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遥函】鬼说
依旧是片片系列,诈尸片片为了找老板理论所以自投罗网,还拿老钟烧给他的纸钱在万葬亭付账,并且仗着没有实体敢和老板拼酒的故事。
喝了假酒写的,魔改设定,ooc警告。作者在写大纲和剧情的过程中疯得彻底,进行了很多奇怪的尝试。
(1)
钟家彻底衰亡后过了不知道多少年,钟函谷突然意识到,走向衰落的不只是昔日呼风唤雨的捉鬼世族,还有那些兴风作浪的妖鬼之流。有时候一趟夜路走下来,一个孤魂野鬼也遇不着;就连逢年过节时,也用不着术士们大张旗鼓地去驱赶邪祟。连般若面这般覆灭了一个王朝的妖物也不知所踪。
这世道啊,与钟函谷记忆里的模样是差得越来越多了。是好是坏,见多了大起大落便再也说不清。似乎人世间越是繁华,妖...
依旧是片片系列,诈尸片片为了找老板理论所以自投罗网,还拿老钟烧给他的纸钱在万葬亭付账,并且仗着没有实体敢和老板拼酒的故事。
喝了假酒写的,魔改设定,ooc警告。作者在写大纲和剧情的过程中疯得彻底,进行了很多奇怪的尝试。
(1)
钟家彻底衰亡后过了不知道多少年,钟函谷突然意识到,走向衰落的不只是昔日呼风唤雨的捉鬼世族,还有那些兴风作浪的妖鬼之流。有时候一趟夜路走下来,一个孤魂野鬼也遇不着;就连逢年过节时,也用不着术士们大张旗鼓地去驱赶邪祟。连般若面这般覆灭了一个王朝的妖物也不知所踪。
这世道啊,与钟函谷记忆里的模样是差得越来越多了。是好是坏,见多了大起大落便再也说不清。似乎人世间越是繁华,妖邪之物便越是羸弱——然而这和钟函谷又有什么关系呢?
严格来说还是有关系的。只要还活在世上,便与世间种种脱不了干系。老狐狸乐得清闲,盘下间铺子开他的小店,日子好不悠闲。但若逢大灾之年,或撞上兵荒马乱之时,妖魔鬼怪自然会冒头,钟函谷便又得忙上个好一阵,或捉鬼或发展客户。
日子就那么几十年几十年地流走,稀里糊涂地。
眼下这时日,刚好碰上先帝驾崩新皇登基的当口。表面上风平浪静,城里的血腥气却迟迟不散,怕是又会有棘手的妖鬼现世呐。
傍晚,城里下起大雨。天提前黑下来,有什么东西朝着万葬亭来了。这森森的鬼气哟~钟函谷倒也不急,懂得冲万葬亭来,说明那东西多少有些理智。可以沟通就可以发展成顾客,可以发展成顾客,就能赚上好大一笔——他高兴还来不及呢。
檐下的风铃响了四声,油灯被吹灭数盏。焦黑的灯芯倏地窜起幽蓝的符火,火苗摇晃几下,艰难地撑起一片光亮。那鬼物就这样进了门。他戴着斗笠,披着蓑衣,雨水滴落一地。并非血色,清澈得很。斗笠下黑乎乎一团,气势逼人却没个人形。
不是什么穷凶极恶的家伙,也掀不起什么大浪。
钟函谷心下有了判断。
这满城的血气,被这鬼物偶尔得了去,凑得天时地利人和化作眼前的模样。等过个三五个月的,一切平息,也就尘归尘土归土了——只是钟函谷无端地感到些许心悸。
该招呼的还是得招呼:“这位客人好大的威风~不如先瞧瞧店里的货物,或许就有客人想要的东西呢~”
“客人?”进门的鬼物好像听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似的,冷笑一声。
“客人有所不知~我这万葬亭,做的可不止生人的生意哦~”
“这我自然知晓。”鬼物上下打量了钟函谷一番,竟掏出一坛酒来,“我想找一人陪我喝酒。”
坛身上渗着暗红的血迹,泥封裂开一小道,勾人的酒香将血腥气盖了去。
酒?钟函谷在心中叹了一口气,笑道:“酒是好酒,可惜鄙人不爱饮酒,客人还需要拿出别的报酬哦~”
那鬼物又笑了。他掏出一沓干净的银票,压在酒坛下边:“您再仔细看一眼,这样够了吗?”
钟函谷目光微变,蓦地挺直身板,抽出一张银票,对着光看了又看,拿银票的手开始颤抖。
这银票,钟函谷似乎是认得的。
钟函谷晃神的当儿,那鬼物却径自跳上柜台,就这么坐下,也不等钟函谷回应,便一掌劈开泥封,酒香满溢。鬼物顿了顿,向前俯身,在钟函谷耳边笑道——
“够了吧,我的……哥哥。”
这银票,钟函谷是认得的。这是两个月前的清明节,他亲手烧给钟遥的。
(2)
“从前些日子归西的国师的府上顺来的黄酒,祝您端午快乐,我的哥哥。没有雄黄——今非昔比,我不急着烟消云散,也赶着为了你自讨苦吃。”鬼物说着将钟函谷茶碗里的残茶倒了去,满上昏黄的酒液,“您将就着喝,我想听你说真话。”
钟函谷一言不发,只死死地盯着鬼物。
鬼物似乎猜出了钟函谷的心思,笑道:“国师府梁下有一窝燕子,禁军闯入国师府的时候有一枚蛋凑巧啄壳。覆巢之下焉有完卵——这么短的时间,你当然来不及发现我的存在。”
“硬要怪起来的话,就怪你丢了搅动风云的心气,连当国师的兴致也没有。”
见钟函谷迟迟没有要喝的意思,鬼物端起茶盏,注视着摇晃的酒液。
“我以为……”钟函谷刚一开口便被打断。
我以为,你会追究到那个雨夜。
“我知道的,我其实都知道的。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我也知道……那不是你的错。你指望我这么说、原谅你,然后承认自己确实该死吗?……不,我不是为此而来的……”鬼物的动作顿了一顿,“这样吧,就由我先起个头。哥哥,这一杯敬你,敬你永远清醒如初。”
他仰头,一饮而尽。
钟函谷夺过空空的杯盏,在一片雨声中捕捉到了酒液滴落的声音。它们毫无阻滞地穿过黑气,带不走一分一毫的清醒。
鬼物大笑起来。
伴着鬼物扭曲的笑声,钟函谷为自己斟满酒,饮下。
清醒,怎样的清醒?对命运的清醒。
钟家为什么注定覆灭?
因为钟家的术法过于强大,有伤天和。
强大归强大,怎成了错处呢?
那自然是因为……妖鬼之流并非只有取死之道。
(3)
“哥哥,你见过了那么多世事变迁,倒是来评评理呀。钟家真的站在大义的那一边吗?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对天地而言,人与鬼又有什么分别呢?”
人化作鬼,或有留恋,或有遗憾,或有冤屈。留恋与遗憾通常好办。能解开的便自己解开了;解不开的往往为执念所困,浑浑噩噩化作冥蝶,也掀不起什么乱子。至于冤屈……当年的世道不如眼下开明(虽然也没有开明到什么地方去),天下多少不平事,至死也不得解脱,唯有化作恶鬼,死后再寻公道。
它们错了吗?他们应该以私刑讨寻自以为的公道吗?
“一朝官吏,一朝纲纪……孰是孰非,孰人评说?”
“就结果而言,它们错了。妖鬼之流凶性太盛,为怨气所迷,难免滥伤无辜。甚至为活人所惑,沦为歹人手中的一把‘刀’,更添杀孽。何其……悲哀。”
“这样啊……那么哥哥,这一杯就敬你永远正确。”
妖鬼为祸人间,于是捉鬼人应运而生。
然而捉鬼术士过于强大,强大到堵死了鬼物讨寻公道的路。更有趣的是……捉鬼世家靠他们的本事赢得了世俗的权势,与高高在上的世族一道,成为了不可分割的利益联盟。这下一来,鬼物更是没了活路。
何处还留有喘息之机呢?无处化解的绝望与仇怨自人心中孕育出棘手的妖物,闹得人间千疮百孔。
鬼物的怨恨化作最恶毒的诅咒。作为最强大的捉鬼世家,钟家首当其冲。然而钟家不愧是钟家,非但没有被诅咒打倒,还总结出了诅咒的规律。钟家甚至研究出所谓的“生贽契约”,将恶鬼的力量其化为己用。
水满则溢,盛极而衰。
在钟家发现钟函谷的天赋的那一天,钟遥诞生了。
“覆灭钟家不是‘钟遥’的本意,却是‘钟遥’的‘宿命’。你阻止了他……这很正确。现在问是不是太迟了,你猜猜看,我属于‘钟遥’的灵魂的那一个部分?”
“你是小遥。”
迎着钟函谷沉沉的注视,鬼物听见钟函谷干脆的回答。
“猜到了却不愿意说么?那我自己来说,我就是恶鬼被诅咒的‘宿命’本身啊……”
从一开始就不可扭转的、最残忍、最无情的……宿命。
“……”
“这一杯,敬可笑可悲的命运。”
可笑可悲的命运,留钟函谷一人独活。
因为他是唯一的转机。
“哥哥,那个时候人人都忌惮我,也只有你愿意教我那些道理。真是有趣啊,你都教给了我些什么?”
钟函谷教钟遥书上的道理,教会他自己在捉鬼时走南闯北学会的人情世故,也向他诉说胸中的沟壑。钟家少主隐约察觉了胞弟的特殊,他观察着、试探着,讲述并反思自己的道。
教他众生平等万物有灵,教他善恶有序以天下为己任。
非常正确,但不合时宜。
钟函谷有意无意地忽视了一点——钟遥不屑于模仿人类的虚伪,行事要比钟函谷张扬得多得多。
属于“人”的理念过于超前,属于“鬼”的身份备受忌惮。等恶鬼学得个人形,反倒比不懂事时更显得离经叛道。好在钟遥在明面上依旧是钟家的小少爷。钟家可以包容小少爷的离经叛道,也能勉为其难地容忍小少爷对冥蝶的庇护。甚至当小少爷的身份暴露,钟家也没有放弃“拯救”小少爷……
可惜,他们想要拯救的是被恶鬼“附身”的钟遥,而不是修得人形的恶鬼。
二者真的有那么大的差别吗?
割裂,错位。
人便是善,当护;鬼便是恶,当诛。
术士们宣称人鬼殊途,鬼物不得干涉人世;却对因果视而不见,不去追究鬼尚在人世时曾怎样遭受“人”的迫害。他们看见妖鬼之力的邪性,却看不穿金钱权势的血腥。
错,皆错。
妖鬼之流与捉鬼术士若是再这么错下去,合该顺应天意两败俱伤一并灭亡。
天无绝人之路,尚存一线生机。
恶鬼已经不再只是恶鬼了,他有了弱点——他被教成了一个人,于是他会被伪善困住,也会被人性的恶伤害。更致命的是……他心甘情愿地以性命守护他的兄长。
钟家也不完全是曾经的钟家。钟家不再雷厉风行斩草除根,而是选择将恶鬼囚禁寻找转机。
可惜所有的改变都轻微,也太迟了。
劫数已至。
“哥哥,你知道吗?在那样的情况下,你本可以保下二者之一。毕竟啊,你既是变数,又强得不可思议”鬼物的低笑声犹如记忆中的蛊惑,“或许,我还应该对你说一声谢谢。”
“那么哥哥,这一杯,敬你道途敞亮,不偏不倚。”
钟函谷先选择了杀死钟遥,又选择抛下钟家追寻钟遥的灵魂碎片。若他执意向着钟遥,钟遥又怎会落个魂飞魄散的下场;若他留守钟家,钟家也不至于彻底消亡。
毁灭与新生。
放弃被诅咒的术法的钟家走向衰亡,捉鬼世家们亦在随之而来的纷争中一一消亡。捉鬼世家与位高权重的世族之间早已是同气连枝的关系,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元气大伤。一朝倾覆,乱世再起。
而钟函谷只当他的云游术士,看新的王朝建立,看新的秩序敲定。或重蹈覆辙,或孕育新生。有些不公消失了,有些不公依然存在。太平盛世之下,妖鬼之力亦悄无声息地开始衰弱。
这一切因钟函谷而起,又似乎与钟函谷并无关系。
什么也没有留住,什么都改变不了。时代的车轮滚滚碾过,钟家只余一片坟冢,留钟函谷一人,独活于世。钟函谷救不了想救的人,但毕竟有其他人得救。不因为钟函谷本身,只因为……
变天了。
于是凭空生出许多生机。
这冥冥中的天意呵……钟函谷直到很多年后才回味了个明白。而那个时候呀,钟家连旧址都寻不见咯。
(4)
转机归转机,希望归希望,但是这么多年过去——
“这世道真得变好了吗?又或许这世道只是换了种法子的坏。值得吗?”鬼物笑着,意有所指。
“小遥……”钟函谷没有正面回答,叹息道,“我只知道,当‘做鬼’无法成为一种出路,众生便被迫在现实中摸爬滚打,闯出一条路来。”
“新的出路么?”
所谓希望,所谓转机,便是不知通向何方的道路。十有八九,重蹈覆辙。
咽下未说出口的奢望,叹息声被嘈杂的雨声吞没。
&&&
又或许,一切尚未结束。
百年前,钟函谷偶遇一场未完的棋局,佐证了心中的些许猜测。
山水间无人处,以山石裂纹为棋盘,以落叶秋实为棋子。西风卷扫,瞬息万变。
一局棋,一个秘密,一种可能。
人间种种,灵力流转,不过是一种探寻,探寻使人间长存的道路。
因为某种意外,这世间再无力承担“神明”的力量,于是所有的神话皆走向失落。鬼物与捉鬼人相生相克接管神迹,却在对立中将这世界捅得千疮百孔。旧的道路被否定,鬼物与术士皆走向衰亡。新的道路生成,以更平凡的方式,延续更长久的存在。
棋手已隐于幕后,是非成败皆数交与世人。
钟函谷曾是这棋盘上最重要的一枚棋子,于是他获得了分享秘密的资格。在已经过去的某个时间节点上,他的选择确实撬动了未来。
自己选择的未来,被迫选择的未来。
又或许,这无力的宿命中隐藏着一层截然相反的暗示……
当这世界走投无路之时,一切力量即将复苏,回光返照寻找出路。
那会是重逢之机吗?
“且不论这些……你真的会希望那样的一天到来吗?”
“……”
“这不就好了吗,我的哥哥。你果然一点都没有改变呢。”
不要恐惧,也不要期待。故事的终点便是重逢。即便只能听天由命,却从未停止过挣扎。
&&&
“这就是我们可悲的故事,这就是我们可笑的命运。”鬼物喃喃,“有时候我希望自己是组成他的别的什么东西,恨也好爱也罢,凶性也好理智也罢……”
“只要别像现在这般清醒,无处可逃。”
鬼物注视着空空的杯盏,凄然笑道:“哥哥,我真高兴。我逃不掉的,你也一样逃不掉。”
捉鬼人沉默片刻,浅浅倒了一个杯底:“那么这一杯也敬命运,敬至死不休的纠缠。”
他说着从袖中抽出一张符咒,在酒杯正上方点燃了,灰烬落在酒中。不消片刻,鬼物掌中多出一个模糊的杯影。
杯中的酒液堪堪覆过杯底。
鬼物微愣,举起杯子,轻抿一口,一个哆嗦。
钟函谷笑了起来。
那笑容是钟遥所不熟悉的狡黠。像个老人,又像个孩子。
“既然逃不掉,那便一条道走到黑。反正啊~我这条命本来也看不到尽头嘛~”
灯影摇曳,雨声依旧。
(5)
“小遥,我想……我想讲些你无缘知晓的故事。”
讲般若面,人心中的嫉妒竟能覆灭一个王朝;讲鬼将军,冤死之人竟能成为概念化的神明;讲南海,出世之人竟为自己不曾了解的“人间”献身……
讲述钟家之外的那个世界。
“小遥,我记得你想成为一个云游术士。”
讲所有来不及发生的故事,藏起故事中所有的思念,在短暂的相会结束之前。
“现在说这些,已经没有意义了。”
“说来也是~那么这一杯,敬所有夭折的期望。”
鬼物沉默,没有接茬。
“我不喝。”他说,“我不承认,我也不甘心。”
这回,轮到钟函谷沉默了。
于是他独自饮下那杯酒。
漫长的沉默过后,钟遥喃喃道:“不甘心又如何?我只能指望你了,哥哥。所以我更不甘心。”
是啊,不甘心又如何呢?鬼物勉强汇聚出的形体已经开始消散。残缺的碎片托生于尚未出壳的鸟雀,亡于巢穴覆灭之灾,即便借得怨气凝出实体,又岂能长久。
竭尽全力寻至此处,不过是想要获得一个答案。
一个他自己也说不清的问题的答案,又或许不仅仅是一个问题的答案。
“我本来想着,你要是不肯回答,便先灌醉了你,再卷了长明灯离开。”钟遥突然道。
“那小遥就可以见到我为你精心布置的结界了呀~”老狐狸露出微笑。
“可.真.不.愧.是.哥.哥.呢。”
“所以呢……你得到你想要的答案了吗?”
或许吧。
得到了答案,便没有强行留存于此的理由了。
于是钟遥没有回答,只是斟满最后一杯酒。刚刚好一杯,不多不少,这一夜过去,酒坛竟已空了。
钟遥冲着兄长举起酒杯,浓重的阴气终于凝聚出清晰的面容。
他在笑,他说——
“最后一杯,愿,山水有相逢,长恨无绝期。”
话音未落。
杯盏连带酒液落入钟函谷手中,鬼物消散在窗外透进的微光里。
钟函谷独自饮完了这杯酒,里间的长明灯光芒更盛。
雨声将歇。
正文完
番外:
未说出口的奢望是……
“我希望……我们能够在一个不必重蹈覆辙的时代重逢。”
钟遥复生后,穿万葬亭的、吃万葬亭的、住万葬亭的,需要付出什么代价?
什么代价都不需要,不但不需要,还得寸进尺,整日打砸万葬亭的“货物”。看不顺眼的便通通砸了。砸完要是还不痛快,就再添上指桑骂槐的一通冷嘲热讽。
刚开始时,钟函谷还会有几分肉痛;再后来,甚至还有心情配合表演,摆出各种夸张的表情。
还能怎样,只能宠着便宠着呗。
可惜事实证明,这样不痛不痒的“迁就”只会火上浇油。
火上浇油的后果……一般都很严重。
几天后的某日,一沓纸钞被拍在了万葬亭的柜台上,纸币上压着的那只手是那样的熟悉,熟悉得宛若幻觉。
老狐狸从躺椅上直起身,盯着那只手沉默良久,直到那只手的手背上开始暴起青筋。
“小遥……你这是?”钟函谷试探着问道。
“前几天被打碎的那只茶杯的赔偿。”钟遥立马回答道。
“诶?摔了就摔了罢~我怎么不记得小遥有这个习惯呢?难道说——小遥你突然改变主意了?”老狐狸说着,装模作样地开始找账本,目光却不曾从钟遥脸上移开,“让我算算账~我记得是放在这里的,都记着呢~诶呀~怎么找不着了呢?”
“如果你希望我在万葬亭营业期间和你打一架,那你就继续找吧,哥哥。”钟遥咬牙切齿道,“这次和之前不一样,打碎那个杯子非我所愿。”
那天碎掉的茶杯很普通,即便很有年头,但并不值钱。在这样的情况下,这杯子还能被钟函谷保存那么久,想来应该挺重要。钟遥虽然总和钟函谷过不去,但还是有分寸的。
“这么说来~其他的、以前的,便全是故意的咯?”老狐狸笑起来。
在钟遥充满威胁的目光下,老狐狸话锋一转道:“小遥别这么认真呀~真要算起来,就只是左口袋出右口袋进的关系啦~”
“不,不一样的。”钟遥坚持道,“这钱是我自己挣来的。”
去高校学园当监考、去海上研究所当被试、去中央庭打杂、去旧城区图书馆帮忙翻译文献……这么挣来的。
钟函谷注视着少年的脸庞,微微发愣,终于收起笑容,发出一声叹息。
“看来~小遥真的很喜欢交界都市嘛~”
“诶?”
钟遥被这话题转折搞得摸不着头脑,说时迟那时快,趁钟遥失神的片刻,老狐狸一下子就抽走了那沓纸币,转身往万葬亭的里间钻去,溜得比泥鳅还快。
还不忘抛下一句话——“太令人欣慰啦~小遥终于懂事啦~”
哐当一声,柜台翻倒。
人偶姐弟熟练地将门牌翻面,露出了暂停营业的字样。
又是兄友弟恭的一天呢!
End
啊,稍微解释一下,没有明确说明的话我写的每一篇都是独立的。所以在我流设定里,老钟并没有三天两头遇到各种小遥切片(x)。各种奇怪的设定也不共通。
补充说明:
1、棋局的设定灵感源于雯梓的图鉴,千年前的棋局,未完的棋局(大当家:怎么突然cue我?)
2、正文部分小遥的最后一句台词是乱拼的,好孩子不要学我(x)睡前脑子不清醒对的时候随便拼了一下,醒来以后也舍不得删掉,就留着了(x)
文盲试图查一下句子本来的样子:
“山水有相逢”一句,据度娘所说原文是“山水有相逢,春风入卷来,望君多珍重,圆月杯中酒。”,出处是《警世通言·王安石三难苏学士》,但是我简单翻了一下没在这篇文章里找到这一句(也可能是我瞎了)。另外,也搜到一些相关对联,例如“山一重水一重,山水有相逢”。至于对法,就见仁见智了。同时也有“风水轮流转,山水有相逢”的俗语……开始头疼,放弃治疗乱用啦!
“此恨无绝期”源自《长恨歌》里的“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恨绵绵无绝期”。
【双钟】红墙上的爬山虎
天边乌云漫上来了,夹杂着闷在其中的雷鸣。钟遥抱着球推开吱嘎作响的木门,筒子楼里声音四通八达地,他听见隔壁骂了声草。或许也不一定是在骂他,钟遥伸手去按点灯的开关,钟函谷抱着算盘出来的速度没有他手快,隔壁家床吱嘎作响的声音和天上的雷一同滚落在他耳畔,最后只落得小小的一声噼啪。
灯丝断了。行吧,钟函谷也不急了,笑眯眯地甩甩烟盒摸出最后一根烟,啪地一声划开火点上,钟遥觉得他就是用类似的声音嘲笑他弄坏的灯泡,钟函谷过去用两根手指捻起来他的球丢在一边,指示着他去换灯泡。球落在地上,散落成一堆废纸,钟遥沉默地看了看球,然后把废纸扫进簸箕,毕竟这物什也给他带来了半下午的欢愉,偷得浮生半日闲嘛,钟函谷常挂......
天边乌云漫上来了,夹杂着闷在其中的雷鸣。钟遥抱着球推开吱嘎作响的木门,筒子楼里声音四通八达地,他听见隔壁骂了声草。或许也不一定是在骂他,钟遥伸手去按点灯的开关,钟函谷抱着算盘出来的速度没有他手快,隔壁家床吱嘎作响的声音和天上的雷一同滚落在他耳畔,最后只落得小小的一声噼啪。
灯丝断了。行吧,钟函谷也不急了,笑眯眯地甩甩烟盒摸出最后一根烟,啪地一声划开火点上,钟遥觉得他就是用类似的声音嘲笑他弄坏的灯泡,钟函谷过去用两根手指捻起来他的球丢在一边,指示着他去换灯泡。球落在地上,散落成一堆废纸,钟遥沉默地看了看球,然后把废纸扫进簸箕,毕竟这物什也给他带来了半下午的欢愉,偷得浮生半日闲嘛,钟函谷常挂在嘴上,他也算懂得知足了。
有衣食,有地方住,还能捞着时间找点废纸团个篮球打打,是很好的日子。钟遥扶着桌子角一点点往上爬,他可以一跃而上,但是桌子并不能负担这样的活力,钟函谷扶着他的腿,待他站起身后递给他灯泡。旧灯泡被小心地拆下来,钟函谷接过去说要留着做点小玩意,钟遥拧上去新的,屋里又亮起雾蒙蒙的光了,他从桌子上俯视着钟函谷,头顶上是刚刚亮起来的灯泡。钟函谷望着他,把自己的手递了过去。
他们都听见了。外面的声音,大街小巷中的声音,和天上滚雷一起落下的声音。钟遥握住他的手,从桌子上跳下来,他说:“哥哥,去做你想做的事情。”钟函谷看着他的眼睛,没有说话。行动表达了一切,他们的桌子发出和隔壁的床同样的声响。
走廊尽头公用厨房的烟火透进来一些,本就雾蒙蒙的灯光更加暖融融了,眼角有什么东西,和本就挂在鼻尖的汗、和本就悬在天边的雨一同落下来了。
他们面前摆着一条路,可是只有一个人能够走上去。钟函谷知道的,恢复高考与自己没有关系,他并不在允许考试的范围内。但是钟遥可以,刚刚结束高中生活的钟遥有和自己完全不同的命运。
这座筒子楼外面是灰色的水泥,剥落了一点,露出些红砖来,好在有爬山虎攀附其上,绿意遮蔽,倒也生机勃勃。
钟函谷想,多么像他们啊。他垂下眼睛去看钟遥的,他知道小遥的那句话说得不是让他和桌子一同响起来的那件事,但是他宁愿装作不懂宁愿曲解。
这是他承担不起的热烈。
钟函谷在钟遥的生命中一点一点被擦掉了,橡皮是他自己。起初是遇到合适的活计,继而发展成正经工作,钟函谷早出晚归不知道在忙什么,只说那柜子书小遥可以随便看随便拿。
直到不得不去考场的时候钟遥才意识到,哥哥不会和自己拥有同样的命运,他将第一次缺席自己生命的转折,也无法再与自己站在同样的道路上。钟遥踩着雪踏进考场,拿到试卷的一瞬间,他有一种预感,自己将不再拥有包含哥哥的人生。
哪怕钟函谷曾经那么渴望能够得到这一切,哪怕自己也同样渴望他能够如愿以偿。
在春天来临的时候,钟遥得以进入大学,与此同时,他再也没有得到钟函谷的消息。
钟函谷背着行李南下了。春天风好,他借了春风,飘飘悠悠几年,到底是飞了起来。于是便北上,那座筒子楼的水泥剥落地更多了,他打开屋门,发现桌子已经被落灰压塌了。
没人知道钟遥在哪,邻居们来来去去,最后留下来的几个都说在三五年前再也没见过钟遥,钟函谷笑眯眯地反复询问得出个差不多的日期,正是钟遥大学毕业的日子。于是好好谢过拿出些特产与邻居们分分,便去找钟遥大学联络方式。
他知道,钟遥怕自己回来找不到他,写了纸条放在他常搁钥匙的小抽屉里。只是现在纸条上的字迹变了,钟遥告诉他莫要寻自己,纸条下面是一叠厚厚的毛票。
要攒很久吧。
又几年过去了。钟函谷到底把生意又带回了北方,他想留在这座曾经和钟遥一起生活过的地方 不为什么,孑然一身过日子总比不上有点念想。可惜他在抽屉里放的纸条和大钞从未有人动过,钟函谷想或许就这样了吧。
生活还要继续,生意还是要做。钟函谷端着酒杯在宴会厅里同人谈生意,宴会厅角落的电视里播报着新闻,他听见一个熟悉的名字。
客户让他注意手里的烟,他摆摆手把烟猛吸一口按灭在烟灰缸里,吐出一口长长的气。
他说:“那是我弟弟。”
那是我弟弟,他又重复了一遍,那是我弟弟。
他确定了,那是他的弟弟,那是他的小遥。
然后钟函谷的电话响了,他的眼睛突然亮起来。闹哄哄的唱片机被停下,人们看着他,不由自主地噤声。
然后他接起来,他听见十余年未曾听见的声音:
“哥哥,我做到了。”
钟函谷开车去接完成了封闭实验的弟弟,路过那栋楼,灰色的水泥已经完全剥落了,露出来红墙,爬山虎依旧生机勃勃,几乎要将那栋楼都包裹起来了。
他没想到一直与弟弟那么近,小遥封闭实验的地方,与他曾经,那么近。
—END—
【函遥】蛟
车。
全文走这里
————————
钟函谷在难言的口干燥热中醒来。梦里他被一尾难缠的妖蛟紧缚,对方发狠似的勒着着他,相抵的位置灼痛蚀骨。
他在寒夜里长长呼出一口热气,咽痛得要死,身体又重又不听使唤,拿杯水都要做极强自我斗争。
然后钟函谷意识回笼,发现身体状况跟梦里相比居然没有半分好转。
奇也怪哉,他刚睡醒的脑子着实转不大动,只能怔愣着垂头沿着腰线往下望。
……
车。
全文走这里
————————
钟函谷在难言的口干燥热中醒来。梦里他被一尾难缠的妖蛟紧缚,对方发狠似的勒着着他,相抵的位置灼痛蚀骨。
他在寒夜里长长呼出一口热气,咽痛得要死,身体又重又不听使唤,拿杯水都要做极强自我斗争。
然后钟函谷意识回笼,发现身体状况跟梦里相比居然没有半分好转。
奇也怪哉,他刚睡醒的脑子着实转不大动,只能怔愣着垂头沿着腰线往下望。
……
永远的七日之都同人周边通贩 tb:预聚物社
☆六一儿童糖果袋挂件☆
↓↓↓一共有五款可以挑选 ↓↓↓
◆璃璃子◆菲尼克◆钟函谷◆钟遥◆彼安汀
一套:8cm异形毛茸挂件一个(加吱吱叫)+11.5cm三角糖果袋一个(pvc材质)+随机填充物数个(树枝/闪粉/毛茸)
实物展示视频点进主页观看
ps:毛茸材质有弹性 会把印刷的图拉伸 加了唧唧叫整个就更胖了 推荐拿到团圆x
永远的七日之都同人周边通贩 tb:预聚物社
☆六一儿童糖果袋挂件☆
↓↓↓一共有五款可以挑选 ↓↓↓
◆璃璃子◆菲尼克◆钟函谷◆钟遥◆彼安汀
一套:8cm异形毛茸挂件一个(加吱吱叫)+11.5cm三角糖果袋一个(pvc材质)+随机填充物数个(树枝/闪粉/毛茸)
实物展示视频点进主页观看
ps:毛茸材质有弹性 会把印刷的图拉伸 加了唧唧叫整个就更胖了 推荐拿到团圆x
【双钟】钟少爷的剑
本文又名断剑or江湖梦,全文3k5左右
无差,CP向还是Cb向自由心证。依旧是老钟拼碎片系列的短篇。小遥戏份很少,以隐喻性质的刻画为主。
(1)
钟函谷犯了一个不大不小的错误,差点追丢了钟遥的灵魂碎片。
他循着长明灯的感应跋涉了大半年,终于在一株半死不活的树上探寻到碎片的痕迹。人挪活树挪死,更何况是在大夏天。钟函谷只好在附近置办一处宅子,预备着到秋天再给那树挪窝。谁知秋天还没到,竟有人误打误撞破了阵法,好巧不巧将那棵树砍了去,烧作了炭。木炭被以次充好卖给了铸剑师,铸剑师拿炭烧火铸了剑。一圈下来,碎片就稀里糊涂地铸进了剑里。...
本文又名断剑or江湖梦,全文3k5左右
无差,CP向还是Cb向自由心证。依旧是老钟拼碎片系列的短篇。小遥戏份很少,以隐喻性质的刻画为主。
(1)
钟函谷犯了一个不大不小的错误,差点追丢了钟遥的灵魂碎片。
他循着长明灯的感应跋涉了大半年,终于在一株半死不活的树上探寻到碎片的痕迹。人挪活树挪死,更何况是在大夏天。钟函谷只好在附近置办一处宅子,预备着到秋天再给那树挪窝。谁知秋天还没到,竟有人误打误撞破了阵法,好巧不巧将那棵树砍了去,烧作了炭。木炭被以次充好卖给了铸剑师,铸剑师拿炭烧火铸了剑。一圈下来,碎片就稀里糊涂地铸进了剑里。
这件事原本不会发生。钟函谷布下的阵法虽并不是什么大阵(就怕路过的同道中人误以为此处有什么宝物,要掘地三尺将其寻出),但也不是那么容易破除的。那樵夫偏偏生辰特殊,偏偏挑中了那颗病树,钟函谷那时偏偏又在与鬼怪缠斗无暇顾及阵法……
阴差阳错,有缘无分,好在有钱——老狐狸掏空了钱袋,总算是将那把剑买了下来。
钟函谷本可以凭着三寸不烂之蛇谈个好价钱,但宝剑沾了钟遥的光,他实在是说不出什么贬低的话来压价。这样可不好,怕是要被当成冤大头。人人皆爱财,然而那中年铸剑师到还留着几分义气与匠心。钟函谷便对症下药,编出个故事来。
他将自己说成个遭排挤的云游术士,法器尽毁无方修补。虽欲救世人于水火之中,到底是心有余而力不足。近来忽有灵感掐指一算,算出神剑出世,有除妖之威,便寻至此处。至于钱?钱是给富商除妖赚来的,法器也是在那场搏斗中毁去的。这话真假掺半——钟函谷确实帮富商捉了鬼,要是没这茬,碎片也不至于丢——加上老狐狸的演技,可信得不能更可信。铸剑师很是动容,总算是没有开太狠的价。
沉甸甸的钱袋化作了腰间的佩剑,钟函谷却高兴不起来。倒不是心疼钱。剑到了手,可是碎片该怎样取出来呢?将剑砸了吗?
钟函谷看向手中的剑。
剑是好剑,雪亮的剑身灿若明镜,映出钟函谷猩红的眼眸,却令他想起另一双漂亮的红眸。那双眼睛常常出现在钟函谷的梦里,或者说,如今它只能存在于梦中了。而现在,钟函谷却觉得那双眼睛正隔着剑身与他对视。是鲜活的,不是死寂的,多么难得呵……
钟函谷叹口气,还剑入鞘。
他等得起。就算等到这把剑锈蚀风化了,钟函谷这把老骨头估计还能蹦跶如初呢。所以……何必急于一时呢?
(2)
日子一天天地过去,钟函谷也终于认识到了剑的妙处。
剑总是比树好的。擦一把剑容易,养活一颗树却麻烦;剑可以随身携带,树却要长在地里;整日捧着剑会被当做剑客,终日抱着树却只会被看成疯子……
然而树称得上活物,剑却是死物一件。
是么?
某日山中遇雨,恰逢江湖截杀。剑客与刺客自头顶枝杈间追逐而过,电闪雷鸣后仍见一点寒光。
“年轻真好呐……”老狐狸施个障眼法看热闹,怀中之剑却跃跃欲试地发出嗡鸣。
刺客分心防备可能来自背后的偷袭,大意疏忽了眼前的剑招,被一击刺中,果断避战而逃。留树上的剑客和树下的老狐狸面面相觑。
“剑是好剑……”剑客的目光扫来,扫过钟函谷怀中的剑,停留在钟函谷指尖的符火上,“……只是可惜了。”
剑客转身,消失在雨中。
剑是好剑,这样的好剑就该在刀光剑雨里兴风作浪,从腥风血雨中闯出个好名声来;而不是被捧着供着,全须全尾地虚度百年时光,悄无声息地消磨在时光里。剑不该被藏在黑漆漆的剑鞘里,就像钟遥不该被锁在钟家的地牢下。
可惜钟函谷只会使桃木剑,会舞枪弄剑的人是钟遥。然而会与不会又有什么意义呢?钟遥闯出地牢的那一天,钟函谷横剑自刎,借契约之力轻而易举地夺去了钟遥的性命。
钟函谷叹口气,在雨中舞起剑。全是祭祀用的花架子,没什么威力。舞至力竭,便席地而躺,无声地扯个笑容来。
(3)
又是几年过去,钟函谷总算给他的剑闹出点名声来,以他自己的方式。
他找人比剑。不是比剑术,而是比剑本身。就那么互相劈砍,比谁的剑更锋利,比谁的剑更坚韧。
不试不知道。一阵剑光过后,留下来的便只有那把没有名字的剑。
多么好的剑,多么锋利多么坚韧,几乎无坚不摧。钟函谷不知道自己该欣喜还是该担忧。这样好的剑会走向怎样的毁灭,剑中的灵魂碎片又将以怎样的方式回归呢?
他刻意不去想这个问题。
这样的比试近乎胡闹,也挣不得什么好名声。直到一位年轻气盛的铸剑师被传闻吸引,找上门来。钟函谷手中的无名剑一如既往地赢得了胜利,铸剑师离开的时候面如死灰。后来,钟函谷才知道那位青年才俊竟颇有名声。
那个时候传闻已经彻底传开了,江湖中人都在谈论,一个装神弄鬼的骗子手中竟有着天下最锋利的剑。
钟函谷听了忍不住发笑。
这么好的剑,平日里他都是当桃木剑使的。再锋利的剑,驱鬼的效果都是有限的;但是剑里有了钟遥的灵魂碎片,就要另当别论了。寻常鬼怪见了他都是小巫见大巫,根本不够看。
驱鬼时,他们总配合得很好。
钟函谷当年忽悠铸剑师的话确实没说错,这把剑在驱鬼方面确实算得上是神剑。虽然理论上这剑更适合拼杀,但钟函谷就算有这本事也没这个闲心。
钟函谷不去管传闻,传闻却愈发离谱,竟有传遍天下的势头。
名扬天下的滋味,钟函谷也是尝过的。和现在可不一样,那个时候他是大名鼎鼎的钟家少主,一言一行都代表钟家,名声于他而言是沉重的枷锁;与之相对的,恶鬼的名头也流传甚远。如今钟家已烟消云散,过往种种,便剩作志怪小说中不起眼的篇章,除此之外,再无痕迹。世人便只知江湖骗子和他手中的神剑。
云游天下,快意江湖,来不及实现的梦呐,这算是两个人一同实现了吗。
(4)
可惜这日子不可能一直一个样。
斩断的剑多了,无名的剑似乎也添了几分灵性。它开始贪恋钟函谷的血。钟函谷擦剑时总会被划破手,这在以前是不会发生的事。
剑身一如既往的雪白闪亮,钟函谷的红眸倒映在剑身上,和十几年前的初见没有分别。然而顺着血槽流下的鲜血却是另一种红,于是那目光微变,多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你想起了什么吗?
再后来,不光是擦剑的时候,连比剑时也会发生意外。溅起的碎片划过钟函谷的脸颊,削断一缕长发,最终钉在梁上,杀气腾腾。
是在恨我吗?是想离开吗?
剑不会回答,于是钟函谷只是发出一声叹息,然后背上剑前往下一个地方。不知是因为剑的名气太大,还是因为钟函谷有意避开了各方试探,剑出鞘的次数愈发少了。
一人一剑就那么沉默着,前行着,压抑着。
脆弱的平衡总有打破的那一天。所以后来啊,当剑被意外夺走时,钟函谷反而有种终于来了的坦然;而当夺剑的人抓着那剑向钟函谷刺来时,钟函谷连躲也没有躲。
冰冷的剑尖刺破皮肤,撞击在肋骨上,鬼使神差地卡住了,无法再前进分毫。握剑的人不甘心,复一吐劲——或许是因为角度不好,又或许是因为用力的方法不对——剑瞬间崩毁了。
传闻中削铁如泥的剑碎了,一寸寸地,碎了个彻底。不是碎于一场惊天动地的拼杀,而是碎于一场近乎儿戏的偷袭。
那么锋利那么坚韧,又那么轻易地走向毁灭。
它只是一把剑啊,就算剑里蕴藏着钟遥的灵魂碎片,它也只是一把普通的剑……究竟是什么时候,产生了它是无坚不摧的……这样荒谬的错觉呢?
回神时,剑柄已被夺回手中。钟函谷怔怔地望向那一地染血的碎片,想的是那把剑,又不是那把剑。
“好刚烈的剑……护主的好剑呐……”蓬头垢面的刺杀者发出叹息,“输给这样一把剑,我不该不甘心的。”
这会儿,钟函谷终于想起来这人是谁了。这是一位称得上剑痴的铸剑师,七年前,真正让剑名扬四海的那场比试里,无名剑轻轻松松地削断了剑痴最满意的爱剑。恩仇因果,无外如是。
“不是这样的……”钟函谷不知道自己在否认什么。
这是一把与剑主有仇的剑,还是说……这不只是一把剑。
钟函谷从伤口中拽出断剑的残片,那残片与他的心那么近,近得可以感觉到灵魂碎片的波动。等了那么多年,他终于可以将它取出来了。钟函谷将那片残片擦净收好,又弯下身,捡起散落的残铁,将它们一一收入袖中。那些失去灵性的铁片再也没有本事划破他的手了。
“我原本以为阁下配不上这把剑。如今看来,是我错了。”剑痴说,“鄙人无法弥补阁下的损失,当年的本事倒是还剩一些,可以帮阁下将碎片重铸。虽然比不上原来的,但到底是个念想。在那之后,要杀要剐,悉数听便。”
钟函谷摆手,四周围伺的符火瞬间飞回,汇聚于钟函谷掌心。他一覆手,火光消失,化作一张符咒。钟函谷将符咒随意地贴在左臂上,叹息一声,转身离开。
“不必了。”
这场荒唐的江湖梦,早就该醒了。
end?
(5)
梦醒了。
万葬亭那熟悉的天花板出现在眼前。钟函谷迷迷糊糊地起身,下床时不小心踢到一只瓶子怪。瓶子怪惊醒跑路,却被自己的小短腿绊了一跤,哐当一声摔倒在地,原地滚了一圈又回到钟函谷脚边。
万葬亭再一次安静下来,接着钟遥的房间里传来翻身的声音。
钟函谷笑了。
他伸伸老腰,将瓶子怪扶起来。那些只有他一个人记得的过往啊,如今就如同梦一般遥远了。
拉开窗帘,清晨的阳光洒进来,岁月静好。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