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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我住的气象局宿舍，到上学的中学，走路大概十五分钟左右。路程是一个“【”字形。跨过院子的铁门，走过细长的水泥小路，上了大马路后左转，一会儿就走到一个十字路口，路口中间是个水泥的圆盘，接着右转，就是“【”字中最长的竖段。

它的右边是个村子，左边是条河，河左边又是农田。有的时候不赶时间，就会下到河坡上去。也不记得是哪一天，在河坡上突然发现，一片从来没有见过的小蓝花。

小花有四瓣，两两对着很端正。但三瓣深蓝，剩下一瓣淡蓝近白，也不知道是家里最小、还没长成的宝宝花瓣，还是在小伙伴中被欺凌的异类。

总之，这让小花在对称中多了不对称，加上花瓣上隐隐的竖丝，显得非常俏皮可爱。

而且，它也超出了我当时的想象力——从没见过一朵花中、花瓣颜色这么不一样的。

当时就兴奋地采了一大撮。开开心心捏到了学校，一看，小小的花儿，不知什么时候，都已经掉光了。手上只剩一把银绿色的、普普通通的小野菜。

第一次不晓得，后来就晓得了，这小小花儿，也不知道是怎么长的，和叶子的联系太不紧密了，稍微一动一抖就掉了。

那一天，我猜是春末夏初，因为记得那天的风，吹在脸上，有种让人心胸开阔的感觉。空气在往上走，眉梢眼角随之飞扬，一定是五六月份的好时节。

 （完）

PS：想到那条河，不由想到了另一个少年伙伴，高家姐妹。她家就住在这个“【”形的下面的拐角东南一点。她们的妈妈和我妈妈是同学，都是从XX的XZ师范，被分配到这个XX县城来的。

她家姐姐在初中留了一级，和我成了同学。但她每天下了课，就要去美术教室学画画。她家妹妹比我小一岁，和我的气象局小伙伴卫芸是同班同学。我和妹妹玩得还好一些。

她叫小茜茜，活泼，胆小，有点傻。有一次在河边捡了一只小鹅，她家住楼上没法养，送到我家来了。小鹅被用绳子系住脚，系在家旁边一棵低矮粗壮的法国梧桐树上。法国梧桐的树皮很容易剥下来，树干一直都是斑驳坑洼，淡绿和深褐色交织。

河边有农民自己家种的菜地，小茜茜有时上下学，就会顺手采人家种的莴苣叶送到我家喂鹅。小鹅在秋天长肥了，国庆节我妈妈把它宰了，两家人一起吃了一顿。

我上高中时，她们一家回XX去了。小茜茜初中毕业，女承母业，也考了那个师范学校。她想当语文老师，被她妈妈骂了一顿，逼着当了数学老师。她妈说数学老师有油水，小孩愿意来补课，语文难补。

我上大学时，去过她们在XX临时蜗居的地方玩。小茜茜送给我一个化妆盒，就是以前没牌子的什么都有的那种，五彩斑斓，是她的学生家长送的。

她长得挺漂亮，喜欢打扮，没啥心眼，简单的傻白甜姑娘，很快就被人喜欢，和一个家庭条件不错的男孩子结婚了。

她姐姐学画画，是个文艺青年，想得多，感情就很不顺遂。那就是另一个故事了。

早春，草地还是一片枯黄，只有贴地的草根开始微微泛绿。最先开花的是紫花地丁，看到紫色的小花冒出地面，就可以扒开枯草，寻找珍贵的小百合了。

她是一种白色六出花瓣，嫩黄花心的小草花。花瓣背面有棕红或紫红条纹，叶子暗绿的一条一条的，很柔嫩的草茎。花比紫花地丁还是要大上许多，是非常稀奇的早春的花。

我和小伙伴卫芸叫她“小百合”。我现在回忆一下，其实我当年也没见过百合，不知道怎么就能给它起这个名字。后来想起来了，我小时候家里有一把塑料花，里面的C位就是一大朵百合花。塑料花嘛，硬硬的一点也不会引人遐思，在漫长的岁月里被我遗忘了。

早春的那些天，有空就会和小卫芸一起去找小百合，是互相竞争的寻找，找到要摘下来捏在手里比较，再带回家用小小的瓶子插起来。是的，那时候找野花是要采下来的，不会被说破坏野生植被，我也喜欢那个更自由的时候。

总之，今天谁找到的春天更多？这可是件很重要的事。

有网后，偶尔看到她的名字叫“山慈菇”，又叫“老鸦瓣”，当时非常震惊。不是说这名字本身好听不好听，而是她竟然有名字。

小时候那野草地里的一草一木，竟然不光光属于我的记忆，在这大千世界，她是有自己名字的、光明正大的存在。

记忆里，她给我带来的最开心的瞬间，是有一次偶尔找到了小百合富矿。

观测场银灰色的铁栅栏上，开有个一小门，平时上锁。门里面是气象局的观测仪器，是不让小孩子进去玩的。

有天中午，我和卫芸在栅栏外翻草根找小百合，看到我家楼上的邻居黎振国，带他女儿，开小门走了进去。

平时我们看到观测员，也是不会跟进去的，但这次有了个小孩就不一样。我们也进去了，一进去就看到一大片小百合，开在一块草很少的地方。美丽的柔嫩花瓣，都没有被草遮住，完完全全暴露在初春微有暖意的阳光下。很多，比外面多很多，不是一个数量级。

那天采了很多，意料之外的开心，就算是中了对我自己有意义的特殊彩票吧，那份欣喜到现在还记得。

说到那天的大人黎振国。这家一家三口人都很高冷，虽然和我们一样住在气象局宿舍，一栋两层红砖瓦房里，却有一种谜一样的高傲。他家的女儿比我小一岁，姑且叫她君羊，从我有记忆开始，她就被她爸送去打羽毛球，早晚训练，平时不跟我们玩。最好的战绩，是交流进了西部某个省的省队。

我小时候真以为她会很厉害，拿冠军为国争光的那种。但长大后，他们一家三口，也成了普普通通的人。

其实本来就是普通人吧，但那股劲头，用小孩子的眼睛看出去，真是太不一样了。

从马路到气象局的院子，要经过一条细细的水泥小路。小路边是泥巴地，杂草砖块垃圾什么都有。

有一天我一个人走着，在路边的红砖和杂草下，发现了一朵小小的弱弱的花。它的颜色把我惊呆了。在此之前，我从来没见过这种深蓝色的花瓣，完全超出了我的想象力，属于打开新世界的那种存在。

我爸爸买过一套好几册的《马贻画宝》，就是古代画家用毛笔白描的花鸟山水什么的。放暑假我会学着画里面的花，在里面认识了好多花的名字。

我是自己辨认出的，我在砖头下发现的神奇小花，就是书里画的“淡竹叶”。黑白画册看不出来颜色，但小花的形状一模一样。

花儿像个小蝴蝶似的，有两根长长的须子。很好认。

在那条小路上我碰见过三个不良少女，那时的土话叫“女痞子”。三个年纪比我稍大一点的女痞子，站在路边毫不掩饰地盯着我。那时我是一个戴着眼镜的小书呆子的形象，也没有什么特别奇怪的地方，但似乎是她们不能理解的类型。她们担心起我的未来，议论我长大能做什么。那时我自己都从来没有想过那么遥远的未来。

我装作没看见，若无其事地走了过去。她们三个中的任何一个，从此都没有再次出现。她们为什么对我产生带有恶意的兴趣，直到现在也是一个谜。

那和我发现淡竹叶的小花肯定不是一天，但可能是同一个季节，我的大脑把这两件事联结在了一起。

都不是什么重要的事。

就是奇怪地没有忘记。不过也仅此而已。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