和宗教彼此交叠之时才会成为真正的苦难,成为地狱。一个古典时代的人若必须生活在中世......
作者:[德]赫尔曼•黑塞
1.
他们是为土地而生,不是为水而生的。他们当然不愿意思考;他们是为生活而造的,不是为了思考!是啊,谁如果思考,谁如果把思考当做第一要务,他固然可以让思考这么继续下去,但是他也就把水错认做了土地,不知何时就会溺水而死。
2.
一个中世纪的人会对我们如今生活的整个风格感到厌恶,视其更甚于残忍、恐怖和野蛮!每一个时代,每一种文化,每一套风俗与传统都有它自己的风格,有与它相宜的温柔与严酷,美丽与残忍,会将某种受苦视为理所应当,对某种恶行容忍接受。人类的生活唯有在两个时代,两种文化和宗教彼此交叠之时才会成为真正的苦难,成为地狱。一个古典时代的人若必须生活在中世纪,他将悲惨地受其煎迫,窒息而死,正如一个野蛮人在我们的文明当中也必将窒息死去一样。历史上有这样一些时期,整整一代人陷入了两个时代,两种生活风格之间的夹缝中,丧失了所有的理所当然,所有的道德风俗,所有的保障和无辜。当然并非所有人对此会有同样强烈的感受。天性如尼采者,他注定要在超过一代人之前就承受今天的苦难——他独自一人,不被理解,饱尝了一切今天数千人所承受之苦。
3.
白日尽逝,一如往常日子那般逝去;我消磨尽了它,温柔地消磨尽了它,用的是我那原始而羞怯样式的生活艺术;我花了几个小时工作,翻了翻几本旧书;我受了足足两个小时的疼痛,是年长的人有的那种疼痛;我服下了一剂药粉,乐得让那疼痛被哄骗过去;我躺进了一池热水中,吸入了可人的温暖;我收过三次邮件,匆匆看了一遍所有那些可有可无的信件和印刷品;我做了我的呼吸训练,而思维训练,今天因为懒散而放弃了;我散了一小时步,发现天空中呈现出羽状轻云那美妙、轻柔、珍贵的图纹。这确实是非常不错的,和翻阅旧书,躺在温暖的浴池一样宜人,但是——统而观之——这说不上是让人神怡,光彩四溢,格外充满幸福与喜乐的一天,而只是我长久以来已经习以为常,觉得再平凡不过的日子中的一个:这是一位有了年纪,心中尚怀不满的先生所过的半温不火的日子,安适得中规中矩,足可忍受,聊以度尽余生;没有特别的痛苦,不带特别的忧虑,并无真正的烦恼,也与绝望无缘;在这样的日子,甚而可以亳不激动,毫无恐惧,客观而平静地思考这样一个问题:是不是已经到时候了,该学学阿达尔伯特•史蒂夫特,在剃须刀下断送性命了。
4.
不,如此终结的是一切,我们的所有追求,我们的整个文化,我们的整个信仰,我们种种已成病态的人生快意与在世逐欢也即将葬入其中。一块墓地就是我们的文化世界:在此处,耶稣和苏格拉底,莫扎特和海顿,但丁和歌德都不过是滋生着铁锈的墓碑上几乎让人视而不见的名字,被难堪而造作的哀悼队伍围绕着。对于这些人,要他们还相信他们曾视为神圣的墓碑,是太勉为其难了;哪怕仅就这个走向衰亡的世界说出一句真诚、严肃的话以示哀悼与绝望,在他们也太过勉强;他们可做的也只剩下了带着冷笑,尴尬地围绕在一块墓地旁。
5.
对已经死去了的老人不必太认真,不然对他们可不公道。我们不朽者是不爱认真的。我们爱的是欢乐。认真,我的小伙子,是受辖于时间的;我愿意给你透露这一句,认真出自于对时间的高估。我也曾经高估了时间的价值,因此我想活上一百岁。但是在永恒中,你看到了,是没有时间的;永恒不过是一瞬,不长不短,刚够给快乐。
6.
不论这是高超的智慧还是最简单的天真:谁如果懂得如此活在瞬间中,谁如果活在当下,知道如何友善而小心地珍惜路上每一朵小花儿,每一份戏耍瞬间的价值,生活便奈何不了他。
你的生活不会因为你知道你的斗争没有结果而变得平淡、愚蠢。如果你为了某种美好而理想的事物斗争并觉得你一定要达到目的,你的生活会平淡得多。理想是为了达到而存在的吗?我们人类,我们活是为了消除死吗?不,我们活着,就是为了惧怕它,然后又爱它。正是有了它的缘故,这一点儿些微的生命有时会有一个小时燃烧得那么美。
7.
我学会的主要是,这些小玩意儿,这些时尚或奢侈物品不光是破烂俗物,是贪钱的工厂主和商人的发明,而是合理的、美的、多种多样的、是一个小世界,或说得更准确,是一个物品的大世界,而一切物品都是为了爱服务,为了让感觉更精细,为了让周围死气沉沉的世界拥有生机,以魔幻为之配上爱的新器官,从扑粉和香水到舞鞋,从指环到香烟盒,从腰带扣到手提包。皮包不是皮包,钱袋不是钱袋,鲜花不是鲜花,扇子不是扇子,一切都是爱、魔法、魅力的灵活材质,是信使,是黑市掮客,是武器,是战场呼号。
8.
认为人是一个连续的统一体,这个导致不幸的错误看法是你们都知道了的。你们也知道,人是由一大批灵魂,许许多多个自我组成的。人表面上的统一体若是分裂成了这许多化身,就会被看做发了疯。科学为此发明了一个名字叫精神分裂。科学这么做有正确之处,因为多样性如果少了统领,没有某种秩序和聚群,就没法控制了。科学的错误之处则在于,它相信,对这许多自我分支来说,只可能有一次性的、约束性的、贯穿一生的那种秩序。科学的这个谬误带来了一些令人不舒服的后果,它的价值仅仅在于,受雇于国家的教师和教育者看到他们的工作得到了简化,省去了思考和实验的力气。由于这个谬误,许多人被看做是“正常”的,是在社会中有极高价值的,而他们已经疯到无可救药了。反过来,一些人被看做是疯人,他们却是天才。所以我们就用我们称作建立艺术的概念来弥补科学这种有缺陷的灵魂理论。我们要让那些经历了自我分解破碎的人看到,他随时都可以将那些碎片重新放到任意一个秩序中,他能够以此来达到生活游戏的无穷变换。就像文学家从寥寥可数的几个人物角色打造出一部喜剧,我们从我们分解了的自我这些化身中建立常新的群体,上演新的游戏和紧张局面,打造永远新的境况。
9.
当您聆听收音机时,您也看到和听到了理念和显像,永恒和时间,神性和人性之间的原始战斗。这收音机,我亲爱的朋友,将这世界上最美好的音乐毫无选择地抛到了最不可能的空间里,在市民的沙龙和阁楼里,在聒噪、咽食、打呵欠、睡觉的听众中间,让它响个十分钟;这也就剥夺了、败坏了、刮伤弄粘了音乐的感性之美,但却不能完全扼杀它的精神——而生活,所谓的现实也正是这样把世界的美好图像游戏四下乱扔,让一场关于中型工业企业掩饰收支状况的技巧的报告接在亨德尔之后,让魔术般神奇的乐队演奏变成了一团令人倒胃口的声音浆糊,把报告中的技术、它的躁动、它的杂多急需和虚荣四处塞入理念和现实,乐队和倾听之耳中间,整个生活都是如此,我的小伙伴,我们必须任其如此。如果我们不是驴子,我们就对之报以大笑。
《德米安:彷徨少年时》摘录。
《德米安:彷徨少年时》
作者:赫尔曼·黑塞
◆ 点评
2023/2/21 认为好看
德米安,也许是一个真实的人,也许只是主人公内心的意志,他曾无数次感应到“我”的呼唤,也曾无数次带领“我”走出沼泽。德米安告诉我,永远不要放弃对这个世界、对自我的思考,永远不要放弃忠于自我这件事,也永远拯救自我于水火中,我们终将成为更好更强大的自己。
◆ 献辞
>> 我所渴求的,无非是将心中脱颖欲出的本性付诸生活。为什么竟如此艰难呢?
◆ 文前
>>......
《德米安:彷徨少年时》
作者:赫尔曼·黑塞
◆ 点评
2023/2/21 认为好看
德米安,也许是一个真实的人,也许只是主人公内心的意志,他曾无数次感应到“我”的呼唤,也曾无数次带领“我”走出沼泽。德米安告诉我,永远不要放弃对这个世界、对自我的思考,永远不要放弃忠于自我这件事,也永远拯救自我于水火中,我们终将成为更好更强大的自己。
◆ 献辞
>> 我所渴求的,无非是将心中脱颖欲出的本性付诸生活。为什么竟如此艰难呢?
◆ 文前
>> 人并非仅仅作为个人而存在,他同时也是独一无二的特殊个体,永远是一个关键而奇妙的点,在这个点上,世界的万千现象纵横交错,充满不可重复的偶然。因此每一个人的故事都是重要的,永恒的,神圣的,只要以某种方式活于世上,只要顺应了自然的意愿,每一个人都是妙不可言的存在,值得我们去关注。
>> 所有人都拥有同一个起源和母亲,我们来自同一个深渊,然而人人都在奔向自己的目的地,试图跃出深渊。我们可以彼此理解,然而能解读自己的人只有自己。
◆ 两个世界
>> 某些时刻,我明白,我生命的目标便是以父母为榜样,长成光明而纯净的人,成熟和规整的人,然而在此之前,我还要跋涉一段远路,要上小学、大学,参加各种实习考试,而这条道路的路边便是那另一个黑暗的国度,我必须穿越这个世界,一不小心,我就会驻留其中,无法拔身。
>> 我们命运内在的核心脉络就寄身在这些无人知晓的经历中。这些裂痕最终会弥合,痊愈,被遗忘,然而在心中最私密的角落,它依然在生长,流血。
◆ 该隐
>> 老师教给我们的大多数知识都是真切的,但我们也能以一种与他们不同的目光看待它们,大多数情况下,这些知识此时都会获得更好的意义。
>> 今天我知道,在世上,最让人畏惧的恰恰是通向自己的道路。
◆ 强盗
>> —在童年的枯萎和死亡中,我们爱恋的一切都将离去,身边只剩世道的孤独和淡漠。很多人在这一关口便举足不前,终其一生痛苦地缅怀无可挽回的往日,缅怀遗失的天堂梦——而这正是所有梦幻中最可怕最要命的幻想。
>> 因此我知道,信教既不是可鄙也不是愚昧的事。相反,我对宗教依然抱着一种深切的敬畏感。然而德米安让我养成了一种习惯,以更自由、更个人、更轻松、更有想像力的方式去看待和阐释故事和教义
>> 神是善道、高贵、慈爱、美好、高深、感性,不错!然而这个世界上还有其他内容。可人们把其他这些都归结为魔道。整个世界的另一半被隐瞒得密不透风。
>> 他们一边将上帝尊为万物之父,一方面却对性爱——生命的真正源泉——避而不谈,甚至将其污蔑为妖魔外道。我并不反对世人敬拜耶和华上帝,一点都不反对。但我也认为,我们应该将一切都奉为神道,整个世界,而不是那个冠冕堂皇的伪世界!因此,我们除了走上帝之道,同时还得走魔鬼之道。
>> 一年以来,你的心中藏着一种欲望,这种欲望比所有念头都强烈,是‘禁忌’的欲望。然而希腊人和某些民族却视这种欲望为神性,对其顶礼膜拜。因此世上没有永远的‘禁忌’,它总是在流变。
>> 懒得思考和评判自己的人会顺应世俗的禁忌法则。他活得轻松。而有些人的戒律却来自心中,在他们看来,正派人天天做的事未必不是禁忌,而遭他人唾弃的事在他们眼中却是不乏合理之处。每个人都得为自己而活。
>> 聪明话没有任何价值,只能让人远离自己的内心。而远离自己是一种罪过。人必须像乌龟一样,能完全蜷进自己的内心世界。
◆ 贝雅特里斯
>> 每当想起那段时光,我都有些感动。我又一次拼命想在一段千疮百孔的生命上建起一个“光明世界”来,又一次,我满心只有一个渴望:消除心中的阴暗邪恶,完全驻留在光明中,跪在上帝前。
>> 命运和性情是一种概念的两个名字。
>> 我们两人都不知道,你到底是出于什么目的才这样酗酒。但你的内心却知道,它支配着你的人生。知道这一点就好了:我们心中有这样一个人,他无所不知,无所不愿,一切都做得比我们更好。
◆ 鸟奋争出壳
>> “鸟要挣脱出壳。蛋就是世界。人要诞于世上,就得摧毁这个世界。鸟飞向神。神的名字叫阿布拉克萨斯。”
>> 德米安说,人必须要学会崇拜整个世界,也就是说,人们要么应崇拜一个亦正亦邪的神,要么得在敬神之外还要学会敬魔。
>> 快乐和恐惧、男性和女性同体相生,最神圣的和最恐怖的交织纠缠,深重的罪恶在最温柔的纯洁中战栗——这便是我的爱之梦,这便是阿布拉克萨斯。
>> 爱是天使和撒旦,是男性和女性、人和兽、最高尚和最邪恶之物的融合。我必定要去体验这样的爱,我的命运便是去品尝其滋味。
>> 我最渴望的无非是真正地尝一口生活的滋味,将我的一部分投入这个世界,任它与世界发生关系或抗争。
>> 当然世上并没有偶然,如果一个人务必要得到什么,并最终得到了,这就不是偶然,而是他自己的功劳,他的意愿将他领向了那里。
>> 我们把自身的个性界定得太狭隘!我们只把那些个人的、与他者不同的东西视为个性。可我们是由世界的全部构成的,我们中的每一个人,就像我们的身体包容了一切发展的谱系一样,可以追溯到鱼,追溯到更久远的从前,我们的灵魂中包容了所有人类灵魂的生命。
>> 如果全人类都消亡,只剩下一个天资平平的孩子,这个孩子也终会找回万物的运行之道,他会制造出神、魔、天堂、戒律、禁忌、旧约和新约,制造出一切。
>> 在你的眼中,或许并非所有走在大街上的两腿动物都能称得上是人,虽然他们也能直立行走,生儿育女。你心里明白,其中大多数人仍是鱼羊虫豸之辈,多少人生如蝼蛄!当然,每个人其实都有变成人的无数可能,但只有他了解到这些可能性的存在,甚至有意识地去认识这些可能性时,他才真正拥有它们。
◆ 雅各与天使的摔角
>> 不用跟别人比,如果天性是蝙蝠,你肯定成不了鸵鸟。有时,你总觉得自己不正常,为自己的路与大多数人不同而自责。这个毛病得改。看火也好,看云也好,如果灵光闪现,内心的声音开始说话,就安心投身于其中吧,不要一上来就问自己:这是否迎合了老师、父亲或某位亲爱的神灵的想法!这样一来,人就毁了,只能固步自封,心如死水。
>> 恨某人时,我们所恨的其实是他跟自己的相像之处。我们缺乏的内容并不会令我们激动。
>> 辛克莱,庸人的道路很轻松,我们的道路却很艰险——但我们愿意走。
>> 觉醒的人只有一项义务:找到自我,固守自我,沿着自己的路向前走,不管它通向哪里。
>> 对每个人而言,真正的职责只有一个:找到自我。无论他的归宿是诗人还是疯子,是先知还是罪犯——这些其实和他无关,毫不重要。他的职责只是找到自己的命运——而不是他人的命运——然后在心中坚守其一生,全心全意,永不停息。所有其他的路都是不完整的,是人的逃避方式,是对大众理想的懦弱回归,是随波逐流,是对内心的恐惧。
◆ 艾娃夫人
>> 人只有在背离自己的内心时才会害怕。他们害怕,因为他们无法坦然面对自己
>> 我已习惯活在内心之中,我相信自己已经丧失了对外界世界的感知能力,相信缤纷已随童年而逝,相信若要自由,解放灵魂,就必须放弃那些美好的光彩。而现在,我欣喜地发现,那些美好只是被埋在了阴霾中,自由的人、放弃童年幸福的人也能重见世界的光芒,尝到稚子看世界的深深惊诧。
>> “人永远回不了家,”她亲切地说,“可是,当志同道合的路交叉在一起时,那一刻,整个世界看起来就像是家园。”
>> “来到这个世上就很艰难。你知道,鸟要费力地从蛋里挣脱出来。你回头想想,问自己,这条路真的那么艰难吗?只是艰难吗?难道它不美好吗?你知道有什么更美好、更轻松的路吗?”
>> 你不应该沉湎于那些连你自己都不相信的愿望。我知道你的愿望。你必须要放弃这些愿望,或学会正确地去期盼。如果某天你学会了正确的祈求,笃信愿望会被满足时,你就会真的得到满足。
>> “爱无须祈求,”她说,“也无须索要。爱必须要有心中笃信的力量。这时,爱就不需要被吸引,而是主动吸引。辛克莱,你的爱是被我吸引的爱。当这种爱能主动吸引我时,我才会接受。我不想做慈善,我想被人征服。”
◆ 结束和新生
>> 这个世界越是固执地追求战争、英雄、荣誉和陈旧理想,虚伪人性的声音就越显得遥不可及,高不可攀,然而这一切只停留在表面,就像对战争的直接目的和政治意图的追问也只能停留在表面一样。
>> 包扎伤口很痛。此后我身上发生的事情都令我很痛。但有时我会找到钥匙,遁入自身内部,在那里,命运的意象在一面幽深的镜子中沉睡不醒,我只需俯身看那面幽幽的镜子,就能看到自己的影像——现在,我的样子跟他完全一样——德米安,我的朋友,我的引路人。
童年轶事
[德]赫尔曼·黑塞
几天以来,远处的树林已经闪烁着明朗的翠绿光彩,晴朗的天空中飘浮着轻柔的四月云,那片广阔的、尚未播种的棕色田地晶莹闪烁……在这温润和煦的气候里,万物都在期待萌发,充满梦幻和希望--幼芽向着太阳,云彩向着田野,嫩草向着和风。
从童年时代起,我就总是让自己的回顾同新开垦田地的气 息和树林里嫩绿的新芽联结在一起,让自己回到春天的故乡,回到那些我已...
童年轶事
[德]赫尔曼·黑塞
几天以来,远处的树林已经闪烁着明朗的翠绿光彩,晴朗的天空中飘浮着轻柔的四月云,那片广阔的、尚未播种的棕色田地晶莹闪烁……在这温润和煦的气候里,万物都在期待萌发,充满梦幻和希望--幼芽向着太阳,云彩向着田野,嫩草向着和风。
从童年时代起,我就总是让自己的回顾同新开垦田地的气 息和树林里嫩绿的新芽联结在一起,让自己回到春天的故乡,回到那些我已淡忘、并且不理解的时刻去。我曾是一个十分顽皮而任性的孩童,从小就让父亲为我大伤脑筋,还让母亲为我操心叹气!那天半夜时分,我惊醒过来,父亲在和母亲说着什么。
“你听说布洛西的情况了么?”
“我已经去探望过他,”父亲回答说,“那孩子真是受尽了折磨。”
“情况很严重吧?”
“坏极了。你看着吧,春天来临时,他就要离开人世。死神已经爬到了他的脸上。”
“要不要让我们的孩子去看望看望他?也许会对他有些好处。”母亲问。
“随你的便吧,”父亲回答说,“这么点儿大的小孩懂得什么呢?”
双亲都已入睡,周围一片寂静,而我的心突然变得激动起来。父母的言语,我虽然似懂非懂,却像一枚果子落进水池而荡起的涟漪,那些圆圈急速而可怕地越转越大,我这不安的好奇心也为之颤动不已……
我面前浮现出一个漂亮的孩子,他比我大一岁,个儿却比我矮小,他名叫布洛西,一年前成了我们的邻居和伙伴。那个阳光灿烂的秋天上午,木匠家的鹰从停车棚里逃走了,悠闲自在地停在对面的苹果树枝上,共有十来个人站在大街上仰头望着它,一面议论纷纷地商量着对策。我自己也不明白,究竟喜欢它被重新捉住呢,还是喜欢它远走高飞。不久,那只鹰松开树枝,猛烈地鼓动双翼,做慢地在空中划了一个大圆形,便无声无息地飞向闪烁的蓝天。突然间,布洛西朝空中发出一声欢呼:“飞吧,飞吧,现在你又得到自由啦!”
当时,他那只可怜的乌鸦还活着,到处欢蹦乱跳的。有一次我向它伸出食指,开玩笑地说:“喂,约可波,咬吧!”于是它便啄了我的指头。我火了,想揍它一顿以示惩罚。“是你自己亲口对它说“咬吧”的!”布洛西紧紧抱住我嚷嚷着,说明那鸟儿丝毫也没有错处,并要我保证不对它施加报复。见我态度僵硬,他便答应送我两只大苹果。不久,他家园子里的苹果树第一批果子成熟了,他真的送了我两只最大最红的苹果。
有一次布洛西奔跑得太热了,便脱去上装,躺卧在苔藓地上休息。当他侧转身子时,衬衫翻落到脖颈后面,我看见他雪白的肩上有一道长长的红色疤痕,吓了一跳。过去,我一向喜欢打听别人的倒霉事来取乐。但不知怎么搞的,这次我却不想打听,并且还装出一副什么也没看见的样子。然而那个巨大的伤疤让我非常难过,当初那伤口一定很痛,一定流了好多血……后来一到家我就取出我那把用最好的接骨木树干做的手枪,把它送给布洛西。
我们在小河对岸的枞树林里找小鹿,我想把岩石上那些还没有巴掌大的苔藓揭下一块来。但布洛西急忙阻止我说:“别,别动它们!这是天使走过森林时留下的足迹。”于是我们痴痴期待着,也许会有一位天使恰巧来到跟前。我们呆呆伫立着,整个森林死一般寂静,褐色的土地上洒落着明晃晃的斑斑驳驳的阳光。
不久到了冬天,布洛西开始卧病不起。我去看过他一两次,以后就不曾再去。这样又过了一段时期,布洛西离我越来越远,最后被我完全忘却了一一直到今天晚上听见父母说:“春天来时,他就要去了。”我才想起了他。
第二天吃早饭时,母亲问我:“布洛西生病了,你不想去看看他吗?”我连忙回答说:“好的。”于是当天上午就去了他家。一会儿工夫,布洛西的母亲就拉着我的手站在二层楼一扇白色的门前了。这一双正在把我导向幽暗神秘而又充满恐怖的奇异环境中去的手,在我看来,不是一双天使的手,就是一双魔鬼的手。我踌躇不安地站在门边,这时布洛西向我们转过脸来。
我细细瞧着他的脸,这脸膛儿狭长尖瘦,不过我没能看出那上面的死神。只见他脸上有一层柔和的光彩,眼睛里有一些陌生的、既善良又顺从的神色,他的目光让我产生了类似那次在寂静的枞树林中伫立倾听时的心情,那时我怀着强烈的欲望屏息静气期待天使走过自己身旁。他似乎疲倦了,略略向旁边侧转身子。我忽然透过纽扣洞看见一丝红色的痕迹,这就是肩上那块大伤疤,我忍不住大声啼哭起来……
我最后一次去看他时,布洛西双目紧闭躺在床上,发出轻轻的呻吟。他的脸由于痛苦而歪扭着。他的眼睛大大的,已经变了样。他看着我时,那目光显得陌生而又冷淡。当天下午,他母亲给他讲起故事来,他听着听着就昏昏沉沉地睡着了,他那微弱的心跳动得越来越慢,终于完全停止了。
那天我一直想着布洛西,我不知道他那肩上有着大伤疤的瘦瘠身躯是否还躺在隔壁的房子里,我丝毫也没有听说埋葬的事,也没有看到埋葬他。
很长一段时期内,我脑子里尽想着这件事,直至已故者的身形在我的记忆里逐渐遥远,逐渐消失。后来,春天突然早早降临了,黄色、绿色的鸟儿飞过山头,花园里散发出草木的香味,栗树正在慢慢发芽,探出柔软卷曲的嫩叶。一道道水沟,金黄色的花朵在肥壮的茎杆上展现着灿烂的笑容。
一些看完《在轮下》的感受
语无伦次的产物,请不要在意细节,有说的不对的地方,欢迎探讨
我开始看在轮下的时候,汉斯·吉本拉特给我一种深深的代入感。因此,中段的时候看到忧郁、博学而又反叛的诗人同学海尔纳时,真的油然而生一种亲近感。因此,我认为他们成为朋友完全是合理的。对于一个从小被父亲逼着读书,生活中没有任何爱好,认为活着只有读书的汉斯。用一个当今烂大街的词语来形容就是“救赎” 。是海尔纳重新激起了汉斯从小时候开始埋藏在心底的浪漫主义情怀和反叛意识。海尔纳在汉斯心中,就不能仅仅算是朋友了,他是汉斯的精神支柱。在老师和校长因为汉斯的学习退步和与海尔纳交朋友而感到恼怒并且逐渐对他失去信任,汉斯选择忠于自己的......
语无伦次的产物,请不要在意细节,有说的不对的地方,欢迎探讨
我开始看在轮下的时候,汉斯·吉本拉特给我一种深深的代入感。因此,中段的时候看到忧郁、博学而又反叛的诗人同学海尔纳时,真的油然而生一种亲近感。因此,我认为他们成为朋友完全是合理的。对于一个从小被父亲逼着读书,生活中没有任何爱好,认为活着只有读书的汉斯。用一个当今烂大街的词语来形容就是“救赎” 。是海尔纳重新激起了汉斯从小时候开始埋藏在心底的浪漫主义情怀和反叛意识。海尔纳在汉斯心中,就不能仅仅算是朋友了,他是汉斯的精神支柱。在老师和校长因为汉斯的学习退步和与海尔纳交朋友而感到恼怒并且逐渐对他失去信任,汉斯选择忠于自己的友谊,并没有因为校长禁止他和海尔纳做朋友,就放弃这段友谊。他把海尔纳放到了一个极度重要的位置,这个位置超越了父亲、老师和他一直要追求的分数。因此对于汉斯来说,海尔纳出逃而没有告诉他无疑是对他一种背叛。在老师校长和父亲对他学习成绩退步的失望、朋友的背叛,使他遭受到了重大打击,有了严重的精神问题。其实对于我来说,汉斯最后的结局其实是很好的,他已经生活在了一个极度痛苦的环境了,他活着的目标从来都不是做一个机械工,他几乎是强迫性质的让自己成为一个自己曾经带有偏见的人。而且这还是在他是一个抑郁症患者的前提下。死亡对于他来说,其实是一种解脱,也是奔向真正自由的开始。
喜怒无常的天主啊,请宽恕我,宽恕这个浪子、诗人、艺术家、漂泊无定的人吧!转瞬即逝的流云,永恒的流浪者!衰老、伤残、病痛,这就是我最后一趟旅程留下的所有东西!是的,我不再年轻俊美,唯剩这副朽弱的身躯,这具布满皱纹的皮囊,这经受过疫病、地牢、绞刑架折磨的身体!死亡临近。矢车菊、麦仙翁、金雀花早早凋谢,仅有莉迪亚的圣母像长存,平静地微笑。那么他呢?他是否有过祈祷室中的心灵激战?他还能维持他的平静吗,假如经历了我的死亡?在人生的最后一刻,他会想起那个纵情享乐、激情四射的戈德蒙,还是那个安详平和地死在他眼前的老者?他会承认那不属于他的信仰吗?他会想到爱吗?
戈德蒙感到死神的阴影笼罩了他。哪里有什么天堂...
喜怒无常的天主啊,请宽恕我,宽恕这个浪子、诗人、艺术家、漂泊无定的人吧!转瞬即逝的流云,永恒的流浪者!衰老、伤残、病痛,这就是我最后一趟旅程留下的所有东西!是的,我不再年轻俊美,唯剩这副朽弱的身躯,这具布满皱纹的皮囊,这经受过疫病、地牢、绞刑架折磨的身体!死亡临近。矢车菊、麦仙翁、金雀花早早凋谢,仅有莉迪亚的圣母像长存,平静地微笑。那么他呢?他是否有过祈祷室中的心灵激战?他还能维持他的平静吗,假如经历了我的死亡?在人生的最后一刻,他会想起那个纵情享乐、激情四射的戈德蒙,还是那个安详平和地死在他眼前的老者?他会承认那不属于他的信仰吗?他会想到爱吗?
戈德蒙感到死神的阴影笼罩了他。哪里有什么天堂地狱!我要死了。我就要死了。不会再有修道院门口的橡树,不会再有小白斑,不会再有各色女人和他碰撞出火花,自然也不会再有人因此处死他。我看死亡才是世界上最珍贵的东西!谁可以买来死亡呢?
有什么柔软的东西贴上额头。我希望那是纳齐斯的唇。那也确实是的。“我多么怕你一去不复返!”纳齐斯曾说,可他无法拦住自由的灵魂。他是秩序、理性、冷静、博学的代表,而我清醒于荒野。现在他也不能阻拦戈德蒙的死亡,正如以前,每一次他都无法制止戈德蒙出走——我牵挂你!我想念你!我害怕你一去不返!只有你,唯独你,正是你让我知晓爱!现在你终于敢承认爱了吗,现在你终于敢背叛你的信仰了吗,现在你终于敢让感情掌控自己了吗,在爱人将逝之时?
于是我听见爱。他听见爱。你听见爱。你是爱。我的挚友。我的爱人。我的灵魂。
【Unterm Rad】Reed Songs(无授权翻译)
⚠️无授权翻译,仅供参考,喜欢请前往🅰️🅾️3️⃣支持原作者!非本人作品!
Reed Songs
作者:Argyle
SUMMARY
一位诗人和一位优等生,关于两个男孩在早春的河边寻找慰藉的故事。
▷
Hat dein Herz sein Glück gefunden?(“你的心找到快乐了吗?”)
春天的森林苏醒前,上个秋天的旧叶还在水流和微风中打着卷儿,闪耀的水面上跃动着灰褐的色彩。叶片渡过河流,就像在重现它们的以往的生活:飘过树枝的缝隙,越过林间的空地,终于要......
⚠️无授权翻译,仅供参考,喜欢请前往🅰️🅾️3️⃣支持原作者!非本人作品!
Reed Songs
作者:Argyle
SUMMARY
一位诗人和一位优等生,关于两个男孩在早春的河边寻找慰藉的故事。
▷
Hat dein Herz sein Glück gefunden?(“你的心找到快乐了吗?”)
春天的森林苏醒前,上个秋天的旧叶还在水流和微风中打着卷儿,闪耀的水面上跃动着灰褐的色彩。叶片渡过河流,就像在重现它们的以往的生活:飘过树枝的缝隙,越过林间的空地,终于要决定了目的地,却在时间的流逝中被冲淡了记忆。
汉斯·吉本拉特盯着树枝末梢窜出的新芽,在耀眼的光斑下眯起了眼睛。阳光那样暖和地洒在他的脸颊,也洒在他那件深色羊毛外套上。在风中,突然间他感受到自己的脉搏中跳动着一首歌的鼓点,但他脑海中立刻又浮现出校长的责备,这给他本就沉重的学业蒙上了一层阴影。三月的脚步临近,世界开始解冻,汉斯侧耳聆听着来自自然的声音,可是此时,他的思绪却被那些拉丁语、希腊语动词愚蠢的变形,德语语法以及看似有条不紊的代数课本所侵占。
汉斯倚靠着被嫩草环绕的粗糙的树根,缓缓躺下,用手掌环住着他那颗过于沉重的脑袋,手指轻轻地交叉在一起。一只雀鹰在松树之上鸣叫,又迅速俯冲下来,横跨河流,在翻滚的云丛中前进。汉斯看着芦苇随风摇曳,弯向水边的泛起的涟漪。
男孩闭上了眼睛,微笑着回想赫尔曼·海尔纳的触碰,和他们在薄暮中试探性的一吻。他的朋友的双唇轻柔又温暖,又是那样的忧郁,急于去品尝汉斯心甘情愿奉献给他的同情。他开始渐渐地感觉不到压在肩下的杂草,随着记忆继续延伸,现在变成了寝室里冰冷的石头。由于天气寒冷和逃离学业的重负,他的双颊隐隐泛红,只有在梦见海尔纳的手轻柔而急切地牵着他的时候,才感到些许的温暖。汉斯的舌头飞快地掠过他的嘴唇,像无意碰到自己的一样,在他朋友的双唇上追寻着幽灵般的味道。
“快醒醒,吉本拉特。”一个声音远远地响起。
汉斯还仍然带着笑意,撑开眼睛时却发现海尔纳的面庞在他的头顶若隐若现。他的密友那绿色的双眸在卷翘的睫毛之下闪闪发光,笑得眼睛都弯了起来。海尔纳探出手,怜爱地将汉斯前额的碎发向后拨开。汉斯在海尔纳的手掌上眨了眨眼睛,抖掉了白日梦中尚存的困倦,享受着对方的亲密动作。
“你好,海尔纳,”汉斯终于开口了,他撑着胳膊肘直起身来,将视线与他调平。“你怎么知道来这儿找我的?”
“噢,”海尔纳用手撑着下巴,鞋跟碾着松软的泥土,歪着头笑得很开心,“我跟着你来的。”他站起来,利落地拍了拍裤子上的灰尘,向汉斯伸出一只手。
汉斯点点头,搭上海尔纳的手心,扶着他的肩膀稳了稳,站起身来。他们刚要出发时,汉斯听见海尔纳起伏的呼吸在涓流的声响下逐渐平稳。
他的声音是那么真挚和恳切,时而急促时而缓和,从诗歌到哲学,从学术界到资产阶级,海尔纳从一个话题谈到另一个话题,好像有说不完的话要倾吐。
汉斯先前在自己身上体会到的节奏,现在在他的朋友身上找到了合拍,海尔纳就这样轻易地涉及到了汉斯不曾踏足的领域。汉斯点着头,说了几句鼓励的话,而海尔纳此刻却沉默了,这让汉斯一惊。
“噢,我的鼓励有那么糟糕吗?”汉斯对着满地的花朵做了一个夸张的手势,终于禁不住问道。
“你会明白的,吉本拉特。就和我说过的一样。”海尔纳叹了口气,又翻开他的诗集,从上次标记的段落开始读起。他们默默地并肩而行,汉斯注意到海尔纳的嘴唇翕动着,无声地拼写着他的那些幽深的词语和魅影般的韵脚。终于,海尔纳转过头,双眉紧蹙,目光轻柔地拂过汉斯的脸。“你的心找到快乐了吗?”他用指尖抚平诗页上斑驳的皱褶,这样问道。
“什么?”汉斯的声音有些发颤,但他仍然注视着海尔纳的双眼。“你问这个是什么意思?”
“跟我来,”海尔纳摇了摇头,远远地望着地平线。他瞄了最后一眼那本诗集,把它塞到腰带里,然后一个人走在最前面。
“我们要去哪?”
“给你看样东西。”
汉斯一边跑着追上他,一边思考着他抛来的问题,这奇怪的请求让汉斯百思不得其解。可是这个男孩正清楚地感到,再没有比此时此刻更快乐的时光了。他紧跟海尔纳的步伐,任凭鞋跟陷入松嫩的春泥;和煦的风吹过他的面颊,薰衣草新芽的芳香在他的味觉上流淌。汉斯体会着每一次呼吸和每一次血液的迸发,感受着胸膛伴随的每一次起伏。除却此刻,皆为虚无,在一切的可能性中,其他的所有都为此情此景而凋谢。
海尔纳跑得飞快,像一只在树林中穿梭的鸟,轻巧地跃过一片又一片凹凸不平的岩石和积雪化成的脏水坑。汉斯望着海尔纳自由的背影,想象他的朋友有一双长着翅膀的凉鞋,步履轻快,正如希腊的信使。海尔纳天生就是一束光,生着一颗风与影的心脏。
终于,海尔纳停下了脚步,回头看了汉斯一眼,靠在一棵杂蔓丛生的树干上。汉斯望着红绿相交的林间草地,也轻轻地靠在了他的朋友身边。随着季节的变化,早春绽放的花朵丛生,花叶还有残留的点点白霜;它们沿着河岸蔓延而下,好似一条狭窄的瀑布。
海尔纳背靠树干滑下来,坐在树根上,伸手从地上拽出一小簇荨麻。一枝小花刺碰到了他的手指,他便做了个鬼脸,从花梗上抽出一朵最鲜艳的花,系在他的衣服扣眼上。
“嗯?”海尔纳皱起了眉头,又高傲且快乐地笑了起来,他的眼睛疲倦地扫视着周围的一切。
汉斯匆忙咽了咽口水,颤抖的手扶住粗糙的树干。他鼓起勇气,轻得像风一样吻了吻海尔纳的嘴唇。
这个吻不像第一次那样突如其来,也不像第二次那样令人晕眩。它和周围的植物一样清新而热烈,在黎明和春雨中开花结果。汉斯的青春是在苦读学业中熬过的,那些疲惫的岁月,似乎都随着海尔纳的一个拥抱而逝去。
汉斯又一次察觉到,再没有比此刻更幸福的时光了,他们感受着彼此的呼吸,身边的一切嘈杂都安静下来。这里除了海尔纳,再也没有别人了。男孩们的脸颊在午后的阳光下隐隐泛红,嘴唇紧张地颤动,仿佛在上演一场独白戏;在森林的树影下,他们的唇舌拼出莎士比亚和歌德的诗句,双手在空中起舞,这是他们主宰的舞台。汉斯靠在海尔纳的肩头,听着他的呼吸与周围树木的耳语交织在一起。他轻轻握住海尔纳的手,后者则从腰带里掏出他的诗集。
“是的。”汉斯腼腆地笑了,他感到海尔纳也攥了攥自己的手。当他们再次相吻时,海尔纳的目光与他的视线重合在一起。夜幕降临,他们并肩躺在河岸边,汉斯只感到自己也变成了一只飞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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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OTES
Hat dein Herz sein Glück gefunden?(“你的心找到快乐了吗?”)出自德国浪漫主义诗人尼古拉斯·雷瑙(Nikolaus Lenau)的诗歌《Herbstklage》。
(原作者用词太美了,只看翻译无法表达十分之一的青涩和温柔……😭有条件的话请务必去欣赏原作呀!)
【在轮下】the Rhine River
赫尔曼·海尔纳 / 汉斯·吉本拉特
summary:
汉斯与海尔纳回到了莱茵河上。
也许是莱茵河,或者是其他的什么河,吉本拉特只知道海尔纳站在河岸上,而他自己所在的船上有一个女孩。
“不!”他说道,“海尔纳,为什么不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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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尔纳站在大寝室的中央。尽管也许对于这样一个宽广的地方来说,所有的方位都只能被称作“某一点”,但汉斯知道那就是中央。并非由于他的数学有多么好,或者因为他钓鱼而获得的距离判断力,只是因为海尔纳站在那里。
月光正透过那扇窗户施与这个空间些许的恩惠,海尔纳面向月亮...
赫尔曼·海尔纳 / 汉斯·吉本拉特
summary:
汉斯与海尔纳回到了莱茵河上。
也许是莱茵河,或者是其他的什么河,吉本拉特只知道海尔纳站在河岸上,而他自己所在的船上有一个女孩。
“不!”他说道,“海尔纳,为什么不是你?”
————
海尔纳站在大寝室的中央。尽管也许对于这样一个宽广的地方来说,所有的方位都只能被称作“某一点”,但汉斯知道那就是中央。并非由于他的数学有多么好,或者因为他钓鱼而获得的距离判断力,只是因为海尔纳站在那里。
月光正透过那扇窗户施与这个空间些许的恩惠,海尔纳面向月亮,看着那白色的天体时时被云层所遮掩。海尔纳开口了,他说:“在我学习小提琴的时候,偶尔会学到一两首特殊的曲子。”吉本拉特在心里问道,什么特殊的曲子?
海尔纳说:“舞曲。”气氛好似变得活跃了起来,汉斯站在了莱茵河的小船上,望着河岸上的一个个白色小房子和挂在屋檐的五彩灯笼。船在随着水流缓缓向下游漂荡,而海尔纳站在岸边,手中举着他的小提琴。“双人舞。”他的声音透过几米的空气传过来,仿佛带着十字回廊的回声。
汉斯的身边出现了另一艘小船,船上站着一个面色红润、眼睛深邃的女孩,穿着白色的连衣裙。汉斯不认识她。女孩手持着船桨,向前努力划了几下直至她能跳上汉斯的船。“为了让你知道我仍然掌握着这点艺术,”海尔纳继续说着,“也许也为了让你的脑袋能接受一点音乐的熏陶。”他举起了琴弓,准备演奏第一个音符。
河岸灯火通明,海尔纳的五官开始模糊,他的小提琴只有些许红色、橙色的反光,但汉斯能看清每一根琴弦,它们在轻声地说着话,为即将到来的颤动而欣喜若狂,还散发着葡萄酒的香味。女孩踏上了他的船,对着汉斯微笑地伸出手,一只在夜色中显得过于柔软、温暖的手,仿佛在上一秒刚刚在苹果汁中浸润过。
“不!”汉斯突然喊起来,琴弦发出了两个不明所以的音符,“海尔纳,为什么不是你?”
海尔纳的五官重新变得清晰。他将小提琴往空中放下,他的眼神变得锐利,他叹了口气,又抿了抿嘴唇。他们回到了那个黑暗的大寝室里,海尔纳似乎为这一切的消失而感到遗憾。但他的神色随即又有些紧张,半带着激动地说:“月亮即将收回它的恩惠了。但不一定是对你的,也许也不是对我的恩惠。”
汉斯的心开始砰砰跳动,他与海尔纳曾在无数个如此的夜晚行走在这里,那时的海尔纳或是会低吟倾诉的诗句,或是毫无预告地抓住汉斯,将他拉至窗台上,在他的怀里大哭一场。吉本拉特的心灵时常感到愧疚,他不能平复朋友那突如其来的悲伤,有时甚至会被他所感染。那时吉本拉特会望向窗外橡树坚实的树枝,然后从后脑传来一阵模糊的钝击,他的头颅就像浸没在了池塘边腐烂的黑色树叶里,四周只有黏稠的胶状物质发出被挤压的微声。
而如今的海尔纳正朝着他走过来,他伸出手臂,将一只手搭在汉斯的肩上,他的眼睛直视着汉斯,另一只手抚过对方的左手,手指穿过他的指缝,直至他们充满纹路的掌心相对,指节互相纠缠在一起。
“不要告诉我,你不愿与和一个女孩跳舞是因为你不会。”海尔纳用某种戏谑的口吻对他说,“把你的左手放在我的腰上。”
此时的大寝室已陷入完全的黑暗中,汉斯的眼睛尚未适应光线的变化,尽管他的左手和肩膀仍与海尔纳的手相连,也无法作出准确的定位。“我不知道。”他在心里念着。
海尔纳的左手沿着他的肩膀往下滑动,透过衬衫布料掠过他的手肘,轻轻捉住汉斯的手,慢慢揽着他向前移动至能碰到海尔纳柔软的腰侧。然后海尔纳的手又沿原路返回到汉斯的肩上,他说:“这样总算好了吧。”
汉斯怯生生地点头,他都不能确定对方能不能看见。受到了某种精神的感召,舞步自动地在他的脚下生成。起先很缓慢,他小心地调整自己的步幅让他们不会踩到对方,进与退都只是尝试的一步,好似两人在互相试探舞伴跳过多少次舞蹈,学会过多少种舞步。
然后汉斯听见了自己的心跳声在空旷的寝室中回响,他的脚步开始渐渐随着节拍而加快速度。有另一种声音在扰乱着他所追求的平衡,他闭上眼睛将思绪放空至能找到它的来源。那是他的后脑,在用一种与他的心脏完全不同的速度跳动着,走过他的颈侧,沿着他手臂的血管而下,一直延伸到掌心。
另一种强有力的振动正透过他们相握的手传递,汉斯觉得自己自己好像有些混乱,他不知道该听从哪一个的指挥。海尔纳——一直都是海尔纳,在主宰着他们友谊的走向,但吉本拉特本人的努力也完全不能被忽视。毕竟他也在那个冬夜努力去牵住海尔纳的手,那时两人的手都被寒冷的冬夜浸得冰凉。
他只觉得夜色变得更黑了,他无法看见海尔纳的头发、额头与眼睛,四周已然没有任何的光线。他听不见那两种声音的响动,视力的丧失使他的听力也一并退化。他感受到自己的脚步在不断地向前、向后,好像他们已经穿过了罗马式的门洞,从十字回廊之下走过,喷泉在夜晚不再流动;好像他们已经走出了铺有石板的房屋,走向略有起伏的土地,橡树叶被踩碎后也没有发出响声;好像他们已经走向了广阔而幽深的森林,随时都会因不慎而落入河湖之中。
汉斯的头不再痛了,他的脸上露出笑容,他于这种无边无际的舞步中获得了某种幸福,那似乎是他本希望的能将他强行拉出孤独之中的幸福。但这些忽视了时间与空间的舞蹈又如此危险,让人沉迷其中的同时向着一个近在咫尺的深渊靠近。
海尔纳在某个时刻停了下来,也许是月光终于找到了一个较薄的云层的时刻。他好像说了点什么,然后如同往常一样,他抓住了汉斯的肩膀将他拉近,在他的唇上印下一吻。
汉斯从灯芯草丛中一点点地睁开眼睛,消失了一个中午的太阳在傍晚出现在树木的边缘。他带着他那恍惚的头颅坐起来,用几分钟的时间忘记了梦中的大部分内容,撑着身侧的树根一点点站起,朝向不远处的池塘走去。
他走到一半时终于将海尔纳的最后一句话也蒸发在傍晚的阳光中。他连让嘴角抬起的力量都丧失了,但他的心中终于怀着某种略带钝痛的自由意志,使他与他的生命和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