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尔滨区拟/南岗中心向】龙脊(下)【完结】
秦龙岗拿不准傅松滨的态度,谨慎地说:“……我不知道。”
傅松滨笑了,他说:“对百姓来说,人这一生,不外乎生死,这一辈子,也就追求个风调雨顺,然后入土为安。”
“入土为安啊……”傅松滨叹息着,“……我亲手把我的朋友,从土里挖出来,让人把他扔进了露天的焚化坑里。如果我信那些个神鬼、报应、轮回,那我自己算是个什么东西呢,我是该下地狱的吧?”
“我信不信……”傅松滨说,“我不能信。”
当初同意焚烧尸体的文件,是秦龙岗和哈尔滨审批的,秦龙岗想着傅松滨体弱,或许没办法主持大局了——当然,最主要的想法的确是怕不懂现代科学的傅松滨,不同意火化...
秦龙岗拿不准傅松滨的态度,谨慎地说:“……我不知道。”
傅松滨笑了,他说:“对百姓来说,人这一生,不外乎生死,这一辈子,也就追求个风调雨顺,然后入土为安。”
“入土为安啊……”傅松滨叹息着,“……我亲手把我的朋友,从土里挖出来,让人把他扔进了露天的焚化坑里。如果我信那些个神鬼、报应、轮回,那我自己算是个什么东西呢,我是该下地狱的吧?”
“我信不信……”傅松滨说,“我不能信。”
当初同意焚烧尸体的文件,是秦龙岗和哈尔滨审批的,秦龙岗想着傅松滨体弱,或许没办法主持大局了——当然,最主要的想法的确是怕不懂现代科学的傅松滨,不同意火化,耽误了救治时机。
确实是越俎代庖了,是自己没有相信傅松滨,更别说傅松滨理论上该是吉林管辖范围的。此时听着傅松滨提起过去的事,秦龙岗被迟来的愧疚埋没,他把“迷不迷信”的话题放到了一边,想先说些什么抱歉的话。可傅松滨又把话题转了回来。
“我下地狱无所谓,”傅松滨说,“那些救了傅家甸的医生又变成了什么呢?”
秦龙岗张了张嘴,没有说出话来。
“当初顾安埠说我们其实是没有信仰的,刚开始,我很不服气。后来他搬来了佛经、道藏,细细地给我讲它们应该是什么样子的。然后我不得不承认,我们确实是没有。”傅松滨说,“百姓的‘信仰’,杂又乱,分不清是哪家言论,非佛、非道,甚至也不是萨满——大字不识几个,哪谈得上研究呢。”
“更别说那些,闯关东的人——我不是说济南哥人不好,但是他们带来的那些宗族啊礼法啊……”傅松滨不好意思背后说人坏话,但提及宗教,还是忍不住叹了口气,“……跟傅家甸原来就有的一混,更麻烦了。”
秦龙岗点点头——自己是龙脊这件事,就是一个山东人算出来的。
后来不知道圣彼得堡怎么得知了,但也不算太奇怪,他秦家岗早就被俄国里里外外渗透了。
“没有信仰,那怎么行呢?我这样问顾安埠,顾安埠又告诉了我另一个词——”傅松滨看向秦龙岗,缓慢又清晰地说,“实用。”
“顾安埠这么说了,我反倒懂了点儿。”傅松滨说,“龙岗你进门时看到了外边的街市吗?”
秦龙岗点点头。
“巴洛克建筑,和基督教是有大关系的,那巴洛克建筑上怎么可以雕中国的牡丹和石榴呢?可大家就是雕了。”提及自家的“巴洛克”,傅松滨还是有些无奈,但前些日子和顾安埠聊过之后,他倒没有那么不愿自视了,而是尝试去欣赏,“做生意的人讲究多,雕上石榴和牡丹,这样能讨个吉利,避免灾祸。至于巴洛克是什么,不在大家的考虑范围内。这是无知,还是实用呢?”
秦龙岗沉默下来,去思考傅松滨的问题。傅松滨又说:“后来我想到,更早之前,在鼠疫那年,我其实也做过这样的事情——那年,我去放烟花了。”
“一开始有人说想要放鞭炮驱赶瘟神的时候,我拒绝了。我说我不信那个,不能再信那些偏方、神鬼,我得学习什么是‘科学’,我不能耽误医生治病。但伍医生说,放吧。硫磺可以消毒——伍医生的话,我得听,所以我放了。”
“后来我和顾安埠一起看烟花,顾安埠说,热闹一下,驱赶晦气。我说原来我们的进步青年,也会说这么不‘科学’的话啊。”
“我以为他也会给我讲鞭炮的成分,讲消毒,但他明明什么都懂,却只和我说,‘大家如果相信这话,那就能开心一点儿,病好得就快了’。”
“有人信,有人不信。不管信还是不信,说到底,都是想它有用。”傅松滨话锋一转,说,“龙岗,我也是这样想的。”
话题再一次被傅松滨转回,这会彻底地到了自己的身上,秦龙岗睁大眼睛。
秦龙岗问:“有……什么用?”
傅松滨问:“俄国人对你断腰镇首,那你有什么感觉吗?”
秦龙岗摇摇头说:“没有,我的身体没有任何的不适……非要说的话,我只是比较烦,他们总是提起这件事情,我很不得劲儿。”
每次会议前例行公事自报家门,自己把写着“秦龙岗”的名牌放在桌子上,总会有俄国人窃窃私语着、笑着什么,秦龙岗不用听都知道,无非就是“那条被我们断腰镇首的龙”。
秦龙岗想给他们一人一拳,告诉他们我不信这个,你们对我造不成任何的影响。但事实上,自己还要遵守着并不平等的外交礼仪,对俄国人摆出公式化的友好笑容。
烦死了!
“那就够了。”傅松滨说,“龙岗,我们都想让你能再舒服一点儿,好地段被他们夺走,那我们就找更好的出来。”
一座极乐寺还不够,还要一座孔庙。
不论是最繁华的地段,还是最聚灵的风水宝地,他们要把最好的东西,通通塞给秦龙岗。
龙首衔珠的位置,只能属于秦龙岗。
“你问我懂不懂佛,懂不懂孔子。我不敢说懂,你问每一个捐款的人,相信我,不可能所有人都懂。但我们都想让你过得更好一点儿。”
“能帮到你的时候不多,我们都很珍惜这次机会。”
当初极乐寺的公开募款,并没有大肆宣扬,傅松滨知道有不少人、包括滨江县的商户,以个人名义捐了款。
但还不够。
今年是哈尔滨的回归之年。是人们翘首以盼的日子,不知该如何表达的喜悦,再次化为了募款名单上的一串串数字,堆叠出这座逆行而建的文庙。
他们想让秦龙岗能站得更直一些。
“做给他们看,让他们知道你不是好惹的。”傅松滨说,“也做给百姓们看,证明我们的民族从未断绝。”
“就算没有龙气、就算你不是龙脊,那又怎么样呢?我们做事自有意义。”傅松滨笑着看他,然后又一次,把吉林与滨江县的募款放入了秦龙岗的手中。
“我们不是为了龙,是为了你。”
一九二九年·秦家岗
文庙缓缓落成,奉天运来了一块碑,碑文上写着他家那位少帅对自己的殷切期望。
秦龙岗默念着碑记。黑龙江、吉林、奉天、商会、铁路局,每一个人砸钱进去,给他最好的一切,如今他看着已经落成的文庙,已经不再有当初那过重压力带来的惶恐。
哈尔滨是一座没有城墙的城市。可不论是在沦为铁路附属地时与人争权,还是收回主权后以“特别市”的身份存在,秦龙岗都从来没有这样的一刻,真切地觉得自己“回来”了。
顾安埠在他身边,对文庙啧啧感叹说:“真漂亮啊。”
秦龙岗看向他,说:“顾大少爷,只夸漂亮?没什么别的大道理跟我讲?”
跟傅松滨不是很会说吗?
顾安埠眨眨眼:“如果我说,我从一开始,就只希望它漂亮,你怎么想?”
秦龙岗一愣,然后笑开,道:“那我也算,没辜负你的期望吧。”
“不知道傅松滨跟你说了什么,但在我这儿,我确实还是希望建筑就要有建筑的样子。”顾安埠说,“龙首衔珠,在选址那一刻就做到了。接下来,也请偶尔忘记它的责任,专心祭祀孔子、专心欣赏我们独一无二的设计。”
秦龙岗笑着说:“像你会说的话。”
这文庙,秦龙岗也收了俄国人的钱。
当初建造文庙时,江璐一声不吭拿来了五万六千五百元。
阔绰的大手笔,秦龙岗接钱的手有些犹豫,但江璐也已经回归,如今代表的是中国,秦龙岗想着傅松滨的话,还是表达感谢后收了下来。
隔天江璐又来了,带来的是中俄职工共同集资的四百八拾二元五毫,有零有整,看得出大家的热情。
这回钱不多,秦龙岗的手却更不敢伸出去了,他问江璐:“这群俄国员工知道——这文庙是纪念孔子的吗?”
江璐点点头说:“他们说希望文庙能更壮观。”
……真的知道吗?
“呃,那他们知道我们为什么建文庙吗?”
江璐又点点头,说:“他们说他们爱哈尔滨。”
……还是先别爱。
不不,秦龙岗摇摇头,让自己把心放回原位。
文庙为抵抗文化入侵而生。可是在回到中国的路上,自己确实遇到了很多心怀善意的外国人。既然他们心怀好意又尊重自己,那自己也不必把他们拒之门外。
秦龙岗再次把钱接了过来,说:“替我向他们说声谢谢。文庙会尽我所能的完美。”
“江璐也来过了啊?”顾安埠说,“那还差谁没跟你说过了?啊,哈尔滨,你要不要去问问哈尔滨对你的期望是什么?”
秦龙岗看着前方与奉天、吉林、齐齐哈尔站在一起的哈尔滨,思索了片刻,摇了摇头。
后来安心的日子没几天,秦龙岗哪怕心里想每天都去文庙欣赏一下,但现实是,越来越多的工作压得他没有自己的空闲时间。
哈尔滨和奉天一行人密谋去抢中东铁路时,顾安埠积极地举起手说他要参加,秦龙岗深吸一口气,走上前说:“我也想去。”
或许他和顾安埠,铁路附属地,对铁路天生有一种向往。即便秦龙岗和江璐的话也不多,见面仅仅是点头打招呼,但他一想到江璐那张波澜不惊的脸,就同样有想要接近她的冲动。
一屋子的人看着他,哈尔滨开口说:“不行,龙岗,你得留在哈尔滨。”
秦龙岗皱眉,若是顾安埠不能去,也就罢了。可顾安埠和田襄都能去,只有自己要留家,让秦龙岗说不出的不服。
顾安埠总能比他更自由、更能获得所有人的关注、总能……去做他想做的事而不用考虑后果。
算了,谁叫自己是干活的命呢。
秦龙岗想着想着,又换回了工作时才有的笑容,对屋里的所有人说:“好的,我留家。”
哈尔滨看看他,放下了手中的工作,走到他的面前,搂着他的肩膀走出房间门:
“你们先开会,我去和我家小朋友说几句话。”
秦龙岗被哈尔滨推着往外走,回头小声说:“我比你大一点点。”
哈尔滨咬着他的耳朵说:“谁闹别扭谁就是小朋友。”
秦龙岗:“……”
门一关,哈尔滨却没放开摁着秦龙岗肩膀的手:“好啦,说说吧,闹什么别扭呢?”
秦龙岗别过脸说:“没闹。”
哈尔滨“噗嗤”一声笑了,又揉揉他的头,秦龙岗不大乐意,想说你不要把我当小孩子。
明明哈尔滨还是个懵懂小孩子的时候,自己就在为了哈尔滨工作。
哈尔滨可以慢慢长大,可自己却没有童年,像被人打了激素一样短短几年就窜到了成年。
工作工作工作,被人叫作“天堂”的背后,是为了不知何时才能拿到的主权不断地重复希望与失望,数不清自己在不断变换的谈判桌上吃了多少瘪,咽了多少苦。
秦龙岗不奢求休息,他甚至可以继续做更艰辛的工作。他只想离开办公室,在前线痛快一场,宣泄出多年以来的郁结。
……他也想去接江璐回来啊。
秦龙岗突然说:“其实比起我,江璐才更像是龙脉吧?”
哈尔滨看着他。
比起那个被算出来的、地图上并不存在的、传说中的龙脉,曲折蜿蜒、以T字形连接了整个东北的江璐,才是那个可以影响众人命运的龙脉。
哈尔滨笑着说:“你倒是会自己理解。”
“是实话。”秦龙岗被哈尔滨笑了,突然有些委屈,自己坐了这么多年的办公桌,却连这点自由都没有,他不再遮掩自己的本心,诚实地抱怨,“我知道你想让江璐回来,现在特别着急,比谁都着急,那为什么就不能加我一个呢。”
“‘加’你一个,你在想谁?安埠?”哈尔滨拉长音,问他,“我猜猜,你是不是在想,为什么顾安埠能去,我不能去?”
秦龙岗咬唇,不想说话。
他不想承认,他总是在暗暗和顾安埠比较。
任谁不会比较呢?
他和顾安埠同为铁路附属地,几乎同时发展。可是他要累死累活地工作,顾安埠只要开好铺子就可以赚得盆满钵满。
自己要跟各国使者还有意图夺权的官员皮笑肉不笑地唇枪舌剑,顾安埠却可以研究着他的艺术跨着国去结交志同道合的灵魂之友。
就这样,顾安埠与他却还几乎持平。
若是平时也就罢了,秦龙岗会安慰自己,自己比顾安埠稍微大上那么一点儿,虽然可以忽略不计,但毕竟自己是哥哥嘛!
但现在……秦龙岗悲伤地想,自己还是落了俗套,去怀疑哈尔滨是不是偏心顾安埠。
哈尔滨放开了他的肩膀和头,秦龙岗想哈尔滨是不是生气了,哈尔滨下一句话是不是“秦龙岗你以前不是这样的人”。
哈尔滨抚着下巴,缓缓想着什么,边想边说:“好像有人说过,顾安埠是我的名片,傅松滨和田襄是我的根,那你是我的什么呢……”
我是你的替身使者,干活的机器,小号的哈尔滨。
哈尔滨突然一笑,转了些身子,把自己的手拍在秦龙岗的后背上,又摸向秦龙岗的脊柱:“别想什么龙脊了,不论什么时候,记得你是我哈尔滨的脊梁。”
脊梁一词太重,秦龙岗一愣。
“哈尔滨的脊梁”,这说辞比“龙的脊梁”还要让人动容。
哈尔滨现在已经比自己高了,秦龙岗被他这么半拥着,也不那么突兀,秦龙岗突然有了点儿卸力躺在哈尔滨怀里的冲动,他问:“你是在哄我吗?”
“当然不是。”哈尔滨又搭上他的肩膀,这回哈尔滨给秦龙岗补全了一个拥抱,“你那么有责任心,不用我哄也会工作,所以我说这话,是想让你开心——我说的是实话。”
“我不在哈尔滨的这段日子,你就是我哈尔滨的脊梁,当然了,以后也是。”哈尔滨说,“你在哈尔滨等我们凯旋,我也期待你告诉我,我不在的哈尔滨,一切平安。”
秦龙岗垂下眸,轻轻说:“嗯。”
后来哈尔滨和秦龙岗都食言了。
秦龙岗没有打通南京的电话,哈尔滨也没有带回胜利的捷报。
以此埋下的隐患,在两年之后再次爆发,首次祭孔还没结束,就有无数人踩着他的脊梁,想要把他摁在泥里。
然后文庙被人占去,有人用它大声宣传着“王道精神”。
再然后,热闹的祭祀沉寂了六十多年,在混乱的年代,有人把曾经情真意切的碑记,扭曲成什么该批判的存在。
2006年,哈尔滨文庙被列入国家级文物保护单位。
南岗难得有了一天假期,以公谋私,来到了哈尔滨文庙。如今文庙比起曾经已经小了一大圈。南岗站在其中,三月份的风还是有些硬,吹得他的双手有些发痛。
南岗很少回忆过去,他不想给自己平添苦闷,可此行此景,他忍不住想起了当初文庙建成时的盛况。
那些希望、祈愿、交付的嘱托和一一回应的承诺。
这文庙陪他走过了大半人生,掩埋着有关“龙脊”的过往,现在它也老了,像是预示着自己如今也和它一样,从喧闹到沉寂。
道里搂着自己的脖子,大喊过的那些“走出亚洲,冲向世界”,如今也成了虚幻的一场梦。
……不,他还不想认命。
南岗掏出了兜里的手机,用冻得发红的手,给各区县群发了短信。
“今年我要重启文庙祭祀,这次所有人都要到场。”
南岗想了想,又给动力区单发了一条:
“你一定要来。”
——END——
·写文戏写得像毕业论文一样(指很水),为了主题对角色们的态度有一些取舍,希望不要冒犯到大家。
·怎么感觉写成了哈尔滨景点介绍专题hh,可以看出我真的很喜欢中华巴洛克,呜呜巴洛克巴洛克,我好爱中华巴洛克。
·这几章其实很害怕写错QWQ,如果有错误请指出,然后我偷着给它们改了。
【哈尔滨区拟/南岗中心向】龙脊(上)
·南岗中心向,封建迷信预警,接分界第五章。
·因为不想把动力和太平真的写死,所以错开了一点儿清明节,真不是昨天没写完(//∇//)
·此章主要出场人物
南岗(秦家岗):秦龙岗
道外(傅家甸):傅松滨
道里(埠头区):顾安埠
一九二六年·秦家岗
秦龙岗坐立难安。
他手中拿着的是顾安埠从傅松滨那儿带回来的募资,两万,不是一个小数目。
自从哈尔滨说要搞一座文庙和一座寺庙、号召各界人士募资之后,自己的日常就变成了收钱收钱收钱。
...
·南岗中心向,封建迷信预警,接分界第五章。
·因为不想把动力和太平真的写死,所以错开了一点儿清明节,真不是昨天没写完(//∇//)
·此章主要出场人物
南岗(秦家岗):秦龙岗
道外(傅家甸):傅松滨
道里(埠头区):顾安埠
一九二六年·秦家岗
秦龙岗坐立难安。
他手中拿着的是顾安埠从傅松滨那儿带回来的募资,两万,不是一个小数目。
自从哈尔滨说要搞一座文庙和一座寺庙、号召各界人士募资之后,自己的日常就变成了收钱收钱收钱。
到手的金额远远超乎了秦龙岗的预料,连参与文庙设计的顾安埠都意外得挑眉,涂抹掉设计图上原本的计划,换了个更烧钱的方案。
顾安埠看他要焦虑得自爆的样子,翘起二郎腿笑话他说:“大家自愿给你的,你就收着呗。”
秦龙岗看他这不食人间烟火的样子,更来气了:“你不当家,不知道柴米油盐贵!大家……哎,大家都不容易。”
“谁说我不当家啊,我也跟傅松滨去进过货的嘛!那么大个八杂市①没看见?”顾安埠不服道,“啥容不容易的,没钱谁硬捐啊,不都得有钱才捐?”
傅松滨,对,傅松滨……
傅松滨一出手就是两万。
秦龙岗听哈尔滨的话,即便傅家甸——现在叫滨江县了——不是哈尔滨的,秦龙岗也一直密切关注着他。
秦龙岗记得从前傅松滨穷到被人叫作“地狱”,自己那时候也时常偷着给他塞点儿钱,默许他们来哈尔滨做生意。
后来他们开始搞商会,顾安埠本来和傅松滨不大对付,说上三两句就要吵起来。但顾安埠一听说傅松滨搞商会,就犯了职业病,跃跃欲试着去偷看过人家好几次,说什么都要找机会插一脚进去。
秦龙岗那时候想:傅松滨就算搞了商会,又能怎样呢?顾安埠却故作高深地摇头说“龙岗你不懂”。
懂不懂做买卖秦龙岗不知道,但秦龙岗知道顾安埠的心思就没全放到做买卖上,他对傅松滨存的到底是什么心,秦龙岗都懒得说他。
……话说回来,傅松滨日子现在好成这样了吗?
秦龙岗看着礼账与那厚厚的一沓纸币,他想整理一下手中纸币,又突然像摸到了不该碰的东西一样,迅速地收回了手。
拿傅松滨的钱总让他心里不踏实。
或许他不该这么自我意识过剩,这钱其实是大家给哈尔滨的,他秦龙岗只是出了块地而已。
“……”
不,没什么好推脱的,这回大家还真是给他秦龙岗的。
每个捐了款的人,都会看着他,加上一句:“不要辜负我们的期望。”
可是大家的期望是什么,不是说把文庙和寺庙建得有多漂亮——或许也有这方面质朴的愿望,但秦龙岗知道,他们是为了自己名字里这个“龙”字。
他是“龙脊宝地”,他要去争夺“龙脉”。
秦龙岗又皱了眉。
他怕的就是辜负。
秦家岗到处都是教堂和领事馆,几十种宗教在这里对冲,秦龙岗一开始对自己“龙脊宝地”的身份一无所知,他去问顾安埠,你知道什么是龙脉吗?
顾安埠兴奋地掏出了厚厚的书:“你可算是问对人了,我刚学明白的风水!”
秦龙岗有些迷惑,按他对风水的理解,这个,大概不是自己看几个月的书,能看“明白”的。
不都得什么,家族啊、传承啊,或者找师傅之类的?
果然,不出他所料,顾安埠也没接触过这东西,顾安埠给他讲“龙”的故事,说着说着讲到地形,讲到建筑,到了他擅长的领域,就开始滔滔不绝。秦龙岗听了半天,听顾安埠一路讲到了他对文庙的创想,说着他准备如何将现代融入传统,让哈尔滨要做就做到最好。
顾安埠确实是平等地痴迷每一种文化,但这不是秦龙岗想听的。
想来他和顾安埠这种年轻的混血城市,就是很难理解这些礼教什么的……
秦龙岗想:是不是该找个本地人问问?
……说起来,傅松滨只送了钱过来,还没听他和自己说过什么,自己也没来得及说感谢。
可是自己和傅松滨不是很熟,每次两人见面旁边都有个顾安埠……
……有什么的!顾安埠天天去,我有什么不能自己去的!
秦龙岗猛地从办公椅上站起。
我就要去找傅松滨!
傅松滨看到门口站着的秦龙岗,有些意外。
秦龙岗和顾安埠不一样,他每天都在处理哈尔滨的事务,忙得不得了。秦龙岗若是有什么事要找自己,向来都是叫人传话的,极少亲自过来。
但傅松滨还是挺喜欢秦龙岗的,于是他笑着开门,把对方迎进来。
可等进了屋,对方反倒有些支支吾吾了。
傅松滨有些疑惑秦龙岗的来意,心里回忆了一遍自己和秦龙岗的交往,没什么难以启齿的部分。不管怎么说,秦龙岗来得正好,商会又有了些新的募资,之前吉林也给了他两千元,要他代为转交给秦龙岗。
傅松滨给人沏了茶,转身去把钱拿了过来,包了一个小纸包,作势要交给秦龙岗。
“等等等等!”秦龙岗像是下了什么决心似的,抓住了傅松滨的手腕,“我有事儿想和你说!”
傅松滨停下了动作,看向秦龙岗,秦龙岗又回到了犹犹豫豫的状态,像是生怕犯了什么忌讳似的,问他:“……你信这个吗?”
“?”傅松滨确实是不懂秦龙岗的来意了,“信什么?”
“就,文庙跟极乐寺……还有风水,还有什么龙脉……反正就这些,怎么说呢……呃……”又是道又是佛的,细究起来还有些礼制插在里面,这些东西似乎也不是一个系别,秦龙岗绞尽脑汁想自己该怎么把这些鬼神之说、宗教之别说出口,平日里舌战各国大使的嘴如今却不知道该如何向同胞表达他心中所想,“嗯……就现在的这些……”
“……你是想说迷信吗?”傅松滨试探着问。
傅松滨一词戳破了秦龙岗心中所想,秦龙岗险些跳起来:“我没说啊我没说,不是我说的!”
傅松滨:“……”
想笑,忍住。
“咋了,当龙脊有压力啊?”傅松滨说,“要不你先说说,你想啥呢?我不告诉外人。”
秦龙岗拧着眉,搅着手指,傅松滨也不催,看在外边叱咤风云的秦龙岗像个孩子一样纠结。
良久后,秦龙岗开口,说:“……说实话,我不信。”
开了口,剩下的话就好说了:“一开始,我知道自己叫秦龙岗,我以为这名字是俄国人取的,你知道的,嗯,‘龙’在他们那里不是什么好东西。后来哈尔滨说,我的名字是中国人取的,因为秦家岗是‘龙脊上的宝地’。”
“我不信教,但是我也不是一开始就不信的……”秦龙岗说,“不知道你听没听说过,秦家岗有七十多种宗教的教堂,有八成的外国人居住……他们一开始也想让我去信什么教,但可能是见到的宗教太多了?总之我也没法特别信某一个,所以就都不信了。”
自己是被对冲的宗教搞得不感兴趣,顾安埠却不是,他会非常主动地去了解,唱诗班里属他最显眼。在他的眼里就没有“忌讳”两个字,一切只服从于他推崇的艺术。
傅松滨听着秦龙岗慢慢地说着他们的世界。自家滨江县内部全国各地的人都有,宗教也很错综,但这与哈尔滨密集的外来宗教还不是一回事儿。
“一开始他们说龙脉断了,我不懂是什么意思,我看他们都很生气,气着气着,他们告诉我,别信那些,哈尔滨的命运不会因为那几块地皮,就被改变的。”
“于是我告诉自己不信。”
“但现在,大家又说要搞文庙和极乐寺,”秦龙岗终于把话说了出来,他越说越觉得迷茫,“我不知道我到底要不要信……”
“其实大家都是信的吧,不然,当初也不会那么生气,就连圣彼得堡,都在信呢。”秦龙岗说,“圣彼得堡听说我是龙脊之后,把圣尼古拉教堂、圣母守护教堂,还有圣母安息教堂,修成了‘三点一线’布局的,他是故意的占了这几个位置的……你说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他难道相信中国的风水吗?明明是不一样的体系啊。”
顾安埠拿着书,在哈尔滨的地图上,给自己划着那条不存在的“龙脊”,皱着眉说,按堪舆文化来算,圣彼得堡这是在“断腰镇首”。
圣彼得堡走的每一步,都是别有所图的。他想通过镇压自己,影响哈尔滨的气运。
可秦龙岗横看竖看,也没看出来什么门道儿来,只觉得他们单纯是占了四通八达的好地盘。
“松滨,你说,就算是真的龙脉,又能怎样呢?”秦龙岗说,“我听说,清朝说长白山有龙气,于是封禁了东北,用柳条边隔绝东北与关外……可是最后获得了什么?清朝颓势尽显,黑龙江也逐渐荒芜。我不知道我们这个是不是一个龙,但是又能有多大的区别呢?‘龙兴之地’,你说就算有这样一个名声,又能如何……听起来还不如从一开始就没有龙。”
“松滨,你这次给了我太多钱了……”秦龙岗说,“我知道,你跟我们不一样,你原来就在这儿长大,你肯定信这些,但是,我,哎,我不知道怎么说……我觉得我拿你这么多钱我心里过意不去。”
傅松滨问:“你是觉得我没那么多钱还硬捐,打肿脸充胖子吗?”
“我哪是那个意思!……松滨我和你讲,但你别跟哈尔滨说,”秦龙岗说,“前两天有人给我写信,骂我说假毛子,平时搞邪教,现在又要搞封建。说哈尔滨永远都那么隔路。”
清末民初,各地都在反封建反礼教,反对孔子儒学,向来被人认为代表“进步的西方文明”的哈尔滨却在这个时候反其道而行之,大张旗鼓地兴建孔庙与寺庙。
还是修在异国气氛最浓的秦家岗,更显得哈尔滨扎眼的不和谐。
可是偏偏哈尔滨人、黑龙江人、东北人,相当热衷于此——有头有脸的政界人士、出身平凡的民族资本家、甚至之前遇到了一个步履蹒跚的老奶奶,拄着拐颤颤巍巍地走到他的办公楼前,把几张皱皱巴巴的钱塞到他的手里。
他一边儿无法心安理得地收下,一边儿暗自心惊这些宗教礼法在哈尔滨渗透之强。
外族宗教不断入侵,人们选择的解决办法是,用本土宗法与之对抗。
……这真的是正确的做法吗?
“如果龙脉是假的……”秦龙岗说到一半,收了声——他还记得他要尊重别人的信仰,“如果龙脉是真的,那我这样,心不诚,是不是会影响大家的努力啊?”
傅松滨还是笑了出来,他给说了半天的秦龙岗倒了杯茶。秦龙岗看着眼前傅松滨,心想:或许玄学有时候也有点儿道理,“财气养人”这四个字在傅松滨脸上确实体现得清清楚楚。
现在的傅松滨举手投足间都游刃有余,是个成熟的民族企业家。
傅松滨喝了一口自己杯中的茶,勾起嘴角,笑着问他:“那你猜,我信不信?”
①八杂市:哈尔滨的第一座市场,几经改造,成为了现在的道里菜市场。
②哈尔滨文庙:在今南岗区。1926年3月30日,被沙俄侵占28年的哈尔滨市政权得以收回,同年,哈尔滨向社会各界募资,修建孔庙(哈尔滨文庙)。
现在看可玩性可能不太高,不过它的意义一直很重大。因为是建得最晚的文庙,所以有相当多全国独一份的地方。
2006年,哈尔滨文庙恢复了沉寂了60多年的祭祀活动。
【哈尔滨区拟/道里X道外】分界(9)【完结】
·其实一开始只打算写四章来着
·九章也不错,我也搞个长长久久,纪念哈尔滨九区九县
看脚下一片黑暗 望头顶星光璀璨。
——《火车驶向云外,梦安魂于九霄》
顾安埠醒来时,第一个入眼的,是坐在床边俯身为他换纱布的傅松滨,他刚恢复神志,一阵钻心的疼就顺着指尖传到心尖。
他一动,傅松滨就抬眼看他。
像是翻了个白眼。
顾安埠刚想把这句调侃说出口,傅松滨就凉凉地开口:“疼醒了?”
真的开始换纱布,傅松滨才发现秦龙岗把人送来时,包扎得有多敷衍,没抹上...
·其实一开始只打算写四章来着
·九章也不错,我也搞个长长久久,纪念哈尔滨九区九县
看脚下一片黑暗 望头顶星光璀璨。
——《火车驶向云外,梦安魂于九霄》
顾安埠醒来时,第一个入眼的,是坐在床边俯身为他换纱布的傅松滨,他刚恢复神志,一阵钻心的疼就顺着指尖传到心尖。
他一动,傅松滨就抬眼看他。
像是翻了个白眼。
顾安埠刚想把这句调侃说出口,傅松滨就凉凉地开口:“疼醒了?”
真的开始换纱布,傅松滨才发现秦龙岗把人送来时,包扎得有多敷衍,没抹上足够的药膏,每撕下一块纱布,都扯动皮肉,然后血流一股股淌下。
不光白包,还二次伤害了。
傅松滨拿着镊子,一粒粒的给顾安埠的手掌挑小石子,心想得亏顾安埠不会有破伤风,不然这可真是麻烦了。
傅松滨问:“用不用我给你打一针麻醉?”
“不用,”背后不太舒服,顾安埠蹭着床单,倚着枕头坐起来一个角度,这样看傅松滨更方便了,他笑着缩手,说:“有点儿血腥,别细看。”
“刚才都给你包完那只了。”傅松滨把他的手又翻过来,“弹钢琴的手,弄成这样儿。”
顾安埠说:“没事儿,一点儿疤都不会有的。”
莫斯科不可能毁掉哈尔滨,尤其是埠头区。只要埠头区没事儿,他身上就不会留下什么真正的疤痕。
“因为这个就有恃无恐了?”傅松滨说,“你这段时间不方便活动,待在这里不要乱走动。”
“好啊,我能过上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了?”顾安埠说,“当初你生病的时候,我可尽心尽力地照顾你了,现在是你投桃报李的时候了吧?”
傅松滨这回彻彻底底地翻了个白眼,他起身,想去再拿些药棉过来,顾安埠却突然用小拇指勾住了他的。
傅松滨回头,顾安埠轻声说:“先别动,让我再看看你。”
顾安埠的指甲已经被拔了,傅松滨被他的指肚轻轻拂过,浅浅的血迹顺着他的手指绕了自己的手指一圈。
傅松滨的心都抖了抖。
身体为重,傅松滨强迫自己不去看顾安埠的双眼,把他的手放在床边,起身去拿药棉。
在再次坐回床边时,傅松滨把插着一支玫瑰的透明水瓶,放在了顾安埠视线可及之处。
“先看着它,我要把纱布都扯下来。”傅松滨说,“不要麻醉,那就忍忍吧。”
顾安埠把手肘往后撤了一步,傅松滨一下扑了个空,他抬起眼和顾安埠对视,顾安埠笑着说:“你坐近一点儿。”
傅松滨深吸一口气,告诫自己“我是医生我是医生不能袭击病人”,他向前凑了一段距离,几乎是一个抵在顾安埠肩上的动作了。
顾安埠终于不再说话气他,他安安静静地,果真如他所言那样,看着自己。
两人无言片刻,顾安埠突然开了口:“是我疏忽了。”
“……没什么疏忽的。”傅松滨马上要扯纱布了,怕顾安埠觉得疼,也和他搭起了话,分散他的注意力,“奉天走的时候都伤成那样儿,你又不是什么刀枪不入的神。”
“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秦龙岗不该把我扔你这儿,等伤好了我就先回埠头。”
“不用。”傅松滨说,“伤员要是来了傅家甸,傅家甸人不会供出去的。”
顾安埠带着笑说:“这么好,惊喜了。”
“少来,还惊喜。”傅松滨被他这故作惊讶的样子弄得想笑,他手下依旧稳健,“傅家甸人愿不愿意留你,你还能不知道?”
“怪我。”顾安埠说,“这被关久了,就有点儿疑神疑鬼的。”
傅松滨手一顿,想说些什么,又决定保持沉默,等待顾安埠自己开口。
“我这段时间,就觉得……都不可信啊。”
顾安埠向前倾身,大半个身子挡得傅松滨一点儿阳光都看不见,却轻得像是在依靠着傅松滨。
“清政府不可信,苏联人不可信,民国政府也不可信……”
“我除了信自己还能做什么呢。”
监狱里条件有限得很,没机会去补染的发色,露出了原本的浅色。每当莫斯科走后,顾安埠都握着手中最后的一片镜子碎片,看着镜中人浅灰色的头发,一遍遍地复述着“我是谁”。
然后看着对面牢房中沉默不言的江璐,看她愣着神,用手指缠着她浅金色卷发的发尾。
傅松滨从来没听顾安埠说过这样的话。仿佛他生来就是自信的。但傅松滨在顾安埠明里暗里说了不知多少遍“我们是相似的”之后,也开始以己度人。
傅松滨没有想当然地觉得,顾安埠真的从不犹豫过,他慢慢地等顾安埠愿意把他的压力告诉自己的那一天,如今傅松滨觉得自己反倒松了一口气。
所有人都说,比起秦龙岗,顾安埠更像哈尔滨的代表。他有着无穷的信心,和不论何时都不会动摇的想法。
可傅松滨又清清楚楚地记得曾经秦龙岗和他说起顾安埠,秦龙岗说顾安埠是个天才,没有任何事可以阻拦他的脚步,他从来都先人一步。
别人还在接受新思想,顾安埠已经开始琢磨去寻根了。
顾安埠似乎总是对自己这片土地的人与物情有独钟。
大概是从出生就被人冠以了不同的民族与信仰,在顾安埠的眼里并没有外人赋予的东西方界线。他平等地看待每一种文化,在最艰难的时候也在以欣赏的眼光看着自己,一件件地数着自己不值钱的家当,说“这个值得传承百年”。
他们年纪小,刚出生时像一张白纸,甚至还没有一片土地的原住民懂得多,可顾安埠总是很笃定地说“土地是有记忆的,总有一天我能记起来的。”
顾安埠只是比别人多想了些,可若是有人断了他的每一条路,他一样会觉得前途黯淡无光的。
秦龙岗总是打趣他们两人,但傅松滨知道他频繁地来到傅家甸并非是为了自己。
傅松滨只是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回应他的这份希冀。
傅松滨曾经在从一无所有变成举重若轻后,无数次地犹豫过他究竟该去守护什么。是平民的生命,还是民族的尊严。
他始终下不了狠心,去做任何人与事的代表,不想在来之不易的生活之后让平民去承担牺牲。
但这片土地的人们,已经做出了他们自己的选择。
他落后一步已属于失职,如今更不能让任何人的希望落空。
傅松滨将顾安埠手上的纱布最后扯下,他已经尽力控制了力量,可顾安埠还是受到了二次伤害,药棉清理着创面,每次都会浸满了血。
但最艰难的部分好歹是做完了,傅松滨终于能放松下精神,分出心来和顾安埠对话,他说:“我是……”
还没等说完,顾安埠突然打断了他:“你是知道我的,我就一点点。”
“江璐跟我说,她一直都知道我们赢不了,她劝过我们很多次,不要和莫斯科硬碰硬。但是她看到我们来接她,”顾安埠说,“她还是选择向着我们的方向奔来了。”
“那时候我就想,我一定要把江璐完完整整地送回去,然后你在终点站接她。然后以后我们一起回哈尔滨过年——咱们到现在就一年全凑齐了,太少了。”
“江璐想见朋友随时都可以动身,她和齐局还是朋友呢,想不到吧,江璐说当时圣彼得堡不让齐昂铁路跟她接上,她偷着难受了好几天呢。”
“我说那到时候我也要和傅松滨出去玩儿,就凭咱们这关系,江璐你总得给我们两个优惠车票吧?她还答应了。”
突然听到了自己的名字,傅松滨愣了一下,顾安埠被手上的药粉疼得有些颤抖,把下巴搁在他的肩上休息。变成了在他耳边轻声说话:“我和江璐聊天,不管说什么,我总能想你起来。”
顾安埠笑着说:“烦得要死。”
傅松滨想回嘴说你以为我不烦你吗,顾安埠又说:“总是想你,但是总也看不到,烦得要死。”
傅松滨原本被这一句叹息搞得面红耳热,可听到后半句,怒火又蹭地一下冒了出来。
他向后仰身,避开了顾安埠的靠近,说:“你以为我找不到你这事儿要怪谁!”
顾安埠眨眨眼,像是没理解傅松滨为什么突然发了火儿。
傅松滨盛怒之下的逻辑异常清晰。
顾安埠期望着自己能与他同路,却又希望自己不要参与,顾安埠觉得这是“他们的事”,自己只要过好小日子,就是他想守护的。
那还为什么要送他书?
傅松滨甚至想恶劣地说,我从来都是从污泥里一步步爬上来的,你才是那个被苏联放进玻璃罩的花瓶艺术品。
花瓶养另一个花瓶会心理平衡吗,还是说你在不自知的地方其实特别像那些斯拉夫人?
傅松滨的双手一把扣在顾安埠的双肩上。挑了块没受伤的地方泄愤般地捏了上去。
傅松滨原本有很多要和他算账的:为什么要在傅家甸安插眼线,为什么让他从小养大的小姑娘犯险,为什么不信任他的能力,期待自己同路那又为什么把自己刨除行动之外。
但最后出口时,都变成了一句带着委屈的埋怨:“你是不是把我当傻子?”
原本想要摁在顾安埠双肩的手也不知为何卸了力,滑向了对方的后背,变成了一个塌下腰去拥抱对方的姿势。
在鼻尖相触的距离,他在和顾安埠对视的那一瞬间,选择吻了上去。
真正触碰到对方时,傅松滨早就卸了力,慢动作一样把自己完全地贴在对方的唇上。
顾安埠不知是被吓傻了还是身体不便,迟迟没有动作。傅松滨轻轻地眨了眨眼,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之后,被自己吓了一大跳。
自己分明知道顾安埠是个狂热文学爱好者,感兴趣的是他这块地,不是他这个人,怎么就一时脑热亲了上去。
太冒犯了,太冒犯了。
傅松滨连忙要起身,突然被一只手扣住,天旋地转之后,是顾安埠把自己与他掉了个个儿。
傅松滨身后压着顾安埠的一只手,被他放在床上仰躺。傅松滨匆忙侧头,听到顾安埠调笑着说:“干嘛啊?亲了我之后不敢认呀?”
说罢,顾安埠顺着傅松滨侧头的方向蹭了上去,傅松滨刚被他的鬓发扫得脸上有些痒,对方就又吻了上来。
顾安埠另一只手扶着他的侧脸,一腿卡在他双腿之间,一腿半跪他身边,是一个完全把他拥入怀的姿势。
但傅松滨所有的感官都集中在了两人相触的唇上。
顾安埠触碰后就又游离着拉开距离,然后反复轻啄着,足够傅松滨在露出些音节,又不容拒绝地拉着他沉溺于此。
傅松滨感觉自己变成了一艘海上小船,惶恐又警惕地迎着每一个巨浪,他实在无法招架顾安埠的攻势,只能扶着顾安埠的双肩,像徒劳地抓着手中的桨。没过一会儿他的胸膛就剧烈地起伏,呼吸都急促起来。
顾安埠故意的。
这是傅松滨的唯一的想法。
等顾安埠终于舍得放开他了,傅松滨第一件事就是避开顾安埠的视线,红着脸把手抵在他的胸膛,和自己拉开距离。
顾安埠在是掠夺他的呼吸,简直是害他的命。
“怎么还把头转过去了,看看我嘛。”顾安埠心情大好,追着问傅松滨问。
傅松滨臊得不行,被顾安埠说得想要起身离开。顾安埠说:“哎哎哎先别动。”
“你说不让我动我就不动?”傅松滨说罢,又剧烈挣扎起来,只是现在他的力气实在是可以忽略不计。
“我刚才让你张嘴你就张了。”顾安埠笑着说,在傅松滨又要炸毛之前赶紧转移话题,“但现在真的别动,我,嗯……手粘你后背上了。”
傅松滨的脑袋空白了一瞬,没理解顾安埠这句话的意思,顾安埠用压在他身下的手颠了颠他的后背,傅松滨猛然反应过来这不是什么夸张说法。
傅松滨的脸一瞬间又红又青,他不自觉地腰部用力,尽力抬起自己的上半身,他这时候才发现自己的腰都被顾安埠亲软了。
顺着这个姿势,他抬起脸,不得不与顾安埠直视。顾安埠笑了笑,得逞一样地说:“怎么,心疼我呀?”
顾安埠从来不知道什么叫含蓄,一句一句砸得傅松滨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傅松滨还想着自己后背上顾安埠的那双手,带血的轮廓在他的脑海中越来越清晰,想象中对方的血像是熔浆一样灼烫着他,可他能感触到的其实是凝固了的阴凉。
“我白给你薅了那么半天!”傅松滨恨恨地说着,想要把衣服脱下,却不论如何,都会牵动顾安埠的手,他只好说,“你自己来吧。”
顾安埠自己知道深浅。
顾安埠也答应下来,可真正开始动作了,他却开始了新一轮的折磨人。
他已经包扎完的一只手伤势轻些,活动自如。于是也不着急似的,滑过傅松滨的喉结,然后停在了脖颈前的第一颗盘扣,慢动作一般解开。
而后中指顺着领口,一路向下勾着,到了第二颗盘扣却迟迟不下手,只是若有若无地抚摸着对方锁骨。
傅松滨被他摸得全身血液倒流,又顾忌着顾安埠的伤,不敢乱动,有些气急败坏地说:“你在磨蹭什么!”
“你主动让我脱你衣服,我这不得好好享受一下。”说着,顾安埠解开了第二颗盘扣,这回手钻进衣襟,抚上了他的胸膛。
纱布滑过轻易不会被外人触碰的皮肤,让傅松滨紧张得脚趾都蜷缩起来,傅松滨被他调戏得面热耳红,心里火气也蹭蹭窜了出来:他从来就没遇到过这么不把自己的身体当回事儿的人。
他看着顾安埠那张无可挑剔的脸,顾安埠回了他一个笑容。
傅松滨的火气莫名又消失了,他伸出双手,勾着顾安埠的脖子,又把自己的吻送到对方的唇上。
然后在顾安埠呆愣的一瞬,他用膝盖顶了顶对方,在唇齿之间威胁般地问:“这就满足了?”
顾安埠的心被傅松滨突然的反客为主勾得一紧,主动拿出了在傅松滨身上四处点火的手:“好吧,你说服我了。”
“傅老板最好是别给我开空头支票啊。”顾安埠解开傅松滨衣服上全部的盘扣,扶着傅松滨的肩,用最不会牵扯自己手掌的方式帮他胳膊从袖子里拿出来。
“不比顾老板方方面面入侵我的生活来得精明。”傅松滨拿出一只胳膊之后,后来的事情就简单了,他脱下衣服,换了个外搭,又拿起药水,整瓶洒在顾安埠的手上,慢慢剥落布料,重新开始了他的包扎大业。
两人又恢复了无言的状态,傅松滨额头冒出了细细密密的汗,顾安埠看着心痒,用另一只手蹭了蹭他的脸,傅松滨抬头,用一双仰视时不自觉睁大的眼睛看着他。
“下次,”傅松滨轻声说,“带我一个吧。”
顾安埠说:“我等你很久了。”
后来傅松滨想起这一天,总能清楚地记得那时候顾安埠的眼神。
油灯之下,他的眼里的光比窗外漫天的星星还要亮。
不论怎么看,一九二九年实在不是一个好年份,向后看是一片黑暗,向前看,是急转直下,坠入更深的黑暗。
那时候很多事还没来得及发生。过了大半个世纪后他们才发现,这一切才只是苦难与荣耀的序曲。
失望与希望不断交织,似乎寻不到片刻的安宁。但直到他们真正地成为“道里区”和“道外区”,直到更以后的以后,他们的手都紧紧相握。
顾安埠让他不得不相信,未来会更好。
…… ……
二零二三年
南岗:哈尔滨喝多了出去耍酒疯了@道里@道外,你们去接一下。
道里:到底让我俩谁去?
道外:到底让我俩谁去?
南岗发了个哈尔滨的实时定位在群里。
确实是一会儿跳到道里,一会儿跳到道外。
南岗:你俩自己合计吧。
道外:哈尔滨喝多了我一个人弄不住,哈局呢?
南岗:跟齐段牡段一起,找沈局玩去了。
道里:找沈局玩,那不得打起来?
南岗:吵吵闹闹关系更好。你俩自己看看谁去接哈尔滨吧。
南岗扔活儿越来越顺手了,哈尔滨体格子不小,道外确实一个人搬不动。他问道里:“一起?”
道里:“👌”
哈尔滨·松花江铁路大桥
两人各自顺着哈尔滨给的定位,逐渐靠近。最后几乎同时停在了铁路大桥下的界碑。
界碑一共三面,分别是“道里”、“道外”、“松北”。但哈尔滨现在不在任何一个区域,而是站在界碑上垂着头,不知在想什么。
道外心里一紧。
哈尔滨年少时,自己并不属于哈尔滨特别市,而是属于吉林省。但哈尔滨来过很多次,那时候这里还没有界碑,他曾经站在这里,茫然地问自己“我是谁”。
更之后还有江璐想要卧轨自杀,玉石俱焚,被哈尔滨一把扯下来,两人一齐滚向傅家甸。
“怎么跑到了这儿了?”
不远处就是铁路大桥——不知为何最近成了一个网红打卡地,但还好界碑这里向来人比较少,没有引起路人注意。
道外怕吓到哈尔滨,让他崴了脚,于是小声温柔地劝他,伸手想拉哈尔滨下来。道里也凑近了哈尔滨,扶着空气,预备一会儿接人。
哈尔滨听到有人靠近,突然猛地抬起头。
他单脚直立,转头看向道里:“诶,我到道里了!”
还没等道里反应过来,他又转了大半圈,吓得道外赶紧跑过去扶人:“诶,我到道外了!”
道外还没碰到人,哈尔滨又开始转了。舒展的双臂差点儿扇了道里和道外一人一巴掌。
“诶我到松北了——松北人呢?”
“这是真喝多了。”道外无奈地扶额,“怎么办啊?”
抬头却看哈尔滨已经绷起脚面在巴掌大的地方跳起了芭蕾。脚尖轻盈,像是要乘风而去。
上下摆动的双臂和侧踢的腿让人无法靠近,哈尔滨不管身边有没有人,也不用看别人的眼神,更加不用考虑自己的身份,只管自己跳着,想怎样就能怎样。
直到跳完最后一个动作,哈尔滨抬起头来,像是想为谁谢幕,入眼之处却谁都没看见。他茫然了片刻,道里突然鼓掌,大喊了一声“好!”
提心吊胆的道外:“……”
怎么忘了,这还有一个脑回路能跟哈尔滨搭上的道里区。
哈尔滨的双眼终于恢复了焦距,他看了道里一眼,眼里的热烈像是要把人给融化掉。
“这里是,道里!”哈尔滨略弯腰,把手掌伸了出来,道里笑嘻嘻地拍上去,哈尔滨立刻牢牢抓住。
“这里是,道外!”哈尔滨又把手伸向道外。二比一,这是他们艺术家组合的场合,道外无奈伸手,与哈尔滨紧紧相握。
“都是我的!”哈尔滨突然往上一提。
哈尔滨不可能同时拎动他们两个,双手没举起太高,他也不觉得尴尬,又顺势弯了腰,兀自鞠了个躬:“谢谢大家。”
道外也被哈尔滨逗笑了。
传统与现代、东西方文明之界,不论有多少人认为他们曾经是针尖与麦芒,哈尔滨总能将他们同样拥入怀中。
这道铁路,是他们跨过的第一道分界,后来有了这个抬脚就可以跨越的界标,再后来他们这个饱受外族欺辱的城市,仍然愿意去拥抱整个世界。
道里突然转过头说:“把松北叫来,咱们两个回去吧。”
“我同意,”道外点点头,拿出手机准备开始欺压后辈,“年轻人应该多动弹动弹。”
道里揽过道外的肩膀,问:“好久不见,去江边儿溜达溜达?”
“成啊。”
———END———
终于写完了(´▽`)ノ♪好久没写这么长了,和初稿可以说是两模两样(……)
等以后有时间再上来大修~
大概还有两个番外,一个南岗中心向,一个香坊/动力,时间大概是,1926年和2006年,把滨子主城区都嚯嚯一下。
【哈尔滨区拟/道里X道外】分界(8)
一代人终将老去 但总有人正年轻。
——《火车驶向云外,梦安魂于九霄》
顾安埠失联了很久。
原因傅松滨很清楚。
在中东铁路冲突的消息印在报纸上,传到了傅家甸时,傅松滨就有一种预感——顾安埠一定与这件事有关。
事实也确实如此。奉天重伤、齐齐哈尔和哈尔滨被控制、江璐和顾安埠不知所踪,秦龙岗代管哈尔滨,却总被俄国人缠住脚步,连傅家甸都有苏军驻守,每天都在搜查谁家私藏了东北军。刚太平了一点儿的哈尔滨又动荡了。
或者说,哈尔滨从来没有平和过。
联想到那天突然出现在自己店前的奉天和齐齐哈尔...
一代人终将老去 但总有人正年轻。
——《火车驶向云外,梦安魂于九霄》
顾安埠失联了很久。
原因傅松滨很清楚。
在中东铁路冲突的消息印在报纸上,传到了傅家甸时,傅松滨就有一种预感——顾安埠一定与这件事有关。
事实也确实如此。奉天重伤、齐齐哈尔和哈尔滨被控制、江璐和顾安埠不知所踪,秦龙岗代管哈尔滨,却总被俄国人缠住脚步,连傅家甸都有苏军驻守,每天都在搜查谁家私藏了东北军。刚太平了一点儿的哈尔滨又动荡了。
或者说,哈尔滨从来没有平和过。
联想到那天突然出现在自己店前的奉天和齐齐哈尔,傅松滨感觉自己似乎是见证了这件事的开端。
而再一次见到顾安埠,是在几个月后,秦龙岗在深夜敲开他的门,把昏迷着的顾安埠,扔到他的手里。
在那之前,傅松滨去找过秦龙岗。
秦龙岗代班镇守哈尔滨,忙得脚不沾地,看到了傅松滨上门,第一反应就是把人往外推,傅松滨再三表示自己“有能力自保”,秦龙岗才让人进来:“这段时间,你不应该联系我。”
傅松滨问:“你最近在忙什么?”
秦龙岗像是一瞬间想起自己经受过的莫大侮辱,咬牙切齿地说:“和谈。”
秦龙岗不甘心,他真的不甘心。
开战之后,哈尔滨以一日一次的频率问着他“援兵在哪里”,秦龙岗也一遍遍地给关内传信,对面不是了无音讯就是拖延敷衍,秦龙岗气得发抖,又不敢放开最后的希望,每天都忍着火气想办法撬对方的口,直到最后奉天给指令说“拉倒吧小秦,别催了。”
哈尔滨和奉天互相说“是我害了你”,哈尔滨说对不起奉天哥是我得意忘形了,没调查清楚,就让你们贸然行动。奉天说滨子这跟你没关系,是我太急功近利了,我太想打一场胜仗,才会被南京利用。
满洲里受不住两边对轰的炮火,拉着齐齐哈尔的手,求他住手。
“我们没可能赢了,齐哥算我求你了你放弃吧。”满洲里说,“命没了就真没了。”
齐齐哈尔看着一片废墟,又看着俨然不会停手的莫斯科,拳头紧了又紧,最后还是向莫斯科主动低了头。
“和谈”是最后的解决方式,但是怎么算和?
江璐回不来,这算和吗?
秦龙岗守在哈尔滨,苏军在他的办公处堵了好几天,讥讽着说:“秦龙岗,您什么时候登门,亲自修好您损坏的门啊?”
秦龙岗坐在办公室,捏着笔杆,对对方的嗤笑充耳不闻,说:“我会的,请您先回去。”
每天都提交上苛刻的请求。给自己使绊子,成了对方折辱自己的手段。
最后对方看他总是故意板着脸,失去了与他拉扯的兴致,直白地嘲他:“秦龙岗,你不是很傲吗?”
人走了后,秦龙岗狠狠地将自己的茶杯扔向墙壁,上好的茶水溅射在墙壁和地毯上,久久咽不下嗓子里的那口气。
“我想打人。”秦龙岗说,“有时候还真羡慕顾安埠,不必处理公务,能去做自己想做的事。”
傅松滨看着秦龙岗,秦龙岗自觉失言,自嘲一笑道:“算了,安埠他生死未卜的,现在不是我说这话的时候。”
秦龙岗和他说,哈尔滨性命无忧。至于顾安埠……他们也在找。
傅松滨没往下问,他知道秦龙岗必然不会再告诉他什么。
因为他不相信自己。
或许是不相信他的立场,也可能是不相信他的能力。
各持己见其实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傅松滨不是没见过顾安埠和秦龙岗为了某件事情大吵特吵,但毕竟他们都是为了哈尔滨好,吵过了之后还是能和好的。
想来秦龙岗是更不信任自己的能力,傅松滨从前选择避开锋芒,但此时他想得到顾安埠的消息,就必然要主动一些。
“想多了你,”秦龙岗听了他的话,反倒露出了今天的第一个笑,“你要上战场,我们还有什么保护的意义?”
傅松滨没真像他说的那样放下想法,他斟酌着说:“龙岗,我……”
对待秦龙岗的时候,傅松滨总是不由自主地变得谨慎。按说秦龙岗的性子其实要比顾安埠稳重许多,对自己也暗中施过援手。但傅松滨面对这个弟弟时,总是很难像对顾安埠一样自如。
傅松滨说:“我还是有点儿能力的。”
早些年间工人罢工时,自己也与一些俄国人打过交道。
“我肯定是想要帮助你们的,不如说我现在有点儿生气,你们去满洲里这事儿没告诉我。”
傅松滨说:“如果你有需要的话,就叫我。我总能帮上点儿什么的。”
秦龙岗当时听到自己的话,没什么反应,可能因为成日的面对苏军,脸已经有些木了。
但没过几天,秦龙岗在深夜敲开他的门,把顾安埠放进他的手中。
秦龙岗匆匆忙忙的,只留下一句“和谈结束之前,你们都不要出来”,就又赶回了秦家岗。
傅松滨看向怀里还昏迷着的顾安埠。对方看起来受了不少牢狱之灾,也可能是作战中受了重伤,此时的他浑身上下绷带胡乱缠着,不像往常那样活力满满,下巴搭在自己肩上,很是虚弱。
上一次见面,还是他们吃饭那天,如今想来却是有些恍若隔世了。
傅松滨换了个公主抱的姿势把顾安埠放在床上,小心地挪动着,找到最不压迫伤口的动作。
然后忍不住摸了摸他的侧脸。
傅松滨在第二天早上,去了世一堂抓药。
顾安埠需要的东西,绷带、药棉、消炎的、抗菌的,傅松滨现在可以说自己已经入了行,不论是中医还是西医,都算得上精通。傅松滨还记得那老大夫曾经对自己啧啧感叹,说傅老板你不打算往深了学学,还真是可惜了。
傅松滨谦虚道:“当年年轻的时候,大病过一场,也算久病成医吧。”
世一堂前人群聚集着,这段时间总是少不了抓药的,进货的。入了冬,人本就容易生病,又加上最近前线战事吃紧,为伤员准备起东西,更是费力。
苏军查得严,不许任何人给东北军运输药品,但人总不会真的就坐以待毙,他们有自己的办法瞒天过海。
傅松滨不想平民百姓去涉险,但他不会去阻止他们自发的热情,谁会觉得不应该这么做呢?
就算是他自己,现在不也在冒险吗?
那抓药的老大夫照着他的药方去隔间抓好了药,将药包一一递给他。傅松滨感谢后接过,中间有包药形状似有些诡异。
傅松滨只摸了一把就知道,那是一把枪。
“……”
老大夫神色无异地,像是对一个患者最普通的叮嘱那样,说:“还请傅老板最近注意些安全。”
傅松滨抬眼,审视着眼前的大夫。
没记错的话,这位老者,是当年顾安埠亲自派到道外来的。
回去的路上,傅松滨在自己的酒馆前,撞到了来搜查的苏军。
傅家甸被人这样大面积搜查的时候不多,比起埠头区和秦家岗,这里还是平民占了多数,说“法外之地”不至于,但这里毕竟仍然不是哈尔滨。
“应该不至于这么快就用上了……”傅松滨摸了把腰间的枪——从世一堂出来,他就寻了个时间把枪彻底地拿在了手上,拿到手的那一刻,他倒是真的生出了一些“拿这把枪抵着顾安埠,他会不会慌了”的想法。
他摇摇头,又觉得自己不太正经,都这时候了,怎么还想着和顾安埠开玩笑。
傅松滨走进酒楼,那苏军见又有人进屋,拿着一张通缉令,把上边的顾安埠的脸怼到了他面前。
“认识这个人吗?”那苏军问。
“……”原来这把他们专门为了顾安埠而来,看来顾安埠现在还是“越狱”的。
把逃犯塞到傅家甸,秦龙岗说不客气,还真不客气了。
“不认识。”傅松滨憋住笑意,眼睛都不眨一下地撒谎。
苏军又去问其他人,想来他们并不觉得埠头区的人真的会来傅家甸,若是食客们说了不认识,他们就不多逼问,查得很是敷衍。
即便如此,傅松滨还是有点儿担心。
顾安埠在道外算是小有名气。那天之后,顾安埠时不时就回来找他,顺便表演些什么。傅松滨有时候看他坐在平时小翠坐的小椅子上,想说委屈你从音乐厅来到了酒楼里。
但想想,他不觉得自己真的让顾安埠受了委屈,顾安埠也乐在其中,于是他也没把这句带点儿嘲讽意味的话说出口过。
顾安埠很享受食客们的掌声,像是很认真地在跟傅松滨证明自己“可以被所有人接受”。
每到结束时,他都会带着点儿得意地看向傅松滨。
明明有关“隔阂”的话题曾是自己挑起的,但傅松滨这种时刻总是想不起自己的初衷,只是像一个普通的观众一样,被顾安埠的风采吸引全部的思绪。
苏军又走向一位食客。那食客是老顾客了,见过不少次顾安埠的表演,傅松滨一下子回了神,想去阻止他多说些什么。
却见那人摇头,对苏军说:“他很有名吗,我并不认识。”
苏军又接连问了几个人,每一位食客都一口咬定“不认识”。
“没事的,大家都知道该说什么。”
突然有一个姑娘握住了他的手,傅松滨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攥紧了拳。
苏军闯进来开始,小翠的演奏就进行不下去了,她一手捧着开场时某位追求者送她的花,默默站到了傅松滨的身边,给傅松滨看得一乐,心说还真是来这儿开演唱会了。
“我倒也不怕他们查,顾安埠确实很久都没来过道外了。”傅松滨说,“我只在江璐来过之后的第二天见到一次。”
小翠叹气说:“我也是,那之后再也没见过他。”
傅松滨点点头,猝不及防地问:“江璐是谁?”
“!”
傅松滨见小翠变了脸色,莫名想笑:“我说呢,怎么江璐前脚刚来傅家甸,后脚就连沈奉天他们就都知道了。”
他早该想到的。想要行动的奉天和哈尔滨,自然有他们的渠道得知中东铁路的每一次运行计划。但为什么那天的奉天,会知道江璐来了酒楼吃饭。
先是世一堂,后是这架钢琴,顾安埠不愧是把生意二字刻在名字中的人,送礼从来没有免费一说。
反倒是自己该思考,他所图是什么?
傅松滨问小翠:“你们有多少人?”
姑娘知道自己刚刚说错了话,如今只顾着躲避着他的视线,咬着牙摇头,颇有些誓死不说的架势。
可她又无法对着自己摆出什么狠架势,僵持片刻,兀自松了口,重复地说着“对不起”。
昔日张扬明艳的姑娘手里还抱着鲜艳的花,人却没了曾经和自己斗嘴的精神,蔫蔫的。
“别对不起,是我不该问。”傅松滨笑了,“孩子大了,有秘密了是吗?”
“傅叔你别生气……”
傅松滨伸出手,傅松滨从来没打过她,也从来没凶过自己,但小翠还是缩了脖子。
傅松滨看着小翠,十八年前跪在地上失声痛哭的小姑娘现在已经亭亭玉立,长成了谁都会喜欢的模样,他陡然升出了些时过境迁的感叹。
傅松滨还记得刚和强子认识的时候,强子问他多大了,傅松滨实话实说,说今年十岁,强子哈哈大笑,说“傅松滨你虽然长得是矮了点儿,但你说你自己十岁,可太装嫩了啊。不提倡不提倡。”
后来的某一天,自己去接小翠,小翠突然和自己说:“傅叔,我同学说,她真不敢相信你已经三十五岁了,你看着真年轻。”
不知不觉,时间已经过去这么久了。十几年普通人的年纪让傅松滨在商会里差点儿过上了普通人的生活。
傅松滨的手轻轻地落在了小翠的头上,揉了揉:“好孩子,没有怪你的意思……只是这样很危险的。”
苏军才刚从酒楼撤走,没有顺手关上酒楼的大门。
钢琴还摆在大厅的中央。
当年小翠知道自己与顾安埠是旧识后,缠着自己,想要顾安埠教她钢琴。傅松滨对小翠向来有求必应,却也顾虑着顾安埠有没有时间。顾安埠听后极为爽快地应下,然后更频繁地来傅家甸。秦龙岗之前还开过他们两个的玩笑,说“这滨州铁路真是,快要被你一双脚踏平了。”
如今来看,顾安埠教的,未必只是钢琴。
傅松滨此时突然特别想见顾安埠。
傅松滨轻笑了一声,从小翠怀中的花束薅出一支玫瑰:“和你的追求者说声抱歉,我借花献佛了。”
“冤有头债有主,我亲自问顾安埠去。”
【哈尔滨区拟/道里X道外】分界(7)
·链接总搞不好,回归贴歌词的老本行
·对上一章进行了一些修改
我那些残梦 灵异九霄
徒忙漫奋斗 满目沧愁
——《火车驶向云外,梦安魂于九霄》
一九二九年五月二十七日·傅家甸
送走江璐的第二天,傅松滨的店儿迎来了不得了的人。
若是只有那一位梳着背头的人,也就罢了。傅松滨能从他的服饰中判断对方是军阀的人。
日本人和奉系的人,傅松滨都不想主动招惹。傅松滨控制自己不去关注政事,但他还是觉得与日本走得太近,实在是件与虎谋皮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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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链接总搞不好,回归贴歌词的老本行
·对上一章进行了一些修改
我那些残梦 灵异九霄
徒忙漫奋斗 满目沧愁
——《火车驶向云外,梦安魂于九霄》
一九二九年五月二十七日·傅家甸
送走江璐的第二天,傅松滨的店儿迎来了不得了的人。
若是只有那一位梳着背头的人,也就罢了。傅松滨能从他的服饰中判断对方是军阀的人。
日本人和奉系的人,傅松滨都不想主动招惹。傅松滨控制自己不去关注政事,但他还是觉得与日本走得太近,实在是件与虎谋皮的事。
要是平时,好生招待着,把人送走,就算平安无事。
但他不能忽视那人身边的齐齐哈尔。
傅松滨不可能不认识齐齐哈尔,他也确实很尊敬这位黑龙江的省会。于是他连忙收拾着装,出门亲自迎接。
“齐哥怎么来我傅家甸了?”傅松滨瞄着齐齐哈尔旁边的人,斟酌着这人的地位如何,自己该如何开口。
却不想那人首先把一双大手拍上了自己的后颈:“傅松滨就是你吧!你小子,当年可真是差点儿给我整死了。”
傅松滨猝不及防,被他的一股大力震得一晃,他听到齐齐哈尔无奈地说:“奉天,鼠疫怎么能怪得到松滨头上?”
……奉天?!
傅松滨这回是真的差点儿没站住。
“奉……”傅松滨大脑空白,一瞬间卡了壳,不知道该如何称呼奉天更好。
哥是他能叫的吗……?
“奉天哥,齐哥,到了怎么不通知我一声儿?我好在埠头区设宴。”
又有人走向前,傅松滨听到熟悉的声音,一瞬间有些热泪盈眶,但下一秒,他又想让人赶紧走,别来掺和。
显然,顾安埠没有傅松滨想像的那么柔弱不能自理,他把手搭在奉天抬起的手臂上:“我这哥哥胆小,奉天哥就别吓他了。”
奉天像是看出了什么内情似的,轻笑一声,甩开了顾安埠的手,也放开了傅松滨。
“你那洋餐我可吃不惯。”
说罢,奉天转过头,对傅松滨说:“开个玩笑。”
傅松滨也只能笑一笑了:“有什么话,我们进屋说罢。”
傅松滨找了个单间,让几位入座。又吩咐后厨,让那位从奉天来的厨子做今天的主厨,被奉天一挥手制止了:“大家口味各有偏好,就不用特意顾及我了。”
奉天说罢,看着傅松滨大气不敢出的样子,又起了逗弄之心:“要不,昨天江璐都吃什么了,给我也来一份儿?”
傅松滨感觉自己脸都要笑僵了,他说着“好”,假装忙碌地想要退出。站在门口的顾安埠捏了捏他的手。
傅松滨被奉天和齐齐哈尔今天这莫名其妙的造访弄得心乱如麻,于是大力捏了回去。
顾安埠反倒被他给捏笑了,又把手抽回,拍了拍他的肩。
刚一出门,迎面就撞上了哈尔滨和田襄。
哈尔滨这些日子仍然在跟莫斯科较劲儿,双方有来有回。哈尔滨远说不上劣势,但和江璐一样,他也没有完全的自由。
能看到哈尔滨这么光明正大地出现,对傅松滨来说也是罕见。
秦龙岗没来,反倒是田襄跟着哈尔滨?
傅松滨隐隐觉得有什么要发生了。他甩甩头,强迫自己不要去关注。
屋内
“你是时候该注意一点儿影响了,”齐齐哈尔看向奉天,很不赞同他吓唬傅松滨的行为,“你看看你,在人眼里是个什么形象?”
“他胆子也太小了。”奉天觉得自己只是跟人正常交流,对齐齐哈尔的指责颇为不服,他给自己倒了杯茶,“这脾气跟你们也忒不像,我还以为哈尔滨都够怂的了——茶倒是好茶。”
“说我什么坏话呢奉天哥。”哈尔滨刚好推门而入,“人家好好的良民,能跟你这种军匪一块儿比。”
奉天乐了:“你这又是说我什么坏话呢?”
齐齐哈尔用后肘怼了奉天一次:“这次别再犯浑。”
“让我好好吃个饭好吧?”奉天说,“数落我还数落个没完了。在外头可没人敢这么训我。”
说是抱怨,奉天脸上却还是笑着的,像是知道自己在哈尔滨和齐齐哈尔这儿讨不到嘴上便宜似的,他看向了顾安埠,一抬下巴,把手里的枪扔给了顾安埠:“最后再问你一遍,你真要参加?——你就算……也没人会怪你的。”
奉天的话没说完,但顾安埠知道这位东北王是什么意思——他顾安埠是除了江凛以外、斯拉夫血统最为显著的人,又不像秦龙岗那样一直跟着江凛处理正事,说他是为玩乐而生的,也不为过。①
没人对他有什么指望,他就是摆出个花花公子样儿坐在会议室里,旁人也只会说一句:“是顾安埠的话,也不奇怪。”
“就是这样,他们才有惊喜啊。”顾安埠转了转手中的枪,确实是好枪,奉天出手向来大方。他收入手中,道,“就算不说别的,江璐可是我姐姐。”
姐姐?哦,确实,眼前的这位“埠头区”,可是被人称作“道里”的。
刚刚出去的那个,叫“道外”。
奉天又问:“那你真不用告诉傅松滨一声?若是日后他怪起你来,可别说我没提醒过你。”
顾安埠道:“有缘自会同行,兴百姓苦,亡百姓苦。现在让他过着安生日子,也挺好的。”
奉天耸耸肩,留下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像是笃定顾安埠一定会因为这句话吃到苦头似的。
傅松滨开门将酒和菜传上来,奉天也不再难为顾安埠,他和在座的人推杯换盏,像是千里迢迢赶来,只为了和众人一聚似的。
秦家岗·苏联驻哈尔滨使馆
秦龙岗一脚踹开使馆大门,身后军警随即闯入。
屋内人慌忙站起,短暂慌乱后寻找到了那领头之人,他怒视道:“秦龙岗,Что ты делаешь(你做什么)?!”
“这是我哈尔滨领地,你说我能做什么。”秦龙岗仿若入无人之境,一步步逼近使馆中央,“押下他,给我继续搜!”
奉天率先放下碗筷,说:“时间差不多了,我们走吧。”
几人各自收拾行装,哈尔滨深吸一口气,压制自己因激动而颤抖的双手。
他还是走向了奉天。
奉天看着哈尔滨一步步挪向自己,轻嗤了一声,像是嘲笑他没见过世面似的。他一把将哈尔滨捞入怀中,说:“知道现在你最着急,放心,有我在,没事儿的。”
哈尔滨自然知道奉系的声名在外,只是他实在关心则乱,天知道他有多想江璐回来。奉天问他要不要赌一次时,他因为太过激动简直难以思考。
奉天问他,莫斯科这人如何,哈尔滨照实说:最近苏军比往日松动了不少。
奉天觉得机会已经来了,于是几人一起策划了行动。可到了现在,真的要启程时,哈尔滨却又突然冷静下来。
哈尔滨问:“……支援的人,说什么时候来了吗?”②
“没事儿,南京承诺过。我们需要的时候,他会出现的。”奉天勾着哈尔滨的脖子还不够,又伸手大力揉了他的脑袋,“你是下个月九号的生日吧?”③
哈尔滨一愣。
他的生日多少包含着些耻辱意味,从前自己都是能不提就不提的,此时奉天主动翻出来,让他不知道该如何作答。
奉天本来也没等着哈尔滨回答,他看向哈尔滨的白发,认真地说:“就当是我提前送给你的生日礼物。”
“江璐会回来的。”
中东铁路线·满洲里
江璐下了车,沿铁路向前走着,她的左右跟着两个苏军,她已经习以为常。
鸟儿在漫无目的地叫着,停在前方车站的屋檐上,这样的场景,江璐总觉得自己已经见过了无数次。
天空晴朗,万物自由。唯有她只能在既定的路线上行走。
突地,一声枪响打破了宁静。左身侧的苏军应声到底。
“Кто(谁)?!”
江璐与身右侧苏军一齐回头,看向身后。
远处举枪的人,是齐齐哈尔。枪洞正对着她,江璐隐约可见那附近的白烟。
江璐一瞬间分了神,恍惚想起了当初齐齐哈尔就是这样,把枪抵在她的眉心。
这位黑龙江的省会冷着声威胁她说:“滚。”
如今他的枪口又一次指向她,仿佛下一秒就要扣动扳机。
子弹擦着江璐的脸侧飞过,风让江璐怀疑它是否穿过了自己的头发,下一秒,随着一声咒骂,身边人温热的血溅在了她向来阴凉的侧脸上。
她下意识摸了一把,袖口被沾染了红色的粘稠液体。
有了防备的俄军没有被立即毙命,他捂着肩膀勉强站立着。驻扎在铁路旁的苏军听到异动,立刻向几人聚来。
莫斯科出现在铁路的一头儿。接到了些消息后,他来到了这里,竟真让他看到了如此有趣的事,他险些要为哈尔滨的不自量力笑出声儿:“江璐,Ид сюд(过来)。”
江璐看齐齐哈尔在苏军聚来之前完全撤离,才勉强舒展了自己的眉,但她还是装作没有听见莫斯科的话,缓慢地转身,拖延着移动的时间。
“江璐!过来!”
是哈尔滨的声音。
江璐循着声猛地回头,看到哈尔滨正在不远处的斜后方向她伸出手。
而另一个方向,顾安埠拿着手榴弹,盯着她身后的苏军。
莫斯科挑眉,看向彻底无视了他的哈尔滨:“倒是……装都不装一下了。”
为了区区“反苏政策”,参与这场混战,哈尔滨,该说你是傻呢,还是……
……不,为什么自己总不愿意承认,他一手塑造的哈尔滨,会自己思考呢?
莫斯科又揉揉自己的额头。
近来他的头痛愈演愈烈了,有时还会有些离谱的想法,比如说什么“算了吧”、“把江璐还给他们”、“和他们握手言和吧”,像是有人附在自己的耳边碎语一般。
他确实曾答应过哈尔滨,把江璐还给他,那时哈尔滨也对着自己露出过真心的、感激的笑容。
如今自己仍没践诺,是自己食言在先,他知道哈尔滨是被自己给逼急了的。
他告诉哈尔滨,我不把江璐还给你,都是因为你太弱小了。我就算把江璐还给你,又能怎么样呢?你只会让日本把她再抢了去。
我是在帮你保护你的妹妹,你怎么就不能理解我的苦心呢?
这理由没能说服哈尔滨,莫斯科觉得哈尔滨多少有些不识好歹了。
至于说没说服他自己,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打心底觉得哈尔滨不配和他平起平坐。
只是,不论他有千错万错。如今哈尔滨选择鱼死网破,就是哈尔滨的错了。
顾安埠在苏军聚齐时,拉开了手中手榴弹的火线。江璐深吸一口气,给了身边晃晃悠悠站着、想拉她走的苏军猛的一个肘击,彻底打晕了他。
兢兢业业几十年,作为自己,去脱轨一次吧。
哈尔滨已经伸出双手,准备迎接飞奔的她。
江璐用她最快的速度,冲向哈尔滨的怀里。
她一跃而起,身后是手榴弹触地,炸开的爆裂声。
莫斯科说:“还留什么情面呢,打吧。”
①埠头区,当初基本上纯商业文化中心,行政元素含量极小。
②真开打了,南京政府一个人都没支援。
③哈尔滨生日,我流设定里用的是官方建城日,1898.6.9
【哈尔滨区拟/道里X道外】分界(6)
·终于来更新了,这是浪漫的追求与写论文导致的养胃之间的矛盾。
·这bgm链接总弄不好,那还是直接贴词吧。
摇旗呐喊的热情 携光阴渐远去
人世间悲喜烂剧 昼夜轮播不停
——《火车驶向云外,梦安魂于九霄》
一九二九年五月·滨洲铁路线
车门缓缓打开,到站的旅客拿着自己的行李下车,久坐乏力的人们也趁着这个空隙微微活动筋骨,江璐跟着人群从车厢内部穿过,却在车门前停住了脚步。
她像是经历了什么心理挣扎似的,缓缓抬头,从地铁站的钢铁缝隙中眺望远处的傅家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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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来更新了,这是浪漫的追求与写论文导致的养胃之间的矛盾。
·这bgm链接总弄不好,那还是直接贴词吧。
摇旗呐喊的热情 携光阴渐远去
人世间悲喜烂剧 昼夜轮播不停
——《火车驶向云外,梦安魂于九霄》
一九二九年五月·滨洲铁路线
车门缓缓打开,到站的旅客拿着自己的行李下车,久坐乏力的人们也趁着这个空隙微微活动筋骨,江璐跟着人群从车厢内部穿过,却在车门前停住了脚步。
她像是经历了什么心理挣扎似的,缓缓抬头,从地铁站的钢铁缝隙中眺望远处的傅家甸。
这一切都被来接货的傅松滨看在眼里。
“好看吗?”
傅松滨没有故意吓她,可专注的江璐还是被这一声吓得险些跳起来。她稳神,恢复到了冷静的样子,才回答说:“嗯,像你。”
“像你”是什么意思,傅松滨不确定该如何理解,是“像你的气质”还是“像你会做的事”?
不论是哪一种意思,傅松滨还挺好奇,自己在江璐眼里,是个什么样的形象。
傅松滨和江璐其实不太熟,他和江璐没有私交,也就在过年时候会遇上——他们两个都有点儿像是年夜饭上的“外人”。
傅松滨记得江璐不爱吃饺子,也不爱凑热闹,就只是看似优雅实则拘谨地坐在哈尔滨的身边。金发碧眼的漂亮姑娘在整个年夜饭上格格不入,免不了被人在背后讲几句小话。
但是后来连不爱吃饺子的江璐都没有了。俄人总是找着各种理由,让她新年的时候跑去不知道是什么地方的地方工作,像是以这种方式在挑衅、宣示主权似的。
江璐对此也没什么大反应,没人见过她与谁亲近——除了哈尔滨。
江璐和哈尔滨关系是真的融洽。傅松滨见过俩人一起演奏小提琴,一起在冰上起舞,那种优雅而孤立的艺术感,像是请人欣赏,又像是催人离开,让他们两个有一种屏蔽了外人的氛围。
让傅松滨忍不住说一句“珠联璧合”。
傅松滨融不进去,也没想着强融,他只是感叹自己,想同样都是兄妹/兄弟,怎么自己跟顾安埠站在一起,就是圆凿方枘,突出一个格格不入。
算了,想这些做什么呢?细细回忆起来,只能说所有人在一九二六年时,都高兴太早了。江璐仍然没有回到他们身边,如果他们和江璐交往,甚至会给自己带来麻烦。
傅松滨不想放弃自己来之不易的安稳。
但傅松滨还是对江璐伸出了手:“要下来看看吗,这些建筑,里面都别有洞天——啊,这个成语的意思是,里面还有更有趣的。”
更有趣的。指什么?
江璐想起顾安埠和她说过,傅松滨家的房子后半边是四合院儿样子的。江璐没去过北平,想不出四合院是怎样的构造,她确实好奇了很久。
但她是不能随意离开这条轨道的。
傅松滨看到了江璐微动的指节。江璐在犹豫,但不是犹豫她“想不想”,而是在犹豫她“能不能”。
这对傅松滨来说就已经是一种认可了。
他鼓起勇气,抓向江璐的手腕。
对,那些事情都跟我无关,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只是想让她休息一下,我没想那么多。
江璐被人抓着向前,脚下一个踉跄,几乎是跳下了踏板。
但她却没有挣脱。
她在傅松滨说“走吧”时,小声回答了一句“嗯。”
傅松滨使出浑身解数,让厨师拿了所有的好吃东西出来。像是在和江璐较劲儿似的——你总会有喜欢吃的。
小吃或是主菜,慢慢放满了小半张方桌,江璐面露难色地说:“我吃不了这么多的……”
“没事儿,我热热还能吃好几顿。”
傅松滨没觉得有什么奇怪:菜码大,一顿吃不完,再吃几顿显然是件儿非常平常的事情。但江璐没有这个习惯。她踌躇了很久,最终仿佛是下定决心要把这一桌子全吃完。
有人在大厅弹起了钢琴,江璐没想到自己能在这明显的中式装潢酒馆里听到西洋乐声,好奇地透过屏风去看大厅中央。
傅松滨问:“喜欢吗?”
江璐说:“嗯,琴是好琴,技艺也很娴熟——演奏的是哪位?”
有哪位演奏者会来酒馆里吗?
“她是我们道外的原住民,你应该是不认识的。”傅松滨说,“我不懂这个,只能夸她弹得真快,声儿真响。她老说给我听就是对牛弹琴。你对她的评价这么高,她知道了,一定会很开心的。”
江璐问:“那琴是谁购入的呢?”
这架钢琴可不好买,江璐一眼甚至看得出制作者的名字,傅松滨若是不懂音律,显然也不是能够自己挑得到的。
“顾安埠给我送来的——别提了,过去三年了我还记得他给我整的尴尬事儿。”傅松滨一提到顾安埠,说话速度都快了起来,江璐睁大眼看着他,像是期待着这个故事,傅松滨也就毫无顾忌地讲起了当年。
顾安埠的行动力向来惊人,当初开玩笑一样的说要送他一架钢琴,还真没过多久就送了。
不光要送,还要拉着傅松滨亲自运回来。
傅松滨被他拉去埠头区,停在一家私宅外,看着一群外国人围着顾安埠交流着什么。
傅松滨能通过发音方式的区别分辨出这是几种不同的语言,他坐在车里,看顾安埠无缝切换的样子,想什么时候能让这群人都学习国语呢?
等顾安埠把钢琴小心翼翼地放上车之后,两人终于缓缓回到傅家甸。
或许钢铁机械也会水土不服,刚刚驶入傅家甸,车就轰鸣一声,停在了原地。
顾安埠下车查看了一圈儿,也没看出是哪儿的毛病,于是说:“叫个人来换车吧。”
“没必要吧。”
有这么大车斗的汽车不多见,这里是埠头区和傅家甸的交界,不管向哪边借车,都要主动走好远的路,才能找到专门的人。折腾来折腾去的,也没必要。
傅松滨看向旁边,刚好有工人在,他身旁有一脚踏的三轮板车,车斗不小,目测可以把钢琴竖着放进去。
顾安埠想笑,傅松滨一眼就看穿了他的意图,打断道:“咋的,配不上你的钢琴?”
“不是不是。”顾安埠笑着说,“我来蹬吧。”
“不行,”傅松滨说,“你是来送礼的,怎么能让你做这种体力活儿?”
“那我坐哪儿啊?”顾安埠问,“这就前面一个座位。”
“你在后边儿呗,正好顺便儿扶着点儿,等我一会儿给你找个凳子。”
说罢,傅松滨上前与工人交涉,然后把三轮板车推了回来。
顾安埠帮他一起把钢琴搬上去,傅松滨正调整着距离,让钢琴尽量靠近里边儿,重量均衡。然后把椅子搬了上去。
“你快上来,用体重压一下应该就不能翻车了。”
傅松滨拍着车斗的把手,招呼顾安埠上车。顾安埠也不含糊,踩着后杠,一脚蹬了上去。
顾安埠没意见,傅松滨便也不说什么了,他坐上了蹬车的座位。
在脚用力向下踩下去的那一刻,傅松滨环顾四周看有无障碍,向身后看去时,刚好看到了埠头区。
他突然想起——埠头区禁止任何形式的人力车进入。
傅松滨说:“……你知不知道,之前有个大文豪来哈尔滨?”
顾安埠说:“那可多了,你说哪个?”
哈尔滨是国内去往欧洲最快捷的路线,顾安埠不知道见过多少人在这里转乘。
“那位姓胡的……”傅松滨说,“他写的那个,哈尔滨游记。”
顾安埠一顿。
他知道傅松滨说的是什么。那样清晰地把他和傅松滨作为某种代表对立起来,他不知道才比较奇怪。
那样的一位文豪的话,实在是举重若轻。
“……我到了哈尔滨,看了道里与道外的区别,忍不住叹口气,自己想道……”
傅松滨静静地说着,他的语气平常,听不出什么情绪。但他既然能把这话一字不错地背出来,就已经足够说明对这篇文章的在意了:“……这不是东方文明与西方文明的交界点吗?东西洋文明的界线只是人力车文明与摩托车文明的界线——这是我的一大发现。”①
“我又成了什么的代表,久违的感觉,也还真是荣幸……”坚守过的“民族”定义如今成了落后的代表,傅松滨轻笑了一声儿,“我应该想尽办法去努力缩进和你的差距。但是,顾安埠,如果让你来看,你也觉得我应该和你一样吗?现代化,就是西化吗?”
两人经历了一阵长久的沉默,然后傅松滨听到了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顾安埠好像在车斗里做着什么:“我相信他的本意并非如此。”
“科学、民主、自由……我越是学习,却越是觉得,这些东西我似曾相识。如果我去寻找自己的根,或许会发现它们对于这片土地来说,并非凭空出现。”
“就像胡先生也认为……这些看似外来的观念,在固有的中国文化中,并非完全‘无迹可求’。”
傅松滨说:“你倒是很理解他。”
顾安埠问:“那你呢?”
傅松滨一愣:“什么?”
“他还有后半句‘而固有的中国文化也并不排斥这些来自西方的概念’。”顾安埠问,“你呢,你排斥我吗?”
话题被顾安埠抛回,傅松滨才意识到这是一个多么尖锐的问题,他大脑一片空白,靠着蹬踏板的机械动作,才找回思考的能力:“……我说到底,没有办法代表傅家甸的每一个人。”
顾安埠说:“没关系,我会自己去寻找这个答案。”
话音落下,车斗后传来一阵明显的震动,傅松滨实在忍不住,回头去看顾安埠到底在搞什么鬼东西。
却看顾安埠不知何时,已经把钢琴外边儿的包装扒了。红漆的钢琴暴露在阳光下,若是只看上半部分,常服也极尽讲究的顾安埠还真像是要赴一场正式的演出。
傅松滨被顾安埠这一系列操作搞得傻眼,他记得这钢琴出门之前甚至被人放在了玻璃罩里面:“我信了你没嫌弃这车简陋,但你这……真不怕整坏了?”
顾安埠向着下看着傅松滨,摆摆手说:“没事儿没事儿,乐器嘛,拿来就是要用的。”
傅松滨愣愣地问:“用,怎么用?”
顾安埠对着他,露出了一个刻意散发魅力的笑容。
第一声钢琴声响起,傅松滨才知道自己错得有多离谱。
顾安埠的巡回演出正式开始。
顾安埠盯着手下的黑白键,手指翻飞。
此时天气正好,阳光和熙,黑色风衣有些吸热,一滴汗逐渐聚在鼻尖,他轻轻一甩头,跳过这个小插曲,手下一刻没停。
他刚刚弹完了一首《土耳其进行曲》,已经成功地让傅松滨崩溃了。
每一个音符都像是在耳边炸开——也确实是在耳边,顾安埠就在他的身后,在他正蹬着的板车上,旁若无人地开着音乐会。
不,怎么能说是旁若无人呢?刚才一个老爷爷向他喊了一声“好!”,顾安埠甚至分神回了一声“谢谢!”
要不是自己加了把劲儿迅速逃离了现场,下一步老爷子估计要把钱扔到车上,作为对小伙子街头卖艺的鼓励。
“我怎么才能让你停下!”傅松滨崩溃地蹬着板车,条件允许他现在甚至想飞起来。
可惜他不能飞,他只能在地面上接受行人的注视。
有没有地缝啊!地缝也行!
“嘘,”顾安埠说,“我要开始第二首了。”
“你怎么还有——?”
从埠头区到傅家甸这段距离,从前傅松滨甚至用脚丈量过,但他从来没觉得这段路这么漫长过。
傅松滨不知道什么样儿算弹得好,但看顾安埠一停没停的样子,显然这是个熟手儿,等他弹完停下来估计是没时候儿了,傅松滨实在受不了了,他怒而回头,顾安埠却刚好在甩头中与他对上了视线。
在片刻的视线相对里,顾安埠向他眨了眨眼。
说不上是音乐的魔力,还是顾安埠魔力,傅松滨破口大骂的欲望突然消散了
“……到地方了就给我停下。”傅松滨转回头,企图催眠自己只是一个车夫。
一路琴声悠扬,音符对傅松滨来说,倒更像是催命符,等驶入了傅家甸商圈,噩梦才刚刚开始。
傅家甸商圈,繁华不亚埠头区,傅松滨只能放慢骑行速度。在人群中间穿行。不需要他喊“让一让”,现在他们两个就是全街的焦点。
顾安埠确实来了劲儿,一首连着一首,专挑那亢奋激昂的曲子,弹得他自己都累了个够呛,还乐在其中。
他身体起伏着,随乐声而动。此时他仿佛是真的隔绝了与外界的声音交流一般,沉浸在他自己的世界里。
傅松滨帮他把沿路的掌声听得清清楚楚。
等车真的缓缓停在酒楼门口,总共也不过骑行了半个小时,两人身边已经里里外外围了一圈儿的人。
有的是刚刚在商圈的人,有的是随着琴声一路追过来的,大家都好奇地看着他们,像是期待这又是什么活动。
傅松滨捂着脸想从驾驶座下来,又怕板车因为重量不均而翻车,只能尴尬地把脸埋入双臂之内。
顾安埠正弹着他预备的最后一首曲目——《命运交响曲》。
此时已经进入了第四乐章,顾安埠所弹奏的,像是某种辉煌而明亮的狂欢的记录。
事实也确实如此,周围人的掌声并无规律,没有人遵守剧院中什么时候可以鼓掌、什么时候不可以鼓掌的规矩。掌声、叫好声连绵起伏,顾安埠没有被打乱节奏,也并没有任何不悦。
一曲毕,他收手起身,向着四周方向行了几个夸张的礼,又收获了一大片的“好!”
“请收下我的花~!”一个年轻姑娘从人群中挤出来,把手中的一枝玫瑰怼到顾安埠的眼前。傅松滨崩溃地想“怎么还有送花环节啊”,一抬头发现还是个熟人儿:“小翠儿你在闹什么——!”
“傅叔在外不要叫我小名儿!”那姑娘一个眼刀甩过来,又恢复淑女模样,笑着把花递向顾安埠。
“感谢美丽的女士和您美丽的花。”顾安埠接过了姑娘手中的玫瑰,又问,“介意我借花献佛,将它赠予他人吗?”
“当然不,我只是献给你的琴声。”姑娘并没有犹豫,“怎么处置它,你随意啦~”
傅松滨刚想质问顾安埠还想去哪儿招蜂引蝶,却看顾安埠把视线移向了自己:“……你要干嘛?”
顾安埠笑着伸手,傅松滨感觉天旋地转,下一刻,他就和顾安埠一起站在了板车车斗里。
重量失匀的一瞬间,顾安埠拦腰抱住了他。
自然有很多热心观众帮忙扶住板车,有惊无险。傅松滨稳了稳神,看近在咫尺的顾安埠的笑脸。
顾安埠毫无惧色,观众兴致勃勃,只有自己一个人慌了神。
傅松滨和顾安埠一起变成了全场焦点,他捂住自己的脸说:“——我没有才艺啊!”
顾安埠忍不住笑出了声儿,大发慈悲地放开了他,对着刚刚的姑娘说:“感谢您的捧场,下次来吃饭,傅老板请你。”
姑娘笑得更开心了,围观的人也激动起来,顾安埠大声说:“既然是在傅老板的店儿门口,那是不是得让傅老板给大家来一曲!”
傅松滨听都不用听,就知道这群看热闹的人会说——
“来一个!来一个!来一个!”
傅松滨绝望大喊:“我真不会啊!!”
“我会,你怕什么?”说着,顾安埠拉起他的双手,放在琴键之上。
闹市之中传来一声声磕磕绊绊的钢琴声,傅松滨脸红得像是要滴血,他艰难认真地跟着顾安埠的教导,目不斜视,才勉强地弹出一首曲目。
自然也就没有注意到,顾安埠将玫瑰花折短、放进他胸前口袋的动作,有多温柔。
“反正就是,那天之后全道外都知道我搞了一架钢琴。”傅松滨无奈地说,“我真的谢谢他了。”
江璐的嘴角微动,片刻后她没抑制住,露出了一个笑脸。
傅松滨捕捉到了这个瞬间,激动得差点儿站起来:“你笑了!”
江璐也有些讶异似的,下意识想要否认。迟疑片刻后,她还是没有收起笑容。她重重地点头,说:“嗯。你们两个,很有趣。”
傅松滨也笑了,他揉揉脸,说:“从打广告的角度来看,顾安埠真是个奇才。”
那之后过去了好几天,他的店铺营业额都蹭蹭上涨。
钢琴的一角儿在那一天的狂欢中不可避免地被磕掉了一道漆。傅松滨心疼地问他能不能修修,顾安埠却说“没关系,这就是艺术”。
是不是艺术不知道,但那一道缺憾确实给这琴增添了不少噱头。
有时候食客们吃着吃着,就会说起那一天,有一个年轻的“钢琴家”,演奏了多么精彩的一场音乐会。
——是的,顾安埠的身份在道外人的口中甚至变成了钢琴家。
“搞艺术的都这么疯吗?”傅松滨笑着感叹。
江璐想了想,点头说:“江凛偶尔也这样儿。”
傅松滨刚想和江璐聊聊哈尔滨,突然想到了她和哈尔滨的珠联璧合,于是他问:“那你呢?”
江璐又露出了一个默认意味的笑容。
傅松滨也笑了,两人又磕磕绊绊地聊了下去,江璐虽然话少,但却很捧场。一顿饭吃完,傅松滨颇有些意犹未尽,想再继续邀请江璐在傅家甸玩点儿什么。
“不了,我要去满洲里。”
满洲里,那这是要跑全线。
这种累人的工作,一猜就知道,又是俄国那边儿在找茬。
连哈尔滨都没有办法,傅松滨自然也说不了什么,他不再强留,叫后厨打包了一份江璐刚才吃得最开心的小吃,让江璐路上拿着。
楼下舒缓的钢琴声刚好停了下来。一曲毕,那姑娘活动了手腕,开始了下一首曲目。
是《命运交响曲》。
在吃饭时演奏这首曲目显然有些不合时宜,但没有人制止她。
那是那天顾安埠弹奏的最后一首,如今已经成为了傅松滨店里除了美食以外的另一个招牌。
江璐凝视了那姑娘片刻,问傅松滨:“那个姑娘,我可以认识一下吗?”
傅松滨说:“当然,等你回来了,我为你们介绍。”
他又顿了顿,说:“其实我刚才想了想,你们也不算完全不认识。她叫小翠,是强子的小女儿。”
江璐沉默片刻,她又看向那标致姑娘,年轻的面容、挺直的脊梁,由内而外散发出来的活力。
江璐像是想说什么,最后千言万语,都只化作一句轻轻的:“好,等我回来。”
送走了江璐,傅松滨沉浸在“下一次自己主动去接江璐”的期待里。而直到第二天,奉天与齐齐哈尔同时来到了傅松滨的门前时,傅松滨才意识到:江璐那句“好”,用了多大的决心才说出口。
①引自胡适《漫游的感想》。
胡适1926年在哈尔滨转乘,但其实《漫游的感想》是1927年出版的。
我就不妄议对错了。毕竟我没那个本事hh
【哈尔滨区拟/道里X道外】分界(5)
一九二六年·傅家甸
“建得不错啊。”
顾安埠看着街道左右的商铺,路上华丽的欧式建筑就没断过。踏在傅家甸的土地上,不熟悉的人或许真的会有一瞬间疑惑自己是否到达了埠头区。
顾安埠自然不至于不熟悉,多走走就发现了不同之处——这些夸张的建筑群,乍一看都是“巴洛克”风格,像是建造者对它有着什么偏爱。
自家也有人盖过几座巴洛克风格的屋子,顾安埠略一回忆就发现了道外建筑群的与众不同之处。
“呃,好看吗……”
以“民族”定义自己的傅松滨初衷显然并非是让巴洛克在道外扎根,他听着顾安埠的称赞,脸上有些不自然:“其...
一九二六年·傅家甸
“建得不错啊。”
顾安埠看着街道左右的商铺,路上华丽的欧式建筑就没断过。踏在傅家甸的土地上,不熟悉的人或许真的会有一瞬间疑惑自己是否到达了埠头区。
顾安埠自然不至于不熟悉,多走走就发现了不同之处——这些夸张的建筑群,乍一看都是“巴洛克”风格,像是建造者对它有着什么偏爱。
自家也有人盖过几座巴洛克风格的屋子,顾安埠略一回忆就发现了道外建筑群的与众不同之处。
“呃,好看吗……”
以“民族”定义自己的傅松滨初衷显然并非是让巴洛克在道外扎根,他听着顾安埠的称赞,脸上有些不自然:“其实我原本想搞成阿城那样儿,但是他们喜欢,我也不能说不让盖……”
顾安埠像是早就预想到了傅松滨会怎么说,他话音还没落下,就笑出了声儿,傅松滨一瞬间就被对方这一声轻笑激得炸毛。
冷静冷静,傅松滨想。
他和顾安埠不论被何种规划切割,相接是改变不了的事实。没有人可以拦住两边儿人民相互走动,自然也不会有人阻止自己与顾安埠来往——甚至商业合作。
但今年还是不一样的,哈尔滨脱离了俄国的掌控,秦龙岗、顾安埠终于在事实意义上回归。
前些时日,秦龙岗例行公事般地对他说:“带着顾安埠多走走,从今往后作为家人,也互相熟悉些……”
还没等说完,三人不小心对上了视线,一个没忍住,都笑了起来——他们私底下聚了不知道多少回。
“得了,你们就意思意思出去庆祝一下吧。”秦龙岗说着,把他和顾安埠推出了门,“赶紧走,别让我眼馋你们的假期。”
但是这认真一走,傅松滨才发现,这么多年过去了,他还是不适应被人拿来与顾安埠并提。
傅松滨不愿意接受他与顾安埠相差太多的过去,但也同样不想认同自己如今被那些欧式风格同化,而与顾安埠相似的事实。
傅松滨没打算把这话说出口——换谁谁不问上他一句:那你到底想怎么样?
顾安埠的注意力被眼前商铺前立着的“庆祝哈尔滨收回主权”“欢迎埠头区、秦家岗同胞进门选购”招牌吸引了片刻视线,又看回自己身边的傅松滨。
这些年傅松滨还真的变高了些,虽然错过了发展的黄金期、超过自己是无望,但至少已经是一个成年人的形象了。
傅松滨的容貌早已被定格,黑头发黑眼睛,不再有变动的余地。
顾安埠突然问:“你觉得江璐好看吗?”
“好看啊。”
多犹豫一秒都是对江璐颜值的不尊重。
提起江璐时,傅松滨并不会羞于认可。江璐和他们毕竟是不一样的存在,傅松滨对她外表的异邦特色总是不自觉的宽容。现在江璐也跟哈尔滨一起回来了,成了“自己人”,傅松滨对江璐最后的一点儿别扭也烟消云散了。
“那我好看吗?”
傅松滨卡了壳,停顿片刻之后有些无语地说:“你能不能别这么自恋?”
顾安埠不在意他的推脱,靠近他作势要他看得仔细:“说呗,说实话。”
对着顾安埠的那张脸去撒谎,也确实是一件难事儿,傅松滨在顾安埠把脸凑得更近之前说:“你也……好看。”
“这不就得了?”顾安埠如他所愿地退开一步,笑着说,“好看不就好了?”
傅松滨意识到顾安埠已经把话题又转移回了建筑,他想说这怎么可以一概而论呢?
建筑林立,商场中随处可见俄国商品,甚至有俄侨会在选择他傅家甸居住。他和早期的顾安埠有什么不同?
这些痕迹对他来说没代表什么好东西,它们方方面面诉说着侵略和压迫,甚至是他刚过了几天好日子就没抵住奢华诱惑的证据。
顾安埠到底和自己不同,他生来把“做生意”三个字刻入名字之中。他只需要充当着哈尔滨的门面,做哈尔滨的形象大使。但他傅松滨既然想去做“民族”的代表,就不可能活得像顾安埠一样轻松自在。
……不,顾安埠并非对什么都不在意。
曾经他拉着自己的手,向自己说过豪言壮志。
那时候自己觉得有些荒诞的口出狂言,如今的顾安埠已经有能力去实现。
“给咱们的,就是咱们的了。”顾安埠出声,把傅松滨的思绪扯回,“他走了,我挑我喜欢的留下来,是我选择的它们。”
傅松滨对顾安埠所说的“选择”二字不置可否——“自愿”一词的含义可太广了。
谁能分清自己究竟是主动的、还是被人改变了却不自知呢?
“你怎么总是想否定自己?”顾安埠问,“只有做到最好,才有资格宣传自己吗?”
本来鼠疫之前,傅松滨的商会就发展出一定的规模了,那时候自己想去找他合作,被秦龙岗拦住说:“他不一定能同意。”
对顾安埠来说,在生意面前,小小的摩擦都不算事儿,他觉得傅松滨不至于因为这个不跟他合作。但后来见面时,傅松滨果然对他戒备满满,对商会只字不提,就像是在对他隐藏什么。
如今面前这巴洛克,稍微懂一点儿艺术的人都知道它的不同之处——傅松滨对它进行了改造,金蟾与牡丹刻在额坊上,立面的背后是四合院,别有洞天,院落相接,成为一片街坊。融入了传统民间建筑风格,开辟了一个全新的风格,创造出了值得流传下去的艺术。
傅松滨大概没有意识到他在做什么,他可能只是觉得自己不该让巴洛克风格原封不动地出现在傅家甸,可能只是想让它变得更实用,可能只是想讨个吉祥的彩头儿。
或许傅松滨并没有艺术这个概念,在傅松滨看,那是吃饱了的人才有资格去想的事情,跟他没什么关系。
傅松滨只想继续开拓他自己安身立命的道路。
但傅家甸的人,确确实实,已经在思考融合之道。
顾安埠突然想起秦龙岗对此感叹过的:“劳动人民的智慧。”
“劳动人民”这个词对顾安埠来说确实是陌生的。就像他不理解为什么傅松滨在傅家甸人与埠头区人频繁走动后,仍旧不愿意正视自己。
顾安埠说:“如果我是你,我已经可以骄傲了。”
傅松滨看向他,像是在问:这有什么可骄傲的?
顾安埠问:“你要和我并驾齐驱才觉得满意吗?”
傅松滨挑眉:“你觉得我不能?”
顾安埠笑了:“你以为我是什么?放在整个远东地区,哈尔滨也是现在数一数二的。”
傅松滨现在还算不上是“哈尔滨”,他也笑了:“怎么的,我目标定高了呗?”
顾安埠摇摇头说:“我的意思是,别给自己那么大的压力。你没食言,也没忘本,没人能永远闭门造车。”
傅松滨被顾安埠猝不及防地捅破心思,笑容僵住片刻,没再接上话。
顾安埠言行确实一致。
他总是把话说得这样轻巧,他可以那么心安理得地接受俄国人的改造,却能同时以最大的声音去反驳俄国人对他的定义,顶着一头特意染过的黑发笑着和所有人说他顾安埠是中国人。
傅松滨想要尽力抛开成见去欣赏他,但总觉得有一道难以跨越的分界线,依然横亘在他们二人面前。
“傅老板跟我合作了这么多年,还这么见外,玩弄我的感情吗这不是。”
“!!!……你说什么呢?”
顾安埠一把摁住想要扑腾的傅松滨的肩膀:“当然,如果你想一直把我当对手的话,我也欢迎。”
顾安埠生怕傅松滨不生气似的 又加了一句:“我可不像你那么小气。我不怕看。”
“你……”
“你什么……要我说,你这也不是第一次跟人融合了。”顾安埠伸手握住了傅松滨指向他的食指,“你这儿也不全是哈尔滨人吧?之前闯关东的那些人没走的,不也都留下来了。”
“那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的?要我看都一样 。”顾安埠说,“我是有各国痕迹不假,但你这里的工商业精英不也是来自全国各地?”
“我们是……”
傅松滨眉头微皱,到嘴边儿的话说不下去了。
他不否认,最早的时候这儿没少了斗争。各地的人来到他傅家甸,不乏有人动了歪心思想要在傅家甸发展势力。以祖籍地拉帮结派的情况并不少见。斗争误伤也不罕见。
商会刚开始的几年里,傅松滨费了好大力气才理顺了这些人的关系。立了个规矩说傅家甸接纳各地人士,但傅家甸首先得是傅家甸。
宗族破碎后,民族意识才占上了主流。
若说自己和顾安埠有什么相似……在更高的矛盾面前,顾安埠也和那些洋人和谐相处吗?
……还有什么是更大的矛盾吗?
有的。
傅松滨想到了莫斯科和圣彼得堡。
从某一个时刻开始,莫斯科和圣彼得堡之间的关系有些奇怪——或者说是莫斯科变了。
他们是因为什么生出间隙,这不是傅松滨关心的事情,他没去多了解。但他知道哈尔滨在那时候试过趁乱反抗。
并不算小打小闹的阵仗引起了莫斯科和圣彼得堡的注意。莫斯科揉着头,像是对向来不安分的哈尔滨拿不定主意,莫斯科似乎是恨得想夺去哈尔滨的性命,但最后还是放开了掐着哈尔滨脖颈的手。
莫斯科以一种极为痛苦又割裂的模样艰难地把五指握成拳,像是在克制着什么:“……Больше не повторится(下不为例)。”
哈尔滨确实夺回了部分权利,他既然铁了心硬碰硬到底,自然不会再退缩,他直视着莫斯科说:“当然还会有下一次,等着吧。”
“耿耿此志,誓死不渝。”
傅松滨后来带着补品去探望过哈尔滨,哈尔滨看他过来,勉强笑着从床上坐起来说:“你来啦,啊,还带了我最喜欢吃的来呀!”
哈尔滨对他似乎是很感兴趣的,傅松滨不止一次看过哈尔滨在滨州铁路附近,左看看,右看看,又往下看看,不知是对埠头区和傅家甸有什么意见。
哈尔滨不说,傅松滨也不主动提,他自己看着哈尔滨脖颈上的勒痕,带着小吃走向前说:“还有些新品,你喜欢,我下次再给你带。”
“好啊。”哈尔滨说,“等我以后把江璐带回来,你就可以来我们这里开分店了吧?”
“……”
傅松滨想说些什么,最后还是只拍了拍哈尔滨的肩:“你先好好休息。”
那时候的莫斯科确实虚弱。傅松滨有一次在路上撞上了他,莫斯科自然不会对自己有什么印象,自己也就不动声色地从他身边离开。
莫斯科偶尔会狂躁得不像话,有时候又对他们格外地温柔。
反常的也不止莫斯科一个人,住在傅家甸的俄国人有时候会说起他们的故国,说着什么“革命”“反对”之类的词,然后一言不合就对峙起来。
凡有冲突,总要拉个旁人来给自己评理。他们看向了一旁的傅松滨,又觉得不大合适似的,拧过脖子吵他们自己的。
傅松滨也不在意——他们爱吵什么吵什么,只要不砸店怎样都行,他还有自己的事情要忙。
“你这几年发展确实是好了不少,”顾安埠像是耐心和他讲道理一样,“不瞒你说,以前我跟身边人说我有个哥哥在道外,他们都会叹气。现在我提起傅家甸,他们都会问我一句,你哥是不是在傅家甸那个商圈啊?”
傅松滨听了这话,心里确实更复杂起来。
傅松滨想把一切都做好,做完美。可他越想这样,越是举步维艰,新的问题源源不断。
有人说编着顺口溜,大喇喇地说,南岗是天堂,道里是人间,道外是地狱。
又有人说,傅家甸华洋混处,商业繁兴,地价之高可比黄金。
若是其中某一人在胡说,也就罢了,偏偏这两句话,傅松滨都不能否认。
傅松滨说:“我不想……亲手缔造一个新的道外。”
商会走上正轨后日益繁荣,傅松滨不用天天盯着看了,就常出去走走。走出几里地,傅松滨仿佛又回到了过去的那个一穷二白的傅家甸。
他确实担心了,担心即便有一天他傅家甸拥有了地位,“道外”这个群体仍然存在。
如果穷人永远会被边缘化,那不论经历了多少次的分割,“道外”仍然是“道外”——他是不是在不自知的情况下,成了他过去最厌恶的人?
顾安埠低头沉默片刻,傅松滨也不奢求顾安埠这样的一个小少爷能回答他这样的问题。
两人刚好走到一间餐馆门前。一路上傅松滨说得有些口干,他想顾安埠应该也和他差不太多,于是傅松滨推开门,走了进去。
巴洛克式的建筑内部装潢也处处透出奢华欧风。吃的倒是很中式,这家店的主厨是早年从山东过来的。
顾安埠也干脆地落了座,才看向傅松滨,说:“这次我们能回来,也有俄人帮我们。按他们的话说,只要信仰一致,就是同志。”
“嗯?”
傅松滨怀疑自己是不是忘了听什么,否则顾安埠为何会如此生硬地说出这样一句话?
傅松滨不喜欢俄人,也不大喜欢“信仰”这个词,他好不容易把那些横行霸道的宗教人士压制在一个可以接受的范围里,又费了大力收拾那些不知道哪儿来的小宗小祖,这才有现在的一点儿安生日子。现在又要靠“信仰”去找同伙儿?那不是又干回去了?
顾安埠像是看出了他的不情愿,笑着说:“这个信仰,跟之前那些不是一个意思,我只是觉得,这个,可能会解决你的疑虑。”
说着顾安埠从随身包中拿出了一本书,上面《共产党宣言》五个大字十分夺目。
傅松滨知道这书,大概的内容他在看报时浅浅了解过一些。
他傅松滨是普通人,过好自己的日子已经不容易了,掺和进党派之争不是现在的他应该做的事情。
傅松滨没接,他打趣顾安埠说:“我觉得你这种没穷过的人,根本没法和它产生共鸣。”
顾安埠一挑眉,还维持着伸出手的动作,说:“那就拜托你教教我了。”
“作为学费……”顾安埠环顾餐馆内部,空旷的一楼大厅里有一小台子,上面放了一块板子,写着“庆祝收回哈尔滨主权,全场素菜七折,荤菜八折”,除此之外再不见任何演出或实用的迹象,他说,“我觉得你这儿缺一台钢琴,赶明儿我给你送过来。”
傅松滨:“……”
瞧瞧,多么标准的错误答案,多么不食人间烟火的大少爷。
傅松滨翻了个白眼儿。
孺子不可教也。
“但是书你拿着。”顾安埠说,“你会需要的,我相信我们也能成为同志。”
傅松滨没说话,他拿起自己的包,从里面掏出了一张支票。
顾安埠难以置信地看着傅松滨仿佛是要把支票交给自己的动作:“钢琴我说送就是真的送,你没必要跟我就这么见外吧——”
“你们不是要建文庙吗?”
顾安埠一愣,傅松滨又把支票捋板正了些,递到顾安埠的面前:“这是我们傅家甸的募款,你拿去交给秦龙岗吧。”②
“还有,我没来得及说……”
他把顾安埠手里的那本《共产党宣言》抽出,搁在自己的手臂侧:
“欢迎回来。”
①1926年中国政府收回中东铁路及附属地的主权。
②哈尔滨文庙在今南岗区,始建于1926年10月。中外人士和政府募捐集资银币73万多元。
【哈尔滨区拟/道里X道外】分界(4)
新年之后,情况终于真的好转起来。
鼠疫彻底控制住的那天,傅松滨数了数日子。
一共六十七天。
在医院时,傅松滨曾经查过书,鼠疫并非没有记录,只不过是曾经困扰过人数百年已久。
傅松滨想,原来这就是黑死病啊,怪不得护士支支吾吾地不愿意告诉他,大概是怕打击到他的信心吧。
确实,即便让他自己来说,他也不敢相信,他傅家甸何德何能,能用六十七天解决这一切。
傅松滨摘下脸上的口罩,看了一眼头顶的天,依旧蓝得透亮,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现在大概是应该庆祝,或许也会有人褒奖他的配合,称赞他的福大命...
新年之后,情况终于真的好转起来。
鼠疫彻底控制住的那天,傅松滨数了数日子。
一共六十七天。
在医院时,傅松滨曾经查过书,鼠疫并非没有记录,只不过是曾经困扰过人数百年已久。
傅松滨想,原来这就是黑死病啊,怪不得护士支支吾吾地不愿意告诉他,大概是怕打击到他的信心吧。
确实,即便让他自己来说,他也不敢相信,他傅家甸何德何能,能用六十七天解决这一切。
傅松滨摘下脸上的口罩,看了一眼头顶的天,依旧蓝得透亮,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现在大概是应该庆祝,或许也会有人褒奖他的配合,称赞他的福大命大。如果拓宽一点儿心胸,甚至可以歌颂一下那些心善的外国人的帮助。
以“哈尔滨”的名义获得了这场算得上荣誉的胜利,就好像那些驱赶和压迫、以“道外”的名义分割他傅家甸的行为,从未存在过一样儿。
解除了隔离后,附近的满沟也偶尔来和他走动,两人聊着聊着谈起这场鼠疫,满沟带着笑意说起隔壁绥化府。说绥化府有多喜欢他们现在的那位知府①,看起来像是恨不得跟着人家,去当人家的下属。满沟讲着讲着,也带起个人感情说那知府以后肯定是有大作为的。
傅松滨也就当个故事听着,说“那他们也挺幸运的啊”,满沟笑笑没否认,傅松滨就顺嘴问了一句“他们没了多少人?”
满沟脸上的笑一下子就消失了。
“六分之一。”满沟说。
傅松滨道:“我们少说是,四分之一。”
后来两人的对话,就不知道是怎么结束的了,傅松滨也忘了自己是怎么送满沟出的门儿。
不论人们是如何欢呼庆祝,傅松滨是不论如何也笑不出来的。
顾安埠通知他参加会议时,傅松滨知道这群人是终于要找他秋后算账了。
他的工作才刚刚开始,他得想想怎么去和人辩论——他傅松滨一介匪民,是怎样害得那群洋大人失了性命的。
顾安埠给他带了件儿一看就不便宜的西装,末了又觉得还是不够,会议当天他又过来亲自给傅松滨弄了发型,搞得一丝不苟的,傅松滨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只要不说话、不驼背,不露馅儿,他看起来还真的跟顾安埠像是兄弟了。
顾安埠说:“江凛和江璐都会过来。”
摇摇欲坠清政府和受人制约的哈尔滨都是不可托的,更别说江璐现在还是个捉摸不定的中间派。
若真是像从前那样一句“刁民”“匪民”就把傅家甸和哈尔滨撇清了关系,他一个连哈尔滨的区都算不上的小地方,得自己琢磨该怎么向欧洲列强赔罪。
傅松滨心里计较着,但想着想着又觉得自己太过苛刻了——江凛这孩子他就见过几面儿,对方甚至都不认识自己,其实也谈不上什么抛弃;清政府再怎么腐朽得无可救药,此次也确实是力排众议地挽救了他。
或许用有心无力来形容他们更为准确,但现在的状况一片向好,也远称不上是“无力”。
都是不幸中的万幸,只是不甘心为何自己偏偏有个“不幸”的前提罢了。
傅松滨被安排在了前排,他极少这样出现在大众视野里,不是因为什么身份尊贵,倒像是预备审判。顾安埠捏了捏他的手心,让他放松一些。傅松滨难以控制自己没来由的焦躁。他盯着门口,直到看见江凛和江璐走进会议室。
傅松滨欣赏不了江凛的白头发,如今大疫过后,那白发配上江凛苍白的发干的嘴唇,更显得病态。
江凛现在只比江璐高上一小点儿,年轻人脸上甚至还有些幼态,一看就是还没长大。
真奢侈。
傅松滨的脑海里突然蹦出了一个不应该放在这里的词。
可傅松滨确确实实地这样想了。
在这乱世还能按着规划一步步成长,真奢侈啊。
傅松滨见过很多小孩子,也知道十多岁的小孩子应该是什么样子的。春去秋来,小孩儿的身高像柳树枝一样抽条儿。他们在傅家甸长大,没见过什么外边的世界,不知道什么叫生活苦,只觉得一群人挤在一块儿生活是热闹的。
问他们时,他们总能说出很多的快乐的事情。
傅松滨已经记不清自己童年时是什么样子的了,他仿佛是一下子就被人定性成了现在的样子。
后来他整理过好几次傅家甸街道和商铺。发展是一方面,傅松滨也确实有着一点儿私心,想看看自己能不能借此再窜窜个儿。
强子看他天天量身高,还笑话过他说老傅啊,一把年纪了就别折腾了。傅松滨想反驳说“我才十几岁!”话到嘴边还是憋了回去。
“看什么呢?”顾安埠小声问他。
傅松滨也小声地说:“江凛看着好小……他是不是跟你差不多大?”
顾安埠想了想,点头说:“对,我俩生日没差几天,怎么了?”
傅松滨想说什么,但看着顾安埠凑近的侧脸,他突然大脑空白了一瞬,说:“我还没看过你小时候什么样儿。”
顾安埠问:“你想看吗?”
想不想没什么意义,没有就是没有,顾安埠几乎是从他们见到面儿,就长得差不多了。
傅松滨说:“谁小时候儿都可爱,干啥错事儿都让人生不起来气。”——哪像你现在,长大了就会气人。
后半句傅松滨没说出来,但反正他和顾安埠过去在交界处拌拌嘴吵吵架都是常事儿,想必顾安埠也能听得出来自己在损他。
顾安埠却说:“那真可惜,我也没见过你小时候儿。”
“可惜”二字轻易地从顾安埠的口中说出,让傅松滨一愣。就像是自己的什么不可言说的秘密,突然地被人窥探到。
而对方不觉得这应该是秘密。
顾安埠的感情向来是直白热烈的,鲜明得让每个人都能在他的眼中清楚地看到自己的位置。
傅松滨心想自己实在是应付不了顾安埠跟那群外国佬耳濡目染出来的直率,匆匆避开话题,又说回哈尔滨:“……我的意思是,我看着江凛,感觉不怎么可信。”
江凛外表上跟其他人实在没什么可比性,不论是极具号召力的齐齐哈尔,还是那个负责任的吉林,还是说那个气宇不凡的奉天。
更不用说现在坐在他们对面的圣彼得堡。
“但是就算没什么用,他还是个小孩儿,就觉得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傅松滨知道,弱势到像自己这样的人,其实没什么资格去怜惜别人,但他看到江凛,还是升出一种想要帮助、想要宽容的心情。
江凛在他们前一排落座,顾安埠看着对方在莫斯科刻意的控制身材下显得薄削易碎的后背,说:“小孩子也没什么不好的,他还有机会,可以长成他想要的模样。”
会议开始,傅松滨深呼一口气,等着那些外国佬说完自己听不懂的外文之后,叫自己站起来背锅。
直到现在,傅松滨心里还是慌的。
两个月的时间已经足够让人们对死亡麻木,傅家甸的人们只是普通老百姓,他们只想活下去。
傅松滨其实没有完全拒绝其他人的帮助,他接受过心善的俄国人、日本人和法国人的帮忙,也去求助过中东铁路管理局。
工作的间隙傅松滨有时会迟疑着想,在无人在意处固守“民族”二字,保存国人聚集地的尊严,真的有意义吗?
自主又富足的未来太过虚幻,这些没有机会经受更多教育的百姓,会不会其实,更想傅家甸能像埠头区和秦家岗一样,成为富裕的附属地?
滴里嘟噜的俄文傅松滨听不懂,也不知道现在进行到了哪一个环节,傅松滨看着身边人的脸色,他们看起来都能听得懂。
虽然所有人都心知肚明,这中东铁路还是在俄国人手里,但傅松滨很少如此清晰地感受到俄国人在这里有多大的话语权。
连语言都被人渗透,就像江璐的国语至今都磕磕绊绊。
不知对方说到了哪一个词汇,前排江凛突然猛拍桌子,站起来与圣彼得堡对视,说:“我有话要说!”
傅松滨被江凛的动作吓了一跳,回头一看大家表情都很是严肃。
“这次鼠疫,不是在我们傅家甸首次发现的!”江凛盯着圣彼得堡,用国语认真地说,“也不是满洲里!”
“七月份你们就有鼠疫了,你却封锁了消息,让江璐把病人送回满洲里。”
哈尔滨看向圣彼得堡身边的江璐,傅松滨还没弄明白这是怎么回事,江璐没有被指责的不悦,也没有想要跳反的激动,只是平静地把车票的记录拿了出来说:“嗯。”
“要不是你们死活不愿意停下铁路运营,也不会搞得整个东北都被传染!”江凛又炮轰江璐,傅松滨有点儿搞不懂现在江凛跟江璐到底是个什么关系,圣彼得堡看不见,傅松滨确实清清楚楚地看到了江璐在江凛说话时微微点头,“现在我们已经治好了,不劳烦你们来,大家自己的事情都自己解决,不要借题发挥来欺负傅家甸!”
“欺负”这个词用得太有情绪。像是个孩子在发泄不满。
傅松滨想起会议开始之前自己的话。
江凛确实是个孩子,一个刚十几岁的孩子。
他们这样的存在有着无尽的生命,应该以无穷的智慧和经验去支撑起什么责任。但万事总要有一个开头儿,现在的江凛确实只有十几岁。即便是作为一个人类来说,都还太小了。他说不出什么太有哲理太有气势的话来,显得勇气更为可贵。
旁边的秦龙岗压制住自己叹气的欲望,希望对面听不懂太多,他杵了两下顾安埠的腰,让他上前去给江凛做翻译。
傅松滨刚想问“江凛自己不会双语发言吗”,秦龙岗就嘱咐顾安埠说:“翻译得委婉一点儿。”
顾安埠觉得这是多此一举,但秦龙岗的话不能不听。他起身,站在江凛旁边儿,插着江凛说话的空儿用俄语传递给对面。
……然后圣彼得堡的脸更绿了。
哦对,顾安埠也是个刚十几岁的孩子。能指望他救什么场儿。不添油加醋就不错了。
秦龙岗这次终于是狠狠地叹了气。
傅松滨对秦龙岗这个偶尔偷着援助他些什么的“老大”向来有些好感,此时他也想给人分些忧,他主动提议:“要不还是我去说点儿什么吧?”
秦龙岗连忙一只手摁住了他的大腿,说:“你别动!”
“……算了,让他们两个随便吧。”秦龙岗小声补充说,“也是好不容易能硬气。”
秦龙岗生怕他站起来似的,一直扯着他,任凭前面的江凛和顾安埠和圣彼得堡论战。
无非就是拒绝污名化、俄军向后撤离、还归中东铁路的控制权之类的不知道说过多少遍的事儿。
自然不会在今天讨论出个什么结果,江璐像个局外人似的坐在那儿,傅松滨怀疑她已经大脑放空了。
但傅松滨是第一次听,也是第一次亲眼看到传说中的哈尔滨真的尽力不去臣服于任何人。此时傅松滨很认真地坐在江凛的身后,身前人阴影并不能完全覆盖他的身形。
所谓主权,所谓未来,对他来说究竟意味着什么,这似乎是他自己想不通的问题。
那对眼前的白发少年来说,又意味着什么?
若是自己为这个年轻人做事,让他终有一天能掷地有声。那有没有可能,得到一个各得其所的结局?
“江凛,我是不是给了你太多的自由?”
江凛像是突然卡了壳儿似的停住了对峙的话语,转过头,高大的斯拉夫人不住是何时到来的,正似笑非笑地看向江凛。
相比于圣彼得堡,江凛显然更忌惮面前的这个莫斯科。
说是震慑,也确实只是震慑,莫斯科似乎真的只是过来看了一眼,然后就像是路过一般,消失在了门外。
傅松滨看着江凛深呼吸着,像是告诉他自己冷静下来。
傅松滨突然想到他还从来没去亲口问过江凛,他在此刻生出了一种冲动,他想去拉住江凛的手,问他——
——你需要我吗?
傅家甸又恢复到了曾经的热闹,即便这种热闹与繁华暂时还是两个概念。
失去了不知多少熟悉的面孔,多的是支离破碎的家庭和互相更为支撑的邻里。
鼠疫之前自己曾和人谋划过的“民族工商业”道路终于要重新开启,傅松滨不知道这条与“哈尔滨”三个字看似并不相容的道路,未来的自己能走多远。
但他还是想试试,自己是否能背负得起“民族”二字。
一九一一这一年发生过很多大事儿,傅松滨后来才有机会去一一补全。
有人叫他是清政府最后的高光,问他对清怎么看。
傅松滨停下记录账本的动作,去认真地思考。
是它的无所作为让自己无数次失望,节节后退到最后只能苟安一隅;但又确实是它,把最后的有所作为放在了自己的身上。
他实在不知道该如何评说这个即将成为过去式的王朝,或许记住这一切是他唯一能做的。
某个大晴天的上午,顾安埠又一次横跨过滨州铁路,敲开他的商铺门儿。
傅松滨刚开了一个门缝,一沓文件就先于顾安埠本人挤进了屋子里。
扉页上“世一堂”三个大字醒目得很。②
顾安埠噙着笑的脸随后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傅老板,想和我合作吗?”
革命的春风最终没有停留在东北大地之上。但这一年对傅松滨来说,确实是不好不坏。他开始慢慢地积累起属于他的财富。
①绥化末代知府黄家杰,后来的安徽省省长,治疫有功。
(啊我终于把这个私设填上了,林子哥的公务员崇拜心理)是因为绥化的首任知府成多禄和末代知府黄家杰二位,这两位在任期间都为绥化做了很多。
②1911年9月9日,道里(埠头区)“世一堂”分号在道外(傅家甸)开业大吉。
世一堂因与北京同仁堂签下永不进关的一纸文约而闻名遐迩,有“北有世一,南有同仁”的说法。是中华传统五大堂之北堂,第一家在吉林。
傅家甸疫情过后,该店相中了傅家甸这块风水宝地,预测这片中国人聚居地将大有前途。
选择9月9日,是期盼世一堂能在此长长久久之意。(也确实是如今仍旧以某种形式存在于道里和道外~)
九月九真的很浪漫,谁懂😭。
【哈尔滨区拟/道里X道外】分界(3)
傅松滨看着集中焚烧尸体时天上升起的浓浓烟雾,鼠疫带来的冷颤让他止不住身上的哆嗦。顾安埠想着要不要把衣服披到他的身上,倒是被傅松滨一眼看穿了意图,说:“你我现在应该是一样的难受,就别想着逞英雄了。”
顾安埠被人制止了,也不再狗狗祟祟地研究“自己没了衣服的话冷了该怎么办”。
气氛有些僵硬,傅松滨像是为了抵御身体的不适,强行和他聊天,试图转移注意力,他问:“你和秦龙岗,不是他们的附属地吗,为什么不让他们来治病呢?”
顾安埠身上也不太好受,于是好好地接了话头,跟傅松滨唠嗑:“他们哪能管住手?说是治病,到底是来干嘛的,谁说得准?”
...
傅松滨看着集中焚烧尸体时天上升起的浓浓烟雾,鼠疫带来的冷颤让他止不住身上的哆嗦。顾安埠想着要不要把衣服披到他的身上,倒是被傅松滨一眼看穿了意图,说:“你我现在应该是一样的难受,就别想着逞英雄了。”
顾安埠被人制止了,也不再狗狗祟祟地研究“自己没了衣服的话冷了该怎么办”。
气氛有些僵硬,傅松滨像是为了抵御身体的不适,强行和他聊天,试图转移注意力,他问:“你和秦龙岗,不是他们的附属地吗,为什么不让他们来治病呢?”
顾安埠身上也不太好受,于是好好地接了话头,跟傅松滨唠嗑:“他们哪能管住手?说是治病,到底是来干嘛的,谁说得准?”
“可是,他们说不定会治得更快?”傅松滨问,“你都是附属地了,还差这点儿,嗯……”
“那能一样吗,殖民地和附属地可是两码事儿,我可不想当他们的殖民地,①”顾安埠说,“再说我也不可能永远是他们的附属地。”
“好硬的一张嘴啊,”傅松滨没忍住笑了出来,“你现在这么有钱,看不起这个看不起那个的,不都多亏了那群俄国人,还不满意吗?”
“当然不咯,”顾安埠说,“他们总有一天会滚出去。但我一直都会这么有钱。”
傅松滨:……
“而且,停一下,我插一句啊,”顾安埠说,“这次。他们治的可不如咱们。”
这倒是事实,这位医生做到了所有人都做不到的事儿。不幸中的万幸,这位医生挽救了傅家甸很多人的生命。
傅松滨又思考着接下来要问点儿什么。
顾安埠脑子里所想的未来听起来很是震撼,但也有些新奇,是他傅松滨没想过的。
虽然他不觉得顾安埠说的话能实现,但是听听也无妨。傅松滨有些好奇,在俄国人不在场时,顾安埠到底还能说出什么爆裂的发言。
但是该从哪里问起呢?
傅松滨突然意识到,提问也是个技术活儿,得足够了解一个人,才能提出有点儿意义的问题。
他显然不够了解顾安埠。
明明这次没吵架,为什么想跟顾安埠好好交流,还是怎么这么难。
傅松滨叹气。
顾安埠看着自己身边的傅松滨——对方在试图跟着自己的思路,去理解自己。
顾安埠从前没想过,自己会因为这件事而感觉到快乐。
他拉开自己的衣服,把打冷战的傅松滨整个罩到他的怀里,在对方弹开之前,他拉起对方的手,指向了远处、铁路对面的埠头区。
“看到那个房子了吗?”顾安埠拉着傅松滨的手,向着一个红色尖尖顶的教堂,等怀里的人被转移了注意力,跟着他的话点头之后,他又说:“等以后我要把这儿变成展览馆,就算是圣彼得堡和莫斯科本人来,我都要收他们门票钱。”
傅松滨:???
他刚才怎么会觉得这小孩儿的思想会很有深度?
“顾老板还真是‘深谋远虑’啊。”傅松滨是在嘲讽顾安埠的异想天开,但似乎对方没听出来,乐呵呵的以为自己真的在夸他,傅松滨又阴阳怪气地说了一句,“不知道到时候我在哪里?”
“可能是住在我邻区的对手吧。”顾安埠在对方耳边轻声说着,状似无意地扔下重磅炸弹,“毕竟我隐隐约约听说过,傅老板好像偷着想搞什么商会呢……”
顾安埠感受到自己手里的傅松滨一抖,对方似乎挣扎着想要逃离他的怀抱:“哪哪有的事儿!我能做成什么啊哈哈……你看到什么了?还是谁跟你说的?秦龙岗?不会是老田②吧?”
顾安埠拍了下傅松滨的手背,然后放开了他的手,在自己的嘴上做了个拉链的动作。
傅松滨知道了顾安埠肯定是不说实话了,只好翻了个白眼儿,跟顾安埠一起装傻。
焚烧尸体的行动要结束了。周围的人群还呆愣地看着眼前那个逐渐失去体积的大坑,傅松滨也跟着看了一会儿,沉默了片刻,说:“强子他原本会是我的帮手。”
“或许他的妻子儿女都有机会在你身边帮忙。”
傅松滨说:“他女儿才四岁。”
顾安埠说:“我们会有无尽的生命。”
傅松滨又沉默了下来,然后他说:“焚烧尸体这事儿,我知道这是江凛、还有更高一级的人允许的——你肯定比我知道得早。”
傅松滨说:“但下次再有什么事情,至少提前告诉我一声儿?”
顾安埠点点头,然后没客气:“医生说,他需要一些地方用来隔离感染者。医院的位置不够了。”
傅松滨皱眉,思考着这个要求自己如何能实现。
但现在有一个更重要的事——顾安埠差不多得回去了。
顾安埠听到傅松滨这么说的时候,挎着脸说不要啊,我还病着呢。
傅松滨则是完全没管顾安埠的哼唧——他都要站起来想办法工作了。顾安埠哪有休息的道理。
“可是我平时也不怎么工作啊。”顾安埠挣扎,“天塌下来有秦龙岗顶着,我就是个小老板啊!”
“不要撒娇!”
傅松滨已经把顾安埠送到了铁路旁边儿,一趟火车呼啸而过,行人马上就要下车。
傅松滨觉得拉拉扯扯,实在是丢人,距离上次来到车站也没过了多久,此时心境确是大不相同——顾安埠简直像是被人换了个芯子。
一双皮靴踩在了站台上,熟悉的米黄色大衣出现在了面前,向上看,是个金色长卷发的姑娘。
不是别人,正是江璐。
这下倒是场景复刻了。
傅松滨尴尬地放手,还好江璐永远都是波澜不惊的面瘫脸,没让事情变得更尴尬。
傅松滨推了一把顾安埠的后背:“快点儿回去!你跟江璐一块走。”
江璐似乎有一点疑惑,但还是礼貌的没说话。她的气色倒是不错,或许现在整个哈尔滨,就只有她一个人怎么都不会染病了吧,钢铁产物的优势在这时候倒是淋漓尽致地展现出来了……
等等……她……
傅松滨突然拉住了江璐的手:“江璐!火车车厢……”
江璐还是有些疑惑:火车车厢,怎么了呢?
自从瘟疫开始,火车客流量就急剧减少,除了运送物资之外,她就没有什么更重要的工作了。
傅松滨此时却非常激动,他问:“火车车厢!可以借我们用用吗?用来隔离病人!”
这回江璐也反应了过来,她抿了抿嘴,像是陷入了思考。
傅松滨这时候才冷静下来想到了新的问题:东省铁路管理局实际的权利远比管理铁路要大得多。而在之中江璐又越来越像个摆设了……
不知道管理局会不会借。
“好。”江璐轻轻地说,“我会去说服他们的。”
江璐,说服。
这两个字放在一起就很魔幻。
但是后来,江璐真的借出了120节车厢。
江璐把单子交给傅松滨签字时,脸上的表情还是淡淡的。
傅松滨看了眼那些规整排列的车厢。曾经它们带来让自己痛苦的瘟疫,又将瘟疫从他这里,传遍了整个东北。
但一码归一码,现在傅松滨看着这些新鲜出炉的“隔离室”,他不得不、也确实想对江璐说一句“感谢”。
江璐确实是一柄锋利的双刃剑,一个极为趁手的工具。
……如果能彻底为我所用,那就好了。
后来过年的时候,顾安埠还是从埠头区过来了。
顾安埠乐呵呵地从铁道横穿过来,“听说你们要放烟花!”
“全城都可以放,又不止我这儿。”
傅松滨刚给小孩儿分了点儿小玩意儿,但点火的烟还是给他本就没好利索的身体咳了个够呛。
顾安埠说:“我猜你们这儿的肯定是最好看的。”
这倒确实。
防疫部说燃放烟花爆竹有消毒的作用。傅松滨也觉得这个年大家过得都不太好,稍微热闹一下也好。于是掏出了自己大半家当,买了爆竹烟花,到处送人,或者自己点燃,让烟花在所有人都能看到的地方在空中炸开。
浪费吗?疯狂吗?傅松滨觉得自己大方得都不像自己了,但他确实需要一个宣泄的出口。
爆竹的响声此起彼伏,仿佛代替了人们的呐喊,去宣泄什么心中郁结。
112年之后的新年,人们在难得的烟花限令解禁下,纷纷购买烟花爆竹,在相似的境况下,同样想以这样的方式去驱赶什么压在心上的积云。
那时候道里区和道外区避开人群,点了两根很不符合年纪的仙女棒,在外边儿被冻得哆哆嗦嗦,还非要搞浪漫,回忆着说:你还记得当年吗?
但在那个所谓的当年里,还年轻的傅松滨和顾安埠其实只是在鼎沸爆竹声中安静地靠在了一起。
顾安埠想把手要搭在傅松滨的肩上,伸出了几次就缩回了几次,被傅松滨看到后一把抓住。
对方说着“你不嫌冷啊”,然后就着相握的双手,塞进了衣兜儿里。
顾安埠:……!!!
其实顾安埠能来,傅松滨心里挺高兴的,但是面上还是板着脸问:“你总找我真的没问题吗?工作不忙吗?”
“我本来也不负责什么工作,天塌下来有秦龙岗顶着。”
傅松滨:……秦龙岗你真的好惨啊!
“而且我没有总找你。”
傅松滨突然有些尴尬,如果顾安埠这个时候说出一句“是你自作多情”,那他可真是无地自容了。
却不想顾安埠说:“道里和道外,本来就是挨着的。我只要跨过滨州铁路,就到了啊。”
“我没有特意来找你,因为我们本来就是相接的。”
傅松滨抬头,看向身旁的顾安埠,对方正笑着看向自己,就好像他们本就应该如此相近。
那个无数次在黑暗中折磨着他的噩梦,似乎终于在这火光亮如白昼的夜晚被噩梦的主角亲手驱散了。
那个在江璐的控制下,面对着他紧闭双眼的人,似乎已经醒了过来,正眨眨眼,用口型告诉自己“别害怕”。
傅松滨开玩笑似的说:“嗯,要是江璐是我们的人,我们就能彻底相接了。”
两人再次对视,顾安埠眼中的是和自己相似的谋算,印证着两人终于是默契地想到了同一件事情,然后在下一刻,又化作少见的温柔。
顾安埠说:“新年快乐。”
①关于哈尔滨是不是沙俄的殖民地,这个有争议。
我个人认为铁路附属地和沙俄殖民地是两个概念,哈尔滨不是殖民地。
②香坊区(田襄):田家烧锅的“田”,香/厢的同音字“襄”,是哈尔滨市最早的行政区之一,现哈尔滨中心区之一。
下一章滨子终于能出场了!来一场甩锅大战!
【哈尔滨区拟/道里X道外】分界(2)
·其实第二章、第三章(和第四章)原本是一章,太长了有些影响观感,于是拆分开来了。
·照这么写感觉得十章才能写完这个故事。
东北鼠疫的影响远远超出了傅松滨的想像。
似乎全国的人都知道了这场突如其来的鼠疫。所有人都知道这场瘟疫的背后代表的是何种博弈。
全国的人都会看着报纸,问一句“东北怎么样了?”
东北的人,又都会问一句“哈尔滨怎么样了?”
到了哈尔滨,又都会再问一句“傅家甸怎么样了。”
傅松滨想着自己也该跟上队形,去关心一下谁——听说现在傅家甸被分成了四个管理区域……...
·其实第二章、第三章(和第四章)原本是一章,太长了有些影响观感,于是拆分开来了。
·照这么写感觉得十章才能写完这个故事。
东北鼠疫的影响远远超出了傅松滨的想像。
似乎全国的人都知道了这场突如其来的鼠疫。所有人都知道这场瘟疫的背后代表的是何种博弈。
全国的人都会看着报纸,问一句“东北怎么样了?”
东北的人,又都会问一句“哈尔滨怎么样了?”
到了哈尔滨,又都会再问一句“傅家甸怎么样了。”
傅松滨想着自己也该跟上队形,去关心一下谁——听说现在傅家甸被分成了四个管理区域……
还是算了。
他傅松滨就是最小单位了。
傅松滨无奈地想。
医生劝他喝药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傅松滨应着声,等人走远后,把门外桌子上的的两碗药,拿进了屋。
傅松滨很遗憾自己作为傅家甸的代表,此时却帮不上什么忙,只能在医院接受治疗。
什么中医,什么西医,什么细菌,什么隔离,他都不懂。他只知道这病会传染,不止是被老鼠咬了才会得病。或许他从一开始去车站接病人回来,就已经错了——可是,错的难道是那些染病的猎人吗?
护士给了他几块纱布和棉花做成的小片儿,说这叫口罩。傅松滨懵懵地带到头上,捂住口鼻,问顾安埠:“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顾安埠摇摇头,说:“我也是第一次见。”
傅松滨更犹豫了。
他不会轻易死去,但他永远在经受着折磨,在瘟疫结束之前,他都不会好受。
但这和死亡比起来,已经是很小的代价了,他还能通过自己身体的情况,去推测外边儿傅家甸的人们怎么样了。
加重的病情和陡增死亡人数,让他很难相信瘟疫的情况在转好。
傅松滨问过照顾他的护士,这些药对病情的效果好吗?其他地方有过治愈的先例吗?
护士不敢轻易下定论,只说这次鼠疫和往常很不一样。
模棱两可的话,让傅松滨起初不敢将来路不明的药喝进去。
“这都多少天了,你咋还嫌苦啊?”
顾安埠伸手拿过傅松滨手里的一碗药,扬起脖颈一饮而尽:“吃药还不积极,你不想活了?”
傅松滨:“……”
傅松滨没理顾安埠,把他手里剩下的那一碗喝了进去。
忘了说,每日死亡人数,终于开始下降了。
顾安埠和他在一处隔离,这段时间傅松滨被迫慢慢习惯跟这个大少爷共处一室。
不知道顾安埠乐不乐意和他待在一起,但反正起初,自己是很讨厌的。
顾安埠之前和他说,一开始,秦龙岗是派他来探查道外情况的。但他没想到这鼠疫传播会这么快,没过多久就在埠头区全域传播。
东北被逐渐封锁起来,人员都尽力减少流动,他干脆就地留在了道外,和自己在一个医院隔离着。
“或许我还能照顾照顾你们这儿。”——顾安埠原话。
傅松滨却觉得这场景有些讽刺。
照顾,说得多好听啊。
顾安埠不会觉得他是来帮忙的,自己需要感谢他吧?
是,傅家甸破旧,脏乱差,瘟疫到了傅家甸才控制不住地爆发了。可这些是谁造成的,是谁把他们这些哈尔滨原住民,驱赶到了如今这个位置?
是,猎人染了病,可是是谁逼迫穷人不得不去打猎维持生计?是谁把生了病的猎人驱逐回了傅家甸?
他们凭什么用那种嫌弃的、厌恶的语气说出“傅家甸”这三个字,他们有什么资格怪罪傅家甸给所有人带来了麻烦?
傅松滨甚至对顾安埠和他不能同甘却不得不共苦的状况,有了些扭曲的报复性心理。
傅松滨想说,你看,你别以为一条铁路就能把我永远甩开,别以为把原住民扔去道外,你们就能心安理得地做国际大都市了。
什么道里道外,你有什么资格定义哈尔滨的边界?
看,你不还是被我传染了,你不还是一样被我拖下了水?
死亡人数持续性爆发的那几天,傅松滨恨不得把汤药狠狠地摔在顾安埠的脸上说“去他妈的我不治了!好了坏了又能怎么样,都给我一起死了算了!”
顾安埠对他的怒火恍然无知,自顾自地地把自己的汤药喝得干干净净,看到他拿着碗不动,还火上浇油:“你怎么不喝啊?”
傅松滨死瞪着他,刚准备把自己打了好几天腹稿的辱骂全都砸在顾安埠的脸上,顾安埠又说:“你得赶紧喝药。俄国人日本人都盯得紧呢,咱们现在的每一天的时间,都是秦龙岗跟人争出来的。真的不要浪费了啊。”
傅松滨一愣。
秦龙岗肯定是也生病了,但是和顾安埠不同,秦龙岗作为政治中心,不论如何都不能卸下工作安心养病。
傅松滨和秦龙岗其实不太熟,过去他还有资格参与哈尔滨的会议时,他曾经看过秦龙岗跟在江凛和江璐的身后,在他们最近的位置处理哈尔滨的各项事务。不论埠头区如何繁华,秦家岗才是哈尔滨的中心。
他现在怎么样了呢?
江凛和江璐呢,现在在做什么?
傅松滨突然想到了第一天时顾安埠说的那句“我们都得完”,却诡异的没了什么报复心理,他深呼一口气,还是冷静下来。
傅松滨看着顾安埠手里的空碗,心想:他看起来不像是放弃治疗的样子……
好吧,来试试吧。
傅松滨缓缓喝了手中的药。
——同甘共苦。
每日死亡人数终于有了下降的趋势,那位医生的方案是有用的,傅松滨的心终于落了下来。喝药也积极了,终于不再用顾安埠盯着看了。
顾安埠不知道傅松滨心里想过什么,他只是庆幸着傅松滨终于开窍。
此时看他又不喝了,顾安埠又紧张起来了。
“最近他们在做什么?”傅松滨问。
一起住了这么多天,顾安埠已经熟悉了傅松滨的说话方式,此时也知道这个“他们”都代表了谁。
但顾安埠往常就很少参与他们的管理,此时也没什么能说的。他想起今早护士说的“你们可以活动活动了”,提议道:“不如出去看看?”
傅松滨想了想,同意了。
外面的世界依旧是混乱着的,顾安埠和傅松滨小心地走在横躺在路边的人们中间,避免着一不小心踩到这些本就病危的人们。
有些全副武装的医生,正搬动着那些已经不会再动的身体,将他们抬向同一处。傅松滨和顾安埠对视一眼,走上前去问:“这是在做什么?”
“要集体焚烧这些尸体。”那人说。
傅松滨的脸色有些不好看,那人像是在这几天内看惯了这样的眼神似的,用最简单的话语解释着:“只有这样才能彻底的消毒,否则所有人都会不停地被感染。”
即便那人说得有理有据,这话听着还是是太离经叛道,顾安埠寻思着傅松滨的传统观念未必会接受这样的解释,刚想替人再解释几句,傅松滨却突然问:“是因为这样,死亡人数才降了下来吗?”
那人点了点头。
“已经埋了的人也要吗?”
那人又点了点头。
“好吧。”傅松滨说,“那你跟我来,我之前埋了我的一位朋友。”
顾安埠跟在傅松滨身后,没说话,他看着傅松滨的手指向了几天前他从医院出来、亲手埋葬了强子的土包,他说:“辛苦你们了。”
负责火化的人们将强子从土坑里拉出来,傅松滨平静地盯着土坑前的哭得撕心裂肺的年轻女人和不大的孩子。
“你说,我这次做得对吗?”
顾安埠原本跟着傅松滨一起愣神儿,突然被身边人提问,一时间没来得及答话,好在傅松滨也不是想听他说什么,又自问自答道:“我只是觉得,能活下来的人,还是得活着。”
“那就是对的。”顾安埠说。
傅松滨听罢,却没什么放松的情态,他叹了声气。
顾安埠也觉得自己回答得有些敷衍 他想了想,又说:“我之前和你说过好几次,有很多人盯着咱们,咱们必须要好起来,这是任务。但刚才我又觉得,没必要。”
傅松滨看向他,顾安埠继续说:“对这些百姓来说,能活下来就已经很好了。”
顾安埠想起傅松滨总是在自己说出“未来”二字时,露出似笑非笑的、像是在嘲讽的表情。
顾安埠权当傅松滨是自己日子不顺,开始想着怎么报复社会了。但此时站在道外的土地上去看一切,他似乎看到了另一个世界。
顾安埠第一次思考自己在傅松滨眼里是一个什么样的形象。
助纣为虐的假洋鬼子;鸠占鹊巢的侵略者;高高在上的施恩者。
顾安埠确实想过,是不是自己和傅松滨剖白内心,说明他的立场,傅松滨就会理解他,对他刮目相看。
但此刻他突然意识到,他们并不在一个平等的、可以交流理想和抱负的层次。
他愿意为了信仰抛头颅洒热血,在所不惜,但是傅松滨的尊严和信仰早就在交战之前就被毁掉。
很多人曾经告诉过顾安埠,平民百姓“落后”、“狭隘”、“愚昧”,夏虫不可语冰。
但顾安埠此时看着眼前那些掩面呜咽着的百姓们,却突然明白过来,这并非错误。
就好像顾安埠说再多的尊严、主权,傅松滨听后也毫无波动,只问了那句“这之后,道外会变得更好吗?”
他大可以抨击傅松滨没有眼界不顾大局,但他不能否认自己没法回答这句话。
还好自己曾经误打误撞地说对了一句:“努力活着就好。”
【哈尔滨区拟/道里X道外】分界(1)
·来搞新坑,主cp道里区X道外区,但因为年代问题这俩人当初根本不叫道里区和道外区。只好请大家熟悉几个人名儿:
道里:顾安埠
道外:傅松滨
南岗:秦龙岗
香坊:田襄
哈尔滨:江凛
东省铁路管理局:江璐
详细的设定在这里分界相关设定
·副cp:哈尔滨X东省铁路管理局(哈局),是bg。
·某种意义上来说,这篇文主角是江璐。这次可能会稍微长一点点儿,总之希望大家看得开心!多多评论!
一九一零年 滨州铁路线
“听说那边儿,就是现在哈...
·来搞新坑,主cp道里区X道外区,但因为年代问题这俩人当初根本不叫道里区和道外区。只好请大家熟悉几个人名儿:
道里:顾安埠
道外:傅松滨
南岗:秦龙岗
香坊:田襄
哈尔滨:江凛
东省铁路管理局:江璐
详细的设定在这里分界相关设定
·副cp:哈尔滨X东省铁路管理局(哈局),是bg。
·某种意义上来说,这篇文主角是江璐。这次可能会稍微长一点点儿,总之希望大家看得开心!多多评论!
一九一零年 滨州铁路线
“听说那边儿,就是现在哈尔滨最气派的地儿。”强子看着脚下铁轨,又抬头看向对面,铁路左右是相似的空旷荒凉,但只要稍稍抬头,就能看到对面那一堆堆尖头小洋楼,有汽车在楼群之间的街道穿梭。强子想着自家旁边儿那些怎么也挑不出记忆点的小土房儿,叹道,“靠这么近,能差出这么多来。”
“最气派倒算不上,论气派还得是秦家岗那边儿。”
傅松滨紧着眉回应着同行人。
今天天冷,太阳倒是挺毒,晒得傅松滨是脑门儿发烫,眼睛也睁不开。本就不愿前来接收烫手山芋的他,现在心里烦躁气焰更盛。
强子没察觉到傅松滨的不满,没心没肺地实事求是:“反正是都比咱们强不少。”
“那你去给他们当狗,”傅松滨没好气儿地说,“他们要同意我也不拦着你。”
“哎松滨,你这话说得,我是那意思——”
汽笛突然响起,提醒着周围人即将有火车进站。
这是他们二人此次前来的目的,强子也停了话头,跟傅松滨一起盯着火车缓缓减速。
停稳后,一男一女率先走下阶梯。
和刚刚远眺时对面富人区模糊的景色相比,如今逐渐走近的二人更是吸人视线。
二人看着都年轻,男人身形高大,乌黑头发上发胶服帖,自然也没带帽子。就像东北冬天的狂风不会对他的造型造成任何影响。掐腰制服衬得人在冬天里也优雅从容。
傅松滨看着看着,忍不住把下巴缩进自己那件局促的短款貂皮衣的衣领子里,又把狗皮帽子的两边儿的扯绳往下薅了点儿。
就这么一会儿,手就让风给呲凉了。
走在男人前面的女人也是高挑身材,一头光亮的金色长卷发披在肩上,她五官立体,穿着讲究,即便在冬天也穿着高跟靴子,踩在列车人员放下的踏板上,响声清脆。她的双腿依旧细长,随着大衣衣摆的摆动,若隐若现。
她抬起头,姣好的面容上没有一丝表情。
强子啧啧感叹:“哟,不愧是有钱人,这妞儿看着就——”
傅松滨打断道:“——那是我妹,你给我放尊重点儿。”
强子诧异回头:“你那边儿有亲戚?还挺能藏的啊?”
傅松滨翻了个白眼儿,不想答话。
“有这关系还在道外受什么罪……”强子凑到傅松滨的面前,略一端详,又“嘶”一声儿,“不对啊,你这哪儿哪儿也不像毛子啊。”
说完还想扒愣傅松滨漆黑的头发仔细瞅瞅。傅松滨“啧”了一声儿,不耐烦地呼扇掉强子在他面前来回晃着的手。
强子知道傅松滨的脾气,也没跟他计较,又举一反三问道:“那她旁边儿那个是你弟弟?”
“……嗯。”傅松滨勉强认了下来,片刻后又补充道,“你可以趁他身边没人儿的时候,一枪崩了他。”
强子:“?”
还没等再说话,那一男一女走到了二人面前。莫名的气场让强子不敢靠太近,他不动声色地退到了傅松滨的身后。
那两人并没有在意他的动作,女人只略微抬眼扫了一下傅松滨,就开了口:“物资在第三节车厢里。”
傅松滨拉长音“哦——”了一声,示意他听到了。
傅松滨根本懒得搭理这点儿表面功夫的小恩小惠,女人也没在意——事实上她还不怎么懂国语,听不听对方的回复也不重要。反正她说的话,对方向来不能反驳,只有听着去执行的份儿。
女人又说:“生病的劳工们在四节以后的车厢。”
傅松滨翻了个白眼儿。
这才是他们此行的目的——去接那些在俄国染了病的劳工们。
多好笑。把人逼走去干活儿。现在人生了病,这群俄国人又装作大发慈悲似的,把人用火车一路送回家。
女人又开启了第三个话题:“听说,最近你这里有些传染病?”
傅松滨本想瘫着一张死人脸应付今天的全部话题,却被女人这一句话弄得笑出了声儿:“江璐大小姐,你少来两次比什么都强,一车一车地往我这儿运这些半死不活的人,现在是个什么情况,你不应该比我更清楚吗?”
这句话有点儿长,江璐把头侧向他身边的男人,听他翻译。傅松滨这时才随着江璐的视线,看向这个他本不想搭理的人,他冷笑着说:“顾安埠,现在你们两个倒是凑得近了,我走了,你们这个家显得更完整了。”
被叫作顾安埠的男人抬眸,瞪了他一眼,嘴上还在给江璐尽职翻译。江璐听罢,像是知道今天自己在傅松滨这儿打探不到什么似的,略一点头,就转身和傅松滨说:“我的时间快到了,下次再见。”
她又和顾安埠说:“我就送你到这里,你继续调查。”随后,她转身登上了车厢,似是要去往下一个地方。
江璐这么快就走了,反倒让傅松滨愣了。
说实话他已经快一年没见到江璐了,江璐从前是被俄国人控制,后来日本人也开始死盯着她。要是知道这次见面只说这么几句话,或许他会早考虑缓和语气。
江璐上了车,等候在车门前的日本人又跟在她身边,说不上是护送还是监视。
……应该是监视吧,江璐向来没什么表情,这次见面更是把面瘫发挥到了极致。
日本人是怎么盯上江璐的,傅松滨在跟其他城八卦时,曾经听说过。
据说是因为去年这时候,伊藤博文被人在哈尔滨火车站刺杀身亡时,江璐刚好跟一群日本人站一块儿,听到这个消息时,她——
——笑了。
江璐向来是个没情绪的,傅松滨猜,她就算是真的笑了,也不可能是大笑,可能只是偷着勾起了一点点嘴角。
但日本人生性敏感多疑,火车只能在轨道上跑,江璐必须在他们的掌控中听话。
日本人掐着她的脖子,质问她,你为什么笑?
江璐向来会保持沉默,此刻也是不多辩解,只是平静地陈述着:“你看错了,我不会笑。”
傅松滨不知道这个故事的真实性,但那之后的一段儿日子里,他确实没怎么见到江璐出来走动,再见面就是今天。似乎也印证了传言的几份真实。
傅松滨想过要不要找个机会私下问问江璐,不知道江璐会不会给他一个跟面对日本人时不一样的答案。
毕竟看过江璐表情波动的人不多,他傅松滨算一个——倒不是见过她笑,是见过一次她皱眉。
他们不是普通人类,没人说得清他们是什么,俗世中的地位也未必有多高。但毕竟他们是一方土地的主人,想强硬地、批量地、人为干涉他们的外人,还是少数。
直到俄国人创造了江璐。
人造的钢铁产物,没有温度没有感情,她会凌驾于他们之上。
他们不再是主人,而是……江璐的附属。
傅松滨忘不了第一次见到江璐和顾安埠的那天。
江璐在他面前,摁着坐在椅子上合着双目的顾安埠的双肩,说:“他是埠头区。以滨州铁路为界,从此之后,他是道里,你是道外。”
傅松滨冷笑着说:“你算是个什么东西?可以任命他,可以给我们两个命名?”
不光是他和埠头区,一路上,江璐不知点兵点将般设了多少个城市、区域。设站之处若无城市,即成城市。一时间,她成了他们的操纵者,可以肆意地决定任何人的出生。
同一条滨州铁路上跟顾安埠挨着的满沟(肇东)被塞了个五等站,咬牙切齿地自嘲说:“这毛子是造了个女娲出来。”
满沟站、宋站、安达站……沿路大多数人都没有反抗能力。一路修到齐齐哈尔时,齐齐哈尔倒是拿着一张比江璐还面瘫的脸,一把枪抵在江璐的眉心,说:“滚。”
江璐维持着那些殖民者特有的虚伪的礼貌,微微弯腰行了个礼,说:“打扰了。”
这东省铁路,于是没穿过齐齐哈尔的主市区。
哈尔滨,对,这儿还弄出了个秦家岗站来,哈尔滨不过是一个傀儡,没谁把他当回事儿了——除了阿城,阿城在偶然看到一次哈尔滨的脸之后,就笃定他未来一定会有所作为。
对大多数人来说,与其说这是江凛的哈尔滨,还不如说这是江璐的哈尔滨。
但那时候,在傅松滨以为情绪莫测的江璐会对他的出言不逊做出什么惩罚行为的时候,江璐却只是皱起眉,露出了有些困惑的表情。
这个年轻的姑娘,好像真的在思考——她是谁,怎么会有这样的权利。
或许就是那一个皱眉,让傅松滨对江璐的看法有了一些保留意见。
江璐外表上怎么看都是个有礼貌的漂亮姑娘,傅松滨后来发现她只是单纯的听话——俄国人赢了,她就听俄国人的;日本人赢了,她就听日本人的;要是中国人花钱给她买下来了,她也可以听中国人的。
她只是用一张面瘫脸在例行公事,不过就是一把刀而已。傅松滨恢复了最开始的想法——他没必要和一些不会思考的钢铁产物动气。
反倒是顾安埠,每每一张口,那背靠俄国人而滋养出的骨子里的傲慢和自命不凡的做派,都让傅松滨格外的恶心。
“想什么呢——”
领子被人从后边儿扯了一把,脖子一紧,傅松滨瞬间回神,顾安埠正挑眉看着他:“监视的人已经走了。现在有什么说什么吧。”
监视的人?是指江璐?
江璐和顾安埠的关系……难道没有表面上那么近?
傅松滨不会忘了,顾安埠一开始就是作为江璐的附属地被设立的,他们两个会不合?还是什么红脸白脸套他话儿的策略?
这里是哈尔滨周边为数不多的国人聚集地了。穷是一回事儿,被外人插手了又是另一回事儿。若是能瞒,最好还是忍忍,给瞒下来。省得有人想趁乱做事。
思及这里,傅松滨给身边半晌没说话的强子打了暗号,强子立刻说:“我们也就这一阵儿,小心点儿别被耗子咬到就没事儿。这种病在贫民区里也不算少见了。”
顾安埠显然是没信强子这一通儿话,他的手在扯过傅松滨的衣领后,还放在对方脖颈附近,他把手贴上去,试了下温度:“你知不知道,现在连你都在发热,真没事儿?”
傅松滨一愣,他是感觉脸上有点儿热,还以为自己是晒的加上被气的——他在发热?
顾安埠突然间又扯了一下傅松滨的衣服,问:“你这衣服是什么毛啊?”
傅松滨还想着自己在发热的事儿,敷衍顾安埠道:“貂皮啊。”
“拉倒吧,这要能是貂皮我给你当貂儿。顶多是旱獭皮,还是那种不怎么样的旱獭。”顾安埠有些嫌弃地撒了手,“反正也不是什么好皮草,扔了吧,我给你买一件新的。”
“呵呵,”傅松滨没有感情地干笑道,“除非你能给我们这儿所有人都买一件儿,不然就别来小恩小惠。”
“得,跟你说话真是说不通。”顾安埠放弃了关爱自家哥哥,又回归原话题,“继续说吧,最近到底是什么病……”
“穷病。”傅松滨突然斩钉截铁地说。
顾安埠看着傅松滨,就像是等着看他又能说出什么糊弄的话语似的。
傅松滨确实是在搪塞,最近染病死掉的人已经多得反常了。但他也不算在撒谎。毕竟,这世界上只有一种病,那就是穷病。
“人吃得不好穿得不暖,什么病都有可能找上来。反正这里的人总因为各种原因莫名其妙地死了。没钱没药,没大夫,人不知道怎么的就死了。”傅松滨话锋一转,“听说这次你们那儿也有不少得病的?富人好吃好喝的,还有病?哦~上流人士多会玩儿啊,可别是什么不干不净、见不得人的隐疾!”
顾安埠怒道:“傅松滨!”
汽笛声突然再次响起,傅松滨摆摆手说:“我得去安排你·们·送·来·的这些染病的人了。我们呢,穷人有穷命,就不劳烦您费心了——强子,咱们走!”
等到自己转过身,强子追上来,他好像想说什么,傅松滨压低声音打断了他,说:“我之前开玩笑的,你还是别招惹刚才那个人,他身……身手好,一般人打不死他,你别再给咱们惹事儿。”
没听到强子答话,汽笛声太响,傅松滨感觉自己的耳膜都受到了攻击,或许是耳朵离脑子太近了,傅松滨感觉自己的脑袋也晕晕乎乎的。
傅松滨转过头去看强子,可眼前的人影仿佛变成了两个。
他听到强子大声地喊他的名字,喊“傅松滨傅松滨”,傅松滨想骂他说你搁那儿叫魂儿呢?
可不知为何他开不了口。
他的头突然好晕,他想去扶一下自己的头,可小臂在抬起时,竟然开始发颤。
他又听见强子回头喊:“顾,顾——傅松滨他弟!”
傅松滨刚想破口大骂,你喊他过来干什么,脚下却突然一软。
在摔向地面的那一刻,汽笛声终于停了下来,傅松滨在闭上眼的前一刻,看到了顾安埠跑向自己的动作。
清楚地听到了顾安埠正呼喊着自己的名字。
傅松滨奋力睁开眼,却是在床上,阳光正好,从窗户里柔柔地照进来。
傅松滨很少能安稳地睡到太阳升起再起床,此时他看着盖在身上的被,有些恍惚。
“醒了?”
床边椅子上坐着的,是顾安埠。
傅松滨更迷茫了。
他刚刚在做什么?哦对,强子……
傅松滨刚要询问强子去了哪里,顾安埠像是知道他所想似的,平静地说:“在你昏睡的这两天里,他已经死了。”
“?!!”
傅松滨瞪大双眼,刚运转起来的大脑无法消化顾安埠的这一句话。
“原因你能猜得到。这段时间连江凛都倒下了。”顾安埠没给傅松滨留下思考的时间,他弯下腰,一条腿的膝盖拄在傅松滨的身侧,扳过傅松滨的身体,严肃地说,“傅松滨,再耽误下去我们都得完。”
傅松滨眨眨眼,这才有点儿回过神来,他突然被一种巨大的惶恐笼罩着,可充斥着各种顾虑的大脑又不知一时该如何思考,不论怎么做好像都是死路一条。他张皇地瞪大眼,看向顾安埠:“可,可是你也知道,让他们来,跟死了有什么……”
“没有他们!是秦龙岗让我过来的!”顾安埠有些激动地抓着傅松滨的双肩,却还控制着自己的力气,只是兀自用力,没有去晃动对方本就虚弱的身体,“是我们的人来了。”
“那跟没来有什么区别?”傅松滨皱眉,问,“你还不如告诉我他们放弃我了,清政府他有哪怕一次顶用吗……”
“这次你必须相信!”顾安埠又一次加大音量强调着,“傅松滨,要是失败了,东北就一起完了。”
傅松滨自然知道顾安埠所说的“完了”是什么意思。
主权,尊严,未来。
都是些他作为铁路附属地旁边的国人贫民区,早就失去了的东西。
现在要他作为中心,去替东北的其他人争。
傅松滨突然想继续刨根问底,说那难道撑过了这次,未来的一切就一定会好起来吗?你能让我继续相信什么?
他傅松滨以后何去何从呢?
但傅松滨没把这些说出口,因为他伸出双手,触碰到了顾安埠的脸侧。顾安埠摸起来好像没有在火车站时那样冰凉舒服,他也在发热吗?
傅松滨咧开了一个虚弱的微笑,自嘲般道:“原来我这么有用啊……”
顾安埠以为他还在顾虑着些什么老生常谈的话题。
“人传人”途径被证实,所有人都怕被传染。他们的屋子里没有其他人,俄国人不在,日本人不在,没有人会窃听。
顾安埠狠了狠心,向着傅松滨说了他一直以来遮遮掩掩的实话:“相信我们一次!我和你是同一阵营的,如果能活下来,以后总有一天,我……”
傅松滨看顾安埠如此认真地表明他的立场,倒不好意思说自己是回忆着他摸自己脖颈的场景才走神的了。
傅松滨还是近距离看着顾安埠。
就像没有人会否认江璐漂亮一样,傅松滨不得不说他这个便宜弟弟长得是真好看。
但刚刚对方一惊一乍的提高音量,倒是让自己刚刚断了片儿的脑袋,延迟地想起了强子。
还有强子他爹娘,他媳妇,他孩子,和他那平平无奇的小土房儿。
傅松滨轻声问他:“我要怎么做?”
顾安埠被他的话一断,也不再语无伦次地剖析自己。他在几乎要与傅松滨鼻尖相碰的距离,向对方露出了一个安抚性质的笑容:“努力活着就好。”
设定·分界相关
区域变动有点儿多,于是大多数时候只好用人名,这次先写了人设,希望不要看起来设定多故事烂,雷声大雨点儿小吧。
我也一知半解,尽力做到准确(事实是从试图厘清建区关系那一刻开始,就在胡说八道了),若有错误请不吝指出。
道里区(顾安埠):顾乡的顾,新安埠的安埠。原哈尔滨商业、文化中心,原铁路附属地。现哈尔滨中心区之一。
1898年生,跟哈尔滨和中东铁路几乎是一个生日。
总的来说,道里区一直紧跟着哈尔滨步伐,没分开过,市区建成过程与中东铁路密不可分。
1945年改名为道里区,中间变动比较大,文中道里区以埠头区历史为主。
道外区(傅松滨):傅家甸的傅...
区域变动有点儿多,于是大多数时候只好用人名,这次先写了人设,希望不要看起来设定多故事烂,雷声大雨点儿小吧。
我也一知半解,尽力做到准确(事实是从试图厘清建区关系那一刻开始,就在胡说八道了),若有错误请不吝指出。
道里区(顾安埠):顾乡的顾,新安埠的安埠。原哈尔滨商业、文化中心,原铁路附属地。现哈尔滨中心区之一。
1898年生,跟哈尔滨和中东铁路几乎是一个生日。
总的来说,道里区一直紧跟着哈尔滨步伐,没分开过,市区建成过程与中东铁路密不可分。
1945年改名为道里区,中间变动比较大,文中道里区以埠头区历史为主。
道外区(傅松滨):傅家甸的傅,松北市的松,滨江县的滨。年纪比哈尔滨稍大,是哈尔滨的发源地之一。
与道里、南岗等的“国际化”不同,道外地区作为国人贫民聚集区,一向受到压迫的区别对待。但道外在逐渐聚集了全国各地的民族工商业精英后,也逐渐发展起来,一度成为繁荣商圈,并形成了自己的风格。
1956年东、西傅家区合并改称道外区。同样是变动很大。文中道外区以傅家甸历史为主。
道里区与道外区,以滨州铁路为界,铁道以西为道里区,铁道以东为道外区。
在没有道里区和道外区的官方名称之前,大家也都会习惯性地以滨州铁路为界,笼统地叫“道里”“道外”。
南岗区(秦龙岗):秦家岗的秦,龙脊宝地的龙,原哈尔滨的行政办公中心(秦家岗/新市街),原铁路附属地,现哈尔滨中心区之一。
香坊区(田襄):田家烧锅的田,香/厢的同音字襄,是哈尔滨市最早的行政区之一,现哈尔滨中心区之一。
中东铁路管理局(江璐):就是后来的哈局了。设定在这里设定·哈局 。设定上是在中东铁路主权彻底收回后,经历了重组后,江璐接下了哈尔滨铁路局的新身份。
【一部分文中涉及了的时间线】
帝俄在修筑中东铁路时,建立埠头区(道里区),并将其划为铁路的附属地。
1903年 7月14日,中东铁路全线竣工并通车营运,中东铁路管理局正式成立,松花江市改称哈尔滨市。
1908年 3月1日,在中东铁路管理局操纵下,选举产生哈尔滨市自治公议会,3月11日,又成立了哈尔滨市董事会,将埠头区划为市区,隶属于市自治公议会管辖。
1909年朝鲜义士安重根在哈尔滨火车站刺杀日本首相伊藤博文成功
1910年东北鼠疫:经由中东铁路,鼠疫从俄国——满洲里被带至哈尔滨,随后在东北地区爆发。道外区(傅家甸地区)是此次防疫的主战场。
打猎旱獭的农民感染鼠疫、俄国人将生病的在俄中国劳工驱逐回国、俄国拒绝中东铁路停运、以及东北人民购买的旱獭制作的的皮毛衣服等,都是推动鼠疫爆发的原因。
在此次防疫中,火车车厢用于隔离感染者。
1926年,中国政府收回了中东铁路及附属地的主权。
1929中东铁路事件:东北政府为收回苏俄在中国东北铁路的特权而发生的中苏军事冲突事件,中方伤亡惨重。中东铁路归属权只能维持原状。
哈尔滨(江凛):老熟人了就不用多说啦。
1926年3月30日,被沙俄侵占28年的哈尔滨市政权得以收回。
1928年—1931年,军阀割据,哈尔滨被分为四部分,分别隶属辽、吉、黑三省军阀和哈尔滨特别市。
年龄方面(其实大家都很年轻,高低没差出两年来,也算是私设吧):香坊>道外>南岗>哈尔滨>中东铁路>道里
毕设游记 V
今天终于来到了深圳大学,果然比我们学校大了很多,在学校本来是自由参观的,不过老师联系了深大老师,有幸去了深大的录音棚、影棚和电话调查教室,深大录音棚里的设备堪比商业专业录音棚,不过影棚就没什么太大亮点了,电话调查室倒是第一次见,比较有趣的是在去往影棚的路上遇见深大航拍的同学,在同学们新奇的眼神中演示了航拍设备。
在深大的一个小饭店里吃了午饭后就去了深圳的华侨创意园,首先就去了在华侨城里的道里广告,在道里广告工作的师兄很热情的接待了我们,简短的介绍后就...
今天终于来到了深圳大学,果然比我们学校大了很多,在学校本来是自由参观的,不过老师联系了深大老师,有幸去了深大的录音棚、影棚和电话调查教室,深大录音棚里的设备堪比商业专业录音棚,不过影棚就没什么太大亮点了,电话调查室倒是第一次见,比较有趣的是在去往影棚的路上遇见深大航拍的同学,在同学们新奇的眼神中演示了航拍设备。
在深大的一个小饭店里吃了午饭后就去了深圳的华侨创意园,首先就去了在华侨城里的道里广告,在道里广告工作的师兄很热情的接待了我们,简短的介绍后就是投递简历然后在道里公司里转了转,非常有趣的吉祥物“lolipop”(棒棒糖)象征着公司倡导的“分享”这一理念,传达给我们不同于一般设计公司的设计精神与文化理念。在华侨城另一个印象深刻的地方就是旧天堂书店了吧, 书店里不仅卖书,还有唱片一类的东西,书店老板品味不仅仅限于黑胶,让我吃惊的居然在店里还有胆机。书店文化气息浓郁,书目包罗万象。选购了4本书后便坐上大巴回了酒店,这一天的行程也到此结束。
记于11/18/2014
[原] 雪国极地之旅(03)- 中央大街等
地点:哈尔滨,中央大街
其实,哈尔滨的中央大街在地位上就相当于北京的王府井、上海的南京路、成都的春熙路,广州的上下九(这个有点不确定,广州最有名的步行街是上下九吗)。但在这些城市里,这些最著名的步行街不过是几个注定要游览的目的地之一而已,不会是唯一。但很多到哈尔滨旅游的人们,会把中央大街当做唯一的目的地,或者至少大部分时间就是围着它打转的。这就有点奇怪,难道哈尔滨没有其它值得一看的东西了吗,当然不是,肯定不是。比如还有冰雪大世界嘛、还有太阳岛嘛、还有道外老城区和那么多教堂什么的嘛。
但大部分人就是围着中央大街打转,这就很说明...
地点:哈尔滨,中央大街
其实,哈尔滨的中央大街在地位上就相当于北京的王府井、上海的南京路、成都的春熙路,广州的上下九(这个有点不确定,广州最有名的步行街是上下九吗)。但在这些城市里,这些最著名的步行街不过是几个注定要游览的目的地之一而已,不会是唯一。但很多到哈尔滨旅游的人们,会把中央大街当做唯一的目的地,或者至少大部分时间就是围着它打转的。这就有点奇怪,难道哈尔滨没有其它值得一看的东西了吗,当然不是,肯定不是。比如还有冰雪大世界嘛、还有太阳岛嘛、还有道外老城区和那么多教堂什么的嘛。
但大部分人就是围着中央大街打转,这就很说明问题,一来是冰雪大世界和太阳岛真的不如传说中的那么有意思,道外老城区和散落在城中各处的教堂统统不像索菲亚教堂那么有名,二来嘛,就是中央大街实在是太有名堂,太值得来来回回的逛上几天了。
最开始的时候,中央大街叫“中国大街”,后来居住在哈尔滨的外国人抗议,当局为了平衡各方利益关系,就改成了如今的中央大街。匪夷所思吧,难以想象吧?一个中国领土上的城市里,一条用中国来命名的街道,居然引起外国人的抗议,当局还居然让步了!这是为什么呢?原因很简单,因为那个时候,哈尔滨就不能算地道的中国城市。它是中国的领土这没错,但在那个时候的哈尔滨,正是俄国势力、张作霖势力角力的时候,几乎就没有中央政府什么事儿。并且在中国,哈尔滨是最西方的、最异化的、最少中国味儿的城市,因为在1920年代的时候,西方人占据整个城市人口的50%还强,你能说它是中国城市吗?我们都知道20世纪上半叶的上海是最洋味儿的中国城市,可上海的外国人口能占多少?10%?20%,在中国,哪个城市的外国人口会占据一半以上?这一半以上的人,而且是对这个城市的经济扮演者举足轻重角色的人,对一条街道的名称有异议,你能坐视不理吗?
我非常非常好奇,那个年代的哈尔滨是个什么样子的,并且非常非常可惜,那个样子的哈尔滨没有能够保留到现在(我怀念的不是那个年代的殖民统治,而是城市样貌)...虽然他们的建筑留下来了,甚至他们的气韵还能隐约感觉得到,但没了他们的身影,我总觉得有些伤感。
下面是一些关于哈尔滨历史的文字,不感兴趣的可以直接下拉到图片说明部分。
哈尔滨是中国的城市,但它的历史却跟俄国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俄国是一个庞大的帝国,但它最大明显的软肋是没有一个正了巴经的出海口(这里指的是不冻港),在大西洋没有,在太平洋也没有,这在上个世纪以前的海权世界是一个非常头疼的问题。于是从沙俄开始到苏联帝国,寻找出海口一直是头等重要的课题。沙俄时代,由于老牌欧洲强国的阻隔,它无力向西寻找大西洋的入海口,不得已转而向东,寻找太平洋的入海口,正好碰上中国历史上最积贫积弱的时候,终于在第二次鸦片战争以后,攫住了海参崴(wai,三声),找到了太平洋的入海口。中国前前后后被掠夺去的160多万平方公里土地,不过是这个不冻港的副产品而已;苏联帝国时代,它的触角向西揽下波罗的海三国,算是勉强有了大西洋的入海口(这是题外话)。
有了不冻港,那么交通就是重要的问题,而那个年代,铁路是最先进最重要的交通方式。于是,俄国政府又通过巧取豪夺的方式获得了在中国东北修建中东铁路的建设权。1898年6月,中东铁路工程局从海参崴迁到哈尔滨的香坊,确定哈尔滨作为中东铁路的“总埠”。在此之前,哈尔滨不过是一个人口3万左右的一个村镇聚落而已。但到了1903年,随着中东铁路的建成,大量俄国人、波兰人、犹太人,以及其他族裔的外国人来到这座位于远东的新兴城市。这些外国人中,有修建铁路的工人,有到这里寻求机会的商人,也有为了逃避德国和俄国迫害的犹太人。1917年十月革命以后,哈尔滨迎来第二次移民高潮,大量沙俄贵族和将军逃到这里。到了1922年,哈尔滨的外国人口居然达到19.6万人之多,占城市总人口的一半以上。来源则多达28个国家,有“人种博物馆”之誉。经济和建筑方面也有“东方莫斯科”、“东方小巴黎”的称号。后来,东北的控制权从俄国人易手到日本人那里,加上二战的爆发,很多俄国人和犹太人开始逃离哈尔滨,外国人口比例日渐减少。直到建国后,俄侨逐渐返回苏联,犹太人也最终离开哈尔滨前往新建立的以色列国。
一个城市的气质,是它在成长之初就被赋予了的,不管后来的发展轨迹怎样,不管被涂抹过多少层不同的色彩,它最本真的气质永难磨灭。虽然当初的那些异族人都离开了,但他们身后留下的建筑和文化气韵,一直使得这座城市,在中国的其他城市中显得异样与另类。而吸引我们游客的,恰恰是这种另类的气质。
中央大街,作为城市的最中心地区,其发展历史肯定就是哈尔滨的城市浓缩史,而在建筑上,更是哈尔滨的精华集中地。1898年,中央大街逐渐形成的时候,因为居住这里的大多数是中国人,当局(当时是沙俄政府管理)索性就把这里拨给中国人居住,并且在1900年,命名这里为中国大街。中国人多会做生意啊,这里很快就繁荣起来。外国人当然也不傻,而且还有那么多犹太人呢,很快就发现这里的巨大商业机会,于是开始抢地大搞房地产,20多年下来,中央大街已经成为城市中最繁荣、异国风味建筑最集中的建筑博览会。这些外国人开始觉得中国大街的名字有点不顺耳,于是就出现了我前面说的“改名风波”。
事实上中央大街的名称比中国大街要好很多。因为如果叫中国大街的话,就意味着这不是一座中国城市。你想啊,在中国的哪座城市里,会有一条中国大街呢,这就像在中国不可能有唐人街一样。只有在外国,才会有可能用中国来命名一条街道。所以,叫中央大街挺好。
01 中央大街全长大概1400米多一些,在这短短的距离内,集中了近代史上不同风格的建筑,比如文艺复兴时代风格的,巴洛克式,过渡性的折中主义风格的,以及新艺术运动风格的。
02 虽然知道这么名字,但要辨别出那些建筑是那种风格的,我还真没有那种学识,惭愧惭愧,如果大家知道的话,还望指点一下。
03 教育书店是典型的仿巴洛克风格建筑。原身是松浦洋行。
![[原] 雪国极地之旅(03)- 中央大街等 - Tarzan - 走过大地 [原] 雪国极地之旅(03)- 中央大街等 - Tarzan - 走过大地](https://imglf6.lf127.net/img/ZWNROWRrck9ER2RRV3djQ2h3OUNsTHVXNTlhZS9aakxJQW5Td3dmcU54c3dPcTBZdGQzdTRnPT0.jpg)
04 拼凑了古典主义的影子,和资本主义的急功近利,就有这样的折中主义建筑。
05 圣诞节前后,正是遍布中央大街附近的冰雕工程如火如荼的时候,这是一个工人拖着冰块走过。注意看中央大街的地面,是1924年的时候,当局用花岗岩雕凿而成的方石,被称作“面包石“铺就的。据说,一块面包石的成本就有一块银元之多,真是不惜重金啊。
06 中央大街上有好几家非常有名的餐馆咖啡馆和酒吧一类的场所。比如USA巴克就很有特点,里面的面积不大,但装饰的那叫一个丰富,满墙的照片和挂饰,可惜我没有拍照片,因为从室外到室内,相机上全是雾气。
07 到中央大街,吃马迭尔的冰激凌或者冰棍,几乎是所有游客比做的一件事情,不管是春夏秋冬。尤其是冬天,更要吃!破罐子破摔吧,反正也冻了,就里外冻透吧!开玩笑了,其实冬天在哈尔滨,因为穿的很多,大多数时候并不会觉得寒冷,而因为空气干燥,口舌发干,身体总有上火的感觉,吃吃冰激凌啊冰棍儿啊什么,还会觉得挺舒服呢。比如图中的三位成都博友。远方、也许静流和静月秋子。
注意:马迭尔冰激凌店就在著名的华梅西餐厅斜对面,很好找,不可能错过。冰棍儿卖两块钱一个,算贵的。但很好吃。
08 马迭尔冰激凌外面就是冰糖葫芦,那几天牙髓炎折磨的我痛不欲生,根本就没有敢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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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9 另一处有名的场所就是图中的露西亚咖啡馆。也是差不多百年的老字号了,在手持LP的旅游者中很有名,我去过两次,但都是喝的咖啡,没有吃饭。感觉为了应付大量的游客,他们的俄餐似乎也中餐化的做法了,上菜很快,估计很多都是做好半成品,然后再加热一下就上来。
10 但里面的装饰很可爱,而且老家具,老钢琴,老照片,老装饰,很有味道的。可以消磨一些时间在里面。
11 现在说说这个著名的华梅西餐厅吧:
每天11点半钟左右,坐在二楼,看着大厅在极短的时间内被游客添满是件很壮观的事情,因为它太有名了,几乎是所有游客必到的地方。正因为如此,我们在去年12月26号去吃晚餐的时候,才没有抢到座位,而吃1000元的六人套餐,我们又觉得不甘心才放弃的。到了今年的1月10号,我们这些人黑龙江内蒙古的转了一大圈回来,中午再来碰运气,终于被我抢到一个位置。上午11点开门,我11点20就进来占座了。
现在说说吃的,俄餐,有点中不中西不西的风格。它不像法餐那样精细讲究,也不像中餐这样反复多变,最有名的是炖菜和罐焖菜。最对我们胃口的就是罐焖牛肉,这也是华梅西餐厅的招牌菜。问题是,尽管它是俄餐,不如西餐那么讲究,但也不能什么都做好了在后厨摆着,然后等大批客人到来的时候,使劲儿的推荐你点套餐,客人同意后,所有菜点(俄式炸虾,俄式炸鳕鱼,罐焖牛肉,田园沙拉等)在不到两分钟的时间内全部上齐!我当时真是震惊鸟,这哪是吃西餐呐,简直赛过”麦德肯“嘛!菜味儿嘛,你觉得呢?能好得了吗?
反正都是给游客吃的,反正大多数人就是吃一个新鲜,反正大多数人都是这个时间段来,慢慢做,中国食客肯定不干,估计这也是西餐厅后厨和服务员们长期总结出来的一套专门针对中国食客特点的打法。
说起罐闷牛肉和羊肉,我倒觉得,建设银行对面的塔道斯做的不错。这也是一家老字号了,地方不大,挺清净,而且不少俄国人在那里吃,感觉做的还讲究些。我推荐大家去那里。华梅西餐厅嘛,站门口拍个照得了。
12 圣诞节夜里,中央大街上卖气球的人。
13 这一天是圣诞夜,戴着面具,站在玻璃门后取暖的女孩子。这不是走过随便拍的,而是 跟她商量过的。
14 图1中的维纳斯婚纱影楼,在圣诞节的夜里,请了一些模特在橱窗中搞真人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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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 还是圣诞夜,几个黑龙江大学的女学生为福利院募捐,我也捐了10元钱。
索菲亚教堂,是1907年由一个俄罗斯茶商出资6万卢布建成的,主要用做给当时俄罗斯西伯利亚第四步兵师的随军教堂,同时也满足当时哈尔滨俄桥的宗教活动需要。最开始不在现在的这个位置上(道里菜市场),而是在水道街(现在的兆麟街)。1912年,这位商人再次出资把教堂移到现在的位置,并把原来木质结构的建筑改成了现在这种砖石结构。知道我下面要说啥了吧,文革期间,教堂被关闭,曾经作为哈一百的仓库和话剧院的练功房等,直到1997年才经过重新修整,做为建筑博物馆对外开放。真是万幸啊,幸亏它被实际利用起来了(做为仓库还好啦,至少它没像拉萨的大昭寺那样被改为猪圈),否则它就会跟哈尔滨另一座著名的、在宗教地位和影响方面远在它之上圣尼古拉大教堂一样难逃被拆毁的命运。
16 我从来没有在白天的时间到过索菲亚教堂,都是傍晚和夜里的时间去的。因为我觉得白天这里铁定大巴轰鸣、游人杂沓,并且满眼的导游小红旗。
17 2009年的夏天我也拍过索菲亚教堂,说实在的,跟冬天没法比。
18 因为冬天的时候,覆盖了雪的广场就如同一个大反光板一样,好玩极了。
19 尤其是下雪的时候,那就更可爱的不得了啦。
20 也许静流、静月秋子和小斑点狗在教堂前的开心时刻。
关于游览中央大街和索菲亚教堂的交通和住宿问题等,我会在关于哈尔滨的最后一篇帖子中详细说明,不要急哈。一次写多了,大家会烦,我也觉得累。
[原] 雪国极地之旅(03)- 此心安处是吾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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