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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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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mmaYYAM的小窝

【越端】先来后到(上部)十五

*脑洞来自 @月 

*上部越端,屠苏→陵端单箭头,以你端哥暗恋芙蕖的原剧设定开始

*下部主苏端现代衍生+微量民国一八


       十五


       “我想好了。”陵端直着眼看陵越一件件叠好衣服,忽然腾地站起,走到对方面前。

       陵越皱眉看向他。

       “我…......

*脑洞来自 @月 

*上部越端,屠苏→陵端单箭头,以你端哥暗恋芙蕖的原剧设定开始

*下部主苏端现代衍生+微量民国一八


       十五


       “我想好了。”陵端直着眼看陵越一件件叠好衣服,忽然腾地站起,走到对方面前。

       陵越皱眉看向他。

       “我……”陵端喉咙倏地发紧,但他仍然直视陵越,目光没有一丝一毫退缩。“我愿意。”

       陵越脸色一沉,停下手中的事对他道:“这种话,以后不要再说。等收拾好行囊,我便先送你回去,这里的事,你不必操心。”

       “师兄,”陵端一把拉住陵越,久违地叫了声师兄,“我是真的想好了,只是……只有一个请求,你能带我回去看看肇临吗?”

       “你究竟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陵越霍然起身。

       陵端顺势往后缩了缩,又急急说道:“还……还有,我死后,想葬在爹娘身边,此事也只能托付给你,到时我——”

       “你听好,屠苏的事与你没有任何关系,你什么都不用做。”陵越不由分说,一把将包袱塞进陵端怀中,“你好好待在这里,快些收拾东西,等我同他们交代明白,就回来带你离开。”

       “你先等我说完!”陵端见人要走,急忙伸手捞住陵越的衣袖。“你不用为难什么,我是仔细想过了,才决定如此。虽不知道被选中的为何是我,但是便是吧,也无妨。他是拯救苍生的大英雄,是天墉城的大功臣,用我的命换他一命,横竖不亏。何况他回来了,你才有救。这是两全其美的事。”

       陵端很清楚,要救百里屠苏,总得有人豁出命去,只不过那个倒霉鬼恰好是他自己。想来想去,他这辈子也就这样,一无所有,没牵没挂,以后离了陵越,也无甚盼头,糊涂度日而已。虽然他不喜欢百里屠苏,但也冤枉了对方许多年,这笔帐他得认、得还。只要百里屠苏复活,陵越就能解开心魔,变回以前那个光风霁月的掌门人,多好啊!而他除了惹麻烦,终于也能做件好事。要是从一开始,天墉城就没有他这个人到处搅和,说不定一切都好。百里屠苏不会平白受那些闲气,被同门中人避如蛇蝎,使得欧阳少恭那厮有了兴风作浪的可乘之机。现如今有机会弥补,抛开对死亡的本能恐惧,他又有什么不愿意。

       两全其美,不是挺好?

       陵端将话说出口,先前的一点紧张反而消失了,心意也越发坚定。陵越那般看重百里屠苏,却还能待他至此,已是在意料之外,他不会让陵越为难。

       风晴雪闻讯赶到山门之时,见三人拉扯在一起,陵端正冲陵越大呼小叫,芙蕖在一旁劝和。

       “……你简直不可理喻!你不想复活百里屠苏了吗?也不管你自己了吗?你的身体怎么办?我说过了我是自愿,我自愿找死,碍着你什么事!”

       陵越冷着脸,看到风晴雪出现,当即封了陵端穴道不让他胡言乱语,把人挡在身后,开口便道告辞。风晴雪见此,心下已明白了七八分,于是恳切说道:“陵越大哥,不是说好一起商议苏苏的事吗,为何急着离开?若你担心我们会赞成让陵端献祭,那大可不必。我是希望复活苏苏,如果需要我做出牺牲,我心甘情愿。但如今事关他人性命,谁也无权替旁人做决断,你可放心留在这里。”

       “晴雪,”陵越默了默,开口道,“我不赞同牺牲陵端的性命去换屠苏。”

       “陵越大哥,我明白。我不会说那些冠冕堂皇的话慷他人之慨,你们无需因此多心,更不用为难。谁不珍爱自己的性命呢?”

       陵越叹了口气:“不只是陵端,你也一样。我也不赞成用你的命去换屠苏。这样的死换来的生,没有意义。当年屠苏为解煞气之困和焚寂之祸,试遍了所有办法。但凡有一线生机,但凡能够两全,他又怎愿以命相抵。他更不会愿意你们因他而死。”

       因着风晴雪再三挽留,也保证不会私设祭坛让陵端去做以命换命之事,陵越便未坚持带走陵端。众人商定要另寻他法,从长计议,风晴雪也便将屠苏的魂片带回幽都安置。

       陵端余怒未消,成日冷着脸,同陵越没有半句话讲,更是赌气一般频频往百里屠苏那边去。陵越也不说什么,只跟着陵端到处跑,距离不远不近,不让人离开自己的视线。芙蕖为此很是焦头烂额。

       “嗯……陵端,大师兄其实是为你好。”芙蕖看看法阵中的魂片,又看看陵端。她在陵端这里总能得几分薄面。“也不能怪大师兄生气。说些自私的话,虽然我们……我们之间有过不太愉快的过往,但我们一起长大的情分是晴雪他们比不了的。她要为屠苏牺牲,我也伤心,然而我还是答应为她护法,可是……可是这和你去不一样。复活屠苏的办法可以再找,我也不想看着你送死。”

       陵端没有说话,但点了点头。

       芙蕖沉吟片刻,有些犹疑地问道:“你……你为何愿意用自己去换屠苏?”

       陵端看了芙蕖一眼:“为什么这么问?”

       “是……有些意外。”芙蕖答道。

       “觉得我并非真心?还是觉得我该贪生怕死?”

       “不不!我不是质疑你,只是……只是感觉你和以前不一样了,我……我是说……”芙蕖慌忙否认,绞尽脑汁想要表明自己的意思。

       陵端见她支吾着说不出话,摆摆手叹息道:“芙蕖,不必说了,我知道你没有恶意。”

       芙蕖走后,陵端心不在焉地望着魂片出神,直到又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靠近,停在他身旁。

       陵端收回神来,对那魂片道:“百里屠苏,你说你师兄是什么人啊,天天看我看得那么紧,我是个贼吗?”

       魂片亮了亮。

       他等了片刻,见旁边的人没有反应,索性回身嚷道:“陵越,你烦不烦?天天这样跟着我,你不烦,我还烦。”

       陵越仍是不开口,好似成了哑巴。陵端翻个白眼,转头不再看他,过了会儿歪歪身子,顶了陵越一下。“哎,我问你,你觉得那什么‘心系之人’,是什么意思?是不是百里屠苏恨我恨得咬牙切齿,做鬼都忘不掉我?”

       “不会,他不会恨你。”

       陵端撇撇嘴,不置可否。“我再问你,如果他心系之人是你,你会不会舍身换他复活?”

       陵越看向魂片,半晌没言语,似是认真思索了一番,才缓缓说道:“也许会罢,哪怕他不希望如此。可他毕竟……”

       陵端斜了陵越一眼,心道对别人叭叭地讲一堆屁话,轮到自己还不是一样,凭什么教训我。

       “陵越,我可以不管百里屠苏,可是你怎么办?你等得起吗?我不敢断定你能暂时摆脱心魔的控制是因为有我在身边,但只怕万一。倘若哪一日,我因为别的缘故早早死了,百里屠苏又复生无望,你要如何压制心魔?”

       “可别告诉我你准备像在荒村时那样一死了之。若是你这么没出息,我当初不如不救你。”

       由于两方都不肯牺牲自己人,那以命换命但法子便被撂到了一边。即使风晴雪已暂被排出“心系之人”之列,幽都的长老们还是生怕这位灵女再偷摸着做出什么令他们无法承受的事,纷纷把劲儿使到青乌子身上,定要他给个两全其美的办法。老头儿被缠得一个头好几个大,想走也走不脱,不得已从百宝袋里翻出一堆秘籍,声称自己需要认真研读,好另寻他法,自此便闭门不出。

       任凭外面怎么乱作一团,陵端从不掺合,只管跑去百里屠苏那里找清净。陵越后来不再看贼似的看着他了,偌大的石窟内常常只有他一人。他跟活人没得可说,便唠唠叨叨地同魂片闲扯,东扯一句,西扯一句。

       魂片小小一块,陵端说话的时候,它会动一动,或者亮一亮。起初陵端还有些好奇,总爱观察一阵,但看魂片除了翻腾几下以外没什么大动静,也就失了兴趣。

       风晴雪至今也不明白为什么陵端可以唤醒屠苏,自己却不能。陵端在时,她不好露面,只远远地躲在门口偷看一会儿,等人离开了,她也会到法阵旁跟百里屠苏说些话,然而魂片安静得出奇,从不回应她。

       这委实有点令人尴尬。

       儿时分别后,风晴雪再度遇见百里屠苏,正是情窦初开之时。少年少女意气风发,只觉天地广阔,正有无穷滋味等待他们去体会。少女从未见过少年这般心性单纯又坚忍的人,每每望向那双眼,心底总会泛起一丝朦胧而隐秘的喜悦。少年与她一同闯过风雨,敬她、护她,时时处处为她着想,他们是最默契的伙伴。尽管少年木讷羞涩,不敢回应她小心翼翼地试探,但她觉得有些心意不必言明,她知道少年把她放在了心上。情之一字,大约当是如此。

       可屠苏的心系之人竟不是她!

       风晴雪对着魂片挠头,她开始怀疑自己是否有会错意的可能。

       “晴雪,你说屠苏为何不回应我们,只回应陵端呢?”芙蕖左奔右跑,给那对闹别扭的师兄弟劝和完,也终于分出心思琢磨这离谱的事。风晴雪私下里求她护法时是多么的情真意切,言犹在耳,她很是为这对苦命鸳鸯流了许多泪,感叹命运不公,结果屠苏师弟却……心系陵端?这“心系”究竟是何含义?任谁想也觉得是指“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之类的情形吧,再不济也是指陵越这样的手足兄弟,心系陵端算是怎么回事?芙蕖心里有个大胆且离谱的猜想,离谱到自己都觉得可笑。她几次想找风晴雪探讨一下,可实在没能张开口。

       风晴雪迟疑道:“陵端他……对苏苏有什么特别的意义吗?”

       芙蕖十分仔细地想了想,着重回顾了那二人剑拔弩张的点点滴滴,觉得陵端对屠苏只有特别能没事找事的意义。她一言难尽地看了风晴雪一眼,转而又去看魂片,心想师弟我原来一点都不懂你,这么多年的师姐白当了。

       “陵端……陵端啊……我觉得他……嗯?”芙蕖期期艾艾,却忽然凝眉一顿,指着魂片道:“晴雪你看!屠苏的魂片是不是比之前大了些?”

       “变大了吗?”风晴雪闻言,急忙贴近结界观察,“我经常看它,倒是没有发觉……”

       正在这时,魂片抖了抖,忽然亮起微光。

       风晴雪和芙蕖大喜:“有回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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咕咕咕咕~


张富贵-纸

神龙第一剑.11

陵端手握羲和,眼睁睁看着剑尖将那人连人带马劈成了两半,鲜血和内脏爆了一地,自己也吓傻了。这把剑剑刃粗看上去并不十分锋利,一路上都被他和陵越用破布随便包着,和寻常利器并没有觉出什么不同来,谁知竟有开山劈地之能,难怪传说中众人挤破了脑袋也想要。

来不及细想,其余二人见同伴惨死,均是发了狠,提起兵刃便向他砸来,陵端抱着马颈一个俯身,右手使出一手“背月摘星”,剑刃一扫,同时将两把武器同时挡了出去!然而毕竟剑身太重,他又毫无内力,两手在寒风中几近僵硬,这一撞,也将羲和直接撞得脱手,飞了出去,插在十步之外的地上,

陵端心想这下要死了,赶忙去勒马绳调转马头前去抢剑,可那二人早就看穿他的打算,一颗飞蝗石正......

陵端手握羲和,眼睁睁看着剑尖将那人连人带马劈成了两半,鲜血和内脏爆了一地,自己也吓傻了。这把剑剑刃粗看上去并不十分锋利,一路上都被他和陵越用破布随便包着,和寻常利器并没有觉出什么不同来,谁知竟有开山劈地之能,难怪传说中众人挤破了脑袋也想要。

来不及细想,其余二人见同伴惨死,均是发了狠,提起兵刃便向他砸来,陵端抱着马颈一个俯身,右手使出一手“背月摘星”,剑刃一扫,同时将两把武器同时挡了出去!然而毕竟剑身太重,他又毫无内力,两手在寒风中几近僵硬,这一撞,也将羲和直接撞得脱手,飞了出去,插在十步之外的地上,

陵端心想这下要死了,赶忙去勒马绳调转马头前去抢剑,可那二人早就看穿他的打算,一颗飞蝗石正中马腿,只听“咴”的一声,纯黑宛马单膝跪地,将陵端直接甩了下去!

陵端就势一滚,直扑羲和,黑衣人却从马上一跃而下,跳在他勉强,举刀横劈!陵端躲闪不及,身子向后一仰,一阵剧痛从胸前传来,不由得“啊”的一声,痛苦地倒在地上。

他用手一摸,满手是血和飞散的毛絮,胸前被那柄环刀开了一道十寸长的血口,幸而那一刀大部分力道被裘衣挡住,否则非得当场见了阎王不可。

那黑衣人见他倒在地上,捂着伤口不住颤抖,脸色煞白,得意地狂笑起来,继而用刀背拍了拍他的脸颊,调侃道:“小兔崽子,长得大姑娘似的,出手这么狠,给老子磕几个头,老子就带你的全尸回去和那病秧子埋到一块,咋个说?”

陵端不住喘息,冷笑一声:“你光顾着在这废话,也不看看他在做什么?”

那人疑惑转头,只见另一人已将羲和拿到手中,不住查看,他还未出声,陵端突然大喊一声,猛地扑了上去,两人滚到在地,黑衣人手中的刀也不慎飞了出去。陵端看准机会抢去摸刀,谁知那人也反应奇快,拖着他的小腿把他拽了回去,一个翻身压在身下,左右开弓扇了他两耳光便去掐他脖颈。陵端被掐的眼冒金星几近窒息,凭着记忆去摸黑衣人的长靴,果然摸到一把冰凉硬物,不由分说向着眼前模糊的人影用力一插,只听一声惨叫,扼住他脖子的两手忽然一松,黑衣人颈脉插着自己的匕首,一脸难以置信地倒了下去。

陵端坐起身,还没喘口气,又被人迎面踹到在地,剩下那人本来见同伴已然占了上风,便跑去拾起羲和,谁料一眨眼的功夫,自己人竟又被那看似弱鸡仔一样的小白脸杀了一个,当即怒不可遏,提剑奔了过来,拽着陵端的头发拖行至那被劈成两截的尸体处,猛掼在地,怒吼道:“格老子地,剑谱到底在哪,不说实话老子就把你剁成肉泥!”

陵端胸口剧痛,看着泄留一地的内脏,血腥味直冲鼻腔,止不住的反胃,冲着地面干呕起来。那人还不解气,一脚把他踹飞出去,他的头发彻底散开,浑身无力地伏在雪地上,眼睛却仍狠狠地盯着他,那人气得要死,往地上吐了口唾沫,举起羲和冲了过来。陵端将手指举到嘴边,吹出一声呼啸,眼看剑风迎面而来,不由得闭上了双眼,只听又是“咴”的一声,黑马突然发了狂一般冲了过来,举起前蹄将那人蹬飞,那人在空中转了一圈,头猛地砸在石头上,没了动静。

陵端颤抖着慢慢睁开眼睛,见一只马头垂在他面前,马鼻的热气喷到他脸上,他抱住马头,激动地险些哭了出来。

“好马儿,乖马儿,你带我回去找他,咱们一起走好不好?”陵端浑身发软,拽着马缰,马儿好像听懂了他的话,一仰头将他从地上带了起来。陵端从地上捡起羲和,借着剑身反光看见自己披头散发,鼻青脸肿,脸上还溅了不少血痕,便抓起一把雪,蹭在脸上,将血迹擦干,重新背起羲和,用尽全身力气翻身上马,向着来路奔去。

 

飞雪之中,四人武器各异,将陵越围在当中,却不敢贸然进攻。陵越的剑奇快,只在一息之间便抹了三个人的喉咙,其余那四人顿时警惕起来,提起家伙就围了上去。

那老汉使了一手长鞭,飞龙走蛇地率先迎了上去,与陵越拆了十几招便暗暗心惊,明明是将死之人,怎地这剑越舞越快,这又是什么招数,难道他已然将那剑谱自己学去了?他越想越心疑,手下一个恍惚,长鞭缠在剑上,被陵越手腕一抖,断成了三截。

那老汉顿时倒吸一口气,面如土色。众人见他吃瘪,心叫不好,对视一眼,也顾不上什么江湖规矩,一起冲了上去。那三人一人使剑,一人使枪,一人使链锤,陵越只一柄长剑,疲于应对,虽是手快,仍被三人在四肢后背划了十几道口子。一人道:“他不使内力,咱们累也累死他!”话音刚落,陵越忽然挺身一错,剑尖直冲他肩头,却往邪里一刺,那人只觉手腕一凉,哀叫了一声,长剑立时脱手,这才发觉自己手筋已被挑断,坐倒在地。

陵越行招凶险,虽逼退一人,却将自己洞门暴露在外,一杆长枪直奔他肩头,他提剑一避开,冷不防后心中了一锤,直摔出去,喷出一口血,眼前顿时一暗。

只听那老者干笑一声,走过来将望舒一脚踹远,拍拍手道:“少侠剑术过人,心思更是沉稳,在下佩服,先前我兄弟几个着了你道,被你设计分开,就是为了让你那师弟逃走罢,你知道他已脱困,便行事无所顾忌是不是?”

陵越口鼻溢血,伏在地上,向他爬了几步,又被一脚踹倒。

那老者话锋一转,道:“可是你又如何得知他舍得抛下你便走呢?”

陵越浑身一滞,抬头看着他。

“他几人去了许久都没回来,料想是出了什么变故,只是你师弟一个,对付我们三人毕竟讨不到什么便宜,更何况屠老二那厮是个出了名的淫贼,男女不忌,前些日子刚在甘州祸害了十几个后生闺女,此刻我怕——”

老汉话音故意一拖,果然见陵越双拳一紧,就要从地上爬起,然而突然面色一白,神情痛苦,重重摔回地上,不住呕血,便知他是牵动心神,心脉已损,彻底没了反击之力,心中一喜,便挥手道:“呵,这又是何必,我兄弟几人本来就不想要你二人性命,现下你乖乖听话,咱们就带你去见你那好师弟,再好好商量剑谱的事。”

立时便有两人一左一右拉起陵越两臂要将他扔上马背。陵越意识不自主陷入混沌,眼前净是光斑,被拖行了数步,耳边恍惚有人在说:“是啊,要不是菩萨,你也早就淹死啦,你得报他老人家的大恩大德,再活个七八十年,天天给他磕头……”

菩萨,倘若真有菩萨。

“就帮我这一次罢。”

陵越喃喃自语,丹田汇聚两股真气,此刻强行突破毁损的筋脉,他浑身剧痛,双目几近失明,喷出一口血,随即扭身一转,双臂脱困,飞速以指做剑,点住身旁人肩头穴道,那人一手提枪,还未反应过来,便被推了出去,长枪被陵越揽在手中,绕周身一转,逼退旁人。

“你!你不要命了么!”老者大惊失色。

陵越一手用枪撑地,单膝立着,用手抓了一把雪,塞进嘴里,带着口里的余血又吐了出去,手掌擦干口鼻的血迹,继而起身,用枪头指着众人道:

“今日谁都别想活着离开。”

众人惊骇不已,生死之忧下再也顾不上什么剑谱,拿刀的拿刀,拿剑的拿剑,一起冲了上去,要把陵越乱刀分尸。陵越手握枪杆中央,将长枪当做剑使,振臂一挥,竟是一身杀气!

“沙洲客栈……你们残害无辜,迟早该有此报!”

陵越一声暴喝,长枪与四柄刀剑搅在一起。那蒙面人右手已废,此刻左手拿刀十分不便,只凭蛮力狂砍猛削,将枪上红缨砍得四处乱飞,陵越一招斜月挂星,刺中他小腹,直直将他挑了出去,左手一抓,竟将另一人的剑刃握在手中,鲜血顿时溢出指缝落在地上,那人见他疯了一般不知疼痛,也是害怕,松开长剑退了两步,被陵越手上一甩,用自己的长剑抹了脖子。

那老者眼见势颓,大喝一声,手中望舒如银蛇般盘上枪头,绝力一削,枪头竟被挑飞了出去,扎在雪地上。他还未来得及得意,陵越扔出枪身,回身蓄力一踹,一杆秃枪去似流星,将那老汉扎个对穿,支在雪地上。

陵越半面带血,眼神发红,去捡了望舒,如地狱修罗般望着剩下那人,那人不住颤抖,咣当一声,将手中的刀扔在地上,转头就跑,陵越欲提剑再追,浑身却再没有半点力气,像是散了架一样瘫倒在地。

陵端骑马飞也似地赶回来,远远望见一地尸体,浑身血液冰凉。他跳下马,沿着雪地上点点红梅,终于找到了陵越。

陵越的身上盖了一层薄雪,身下血迹殷殷渗出,静静地躺着,没有半点声息。陵端顿时忍不住哭了出来,扑倒在地,去摸他的颈脉,感受到微弱地搏动,便将人小心扶起,拖到石头旁靠坐着,用手沾着雪轻轻将他脸上的血污擦干净。

陵越慢慢睁开眼睛,牵起嘴角费力地笑了笑:“怎么……回来了?”

“废话”,陵端红着眼睛,不住流泪,“你出的什么馊主意,我是那种丢下你就走的小人吗?我把他们全杀了。”

“你……杀了他们?受伤了?”

陵越眉头一紧,看见陵端胸前那一团血污,想要抬手去摸,却觉得那只手臂有千斤重。

“不碍事的,皮外伤,有什么要紧,你怎么样?”陵端去握他的手,死人一般的冰凉。

陵越看了他半晌,轻轻道:“……我不想骗你。”

“什么意思?”陵端红着眼睛,死死盯着他。

“迟早……都有这一天的”,陵越胸膛微弱的起伏着,吃力地说着,“是我对不住你……你回去罢,回扬州……把这里的一切……都忘了。”

“你闭嘴!你在胡说什么!?”陵端的头发被风吹散,咬着牙质问道:“你凭什么觉得我会那么没心没肺说忘就忘,早知你把我支走是为了找死,我还不如自己一头碰死算了,你究竟把我当做什么人!”

“你呢,你又……又当我是何人?”陵越眼神悲伤地看着他,似乎有千言万语不知该如何诉说。

陵端下意识张口,又什么都没有说出来。

陵越痛苦地闭上眼睛:“自落水之日,我便下意识觉得你就是我要找的人,只是我什么都记不起来。”

陵端呆呆地听着,才意识到陵越那时从水里飘过来,竟然是真的为了找他,不是他在自作多情,突然有种强烈的不真实感。

“……你对我若即若离,我心中明白你对我很好,又不敢问你我究竟是什么关系,因为我心中……我心中一直对你歉疚……”陵越艰难地呼吸着,维持着最后一丝精力,仿佛要在离开之前将心中埋藏的所有话都说出来。

“可是……可是为什么,你又没有做过什么对不起我的事……”陵端抽噎着问。

“是么?”陵越勉力扯了扯嘴角。

“我近日常常做梦……梦到一个人……他与你从小便在一起”,陵越断断续续回忆着,“他本该是兄长,却又做的一团糟……因为一个不能说出口的秘密,他与你渐行渐远,甚至拔剑相对……”

雪山之上,陵越身后站着另一个青年,陵端冲他举着剑,失去理智地怒吼道:“你给我滚开!让我宰了他!”

“听我说,这件事有误会,你不要冲动!”陵越抽出剑,横在身前。

陵端忍无可忍,一剑劈了上去:“你为什么总是不相信我!我到底哪一点不如他!你们凭什么都觉得他才是对的!”

尘封的记忆被唤醒,陵端的心抽了起来。

“是他太笨……以至于让你……让你酿成大祸,你离开的时候……他便躲着不敢见你,他自私地以为你会在山下过你想要的生活,可没想到……没想到……”

“别再说了。”陵端打断他。

两年前在益州城外,那是他和陵越见的最后一面,陵越依旧是大弟子,而他则是个从垃圾堆里翻东西的乞丐,他羞愧地落荒而逃,又跑不了多远便被陵越追上,又给了他一包东西,他一看才知道那傻子怕不是把家当都给了他。

“我做的事从来都是自己负责,不需要他来可怜。天底下那么多人,他个个都要负责,负责的过来吗,他以为他是谁?”陵端心里发酸,倘若陵越心里只是对他愧疚,那宁愿他不要来找自己。

可是他说完了又在后悔,陵越拼了命救了自己,生死垂危,自己真的要和他置气到底吗?

陵越低下头,喘息道:“我知道……你心里到底怪他,所以不肯和他相认……”

“你错了。”陵端道,“我心里怨他,可是从来没有怪过他。”

他闭上双眼,艰难地吐出一口气,复又睁开,仿佛下定了什么决心。

“大师兄,我知道你早晚会想起来,我没有告诉你,是怕你不愿意留在我身边,我一个臭要饭的,有什么本事救你?”他的眼泪断了线一样滚了下来。

“……可是我偏偏不自量力”,他自嘲道,“我想救你,想送你回去,不仅仅是因为你是我师兄,还因为……因为我好像……喜欢上你了,我不想看着你死,那样比杀了我还难受。”

他抬起头,无助地看着陵越,似乎在祈求什么。

陵越心中一震,有什么封印在一瞬骤然破碎,高旻寺外飘落河间的红布条,乞巧节夜晚仓皇的一吻,长安灯市高空一跃,敦煌城外去而复返,无数个瞬间拼合成他心中缺失的最后一块。

然而千言万语,终究是来不及——

陵越怅然,伸出手轻勾住龄段的肩膀,慢慢凑近,吻了上去。

陵端瞬间睁大了眼睛,脑中一片空白,心脏狂跳,有一种汹涌的情感正迫不及待破壳而出……下一秒,他的肩头一沉,陵端呼吸一滞,旋即失控大喊道:

“大师兄!”

TBC

张富贵-纸

神龙第一剑.10

冷风呼啸,晦云压顶。

天地苍茫间,两人一马,在无边白雪中划出一道长痕,

马虽是西凉宛马,千里挑一的脚力,却也耐不住日夜长途奔袭,此刻已然累到了极限,呼哧呼哧打着响鼻,胸腔剧烈起伏。离出沙洲已然又过三个昼夜,两人纵马疾驰,却始终甩不脱身后追兵。那些人既不上前,也不后退,只是不近不远的跟着,仿佛是豺狼跟着受伤的动物,只等猎物倒下那一刻方才一拥而上。

陵端拉动缰绳,让那马速度慢下来,歉疚地拍了拍它的颈侧。

陵越靠在他身后,沉甸甸的,应当是还在沉睡。

这几日两人不敢久歇息,总是找个僻静无人处歇一两个时辰便启程赶路。陵越精神眼见不济,在马上总是时睡时醒,嗜睡的时间也越发长起来,东西也很少吃,要...

冷风呼啸,晦云压顶。

天地苍茫间,两人一马,在无边白雪中划出一道长痕,

马虽是西凉宛马,千里挑一的脚力,却也耐不住日夜长途奔袭,此刻已然累到了极限,呼哧呼哧打着响鼻,胸腔剧烈起伏。离出沙洲已然又过三个昼夜,两人纵马疾驰,却始终甩不脱身后追兵。那些人既不上前,也不后退,只是不近不远的跟着,仿佛是豺狼跟着受伤的动物,只等猎物倒下那一刻方才一拥而上。

陵端拉动缰绳,让那马速度慢下来,歉疚地拍了拍它的颈侧。

陵越靠在他身后,沉甸甸的,应当是还在沉睡。

这几日两人不敢久歇息,总是找个僻静无人处歇一两个时辰便启程赶路。陵越精神眼见不济,在马上总是时睡时醒,嗜睡的时间也越发长起来,东西也很少吃,要不是他知道执剑长老门下向来有辟谷修炼的法门,都要以为陵越这是要成仙了。

陵端不敢想他们两个被追上了会如何,只是一个劲地往前走,他又不擅长看地图,雪埋了官道后便失去了方向。祁连山脉下,千里不见人影,当年下山,心中满是积怨,倒也不觉如何,如今身旁有陵越,他却感到前所未有的孤寂和恐惧。

“北风其喈,雨雪其霏……惠而好我,携手同归……其虚其邪,既亟只且……”陵端嘴里哼着一首从前听来的歌谣,双眼酸胀,迷惘地看着前方。

“唱的什么……?”陵越似乎是醒来了,声音低哑地问道。

“诗经。”陵端说。

“诗经?说的什么意思。”

“就是说,刮大风,下大雪,两人手拉手归家,来不及风花雪月,只能风紧扯呼。”

陵越噗地一声笑出来了,陵端跟着也弯了弯嘴角。

“你都从哪听来这些的。”陵越道。

“从前讨饭的时候爱偷懒,总去学堂院外的草丛里躺着,小孩子们唱,我听会的。”陵端语气平淡地说。

“这么厉害,再多听几年,岂不是要成状元了。”陵越带着笑意道。

“我哪有那本事,从前师——他们总说我行事浮躁”,发觉不对,陵端及时改了口,“受不了苦,做什么都三心二意,总是耍小聪明偷懒……”

他说着说着,又想起从前在山上的生活来,那时候师父批评他,他暗地里不服气,现在知道自己错了,人不是要在这里受苦,就是要在那里受苦,总归逃不了。

可是陵越呢,为什么也这么倒霉?

“……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陵越慢慢道,“你这么好,菩萨会保佑你的。”

“是啊,要不是菩萨,你也早就淹死啦,你得报他老人家的大恩大德,再活个七八十年,天天给他磕头……喂,说话啊?听到没有!”察觉到陵越不对劲,整个人又压在他肩上,陵端急忙大声道。

“听到了……”陵越呼吸沉重急促,继而猛烈咳嗽起来,身子一歪,栽到了地上。

“你怎么了!”陵端大惊失色,立刻勒住马缰,几乎是半摔下来,滚到他身边,把两把佩剑都解开放到一旁,将他半个身子扶到腿上,伸手去摸他的额头,竟然滚烫。

“……你怎么不舒服也不知道说话,哑巴了吗!”陵端一边斥骂一边又心有不忍,红着眼睛摘下水袋,往他嘴边递。

陵越抿了几口,只觉得嘴里全是血腥味,便推开水袋,问道:“……还有几日能到?现在走到哪里了?”

“我……不知道”,陵端闻言心中更是自责,眼中泪水翻滚,“地图看不大明白,大概是迷路了”。

“没事的……别怕……有我在。”陵越说话断断续续,没喘几口气又是一阵咳嗽,只觉眼前一阵发黑,怕是不能长久。

陵端看向远处,身后那些黑影越变越大,双拳不由得紧握,恨不能有从前的本事一剑杀个痛快。

“我扶你起来,咱们朝南走,再走三日一定能找得到路!”陵端想将人搀起,陵越摇头道:“不走了,他们怕是等不及。”

“那要怎么办?”陵端焦急道。

“你还记不得在扬州时你叫我装死。”陵越看着他,竟露出笑意。

“记得啊,怎么了?”陵端有点莫名其妙,不知道他为什么忽然要提起那件事,不过这一笑却着实让他紧张的心情平复了不少。

“你过来,听我说。”陵越撑起半个身子,凑近陵端耳畔说了些什么。

陵端听后眼神复杂,忐忑地望着他:“你……能行吗?”

“放心。”陵越只说了两个字,那一瞬间竟莫名有种凌厉气场,待陵端再去分辨,他又闭上了眼睛,靠在陵端身上休息起来。

三里外,十匹黑马驻在原地眺望。

只听一人道:“那两个点子不动了说,咋个,动手?”

另一人道:“那个小瘸子诡计多端滴,小心有诈。”

“老子亲眼见那个病的一头栽下去咯,怕是已经油尽灯枯,咱们十个他们俩个,怕他作甚?”

一稍年长者咳嗽一声,众人都静下来,听他道:“两个小娃娃,动手就是,连那羲和望舒也一并抢来。”

众人齐声称是,一夹马腹,如黑云般奔驰起来,不过两盏茶功夫,已然奔至二人身前,走马将两人围得水泄不通。

黑衣人见陵越躺在陵端腿上,不省人事,一副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半死不活的样,纷纷大笑道:“怎么,和你小相好跑不动了?”

陵端怒目而视,警惕道:“你们到底想干什么!”

一中年汉子道:“哼,做什么你心知肚明,赶快拿出来,省得哥几个追了你们一路,颇费功夫!”

“嗳,不得无礼。”那老者拿腔拿调,惹得众人哄笑。

“小娃子,我们也不以大欺小,只想将那《焚寂剑法》借来一观,想必你机灵得很,不会不识抬举吧?”

陵端没好气道:“我根本没有什么剑法,不知道你们在说什么。”

“你没有,那他呢?”一人持枪呵呵冷笑,冷不防抬手一送,竟将枪尖插进陵越大腿半寸,陵越只是闷哼一声,也并未醒来。

陵端气急,骂道:“王八蛋你做什么!”又被众人持武器逼得不能动弹,只得强忍怒气道:“你们凭什么说那破剑谱在我们身上?”

老者冷冷道:“八年前岭南万幽谷,韩家人一夜之间满门皆灭,《焚寂剑法》与韩家一小童失踪不见,两年前,蓬莱一战 ,焚寂剑法重现江湖,天下无敌,原来是那韩家小童早就投入了天墉派门下,我说的没错罢?”

陵端不去看他,只道:“那又怎么样,这不是天底下的人都知道么?”

老者朗声一笑:“几月前,天墉派的大徒弟勾结魔教,吃里扒外,夺了那剑谱便走,武林同道听了,人人震怒,我们今日也是替天行道——”

陵端闻言大怒:“你胡说八道!他本就是下一代掌门人,干甚么要做这种事!”

“嘿嘿”,中年汉子怪笑道,“要是那百里屠苏不死,掌门之位哪里轮得到他,蓬莱之战后,天墉派的长老死的死伤的伤,偏偏那紫胤又是个出了名的榆木脑袋,不肯将焚寂剑谱拿出来修炼,这才招惹的大徒弟动了歪脑筋——”

另一人接道:“——否则就凭他一个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又凭甚么坐得住掌门?”

“就是,倘若这事不是他做的,那为什么只有他一人跑了出来,剑谱也失踪了,此等不光明的手段,还妄想瞒得过众人么?!”

“你们……!”陵端气的浑身发抖,止不住地喘息。

那老者接着道:“老朽劝你还是识相一些,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我等在这荒山野岭追了你们许久,折损了不少人力物力,,必然不会空手而归,倘若你不识时务,惹恼了众人……想必你也看得出,我们绝非什么沽名钓誉的英雄好汉,只肖将你二人脱得精光,绑在马后,一路拖回中原,想必你这天墉派的脸面就连半分都不剩了!”

众人哈哈大笑,笑声在旷野中远远回荡,皆看着那少年又是羞愤又是无措,双目泛红,几欲落泪。

陵端双拳紧握,复又松开,神情不甘又无奈,终是叹了口气,道:“好,这破东西留着也没用,给你们了,不过你不能再对我们动手!”

“这个自然好说,我老头说话算数,拿到剑谱,立刻放你们两个离去就是,你说,那剑谱到底在何处?”

陵端把陵越小心放倒在地,爬起身来,经过一人身旁,冷眼道:“快让开。”那人催马让出一条路,陵端翻身上马,调转马头,走了几步,只听身后有人道:“——站住,你做什么去!”

“你们不是要剑谱吗,跟着我就是。”

一人道:“那剑谱不在你身上?”

陵端嗤笑道:“你傻我又不傻,要是带在身上,我们两个现在还有命在?”

老者道:“好,你们三个,跟他去取,小娃娃,我可告诉你,莫要耍滑头,否则你这小相好的命可就不保了!”

陵端回身而立,从背后抽剑挽个剑花,剑尖指向众人,不屑道:“老头,要是我回来看到你们动他一根头发,那破剑谱我就立刻撕成碎片,看你还有没有本事拿!”

众人见他年纪虽轻,拿起剑来却一身傲骨,颇有少年侠客胆气,想来确实是名门弟子,便不疑有他,立刻分出三人来跟着他去取剑谱。

陵端二话不说,立刻催马狂奔,那三人紧跟在后,很快就不见其余人的身影。大宛马身量高大,远非中原马力可比,此时又被陵端催的使尽全力,三人与他的距离越拉越大,渐觉不对,于是便大喊道:“臭小子!快停下!”

陵端只作听不见,头也不回,三人见状,一人从口袋中掏出飞蝗石,手腕一甩正中陵端马臀,那马立时疼地啸叫一声,半身扬起,险些把陵端从马上甩下来。

“你发什么疯!”陵端硬拉马绳稳住身形,怒视那人。

“臭小子,你到底把剑谱藏在什么地方了?”

黑衣人眯起双眼,手腕微翻,亮出刀刃。

“一颗枯树的树洞里,怎么?”陵端警惕地看着他。

另一人道:“哪颗枯树?这路上枯树那么多,你莫不是在骗我们?”

“废话,我师兄还在你们手里,我骗你们做什么?”陵端不耐烦道:“至于究竟是哪颗树我也说不好,你们跟着我就是了。”

三人对视一眼,微一点头,一人举刀指了指陵端的手臂:“慢着,把你的羲和交出来。”

“为什么?”陵端脸色一变,三人身影逼近,一人冷笑道:“你小子太不老实,这把剑在你手里我们不放心,把它交出来,不然别想救你师兄。”

陵端瞪了他一眼,将羲和在手指间倒转,剑尖冲下,示意他来接。

那人只得将手中武器换至左手,伸手去接,即将触碰剑柄之时,他似有种预感,猛地抬头看去,陵端神色一凛,手中长剑随着手腕转动猛然一翻,顷刻间一道红影略空而过!

 

“喂,他们去了多久,不会出啥子岔子吧?”向老四双腿萁坐,身旁点了篝火,懒洋洋踹了同伴一脚。

同伴瞥了他一眼,打了个哈欠道:“你急什么,这病秧子在这,那小子还能跑到那切?”

提起病秧子,向老四来了兴致,从地上爬起,走到陵越身边去,看着他躺在地上,面色青白,一副活不长的縗样,不禁冷笑一声,踹了人一脚:“还撒子天墉派的大师兄,有那么厉害嘛,要听我的一开始就上,哪用得着在这种破地方冻着切。”

陵越闷哼一声,皱了皱眉,还是没有睁眼。

那老者在火堆旁闭目养神,此时睁开眼向二人望去,慢条斯理道:“你懂什么,老头子我行走江湖这么多年,靠的就是一个慎字,你就知道他没有本事了?”

“是是是,阿公说的有理。”向老四皮笑肉不笑,随口对付两句,正想再踹陵越一脚,忽见他眉头紧蹙,口里念念有词,似乎是在说些什么。

“哎!你们快过来,看这小子说些撒子!”向老四急忙压低声音招呼众人,又是两人围了上去。三人跪爬在陵越身边,你挤我推,到底也听不清陵越究竟说了什么。一个说是在背剑谱,一个说是想情人,向老四不耐烦地将两人推远,自己低下脑袋想把耳朵凑在陵越嘴边,膝盖却好像碰到了什么东西。

他好奇地抬起头去看,陵越身旁的积雪中,似乎有一道莹蓝的光影……

“啊……你!”他口中半个字未说完,陵越猛地睁开双眼,手腕一抖,望舒从雪中扬起,几乎只是一瞬间,只听三人齐声惨叫,不约而同地仰头一滞,紧接着慢慢倒了下去,脖颈处一道血痕,继而鲜血狂喷!


TBC

阿清

陵端之小反派洗白记

  9.

    “他想出山?”青年似的友人一挑眉,随后撇撇嘴,感慨道:“真清闲。”

  

     涵素真人闻言有些好笑,点点头:“他能走,那别人也一样可以。”

  

     “你呀你呀,什么不好当,非做个掌门,把自己束缚在这群山之中,费力不讨好。”那人回身坐下来面对涵素真人,语气轻快,又带着些许无奈。

  

     掌教真人沉默片刻, 轻声笑道:“我心在此,何谈束缚?但求问心...

  9.

    “他想出山?”青年似的友人一挑眉,随后撇撇嘴,感慨道:“真清闲。”

  

     涵素真人闻言有些好笑,点点头:“他能走,那别人也一样可以。”

  

     “你呀你呀,什么不好当,非做个掌门,把自己束缚在这群山之中,费力不讨好。”那人回身坐下来面对涵素真人,语气轻快,又带着些许无奈。

  

     掌教真人沉默片刻, 轻声笑道:“我心在此,何谈束缚?但求问心无愧。”

  

     “也是,我不像你,我是胸无大志,从心所欲,总喜欢逍遥天地,只是无处定居。我啊,不想担那么多责任。”那人先是点了点头,举起茶杯一饮而尽。

  

     茶不该是这么喝的。

  

     涵素真人也由他,依然平和内敛,缓缓而道:“我以天墉为任,你以天下为先,究竟谁的负担重?”

  

     “惭愧,惭愧!”那人忽然被人这样夸赞,不由骇得躬身:“实不敢当!实不敢当邪!”

  

     二人大笑。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

  

     “许久不见了。”

  

     “可有何奇异见闻?”

  

     “掌教真人真可谓事事关心呐”,相行至竹林溪水之间,那人微微一笑,话音愈发不着调,差点儿把“戏弄”二字写在脸上,“不过倒真有一件,不知你想听否。”

  

     涵素真人虽道行高深,也有迟钝的时候,一时间倒没有去想别的地方,只定定地看着他,似乎在等待他的下文。

  

     那人见他这般严谨,不禁愣了一下,顿觉此刻是说也不妥,不说也不妥,纠结之下一拍脑门儿:“唉,算了,我说与你听罢!几十年前的那位,现今身为官家千金,也是衣食无忧。”

  

     涵素真人闻言之后,并未有任何动容,只淡然点头,喃喃道:“如此好。”

  

     那人也不因涵素真人的表态而觉得意外,索性岔开话题:“嗯……还有,边走边说啊。”

  

     巍峨雄伟,高耸入云的昆仑山上灵气充盈,景色怡人,山脚下也风调雨顺,人们谈笑风生。可如果你离开这绵延千里,蜿蜒曲折的山脉,一路远奔直至现在的琴川,相较之下,绝对会让人大失所望,犹如天壤之别。

  

     接连几日,皆是乌云密布,白昼与黑夜将近无甚区别。

  

     民间多生怪事,有人平日身体无恙,却莫名生病,有人平日谦恭和善却渐渐暴躁易怒,家禽无故乱叫不敢出来,人与人之间多争多怨,常常发生打斗甚至是命案。

  

     好好的一个琴川,怎么就变成这样?

  

     “获罪于天,无所禘也!”

  

     “另一半魂魄,迟早会来到。”

  

     “苏苏,你跟我回去罢。”

  

     “啊!”

  

     琴川方府,百里屠苏又再一次被噩梦惊醒。至于上一次,还是在去乌蒙灵谷之前。

  

     为什么……又梦到了?

  

     焚寂越来越不受控制了。

  

     莫非正是和自己的焚寂有关?

  

     “苏苏?苏苏!苏苏你怎么了?”隔壁房间的风晴雪听到叫声,不放心立马跑了过来。

  

     百里屠苏忙答:“没事。”然后自己从榻上下来,走至门外。

  

     风晴雪跟在他后面,望着百里屠苏,也明白他在苦想着什么。

  

     不止他们,就连许多平民都知道,若邪气太重,很有可能通过不古人心衍化成瘴气。

  

     原本风晴雪想带他和尹千觞一起回幽都,一来为屠苏寻找压制煞气的办法,二来以验证自己没有认错久别重逢旳亲兄。尹千觞,定会是风广陌。然则方才小海妖茶小乖竟突地出现,告知他们他看见有好几个道士随着人群一块儿来了。

  

     “看那衣服,应该就是天墉城的人。”茶小乖撂下这句话,便不知又转去了哪里。

  

     “啊,那太好啦!”方兰生更加欣喜,“我哥他快来了!正好,屠苏你们先不着急走,等见了我哥也不迟啊!”

  

     于是,他们暂且住在了方府。

  

     两天前,欧阳少恭从青玉坛回来,炼制了上百粒丹药,道其可以防御瘴气,百毒不侵,将于今夜,分文不取派发给全城百姓。家仆寂桐本想劝众人延些日子再论发药之事,却被反驳“人命关天,事不宜迟”,只好作罢。

  

     施药时辰尚且未到,偌大的方府大门外就被人群挤得密实,几近水泄不通。

  

    趋吉避凶, 趋利避害乃人之本性,全城人数不止上百,可谓供不应求,是以各处男女老少争先恐后,生怕错过。多少人提前了三四个时辰带好吃食赶至方府附近目的就是为了能抢到前排领药。

  

     可正所谓近水楼台先得月,再赶,也赶不过方家近邻。

  

     于是乎,欧阳少恭和方家又安排了一处发药的地点,就在离此地十三里远的一条岔路口,支起一个摊位,有方家的人在准备着。

  

     欧阳少恭的药今天刚刚出炉,就急着在晚上发布公告恨不能让全城乃至外城的百姓都知道。

  

     方家人是相信他的,也没有多问。

  

     因为韩休宁的事,以及风晴雪深思熟虑、犹豫再三的几句提示,屠苏不再对欧阳少恭像以往那样信任。不管他是有意还是无意。

  

     疑心是个巧妙而可怕的东西,但观如今少恭的举手投足、性情心绪,百里屠苏渐渐感到了或有或无的异常。

  

     欧阳少恭言漱溟丹可让人复生,却不能照受阳光,现在他不知是应信多还是疑多。

  

     “桐姨,怎么了?”方如沁沉迷在得到欧阳少恭与自己结为连理的承诺中,看谁都亲切,见桐姨坐在床前郁郁似有心事,就也坐到旁边询问。

  

     “哦,没什么”,寂桐替她理了理衣袖,“听说方少爷的大哥要来了。”

  

     “嗯”,方如沁没想到她还会提起这个,“是啊,他们半月未见面了。”

  

     寂桐站起身,走到小桌前,打开了一个黑木盒。

  

     “桐姨……”方如沁不知其意,“怎么把少恭的药拿出来了?”

  

     “二小姐”,寂桐自顾自地将木盒子里的药丸全部装入一个口袋中,又取出另一个口袋,把里面的白药丸倒进了木盒。“你是个好姑娘。”

  

     方如沁一头雾水,似懂非懂。

  

     桐姨解释道:“这些药都未曾试过。”

  

     方如沁滞了片刻,轻轻点了点头。

  

     大早上,方兰生溜出家门买点心,途中恰巧碰见了也来找他的襄铃。他俩结伴同行,聊得热火朝天。

  

     “嘿,听说了么?江都的那家花满楼被查封了?”

  

     “啊?听谁说的?为什么呀?”

  

     “千觞大哥昨晚告诉我的。据传是因为和一个人同名。”

  

     “啊,这也太过分了。起什么名难道还碍到那个人什么事?怎么他可以叫花满楼,别的就不能叫了?”

  

     那家名为花满楼的青楼曾帮助过屠苏,方兰生和襄铃对它并无坏印象。

  

     方兰生慢慢讲述道:“那家青楼才开了多久?人家花公子都已二十出头。是一个姓陸的修士,和那位花公子是生死之交,他认为这是冒犯了花公子,便和好朋友进去一同教训了那老板一顿,还告到了官府。花家家大势大,那些官差巴结还来不及呢,这种事情当然立即就查办了。”

  

     襄铃到底单纯不清楚人间事:“哼,什么姓陆的,什么花公子,这两个定然不是什么好人!”

  

     “人家不是好人,青楼就算得了好地方?”

  

     说话人的声音让方兰生既熟悉又畏惧。

  

      常言道,不是冤家不聚头。陵端不是没想到会碰见他们,只是不曾想到竟然聚得这么快。

  

     只见陵端和陵川身形微偏,抱着胳膊,一言不发地盯着自己和襄铃,其余四人挺直身板,一副蓄势待发的样子。

  

     相同的是,他们的眼圈都有些犮黑。

  

     方兰生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口上还不收敛:“你……你不是早已被紫胤仙人捉回天墉城废武功了吗?怎么还能……”​

  

     话还没说完,小腿上就挨了一踹。

  

     “放心,我好着呢!麻烦的是你们!”

  

     “你个卑鄙小人!我哥马上就到了,小心陵越大师兄把你们打得——哎呦!”

  

     “什么玩意儿你哥?哦~大师兄啊,他现在正在天墉城上忙着呢,一时走不开。有什么事啊,你找我就成了。”要想改掉陵端的嚣张模样,当真是个难事。

  

     不老实?那就再踹一脚。

  

     “就是他来了,也管不了我。”

  

     方兰生这才明白过来,茶小乖口中的天墉城道士,不是陵越,而是这几个人!

  

     “你们想干什么?”

  

     “说罢,百里屠苏在哪里?”

  

     “我们怎么知道?”

  

     “嘴硬?”陵端打了个响指,身后的肇庆、肇其就将一个人推了出来。

  

     方兰生定睛一看,大吃一惊。

  

     “方平?”

  

     “少爷……”

  

     紧接着,陵端手里放着两颗白色药丸。

  

     “不要!你一个道士,不能喂我们吃毒药!”

  

     襄铃还以为陵端是要让他们把药吃进去,哪知陵端手指用力一捏,白色粉末散落下去,两颗黄豆露出了真面目。

  

     “这就是你们给百姓吃的药?”

  

     话说回昨日,陵端师兄弟跟着人群,发现人群已经排成一条长队,为的就是领那摊前人发的药,心生疑虑,便找寻机会悄无声息地弄来了几颗药。谁知错过了宿头,只能在一间无人居住四面漏风旳茅草屋里对付了一晚上。

  

     这边,尹千觞因为江都的“花满楼”和华裳的事独自一人在树下喝着闷酒。烂醉之下,连一行人走到面前了都不曾察觉到。

  

     “琴川都被你们这些人累成什么样了?你居然还有心思在这里喝酒?还有没有良心?”

  

     “千觞大哥,快来帮帮我们啊!”

  

     “嗯?”尹千觞糊里糊涂中不知听见了没有,他眯起睡眼瞧了个大概。

  

     “哟……小二,记账……有空再还……”他口里含混不清,边说边踉跄起身欲走。

  

     “唰——”

  

     就在他迈出两步的一刹那,陵端感觉到了一阵掌风向自己袭来。他倾身一闪,回手带着灵力一扫。

  

     尹千殇堪堪躲过,却终是因酒而不战自败,仰面摔倒在地。

  

     “大哥!”闻声赶来的风晴雪撞见这一幕,气得要动手,却被一人拦住。

  

     “晴雪,不要冲动。”

  

     陵端很有礼貌地笑了笑道:“屠苏师弟,好久不见。”

  

     陵义忍不住,问道:“二师兄,他们怎么一个接一个,净是认哥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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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富贵-纸

【越端】神龙第一剑.8

玉门关,戈壁一望无尽,极目望去,天地之交被一片黄沙掩映,狂风怒号,风中隐约有驼铃声声作响。

数十匹骆驼连成一字,满载货物,由商人或牵或骑行走在黄沙戈壁中。驼队经甘凉入玉门,再过阳关去往西域,是丝绸之路上再普通不过的一路商队。

驼队前侧,一匹单峰母骆驼身上,载着两个青年,俱穿裘衣带绒帽,浑身密不透风,前后抱在一处,抵御关外寒风。

陵端坐在前面,抱着驼峰,脸藏在毛领中,眼睛被风沙激的止不住流泪。这条路他也曾走过一遭,当年被赶下山时,多亏老天爷开恩,正值盛夏,又碰上好心商队,他才一路辗转至蜀中,不至于穿着单衣在雪地里冻死。如今他内力已失,又正逢关外早冬,即便穿了好几层皮毛,在野外长时间行走,也......

玉门关,戈壁一望无尽,极目望去,天地之交被一片黄沙掩映,狂风怒号,风中隐约有驼铃声声作响。

数十匹骆驼连成一字,满载货物,由商人或牵或骑行走在黄沙戈壁中。驼队经甘凉入玉门,再过阳关去往西域,是丝绸之路上再普通不过的一路商队。

驼队前侧,一匹单峰母骆驼身上,载着两个青年,俱穿裘衣带绒帽,浑身密不透风,前后抱在一处,抵御关外寒风。

陵端坐在前面,抱着驼峰,脸藏在毛领中,眼睛被风沙激的止不住流泪。这条路他也曾走过一遭,当年被赶下山时,多亏老天爷开恩,正值盛夏,又碰上好心商队,他才一路辗转至蜀中,不至于穿着单衣在雪地里冻死。如今他内力已失,又正逢关外早冬,即便穿了好几层皮毛,在野外长时间行走,也要冻得牙齿打架。

他坐直身子,抹去睫毛上的眼泪,隐约看见漫天黄沙中玉门关卡孑然而立,心中松了一口气,看样子不过半日就应该能到客栈中歇脚。

陵越察觉他坐得不甚舒服,主动退后一些,让出空间,左手揽缰,右手仍扶在陵端腰侧。陵端穿着笨重,费力回身,见陵越面无表情,望着远处,眼中映着飞沙走石,简直如一座塑像般。

离长安又过一月,两人在凉州郊外从群狼口中救下一名大食商人,名叫沙甘多。为表谢意,沙甘多邀请两人进入商队同行,一路倒也平安无事。自过张掖,满眼都是黄沙遍地,荒山枯树,陵越在路上似乎愈发沉默寡言,也不知是否是触景生情想起了什么。

“怎么?”陵越见他望着自己,以为是他又想要什么,顺手就要取下腿边水袋。陵端正要开口,忽然气息一滞,侧耳去听。

黄沙之中似有极细微的笛鸣之声,料想吹笛人还在远处,笛声由风声传到耳中。

他来不及去想究竟是何人在荒漠中吹笛,不过两三息之间,笛声忽如近至,吹笛人已近在百步!陵端忽觉腰间一紧,只见陵越眉头紧皱,表情极为警惕,左手伸向背后两把用布包裹的长剑,虚握剑柄。陵端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不远处马蹄扬尘,风沙散尽,竟是一群骑马的黑衣人凭空出现!

陵端马上反应过来是有马匪行劫,立刻大吼道:“沙大哥!小心!”

沙甘多却回头示意叫他稍安勿躁,摇铃命驼队留在原处,自己骑着骆驼上前,竟向那群黑衣人弯臂行礼。一个黑衣人催马上前,两人错马而立,不知在交谈些什么。

陵端这才看清,那马上人一身黑袍,袍上似乎有红色刺绣,以黑纱覆面,只露两个眼睛,十分神秘。

沙甘多与黑衣人交谈完毕,拿出一袋银子递了出去,那黑衣人则交给他一块牌子,转身策马,一声令下,整个马队如鬼魅般顷刻间又消失在风沙中。

神秘黑衣人尽数离去,陵越却依旧浑身紧绷,似乎仍在备战状态,陵端觉察出异样,低声道:“怎么了?”

陵越摇头道:“没什么。”

沙甘多赶回骆驼,陵端大声道:“沙大哥,那些究竟是什么人?”

沙甘多道:“小兄弟,此处不宜说话,我们进城再说!”

又行小半日,风沙稍住,敦煌城近在眼前,巨大城门耸立于黄沙之上,镌刻沙洲二字,门下商贾百姓来往好不热闹。驼队递交通关文牒,经过一番检查,便进入城中。

沙甘多的商队人数众多,分散在几处驿馆客栈中。当夜,陵端与陵越总算洗了个热水澡,换了身干净衣服,抖下二斤沙土,才舒舒服服下楼来与沙甘多吃饭。

西域盛产葡萄,也因此酿酒技术发达,沙州城随处可见贩卖葡萄酒的商铺。陵端取了两只酒杯,提壶倒满,葡萄美酒色如鲜血,醇香醉人,他将一杯递到沙甘多身前,笑道:“沙大哥,你现在应该告诉我那些黑衣人究竟是什么人了吧。”

沙甘多捻了捻颌下胡须,爽朗一笑,从胸口取出一块玉牌,放到桌上,推至二人面前道:“陵兄弟,铁兄弟,你们看这是何物?”

陵端拿起玉牌,来回两面翻看,那玉牌不过是羊脂玉所筑,一面刻着一个奇怪的符号,颜色殷红,仿若正在喷火的烈日,另一面刻着一行小字:乾元圣教麒麟堂柒拾叁

乾元圣教?陵端觉得这名字有些耳熟,小声嘀咕,忽然脑中灵光一现,大惊道:“这不就是魔教?!”

“嘘!”沙甘多连忙制止,看了看周围,这才道:“小兄弟,咱们要小心说话,此处要称圣教。”

永徽六年,王皇后因施“厌胜之术”,开罪武氏,后位被废,武氏将王皇后及萧淑妃后人尽数流放岭南,其族中有武艺高强者,潜逃至西域,创立乾元教,并不断吸收教众,发展壮大,于三十年前势力逐渐逐日中天,声名传至中原武林。因教中人行事诡秘,杀伐果决,武功来路与江湖人大为不同,便被称为魔教。

二十年前,魔教教主强闯议剑大会,将八大剑派长老打败,从此便成为武林公敌,而后其教主之位遭师妹篡夺,本人却再无音讯。江湖中人猜测此人或许已死,而如今的魔教教主,正是上任教主的师妹,贺兰宓。

贺兰宓神秘貌美,武功深不可测,其手下更是神出鬼没,十余年来逐渐将西域商路暗中收入囊中,凡途径此处的商队,均要收利十分之三,愿缴的便会得到这块牌子,意为得到教主庇护,一路之上便不会再有流寇敢袭扰,不愿缴的倒也不强迫,只是半路上发生些什么那就不好说了。

陵端从前倒也听过这魔教的名头,只当是一般的邪魔外道,未想其在西域竟有如此之大的势力,便小声问道:“乾元教如此如此猖獗,难道官府就不管么?”

“官府?”沙甘多意味深长一笑,指着客栈的招牌说:“你看那上边有什么?”

陵越一直在旁安静听着,此时跟着陵端顺着沙甘多筷子所指抬头一看,木招牌一角刻着同玉牌上同样的符号。

“这家店也是他们的?!”陵端惊诧道。

“不止”,沙甘多道,“城中少说三分之一的当铺、客店、商铺也都是乾元教的产业,至于朝廷嘛,这些年朝中动乱,对关外有心无力,官府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大唐疆域广阔,陇右道以西天高皇帝远,魔教势力庞大也并不难以理解。三人边吃边聊,陵端不自觉喝了一杯又一杯,眼神迷醉,晃着半拉酒壶浮想联翩,这魔教人人忌惮又人人仰仗,要是自己也去抱个大腿混个什么小职位去做,那岂不是比做人嫌狗厌的乞丐气派多了?这念头一出,脑内一个声音便厉声道,名门正派岂能同歪门邪道摇尾乞怜?!他顿时一惊,陵越又道:“别再喝了!”恍惚以为是遭了大师兄的训斥,心中一慌,手指松开,一杯酒翻到在桌,撒得到处都是。

沙甘多见状哈哈大笑:“铁兄弟,你瞧陵兄弟年纪尚小,不知节制,这是真有些醉了,快把他带回去休息吧!”

陵端立时脸红,心虚地看了陵越片刻,才迟钝地反应过来,如今他早不是什么名门弟子了,用不着守什么狗屁规矩。陵越站起身,伸出一只手道:“走罢,回去。”他忽然又想起当初在长安城外,琼华弟子曾说陵越同魔教勾结,难道大师兄重伤,真的同魔教有关?他心中又开始惊疑不定,只恨喝了两杯脑中一片混沌,越想越是一团乱麻。

陵越见他呆呆看着自己,并不应声,认命般转过身,蹲在他身前,回头道:“上来。”

陵端顿时喜笑颜开,嘿嘿一笑扑了上去。

上了楼,陵越将人往榻上一扔,脱了鞋,找被子盖了,没多久就听见鼾声微起。他在床边看了片刻,关好门窗,轻手轻脚脱掉外衣鞋袜,也钻进去睡了。

这一夜陵越睡得不甚安稳,总是半梦半醒,脑中总是浮现出白日在沙漠中神秘的笛声和忽然出现的黑衣人,不知过了多久终于沉沉睡去,一片黑暗中,又是一阵诡异的笛声,忽然火光四起,到处是刀剑碰撞,哀嚎哭喊之声,他下意识想要迈步,却觉得四肢犹如灌铅,火光之中,黑袍人慢慢逼近,剑刃寒光一闪,一个声音大喊道:师兄——

陵越猛然惊醒,坐起身,浑身直出冷汗,胸口发闷隐隐作痛,他长出一口气。陵端还在沉睡,一条腿架在陵越身上,睡得四仰八叉,毫无知觉,还伸手挠了挠脸。

陵越看了看他,心跳逐渐慢了下来,想伸手替他拉好被子,却发现手在黑暗中不住瑟瑟发抖。

究竟怎么了?是要想起来了吗?

陵越按住太阳穴,试图回忆起梦中的内容,但很快就察觉出,他的内心在抵抗着那些画面。

一个令他恐惧的念头倏然而起,倘若他一直都没有恢复记忆,是因为他其实根本不想呢?

至此睡意全无。

第二日陵端醒来,见陵越眼下乌青,忍不住笑话起来,谁知陵越反倒说:还不是你喝多了不老实,一会打呼一会滚来滚去,搅得我睡不着。

陵端的脸立刻就红了,皱着一张脸气急地否认:“谁打呼,你别胡说,我从来没有。”

陵越不说话,背着他肩头微颤,他上去把人扒到正面才看见原来是憋笑憋得,顿时恨不得揍他一顿,只好举拳威胁般得挥了两下,坐到一边不理他了。

屋里一静,暖炉里火炭噼里啪啦响,片刻后,陵越开口道:“明日换家客栈住罢。”

“怎么了?这住着不舒服?”陵端随口问道。

“……那个标记,我总觉不妥。”陵越迟疑片刻,最后道:“那些人我好像在哪见过。”

陵端闻言手上动作一滞,心想这一天终于还是快来了,故作轻松笑道:“这是要想起来了?”

“没有,只是一种感觉,说不定是我想多了,你不喜欢搬就这么住罢。”

“别啊,咱们这一路这么倒霉,小心点是应当的,听你的,搬吧。”

陵端坐在塌边套靴子,陵越坐在桌旁握着一只冷茶杯,两人都不敢看向对方,神情各异,心中却都在酝酿,最终还是陵端开口道:“喂,你以后……要是想起来了,万一要是发现我有什么事骗了你,不会生气罢?”

“不会”,陵越摇头,反问道:“你呢,要是我想起来什么,你会不管我了么?”

“这叫什么问题,要不管你早不管你了,还至于跟你跑到这种地方。”陵端穿好靴子,心想反正我跟菩萨说的是送你到山上再不管你,至于你到时候想不想的起来生不生我的气就不关我事啦。

待陵端换好衣服,两人便出门去找沙甘多。沙甘多的商队要继续北上赶路,因此只在此处修整一天,第二天便要启程,而陵端他们却要在敦煌向南上昆仑山脉。两人随沙甘多到街市采买,考虑到陵越的身体不宜长途劳顿,陵端打算在敦煌城休养几日,躲过风雪再找路上山。

敦煌城地属西域,街上往来有一半都是外族人士,连建筑风格也与长安明显不同。此地佛教文化兴盛,和尚们席地而坐,周围便有信徒围坐听经。大抵是在扬州与高旻寺小师傅相熟的缘故,陵端见了大师高人们也都会毕恭毕敬双手行礼,僧侣们也都面带微笑还礼。

当夜两人与沙甘多一行人把酒践行,沙甘多依依不舍,红着眼道:“两位小兄弟,明日一别,不知何时再见,此去一路小心,若是碰上风雪,可前往石林佛窟暂避。”

两人以茶代酒,同敬道:“沙大哥,你也一路保重!”

翌日,两人收拾行装,又寻了一家牌子上什么也没刻的小客栈。临到终点,陵端难得“大方”地要了唯一一间上房,吃过饭,又去集市上买了两匹好马,往后的山路崎岖难行,恐怕就要靠这两位兄弟了。

一切打点妥当,陵端瞧见客栈附近有家澡堂,顿觉浑身疲惫,连忙拉着陵越冲了进去。两人包了间池子,脱得剩条亵裤坐进冒着热气的池水里,浑身毛孔一开,这才觉得又活在人间了。

陵端闭着眼靠在池边,心想到底还是山下的生活好,要是还在山上,整天吃素练功,还要拿冷水洗澡,上哪去找这样的神仙日子。

不得不说这两年下山后他的心态改变了太多,变得平和,不再对过去斤斤计较,从前在山上的的那些事就好像是上辈子发生的一样,要不是陵越找上门来——

陵端正胡思乱想,忽觉一桶热水泼在肩头,有人拿着一块布帮他搓身,忍不住哀嚎:“……痛痛痛!”

“哪里痛,我都没使劲。”陵越停手道。

“都搓红了啊!”陵端举着胳膊给他看。

“知道了,我轻点!”

陵越去拽他胳膊,他又往角落一个劲地缩,一会痛一会痒,最后让他坐在台子上,把腿驾到自己肩头,撩起亵裤,仔细去擦大腿内侧。陵端刚消停没多久,又像抽了筋一样猛地把腿缩回去,结结巴巴道:“擦到了……擦到了,我自己来!”

“擦到什么了?”陵越起初不解,见他面红耳赤,气鼓鼓一副委屈脸,忽地了然,笑道:“娇气。”

“谁娇气啊,你下手没轻没重的,不信我弄你试试?”陵端不服气地拿起块毛巾,用热水投了,胡乱在陵越身上抹,陵越就像匹马一样,安静地站着,任他摆弄。

这样一来,陵端倒没了胡闹的兴致,逐渐认真起来。陵越身形高瘦,肌肉紧贴骨骼,显得十分矫捷,这几个月养下来,好歹比刚见面时那副颓败模样好了许多,只是胸前的剑伤戒了吧,深深浅浅的分布着。

陵端转过身替他擦背,发觉背上的伤疤更多,肩胛上见骨的伤口愈合的不太好,结了一道丑陋的突起。他默默数了一会,眼睛被蒸汽熏红了,心想到底是哪个不要脸的王八蛋专门搞背后偷袭,要是让他给碰上……

“怎么,累了?我来吧。”陵越觉出他突然不动,伸手把毛巾接过来,动转过身去,见他兀自站着,眼里有什么东西在闪。

陵端少年身形,皮肤烫的发粉,隐隐露出肌肉线条,眼睛却红得要滴水,一脸姑娘家怄气的倔相。陵越摸不着头脑,忍不住上手摸了摸他的脸颊,问道:“这就使唤你使唤的不高兴了?”

陵端却不理他玩笑,冷淡地推开他的手道:“以后……你病好了,小心点,别傻不愣登到处让人欺负。”

陵越早就习惯了他这副喜怒无常的脾气,也不在意,随口道:“谁会欺负我,倒是成天受你欺负。”

话音刚落便挨了陵端一脚。

TBC

张富贵-纸

【越端】神龙第一剑.9

傍晚,两人洗的浑身轻快,回到客店中,点了盘烤鸡,一叠牛肉,两碗面条,坐在楼下狼吞虎咽。

天色一暗,风大起来,店家将门关上,用木栓插好,不一会又有人敲门,那小二骂骂咧咧把门打开,见来人穿着华贵,马上又换了副笑脸道:“客官,打尖还是住店?”

陵端闻言抬头看去,来的是一高一矮两个负剑青年,想来是哪个门派的弟子外出公干。

那高个青年拱手问道:“店家,还有上房吗,来两间。”

“哎哟,客官,您这口气大,咱们小店上房就只有一间,而且也已经被那边的客人住了,实在是不凑巧。”小二赔笑,那矮个青年顺着小二眼神望去,正巧看见陵端抓着个鸡腿,吃得双颊鼓起,便捂着嘴笑起来,笑得陵端不好意思再吃了,忙擦了擦嘴。......

傍晚,两人洗的浑身轻快,回到客店中,点了盘烤鸡,一叠牛肉,两碗面条,坐在楼下狼吞虎咽。

天色一暗,风大起来,店家将门关上,用木栓插好,不一会又有人敲门,那小二骂骂咧咧把门打开,见来人穿着华贵,马上又换了副笑脸道:“客官,打尖还是住店?”

陵端闻言抬头看去,来的是一高一矮两个负剑青年,想来是哪个门派的弟子外出公干。

那高个青年拱手问道:“店家,还有上房吗,来两间。”

“哎哟,客官,您这口气大,咱们小店上房就只有一间,而且也已经被那边的客人住了,实在是不凑巧。”小二赔笑,那矮个青年顺着小二眼神望去,正巧看见陵端抓着个鸡腿,吃得双颊鼓起,便捂着嘴笑起来,笑得陵端不好意思再吃了,忙擦了擦嘴。

“那就换两间平常的吧。”高个青年从怀里掏出一锭银子摆在柜台上。

那小二也不接,只是讪笑道:“客官,对不住,小店今天就剩一间房了,要不您二位凑合挤挤?”

高个青年一愣,旋即拿起银锭往小二怀里塞,开口道:“小二哥,你想想办法,我师……弟他不惯和旁人睡一间房。”

小二不知所措,连连往后躲,摆手道:“客官,这我也没办法呀,我倒是想把我的房给您二位腾出来,可是我那间瞧着您也住不惯呐,要不您先对付一晚,明日有客人走了,就腾出房来了。”

陵端看二人掰扯,不由得笑出声,冲陵越道:“哎,你知道他们两为什么非要住两间房吗?”

陵越做事从不一心二用,只是专心低头吃饭,听到陵端同他讲话,这才偏头瞧了一眼,应道:“为什么?”

“因为那师弟根本就是个女的呀。”方才二人对视,陵端见那矮个青年身量纤细,面庞清秀,八成是个姑娘,眼下听说他们两个要住两间房,心中更加笃定。

“好好地做什么要女扮男装。”陵越听说那两人是师兄弟,这才瞧了一眼,果然也觉得这两人有些别别扭扭,既像是亲近,又像是守着什么规矩似的。

“啧,肯定是师兄出来办事,师妹偷偷跟来了。”陵端觉得陵越真是块木头,便同他解释道:“师妹喜欢师兄,师兄也喜欢师妹,只是彼此都说不出口,便去哪都黏糊着呗。”

“你又知道了”,陵越听他说的绘声绘色,不由笑起来,随口道:“难不成你也喜欢过什么人,才这么有经验。”

“……”陵端闻言顿时噎住了,一口汤上不去下不来,憋了半天这才心虚道:“这又关我什么事了,你不信就算了。”说罢撂下筷子就跑了。

“喂……”陵越没叫住人,无奈地摇头笑了笑,把陵端的面碗拿过来,将面汤里剩下的面条都捞干净这才接着吃自己的。

柜台前两人仍旧在掰扯,小二被纠缠的实在无奈,拱手道:“客官,要不您去别家看看,咱这真的腾不出房了,您师兄弟两个都是大男人,又如何不能将就一晚呢,别为难小的。”

其实那女孩的装扮也未必有多高明,小二阅人无数,哪能看不出,只是当事人不说,他也乐得不拆穿,要是能劝进一间房,也算成了一桩好事。

果然那女孩见小二没认出她来,也是心中一喜,扯了扯师兄的披风,故意粗着嗓子道:“算了,师兄,别为难店家,一间就一间。”

天色已晚,他们二人又实在找不到别的客店,那高个青年只好应下。

陵越见他脸色一红,连看也不敢看自己师妹,还险些踩到自己披风,十分狼狈地跟着小二去看房,这下终于能看出两人是互相有情了,他便想起刚才陵端的反应,不知为何也有些面红心跳,随即自嘲地笑起来。

陵端逃也似的回了房,自己倒了杯水一饮而尽,这才松了口气,又脱掉靴子往床上一瘫。床下是火塘,烧的十分热络,整张床暖意十足,人躺在上边,简直什么烦恼都没了。

门外传来小二的声音,似乎是领着那师兄妹上楼来了,三人进了隔壁房,小二安顿了两人,复又关上门走了。陵端看到那女孩儿,就想起了自己的小师妹,那女孩儿看师兄的眼神,就同那时小师妹看陵越一模一样,只是陵越像个木雕的一般,非但全然不知,知道后还断然拒绝了小师妹,弄得人哭得梨花带雨。

他那时也对小师妹朦朦胧胧有些喜欢,巴巴的跑去安慰,却教师妹把气全撒在自己身上,仔细想想,那时候尽管师妹眼里全是大师兄,他也从未起半分记恨的心思,若说两人有什么矛盾,反倒全是因为大师兄市场偏袒屠苏。

只是造化弄人,当年他喜欢小师妹,追着人到处跑,现在又来喜欢大师兄,千里迢迢的跟着人家到这里来,喜欢来喜欢去,都快习惯这苦闷的单恋了,天底下还有比自己更哈巴狗儿一样的人吗,什么时候也换别人来眼巴巴追着自己就好了。

他一边笑话自己,一边又觉得没什么破罐破摔也没什么所谓。又过一阵,陵越也进来了,打了盆热水教两人洗漱。冬日天黑的早,客栈中的人也都早早歇下,两人躺在一处,听着窗外北风呼号,正昏昏欲睡,听得隔壁传来二人说话声。

一女子道:“师兄啊,这火塘是不是不热。”

那男子道:“……我瞧瞧,你的手这么冷,会生病……我去找店家。”

门开了又合,房中静了片刻,走廊中传来脚步声,那男子却并未进屋,而是在陵端两人门前徘徊踱步,似是在犹豫什么。

陵端心想,完了,这事多的师兄估计是要来找他们两个换房了。

果然,紧接着门就响了,陵越爬起来披上外衣,轻手轻脚出门外,同那男子交谈起来,片刻又回来了。

陵端又想,陵越这个傻子,换做从前,肯定是不由分说的答应了,于是装作不知地随口问道:“什么事啊。”

陵越答道:“那人说他房中火塘堵了,他师弟又体弱,问能不能同咱们换住一晚,愿意补些银子。”陵越摊开掌心,又是一锭银钱,定是那师兄也觉得自己提的是无理要求,于是给的银两颇丰。

人傻钱多嘛,陵端心道,又问:“那你怎么说?”

“我没说,回来问你。”陵越说。

“哟”,陵端觉得倒是新鲜,试探道:“那我要说不同意呢。”

“那我就同他说,你也体弱,不换。”陵越收回银子,转身要走。

“噗!”陵端笑出声,忙把人叫回来道:“算了算了,别欺负女孩,你跟他说换吧,钱也不用了,就当做好事。”

“好吧。”陵越转头出去了,那师兄听了千恩万谢。

陵端起床收拾东西,心想大师兄啊大师兄你也有今天,对我这么言听计从的,到底老子这几个月没白伺候。

四人均收好了东西,在走廊错身而过,那对师兄妹满眼均是感激。

从天字房换了出来,差别果真不是一般大,一进屋,那寒气就攀了上来,陵端摸了摸床榻,果真半温不热,只能多盖几床被子凑合睡了。虽是如此,心里仍觉得发甜,上了床,把头埋在被子里,傻呵呵笑。

两间房的灯一熄,四人均又睡下,那对师兄妹大概不知这房间隔音不好,不一会又小声叙话,这回是师兄说:“师妹,你还冷不冷?”

师妹道:“还有一些。”

师兄:“……那要如何?把我的被子再盖上。”

“……你!”师妹气急,憋了半天,只得骂道:“你是笨蛋!”

陵端和陵越同时小声笑出来,这才知道对方也没睡。

师兄似乎是终于开了窍,用自己的被子裹住了师妹,又问道:“这样好了么?”

师妹:“哼,你平日里的力气哪去了,抱得紧一点啊!”

“这样……这怎么行呢……”师兄嗫嚅道。

“咱们是和衣睡的,正大光明坦坦荡荡,有什么不行。”

“师父知道了会生气的,他要是知道我偷偷带你出来……”

“哼,你怕我爹,我可不怕。”

“可是我怕他罚你啊。”师兄道。

大概是师兄终于说了句好听的,那女孩没再说话,屋里又静了。

陵端不小心听完人家私房话,红着脸转过身和陵越面对面,因为房中太冷,两人挤得极近,陵越用口型问道:“冷不冷?”在被子里去摸陵端的手。

陵端摇摇头,两人均是想起了隔壁那对小情人,不好意思地笑起来。

“睡了。”陵越闭上眼,两人手牵着一直没松。

这一夜似乎极其漫长,陵端做了好几个梦,似乎闻见一股异香,隔壁又起了动静,他以为已然天亮,想睁眼却怎么也睁不开,睡梦之中只听到桌凳翻倒,男子喊道:“什么人!”之后便是一声女子尖叫,男子失声大喊:“师妹!我杀了你们!”

这一声彻底将二人惊醒,陵端爬起来,却觉得头重脚轻,又栽倒在床,一旁的陵越也觉得手脚酸软,摸起剑咬牙跳下床。

“……是迷香!”陵端指着门上插着的一根黄色短香,赶紧用衣袖捂住口鼻。

只听隔壁有人道:“怎么是个女娃儿!”“找到东西了吗?!”“啥子都没有!”“难道情报有误?这就是天字甲号房没错!”

男子拔剑大喊:“贼人!我与你势不两立!”

“别留活口!快撤!”

房中有人打了起来,陵端赶忙摸起剑爬下床来,两人赶到隔壁,迎面碰上一蒙面男子捂着腰腹跌跌撞撞冲出来,被陵越一脚又踹了进去,摔在凳子上,扭了两下,不动弹了。陵端点起灯火,房中景象触目惊心,地上散布着凌乱的家具,到处都是血迹,女子胸前插着一把剑,倒在榻上,胳膊软软垂在床边,那师兄则浑身是血,爬倒在地,眼睛看着师妹的方向,喉咙里发出咳咳的声音,说不出话来。

陵端被这景象骇住,不敢进去,陵越进去扶起那男子,男子望着死去的师妹止不住的流泪,陵越便把他抱到榻上,没一会人就软了下去。

陵端也想不到几个时辰前还活生生站在眼前的人,如今竟死状如此凄惨,不知他们的家人和师门知道了该如何伤心,他红着眼睛咬牙进门去拽黑衣人起来,那贼人还有一口气,他揪着人的衣领吼道:“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陵越提着剑冷冷站在他身后,那贼人看了他一眼,笑了一声,咳出一口血:“望舒……看来龟儿子滴是杀错了人,便宜了你们两个。”

陵端与陵越对视一眼,心想这贼人认得望舒,难道是冲他们来的?!

“为什么要进来杀人!快说!小心我把你剁成十八段!”陵端叫道。

蒙面人冷笑一声,喘着气说:“要怪就怪你们拿走了那本剑谱,如今黑道各路人马都得了消息,不是我们还会是下一个,你们两个迟早跑不了。”

“谁跟你说我们有剑谱!你是怎么知道我们住在这里的!”

陵端怒目而视,那蒙面人却不答话,盯着陵越,诡异的笑道:“龟儿……天墉派的大、师、兄——”说罢便瞪着眼睛彻底死绝。

陵端呼吸一滞,下意识抬头向菱悦看去,两人对视着,陵越神色陌生的可怕,胸膛不住起伏,似是极力在忍耐怒气。

此时客栈中旁人都被惊醒,有人大喊道:“马贼劫店!”陵越提剑转身就追了出去,陵端大惊,急忙撑起身体追了出去,几乎是半抱着扯住人吼道:“你要干什么!?找死吗!别追了,离开这才是最安全的!”

陵越紧绷的身体立时僵住,持剑的手垂了下来。

敦煌再不能久留,天刚一亮,两人便收拾东西骑马出城。昨天刮风,今日便要下雪,整个天色晦暗的可怕,零星的雪花随风刮落,两人在风中沉默着行进了半个时辰,陵越的马停下来。

陵端看他脸色不好,更不敢先开口,催马缓缓停在他身旁。

“你同我说,这一路上的是非,是不是都因我而起?”

陵端被陵越紧盯着,脑子里一片空白,不知作何回答,结结巴巴道:“……你不要胡说……没有这样的事……是他们认错了人——”

陵越不做理会,继续道:“长安城外那些人、城中的官差,还有今日的那些贼人,都是来找我要什么剑谱的,是不是?”

陵端说不出话来,只觉得从前刚肃严厉的陵越回来了,他在这种目光下,再也编不出一句谎话来。

陵越见他不答,提缰转身便走。

“你上哪去!”陵端急忙纵马,谁知陵越策马狂奔,越跑越快。

风雪越刮越大,陵端拼命狂追,生怕一个迟缓,人的背影就消失在一片白茫之中。

“你回来!发什么疯!”陵端在风中怒喊,声音却消散在狂风中。

陵越脑中混沌,只知纵马急奔,发泄心中的怒火和憋闷,方才那房中的惨状还历历在目,两条鲜活的人命转眼就被斩于剑下,若非那两人同他和陵端换了房,现在死的或许就是他们两个。他一想起惨死的少女,就恨不得朝天怒吼,这一路上他究竟有什么用?自诩兄长,却半死不活,总是牵连旁人,若不是因为要替他治伤,陵端又何至于受这一路上的辛苦,他这样的人活着究竟有什么用!

两人一跑一追,转眼已过三个时辰,沙州城早已不见,四处皆是白茫茫的一片,陵端死命追了一路,人和马都受不了了,他没吃上东西,饿的头晕眼花,双腿内侧被马鞍磨得几近麻木,受伤的膝盖也在寒风中隐隐作痛。

那马呼哧呼哧,渐渐慢下来,他再也坐不住,一头栽到地上,连翻身的力气都没有,眼前俱是飞絮似的雪片,心中骂道:“不追了,管你去死。”

不过半个时辰,风雪中有一人一马的身影逐渐变大,是陵越见他没在身后,又折了回来,见他倒在地上,急忙下马奔过来,从地上将他扶起。

“你跑啊,你不是喜欢跑吗,干什么又回来?”他看也不看陵越,冷冷道。

陵越红着眼睛,沉默半晌,开始从怀里掏东西,火石,银两,干粮,地图,全都放在陵端面前。

“你要干什么!?”陵端怒道。

“沿着官道回去,别迷路,剩下的路我自己走。”陵越低着头,把东西往马背的行囊里塞。

“混账!你疯了吧!”陵端一下生气了,狠狠推了人一把,“你这是做什么!又要赶我走?!”

他站起来,把陵越刚才塞的东西都扯出来,丢还给陵越,眼泪一下就滚了出来,怒吼道:“你王八蛋!我为了什么到这个破地方来!我又不是菩萨!偏偏救苦救难救到你头上!我是犯了贱才总要追着你是不是!”

“你,你们,一个个都是这样,我做错了什么,都要丢下我”,他喘着气,把背后的羲和解下来,丢在陵越面前,“好啊,你走啊,把我留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还不如杀了我,来,你不如现在就一剑杀了我!”

他拿着剑往陵越手里塞,陵越不接,怕他伤着自己,反倒去束他的双手,他死命挣扎,一边骂道:“你动手啊!混蛋!”

陵越终于把剑夺走,扔到一边,看着陵端泪流满面,眼里都是委屈和怨恨,他心中极其愧疚,又是心痛,忍不住伸手去擦他的眼泪,自己却也滚下泪珠,颤着声道:“对不起……是我有错,不该丢下你……只是我……我不知该如何做……”

“为什么会这样,总是害了你……”陵越眼中全是痛苦自责,全然不见当年的意气风发。

陵端心中揪着,越想越难过,扑上去抱着陵越大声痛哭,陵越紧抱着他,不住喘息。

两人均是冻得瑟瑟发抖,陵越正要将人扶起,找个地方避雪,忽然浑身一紧,紧盯着陵端身后,地平线之下隐约有一片黑影浮现,不过是几息,黑影便化作十数人马,朝二人狂奔而来。

陵越心道不妙,立刻将人从地上拽起。

“不好!快走!他们追上来了!”

陵端回头一看,也吓了一跳,连忙去拽马绳,可是双腿疼痛麻木,怎么也使不上力气。

陵越立即牵过自己的马,翻身上去,朝陵端伸手,用力把他拽了上去,两人共乘一骑,旋即纵马而去。

TBC

阿清

陵端之小反派洗白记

  8.


     陵端从那日自作主张前往乌蒙灵谷到被执剑长老抓回后,他就一直未着门中二弟子的服饰。

  

     在他下山前,已然吸入妖灵,却还是特意换上了一身平常修士的装扮,为的就是师门不因自己而名声颜面蒙尘。那身道服于他而言,是师恩,是威严,是骄傲,更是神圣。卸下了那身衣冠,他就只是他自己,所讲所做的一切皆不能代表天墉城,更不能以天墉城二弟子、涵素真人之徒的名义,去做有悖门规之事。

  ...


  8.

     

     陵端从那日自作主张前往乌蒙灵谷到被执剑长老抓回后,他就一直未着门中二弟子的服饰。

  

     在他下山前,已然吸入妖灵,却还是特意换上了一身平常修士的装扮,为的就是师门不因自己而名声颜面蒙尘。那身道服于他而言,是师恩,是威严,是骄傲,更是神圣。卸下了那身衣冠,他就只是他自己,所讲所做的一切皆不能代表天墉城,更不能以天墉城二弟子、涵素真人之徒的名义,去做有悖门规之事。

  

     而到现在,他依然不愿换回那身装束。在他认为,受罚的人是他,与陵端二师兄无关,更与掌教涵素真人无关。

  

     陵端迅速赶往大殿内,但见师父掌教真人负手立于上座,威武长老神情肃穆,戒律长老甚至稍带愠怒,凝丹长老和妙法长老愁眉不展,执剑长老紫胤真人面色尤其凝重,而陵越则是眼光低垂,精神不比往日,一副无力言语的样子,却依然保持着挺直站姿。

  

     “弟子拜见师尊,及众位长老。”

  

     陵端一身苔古,前发轻束,规规矩矩地上前,拂衣跪拜,于周遭一片的白蓝紫相间中显得格格不入,倒有种荣辱不惊,独树一帜的特立。

  

     方才来时的路上,陵川就已经跟他简单说明了情况。

  

     近日,掌教真人有一旧友云游归来,观得山下常常黑雾弥漫,在有一定修为的人看来,竟似黑云压城,时隐时现。

  

     山下平民日出日落劳作往来间或许已有异常,却不晓异样源头何在。

  

     因为那些黑雾,百姓虽看不得见,可确实是在着的。

  

     百姓如果看得见,必不会安心过日子,迟早会引发大乱。

  

     不是别地,正是琴川附近。

  

     本是人来人往的繁盛闹市,如今却是一片阴气沉沉,恍若山雨欲来的征兆。

  

     可怕的是,肉眼凡胎,人不觉。

  

     所以这是该下山行义的时候了?陵端想。

  

     只是为何长老们这般,好像刚刚经历了一场各持己见的唇枪舌战。

  

     涵素真人淡淡道:“起来罢。”

  

     “谢师尊。”陵端起身站定,环视了四周。

  

     貌似……这场争辨还会继续。

  

     陵端心虚暗忖着:不会还与我有关罢?

  

     然,接下来戒律长老的几句话让他打消了疑虑。

  

     “掌教真人,千里之堤溃于蚁穴,不是我等小题大做,此事非同小可,万不可掉以轻心。先不论别的,敢问琴川为何总是诸多怪事频出?何人长居琴川?那黑气又是何物?从何而来?”

  

     陵端顿觉方才高估了自己,低估了别人。

  

     懂的人都明白,戒律长老字字不提那不在门中的百里屠苏,却又句句皆在提。有紫胤真人这个年岁最高的长辈在此,涵究真人即便再有意见,其言也足够婉转,也算是给人家师徒留了点颜面了。

  

     琴川,琴川,这究竟和琴川有什么仇恨?为什么总指着这一个地方生事?哪个常于琴川的人能有这么大的影响?

  

     “唉,话不能这样说,此事尚未下定论……”涵究真人向来直言不讳,当真是不怕得罪人,妙法长老忙上来打个圆场。

  

     戒律长老气得广袖一挥:“你们好自为之!不要等到事情变得一发不可收拾了,才想起去收拾,到那时候懊悔不及!”

  

     陵端这才明了。长老们情绪这样的激动,原来因为那黑雾很可能就是……煞气,或者怨气。

  

     怪不得执剑长老和陵越如此脸色。

  

     虽说他们一直以来都没什么好脸。

  

     那百里屠苏等人现在如何?他到底身在何处?这和他到底有没有关系?人未见,原因未晓,对此他们也难说。

  

     屠苏要没有嫌疑,只怕是少有人会信。

  

     “掌教真人,请准许陵越前去琴川查探清楚,此事定有蹊跷。”

  

     陵越上前几步,单膝下跪请命。

  

     陵端侧目瞧了瞧跪在旁边的陵越,他颔首低眉,表情隐忍。众人尽知,屠苏是执剑长老之徒,此番事出,执剑一脉无形之中背上压力,心里自然焦虑又迫切。

  

     “掌教真人,不如就让陵越前去……”紫胤真人虽对那些话置若罔闻,可这并不代表他丝毫不会动摇。

  

     “不必如此紧张,兴许此刻屠苏并不在琴川。”紫胤真人话音未落,威武长老冷不丁来了这么一句。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在听者看来,这可就是绵里藏针了。可不就在讽他们究竟是担心屠苏,还是担心屠苏此刻在琴川?若屠苏不在琴川,他们可还会有担心其他的必要?

  

     凝丹长老见状,惟有轻叹一声,沉着气低声劝道:“几位还是先冷静下来罢!让掌教真人来决策。”

  

     陵端抬眼与涵素真人相视,旋即也半跪下来,主动先提道:“禀师尊,不劳大师兄费力,弟子愿即刻下山处理此事,将功补过。还望师尊长老暂放宽心。”

  

     若按以前,陵端可能会直接出口臆断“哪有他百里屠苏哪就会惹上麻烦不得安宁”。可他如今不会说。

  

     口不择言,急于猜测,只会引来别人对自己的一些坏的想法,更容易留下话柄,得不偿失。

  

     陵端不自觉地瞄了一眼执剑长老,随后转正目光对向涵素真人:“若能找到屠苏师弟,弟子也将问明缘由,接他回天墉城。”

  

     几位长老内心不禁感叹,这二弟子确是懂了些事,别的还不清楚,最少学会了说话。

  

     在场无人不知,陵端是为了防止他们师兄弟之间互相包庇,到时万一隐瞒真相。

  

     执剑长老声音冷硬:“掌教真人,既如此,不妨便让他二人同去。”

  

     陵端腹诽:他们打的什么如意算盘?没有寻到不允我去的借口,怕我逮到那百里屠苏等人的把柄,就让大师兄看着我,好趁机再像上次把我打昏教我闭嘴?

  

     笑话,我堂堂天墉城掌教真人亲传弟子,安能受你们摆布?

  

     这时,陵越终于开口了:“陵端伤势初愈,仍需恢复,还是让弟子去罢。”

  

     你还想出去?那你的任务又要由谁来做?抛给师父他老人家吗?

  

     想得美!

  

     陵端拱手,样子十分谦恭,道:“大师兄关怀,陵端感激不尽。只是负罪之身,又何德何能?教内一应事务,行罚期间陵端无权管理,现今只有拜托大师兄。

  

    “至于山下之事,陵端在所不辞,定不辱命,也求师尊赐徒儿一个折罪的机会。”陵端抬首望向高于上座的涵素真人,大有一副不答应就不起来的架势。

  

     掌教真人闻言,微微一点头:“罢了,此事不宜耽搁,你速速前去。”

  

     “徒儿遵命。”

  

     忽然,殿外响起了一阵吵闹声。

  

     “走开!别拦我,我要见我爹!”芙蕖猛力甩开了身后拉着她的陵川、陵义、肇其和肇庆,径直踏入了殿门口。

  

     “不能让陵端跑了!他会想方设法陷害屠苏的!不能放他下山……”

  

      聒噪之声扰动了众人的注意,却很快又视而不见。涵素真人甚至没有听完。

  

     “长老,明知禁律,未经允许,无事擅入正殿,出言不逊。当如何处罚?”

  

     芙蕖还没来得及同陵越搭上两句话,就被拖去领二十戒棒了。

  

     整整二十!为什么那么狠?犯这种些错误的人,一般不是目无门规就是不长记性,再不然就是闲得发慌存心找揍。此三类人,一年到头也寻不见一两个。

  

     “禀掌教真人,弟子们恳请同去。”

  

     涵素真人未立即批准,见长老们点了点头,才肯道:“既如此,且记小心为上。”

  

     “是!掌教真人!”几人告了别,便兴冲冲地出了大殿。

  

     “我是要独自去的。”

  

     夕阳西下,通往山下的石阶前,陵端在师父的命令下重新换上了天墉城弟子的衣装,背上行囊和那四把青剑,望着从远处追来的五人,抱起胳膊忍不住调侃:“我就奇怪了,你们向来都不情愿吃亏,这个时候倒想跟着我,是有何益处吗?”

  

     “哎!”陵川很不服气:“你好心不当好肺!我们也是为了百姓嘛。再说,多我们几个还能互相照应照应不是吗?”

  

     “就是!”其余人附和。

  

     “真要去?到时候可别后悔。”

  

     “后悔什么?一切有二师兄在。”

  

     “那也别拖我后腿!”

  

     “谁说拖后腿?没准还能帮你呢!”

  

     陵端摇头笑而不语,只得做出一个“咱们走”的手势。

  

     “且慢!”

  

     陵端师兄弟几人正欲出发,一人却不知何时已至身后。

  

     陵端回过身来,发冠高束,于落日余晖之下光华展现,衬得他更加俊气屹然。分外耀眼。

  

  他挑眉含笑,询问道:“哦?大师兄还有何些交代?”他语气平和,听不出一点歧义。在旁边的陵川他们看来,二师兄的前一刻与此刻,实在像极了两个人。

  

     “陵端”,陵越盯着陵端,再走近前几步,顿了顿声,才道:“但愿你此番,所行皆能如你先前所言,莫要……”眼神有些疲惫地提醒着他,又像是在请求。

  

      他的意思几乎明摆着,谁都知道。

  

     “莫要无理胡缠,莫要欺人为难,得理也莫要不饶人,是罢?”陵端玩笑般地替他接上了下面的话。不等陵越否认,陵端抬手又给他浅浅行了一个礼:“陵端谢过,大师兄曾助我一臂之力,我自当记得。若真的能遇见屠苏师弟,我也会尽力而为。”

  

     二人目光相对静默了一会儿,到见陵越点头,陵端留下一句“先行告辞,来日再见”,便转身带着几人施法退去身形。

  

     陵越驻足片时后,便也移步回了山门。

  

      “二师兄,你真的打算要接屠苏回去啊?”

  

     肇其刚试着问完,就被陵端轻拍了脑袋。

  

     “你傻啊?我若不那么说,怎么下得了山?至于屠苏,那就要看情况了。”

  

     陵清摇头啧啧两声道:“哎呀肇其啊,不是我说你,像这种问题我都不会问。不谈别的,你觉得咱们二师兄是那么心胸开阔,知错能改的人吗?”

  

     陵川起初还赞同,到了后面越听越不对劲儿,直接又给陵清一指弹:“怎么说话呢!”

  

     “行了,别闹了。”陵端懒得再去和他们口舌计较。他正在全神贯注地开布一个阵法。

  

     蓝光浮起,于周身围成了一道圈,陵端闭目掐决,须臾,那蓝光就如潮水般四散漂流不见了踪影。

  

  此时的陵端眸光清列,透着不畏强权且志在必行的决心。

  

     当真是有好几处乌云密布。是一方的天象,也是他所见各家各户的境象。

  

     有的依然亮堂,有的灰暗无光,有的甚至阴森发凉。

  

     方行不至十里,天色已不早。小路上行人犹多,步履飞快,行色匆匆。

  

     “哎呀!”陵清被一个中年人撞得险些摔倒,肇其拉了他一把,那中年人却反倒先回过头来,面目狰狞地骂了一句脏话。

  

     “走不走啊你!”

  

     “我们走不走跟你有什么关系?”陵川过来抱不平。

  

     “走那么慢,别挡老子路!”中年人打量着他们,见足有六人,便扭头继续赶路。

  

     “诶!跑了?有本事别跑啊!”肇庆话音未落,也差点儿被人推倒。

  

     陵端带他们到一间茅草屋旁暂避。

  

     “这里每天都有这么多人吗?”陵义不解,“他们这都是要上哪去?这么多人,都快挤得喘不来气了。”

  

     陵端摇了摇头:“人多?有些不是人。”

  

     师弟们一惊:“那……刚才那个……”

  

     “确实是个人。”

  

     看似无事,实则已经暗流涌动。

  

     而这黑雾,不仅仅是煞气。还有怨气、杀气戾气的不断结合,怎能不似“黑云压城”?

  

     证明了长老们的推测并无冤枉差假。

  

     如此阵势,不知除了百里屠苏,可还有其他居心不良之人推波助澜?

  

     细想来,他是结交了一群好“朋友”!

  

     “黑云压城”,那何时“城欲摧”呢?

  

     不敢想,也不会想,更不会只惜自保。

  

     为修道之人,欲登仙途,除恶扬善仗义济世乃是本责所在。

  

     他必须完成任务,或者说他一定得做点什么。无论多难多险。如若不然,师尊费心力救了他岂非无用功?他岂是等闲之辈!

  

     “好典范!”陵端怒由心起。执剑一脉受人膜拜法力高深又如何?怕他们不成?小爷我有了凭据,要拿谁,他师父就是翻脸过来灭口也别想不认账!

  

     谁敢阻碍于我,打得过,我便打,打不过,我就是拼了命也要和他斗到底!

  

     “二师兄,怎么了?”

  

     “没什么”,他并未吐出肚里的火,但道:“有煞气。”

  

     “啊?”师弟几个吓一跳。

  

     真有煞气,这也叫“没什么”?

  

     “二师兄,既然这样,屠苏是不是就摆脱不了关系了?”陵义问。

  

     陵端不置可否:“等等再说罢。”

  

     “现在怎么办?”

  

     “跟上去看看。”

  

     茅屋后绿光一闪,不知是个什么东西,一跃窜上了屋顶,消失不见。

  

     云烟阁楼之上,送走了徒弟的涵素真人极为罕见地偷得浮生半日闲,与老友对坐谈说,眺景品茗,十分惬意。

  

     “掌教真人好兴致。”

  

     “彼此彼此。”

  

     “琴川煞气不减,掌门放心徒儿?”那人笑问。

  

     涵素真人闻言微叹:“他此意决。况,他当历此一关。”

  

     那人点头,望着窗外秀丽峻岭,层层飘渺与绿水长流:“虽于苍山之巅,亦是身不由己啊。”

  

     “凡生灵皆身不由己。”涵素真人平静道。

  

     那人又问:“紫胤真人如何?”

  

     “他欲出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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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富贵-纸

【现实】半岛之春.7

三人交完罚款,回去的路上,陈霆额上贴着几缕汗湿的刘海,一句话也不说,抿着嘴角把护腕扯下来塞进兜里。

应俊和叶新走在他两边,对视了一眼,谁也不敢开口问。

应俊心想明明是自己差点破相了,你生这么大气是为啥嘛,又怕他给气坏了,只好硬着头皮活跃气氛。

“那个,威廉哥……”

陈霆扭过头看着他。

“你……刚才那么帅,你妈妈知道吗?”

应俊脑子突然短路,蹦出了这么一句。

陈霆的眉毛一跳,嘴角抽了抽,就像冰山突然裂了一道缝,继而越裂越大,最后没甭住,转头笑了出来。

应俊这才松了口气。

球没打成,两人只好和小新吃了顿饭各自回去了。晚上陈霆躺在床上,球衣一脱,肋骨下拳头大的一片黑青,应俊给他喷云......

三人交完罚款,回去的路上,陈霆额上贴着几缕汗湿的刘海,一句话也不说,抿着嘴角把护腕扯下来塞进兜里。

应俊和叶新走在他两边,对视了一眼,谁也不敢开口问。

应俊心想明明是自己差点破相了,你生这么大气是为啥嘛,又怕他给气坏了,只好硬着头皮活跃气氛。

“那个,威廉哥……”

陈霆扭过头看着他。

“你……刚才那么帅,你妈妈知道吗?”

应俊脑子突然短路,蹦出了这么一句。

陈霆的眉毛一跳,嘴角抽了抽,就像冰山突然裂了一道缝,继而越裂越大,最后没甭住,转头笑了出来。

应俊这才松了口气。

球没打成,两人只好和小新吃了顿饭各自回去了。晚上陈霆躺在床上,球衣一脱,肋骨下拳头大的一片黑青,应俊给他喷云南白药,疼得龇牙咧嘴。

“唉,你也是的,干嘛招惹他啊,咱们换个地不就好了。”应俊拿着药瓶上下扫了一圈,确认没有其他地方碰伤,才收起来了。

陈霆心里那点不爽又翻上来了,不服气道:“这种人你对他那么客气干什么?他有什么了不起?”

“我不是怕他,我是怕你受伤呀。”应俊看到他表情就知道他在想什么。

“那个篮筐那么不结实,万一砸你身上可怎么办?”

陈霆一瞬间没话说。

“这个圈子就是这样,或者说换哪都一样,何必跟他们计较”,应俊把自己的球衣也脱了,只穿个裤衩,打算去洗澡。

“换个角度想想,有人跟你过不去,说明你混得好啊,等你混得牛逼了,他们巴结你还来不及呢。”

浴室里响起刷刷水声,陈霆后脑枕着一只大臂,看着天花板吊灯,不知道在想什么。

六月,剧本终于发来了。

本着认真负责的态度,陈霆打算先把游戏玩一遍再开始读剧本。说不上是巧合还是天意,他从市场便宜买的那些打折游戏碟,其中有一张就是《古剑奇录》,于是两人一起坐到写字台前,围着应俊的电脑开始打那个游戏。

陈霆之前没接触过大陆的那些rpg,应俊则从小就在玩仙剑系列,对新旧游戏公司的恩怨和角色纠葛如数家珍,他一边给陈霆八卦,一边打游戏,玩了几个小时,两人沉默了,翻了翻剧本,又继续打了一多半,实在打不下去了,去网上搜了搜剧情梗概,应俊吐槽:“这俩角色剧情百分之九十都是原创内容吧……”

陈霆翻着自己的剧本,把大师兄出现的地方都用彩笔标了,发现游戏里修仙学校的比例连10%都不到,自己这个角色出现的甚至没有应俊角色多,而在电视里天墉城这段被改的亲妈不认,大师兄竟然还被加了和主角认亲的戏份,也是没谁了。

不过角色本身的塑造他倒是喜欢的,看得出编剧为了让这个角色融入主角团花了不少力气,也不知道原定的演员为什么要拒绝。

几天后剧组开会,主创团队基本都来了,一来是要互相熟悉角色,坐在一起读读剧本找找感觉,二来是再请编剧润色润色剧本。

陈霆头回见到传说中乐瑞的一哥黎逢。黎逢是出道多年的选秀歌手,染了头时尚的黄毛,长相清秀,有“校草”的美名,戴着个墨镜从门口晃晃悠悠就进来了。林诺领着他去跟黎逢打招呼,陈霆想到自己那个的“角色任务”,突然有种好像在相亲的荒唐感觉。

黎逢摘了墨镜,跟他握了握手,一副京少范,人倒还挺随和,跟他聊了几句,算是火速认识了,坐在一块交换了联系方式。这时候屋里又沸腾了,陈霆转头一看,当红女星雅蜜来了。

黎逢立马站起来,跟陈霆说:“蜜姐儿来了,哥们先去打个招呼,回聊。”就迎上去了。

黎逢雅蜜和导演聊得火热,陈霆坐回到应俊身边,应俊一副八卦的笑脸问:“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你这什么表情?”陈霆看着他。

“哈哈,问你CP怎么样啊。”应俊笑得欠揍嘻嘻。

陈霆无奈,用手指比个OK作势去弹应俊的脑门,两人一顿嬉闹,陈霆余光瞧见角落有个男人一直在看着他俩,便转过头去,那个男的他不认识,梳个寸头,跟他自来熟地打招呼,一副姨母笑脸。陈霆问应俊这人你认识吗,应俊摇头,陈霆心想可能投资方哪个大佬,不敢得罪,礼貌地点头回礼。

过了一会所有人终于寒暄完了,围着椭圆会议桌坐好,那男的竟然坐在导演旁边,导演一介绍,陈霆傻了,那男的竟然就是古剑的编剧。

“喂,不是说编剧是个写‘那种小说’的作家吗……”陈霆听到身后有工作人员在小声讨论。

“那种小说”,顾名思义,就是当下流行的耽美小说,两个美男不仅爱得生离死别死去活来,还要进行身体上的“大和谐”,引得一众女生为之叹惋。

“是啊,怎么是个男的,我以为是个腐女呢……”

陈霆和应俊对视了一眼,心想真是大千世界无奇不有,男生也能写男男cp。

大会乱糟糟开了一个多小时,这年头明星的时间寸土寸金,有这会功夫几百万的广告都拍出来了,于是大牌主演陆续都走了,剩下他们的助理和经纪人拿着一沓修改意见等着跟编剧提。

编剧一脸拿钱办事的便秘微笑用手指支着太阳穴听着,半途中男女主的助理因为戏份分配不均差点吵起来,应俊都有点同情编剧了。导演怕场面搞得太难看,索性找了个房间让他们轮流和编剧谈。

陈霆和应俊在角落弯了半天水果忍者和滑雪大冒险,被告知终于轮到他们了,为了节省时间,两人干脆一起进去。

“你们有什么修改意见吗?”编剧埋着头在笔记本上狂写。

“没有意见。”陈霆小心地说。

“我俩这角色就算有意见提也没人理啊。”应俊笑起来。

编剧闻言抬头,见是他俩,松了口气,也笑出来:

“请坐,咱们就随便聊聊。”

“怎么称呼?”陈霆问道。

“别客气,叫我阿非就行。”编剧摆摆手。

陈霆仍旧恭恭敬敬叫了非老师,不敢得罪有角色生杀大权的编剧大人。应俊倒是显得放松多了,看了眼桌上的笔记本,感叹道:“哇,编剧老师,这么多修改意见你来得及改完吗?”

“其实真写起来倒是小意思,我认真点一个星期十万没问题,就怕改来改去”,编剧一边转笔一边叹了口气,“不管了,先让投资商和制片人打架去,说说你们吧,觉得我写的角色怎么样,谈谈你们对角色的看法?”编剧满眼期待地看着陈霆。

“嗯,我觉得陵越是一个……大侠一样坚守正义的人物”,陈霆努力寻找合适的词汇来描述,“同时他又有很多责任在身上,上要对师父负责,下要照看师弟,将来还要承担掌教之位。”

编剧认真地听完,还点了点头,鼓励陈霆说下去。

“但他也是一个感情上有点迟钝的人,他拒绝了师妹的爱慕,面对其他人对主角的质疑,心里知道他是无辜的,却不能说出真相,解释的很笨拙。他希望照顾到所有人,但最终还是留下了遗憾,师父归隐了,两个师弟也没有在身边,可能他也是一个性情中人,所以最后没有成仙。”

陈霆斟词酌句了半天,出了一头汗,难得说了这么一长串没有任何卡顿的国语,感觉舌头都要打结了。

“说得很好啊,理解的很全面。”编剧感慨地点点头,拿着水杯望天,“在我心里一个攻……咳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就是这样的,虽然不会表达但会一直默默作为。”

陈霆感激一笑,假装没听见刚才对方说了什么。

“你呢”,编剧在纸上记了几笔,又抬起头冲应俊笑,“二师兄你怎么看?会不会不太好演”陈霆也转过头盯着他。

“我?”应俊想了想,微笑着说:“我觉得他就是个普通人。”

“从观众的角度看陵端是做了很多坏事,受到惩罚也很理所当然,可他自己并不知道那么多情由。师父、师兄和师妹都无条件偏向屠苏,即便他伤了自己的师父和师兄,从他的角度看这就是不公平。”

“他有点小聪明,又不那么聪明,每次想欺负主角,却总是自食其果;他有些好妒,却也很讲义气,一直惦记着自己师弟的死;他有些偏执,喜欢破坏规则,却又深信自己在做正确的事,处处维护天墉城的名声。”

房间里没有人说话,应俊看着天花板,想象着这个小角色的一生。

“他喜欢师妹,即便师妹一直喜欢大师兄,他也没有记恨过大师兄,因为他想要的不过是和喜欢的人下山好好生活,根本不是抢什么掌门之位。他追晴雪时惊动了狼妖,大师兄赶来替他收拾烂摊子,他心里有愧疚,却不认为自己做错了,这就是他一意孤行错到底的理由,站在他的角度,他不过是一个倒霉的,被自傲遮住眼睛的笨蛋普通人。”

“非老师”,应俊诚恳地说,“我觉得你写的其实很有血有肉,虽然是反派但我很喜欢。”

陈霆默默地听着,那一刻感觉很奇妙,就仿佛是陵越第一次听到了陵端真实的心声,才明白他们之间所谓的剑拔弩张只是两颗缺乏沟通的心倔强的碰撞,他甚至很想说一句,其实陵越心里从来没有区别对待过两个师弟,只是……

“哇,谢谢你能这么想!”编剧感慨万千十分欣慰,“这两个角色其实是我最用心写的两个角色,因为百分之九十九原创你们懂得,戏份有限但我又不想写得太工具人,就算最后呈现的戏份没有那么完美,还是谢谢你们能认真对待。”

编剧激动地站起身伸出手,吓得陈霆和应俊赶紧站起来跟他握手。

“非老师,你辛苦,写这么多原创剧情。”应俊说。

“说出来都是泪”,编剧摆摆手,“我以前也写过仙剑系列的小说,把所有系列的人物都混起来了,也没觉得像现在这么难写。”

“真的……!”应俊一听仙剑来了兴趣,“叫什么啊我去看看,唉其实我也觉得还是仙剑好玩。”

“是吧是吧!”编剧忽然找到了知音,哗啦一声把凳子拉出来和应俊开始聊仙剑。

陈霆:…………

当天回家,陈霆在浴室门口磨磨蹭蹭地来回徘徊。

应俊一嘴牙膏沫子,含着牙刷道:“威廉哥,你内急你先来,我无所谓的。”

陈霆:……

“你白天和编剧说的那个小说……叫什么来着?”陈霆试图若无其事地提问。

“哦!那个啊!”应俊说了个名字。

陈霆回到床上,做贼一样搜索百度,下载了这本小说,开头就遭到了暴击,原来这是本同性恋小说。

陈霆看了几十页,内心充满震撼,不死心地搜了搜作者的信息,发现他竟然真的是个gay……

怪不得他一个大男人,那么……

那么二次元……

搞娱乐圈的基佬很多,陈霆屡见不鲜,倒也没觉得怎么样,于是返回头接着看小说,觉得不去想这是两个男人谈恋爱的故事的话这本书还是挺有趣的。

“威廉哥,你在看小说吗?讲什么的?”

应俊从浴室出来了,一开口就吓得陈霆扣下手机,仿佛被人发现在看A片一样囧,面无表情摇头道:“没有,我看新闻。”

应俊没发现异样,哦了一声去给女朋友打电话了。

陈霆再点亮手机,发现刚不小心碰到进度条,现在是两个男人在做那种事……

陈霆硬着头皮翻了几页,一边觉得看不下去一边又想看,看得喉咙发干,忍不住吞了吞口水,最后直接把手机扔了,去浴室冲凉。


阿清

陵端之小反派洗白记

      7.

  

      “陵端,出来!”

  

     正午时分,阳光明艳。陵端抄了几个时辰的书,困得直打哈欠,跷着腿躺在榻上打算眯一会儿。可就在他半睡半醒、迷迷糊糊间, 从外边隐约传来了几声并不是那么和气的叫唤。

  

     起初陵端还以为是自己幻听,翻了一个身继续休息,那叫声却越来越近,越来越明显,越来越响亮。陵端这才反应过来,揉了揉...

      7.

  

      “陵端,出来!”

  

     正午时分,阳光明艳。陵端抄了几个时辰的书,困得直打哈欠,跷着腿躺在榻上打算眯一会儿。可就在他半睡半醒、迷迷糊糊间, 从外边隐约传来了几声并不是那么和气的叫唤。

  

     起初陵端还以为是自己幻听,翻了一个身继续休息,那叫声却越来越近,越来越明显,越来越响亮。陵端这才反应过来,揉了揉眼睛,半坐起身来,想听得更清楚一些。

  

     “出来!你有胆子背后使坏,你有胆子给我出来呀!别缩在里面不出声,我知道你在里面!”

  

     陵端一惊,果然是芙蕖!

  

     他没想到,芙蕖竟然这么快,这样直白直接地找上门了。即便他已经从师弟们口中知道芙蕖这两日的意见很大,可他认为芙蕖至少还会费一点时间或者精力弄出一些像风晴雪、方兰生等人在琴川用来整他的好点子。

  

  然事实却是如此的简单。

  

     该来的总会来。陵端轻手轻脚地移至大门边上侧着耳朵又细听了听。

  

     “你都跟我爹说了什么?说了我什么?跟大师兄说了什么?你有本事就当着我的面再说一遍!”

  

     芙蕖这般,不但在陵端的预想之内,也多多少少在情理之中。

  

     他与师父的谈话,除了那句“我不该打晕师妹”以外,没有一句是关于芙蕖的。

  

     可芙蕖却认定了是自己在作祟。

  

     他不准备开门去见芙蕖。

  

     因为他了解芙蕖。

  

  在芙蕖不高兴的时候,几乎就是完全没有什么道理可讲的,更何况还是一个她不喜欢的人,看着就嫌,又岂能平心静气地听自己说话?若是陵越,芙蕖纵使心里不满,倒也会面上对他言听计从,陵端自认没那个本事。

  

  而且他也对此无话可说。解释?解释什么?她吃那一套吗?道歉?虽说自己打了她理亏,可他也不能接受芙蕖一味偏向屠苏等人的所作所为。若他道了歉,在人家眼里芙蕖岂不就是一点也没错了?芙蕖也会因此得意忘形闹得更盛,惹出更多是非让事情变得更糟。

  

  正所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以现在的状况,还是老实点儿待在房里抄书练功的好。

  

     本着惹不起躲得起的想法,陵端用法术把寒冰室的门封得严严实实的,自己不出去,外边人也进不来,来个眼不见心不烦。

  

     过了将近一刻钟,外面终于没有动静了。

  

     陵端松了口气,刚要回去接着睡一会儿,谁知刚刚走到了大开的窗前,他陡然停下了步子,不禁暗骂自己大意了。

  

     房间里仅有的两扇窗户外,芙蕖的脸赫然间直直地对上了自己的目光。那一人高的窗大开着,正好可以看见芙蕖的上半身。陵端心里确实被吓了一跳,面上却是平静无波。

  

     只见芙蕖脸色阴沉当中夹着怨愤,还有一丝纠结和不甘,在看到自己的一瞬间倒又添了惊讶。

  

     该来的,总归躲不掉。陵端这样想着,站在原地等待着她下一步的动作。

  

     陵端并不慌,因为芙蕖总不能跳进来罢。

  

     芙蕖紧盯着陵端,上下打量,见他这一副沉着冷静的模样,顿觉十分诡异,不得不再一次相信了陵端已经变妖的推断。

  

     以往陵端可是一直都怕着自己的。

  

     芙蕖望了他两眼,心头有些忐忑地开口:“出来!”

  

     “哼。”陵端不知为何只觉得想笑。或者说他不知是在笑芙蕖,还是在笑自己。他缓步走近窗前。

  

     “你要干什么!”芙蕖反倒是惊吓得后退了两步。正在芙蕖考虑要不要去请大师兄弄两张镇妖符纸的时候,陵端的笑容立时消失,面前的两扇窗“啪”地一声被阖上了。

  

     “你!”本以为陵端会有的愧疚认错反应并未出现,取而代之的是冷漠讥诮,理都不理。芙蕖气极了。

  

     自打陵端成了“戴罪之身”,被关进了寒冰室内,很多平常需要他来完成的任务暂时不需要他来做了,而是转交给了陵越。他倒没有被夺了权的担忧疑虑,因为那多半是一些杂事,自己也正好可以轻松轻松。所以,这些惩罚对他来说,更像是休假。

  

     而且是不限行动的休假。

  

     师父所说的可以适时出入,于他而言毫无疑问就是师父准许他随时出入。可他也算自觉,知道凡事还是要掂量着点来。

  

     自打历经了这一次的有惊无险之后,他便深刻吸取了前时的教训​,不敢再轻易妄纵自身言行。毕竟现在不论是师父涵素真人,还是他自己,都还不算这天墉城内能够完全做主的人。至少在某些人眼里是这样。

  

     实际上呢?

  

     他静下心来,默默沉思。

  

  究竟谁真正可以在这里说一不二?到底没有。

  

     师父身为掌教却无形中受执剑一脉势力压制。

  

   执剑长老有名有权,却不是正经的掌门人。

  

     这么多年,前来天墉造访的人,不管是幽都婆婆这种有身份的老者,还是一些慕名而来求师学艺的新人,冲着的可都是紫胤真人的名号。

  

     就是一些他所熟络的师弟,也有在不经意间说漏嘴。

  

     “要是能拜在执剑长老门下就好了。”还有曾经肇临师弟的那句玩笑话。

  

     陵端对此倒也是无所谓了,只得替除了执剑一脉以外的其他人无奈地笑一笑,内心淡然而惋惜。

  

     若真只是这些问题的话,他倒还乐得自在,风大就让个头高的树顶着。

  

     他微不可察地摇了摇头。

  

     且不说执剑长老名望实力的确雄厚,非常人所能及也。光是年岁资历就大了师父与长老们不知多少,凡事占得先机也是合情合理,享有优待也不足为奇。

  

     而逐名追利、爱慕虚荣、攀高附热也是人的本性。只是,如此这般,只怕用不了多久,天墉城内除了剑修以外的其他术法就将后继无人了。

  

     有时候,一个人、一个师门,或者是一种术法要是名声大燥盖过所有人的出彩并不是什么好事。

  

     况且,陵端又忍不住替他们那些对紫胤真人师徒趋之若鹜的家伙害臊自嘲:执剑长老可不轻易收徒,你们亦步亦趋,也不怕闹得个自取其辱。

  

     这脸面、光辉、威信可不是靠沾来的,而是要靠自己挣。

  

     作为涵素真人的徒弟,他老早就有这个觉悟。

  

     陵端看似随性张扬,不肯受拘束,实则他深刻地理解着自家师父的苦处。

  

     师父的不容易,非但是被忽视和轻慢,更多的是常有不能自己一个人下决定的时候,原因可想而知,并不是他没有这个能力。

  

     然而这种情况之下,师父也能把自己保护得非常好。给了他足够的自信,让他敢去与心中不平之事寸步不让地斗智斗勇。在长老、同门的印象中,这个二弟子总是那样的自由自主,神气活现,比作为执剑长老首徒、天墉城大弟子的陵越还要自信果决,更意气风发。

  

     自己的师父是个真真切切名副其实的好师父。

  

     正所谓高处不胜寒。涵素真人身居掌门之位,向来谨小慎微如履薄冰,却从未亏待过自己的徒弟。向来如此,只要陵端不玩得过火了,他不必像自己一般矜持拘束一丝不苟。对别人也是当忍则让。严以待己,宽以于人,这八个字,非他莫属。

  

     若要说心系天下,师父也绝对当得起。只因师父对此从不浮于表象,喊在口上,而是深藏于心。日日忙于传教、庶务,自修。着于实际,脚踏实地,自然没有别些个心思在口舌表面上花功夫。

  

     师父说的对,修道人理当以庇护苍生为己任。把屠苏丢在外界,虽说是可以在一定的条件下保障天墉城内的人不被煞气的风险波及连累,可天墉城外边皆是没有武力,凡肉之躯的平民百姓。屠苏定然不会愿意跟风晴雪回到幽都久住。这些期间,他一定是在琴川、幽都等各地浪际着。

  

     想想就教人不放心。

  

     他甚至有自己下山再去找屠苏的冲动,可他这个想法一起,陵端就立马拍了自己一掌。

  

     开什么玩笑?现在自己能下山吗?能出得了寒冰室就不错了,还想私自下山?执剑长老今已出关,再要贸然胡闹下去,只怕连师父都帮不了他。

  

     可他心里总是惴惴不安,又不晓缘由何来。

  

     红玉不是一点也不在意后山一事。对芙蕖那样说事不关己,无非是紫胤真人并未理会,她也不敢多嘴。

  

     紫胤真人的确对掌教真人这段时间以来的一通举措视若无睹,无论是从轻处置陵端也好,还是封闭后山也好,皆是放任自流。可要说他心里没有成见非议,那是不可能的。

  

     他管得了很多的人和事,却管不了在明面上占住了堂堂正正大道理的掌门人。

  

     按说常年闭关的紫胤真人如今竟是依然没有回去闭关,这倒是个少见的奇迹。可大家不用琢磨就能想到,紫胤真人两个徒弟一个不得不承担“重任”,一个不知去向归期未定,自然没什么闭关的好心情了。估计他觉得,再不留下来把着点关,连陵越都有可能被迫离家出走。

  

     后山从前几乎一直都可以说是屠苏的一方小天地,只是没有在入口门前摆上一块刻着“百里屠苏专用”的牌匾,也算给天墉城其他人一个面子了。

  

     自屠苏在后山修炼了一段时间起,大家基本上都已心中有数。如非必要,尽量绕开后山行走。一是为自己的安全着想,生怕哪日被煞气误伤的就是自己;二则,执剑长老门下的高徒需要静养,除了二师兄陵端无所畏惧,敢明着出言调侃两句之外,连掌教真人都没什么意见,索性都知趣点儿,别碰这个霉头。

  

     于是,弟子们少去后山,掌门和长老们平时不用到后山,这里就成了屠苏的平常修炼场所。

  

      试问除了屠苏,还有谁更了解后山的地形样貌?还有谁能找到后山的隐秘小道?

  

     他是关怀,是信任,是心向自己的徒弟不假,可他不是傻子。

  

     他不是没有料想或是怀疑过。

  

     尽管他与陵越都十分坚信屠苏正义良善,绝不会心生歹意,也难保他不会被恶友所骗,为奸人所惑,被有心之人所利用。

  

     可他不能问,不能提,甚至是不能表态。

  

     仙的前身是人,而既是个人,就一定会有私心。区别就在于谁的私心小一点,谁的大一些。私心小一点,做事总归会顾全大局,虽然小错不断,却是大错不犯,好歹不会动摇到根基问题;可若是私心大一些,只一朝、一时不慎就能结成大且苦不堪言的果。

  

     日子太平了半个月有余,一波初平一波又起。

  

     自从陵端关门自守之后,就一直着心于修炼自身,抄习师训。这已是他足不出户的第十二天。

  

     “师兄?二师兄!”

  

     十二天无人打扰,今天终于有人来找他了。

  

     如果没有要紧事,一般不会有人来打扰。

  

     “来了。”

  

     声音清朗而稳重。门开的顷刻之间,一股逼人寒气扑面而来。白雾弥漫,犹如飘飘仙气。

  

     和这寒气一样冷的,是陵端的气质。

  

     不是浮躁好动,不是低沉阴郁,不是邪气惑心,是冷,清冷。他的脸、脖颈、双手相较之前更为白亮,却不是苍白,白里透着微红,整个人就像被仙泉洗过了一般。

  

     陵川和肇庆惊讶地望着陵端,总感觉他有些不同,却又说不出哪不同。

  

     “有人来登门了是罢?叫我过去?”

  

     一开口,二师兄还是那个二师兄。

  

  二人先是一愣,随即点头道:“是啊二师兄,咱们快去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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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富贵-纸

【越端】神龙第一剑.7

陵越倒地那刻,起先还有些意识,只是手脚酸软胸口发闷,而后竟连意识也飘忽起来,隐约落到一处气派园林中,那园林亭台楼阁,小桥流水,别是一派江南气息,而他则变成了一个懵懂幼童,由乳娘抱着在院中荡秋千。

天边一声闷响,陵越抬头望去,狂风吹荡,乌云遮顶,转眼间院中竟是残荷败柳,枯叶飘零,偌大庄园一副衰败之相。再一回神,又是乳娘抱着他坐在马车上,他掀开窗帘去看,窗外景色由青山翠柳,渐渐化为万里黄沙,滩涂戈壁,极目之处是巍巍雪山,千里不见人烟。

乳娘领着他下车,将他交给一个紫袍的俊朗男人,那男子不过中年,竟已是一头白发。中年男子摸了摸他的头,交给他一柄短剑。星移斗转,他跟着白发男子在山上独居练剑,忽有一...

陵越倒地那刻,起先还有些意识,只是手脚酸软胸口发闷,而后竟连意识也飘忽起来,隐约落到一处气派园林中,那园林亭台楼阁,小桥流水,别是一派江南气息,而他则变成了一个懵懂幼童,由乳娘抱着在院中荡秋千。

天边一声闷响,陵越抬头望去,狂风吹荡,乌云遮顶,转眼间院中竟是残荷败柳,枯叶飘零,偌大庄园一副衰败之相。再一回神,又是乳娘抱着他坐在马车上,他掀开窗帘去看,窗外景色由青山翠柳,渐渐化为万里黄沙,滩涂戈壁,极目之处是巍巍雪山,千里不见人烟。

乳娘领着他下车,将他交给一个紫袍的俊朗男人,那男子不过中年,竟已是一头白发。中年男子摸了摸他的头,交给他一柄短剑。星移斗转,他跟着白发男子在山上独居练剑,忽有一日又有一个孩子被带上山来。

那孩子不像陵越来时那般镇定自若,连眼泪也未曾掉过一滴,反而是哭闹不休,吵着要下山回家去。大人们吩咐陵越多照看他一些,于是两人便同吃同住,很快便熟悉起来。

陵越恍惚记得自己是家中独子,却很羡慕旁人能有弟弟妹妹在身旁玩耍走动,因此自从那孩子来到他身边,他虽说表面上并未起什么波澜,心中也是欢喜的,想要把他当作自己的弟弟来照看疼爱。

一日又一日,那孩子越发同他亲近,整日跟在他身后,大声的叫着他的名字,只是在这梦中,不论他如何努力,都没办法听见他究竟叫了自己什么。

又是一个雨夜,惊雷阵阵,电闪雷鸣。他的那个小弟弟被雷声吓得不敢入睡,抱着他啜泣起来。他安慰了半晌,忽然想起乳娘唱给他的歌谣来,便磕磕绊绊唱给弟弟听。他唱地荒腔走调,反倒将人给逗笑了。那孩子脸上还挂着泪珠便来笑着问他,是谁教他唱的歌。

他说是自己的乳娘,那孩子惊讶道,还以为他从小就生活在这山上呢。

陵越摇头说:“我四岁就上了山,每日练剑四个时辰,比你如今还小两岁,也没像你一般娇气。”

那孩子哼了一声,调转过背不去理他。

陵越自觉说话过分,有些歉疚地将人掰过来道:“你是想家了么?”

那孩子想了想,摇摇头,犹豫地说道:“我不想在这里练剑了,这里太冷了,也没人陪我玩,师父师叔又那么凶,他们是不是不喜欢我……”

“怎会,越是喜欢你越要对你严厉,懂得么?”陵越道,“何况我天天都陪着你,你连我也不要了?”

他故作一副伤心语气,那孩子果然上了当,连忙抱着他道:“要的,要的,我带你一起走,你家在哪里,我和你一起回去!”

“我家早就没了,就算下山也没地方去可去。”

小孩乌溜溜的圆眼瞧着他,有些震惊又有些替他难过,想了片刻,郑重地握着他的手道:“那我不走了,留下来陪你,将来等你做了大侠我再走!”

陵越明知他是孩童之言,仍觉得心中一暖,笑道:“那你不想做大侠吗?”

“嗯……好吧”,那孩子点点头,用自己的小拇指勾着他的,起誓道:“那就一言为定,一起做大侠,我要陪着你,你可不许欺负我。”

陵越与他勾勾手道:“你是大侠,我怎么敢欺负你。”

“谁要是负了谁,就去做天底下最低贱的叫花子!”那小孩突然坐起身,从床上咕噜下去,拿了一支笔来,拉过陵越的手掌,写了歪歪扭扭的两个字,认真道:“这是我的名字,师父说上了山就不许再用,现在我偷偷告诉你,你也告诉我,咱们就是天底下最好的了!”

陵越看向手掌,轻念道:“玉郎,你叫玉郎。”

“你叫什么?”玉郎把笔递过去,摊开自己的手,陵越脑中一片混沌,想不起自己的名字,他忽然回忆起那座恢弘园林,石碑上依稀刻着一行字:

卫国公李。

陵越缓缓睁眼,呼吸间胸口仍是闷痛,窗外雨声淅沥,天色青灰,他躺在一张陌生的床榻上,有颗脑袋伏在他手边,似乎正睡着。他伸手轻触发丝,陵端立时醒了过来。

“先把药喝了。”陵端从脖颈里掏出药瓶,倒出一颗递给陵越,四下去替他找水,陵越却是用手肘撑起半个身子,仰头吞了。

“我睡了多久。”

“半日,大夫来看过了,叫你往后再不可乱用内息。”陵端的眼睛泛红,像是一夜未睡,又像是方才哭过,也不知是否是错觉,竟与陵越梦中那小童的影子有些重合。

 “看来还是老样子,并未有什么起色。”陵越躺回榻上,脸色灰败,眉间发乌。

“别乱想,大夫也说了,是旅途劳顿,你得撑住,吃好喝好,咱们后边的路才难走呢。”

陵端故作无恙,看向别处,轻轻吐了一口气。

陵越静静看着他,不知想起了什么,淡淡笑起来,起身往里挪了些许。

“放心,我不死。”

他伸手去拉陵端,让他上来同自己一起睡。

陵越的手冰凉枯瘦,陵端握紧了替他暖一暖,掀开一侧被子滑了进去。

“昨日后来发生了什么,那些人是谁,肯放咱们走?”陵越问。

“昨夜那些人确实是来追我们的,我也不清楚为什么。”陵端看着天花板道,“咱们碰上的那个女人,我虽然不知道她是谁,不过多半是什么要紧人物,说不定还是皇亲国戚,像这样的人,偏偏爱到民间做神仙,只要顺着他们来,多半不会跟咱们为难,说不定还要赏些恩典,所以我就去求她,让她放咱们一条生路,她答应让我们出城了。”

“你去求她了?”陵越蹙起眉,想起昏迷前见到陵端跪在自己身旁。

“是啊,这一路东跪西求的,连我自己都觉得有些看不起自己了。”他自嘲一笑,“可是只要有用,哪怕让我跪遍千万人呢。”

“不是”,陵越心中难过,愈发觉得血气上涌,闭着眼睛缓了一阵才道,“是我没用,总叫你——”

“别说了,不爱听你唠叨。”陵端打断他,侧过身去抱着他,把头埋在他颈侧,像小时候那般。

陵越欲言又止,伸手拍了拍他的后背,闭上眼睛,沉浸在那个雨夜的梦里。

陵端抱了一会,轻喊了一声,没有人回应。陵越应是气力不继,又昏睡过去。

他支起身子,眷恋又惆怅地望着,情不自禁,竟低头又一次亲了上去。

倏忽之间,他心中埋藏多日的复杂情感一齐爆发出来,两行热泪不住地流下来,睡梦中的陵越感知到脸上的温热,眼皮颤了颤,没有醒来。

“大师兄……”

他低声喃喃自语,不知说给谁听,也只有无人听时,方才敢诉之于口。

门外“笃笃”两声,有一女子道:“陵端,你醒着吗,我家主人请你过去说话。”

陵端瞬间一警,高声道:“就来!”遂将眼泪用掌心抹了,轻手轻脚跳下床,走出门去。

门外一少女静等,正是阿奴。陵端随她上了阁楼,那华服妇人负手立于朱漆栏杆之侧,望向重重雨幕外的长安。朝颜阁地势颇高,由此向北,便可极眺大明宫琉璃金顶。

“贵人……”陵端站在角落,唤了一声,不敢过去。

妇人未回头,道:“怎么,不叫姐姐了?”

陵端:“……是小的一时糊涂了,请贵人恕罪。”

妇人笑了一声,淡淡道:“我已不算年轻,纵然明知你是恭维,却也还心中受用。”

“罢了”,她转过头招手道,“你就叫我阿姊吧。”

“阿姊!”陵端忙到她身侧:“阿姊是有事找我?”

“找你聊聊天”,妇人随口道,“大夫都替你师兄瞧过了,却都是束手无策,你打算如何?”

陵端一怔,继而沉声道:“不论如何,我也要勉力一试,带他上山,到时候没有办法再说,总好过留下遗憾……”

妇人审视他片刻,眼中流露笑意:“说得好,庸医之言无须挂心。其实你阿姊我也略通些医理,你师兄这疾,说简单也简单,说难也难,按常理说,凡受内功重伤之人,须得以真气续命相救,可难就难在他浑身筋脉尽毁,稍加外力即会震断心脉而死,此二者头尾不得相顾,所以走入死局。”

“是,所以我要带他回去找师父,也许他们有办法。”陵端说。

妇人问道:“那你可有想过,如果连他们也没办法呢?”

“我……”陵端一滞,他自然也不是没有想过,只是不敢想,不敢面对。从前在山上也是这样的臭毛病,只管一味任性,不管后果,闯了祸却六神无主,只等着自己师父来收拾,直到最后再也收不了场。

那妇人笑了笑,并未再继续追问,反而转了话题:“陵端,你是何时到昆仑山上去的?”

陵端说:“我是十二年前上山的,那时才六岁。”

“可曾记得你从前叫什么名字?”

陵端冥思苦想一阵,摇摇头:“记不大清了,师父说修剑如修道,既然上了山,就同以前的尘缘断绝了,不用记得从前的名字。”

“那你师兄呢,是何时上的山?”

“……应当比我早些”,陵端手背在后,偷偷数手指,“起码也该有二十年了”。

妇人转身问道:“他也不记得名字了?”

陵端脑中闪过一段久远记忆,慢慢道:“他……好像提过,他祖上姓李……”

“好,好,好。”妇人抬手轻抚陵端脸颊,连说了三个好字。

陵端心中觉得奇怪,继而问道:“阿姊,怎么了,你认得我师兄?”

妇人微笑不答:“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隋大业末年,正逢乱世,高祖于太原起兵,攻占长安,俘虏了一个姓李的郡丞。高祖见他骨骼惊奇,满腹经纶,又有雄才大略,便招于麾下。而后高祖称帝,此人便又跟着当时的太宗平定萧铣,安抚岭南,立下赫赫战功。太宗见他文韬武略,一身武艺更是惊世骇俗,便问他在何处习得一身神功。那人不敢有瞒,于是答说,他舅父本就是隋朝名将韩擒虎,曾在他年少时将自己的一身武艺尽传于他,后来又有一日,他在长安道碰到两位少林高僧,三人过招后相见恨晚,那两个高僧便拿出一本经书与他参详。三天三夜之后,他将那经书上的武学奥义尽数领悟。你猜,那是本什么经书?”

少林高僧……陵端仔细回想平生所知,他在山上也曾闲极无聊翻过不少书,看过些大概,关于少林的武功秘籍么,最著名的除了七十二绝技,便是镇寺之宝《易筋经》了。

“可是《易筋经》?”他随口一答,却没想到猜个正着、

“正是”,妇人继续道,“所谓易筋,正是脱胎换骨,易经洗髓,使五脏之精气周二不散,幸而不断,气自内生,血从外润,练成之后,真气自然源源不断。”

她说到此处,陵端已然明白过来,心中激动,呼吸急促,只是不敢轻易打断,生怕还有什么要紧之处。

妇人眼中赞许,继续道:“当年他看过《易筋经》后,过目不忘,从中获得许多教益,武功日益精进,足可以乱敌丛中取上将首级。后来,他还将自己的武学心得编纂成一本书,名为《还阳心法》,为他家不传之秘。他本想将这本心法交给太宗,太宗深知治国之道并不以武学为先,便以此婉拒,叫他自己好好收着。那李姓将军,就是凌烟阁二十四功臣之一,卫国公李靖。李卫公一生为我大唐征战数十载,立下不世奇功,直至七十九岁才因病长辞,那本《还阳心法》,也一直在他的后人手中。”

妇人倏而叹气,广袖一拢:“只可惜,二十余年前,他的后人因与越王李贞交好,越王助章怀太子谋反案事发后,被梁王构陷为附逆,武皇下旨满门抄斩。当年卫公唯一的玄孙还不足四岁,狄公不忍卫公血脉断绝,便暗中派人提前相告,将这幼童送走,据说,便是送到了昆仑山上。”

“昆仑山……姓李……”陵端心脏狂跳,怔怔道:“难道我师兄他就是……”

“若是如此最好”,妇人道:“那《还阳心法》与《易筋经》既为同宗同源,于呼吸吐纳之法更是一脉相承,想来两者若得其一,你师兄的伤便有救了。”

天上突然掉了馅饼,陵端反倒有些不敢接了,他心中盘算,《易筋经》是少林至宝,和尚怎么肯传给旁人,更别说去坑蒙拐骗偷了,又道:“阿姊,你知不知道《还阳心法》到哪里去了?”

妇人见他眼中亮晶晶的,仿佛一时有了生机,心中也喜欢,脸上却有一抹憾色:“我只是听过传闻,从未真的见过这本书,朝廷查抄时也没有得到下落,或许它和你师兄一道被送上山了,你好好想想,是否见过?”

陵端傻了,别说陵越从未跟他提过什么心法,就算有,大概也因本门自有内功修炼法门而埋没在藏经阁中,更别提藏经阁中的书还被自己烧了一半……

他此刻真是悔不当初,刚放宽的心又揪得乱七八糟,只得叹口气道:“我也不知道,如今只能回去看看了……还是要多谢阿姊,我现在身无分文,也不知如何报答,来日一定当牛做马……”

妇人爽朗大笑道:“我平生倒最不缺牛马。”

陵端脸一红:“那……”他心中腹诽,难不成还缺……缺那个吗?

“我此生最缺的,是自由。”骤雨初歇,长安的空气由潮湿转为清新,妇人深吸一口气道:“我已不再年轻了,即便给我一匹马也跑不出这长安,你二人就替我去看看吧。”

妇人的笑容有些寂寥,从袍袖中拿出一块玉牌,递给陵端道:“既然你认我做阿姊,我少不得要多加照顾,这块玉佩你拿去,从此官府的人也不敢与你们为难,不过对于江湖人士却是无法约束,你们便要自己小心了。”

陵端双手接过玉佩,见上面刻一飞凤,翱翔天际,旁书一平字,霎时动容,喉头一紧,望向妇人:“阿姊……我们不过才见了一面,你就对我这样好,日后若是有用得上我的地方,我一定……那话怎么说的,一百万个死不辞……”

妇人笑起来,步摇乱颤,半晌长出口气,深深看着他道:“你这话我可记得了,他日你若有心,便拿着这块玉牌,再回来看看我罢。”

陵端也收敛神色,郑重朝她深深一拜。

三日后,城门外。

少女亭亭而立:“我家主人已将两个样貌与你二人相似的交于了官差,你们大可放心前行。”

陵端于陵越二人抱拳相谢,陵端道:“阿奴姑娘,替我谢过公主殿下,就说阿姊的话我记得了,我一办完事就回来看她。”

公主殿下?陵越心中生疑,阿奴脸上却浮现赞许的微笑:“你很不错。公主殿下说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她还有物相赠。”

少女招了招手,自有下人送来两个长匣,打开一看,是一柄宽剑与一柄细剑。宽剑剑身隐隐发红,剑柄镶嵌一颗红玉,犹如昭昭烈日;细剑剑柄与剑身同宽,剑身为精钢所制,却有秋水荧光,隐隐生寒。

陵端仔细辨认,忽而气息一滞:“这是……这是名剑羲和望舒!”

“不错”,少女点头道,“这两把剑在宫中闲置已久,你二人均是练剑,又是至亲兄弟,想来也不会使名剑蒙尘。”

“不行!!这也太贵重了!”陵端在山上时,曾听说羲和与望舒均是历经三代才炼制而成,百年来每次现世都要引起腥风血雨,能配得起这两把剑的至少要执剑长老那样的高人,他们两个小喽啰拿了不是找死么,因此只是推辞不敢收。

阿奴却坏笑道:“怎么,害怕了?你要是害怕,自去找个当铺当了就是了,皇宫里的宝贝多的是,也不缺这两样。”

她说完便领人扬长而去。留下陵端抱着剑匣在原地发愣。

“她们走了。”陵越伸出食指怼了怼陵端的脸颊。

已经有城外来往的人注意到抱着剑匣的两人。

陵端醒过神来,匆忙拉着陵越上了车,拍马遛了。

 

马车嘚嘚作响,陵端又爱不释手地打开两个剑匣,左摸摸右摸摸,同陵越道:“喂,你要哪个?”

“你先挑。”陵越脸上浮现温暖的笑。

“那我不客气了”,陵端都拿起来掂了掂,贪爱宽剑剑柄上的那颗宝石,便道:“羲和先借我试试,使够了再跟你换。”

“好。”陵越也拿起望舒,触感冰凉,心中竟隐隐有种平和之感,心道果然是把好剑。

两人分了脏,把剑收起来,放好,陵端看了看窗外,吐了口气,伸个懒腰道:“终于出来啦!”

陵越问道:“你刚才说公主殿下,你早就知道她的身份了?”

“是呀,她就是那位扬名天下的太平公主。”陵端抠抠耳朵,躺倒在车厢里,把玉牌从怀里拿出来,玉牌在空中转了几圈,平字与凤凰停在陵越面前。

“什么?太平公主?那你之前为何装作不知?”陵越惊讶道。

“我装不知,她自在,咱们也自在,大家都在装糊涂,可是刚才我要是再装糊涂,那就是真糊涂了。”

陵端懒懒看陵越一眼,又道:“何况咱们平白无故承了这么大的情,肯定迟早要还,与其她来要,不如我主动说。”

陵越心道,不过只是江湖之事,却牵扯到了朝中两位重要人物,只怕太平公主这个人情,将来不好还。他心中虽有忧虑,却并没有说出来,只是笑着看着陵端道:“你很聪明。”

陵端见他直勾勾望着自己,唇上带笑,竟有种奇妙错觉,以为他要上来亲自己了。念头一出,又立刻惊醒,直骂自己鬼蒙了心,脸色一红,磕磕巴巴道:“我我我这不过是江湖经验罢了。”连忙从车厢中钻了出去坐着赶车。

陵越却跟了出来,坐在他旁边,紧贴一处,从他手中接过马鞭,若不细看,也未知他红着耳朵。

“驾!”

树上鸟儿一声轻蹄,马车在秋日朔风中扬尘而去。


TBC

阿清

陵端之小反派洗白记

  6.

     从前,肇临总是成日和陵川一起伴随在陵端身边,不论是小事代劳,还是与人斗嘴告状时的帮腔附和,包括找屠苏等人的麻烦,都少不得他们的参与,可谓是左膀右臂。表面上看他们虽像是陵端的小弟喽啰,实则他们与陵端之间早已是情同手足,互知冷暖。十余年的时光中,他们的往来几乎最为密切,以师兄弟相称,而不知不觉以兄弟相待。于陵端而言,他们更称得上是知己。纵然他们有时各有自己的小算盘和想法,却也毫不影响他们从心的相互牵挂关怀。

  

     陵端,的的确确是个刀子嘴豆腐心。是个自负高傲、嘴硬...

  6.

     从前,肇临总是成日和陵川一起伴随在陵端身边,不论是小事代劳,还是与人斗嘴告状时的帮腔附和,包括找屠苏等人的麻烦,都少不得他们的参与,可谓是左膀右臂。表面上看他们虽像是陵端的小弟喽啰,实则他们与陵端之间早已是情同手足,互知冷暖。十余年的时光中,他们的往来几乎最为密切,以师兄弟相称,而不知不觉以兄弟相待。于陵端而言,他们更称得上是知己。纵然他们有时各有自己的小算盘和想法,却也毫不影响他们从心的相互牵挂关怀。

  

     陵端,的的确确是个刀子嘴豆腐心。是个自负高傲、嘴硬心软、羞于解释,更不屑言表的热心肠。他对待人的感情向来都是直来直去,不愿拐弯抹角。对师父掌教真人,他又敬又爱,虽口上不提,却是时时刻刻维护天墉城和师父的尊荣声誉、名望威严;对执剑长老师徒,他不服就是不服,厌烦就是厌烦,不论明里暗里,总是夹枪带棒,不知委婉;对同门师弟,他就是真心实意的关切庇护,一旦遇事,定会替人家出头;曾经的他对芙蕖喜欢就是喜欢,不加避讳。

  

     对于这些,肇临可以说是最为了解他的了。他与陵端都是看似顽劣之人。只是肇临没有二师兄那样的名位,邃并不敢像陵端那般张扬跋扈,平时是较为收敛的,时而与陵川一样假借陵端的威势过一把瘾,耍一耍威风。可他们到底都了解彼此的心性,没什么坏的,本就是小异大同。只不过陵端由于是掌门人亲传弟子,又活泼跳脱,更易受师父和长老们喜爱,师弟们也大都捧着依着他,从而养成了他这霸道乖张,偏激固执好“钻尖儿”的性子,倒不如肇临、陵川他们那样明快想得开。陵端一旦受气,或在屠苏那边吃了瘪,是做不到立马就一笑而过的,非得在自己的记仇簿上记下一笔账来。而肇临确是对此啼笑皆非,只得先顺着他的心思来,陪他一起揶揄对付屠苏,同时,也常劝慰开解于他。

  

     故而,师弟肇临惨死,从此世上少了一个懂他的人。陵端悲愤难平,不能容忍肇临就这样白白葬送性命,再者自己本身也因为各方缘故积怨已久,从那开始便彻底爆发了。他疯了一般迫切地要抓到凶手,为师弟报仇雪恨。因此,他不惜得罪执剑长老,对师父直言直语、对大师兄冷嘲热讽,对屠苏喊打喊杀,穷追不舍。也不再如往日那样忍让讨好芙蕖。下至江都,历经波折,遭人多番戏弄为难,硬是不肯罢休,誓要将屠苏捉拿,容不得任何阻碍和羁绊。更不计堕入妖邪,义无反顾地去与煞气重重的屠苏拼命,替肇临和自己,包括所有因屠苏而受伤的弟子夺回一个公道。吸收妖灵的他确实是损伤了点心性,变得狂妄骄躁不屑所有,不过他终归还是清醒自知的,并非事先未曾预测后果。可尽管如此,他也甘愿忽视自身安危和前程的风险代价。当他卑躬屈膝,战战兢兢地面临执剑长老高高在上的审判时,他口上低声下气地认罪认处,实则内心深处却从未悔过。若要说唯一后悔的,便是差一点累及同门。

  

     自肇临遇害后,陵端再难接受同门无辜枉死、凶手逍遥法外,便自行在屠苏常会经过的地方设下了结界,一旦有外人进入或有什么妖气煞气以及打斗波动,都会发生异动。他坚信,肇临若真如他们所言不是屠苏亲手杀的,就定然还是与屠苏脱不了干系。

  

     多日平静的结界,今天竟有了异样。

  

     陵端肃然正色,忙追问:“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陵川到陵端面前坐下,缓缓道:“结界里关住了三个妖怪。”

  

     “有没有人受伤?”陵端神色之中的担忧严谨显而易见。现在,他只关心这一个问题。

  

     几人都摇了摇头。

  

     “哦”,肇其突然想起了什么,补充道:“就是肇庆,他跑去禀报掌教真人的时候一个不小心把腿摔破了。然后芙蕖师妹她……”

  

     “她怎么了?”陵端刚刚松了一口气,又把心提了起来。毕竟是自己的师妹,何况自己先前出手打晕了她,于自己而言,本就是亏欠过意不去,她要再出个好歹来,只怕自己当真再没脸见师父。

  

     陵川撇了撇嘴,肇其和陵清也低头无语,还各自交换了两下目光。

  

     陵端看他们这副样子,不像是芙蕖出了什么大事,倒像是有谁捅了篓子。脑中不由得忆想起之前令他惊心后怕的姑获鸟一事。

  

     “她……被附体了?”陵端试探询问。

  

     陵义摇头:“那倒没有,不过也差一点儿了。本来那几只妖在我们发现的时候就已经被关在结界里了,当时碰见芙蕖师妹也在旁边,我就让肇其肇庆去请掌教真人了,我和陵川师兄留下来看守着……”

  

     “起先倒没什么反常。谁知芙蕖她从后山那走过来之后,看了结界里面的妖,居然问我们无缘无故为什么要抓人。”陵川扶额接话道。

  

     陵端微微蹙眉,如有所思:“后来呢?”

  

     陵义答道:“不管我们怎么说怎么劝,芙蕖师妹都听不进去,非要认定结界里面关的是人,还要跟我们动手,说二师兄胡作非为设此结界,我们是帮凶,还要叫大师兄来主持公道……”

  

    “可不!”肇其走过来一下子坐到对面的炕上,指指点点继续道:“等掌教真人叫大师兄跟我们过来的时候,你们三个还在打。”

  

     陵义一听不乐意了:“诶诶诶,什么叫作我们三个还在打?我和陵川分明一直在躲啊,我们哪敢和芙蕖师妹打架?”

  

     陵端抬手止住话题:“好好好,先告诉我再后来怎么了?说重点。”

  

     “重点就是,掌教真人查明那些妖是从后山空隙里蹿进来的之后,严厉下令以屏障封闭整片后山,二师兄三年期间可以‘适时’出入寒冰室。”陵川简明扼要地告诉了陵端。

  

     “什么!”陵端逐渐瞪大眼睛,两步上去握住陵川的肩膀,确认自己是否听错了:“你再说一遍!是不是真的?”

  

     “是,掌教真人说了,你设置结界布防有功,你可以在必要的时候出寒冰室,真的。”陵川认真地点头,一字一顿地回答着他。

  

     陵端又环望其他师弟:“他没骗我罢?”

  

     陵清、陵义和肇其异口同声道:“真的。”

  

     陵端顿时喜笑颜开,几个师弟他挨个拥抱击掌了一遍,又在陵川的手臂上用力一拍:“你怎么不早告诉我?”

  

     陵川痛得“哎呦”一声,没好气道:“你也没问啊!”

  

     “好了好了,言归正传”,陵端转而又想起结界的事,问道:“哦对了,芙蕖跟你们打起来之后怎么样了?”

  

     “当时大师兄怀疑她是被妖施了幻术,就先稳住她。等掌教真人忙完后脚过来看了,一句话没说,只是在她额头上点了一下,师妹才清楚过来,然后师妹就被掌教真人和大师兄打发走了。”说到这里,肇其凑近了陵端,小声道:“师兄,我之前好像听师父说过,心有怨忿或杂念颇多的人,尤其是女子,最方便让邪物利用致幻,你说师妹……”

  

     话还没说完,就被陵清一掌拍了脑袋:“知道就行了,不能乱说啊。”

  

     讲到这里,陵川和陵义也对视一眼。

  

     陵端大概也听明白了,一时间心绪不宁,有口也难言。

  

     陵川轻声提醒道:“反正,二师兄你这几天注意着点。我看师妹她从今天傍晚起就老是在后山和寒冰室附近逗留,还随身带着剑。”

  

     后山与寒冰室……只距离几里。

  

     陵端心头一个寒颤,手上的鸡腿都感觉不出香了。

  

     “红玉姐!你在吗?红玉姐!”

  

     大清早,剑阁外的呼唤让红玉显了身出来。“芙蕖,怎么了?”

  

     “红玉姐,长老呢?我爹把后山全用法术封住了,谁也解不开,这可让屠苏怎么办呀?”芙蕖此刻很是焦急,她昨日找大师兄,希望他能帮忙说服掌教真人,可谁知大师兄居然一脸茫然不解:“后山本就存在隐患,不封起来,不论是对屠苏,还是对其他弟子,都是百害而无一利的。你为什么对此事如此关心反对?屠苏若回来,难道有必要走后门吗?”

  

     她又急又气又屈得慌。昨晚见父亲怒气未消,她没敢再去理论。况且这后山小路本就是屠苏和少恭无意中让她发现并请求她保存的一个秘密,若要进了别人的耳朵,只怕后果不堪设想,屠苏和少恭也会对她起疑心,不再真诚对她。这次后山被封,他们会不会因此而疏远自己?

     

     先前在涵素真人和陵越那碰了壁,芙蕖只得来执剑长老的剑阁,希望红玉姐和长老能有法子。

  

     红玉起初一愣,之后平静道:“屠苏若要回来,走正门便是,有主人在,谁还能不给他进?”

  

     “哎呀,红玉姐,你忘了?屠苏修炼是在后山,可后山如今密不透风,他怎么能修炼好?”芙蕖绕着弯子说。

  

     红玉沉思片刻,微微一笑:“修习功法最讲究清静安宁,心无旁骛。你看此次后山都有妖物进得来了,封起来也能保安全。再说我还成日在密室里修炼呢。”

  

     “红玉姐”,芙蕖一肚子的不满,又道:“长老对此就没说什么吗?陵端欺人太甚,化妖纵火,却只关他三年,你说,这难道公平吗?”

     

     “这……”红玉慢慢转过身去,心下也矛盾。她本也有些意见,可她无权多管闲事。她需要做的,只是剑阁里的分内事,主人让她做什么,她就做什么。主人若没有异议,她也就不闻不顾。“主人自有主人的想法,掌门自有掌门的决策,我们,无需过问评判。”

     

     芙蕖当真是碰了一鼻子灰。她不禁自问:这天墉城是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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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富贵-纸

【越端】神龙第一剑.6

马儿带着二人一路疾驰,狂奔至城门口方才停下,累得满嘴吐沫。陵端向来路张望,不见有人追上来,终于松了口气。他抱着陵越的腰滑下马,脚刚一沾地,伤处立时发作,腿脚使不上力,一屁股摔在地上,疼的呲牙咧嘴。

“怎么回事?伤着了?”陵越忙去查看,却被陵端挡了回去。

“别看了,是我自己撞的,进城要紧,免得待会冤家路窄再碰上!”

陵越拗不过他,只得扶着他牵马过了城门。两人又寻了间旅店先行住下,陵端在床上歇着,心想幸好钱袋一直装在陵越身上,否则此刻两人恐怕又要风餐露宿了,又止不住地心疼马车和车上置办的物什,盘算着等明日再回去看看,万一还能捡回来呢?

“在想什么呢?”陵越推门进来,手里拿着一只碗。

“你......

马儿带着二人一路疾驰,狂奔至城门口方才停下,累得满嘴吐沫。陵端向来路张望,不见有人追上来,终于松了口气。他抱着陵越的腰滑下马,脚刚一沾地,伤处立时发作,腿脚使不上力,一屁股摔在地上,疼的呲牙咧嘴。

“怎么回事?伤着了?”陵越忙去查看,却被陵端挡了回去。

“别看了,是我自己撞的,进城要紧,免得待会冤家路窄再碰上!”

陵越拗不过他,只得扶着他牵马过了城门。两人又寻了间旅店先行住下,陵端在床上歇着,心想幸好钱袋一直装在陵越身上,否则此刻两人恐怕又要风餐露宿了,又止不住地心疼马车和车上置办的物什,盘算着等明日再回去看看,万一还能捡回来呢?

“在想什么呢?”陵越推门进来,手里拿着一只碗。

“你去做什么了?手里拿的是什么?”陵端这才发现有一阵没见陵越,自从两人离了扬州,一路上陵越的神智似乎是彻底清醒了,说话做事一切如常,只是仍旧对从前没有记忆。

他突然心中一跳,既是没有想起来,那方才在城外使出的剑法……

“把裤子脱了。”陵越出声打断他的思绪。

“啊?这……恐怕不太好吧,天还没全黑呢……”陵端嘴里说着,手上已然把腰带解了。

“胡说八道些什么”,陵越哭笑不得,伸手帮他把裤腿扯了。伤腿的膝盖已然红肿发青,显然连弯腿都费劲了。

“我朝店老板要了些药油,帮你擦一擦,你忍着点。”陵越叫他坐在床边,把那碗药油用火点了,也不嫌烫便伸手舀了一些,涂抹在手心化开,手掌覆上伤处,不轻不重地转圈摩擦。

陵端倒吸了一口气,到底是忍住了没叫,那药油涂在皮肤上火辣辣的,不一会便渗进皮肤里,反而透着丝丝凉意,叫他舒服了许多。他偷偷抬眼看陵越,陵越却心无旁骛地低着头,薄唇紧抿,十分好看。

“……你在城外跟他们打架,剑法何时那么厉害了?”陵端忍不住问道。

“不知,拾起剑便自然使出来了。”陵越神色自若,答得坦荡。

如此看来只是陵越练功刻苦,下意识的记忆罢了。

“那你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陵端怕他内伤发作,忙去摸自己挂在脖子上的药瓶。

 “没事,打他原也不需要内力,他的武功本就稀松平常。”

看成不平的架势,定然也是琼华派中有名有姓的弟子,陵越如此一本正经地说他是个草包,让陵端又解气又好笑。

屋内沉默一阵,陵端又出声道:

“……你就不问问我为什么同他们起了冲突么?”

他观察着陵越的神色,一路上其实他一直在担心倘若陵越问起自己该如何回答,更担心成不平同那几个弟子所说的话到底有几分真假。骤然得知噩耗,他的心虽说犹如被一根扯不断的细丝紧紧捆住般透不过气,但始终不相信那些事会真的发生。陵越眼下什么都不知道,他却不由自主想要将他当作自己的主心骨,又忍不住去问。

“你要是想,自然会同我说。”陵越上完药油,从汗巾擦了擦手,又替人把裤子套上,抬起头道:“其实这些日子我能觉查的出,你虽然待我亲近,却有很多心事不愿意告诉我,像是心中仍有些防着我一般,许是从前你我当真有些芥蒂。”

“我没……”陵端心虚想要解释,陵越却看穿一般淡笑道:“我知道我嘴笨,说不了什么哄你开心的话,不过我只知道不管从前还是现在,我待你的心都是一样的,那些话,等你想告诉我的时候再说吧。”

此刻他心中在想,陵端的那些事,多半与他的什么大师兄有关,自己每次提起,他都要阴阳怪气的耍些脾气,以后还是少说,免得平白两人都不痛快。

陵端却被他这一番话说的心中一酸,眼眶一热,简直想现在就不管不顾把实情都说出来,又被一线理智堪堪拉住,只得咬紧牙关死忍着。

“干嘛这样?”陵越见他忽然又是一副想哭的样子,吓了一跳,“我又说错话了?”

“没……没有,我就是想起刚才马车丢了,白花那么多钱,心疼死我了……”陵端怕自己不小心哭出来露馅,干脆双手一揽,抱着陵越的脖子,不让他看自己的脸。

什么狗屁和从前一样,从前要真是这样就好了,也不会有今日了。

他一想起从前,又不得不想起从小将他抚养长大的师父和从小陪伴他的师弟师妹们来,万一他们真的出了什么事,自己恐怕连活都活不下去了!

陵端心里烟烧火燎,恨不得现在就瞬移到山上去,他闭着眼睛,滚烫的泪珠在眼眶里翻滚,也没留意陵越耳朵发红,双手抱着他,轻拍着他的背,哄孩子一般安慰道:“唉……别难过了,要不你想办法再找人打我一顿,咱们不就又有钱了。”

陵端噗嗤一声,倒在炕上放声大笑,笑出两行眼泪。

 

因为陵端行动不便,晚饭陵越便去楼下端了两碗水盆羊肉上来。那食盒一端进屋,一股温暖的香气就在屋里弥漫开来,引得陵端食指大动。

水盆羊肉是当地特色,在扬州可是吃不着的,陵越按长安人的吃法将月牙饼掰碎了泡在两人的碗里,白嫩的羊肉熬出的汤头竟清澈透亮,就着嫩绿的小葱,喝一口既有羊肉的鲜香,又有花椒的微辣,一碗下去,两人俱是浑身发热,说不出的舒服。

陵端吃饱了也顾不上什么伤春悲秋了,在床上懒懒躺了一会就困得不行,干脆睡了。睡了不知多久,忽觉有人拍了拍他,他睡眼惺忪地睁开眼,黑暗中陵越一手捂上他的嘴,一手比了个嘘的姿势,指了指门外,似乎是让他留意什么。

陵端侧耳一听,客店楼下似乎进来了许多人,正和店老板说话。两人对视一眼,都担心是仇家找上门,陵端爬起来,将对向楼下的窗户悄悄推开一点,只见店老板掌了一盏灯,正与几名官差赔笑。

那领头的官差也不领情,冷言道:“少废话,我问你今日有没有两个年轻男子来投宿的,其中一人是个瘸子。” 又有一人摊开一张纸,似乎是两人的画像。

陵端冷的一个激灵,彻底清醒了,压着声音同陵越道:“是来抓我们的?!”

陵越皱眉道:“再看看清楚,咱们又没伤人犯法,他们凭什么抓人?”

官府抓人要什么理由,陵越这是又犯傻病了,陵端懒得解释,可他自己也觉得这事蹊跷,他们不过是同那几人打了一架,连对方的一根毛都未伤到,大不了碰上以后再打一架就是了,犯得上用官府来抓他们吗?

店老板就着烛火仔细端详那幅画像,险些把画给烧了,有些为难道:“官爷,我们这小店虽说也不大,可是一天来往的客人也不少,有没有您说的那两个人,小的也记不清了呀。”

“哼,记不清就滚开,老子要一间一间搜!”

“别呀官爷!你们就这么查,我还怎么做生意!”

那官差不耐烦,掏出一块腰牌道:“我管你怎么做生意!老子实话告诉你,这两人是朝廷钦犯,全城搜捕!要是在你这走脱了,就算有十个脑袋都不够砍!”

刀架上脖子,店老板立时噤声。

“快!给我一间一间搜!”一声令下,官差兵分两队一队楼上,一队楼下。

朝廷钦犯?陵端如当头一棒,已然懵了, 浑身吓得冰凉,哆哆嗦嗦抓着陵越的衣袖道:“这下完了……咱们……咱们怎么办?要逃么?”

陵越显是也未料到事情竟会如此,有些无措,片刻道:“……我去引开他们,你呆在这里别出声,找机会逃跑!”

“别说傻话了!当然是一起跑了!”陵端骨碌下床,跌跌撞撞穿上靴子,他记得这房间似乎还有一扇窗,此刻也不敢点灯,一瘸一拐摸黑前去,在另一面墙上触到了一扇窗格。

陵越黑夜中视力比他要好,走过来推了推道:“外面是马棚,我进来时留意过,不过这窗户给钉死了。”

马棚?陵端脑中灵光一闪:“从正门出去肯定是不成了,咱们只能从窗户走,必须想办法把它打开!”

门外人声嘈杂,官差踹门的,屋内住客哀嚎的,响成一团,此时要想破窗,必然要出大动静,留给他们逃走的时间就不多了,得立刻行动。

陵端还在屋里四处寻摸开窗工具,陵越却提着领子将他拎到一边,左脚脚掌发力,一个转身,右腿猛力踹出,只听一声巨响,封窗的木条断成两节,窗户竟被他踹得飞出去一半!

陵端又惊又喜地看着他,差点又叫出“大师兄”来。屋外听见巨响皆是一静,紧接着便反应过来,大叫道:“快!在这里!”

两人连忙翻出窗外,陵越望着身下马棚,说道:“你上我背上,我背你爬下去,咱们骑马走!”

“不不不!别下去!”陵端忙道:“他们也有马,咱们跑不了多远。”

陵越皱眉道:“那要如何?”

陵端向外张望,西京夜市高楼频起,飞檐重叠,灯火如昼。

此刻官差已寻到屋外,屋门早已被陵越搬了桌子抵着,官差推了两下,觉之有异,唤来众人一齐撞开,门破的最后一刻,一只脚的影子从窗边闪了过去。

领头的撞进屋中,只见屋内漆黑一片,唯有东墙一扇破窗大开着。

官差从破窗探出头来,向外张望,四下没有动静。

“他妈的!让他们给跑了!还不下去追!”

在他头顶,有两个人影趴在倾斜的屋檐上,一动不动。

陵端屏住呼吸,大气也不敢喘,身下压着冰凉的瓦片,皮肉硌得生疼,背上又是陵越紧紧贴着他,呼吸间的热气吞吐在他脖颈上,酥酥麻麻的。

陵端:“……”

陵越:“怎么?”

“别说话!”陵端抿着嘴道。

那官差似乎觉出不妥,抬头看去,什么都没有。

陵端伤腿使不上劲,踩在瓦片上不住发抖,陵越怕他滑下去,只得红着脸将他再压紧一些,岂料这一用力坏了事,咯嚓一声,脚下瓦片被踩碎,掉下了房檐。

一息静默之后,官差大叫道:“在上边!”

与之同时,陵端吼道:“还不跑!”

陵越一把将他扯起,两人在屋顶发足狂奔,踩碎的瓦片噼里啪啦掉落一地。两人沿着长安鳞次栉比的高楼,如梁上的猫般穿梭在夜色之中。

“他们追的太紧,要怎么办?”陵越回头一望,四五个官差跟在身后,其余人也得了消息,策马紧随其后。

陵端纵身一跃,跳上另一屋头,伤腿隐隐作痛,已然是体力不支,胡乱指着灯火辉宏的一处高楼,不住喘气道:“……那处人多,说不准就有什么有权有势的,量他们也不敢惊扰!”

“……小贼!站住!”那官差人到中年,级别不小,显是平日惯骑马的,此时叫他在屋檐上深一脚浅一脚追两个年轻小子,也是有些吃力。

陵端心中叫苦,只得咬起牙来拼命狂奔,一路越爬越高,又足有一炷香的功夫,终于将官差甩开一截,脚下骑马的官差闯进人群,同拦路的小贩吵做一团。

两人立于飞檐之上,扶着膝盖大口呼吸,眼前便那六角高楼,只是距离似有一丈之远,脚下又足有四五层高,若是一不小心摔下去,就算不死也得跌个半残废。

“……能跳过去么?”陵端心中先打起退堂鼓来。

“我先试试。”陵越双眉紧蹙,将袍角掖在腰带中,向后退了几步,向前冲刺,伏身猛起,在空中跃出一道弧线,大半个身子刚好落在屋檐上,双臂用力,爬了上去。

“跳过来,我接着你!”陵越在对面张开双臂。

开什么玩笑,接得住才有鬼!

陵越方才这一跳,已然吓得陵端双腿发软,无论如何也不敢迈步。

“在上边!抓住他!别让他进朝颜阁去!”

眼看脚下已有善攀爬的官差从腰间取下铁爪飞勾,身后更是无路可退,陵越怒吼道:“相信我!跳过来!”

陵端再无犹豫,后退几步,再向前冲锋,竭力一跳!

两人的距离越来越近,陵端却猛然想起,那根被自己落在客栈中的绿竹杖……

“抓住我!”陵越一手抱住脊兽,猛一探臂,两人的手堪堪交握,一瞬之后,陵端去势已尽,陡然下坠!脊兽承受不住二人重量,连根从屋脊拔起,陵越滚落屋檐,转身间一声怒喝,用尽全力攀住了栏杆,内息一乱,一股腥甜涌上喉头,被他咬牙吞了下去。

陵端吊在半空中,惊魂未定,借力一晃,脚探到一处梁上凸起,这才抱着陵越的身体爬上来,将陵越也拉了上来。

二人俱是四肢脱力发抖,陵端趴在栏杆上向下张望一眼,见官差聚在楼前,竟不敢追进来,明白自己这回算是赌对了,想必什么朝颜阁的定是哪位达官贵人的私产,这些人才不敢叨扰。

耳畔丝竹声声入耳,透过窗格,隐约可见女子曼妙躯体在缠绵舞蹈。陵越耳朵发红,目不斜视,跟随陵端上了木梯,来到一处黑着灯的大殿外。

“此处没人,我们进去找身衣服换了,在这里呆到明日,只要咱俩分开走,管叫他们认不出来!”

陵越轻轻点头,陵端的急智他向来是佩服的,也放下心来。两人从侧窗翻入,正摸索着去寻些替换的衣裳,忽听得门外有动静传来。陵端心叫倒霉,来不及细想便拉着陵越躲到一扇屏风后。

只听门吱呀一声被人推开,有一年轻女子道:“掌灯。”大殿之中四处便亮了起来。

另一年长女子声音威严却疲惫:“我累了,你们都退下吧。”

“是。”众奴仆纷纷退出殿外,只余下那年长女子和先前说话的年轻女子。

幸好陵端二人躲在角落,此处的朱雀灯尚未点燃。两人挤在一处,挨得极紧,陵端紧张到轻轻发抖,手却被陵越握住,他转头去看,借着一丝昏暗灯光瞧见陵越面色灰白,唇上似有血迹。

“你受伤了?!”

陵越轻轻摇头,示意他不要出声。

卧榻上的年长女子狭长的凤目微微张开,看向身旁年轻少女,少女微微一点头,端着一盏火烛悄无声息地走到东南角,双指对着掌中烛火一弹,一团火光飞向蟠螭灯座,刹那间灯火点亮,半透明的屏风后是两个人影抱在一处。

陵端:“!!!”

“什么人!”少女从腰中抽出软鞭,鞭身一挥,已然将屏风带起砸到一旁。

陵越抱着陵端就地一滚,躲开鞭势。

年长妇人道:“大胆!抓住那两个刺客!”

少女接令抽鞭,陵越反手将朱雀灯轮起,在空中画个半圆向少女丢去,谁知那少女身负怪力,扬鞭一卷,竟将朱雀灯卷起,借力推了回去,陵越此刻本就有心无力,躲闪不及,被那铜灯击中胸口,喷出一口血来,倒在地上。

“杀了他!”妇人怒道。

“且慢!”陵端见状赶忙跪在地上,不住磕头道:“山野小子不懂规矩冲撞了姐姐,望姐姐恕罪!我们不是什么刺客,是蒙了难才躲到这里来的!”

“住口!你胡乱叫什么!”少女大喝。

“慢着”,妇人笑了一声,“你叫我什么?”

陵端抬起头来,见那榻上妇人一身华服,容貌昳丽,但年纪却也有三四十岁。他负又低头,恭敬道:“小的方才称呼您……姐姐。”

“姐姐”,妇人哼笑了一声,“还从未有人如此称呼过我,你可知我是什么人?”

陵端故作懵懂道:“小的不知,小的只是看姐姐姿容娇贵,想来也比我大不了几岁,至多是七八岁,固有此一称。”

“哼!油嘴滑舌!”少女狠狠瞪了他一眼。

“罢了,你过来。”

陵端从地上爬起来,低着头走到那妇人跟前,妇人姿势慵懒,却有一股让人不敢直视的庄重。

妇人瞧了瞧他,见他头发凌乱,瘸着一条腿,却也是容貌俊朗,别有一副江湖少年气概。

“你倒是个机灵的,我便给你个机会,你这就将你二人的身份,为何躲入我房中从实招来,若有一句隐瞒,我就将你二人剁碎了喂狗,明白了吗?”

陵端瞧了瞧地上毫无知觉的陵越,又瞄了一眼妇人秀金线的裙摆,心中一动,点了点头。

TBC

哦吼

双生(十四)

    与陵越将鬼面人押送到天墉后,陵端就向涵素真人请命下了山。虽然十分不舍,但陵端心意已决,涵素真人也只能由他去了。

    陵端走的时候没有告诉陵越,积压的事务太多,一回到天墉陵越就忙得分身乏术,这倒给了陵端机会。

    他不知道该怎么和陵越告别,也知道陵越肯定不会同意他下山,不告而别反而是最好的方法。

    丁隐的死让陵端意识到原来自己早就喜欢上了他,只是这么久以来陵端习惯了只追随陵越一人,忽视了自己的内心。......


    与陵越将鬼面人押送到天墉后,陵端就向涵素真人请命下了山。虽然十分不舍,但陵端心意已决,涵素真人也只能由他去了。

    陵端走的时候没有告诉陵越,积压的事务太多,一回到天墉陵越就忙得分身乏术,这倒给了陵端机会。

    他不知道该怎么和陵越告别,也知道陵越肯定不会同意他下山,不告而别反而是最好的方法。

    丁隐的死让陵端意识到原来自己早就喜欢上了他,只是这么久以来陵端习惯了只追随陵越一人,忽视了自己的内心。

    但他对于陵越也并非不爱了,只是现在再留在陵越身边好像有些名不正言不顺了。

    他放不下丁隐,陵越对他的爱也掺杂了对丁隐的愧疚,不知不觉间,丁隐成了横亘在他们之间的一道鸿沟。

    一个用生命保护了自己,另一个用生命成全了自己,似乎只有离开才不会同时辜负这两个深爱着陵端的人。

    多年以后,佯装成江湖术士的陵端来到一家驿站歇脚,无意间听到了天墉城三个字,便留了几分意仔细听。

    原来天墉城不久前刚刚举行了新任掌门的即位仪式,一同上任的还有执剑长老和妙法长老。

    想来就是陵越、百里屠苏和芙蕖吧,自己虽然下山已久,但怎么也还是天墉弟子,还是要送份贺礼意思一下的。

    那些人又继续说道:“新任掌门虽然年纪轻轻但年少有为,几年前就一举歼灭了青玉坛,拯救了苍生呐!”

    众人不禁连连称赞,陵端听了也不由得自豪起来,没办法,他师兄就是这么优秀。

    有不了解的人问道:“那青玉坛是做什么的?”

    “青玉坛本来也是修仙门派之一,但有一长老不知从何处得知集齐上古法器就可使死去的人复生,为了复活自己的爱人他就铤而走险,不惜杀死平民百姓来做试验。

    巧的是法器之一焚寂就在天墉城中,那长老闯入天墉抢夺焚寂之时失手杀死了一名天墉弟子,这才暴露了自己的恶行。”

    “那复活之法真的可行吗?”陵端不由得问出声。

    “说来也巧,那青玉坛长老也是道听途说,只知道需要集齐法器却不知该如何使用,所以才到处杀人,为的就是找出使用方法。

    而那新任妙法长老本是幽都子民,曾有幸听族中长辈说起过此法。集齐法器后只需借用它们的力量,将要复生之人的魂魄召回并封印起来,然后用灵芝等仙草铸一个肉身,将魂魄注入之后养上几年便是,何须戕害无辜呢!”

    众人啧啧称奇,陵端却是有些糊涂了,妙法长老是幽都子民,不是风晴雪吗?她是妙法长老那芙蕖呢?

    那边还没说完,陵端只能耐住性子接着听:“那妙法长老啊还真是掌门的贤内助,他夫妻二人共同管理天墉城,定能保天下太平啊!”

    陵端一口茶喷了出来,风晴雪是陵越的贤内助,开什么玩笑!先不说百里屠苏同不同意,芙蕖也不可能答应啊,这怎么乱了套呢?

    他刚想问清楚,角落里传来了熟悉的声音:“有百里掌门和风长老,确实是天墉之幸啊。”

    陵端循声望去,印入眼帘的是那张日思夜想的面孔,虽然多年未见,却依然是记忆里那副意气风发的模样。

    旁边还坐着一位男子,斗篷遮面,身型却与旁边的那位极其相似,陵端联想起刚刚听到的那些,脑海中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想。

    陵端不由得心跳加速,耳边只听到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声,那男子摘下了斗篷,赫然与身旁那位长相一模一样。

    驿站的人都在议论,那江湖术士来的时候一个人,怎么走的时候却成了三个人了。

    众人不解,只听到其中两人争论不休:“我就知道端端你是爱我的。”

    “要不是我拿灵芝养着你,你还能在这儿爱不爱的吗?”

    “谁让你觉得亏欠我了,想弥补我就别和我抢端端!”

    “你想的美,师弟一直是喜欢我的!”

    “那是之前,你没看我死的时候端端哭得有多伤心嘛!”

    “我死的时候哭得也不差好吗?”

    那江湖术士也不劝,只看着他们笑,仿佛那就是天底下最幸福的事情了。

    斗嘴的两人见他笑了也不再插科打诨,三人有说有笑地渐渐走远,隐入人世间。

  

  

  

  

  

  

  

  

  完结撒花🎉谢谢大家的喜欢与支持,这是我能想到的比较合理的结尾了,希望大家会满意🙇‍♀️

哦吼

双生(十三)

 还没等陵端想清楚,他就看到陵越突然瞪大了双眼,抱着自己调换了一下位置,紧接着下一秒,鬼面人的铁爪就穿透了陵越的身体。

    接下来的事情陵端就毫无印象了,百里屠苏和风晴雪是何时闻声赶来,如何将鬼面人再次制服的他也完全不记得了。

    他只记得陵越最后望向他的眼神,欣慰里又带着一丝不舍,自己脸上的鲜血也从温热逐渐变得冰冷,把他的心也冻住了。

    苦恋了十几年好不容易在今天得到了回应,但自己还没来得及给出答复,师兄就死在了自己眼前。......


 还没等陵端想清楚,他就看到陵越突然瞪大了双眼,抱着自己调换了一下位置,紧接着下一秒,鬼面人的铁爪就穿透了陵越的身体。

    接下来的事情陵端就毫无印象了,百里屠苏和风晴雪是何时闻声赶来,如何将鬼面人再次制服的他也完全不记得了。

    他只记得陵越最后望向他的眼神,欣慰里又带着一丝不舍,自己脸上的鲜血也从温热逐渐变得冰冷,把他的心也冻住了。

    苦恋了十几年好不容易在今天得到了回应,但自己还没来得及给出答复,师兄就死在了自己眼前。

    陵端宁愿师兄从未喜欢过自己,如果两情相悦的代价是要陵越付出生命,那他宁愿从头到尾都只是单相思。

    事出突然,所有人都没办法接受这个事实,百里屠苏等人也不知道他二人之间发生了什么事,但也知晓陵端对陵越的心意,便都退了出去,给陵端一些空间。

    陵端只愣愣地看着陵越胸口那个狰狞的大洞,原来悲伤到极致是不会流眼泪的。

    如果不是为了救自己,师兄是不是就不会死,而自己居然还在怀疑师兄的心意,陵端恨不能用自己的命去换回陵越的。

    那丁隐呢?丁隐是不是也死了?

    自己居然害死了两个深爱着自己的人,陵端如坠冰窟,连活下去的勇气都没有了,但这条命是师兄救下来的,他又不敢就这么随意赴死。

    痛苦与后悔交织在陵端心间,他抚上陵越的脸庞,却只感到一片冰凉。

    突然,陵越心口发出阵阵红光,血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很快血洞就消失不见了,陵端的掌心也传来一阵温热。

    陵端很快就反应过来,是赤魂石,他摸着逐渐恢复血色的脸,唤道:“丁隐,是你吗丁隐?”

    刚刚还哭不出来的陵端此刻已是满脸泪花,丁隐虚弱地睁开眼,笑着对陵端说:“端端,我知道你爱的是你师兄,所以我把他带回来了。

    但是我现在好累,我可能要接着沉睡了。陵越这个家伙实在不让人放心,但我也只能把你托付给他了,你和他一定要好好的。如果可以的话,慢点忘了我吧。”

    “不,不是的,不是的……”陵端泣不成声,只能拼命摇头,他想告诉丁隐,自己心里也是有他的,那些肌肤之亲、肺腑之言都在他心里留下了痕迹,他还等着丁隐带他游历人间,只是丁隐再也听不到了。

    刚刚失去了陵越,现在又一次失去了丁隐,双重打击让陵端悲痛不已,他只能不停捶打自己的胸口,发出阵阵如小兽般的哀鸣,仿佛这样就能缓解来自内心的疼痛。

    死而复生的陵越也十分哀恸,失散多年的弟弟刚刚相认就为救自己付出了生命,算来这已经是第二次了。

    陵越知道自己欠丁隐的终究是还不完了,他能做的就是完成弟弟最后的嘱托,将痛哭的陵端紧紧拥入怀中。

哦吼

双生(十二)

    到底是自己的胞弟,陵越还是有些不忍,他收起自己许久未有的小脾气,又变成了那个平日里稳重可靠的天墉大弟子。

    他本想安慰安慰丁隐,但是私心又告诉他如今这个局面对自己是有利的,最终只是拍了拍丁隐的肩膀就隐入了黑暗中。

    这边陵越与丁隐在潜意识里天人交战,陵端也没能闲着,他担心陵越却又不能走开,只能坐在床边守着他。

    陵越紧紧抓着陵端的手,虽然陷入了昏迷但并不安分,出了一脑门的汗,嘴巴里还在念叨着什么。...


    到底是自己的胞弟,陵越还是有些不忍,他收起自己许久未有的小脾气,又变成了那个平日里稳重可靠的天墉大弟子。

    他本想安慰安慰丁隐,但是私心又告诉他如今这个局面对自己是有利的,最终只是拍了拍丁隐的肩膀就隐入了黑暗中。

    这边陵越与丁隐在潜意识里天人交战,陵端也没能闲着,他担心陵越却又不能走开,只能坐在床边守着他。

    陵越紧紧抓着陵端的手,虽然陷入了昏迷但并不安分,出了一脑门的汗,嘴巴里还在念叨着什么。

    陵端见他这副模样揪心的很,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帮他,只能回握住陵越的手,一边用袖子帮他擦汗一边安抚着:“我在,我在呢。”

    陵端第一次见到师兄如此脆弱的模样,之前好不容易下定的决心早就抛到九霄云外了,现在只要陵越能醒过来,让他做什么都可以。

    杀害肇临的鬼面人已经抓到,哪怕要让陵端离开天墉城,以后再也不见陵越他也愿意。

    但是还有丁隐,那天晚上的一切陵端还历历在目,丁隐将他抱在怀里,眼睛里除了他就再也没有别人。

    这是陵端第一次真真切切地感受到有人在全心全意爱着自己,若是自己就这样一走了之,他应该会受不了的吧。

    有谁会不想好好被爱呢,自己如此,丁隐亦是如此。但正因为陵端知道爱而不得的痛苦,所以才没有轻易许诺,他不想因为自己的一己之私伤害到无辜的丁隐,毕竟他是那么真诚而又炽热的爱着自己。

    正想着,陵越醒了,陵端这才放下心,关切地问道:“师兄,有哪里不舒服吗?我去帮你倒杯水吧。”

    陵越摇了摇头,把人抱进了怀里,像抱着一件失而复得的宝贝:“陵端……”

    这一声像撒娇又像是在确认什么,陵端一下就明了了:“你知道丁隐了?”

    陵越点了点头:“他做的那些混账事我也都知道了,是我没有管住他,伤害了你,对不起,你能原谅师兄吗?”

    陵端庆幸以现在的姿势不会让陵越看到自己羞红的脸:“这不是师兄的错,丁隐也和我认过错了,我不怪他,也不怪师兄。”

    “你不怪他但我不能,他居然敢抢我的人。”听到这话,陵端有些不可思议,挣脱开陵越的怀抱望着他的眼睛问道:“师兄,你说什么?”

    陵越也不再遮遮掩掩了,认真地看着陵端一字一句地说:“陵端,我喜欢你。”

      陵越知道丁隐能看到听到这一切,他不仅要让陵端感受到自己的真心,也要让丁隐知道自己并非是逞一时之快。

    但陵端却并没有如陵越想象的那般感动,而是一脸沉重地问他:“师兄你见到丁隐了?”

    陵越不明所以:“怎么了?这和他有什么关系吗?师弟你不是也一直喜欢着我的吗?”

    “有关系!丁隐能感知到你的记忆你就也能感知到他的,你现在说喜欢我只是因为受了丁隐的影响,等哪天意识到了师兄就不会再说喜欢我了!”有时候过分聪慧也并不是什么好事。

    陵越没想到陵端连这个都能猜到,但这个误会越早解除越好,他握住陵端的双手放在自己心上:“那你又怎么知道不是丁隐受了我的影响呢?陵端,我知道我之前对你太过严苛,你不相信我也正常,但我并非像你想的那般不堪。

    对你严格是希望你能与我并肩,你的生辰我从未忘记,准备好的礼物也还没找到时机送你。至于肇临,他也是我的师弟,我又怎么会不顾他的生死,只是我不想你因为一时伤心错怪了屠苏。”

    句句都有理有据,但陵端没有上帝视角,这些年感受到的冷漠与委屈也从来不是假的,并不会因为现在的几句解释就烟消云散。

    陵端也想相信陵越所说的,但他不想欺骗自己,也不想欺骗陵越。

    不知怎的,他又想起那晚丁隐所说的,天墉掌门之位我也不屑。

  

  

  

  

  

  

  

  接下来就是三个人的纠结与挣扎了,他逃他追他插翅难飞,我愿称之为矫情文学。我争取今天完结,再写下去就没完没了了,而我又有两个新坑想开,论填坑速度赶不上挖坑速度的苦恼。(咕咕)

哦吼

双生(十一)

    谢过了村民的好意,众人押着鬼面人回到了方府。

    为了安全起见,经过一致商量后大家决定由陵越和陵端将鬼面人押回天墉,交由掌门等人处置。洗脱了嫌疑的百里屠苏就继续与风晴雪留在琴川。

    得知陵端要走,方兰生十分不舍,一直抓着陵端的手试图劝说他留下来:“大师兄那么厉害,一个人押送鬼面人对他来说肯定也是轻而易举,二师兄你就留下来吧,屠苏肯定也想你留下来陪着他的,对不对?”边说还边对着百里屠苏挤眉弄眼。

    百里屠苏早......

    谢过了村民的好意,众人押着鬼面人回到了方府。

    为了安全起见,经过一致商量后大家决定由陵越和陵端将鬼面人押回天墉,交由掌门等人处置。洗脱了嫌疑的百里屠苏就继续与风晴雪留在琴川。

    得知陵端要走,方兰生十分不舍,一直抓着陵端的手试图劝说他留下来:“大师兄那么厉害,一个人押送鬼面人对他来说肯定也是轻而易举,二师兄你就留下来吧,屠苏肯定也想你留下来陪着他的,对不对?”边说还边对着百里屠苏挤眉弄眼。

    百里屠苏早就看出来陵越很不爽了,同为木头脸他当然能看出陵越就快把方兰生拉着陵端的手盯穿了,在陵越做出什么出格的事之前他可得救下方兰生的小命。

    “大师兄和二师兄与鬼面人打了那么久肯定累了,兰生你就别任性了,二师兄以后还是会下山来找你的,你就乖乖回去休息吧。”说完就把方兰生的手扒拉下来,拉着风晴雪火速离开了修罗场。

    “是方兰生吗?”陵越不自觉又眉头紧锁,似乎是在质问陵端。

    “什么?”问得没头没尾的,陵端有些没反应过来。

    但在陵越听来,这就是变相承认,他感到有一股无名的怒火涌上他的心头,烧得他五脏六腑都扭曲在一起,头也开始隐隐作痛。他一把抓住陵端的手,有些咬牙切齿的问道:“为什么?”

    陵端被抓痛了却又挣脱不开,只能先安抚陵越:“什么为什么?师兄你抓得我好痛。你先放开我,咱们有话好好说可以吗?”

    陵越有些失去理智,头疼更是让他无法思考,他一把扯开陵端的衣领,指着那处还未消散的吻痕问道:“这难道不是方兰生留下的吗?!”

    陵端又羞又恼,一把挣脱开陵越的钳制:“陵越!你当我是什么人!你羞辱我也就算了,你将兰生置于何地!”

    不料这一挣居然将陵越推到了地上,他本就头痛难忍,竟直接昏死过去。

    陵端也顾不得生气了,慌忙将人扶到了自己床上,本想喊方兰生帮忙找个大夫来,但刚一转身就被昏迷的陵越死死抓住了手,他也只能留在床边陪着陵越。

    陵越不知道自己来到了何处,只看到一片黑暗中有一束微弱的红光,他循着光亮走去,看到了一块漂浮在空中的红色石头,红光俨然就是这块石头发出的。

    这块石头越看越眼熟,却始终想不起来,陵越还在纠结,眼前却突然如走马灯般浮现出许多场景,有泪眼婆娑为他开门的陵端,有含情脉脉注视着他的陵端,还有拿赤练剑架在他脖子上的陵端,但更多的都是一些翻云覆雨,满室春光。

    陵越越看越怒,但这些场景又都是他自己的第一视角,他却没有丝毫印象。又是一番巫山云雨之后,他看到自己将陵端圈在怀里,听见自己说道:“只要你愿意,我可以借助赤魂石的力量。天墉掌门之位我也不屑,我带着你四处游历,走遍大好河山,好不好?”

    赤魂石这三个字如一道惊雷在陵越脑海中炸开,那一晚的记忆如洪水般涌入他的脑海中:“丁隐,是你吗?”

    “不错,哥哥,是我。”一抹暗红色的身影从黑暗中走出来,丁隐眼角的红从未如此肆意张扬过。

    “你一直都在我体内吗?”聪颖如陵越,他大概知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是,也不是。我苏醒并没有多久,否则,你看到的会更多,甚至都没有机会看到这些。”丁隐虽然嘴上喊着哥哥,但他似乎并没有多尊重陵越。

    “你什么意思?”陵越感觉自己的耐心在极速流失。

    “如果我早点苏醒,端端现在早就是我的人了,而你也早就被我取代,封印在赤魂石里了,这样端端今日也不会被你羞辱,受这般委屈!”

    “那你为什么还没动手?”陵越的话让丁隐哑口无言,他太过聪明,一早就知道丁隐的死穴是什么。

    丁隐不忿却又不得不承认:“因为端端心里还有你,我无论如何都不会擅自做主。即使有一丝一毫的可能我都不会让端端受到伤害,哪怕那个人是你!”

    陵越以为自己早就喜怒不形于色,不会再有任何情绪上的过分波动,但此刻他又变成了多年前还是孩童的那个自己,只想激怒眼前的这个自大狂:“既然都知道陵端仍心悦于我,你还在做什么白日梦呢,他不可能会答应你的,我也不允许。”

    “凭什么!”陵越成功了,“你不过是仗着端端喜欢你,凭白让他受了那么多委屈,连他的生辰、他师弟的死都不放在心上,你有什么资格心安理得地享受着他对你的喜爱。明明我比你更爱他,能让他更幸福,为什么先遇到他的那个不能是我!”丁隐越说越不甘,眼角竟流出了一滴血泪。

    这一番话听的陵越惊心动魄,一下子惊醒了他这个梦中人。是了,自己最近的心烦意乱与情绪翻涌其实都源自自己对陵端的在意,而这份在意的背后是自己压抑已久的对陵端隐晦的爱。

    因为爱他所以严格要求他,将来有朝一日才能成为自己的执剑长老,永远陪伴在自己这个掌门身边。日复一日,这个想法竟然成为了陵越的执念,更是造成了如今这个几乎难以挽回的局面。

    幸好自己还有机会,终于认清自己内心的陵越也愈发自信:“你认为你是如何爱上陵端的?你在我体内这么久,早就与我感同身受,如果不是我对陵端有好感,你又怎么会在潜移默化间也喜欢上他?”

    丁隐愣住了,他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喜欢上陵端竟然是因为陵越,而他还妄想取代陵越,鸠占鹊巢,真是一个天大的笑话。

    巨大的挫败感让上一秒还意气风发的丁隐整个人瞬间变得颓废不堪,犹如一棵枯朽的老树瘫坐在地。

哦吼

双生(十)

    虽然早已提前布下天罗地网,但那鬼面人十分狡猾,幸好村民及时察觉,才为陵端等人争取了时间。

    鬼面人见自己已中计,本无心恋战只想脱身,但见到百里屠苏手握焚寂向他冲来,不知为何又留了下来。

    陵端见状,只能将方兰生托付给风晴雪,召出赤练剑加入了混战。

    但鬼面人却好似不屑与他交手,无论陵端使出什么招数都不还手,能躲则躲,仿佛一拳打在了棉花上。

    但面对百里屠苏时......

    虽然早已提前布下天罗地网,但那鬼面人十分狡猾,幸好村民及时察觉,才为陵端等人争取了时间。

    鬼面人见自己已中计,本无心恋战只想脱身,但见到百里屠苏手握焚寂向他冲来,不知为何又留了下来。

    陵端见状,只能将方兰生托付给风晴雪,召出赤练剑加入了混战。

    但鬼面人却好似不屑与他交手,无论陵端使出什么招数都不还手,能躲则躲,仿佛一拳打在了棉花上。

    但面对百里屠苏时鬼面人却是招招下死手,几次欲把焚寂抢到手。这种打法是陵端从未遇到过的,纵使有一身本事也使不出。

    要是师兄在就好了,他一定有办法。陵端正想着,霄河破风而出,将鬼面人伸向焚寂的爪子生生打了回去。

    “师兄!”陵端喜出望外,他以为陵越不会这么快就醒来,看来丁隐也不是没有分寸。

    接住霄河,陵越已将形势搞清楚个大概,他冲陵端使了个眼色,陵端心领神会。

    两人默契十足,既然加入不了那就牵制住鬼面人,一个从左边突破另一个就从右边下手,一个直击面门另一个就专攻下盘,打得鬼面人根本碰不到百里屠苏和焚寂。

    但这么拖下去也不是办法,用焚寂的时间越长煞气的影响就越重,百里屠苏额间的印记也越来越深。

    “陵端!”陵越只一声,陵端就明白了他的意思,两人一齐再次挡住鬼面人对百里屠苏的攻击,然后各自祭出霄河和赤练剑,同时击中了鬼面人的头部和膝盖。

    眼见百里屠苏就要失去控制,陵越和陵端再一次交换眼神,然后同时喊道:“风晴雪!”“兰生!”

    一直围观的两人也很快反应过来,风晴雪使出幽都法术安抚住了即将暴走的屠苏,而方兰生也用陵端交给他的捆仙索将鬼面人绑了个严严实实。

    见场面得以控制住,陵越和陵端这才松了口气,但也意识到刚才两人是如何配合默契,一个眼神就能知道对方在想什么,莫名竟有些扭捏起来。

    “二师兄,你和大师兄好厉害啊!”方兰生眼里的崇拜之情更深了。

    “可不是嘛,两个人配合得就好像是一个人,还真是心有灵犀”风晴雪扶着百里屠苏也不忘打趣道。

    不说还好,一说气氛就更加诡异起来,陵越本来还有些担心这么说会惹怒陵端,毕竟前几日他对自己的态度并不是很好。

    但看到陵端也一副不好意思的样子,并且没有否认,陵越突然觉得风晴雪的话顺耳了不少,自己刚刚突然醒来的不适感也消失了,甚至还能再大战个几百回合。

    陵端承认,自己对陵越还没有完全死心。刚刚陵越喊自己那一声与平日里完全不同,他到现在都还能听到自己砰砰的心跳声。

    能和师兄配合得如此默契,是不是说明师兄并没有那么冷落自己,他心里也还是有自己的。陵端知道自己有些痴心妄想了,但他自欺欺人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多想这么一会儿又何妨。

    还没来得及高兴太久,陵端又想到了丁隐和他所说的那些话,心下便又变得沉重起来,他该拿这两人怎么办呢?

    一个是自己倾心十几年却从未得到过回应的师兄,一个是对自己无微不至却从一开始就是误会的丁隐,陵端的内心陷入了痛苦的挣扎。

阿清

陵端之小反派洗白记

  5.

  “咱们快点,赶在日落前,把师兄的东西收拾出来!”

  

     “额!师……师妹好啊!”差点和芙蕖碰到头的陵清迅速停步闪身,对她打了声招呼。

  

     只见陵川与肇其各夹着一个空包裹,陵清手里提着一个食盒,三人遇见芙蕖,显然是有些出其不意,你看我,我又看他,尴尬地笑着,不知该说些什么。

  

     “你们去哪里?干什么?”芙蕖此刻正是心情烦闷,忿忿不平,迎面而来的三人却与她刚好对上。

  ...


  5.

  “咱们快点,赶在日落前,把师兄的东西收拾出来!”

  

     “额!师……师妹好啊!”差点和芙蕖碰到头的陵清迅速停步闪身,对她打了声招呼。

  

     只见陵川与肇其各夹着一个空包裹,陵清手里提着一个食盒,三人遇见芙蕖,显然是有些出其不意,你看我,我又看他,尴尬地笑着,不知该说些什么。

  

     “你们去哪里?干什么?”芙蕖此刻正是心情烦闷,忿忿不平,迎面而来的三人却与她刚好对上。

  

     “找们……”陵清和肇其互相瞧了瞧对方,最后只能一齐将目光投向了师兄陵川。

  

     陵川也是一脸的茫然无措,芙蕖看着他三人这副有口难言不敢作答的样子,不用细想也能猜到了。

  

     “你们是不是要去找陵端!”

  

     三人结结巴巴矢口否认的样子无疑是证实了芙蕖她猜对了。

  

     芙蕖顿时心中五味杂陈,难以接受。

  

     听说一向义正辞严、雷厉风行,说一不二的执剑长老居然一夜之间对严惩陵端一事松囗不提并全权归还给了掌教真人处理。更听说,大师兄陵越曾有意为陵端改善罪名,甚至去求他的师尊高抬贵手。

  

     至于自己的爹,作为掌教的涵素真人,陵端的亲传师父,如果说他没有明里暗里相助陵端,那只怕是太阳要打西边出来。这对师徒她怎么会不了解?说亲如父子也不为过。多少次让她发现师徒二人私下里交谈事务?多少回父亲为了徒弟训责她这个女儿?又多少次见陵端被涵素真人包庇?

  

     反观自己,从事发到现在已经过好几天了,待在房里养伤这么久了,除了作为父亲的掌教真人来关怀过几句,几乎没人来看望过自己。大师兄事务多也就算了,连难得与自己谈得来的红玉姐似乎也都把自己给忘了。好容易碰见几个人,居然还是为了去给陵端准备吃用的!哪有这种事?对受害者不管不顾,却要跑去多加关照一个打伤自己的始作俑者?

  

     不论是掌教真人,还是大师兄、同门师弟们,他们是被下了什么迷魂药?

  

     人心都是长偏的。若要说他们向来亲近陵端,感情深厚,看待事物难免有失偏颇不忍责难,帮助袒护于他倒也说得过去。

  

     可为什么执剑长老和大师兄也没有即时为自己做主严惩于他,将陵端逐出天墉城,反倒要将他带回来,给他留耍滑狡辩的机会?

  

     她不理解,她不能理解,她不理解。

  

     “你们是中了陵端的妖术了?这么记挂他?”

  

     陵川笑容一滞,欲言又止,无奈地道:“师妹,话不能这么说,二师兄也是一时不小心才……”

  

     作为陵端的小跟班们,自然也是有一些心眼儿的,懂得察觉风向,酌情而为。想当日乌蒙灵谷,二师兄原本给执剑长老吓得那般狼狈不堪,孤立无援,已是抱了必死之心,可见二师兄当时有多么绝望害怕,他们也暗自捏了把汗。二师兄作为掌教真人门下唯一的亲传弟子,也算他们这些小弟子的靠山,平日里对上清高自傲、冷漠疏离令众弟子难猜喜怒、不敢言行的执剑一脉,也能制衡一二。万一真如执剑长老之意将他就地正法,或者是废去武功让二师兄落得个非死即伤,莫说多年师兄弟情谊难续,从此他执剑一脉独大,那还不更是他们想如何就如何的吗?执剑长老单单对二师兄这个掌门亲传弟子都这般严厉苛刻,不留情面,再加上自己这一伙人本就与陵端尤为要好,到时候又岂能受到善待?只怕那时候,只能“夹着尾巴做人”、“道路以目”了。

  

     按道理说,二师兄犯下如此大错,真完完全全依照门规的话,肯定不止关三年这么简单。这无疑是其师父掌教真人的功劳。纵使他犯了大错,涵素真人还是斩钉截铁地将他保下了,而且宣布陵端所犯之错时,竟然只字未提他打晕自己女儿芙蕖这件事情。这其一可见,二师兄对于掌教真人而言,地位无疑是举足轻重,能与芙蕖一较高下甚至不可估量。其二,也表明了掌教真人的权威意志非但不曾落於下风,还是他执剑一脉憾动不得的。

  

     芙蕖越听越不痛快,心头越是窝火。

  

     “我倒要去问问我爹,看陵端到底蛊惑了多少人!”话音未落,她便头也不回,气冲冲地跑向了掌教真人此时所在的正厅。

  

     “诶,师妹……”肇其见状,伸手想要叫住她,却被陵清拍了一下肩膀。

  

     “肇其,你这是要干什么?”

  

     “你没看见师妹她要……”

  

     陵清翻了个白眼,摇头笑道:“她爱去,你管她呢?”

  

     陵川也道:“反正她也改变不了什么。别管了,我们快走罢。”

  

     “陵越,你年纪轻轻,却胸怀坦荡,大义凛然,不论修为人品,皆是众之佼佼,出类拔萃,当之无愧为天墉城此辈弟子之榜样。不过你也要记住,古人云,路漫漫其修远兮,当上下而求索。欲成大道,须历经千锤百炼,世道人情。道途艰险,千辛万苦。此之深意,难以言说,惟有希望你坚守本心,不弃不悔,方能迎难而上,以待日后得成正果。”

  

     “叩谢掌教真人教诲,弟子自当谨记于心,尽日不忘。”

  

     正厅内,涵素真人欣慰地赞许着陵越,转而又对陵端冷冰冰地警告道:“陵端,你此次之过,我本想严惩不贷,只是多亏了长老们和大师兄替你说情。看在他们的情面上,也念你能知错悔改,我姑且网开一面,希望你日后能牢记这次教训。倘若今日后,你胆敢再犯,休怪我手下无情。”

  

     “是,多谢师父,”陵端恭恭敬敬地跪下身向涵素真人行礼:“也请师父代我谢过各位长老!”


     “还不谢过大师兄?”涵素真人压低了声音示意道。

  

     陵端这才望了一眼陵越,颇有些拘束地站起来,拱手道:“多谢师兄,不计前嫌,陵端道行浅薄,往后还要请师兄多多包涵指教。”

  

     “师弟……言重了。”陵越虚扶了他一下,温声回道。

  

     一派兄友弟恭的和谐场面,气氛恰好。

  

     可就在陵端动身去往了寒冰室没过多久,一个声音忽然击破了这一刻的宁静。

  

     “爹!你为什么不清理门户,重罚陵端?”

  

     芙蕖此话一出,下一刹那,就有些想捂自己的嘴了。

  

     大师兄陵越也在这儿。

  

     “芙蕖,不得无礼。”陵越出言提醒道。

  

     莫说是找掌教涵素真人,哪怕是有事要求见任何一位长老,也必须第一时间行拜礼,从来没有直接闯入张口就来的道理。况且在师兄或者师姐面前,也不可出言无状。国有国法,家有家规,而天墉城自然也有天墉城的门规戒律。凡是天墉城内弟子,皆是一视同仁,不会因为芙蕖的“特殊”身份而例外。纵是作为女儿去找自己爹讨说法也不能失了礼数。

  

     芙蕖不情不愿地行了礼,下一步就展开了盘问:“爹,大师兄,为什么你们要这么轻易地放过陵端?难道他犯下大错就不用承受相应的处罚?就因为他是——”

  

     她那句“就因为他是你的徒弟”还未出口,就被陵越喝止。

  

     “芙蕖,不可乱语!”陵越眉头徽蹙。

  

     芙蕖很多时候,说话不过脑子,也不分场合,更不屑于思虑一下自己到底该不该说。

  

     她有些委屈地望了望大师兄,终是低头不敢再多话。

  

     涵素真人清了清嗓子,并没有计较追究她方才的无礼之举,只是问:“你不好好在房间里养伤,跑到这里来干什么?莫非你的伤已经全好了?”

  

     芙蕖摇摇头。

  

     涵素真人冷哼一声,打量似的盯着手中的茶盏。平心静气地问道:“既然未好,你又何来的力气特意过来,指认父兄的不是?”

  

     那句“父兄的不是”,声音极为响亮。

  

     芙蕖一下子噎住了,“我……”愣了半天也无言以对。

  

     “芙蕖,陵端旳事并非掌教真人一人之意,而是和众位长老一同商议的结果。”陵越告诉芙蕖。

  

     “大师兄,那你也……认为应该这样吗?”芙蕖看着陵越,好像下一刻就要滴出两行泪来。

  

     陵越先是不语,之后开口劝道:“芙蕖,陵端他是误入了歧途,可他本性善良,此次他已真心悔过,痛改前非。”

  

     芙蕖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难以接受。

  

     “大师兄,你也被他的妖气迷惑了?”

  

     陵越微微不悦:“芙蕖,陵端身上的妖气早就散了,又怎么会迷惑人?”

  

     芙蕖偷偷瞄了一眼涵素真人,见他面无愠色,只专心地品着杯中茗茶,于是壮大了胆子道:“大师兄,你不知道?我听说陵端他曾想置屠苏于死地。”

  

     “一派胡言。”未等陵越做出反应,涵素真人铿锵有力的声音就震住了芙蕖。

  

     一抬眼,芙蕖就被父亲那犀利无比的眼神惊得心怦怦直跳,惟恐下一刻一个茶盏就朝自己飞来。

  

     涵素真人轻叹一声,有些慵懒地下令道: “陵越,你送她回去,好好休息。”

  

  “遵命。”

  

     芙蕖就这样毫无成果地被送回了房,陵越在临走时也只淡淡地撂下了一句“好好养伤,不要胡闹。”

  

     陵端虽不是第一次被罚进寒冰室来,可他这次来得太匆忙,身边并没有带上多少家当,只抱了一床厚点的被子。起初他还打了一个寒战。过了半晌,他终于适应了里面的冷凉,忙自觉地取来了笔和墨开始抄书。

  

     不知抄了多久,陵端顿感疲倦,枕趴在自己抄好的两堆纸上,迷迷糊糊睡着了。

  

     夜晚时分,寒冰室内的陵端被几个人突如其来的叫唤声吓醒。

  

     “师兄!”

  

     “二师兄!”

  

     “我们来了!”

  

     他猛地一跃而起,翻落了桌上的纸笔。

  

     “嗯?!”

  

     陵端揉了揉眼睛,仔细一看,是提着灯的师弟。

  

     “陵川陵清陵义肇其,你们吓死我了!”说话间,陵端感觉到嘴角有口水,随手一抹,竟发现口水已经结成了冰珠子,掉了下去。

  

     肇其和陵清忍不住笑出了声。

  

     “笑什么笑?庆祝师兄我又一次被关寒冰室啊?”陵端整理纸笔,立时就瞟见了肇其手里的食盒。

  

     “哟!给我开小灶来了,谢谢啊!”

  

     陵端顷刻间就忘记了之前所有的不快,接过食盒就打开了盖子。

  

     “二师兄你也不看看我们,帮你把冰壶秋月的一些东西收过来了,也不谢谢我们?”陵川抱着胳膊邀功道。

  

     陵端笑嘻嘻扡答道:“当然谢,都得谢!对了,你们怎么这么晚才来?”

  

     见他们像是有忧郁之色,陵端察觉不对。

  

     沉默了一会儿,陵义率先开口道:“二师兄,你设旳结界那边显现异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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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吼

双生(九)

    几起命案都发生在晚上,众人便决定留在村子里伪装成村民,轮流守夜等待鬼面人的出现。

    方兰生到底是个普通人,守了没一会儿就睡了过去,陵端也没有叫醒他,给他披了件外套就代替他守了起来,反正下一个就是他了,他也睡不着。

    看着熟睡的方兰生,陵端又想起了肇临。有时练功累了,肇临也会忍不住打个盹儿,陵端虽然平时爱欺负师弟们,却也是心疼他们的,他也就这么守着肇临,赶在师尊来之前叫醒他。

    但现在肇临只能躺在冰冷的坟地......

    几起命案都发生在晚上,众人便决定留在村子里伪装成村民,轮流守夜等待鬼面人的出现。

    方兰生到底是个普通人,守了没一会儿就睡了过去,陵端也没有叫醒他,给他披了件外套就代替他守了起来,反正下一个就是他了,他也睡不着。

    看着熟睡的方兰生,陵端又想起了肇临。有时练功累了,肇临也会忍不住打个盹儿,陵端虽然平时爱欺负师弟们,却也是心疼他们的,他也就这么守着肇临,赶在师尊来之前叫醒他。

    但现在肇临只能躺在冰冷的坟地里,自己再怎么吓唬他师尊来了他也不会被吓醒了。

    “师弟,师兄一定会替你报仇的。”

    报完仇呢?陵端问自己,继续回到天墉,做自己的二师兄,然后在陵越成为新一任掌门后做他的执剑长老辅佐他吗?

    这或许是以前的陵端所设想的未来,但现在他不想了,不仅仅是因为陵越,还有丁隐。

    他还没有理清自己对丁隐的感情,虽然从丁隐那里得到了自己一直想要的回应,但那始终是假的,丁隐始终不是陵越,而陵越也永远不会给他想要的。

    但陵端又没法恨丁隐,毕竟他也那么可怜,要不是因为赤魂石可能早就消散于天地间了。但他又没法接受丁隐,这种自欺欺人的感情只会让他觉得自己更加可怜。

      等替肇临报了仇就下山历练吧,陵端长叹了一口气,肇临一直向往山下的世界,自己就当是满足了肇临的心愿吧。

    “想什么呢这么出神?把外套给了方兰生也不怕自己冻着。”陵越不知何时也醒了,将自己的外衣披在了陵端身上。

    “别再假装师兄了。”陵端埋着头也不看他。

    知道陵端认出来了,丁隐也不装了,将陵端披着的外衣抢过了一半:“外衣给了你我也有些冷了,不如一起吧。”

    陵端不愿意但又怕真的冻着陵越,只能委委屈屈地和丁隐挤在了一起,渐渐红透的耳朵在篝火的照耀下倒是没那么明显了:“两个大男人挤在一起像什么样子。”

    “两个大男人还睡在一起过怕什么。”丁隐有些戏弄地贴着陵端的耳朵说,他知道那里是很敏感的。

    这下再旺的篝火都遮不住陵端羞红的脸了:“哪里来的这些虎狼之词!”顶着陵越的脸说出这么不正经的话,陵端真的会跳戏。

    但丁隐却好似就喜欢看陵端这幅又羞又恼的模样,像有一支羽毛在他心上撩拨似的,让他忍不住去逗逗他,欺负他。

    “比这更虎狼的话又不是没说过,现在就受不了了那将来还不得羞死过去。”丁隐越说越靠近,索性把人圈在了怀里。

    “你……”一向伶牙俐齿的天墉城小霸王终于也有吃瘪的一天。知道陵端面子薄,再这么下去就真要生气了,丁隐赶紧见好就收。

    丁隐把外衣又掖了掖,生怕冻着陵端,一改以往的不正经,对着陵端认真说道:“端端,我不应该用你师兄的身份骗你,但我对你是真心的。

    我苏醒以后对陵越的所作所为都尽收眼底,他对你的态度我也都一清二楚,我是真的替你不值,也心疼你。

    只要你愿意,我可以借助赤魂石的力量。天墉掌门之位我也不屑,我带着你四处游历,走遍大好河山,好不好?”

    丁隐认真的模样让陵端有些恍惚,但他很快就清醒了过来,真正的师兄是从来不会如此对他的。

    相处不过几晚的丁隐都能知道他在想什么,陵越却从来只会皱着眉头指责他,陵端承认自己有些心动了,但这样做又何尝不是对丁隐的伤害,自己把他当成陵越的替身也太残忍了一些。

    陵端刚想说些什么,丁隐却突然眉头紧皱,似有些痛苦,眼神也变得涣散,仿佛在挣扎些什么。

    还未等陵端作出反应,外面就传来村民的喊叫声,陵端只能从丁隐的怀里挣脱出来,将神智不清的丁隐安顿好,然后和闻声而起的方兰生等人一起向着发出声响之处赶去。

哦吼

双生(八)

    方兰生踏进院子的时候一个人都没见到,也没多想,径直就去敲陵端的房门,如今他倒是最喜与陵端相处了:“师傅师傅!咱们一起降妖去啊!”

    陵端无奈地打开房门:“说了别叫我师傅了,叫我陵端即可。”

    “那怎么行,你教我法术,我就该叫你一声师傅啊!”方兰生拉着陵端来到了院子里,把其他几人也吸引了出来。

    “我才多大就一口一个师傅的叫,把我都叫老了。”陵端腹诽道,在他心里师傅要么是自己师尊那样,要么就是紫胤真人那样,......

    方兰生踏进院子的时候一个人都没见到,也没多想,径直就去敲陵端的房门,如今他倒是最喜与陵端相处了:“师傅师傅!咱们一起降妖去啊!”

    陵端无奈地打开房门:“说了别叫我师傅了,叫我陵端即可。”

    “那怎么行,你教我法术,我就该叫你一声师傅啊!”方兰生拉着陵端来到了院子里,把其他几人也吸引了出来。

    “我才多大就一口一个师傅的叫,把我都叫老了。”陵端腹诽道,在他心里师傅要么是自己师尊那样,要么就是紫胤真人那样,个个老气横秋的,和自己可不沾边。

    但他也不敢说出来,毕竟这俩人的徒弟可全在这儿了,“那你就叫我一声二师兄吧,你刚才说的妖怪是怎么回事?”

    陵越看着陵端如此纵容方兰生,又想到他刚刚对自己唯恐避之不及的模样,心里莫名泛起一股酸涩,没由来的还有些生气。

    尤其是方兰生抓着陵端的那只手,越看越碍眼,他甚至想祭出霄河。陵越自己都被这一想法吓到了,他早就学会了控制情绪,喜怒不形于色,怎么刚刚会有那么极端的想法。

    自己最近怎么有些怪怪的,好似变了个人似的。陵越迅速调整好自己的情绪,把脑海里那些有的没的都清除掉,把注意力都集中到捉妖上去。

    得到了认可,方兰生更加心满意足了,说起降妖的事就更加来劲了:“我听城里的人说在不远的村子里接连发生了几起命案,死去的村民胸口被掏了一个大洞,一看就不是人干的。

    有村民看到杀人的带着一副鬼面獠牙面具,搞不好就是哪个妖怪出来掏忍心吃了。二师兄,我和你学了这么久终于能派上用场了,你带我去抓妖怪吧!”

    “是鬼面人!”

    陵越下意识地看向陵端,他果然一脸严肃,眉头紧皱,死死抓着方兰生的手问道:“鬼面人在哪儿?!”

    “陵端!”陵越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喊住他。

    “你们不管肇临,我自己替他报仇!”陵端转身回房取了赤练剑,拉着方兰生就要去找鬼面人。

    陵越再怎么控制也冷静不了了,上前拽住了陵端拉着方兰生的手:“陵端,你冷静一点!”

    明明是想安抚住陵端的,怎么一开口又是这么生硬。

    陵端本就红肿的眼睛此刻更加狰狞,红血丝布满整个眼眶:“你要我怎么冷静!你说凶手不是百里屠苏,是鬼面人,我相信了!现在鬼面人出现了,你还要我冷静,难道肇临不是你的师弟吗?难道只有百里屠苏死了你才不会冷静吗?!”

    陵端嘶吼着,仿佛要将所有的情绪都发泄出来。他压抑的太久了,肇临的离开,陵越的冷漠,丁隐的存在,他一个人承受了太多了,但他也不过刚刚年满十八。

    “我不是这个意思……”不等陵越说完,陵端一把甩开陵越的手,拉着方兰生走了。

    百里屠苏和风晴雪也看不下去,走过来劝陵越:“大师兄,二师兄是有些激动了,但鬼面人确实是一个重要线索,咱们还是一起去吧。”

    陵越也不知有没有听到,没有回复屠苏,却提着霄河跟了出去。刚刚陵端挣开他的手时,他在陵端的锁骨处看到了一闪而过的红色印记。

    陵越向来不沾染情欲半分,但他只一眼就看出了那是一处吻痕,而且他的脑海里还闪现出了一些片段,一些他很陌生但却足够让他失去理智的片段。

    见陵越跟了出去,百里屠苏和风晴雪虽然觉得有些莫名其妙,但也紧随其后。

    他们一帮人来到出事的村庄,告知村民天墉城弟子的身份,此次前来是帮助他们除妖的,村民自然感激不尽,一口一个仙人救命。

    他们来到摆放尸体的祠堂,一一查看。果然,每个人的胸口都赫然一个大洞,除了没有焚寂的痕迹其他都和肇临当晚如出一辙。

    杀死肇临的凶手显而易见,鬼面人不仅在打焚寂的主意,还肆意残害无辜百姓,他们一定要在更多人被害之前找到鬼面人,并搞清楚他们得到焚寂的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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