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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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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荻萱xy
 宝宝我呀,在路上捡到一个手机...

       宝宝我呀,在路上捡到一个手机,不小心看到的聊天记录!

  现代版陆花之花满楼丢了手机被我捡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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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煜宸

古龙祭文

一个写了“月圆之夜,紫禁之巅,一剑西来,天外飞仙”的人

一个写了盗帅踏月留香的人

一个写了翩翩世家公子,却又是蝙蝠公子的人

一个写了四条眉毛陆小凤花满心时亦满楼

一个写了飞刀出手,却无人见他飞刀从何处来的李寻欢

太多太多的人物给我留下太深太深的印象,而恰好又赶上中秋,总想写点什么,去感激他给我留下的那些记忆,那些触动,那些直到现在都追着的人物。

涉及众多cp

今天写个第一部分,明天发其他

正文

今年中秋节,有个特别的要求,无论是谁,都要吃一吃月饼,尝一尝烈酒。

楚留香传奇众人。

白衣盗帅坐在飘飘悠悠的大船上,第不知道多少次摸了摸鼻子,因为现在这个场景算不上美妙。

蝙蝠公...

一个写了“月圆之夜,紫禁之巅,一剑西来,天外飞仙”的人

一个写了盗帅踏月留香的人

一个写了翩翩世家公子,却又是蝙蝠公子的人

一个写了四条眉毛陆小凤花满心时亦满楼

一个写了飞刀出手,却无人见他飞刀从何处来的李寻欢

太多太多的人物给我留下太深太深的印象,而恰好又赶上中秋,总想写点什么,去感激他给我留下的那些记忆,那些触动,那些直到现在都追着的人物。

涉及众多cp

今天写个第一部分,明天发其他

正文

今年中秋节,有个特别的要求,无论是谁,都要吃一吃月饼,尝一尝烈酒。

楚留香传奇众人。

白衣盗帅坐在飘飘悠悠的大船上,第不知道多少次摸了摸鼻子,因为现在这个场景算不上美妙。

蝙蝠公子原随云坐在他旁边,闻了闻辛辣的烈酒,被熏的皱了皱眉,然后又很果断的仰头一口饮尽。

然后毫不意外的被呛到了,咳咳咳的咳了起来,脸颊有些发红,但不得不说,就喝酒这件事情还是很豪迈的。

楚留香有点忍俊不禁,含笑递了一整块月饼,然后被原随云道谢结果,咬了一大口,每天细腻的枣泥缓解了烈酒的辛辣,正如楚留香这个人一样。

感受到旁边的人心情变好,楚留香拿着切月饼的刀,慢慢把这个黑芝麻月饼切开,莫名的惹得旁边的人抖了一下,黑芝麻馅展露出来,就像原随云是个切黑一样。

若只有一个蝙蝠公子,或许楚留香也不会频频摸鼻子,毕竟再怎么说,他二人还算旗鼓相当,紧接着一个身影角色的美人就拿着切好的月饼过来,惹的楚留香差点把鼻子摸掉,就连抱着这烈酒喝的美滋滋胡铁花都差点没把自己呛死。

这种身影,这种绝色,天下除了石观音,还能有谁呢?

只喝了一口烈酒,石观音玉手轻抬,一小坛子酒就稳稳当当到了胡铁花身旁,四平八稳的落在地上,没有一点声音,足以见得功力深厚,她眼波流转,哪怕别人知道她什么性子,却也忍不住失神,只见她娇笑着,脸上有一点点被烈酒熏过的红霞“倒是有劳胡大驸马替我喝了”

轰,喝烈酒完全不在话下的胡铁花,突然从脖子红到了耳根。

这回换他抬手,猛然搓了搓鼻子,这下鼻尖也红透了。

远处,南宫灵按住自己哥哥要出手的手,一边抬手喝了一大口酒,含在嘴里渡了过去,喜闻乐见的把风姿无双,淡然如波的无花,给灌的呛个半死。

笑话,他也想揍这个便宜爹爹,但自己哥哥在这儿,自然是不舍得和他分开更多一点,当然,更多的是,母亲这么纵容对他俩,不管不顾,他可当然要蹬鼻子上脸做点别的了。

石观音并不是来找事的,她的那个是莲蓉月饼,她只是想让众人一起品尝,得到这个认知的楚留香,很开心的松了口气,但可能是今天过节,气氛太过欢快,他忘记了,他碰到的这些人,哪个是真正心好的?

笑死,他这边可是地狱难度的boss。

果然,前脚楚留香拿起一块月饼,后脚就在石观音含笑的眼神中僵住了手,为什么没有人能提前告诉他,喝醉的原随云醋性这么大?

石观音乐的看自己的莲蓉月饼在楚留香被扑倒的时候掉出来,然后伸手接住吃掉,头也不回的缓步离开,当的是风情万种,可是步伐中却有着点轻快。

身后交手的声音,香帅无奈哄人的声音,布局智谋无敌的蝙蝠公子喝醉后,有点不讲理和不依不饶的说话声,实在是让人觉得很有趣。

楚留香眼神无奈,他觉得再这么下去,他船要散架了

其实若只是他们还好 ,哪怕是贪他们和南宫灵与无花也还凑合,楚留香聪明的脑子还在想着这些,问题是架不住薛家兄弟叮叮咣咣啊,楚留香头疼的安抚着醉酒吃醋的原随云,一边嘴角抽抽的听着乒乒乓乓的声音。

姬冰雁冷冽的面容一片云淡风轻,他喝了那么多年好酒,可在那之前也是喝过烈酒的,于是就着椒盐月饼,一口口喝着烈酒,看的胡铁花缩了缩脖子,轻轻的把石观音的酒往一边推了推,然后讨好似的凑过去和姬冰雁一起目不斜视的看薛家二兄弟。

薛笑人看着这个沉稳平静中带着温柔的大哥就忍不住情绪,把人按在地上,就拳拳到肉的揍,两个绝世剑客一个打一个任的,要是西门吹雪和叶孤城在都得吐血,没有什么格调的乒乒乓乓的打,像两个糙汉。

看着自己哥哥那种,你打死我也不还手的样子,薛笑人气的眼睛发红,眼眶发酸,想流眼泪,于是他拿起薛衣人喝了一口的烈酒,并着自己的一起仰头灌下。

伸着尔康手阻止不急的薛衣人,一向沉着冷静喜怒不形于色的第一剑客,手脚并用的逃开薛笑人,直接想跳船。

左轻侯摸着下巴要看傻了,他见薛笑人一把拽回薛衣人,开始……耍酒疯。

后面没眼看,他轻手轻脚走到船头,去看张三烤鱼去了。

船头张三凭借着酒香烤鱼征服了神水宫上上下下,看的左轻侯张了张嘴,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阴姬搂着宫南燕,偏于男性的硬朗面容也柔和下来,宫南燕靠在她怀里,眼中是温柔和沉溺,还有浓烈的,化不开的爱意。

一对对不多赘述,不过怕啥来啥,楚留香的船还是散架了,雪崩的时候,没有一个雪花是无辜的,楚留香看着一堆旱鸭子,很无奈的想着,轻功与水性用到了极致,挨个捞人

————

谁也不明白为什么楚留香传奇那边是在主角的船上过,到了陆小凤传奇这边,却要跑到西门吹雪的万梅山庄来过,冻得半死的众人嫌弃的看了一眼四条眉毛的陆小凤,小凤凰委屈吧唧的凑到了花满楼旁边。

所以最后只能说你剑神终究是你剑神。

大家在才八月十五,就已经冷的让人打寒碜的万梅山庄,冻的不行,然后这里还有一个更冷的西门吹雪。

好在西门吹雪有钱,温泉,点心,还有必须要喝的,喝下去就能让人暖过来的烈酒,以及必不可少的月饼,只短短的慌乱了一会,万梅山庄就是一个可以过中秋节的地方。

花满楼不喜欢西门吹雪,但是他喜欢万梅山庄的万顷梅花,于是他打算一边听着风吹梅花簌簌的声音,一边小口喝完这一坛子烈酒。

陆小凤看了看这边,看了看众人,他总不好抛弃这些人和花满楼一起去赏花,然后发现,除了叶孤城以外,其他的人都不太想留在这个屋里,哪怕这里有点心有水果,所以他很乐得的带着大家一起去外面的梅花林里坐着。

看着连木道人都跟着走了,叶孤城给了西门吹雪一个死亡凝视,西门吹雪无奈的耸耸肩,表面上没有任何表情。

怪他咯,要巅峰状态的话,那他就是最后面最后面那个剑神状态,就算他已经努力缓和了表情,可周身的冷气也可以冻死人,他真的没办法。

所以啊,西门吹雪拿起烈酒,小小的饮了一口,然后被辣的有点直冲天灵盖,认真的眨了眨眼才缓过来,他很庆幸,身边还有一个可以受得住他冷气的人。

叶孤城一口一口喝着这个烈酒,他对于这个东西意外的耐受度良好,然后他拿起桌上的一个冬枣咬了一口。

很甜很脆的枣子,但问题是,和酒一对比之下,就显得甜到牙疼,然后再喝这个烈酒,就只剩下辛辣,他沉默半响,放下了酒,给旁边的西门吹雪塞了一颗枣子。

西门吹雪很认真的咬了一口,很认真的嚼了嚼,然后再学着他的样子,喝了一口烈酒,整个人当机傻掉,对天发誓,冷心冷情的绝世剑神,差点被这个烈酒辣出眼泪来。

外面的气氛就很和谐,陆小凤抓了一大把冬枣,在花满楼旁边吃的欢快, 不得不说,这个枣又脆又甜,真的很美味。

花满楼被他这样一打断,整个人笑得很无奈,但是在被陆小凤分了一半的冬枣之后,便也只是笑着一起吃枣子了。

可惜好景不长,司徒摘星不抢花满楼的枣子,只抢陆小凤的枣子,两个人就为了几个冬枣,从这个枝头窜到那个枝头。

木道人摸着胡子感叹年轻真好,然后和独孤一鹤等,四个江湖上赫赫有名的人在那打牌。

吴明左看看,右看看,打算搞点事情,结果被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玉大教主一把拎着后脖颈,瞬间乖了。

而宫九不想和他们掺和这些破玩意,合着南王世子一起进皇宫,去烦皇帝去了。

等到晚上在,陆小凤在忙碌下,万梅山庄成功从一种萧瑟冷寂变成了张灯结彩,鲜美的螃蟹和各种佳肴摆的一大桌,大家吃的很欢。

西门吹雪的手作为剑客来说很好很强大,但是扒螃蟹这个事情……他盯着叶孤城,然后接受到了一个被翻了盖的螃蟹,默默的挑了黄去吃。

中秋佳节,陆小凤传奇的众人过得很成功

楚留香传奇:好兄弟讲义气,不要cue我

唉小箩筐

【陆花】如是我闻(14)

这几天看杂了,文风逐渐混乱……

寺里的一切设定都是我瞎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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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林大师与花满楼在大报恩寺之内遍走一回,同他讲解寺中各殿供奉造像。花满楼目不能视,虽恭谨倾听,鼻尖嗅得园中花草香气倒更多些。

行至观音殿前,一小和尚匆匆对东林道:“师父,天界寺差人来找您,说是华严法师催得急。”

东林道:“说是什么事了吗?”

小和尚望了一眼花满楼,东林大师斥道:“不许失礼于贵客。”

花满楼温和地说:“大师既有事,让小师父陪着我便是。”

东林行了一礼道:“老衲失陪了。”便与小和尚交代两句,转身从佛堂后走出。


小和尚刚要引客人去......

这几天看杂了,文风逐渐混乱……

寺里的一切设定都是我瞎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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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林大师与花满楼在大报恩寺之内遍走一回,同他讲解寺中各殿供奉造像。花满楼目不能视,虽恭谨倾听,鼻尖嗅得园中花草香气倒更多些。

行至观音殿前,一小和尚匆匆对东林道:“师父,天界寺差人来找您,说是华严法师催得急。”

东林道:“说是什么事了吗?”

小和尚望了一眼花满楼,东林大师斥道:“不许失礼于贵客。”

花满楼温和地说:“大师既有事,让小师父陪着我便是。”

东林行了一礼道:“老衲失陪了。”便与小和尚交代两句,转身从佛堂后走出。



小和尚刚要引客人去琉璃塔,那人忽地问:“观音殿里是谁?”

小和尚一愣,几步走上前,果然在殿中看见一个妇人跪地祈佛。不由奇道:“公子耳朵真灵!”

花满楼一笑,也不解释,示意小和尚与他一起进殿。那妇人面容不过三四十,头发已灰白,个头矮小,身材佝偻,掌里拿着一串檀木珠,喃喃祝祷。

小和尚俯下身看她,迟疑道:“秦夫人?”

妇人抬头看他,喜道:“小师父莫不是东林大师座下弟子?”

和尚道:“是。”

妇人从腕上解下那串檀木珠,小声道:“大师答应我将佛珠供在如来面前开光,不知今日可能领我去琉璃塔?”

小和尚为难道:“师父今日出门了,夫人可否改日再来?”

秦夫人急道:“我是等得,夫君的病等不得!”

花满楼出声道:“是什么病?”

那妇人一惊,转面看见一个华贵的公子立在那里,气焰一下去了大半,老老实实道:“整天地咳,下不了榻。找几个郎中来看,什么药都吃了,都说治不好。”

花满楼默然,从怀中拿出一个锦袋递给她道:“若夫人不弃,便用这几两碎银抓药去。”

秦夫人呆呆瞧他一会,猛然大哭起来:“不是我不要公子的钱,实在是有钱也治不了他的病!”她泪流满面,声音喑哑,不知已为此嚎啕过多少回。

小和尚被她吓了一大跳,花满楼也道:“东林大师不在,小师父带她去琉璃塔便是。”

小和尚道:“宝塔本是皇家之地,平日里若无皇亲国戚、贵客来访,轻易不得入内。”

花满楼笑道:“我不算贵客?”

小和尚犹豫道:“公子自然去得,可是…”

花满楼伸手搀起秦夫人,对小和尚说:“我是贵客,她是贵客的客人,自然也是贵客。”

那妇人抽抽搭搭被他捞起,慢慢收住哭声,对小和尚道:“小师父,对不住。”





小和尚送二人至宝塔前,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小僧只能送到此处。”

花满楼笑道:“若大师怪罪,小师父便把我供出去。”

小和尚摇摇头,转身走了。



二人进到塔内,立时满室烛香。除一层壁上设置一万余尊释迦摩尼佛龛,其余八层皆燃佛灯,静谧中烛花爆裂,噼啪作响。

秦夫人解下腕上佛珠,走到正堂如来像坐前,跪地拜了三拜,将檀木串放在佛前。

花满楼静静等她做完,只觉塔身隔绝外界,即便是他的耳朵,也听不到一点声音。

秦夫人拜完起身,有些不好意思道:“公子若无事,不如去上面看看?”

花满楼本就是来寺内游览,欣然答应。二人拾阶而上,秦夫人见每层供奉佛像形意生动,美轮美奂,不由看呆了。

行到第九层,花满楼道:“如今夫人也得圆满了。”他唇角弯起,是为她高兴的意思。

秦夫人道:“宝塔光华夺目,难得一见。公子不多留一会?”

花满楼道:“我是个瞎子。纵然宝塔美丽,多留也是无益。”

秦夫人微微垂目道:“可是我想让公子多留一会。”



仿佛要应她所想,九层之内的灯烛统统在影中晃动了一下,像春日的花枝在风声里折腰。

花满楼轻轻蹙起眉,倏而展开:“夫人若出言相求,我岂会不肯?何必请旁人相助。”

秦夫人不禁叹气:“对不住花公子了。”她话音未落,九层中一片空寂,竟已没有人影。

花满楼跃上塔顶,凝神细听,通塔之内不知何时多出许多窸窸窣窣的脚步声,算来每层十双脚上下,总共竟有百余人。

那秦夫人不知在何地出声,萦绕塔内,又仿若在耳边,像母亲劝诫孩子似的:“这些朋友脾气不太好,公子可要小心。”

花满楼笑道:“为我一人请了这么多朋友,是否太过看重花某?”他飞身靠近墙边,左右的足音已近。这帮人吐纳声极低,想来不是练过专门的隐匿之术就是内功深厚。

他伏在阴影处,眨了眨眼。两边人越近,声响竟越小。这是职业伏杀的人才精通的手段,不知秦夫人背后的人又是谁。

四周静悄悄的,花满楼停顿片刻,忽地向侧方伸出手中折扇,黑影一晃,果然有人倒在面前。塔中的空气都因这件意外静止了一瞬,一瞬之后,四面人影沿琉璃柱攀附而上,刀刃利器闪着银光破空而来。

花满楼踏在间隔的墙壁上,借力一跃,振出长袖,将逐渐围拢的杀机绕在其中。杀手们岂容他得手,更加不畏死地靠近,伸出长剑和锁链要打破公子放生的善心。

本来他们很容易成功,因为他们知晓此行艰险,抱了必死的决心,要将性命留在这里。这样的人岂非很难失败?

可惜他们遇见了花满楼。花满楼没有要任何人留下性命,于是本来必死的人也就不会死,必胜的杀招也就不会胜。转眼间,杀手们的兵器到了花满楼手中,又被齐齐掷出,没入塔身三尺有余。



突然间杀机尽去,另一个脚步声孤零零地响起,躁动的杀手们安静下来,无声地为这个声音让开一条路。

花满楼道:“夫人今日恐怕不能如愿了。”

秦夫人不知从何处走上前来,还是那么谨小慎微,佝偻着低矮的身躯,慢慢走到花满楼身旁。

她说:“公子年少英才……但终究年纪还小。”疾风一闪,秦夫人手中多出一支判官笔,就要刺入花满楼心间。

判官笔离花满楼那么近,尖刃那么锐利,终究只能停在离他心脏半寸之地。两根手指紧紧夹住了笔尖,任凭秦夫人怎样挣动,也不能使它再前进分毫。

秦夫人微微变色道:“你怎么会……”

花满楼面上亮亮的:“是一个朋友教我的,看来我学得不错。”

秦夫人想了一会,释然道:“不错。朋友本就要念着朋友。”她收回判官笔,往后退去,仿佛全然没看见花满楼脸上已色变。

周围杀机又涌上来,黑影将花满楼罩得密不通风。秦夫人走下塔顶,身后缠斗之声不绝于耳,却听花满楼道:“你把陆小凤怎样了?”





陆小凤此刻却好端端躺在禅房榻上。



他去丽春院走了一遭,老鸨见他就堆笑:“陆大侠今日来找哪位姑娘?”

陆小凤道:“不知这里有没有一个小蝶姑娘?”

老鸨道:“有的有的。”她叫人拿来名册,点着最高处的名字:“小蝶在天字号陪潘三爷。”

不禁苦了脸道:“陆大侠非见她不可?”

陆小凤歪头道:“小蝶早就来丽春院了吗?”

“十五六岁来的。听说她爹出家了,娘早早走了,不然也不入艳行。”

陆小凤很快看了她一眼,又道:“我能不能看看她的屋子?”

老鸨为难道:“这可不合适…”

手心一沉,两锭大银滑入掌中,陆小凤笑笑地看她。



小蝶房中一无所获。这本是意料之中的事,那老鸨一套话行云流水如此圆滑,显然一早料到有人前来查证,反正身份具在,连面子功夫也懒得做精心。

陆小凤回到寺中,猜想自己究竟惊动了什么人,能动用这样一手遮天的势力。听寺里和尚说花满楼去琉璃塔看佛灯,他一人百无聊赖,想着想着倦意袭来,竟在榻上睡过去。

到了傍晚时分,陆小凤醒来,房内昏暗无灯,花满楼还没回来。他全身冰冷,痛得颤了颤,翻身下床找水喝。走到案旁,陆小凤站立不稳,跪了下来。

今日发作格外猛烈,竟让他有力不能支,无法自控之感。



他正在桌案旁调息,忽地一盏茶落在眼前,一个声音笑道:“我知道陆大侠醒来必定口渴。”

却是小蝶。

陆小凤苦笑一声,拿起茶盏喝了。

小蝶奇道:“不怕我下毒?”

“我已中毒,多下几次有什么意思?”

小蝶大笑:“陆小凤连认输都这么别扭。”

陆小凤勉强道:“我时时警惕,花满楼也不是粗心的人,每日斋饭送来,他必先探过再用。房里花草已让人挪出,连安神香也息了,竟不知你何时下的毒?”

小蝶道:“陆大侠已经万无一失,我自问也不能比这更精细。可是你身中奇蛊,我何必再用毒?不过是将你斋饭中添进几味活血的材料,叫你血液流动得更快些。花公子体内无蛊,吃了也没有什么害处,自然发觉不了。”

陆小凤叹息道:“原来如此。”他脉中蛊虫躁动渴血,竟在寒凉和疼痛中添进几分奇痒,叫人死去活来。

小蝶道:“事到如今,也不怕陆大侠笑话…我自知力有不逮,为保周全,一个月前便日日服用丹川疏血丸,只待今日。”

陆小凤思及她言下之意,面色忽地惨白,苦笑道:“何必要到这个地步?”

小蝶笑道:“岂不闻青云直上贵人助,升官发财乐逍遥!陆大侠便是我的贵人。”

她飞身跃起,散开长发如瀑。陆小凤忆起秦淮画舫中的那一幕,急忙撤身躲开。

小蝶见他如此,蔑笑数声,果然根根发丝柳枝般摇动,幻化如丝,尖锐如针,竟反身向自己刺去!

“小蝶!”

陆小凤大惊,忍住内里剧痛,就要出手拦她。然而他离小蝶数十步,如何来得及。只见她臂上、胸口上、小腹上冒出一点星红,刚开始如眉上花钿一般,虽然细美,但观之可怖,叫人舌尖发麻。

小蝶缓缓走近他,将他神色变化尽收眼底。陆小凤胸腔起伏,闷声道:“别再往前。”他何尝不知此话无济于事,喘息愈烈,情难自已。

小蝶说:“百忍成钢,那是跟不得不忍的人撒的谎。你什么都唾手可得,何须要忍?”

陆小凤已说不出话,靠着墙角软下身来,只慢慢摇头。

面前的人笑了一下,道:“虽非我所愿,若一生一世身边有你这样的人,倒也……”陆小凤没听清她后面的话,鲜血猛然涌流,从百个细孔落出,若娟秀长缎挂满小蝶瓷色的臂膀。



香,奇香。

香气挠得他万蚁噬心,经脉中蛊虫蠢蠢欲动。血液奔腾,冰痛彻骨,心脏却跳得很快,上下拉扯心房。

小蝶眨眼间便成血人,只余一张脸干净,上前抱着他身体。血流将陆小凤的衣襟染得鲜红,他亦成了血人。

一双手抚上他的脸,指尖将血喂进口中。

陆小凤初时不断推拒,奈何正受剜骨之痛,又焦渴难捱,眼睛已经涣散,舌尖尝了小蝶喂给的血,忽地将她紧紧按在怀中。

小蝶见时机已到,手指扼住他咽喉,跪在身上任他啃食,陆小凤握住她腰用舌尖舔那血洞,咬得疼了还要听耳边骂声连连。他只俯身索要,小蝶忍住不适,为着稳固身躯缠在他腿根上。

片刻,血流遍地,禅房内腥气冲天,小蝶阵阵目眩,粗暴地将陆小凤下巴抬起,合上他口唇,喃喃道:“……行了。”

陆小凤在她掌中抬起脸来,满面是血,眼睛是潮的,竟显出痛意。

小蝶心中一突,失血造成的眩晕尽数去了。然而已经来不及,心念电转间腰腿一麻,陆小凤点住她穴道。

他踉跄起身,放下小蝶软绵绵躺在地上,走到门边呕吐起来。

陆小凤眼前发花,吐出一堆鲜红的东西,被泪水呛得咳喘,矮下身子,几乎呕出五脏六肺。小蝶一动不动躺在地上,见他痛苦欲死,不禁嘲道:“陆大侠这是做给谁看?”

那人不接话,靠在门前歇了一会,走过来为她止血。

陆小凤点了她几处要穴,哑声道:“你失血过多,一时半刻不宜动心肺……这是一枚造血丸,你先服下。”他将药丸递到小蝶唇边,见她不为所动,只冷冷地瞧着自己。

小蝶道:“你一刻也没动过心?”

陆小凤面色白如金纸,还是笑道:“我本来是要动心,可是不能失了朋友的信,便只好拂了姑娘的意。”

小蝶愣了一愣,忽然惨笑道:“不知你一腔痴情究竟流到何处去!”她功败垂成,心中怒壑难填,此时劳动肝火,大起大伏,终于昏眠过去。




花满楼回来时,天色已暗沉难辨。大报恩寺中万籁俱寂,琉璃塔百余盏佛灯熄了半边。寺内人迹全失,竟连一声鸟鸣也无。

他赶到禅房门前,一阵冲天的血腥迎面而来。花满楼微微发颤,上前敲了敲门。

里面有个惊弓之鸟似的声音道:“是谁?”

花满楼道:“是我。”

门开了,一个全身染血、冰一样凉的人倒进他怀里。

花满楼搂住他,用手指拨开额上因血虬结的乱发,听陆小凤说:“花满楼、花满楼……你怎么才回来。”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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yoyoyo右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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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小箩筐

【陆花】如是我闻(13)

晨起天光大好,陆小凤睁眼时,素斋已摆在案上。房里不见花满楼的踪影,只闻寺内钟声阵阵回荡,半空中飞鸟倏忽划过,正是好景。

陆小凤下床敞开房门,迎面微风和畅,只觉身心一荡,仿若昨夜种种诡秘事皆为梦中之境。他匆匆洗漱,用过斋饭便要出门寻花满楼。

走出僧院,转面越过观音殿,隐隐听见诵经之声。在寺中听见经文声本来合情合理,但这声音里掺进一个女声,被陆小凤一下抓住。

他缓步走近观音殿,见众僧跪地做早课,诵念之声不绝,果然有一女子跪在角落处——正是小蝶。

陆小凤本不欲上前,奈何他那一点不合时宜的好奇心忽又升起,只好敲敲脑壳走上前去。小蝶本来闭目,忽地瞳仁在眼帘下一转,已是面上带笑道:“陆大侠起得好晚......

晨起天光大好,陆小凤睁眼时,素斋已摆在案上。房里不见花满楼的踪影,只闻寺内钟声阵阵回荡,半空中飞鸟倏忽划过,正是好景。

陆小凤下床敞开房门,迎面微风和畅,只觉身心一荡,仿若昨夜种种诡秘事皆为梦中之境。他匆匆洗漱,用过斋饭便要出门寻花满楼。

走出僧院,转面越过观音殿,隐隐听见诵经之声。在寺中听见经文声本来合情合理,但这声音里掺进一个女声,被陆小凤一下抓住。

他缓步走近观音殿,见众僧跪地做早课,诵念之声不绝,果然有一女子跪在角落处——正是小蝶。

陆小凤本不欲上前,奈何他那一点不合时宜的好奇心忽又升起,只好敲敲脑壳走上前去。小蝶本来闭目,忽地瞳仁在眼帘下一转,已是面上带笑道:“陆大侠起得好晚。”

陆小凤道:“秦淮上的姑娘不在船上,倒在庙里。”

小蝶睁开双眼瞧他:“难道只许你们公子少爷吃斋念佛,我们这些人连佛都念不得?”

陆小凤苦笑:“你明知我不是这个意思。”

小蝶笑道:“不错。可我是这个意思。”

陆小凤道:“你念的什么经?”

小蝶道:“超度的经。”

陆小凤一惊,随即道:“为你哥哥?”

小蝶一笑。她站起身来,周围僧众只做无觉,仿佛她一个女人从来便生活在庙里。陆小凤随她走出观音殿,一路往北直到大雄宝殿前,见殿门敞开,东林大师坐于堂上,前来礼佛的人手持线香,鱼贯而入。

东林大师身旁坐着另一个人,闻此熙攘之声,稍稍侧耳,面上有些浅淡的笑意,却是花满楼。陆小凤看着他,猛然心头一阵古怪,忆起昨夜小和尚的话:师父说,或许有我这和尚没见过的事。

这高僧如此寡廉鲜耻地窥伺,花满楼如今却毫无戒心地在他身旁。若不是陆小凤知道花满楼是花满楼而不是旁人,恐怕要为他担心。

他想得入神,耳旁小蝶笑道:“陆大侠在想什么人?都想得没魂了。”

陆小凤漫不经心道:“自然在想一个美人。”

小蝶“呀”了一声,面上竟恰到好处地升起一团红云。饶是陆小凤也不免感叹她这套手腕实在纯熟,调笑道:“姑娘这么会脸红,若我想的不是你,那又怎么好?”

小蝶道:“怎么会?陆大侠即便刚刚想的不是我,现在想的也一定是我。”

陆小凤被她噎得干瞪眼,张了张嘴,转身走到大殿里去。





花满楼早起惯了,一时无事,被东林大师邀到正殿,观信徒前来进香。

东林大师道:“花公子昨夜睡得如何?”

花满楼点头:“禅房安静,睡得很好。”

“老衲仰二位小友已久,正逢二位到了南京,可否赏光再住上一日?寺内有琉璃宝塔,通塔之内皆燃佛灯,愿邀二位共赏。”

花满楼怪道:“昨晚大师提起丧子之事,说有要事相商,为何又放下不提?”

东林大师道:“阿弥陀佛。我闻神药与陆大侠有千丝万缕的联系,本待问他,难道花公子便做得了这个主?”

花满楼道:“大师应有耳闻,江湖上闹得沸沸扬扬,若不是雪域冰蝉与陆小凤性命相连,或许我真能做这个主。”

“花公子觉得陆大侠会把神药让给谁?”

花满楼摇头道:“谁也不会让。”

东林道:“那便是了。但依老衲来说,真要叫陆大侠将神药拱手与人,他也未必不肯。”

花满楼笑了:“大师错了。陆小凤是个惜命之人,却也是个不喜欢威胁的人。”

东林道:“若让给花公子呢?”

花满楼一愣。

东林大师叹道:“观昨夜之相,我已知求药无门,何用多言?然而花公子想要保他,终有一天要把雪域冰蝉拱手他人,到时不仅老衲不能救子,神药也不知落入谁手。不如依着他的心愿,用来助花公子复明也就罢了。否则取之不当、用之不明,恐怕会为祸世间。”

“大师说的是,这是两难之事。或许陆小凤本来就不该取药,如今还或不还,都是进退维谷。”

花满楼静了一会,侧耳听殿中香客祝祷。他听了片刻,终于慢慢地说:“可我想救他。这药我不仅不会给任何人,也不会拿来治我自己的眼睛。虽名为神药,若它真的有用,我只会拿它换陆小凤一命。”

他抬起头,明知此人看不见,东林竟也身不由已地望着他的眼睛。

“大师莫怪。”花满楼轻轻地道歉。



直到晌午,两人都不再说话。东林为往来香客答疑解惑,花满楼听他解经,倒也造诣颇深,不禁放松身心,专心致志地听了一会。

日上中天时,香客断断续续少了一些,两个不同寻常的脚步从殿外走进花满楼耳中,前面的那人轻盈如燕,后面的那人蹦蹦跳跳,走得不甚雅观。花满楼弯起唇角,听见后面的人屏息走到自己近前,还未及出声,花满楼便出手拉住他衣袖,笑道:“陆小凤。”

那人哼了一声,乖乖坐在他身边,抱怨道:“就不能让让我?”

花满楼不答,听小蝶与东林告别:“大师,我回去了。”

东林威严道:“去吧。”

小蝶嗤笑一声,转身对花满楼道:“花公子,我要回去了。不知你走之前会不会再去秦淮河看我一次?”

花满楼笑道:“倘若无事,一定去见一见姑娘。”

小蝶道:“花公子看不见,不知自己是多么俊秀的恩客,几个妹妹都念念于心呢。”又朝陆小凤抛媚眼道:“若陆大侠再来丽春院,一定别忘了点我的牌子!”

陆小凤无奈道:“我还不知你的真名。”

小蝶道:“从今往后我的牌子上便改为小蝶啦!”她起身走出殿去,衣裙在空中画出弧线,真如一只翻飞的蝴蝶。

眼见她走得远了,陆小凤道:“佛家女儿为何不还与庙中?”

东林知晓他在点自己,竟道:“陆大侠多情之名在外,常常流连烟花之处,红颜知己不说成百上千也不可尽数,怎的有心思去救她一个人。”

陆小凤道:“我虽然是个爱管闲事的人,这世上究竟还是管得了的事少,管不了的事多。昨日见小蝶姑娘与大师行事实在奇怪,不禁想问一问。并不是要救她的意思。”

东林大师叹道:“女儿养得大了,不见得和你同心。她如今一身本事,性情又乖张,成天云里来雾里去,老衲即便要管也有心无力。”

陆小凤笑道:“不仅如此,只怕一个烟花女子常在佛寺也有辱声名!是不是?”

东林大师听出讥讽之意,竟破天荒抬头看他一眼,又恍若未闻似的低头,只顾念佛。花满楼听二人争执,不发一言,神情倒若有所思一般。





午后二人在房中用过饭,一个和尚敲响房门,向屋中道:“花公子,陆大侠,师父说午后春光好,请你们去寺中游赏。”

花满楼在窗边应了一声。

陆小凤忽道:“花满楼,我想再去一趟丽春院。”

花满楼有些诧异,很快了然道:“你不愿与东林大师同行?”

陆小凤道:“我不喜欢他,但却不是因为这个。只是小蝶实在蹊跷,她明明为我而来,眼见我们明日动身离开,却没有异动。我去探一探她底细,将来再要生事,也不至于措手不及。”

花满楼笑道:“你偏偏知道她是为你而来!”

陆小凤不由得摸了摸胡子。

“她功力傍身,虽远远不及你,可是手段奇险,你要小心。”

陆小凤道:“若有异常,当然是走为上计。”

花满楼笑道:“论起逃跑的功夫,恐怕江湖上能和陆大侠打成平手的都少见。”



凤凰逃起来快,自然飞起来也快。陆小凤跃出窗去,眨眼间就不见了。

花满楼出门时,外面那和尚还抬头瞪着天。花满楼道:“小师父看什么?”

和尚摸摸头道:“有只鸟从公子房里飞出去了。”

花满楼笑起来。





TBC


唉小箩筐

【陆花】如是我闻(12)

很短的一章…我来复健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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禅房外有一片绿竹,翠影印在泛灰的墙面上轻轻摇曳。陆小凤从柜中拿出被褥,将榻上理好,花满楼已在窗边站了半晌。

陆小凤道:“什么东西这样好看?”

花满楼道:“不知佛祖在西方世界有没有这么美的竹浪听。”陆小凤走上前,陪他站了一会,耳边果然沙沙声不绝,然而还远远称不上竹浪。

他分了心,瞥见花满楼没拢好的衣领,里侧的皮肤红痕遍布,居然是他挣动间划出的指痕和唇齿留下的咬痕。陆小凤看了一会,缓缓伸手将花满楼衣襟拢上,那人怔了一怔。

花满楼转过脸来:“就要睡了,倒记起来把衣服穿好。”

陆小凤道:“君......

很短的一章…我来复健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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禅房外有一片绿竹,翠影印在泛灰的墙面上轻轻摇曳。陆小凤从柜中拿出被褥,将榻上理好,花满楼已在窗边站了半晌。

陆小凤道:“什么东西这样好看?”

花满楼道:“不知佛祖在西方世界有没有这么美的竹浪听。”陆小凤走上前,陪他站了一会,耳边果然沙沙声不绝,然而还远远称不上竹浪。

他分了心,瞥见花满楼没拢好的衣领,里侧的皮肤红痕遍布,居然是他挣动间划出的指痕和唇齿留下的咬痕。陆小凤看了一会,缓缓伸手将花满楼衣襟拢上,那人怔了一怔。

花满楼转过脸来:“就要睡了,倒记起来把衣服穿好。”

陆小凤道:“君子穿衣十年不晚。”

花满楼失笑,忽地耳侧一动,到房前将门猛然推开。

只听一声闷响,一个锃亮的光头惶惶然闯进门里来。那和尚正是给他俩指路的沙弥,头顶被门撞出一道新鲜的红印,脚下一滑便要走。

但他没能走成,忽然间双脚离地,轻飘飘晃悠悠地悬在了半空中。

陆小凤提着他的衣领,歪着头道:“小师父莫非有什么事?”

小沙弥被领子勒得喘不过气来,断断续续道:“没……没有……”

陆小凤:“那就是你师父有什么事?”

“师父……师父没说……”

花满楼听出他喘息不匀,快要窒息,便说:“先放他下来。”

陆小凤一笑:“我这就放他下来。”手上却无此意,拎着人一路走到禅房之外,将门掩上,这才松手。

小和尚甫一落地,立即以手抚胸,狂喘不止,紫涨的面皮也慢慢转红,想到陆小凤还在身边,又转青,又转白。

陆小凤低头小声道:“你来做什么?不说实话,我就要在这寺里破戒。”

小和尚大骇:“…破、破什么戒?”

陆小凤奇道:“你说呢?”

小和尚颓坐于地,老实交代道:“师父说,让我来看看二位施主在做什么。”

“他方才在天王殿不是已看得清清楚楚?”

小和尚道:“师父说,或许有我这和尚没见过的事,叫我来开开眼。”

陆小凤不禁顿了一会,蹲下身子瞧他,将他看得仔仔细细,似乎要用眼睛将他的僧衣脱下来。

“你…你做什么?”

陆小凤忽地笑了:“你难道不是个和尚?”

小和尚摸不着头脑道:“我的确是个和尚。”

陆小凤道:“我们做和尚没见过的事,难道和尚能看吗?”

小和尚愣在原地,显然已经糊涂了。

陆小凤站起身,将他也轻轻地提起来站在地上:“告诉你师父,如果他再想知道我们在做什么事,我就要对他做一些佛祖不忍见的事。”



陆小凤回屋时,花满楼已脱下外袍坐在榻上。

听见他进门,花满楼道:“门外没有人了?”

陆小凤点点头,想起他看不见,又道:“没有了。”

花满楼知道他这样说,门外必然是一个人都没有了。于是探身将烛火吹灭,安安静静地躺了下来。陆小凤本待花满楼他问点什么,可是他当真一句话也不说,只好也将外袍脱下,睡在他身边。

大报恩寺的夜晚十分宁静,黑暗里只有虫鸣声和远远的木鱼声。陆小凤闭上眼装睡了半晌,终于装不下去,朝着天花板干瞪眼。

身边人忽然道:“睡不着?”

陆小凤立即说:“你也没睡着!”

花满楼在黑暗里笑了一声。

听见他笑,陆小凤整颗心一下子落下来,全身软绵绵的,仿佛一根绷紧的弦被人轻轻一碰便断了。

陆小凤说:“你今天是不是…”又住了口。

“嗯?”

“害怕。”陆小凤找到这个词,“你是不是害怕?”

花满楼背对他,声音有些模糊:“怕什么?”

“在天王殿里,我…我后来听不见你喘气。”

那人沉默了一会,轻轻说:“是。”在他答应的一瞬间,陆小凤的手覆上他的掌心。花满楼下意识想抽回手,又缓缓地回握他。

陆小凤小声道:“我不该这样。”

花满楼摇头:“我怕的不是你。我只是在想,若你真的控制不住,那时…我该怎么办?”

陆小凤道:“若真有那么一天,你可以杀了我。”他牵着花满楼,想了想:“求你杀了我。”

花满楼回过身,用盲眼对着他,认真地说:“我跟你走这一遭,为的就是你不死。别再说这样的话。”

陆小凤答应了。他躺了一会,缩起身子,将脸埋进花满楼掌心里。

花满楼的手触到他唇上毛绒绒的两条眉毛,微笑道:“可是,我还怕一件事。”

“是什么?”

“这回真的是你错了。”花满楼还在笑,可是那笑已经不那么平和。

“我能不能杀了彦如少主?若是他没有错,也不是恶人,我怎么能够杀了他?”

陆小凤抬头看着他。

“可是,”花满楼犹疑起来,他已经犹疑了一路,“不杀了他,我又怎么能看着你死?”

七公子的面庞那样澄澈。窗外的竹影印在他的睫毛上,被他眨一眨抖落了下去。

陆小凤心里说,怎么能让你看着我死?他忍不住伸出手臂,将花满楼抱住。





TBC


错踏光阴

【陆花】绮梦回

第九章 江南花家


陆小凤从老板家里出来,就一路北上,赶往西安。

他倒是不很着急,因为他知道花满楼的能力,况且西安还有吴北望,花满楼暂时还不会有什么危险。

一个人若是不着急赶路,就总会想起很多事情,陆小凤现在就是这样的。

他想到了他小时候,在他有记忆起,身边就只有朱停。他不知道他从何而来,父母是谁,也不知道要往何处去。他和朱停,就这么流浪在街头,跟着一群小混混,渐渐地长大,直到他八岁的那年。

那年,他抢了花满楼的包子;那年,花满楼刚刚七岁却要永远的失明;那年,他终于不用在忍冻挨饿,有了自己的屋子和温暖的床。

陆小凤放任自己陷入回忆之中,眼前仿佛又浮现了小小的...

第九章 江南花家

 

陆小凤从老板家里出来,就一路北上,赶往西安。

他倒是不很着急,因为他知道花满楼的能力,况且西安还有吴北望,花满楼暂时还不会有什么危险。

一个人若是不着急赶路,就总会想起很多事情,陆小凤现在就是这样的。

他想到了他小时候,在他有记忆起,身边就只有朱停。他不知道他从何而来,父母是谁,也不知道要往何处去。他和朱停,就这么流浪在街头,跟着一群小混混,渐渐地长大,直到他八岁的那年。

那年,他抢了花满楼的包子;那年,花满楼刚刚七岁却要永远的失明;那年,他终于不用在忍冻挨饿,有了自己的屋子和温暖的床。

陆小凤放任自己陷入回忆之中,眼前仿佛又浮现了小小的自己和糯糯的花满楼。

在花满楼说要把他们接回花家并给他们一个家后,陆小凤就忍不住问他,为什么要给他们一个家?

可能陆小凤的声音是大了点,有些吓着花满楼了,只听那个孩子略微怯怯的说:因为我的眼睛已经看不见了,我不想再让别人也跟我一样,忍受这个世界的不公和黑暗。

原来当时朱停说的话,他都听见了。因为他看不见,所以听力自然要比常人好。

那时陆小凤就已经佩服花满楼了,从心底里的佩服。他自小流浪街头,见惯了世事的阴暗和无情,他知道,若想活下去,就要拳头硬,只有拳头够硬,就没人敢来欺负他们。但是花满楼的拳头不硬,他的心更软,那种虽身陷黑暗却心在光明中的人,本来就是他们这种身在光明却心在黑暗中的人的救赎。

花满楼的父亲知道了这件事情后,并没有说什么,他一向是最宠爱这个小儿子的,尤其在他双目失明了之后。既然花满楼想要留下这两个孩子,他也没有理由拒绝。就这样,他和朱停就住在了花满楼的别院中。

朱停从小就对各种机巧的小玩意特别喜爱,花家的人看到他还有这个兴趣,便将其送到了鲁班大师的门下,这才有了后来的“妙手老板”。

陆小凤则不同,他机灵,好动,鬼点子一个接一个,还有着极高的武学天赋,因此他就一直留在花家,和花满楼一起长大。

直到现在,花家的人都觉得,当时留下陆小凤是个多么正确的选择。因为自从他们的七弟眼盲之后,第一次有了开心的笑容。

花满楼喜欢跟陆小凤在一起,这是花家公认的事实。

花家是江南世家,花满楼一家只是花家的一个支系。

这也是陆小凤后来才慢慢了解的事情,花家的本家在金陵,最出名的不是地产,而是暗器。江南花家,暗器世家,幽灵山庄里的“金钱豹”花魁,就是花家本家的嫡系子孙。

花满楼的祖父共有儿子5人,花满楼的父亲花如令排行老三。虽然出生在武林世家,却不爱武功爱理财,偏偏对经商极为感兴趣。花家家大业大,如果都是武林中人,那么不出几年,便入不敷出。正巧花如令在经商方面的能力,让花满楼的祖父极为高兴。花如令也不负众望,以一己之力担起了花家本家的巨大开销,而后在而立之年,搬离了金陵本家,来到了西子湖畔建立了毓琇山庄。陆小凤知道,就算到现在,花如令这边每年赚的十分之五六的钱都要用来去填补本家的空缺。

花满楼的哥哥们也都有着自己的营生。大哥跟着花如令学习经商,如今已经在渐渐地接管花家的财政;二哥从小就被送到了金陵本家学习暗器,与他们的接触并不多;三哥喜欢从政,年纪轻轻就考进京城入朝为官;四哥跟三哥的性格正好相反,最崇拜前朝的岳飞,希望有一天也能冲锋陷阵,为国而战,因此小小年纪就去从军,就是陆小凤也没见过几次;五哥懂事的时候,正逢花满楼的母亲病重,一心想救治母亲的他自小就攻读医书,与南海君家的女儿结为连理后夫妻二人倒也兴趣相投,一起在临安城开了个小医馆,悬壶济世;六哥最为老实本分,唯一喜爱的就是画画,除了在家帮帮大哥处理琐碎小事外,便是在自己的画室里,水墨丹青。

花家的人多,但也很简单。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事情,每个人也都有自己的生活。

陆小凤着实喜欢这样的家族气氛,也觉得只有这样的气氛,才能养出花满楼这样的人。

 

ps:这一章主要就是介绍下江南花家的背景,因为书中写道,花家是暗器世家,花魁是花家的嫡系子弟。但是我实在想象不来,花满楼的哥哥能去幽灵山庄那种地方,所以就捏造了一个金陵花家本家出来,花魁就当是花满楼的叔叔辈的就好了。


海丝米娅

【陆花】雪满头

*又名《陆小凤和他的白月光男友》


*3.5W预警,现代AU,双警设定


*案情很幼稚,会有一些不专业的漏洞,欢迎指出,不一定改哈哈哈~


*有一些玄学内容,如果介意请勿观看


*关于中元节的刀,虽迟但到。OOC属于我


这就是我搞了一个月出来的东西,虽然不太满意,但写都写了,还是放出来让大家看看吧~


想要多多的评论嘤嘤嘤~



多年之后,陆小凤常常会回想起在他人生的这二三十年里,像是电影里没有对白的长镜头,从十六岁拉开,曾经沧海,韶华转瞬,他与他肩并肩站着,分......

 

*又名《陆小凤和他的白月光男友》

 

*3.5W预警,现代AU,双警设定

 

*案情很幼稚,会有一些不专业的漏洞,欢迎指出,不一定改哈哈哈~


*有一些玄学内容,如果介意请勿观看

 

*关于中元节的刀,虽迟但到。OOC属于我

 

这就是我搞了一个月出来的东西,虽然不太满意,但写都写了,还是放出来让大家看看吧~

 

想要多多的评论嘤嘤嘤~




 

多年之后,陆小凤常常会回想起在他人生的这二三十年里,像是电影里没有对白的长镜头,从十六岁拉开,曾经沧海,韶华转瞬,他与他肩并肩站着,分明是爱情的模样。一起沉默,让天地屏息;一起微笑,令山川失色。

夕阳余晖在海面上泛着粼粼光泽,一点点被海的尽头吞噬殆尽,惟余苍茫大地一片静谧。最后尘埃落定,就此终局。

 

 

胶城入冬之后一直都是灰暗阴霾的天气,雪将下不下的,像块大石头压在人的心头喘不过气。

今天天公难得放晴,胶城属于临海城市,在温暖阳光的照射下倒显得冷冽的海风都柔和了许多。

趁着好天气出来逛街、游玩的人明显多了很多,市民广场上,有很多大人带着孩子在放风筝,边上的流动摊贩多是些孩童喜欢的玩具、气球和棉花糖等等。

一个孩子在糖果摊前巴巴看着,嘴角都要耷拉到下巴上了,很快他的父母走过来付了钱,为其递上了一根糖画,孩子接过后嘴角立马咧到了耳根。

孩子的快乐就是这么简单,他开心地叽叽喳喳和父母说这些什么,陆小凤听不太清,但眼前这派热闹祥和的景象,让人的心情都舒畅不少。

这未尝不是种幸福,若能尘埃落定。

 

陆小凤靠着车门,一对甜蜜牵着手的情侣从他身前路过,凝望他们的目光里满是羡慕,随之是暗淡下去的怅然。

越过广场放眼望向天边的火烧云,它是那么的绚烂无比,自顾自地璀璨燃烧着,晕染了天边的一切,献祭这绝伦的美丽。它仿佛在告诉人们,不论是喜悦、欢腾、得意、高兴,还是思念、悲恸、愁苦、难过,都会随着它慢慢沉没下去,一个晴天随之结束,接着便是无边的寂静长夜,星光与月华徜徉在大地间,静谧无声,然后第二天到来。

在这十年间,如此反复。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颗糖,剥开糖纸丢入嘴里,是苹果口味的。陆小凤一边嚼着糖一边想,胶城就是个盛产苹果的地方,吃新鲜的不好吗?非要吃这种添加人工色素和香精的玩意儿。

他边想,边无奈地摇摇头,唇角边无意识地溢出一丝笑容,脸颊上的酒窝若隐若现。

笑容并未持续多久,便被一阵急促的铃声打断了。

对于他这种警察来说,平静时光都是偷来的,挂掉电话后,陆小凤闭上了眼睛,再次睁开他的表情又恢复成一如既往的冷静凌厉。

已经是这个月第三起失踪案了,只不过不知道司空电话里说的和前两起有些不太一样指的是什么。他转过身拉开车门,驱车前往现场。

 

 

说是现场,不过就是失踪者的家。对于这种失踪的案子,首要便应去家里调查线索,看是否能找到突破口。

失踪者叫叶雪,女,单身,独自居住。报案的是她的团队主管,她们同是泰麒保险公司的员工。由于叶雪的工作性质加上独居,起初两天没来上班,大家都以为她在外面会见客户,直到第三天约好的客户迟迟不见她来,问到公司才得知她已经三天没来上班。主管当即联系了她身边的朋友、同事,均答复说最近没有见过她,公司也没有收到她的请假申请。

叶雪是外地人,在本地没有亲戚,平时也一直独来独往,偶尔会和朋友聚聚。老家有个年迈的母亲,据说上个月休假才回家探望过,主管思前想后觉得还是不去打扰老人家,给她平添烦恼。

阿雪平时工作认真细致,每月业绩都完成的不错,从来没有过不和任何人打招呼就旷工的情况。在问了一圈无果后,才意识到可能出了事,于是便打电话报了警。她的主管这样和警方交代道。

 

屋子里陈设简单,干净整洁,除了生活必须的物品以外,还摆设了一些绿植和毛绒娃娃,一眼便能看出是个女孩子的房间。房间内没有明显的翻动和打斗痕迹,显然这里不是第一失踪现场。

“有什么发现没有?”陆小凤问道。

一边的金九龄冲阿冰使了个眼神,又努了努嘴,阿冰这才犹犹豫豫翻开笔记本对陆小凤说道:“我们在初步调查后发现,屋内的重要物件都在,衣柜、抽屉都很整齐,唯独少了一些生活日用品,表面看上去像是去……度假了。”

阿冰努力地想着合适的措辞。

“金钱呢?”

“都还在,保险柜也没有明显的撬动痕迹,我们在失踪者卧室还发现了一个卡包,里面有一些证件和银行卡,还有五百元现金,都没有动过。”说着便向陆小凤递了过去。

陆小凤戴好手套接过,简单的翻了翻便递给了一旁的物证室的同事,“回去检测一下上面的指纹。”

薛冰是这两月才到警局的实习生,对陆小凤这个不苟言笑的队长心里还有些发怵,说话的声音都很紧张,生怕哪句说错了又惹得他黑脸。

 

这些陆小凤其实心里都清楚,曾经他的笑容也是明媚温暖的,带着自信的微笑与认真专注的眼神,不仅叫人信赖还让人不知不觉就想靠近。现在大家虽然也对他很信任,可不知为什么总是有些距离感,警局内没人敢和他开过分的玩笑。不过大家都知道,和玩笑无关,也不是因为距离。

 

陆小凤边观察现场边转手机,手机稳稳地在陆小凤指尖打着旋,阿冰看得眼睛都直了,陆队果然是陆队,一心多用还能这么厉害。最近华为刚开了新品发布会,陆队这是想换手机了么?

 

“对了,你刚才电话里说的不一样指的是什么?”陆小凤将视线转回司空摘星的身上。

“就是这个。”司空摘星向陆小凤递去了一块手帕,鹅黄色的丝质手帕,上面用红色绣线绣了个大大的“花”字。

陆小凤接过手帕的手明显一愣,对于这个字,他显然比其他人更敏感一些。

拿着手帕翻来覆去看了一遍,又对着光比划了一下,是块很普通的手帕,单层,看上去并无什么特别之处。

司空摘星看了陆小凤一眼,接着说:“我们进来时,这个手帕就明晃晃地躺在客厅地上,显然是刻意所为。失踪者姓叶,家里也没有养花,应该不是她留下的线索。”

“而且,从她同事的口供来看,这个叶雪上个月才刚结束休假,短时间内应该并没有休假计划。所以,她大概率是被人绑架了,那些生活用品很可能是罪犯拿走的。而这个手帕如果是叶雪知道自己可能会被绑架而事先留下来的话,罪犯返回其家中时看到,定然会销毁。”陆小凤接过话头,继续说道。

司空摘星点点头,示意阿冰赶紧动手记,这种现场教学可是可遇而不可求。“所以,罪犯留下这个手帕是想表达什么意思?向警方挑衅吗?难道罪犯是名女性?不过,可以肯定的是,这个叶雪很有可能还活着,不然罪犯也没必要将这些生活用品拿走……”

 

“啊,我想起来了!”阿冰突然开口,打断了司空摘星的分析,“咱们警局以前是不是也有一位姓花的警官呀?那这会不会是罪犯下的挑战书?要不去查查看这个花警官之前办过的案子,说不定与哪个案子的凶手相关,回来报仇了?”阿冰显然是警匪片看多了,满脑子天马行空。

话音刚落,却看到周围的人皆沉默不语,一边的司空摘星拼命地给自己打手势,屋子里气压低得吓人,金九龄站在一旁冷汗都吓出来了。

阿冰被这突然变得诡异的气氛激得浑身一激灵,这才意识到自己可能说错了话,茫然又无措地在大家身上来回张望,却没有发现陆小凤微微僵硬的身躯。

 

司空摘星刚想开口缓和一下气氛,却被陆小凤抢先了一步,“九龄,你去联系一下叶雪的同事、朋友,了解一下她最近有没有什么不对劲,是否被人尾随,收到过什么恐吓信之类的,罪犯将其绑架走这么长时间都没有联系其家人,家中贵重物品也没有少,显然不是金钱纠纷。”

“是。”金九龄点头。

“司空,你去调取一下叶雪上下班路途、家里以及她平时常去的地方附近的监控录像,看看她最后出现的时间是什么时候,周围有无可疑的人出现。”

“明白。”

“阿冰。”

“陆队我在。”阿冰的声音明显有些弱,但陆小凤似乎毫无察觉。

“你去铁路、航空系统了解一下她最近是否有出行记录,以及和前两起案子的失踪者之间是否有什么关联。”

“好。”阿冰声音如蚊蝇,脑袋都快耷拉到胸口了。

“还有,现场的指纹、脚印、毛发、照片等信息要采集保留好,回头检测结果出来了第一时间拿给我看。”

陆小凤经过阿冰身前斜看了她一眼,说道:“学办案,还是少看一些警匪片为好。”

“知道了。”阿冰点头如捣蒜。

 

陆小凤交待完,便头也不回地向门口走去。

“陆队,你不和我们一起吗?”阿冰在身后脱口而出。

陆小凤没有回答,举起手挥了挥,消失在众人眼中。

“阿冰,算了吧,陆队就这个性格,其实人还是很好的,没有那么可怕,咱们这个大家庭都是一家人的。”

“唉,我知道,就是一下没控制住。”阿冰也有些懊恼,随即又换上了一副八卦的表情,缠着金九龄问道,“哎,师父,为什么刚刚我提到花警官,你们大家的反应都这么奇怪?难道我记错了吗?”

金九龄摇摇头,眼神有些暗淡,“不,我们局以前确实有一位姓花的警官,他叫花满楼,曾经是陆队的搭档”,金九龄顿了顿,“十年前牺牲了。”

 

 

 

陆小凤在墓前放了一束白花,端端正正地行了个军礼,停顿了几秒后,手掌贴着裤缝放下,整个礼有始有终。

他呆呆地盯着墓碑,墓碑上花满楼的照片微笑地注视着自己。

陆小凤语气有些埋怨,“你别笑了,我记得当年在警校时,你就总笑话我敬礼姿势不对,说手臂要与身体呈90度,中指要对太阳穴。现在我练了二三十年了,姿势怎么也能对了吧。”

 

他蹲了下来,视线与照片平齐,“最近局里确实也有些事,来看你的次数少了,你别怪我啊。前段时间那两起失踪案子还没解决,今天又多了一起,而且现场还多了一条黄色绣有‘花’字的手帕,目前暂时没弄清楚是什么意思。”

“薛冰,你知道吧,就是前两个月到我们这里的实习生,现在金九龄在带着她学习。人挺聪明,也很敏锐,是个好苗子,就是太单纯了。”

“她说这个案子和你有关,我觉得倒挺有意思,是条思路。”

“不怕你笑话,我看到手帕第一反应也是想到你。”陆小凤轻轻叹了口气,“可能是太久没看到与你有关的东西了吧。”

 

“还有司空和九龄也是,现在警局内大家都不敢轻易提你的名字,真是人走茶凉。哎,花警官啊,再过几年,可能都不记得有你这号人物了。”陆小凤有些不满。

他用手揉了揉自己的脸,“你说,这十年的变化有这么大吗?我有那么吓人吗?阿冰看见我大气都不敢出,明明以前也是很讨女孩子喜欢的。”

自然是没人回答他,照片上的花满楼依旧一动不动微笑地看着他。

“看你笑的,就知道还是你对我好,你是不是也觉得我风采不减当年?”说着便靠着墓碑坐了下来。“我一直在想,你如果当初没有和我一起考警校,会是什么样。你家境那么好,学东西又快,子承父业,以后打造成民族企业之首,我就坐拥繁华,安安稳稳地在家当个小白脸,也不用像现在每天这么辛苦了。”

 

陆小凤自己说着就笑了起来。

 

陆小凤笑起来很好看,脸颊旁有两个深深的酒窝。读书那会尚未留出唇上的两撇眉毛,眉宇俊朗的他往人群中一站,万人瞩目,简直明耀得不可方物。加上人聪明,学习成绩好,从小到大一直都是学校的风云人物。老师们也很纵容他,只要他考试年级第一,不干出什么太出格的事,便由着他去。

 

直到有一天,半路杀出了一个程咬金。

 

 

陆小凤所在的高中,是全市数一数二的重点高中,据说一本录取率高达90%。学校实施全封闭管理,除寒暑假以外,其余时间都必须待在学校,不得擅自离开。说白了,不论家里远近,平时也都只能在学校里住。

花满楼是半途中转学去的,在这之前,便有传言学校将会来一位转学生。在这个唯分数论的学校里,能通过转学进来的人屈指可数,他们都很好奇是个什么样的人物,乃至于成为了他们熄灯以后寝室卧谈的主要话题。

等到花满楼入学的那一天他们才知道,原来是花氏集团的独子。虽说是富二代,但却听说是凭实力入学的,入学考试只丢了三分。

 

那时候的陆小凤年轻气盛、血气方刚,自然对这种富二代是不服气的,认为家里有几个臭钱就了不起,既然吹嘘的这么厉害,不如来和自己比试比试。

一纸战书,在花满楼入学的第一天,便放在了他的桌子上。

 

读书人之间的较量虽说不是短兵相接,却也是刀光剑影。

比试的内容古今中外、天文地理无不涉及,陆小凤对自己的知识储备还是颇为自信,小时候便把爷爷家阁楼内的藏书给看了个遍。

 

刚开始时,题目还算正常,属于学科类的基本知识。

比如,

“在一条(0,1)的数轴上随机点一个点,点到有理数的概率是多少?”

“0”

 

“《晓出净慈寺送林子方》一诗,作者杨万里是希望林子方去福州任职还是不希望他去?”

“不希望”

 

“‘风声鹤唳、草木皆兵’出自我国历史上著名的什么战役?”

“淝水之战”

 

两人同时作答,同时翻开自己的答案,速度相当,不分上下。

 

渐渐地,题目便开始刁钻起来。

“为什么孔雀要东南飞?”

“因为西北有高楼,上与浮云齐”

 

“物理学的四大神兽分别是?”

“芝诺的乌龟、薛定谔的猫、拉普拉斯兽、麦克斯韦妖”

 

“我国历史上被认为极有可能是穿越者的人是?”

“王莽”

 

陆小凤没想到在如此偏门的问题上,花满楼也能对答如流,速度并不比自己慢,倒是对这位富家公子刮目相看起来。

 

赛事已到了白热化阶段,不仅是陆小凤的班级,连隔壁班的同学都吸引过来观看这场旷世之战,纷纷挤在门口伸着脖子向教室里面张望,希望能多看两眼。

 

比赛来到了最后一题,如果这一题还是平局,就将面临到体育对决的附加赛,那可是陆小凤的强项,他开始有些洋洋得意。

“众所周知,我国古乐的五音是——”,出题的同学故意将声音拖得很长,陆小凤还未听完提笔便写,却被阻止了,“诶,这位同学,不可以犯规哦,我的题目还没说完,是不能作答的。”他带着一脸坏笑继续报题,“宫商角徵羽,五声音阶加两个偏音可以构成七声音阶。问,七声音阶的雅乐音阶是什么?”

 

陆小凤听完题目后一愣,转头瞪向出题的同学,同学嘻嘻笑着,摆出一副事不关己看戏的架势来。

花满楼此时已经作答完毕,翻开了自己的题板,他看了一眼一旁的陆小凤念出了自己的答案,“宫、商、角、变徵、徵、羽、变宫、宫”。

陆小凤就这样,因为最后一题的白卷,将比赛的胜者拱手让给了才转学来一天的新生。

偏偏花满楼还微微一笑,“不好意思,碰巧学过几年古琴,承让了。”

有人起哄,“陆小凤,你年级第一的地位要不保咯。”

 

陆小凤一把搂过出题的同学,皮笑肉不笑地说道:“你明知道我五音不全,还出音乐题,真是要一顿好打!”

大家边躲着陆小凤的拳头边笑着说:“既然要比赛,自然是要博古通今、琴棋书画样样不能少咯,你技不如人,怪不得别人呀哈哈!”气得陆小凤大骂他们是群吃里扒外的东西。

 

虽说陆小凤输了比赛,倒也是大大方方地向花满楼伸出手说:“欢迎加入一二班,既然你比赢了我,那班长就由你来当吧。”

花满楼倒对这些班上的职务不看重,他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向陆小凤提了一个要求——能不能让我睡下铺。

陆小凤有些奇怪,花满楼支支吾吾半天才说自己睡觉不老实,小时候有回坐火车,晚上睡觉从卧铺上面摔了下来,所以对于睡上铺有些犯怵。

 

陆小凤这才知道原来这个新生竟是和自己分到了一个寝室,他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心想你们家出行难道不应该坐私人飞机么,居然还和我们一起挤占火车资源,不过这话倒是没说出口,毛爷爷说了,同学之间要团结友爱,不能互相揭短。

他边笑边点头应了下来,倒是骚得花满楼脸都红了。

 

花满楼虽然家里有钱,但却没有一点架子,也不娇气,很快就和同学们打成一片。周末不上课的时候,帮忙打饭、去图书馆占座已经成了家常便饭,有时候犯懒也会过过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毕竟有来有往才符合中国的人情世故嘛。

一天辛苦学习的压力下,熄灯之后的时间便成了他们每天唯一的欢乐时光。那个时候智能机尚未普及,加上学校管得严,和家里通话只能买张电话卡,在每周六的下午去学校固定的公用电话亭打,而电脑更是天方夜谭。

 

但世上的逻辑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陆小凤隔壁寝室的一位同学,从家里偷偷带来了一台俄罗斯方块的游戏机。

本着好东西大家一起分享的原则,才一个小时隔壁的隔壁的隔壁的寝室就都知道了。

于是大家约定好,每个寝室轮着玩。头顶上挂个应急灯,坐在底下盯着巴掌大的屏幕,手指按动如飞,玩得不亦乐乎。大家私底下还在暗自较量,看谁最先打出白马王子迎娶公主的画面。

 

宿管老师在他们学校是出了名的属猫的,走路毫无动静,据说抓到过好几个熄灯以后在寝室中玩棋牌游戏的学生,大家都怀疑她身负武功绝学,私底下叫她“灭绝师太”。

花满楼对这些游戏棋牌并不感冒,便自告奋勇提出来帮他们站岗放哨。

每天熄灯后,便搬个凳子坐在走廊上假装背书,等到宿管老师来巡视他们这一层时,便大声打招呼说“宿管老师好!”。而宿管老师往往会一边赞叹花满楼学习刻苦,不愧是年级前茅的好孩子,付出总是能获得回报的,一边又劝花满楼早些上床休息,有了充足睡眠第二天才能更好的学习。

花满楼总是笑着回答,“等我背完这段就睡觉,谢谢老师关心。”

而在寝室里玩游戏机的众人,往往在花满楼说第一句话的时候便迅速翻上床,伪装成与周公聊得正酣的样子。

配合得自然是天衣无缝。

 

如此以往,惹得宿管老师后来明里暗里暗示花满楼应该多吃些营养的东西补补,不然每天这样透支学习身体吃不消,再瘦下去,校服都要包不住他了。

而花满楼也真的每顿吃饭都给自己碗里多打了两块肉,用他的话来说,老师对自己的关心是真的,要听。

 

陆小凤记得,有一次花满楼居然将一整个宿舍的衣服全都洗掉了,也是从那时候起,他对花满楼的印象有了完全的改观。

 

 

为了提倡素质教育,落实劳逸结合、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的学习理念,学校决定组织学生们去百公里外的象牙山游玩,美鸣其曰,进行现场生物教学。

天上繁星,地上流萤。

象牙山最著名的景色,便是暮夏初秋夜晚的萤火虫。

 

碧痕初化池塘草,荧荧野光相趁。扇薄星流,盘明露滴,零落秋原飞磷。

 

夜幕降临后,沿着象牙山流淌的小溪旁与竹林间、草丛上,成群结队的萤火虫漫天飞舞,星星点点,仿若童话般美丽。

 

这么难得观赏萤火虫的机会,陆小凤自然是不会放过,他盘算着反正象牙山到市区的公交车最晚一班是9点,到时候坐公交车回学校也不算麻烦,看萤火虫可是千载难逢,说不定还能抓到两只回去给那帮土包子见见世面。

于是便在返程之前故意和老师说自己家里有事,自己单独回校,顺利地留在了山里。

 

正准备去寻一处最佳观赏之地,一扭头却发现花满楼站在自己的身后。

陆小凤有些吃惊,这呆子怎么和自己一起留下来了。

这么想着,便也这么说了出来。

“你书包里的网子,我早看见了。” 花满楼也不恼,而是笑眯眯地说,“象牙山的萤火虫,不是只有你一个人知道。我也没见过萤火虫,想见识一下‘银烛秋光冷画屏、轻罗小扇扑流萤’的景象。”他绕过陆小凤径直向前走。

“那你跟紧我,丢了我可不负责。”小跑两步,追了上去。

 

黄昏渐渐离去,夜幕慢慢铺开,苍穹仿佛一口淡青的透明的钟笼罩着大地,陆小凤抬头看看天空,明月即将升起,银光洒遍人间,昼与夜的悄然交替,是他一天之中最喜欢的时刻。

千算万算却没想到,天黑后树林中竟下起了雨,俩人不仅没有抓到萤火虫,还浑身湿了个透。

 

山里的夜已经感受不到多少暑气,淋了雨的衣服湿哒哒的贴在身上,晚风变得不再柔和,阵阵吹在身上,凉意直往骨头缝里钻。

陆小凤见花满楼抱着手臂打了个寒战,便把身上的冲锋衣脱下来甩了甩,披在他身上,自己身上则留一件小背心。

花满楼忙说不要,自己不冷。陆小凤却嗤之以鼻,说你这种贵公子娇生惯养的,哪受得了这种罪。

花满楼有些不服气,“你怎么就知道?”

陆小凤低头边拉拉链边回了一句,“小说里看的,啧,拉链都要我帮你拉,还说不是。”

没等花满楼回答又补充道,“我从小就上山爬树,身体好得很,还是你穿着吧,别一会回去生病了,我还得照顾你。”说完,还拍了拍自己手臂上的肌肉。

花满楼没说话,手偷偷在身下拽了拽衣摆。陆小凤看了一眼,又伸手将帽子给花满楼戴起来,上下仔细打量了一下,“嗯,我这衣服你穿的还挺好看。”

 

雨一直淅淅沥沥地下了一路,他俩深一脚、浅一脚往山下走去。

雨夜路黑,陆小凤又是半个路痴,方才的匆忙躲雨早已不记得两人跑到了何处。兜兜转转走错了几次才好不容易到了山下,可坐等右等也不见公交车来,寻了个人一问才得知,最后一班车早在半个小时前就开走了。

就在陆小凤愁着他俩怎么回去的时候,花满楼已经招手拦下了一辆出租车。

 

出租车的车灯仿佛一束希望,照在陆小凤的心底,可他却呆在原地没有动。

花满楼回头,逆着光,他看不清陆小凤脸上的表情,“发什么呆,快走吧陆小帅哥,等下过了夜禁时间还不回学校,可是要写一千字的检讨。”

 

车费花了400多,自然是花满楼付的钱。读书时,对于陆小凤这种学生来说,100元已经是天文数字,何况400元。

陆小凤嗫嚅地说自己以后一定会将车费还给花满楼,花满楼却笑着说没事,都是身外之物,这些钱对他来说不算啥,只要人安全就好。

可陆小凤倔脾气劲上来了,“我最不愿欠别人人情。”

花满楼有些无奈,“那没有期限,你慢慢还。”

 

来到校门口才发现,早已过了门禁时间。

按照花满楼的逻辑,一切能用钱解决的问题,都不是问题,他想着不然到附近酒店开间房间过一晚,可他和陆小凤尚未成年没有身份证,无法登记住宿信息,只能住那些不甚靠谱的小旅店,但安全和卫生又是一个问题。

就在他踌躇不定时,陆小凤已轻车熟路带着花满楼绕到学校后面,扒开灌木丛来到一堵矮墙边。

“这里是学校后墙,翻过后去走到宿舍楼不过一百米,很容易就能躲过夜巡老师。”

说是矮墙,也足有两米来高,陆小凤后退两步跳起,脚下生风,三两下便翻上了墙头,如履平地。

扭头看着花满楼吃惊的表情,得意一笑,“怎么样,是不是对你陆哥哥我佩服得紧,我这招叫‘凤舞九天’。”说着向花满楼伸出了手,“就知道你上不来,来吧,花小公子,我拉你一把。”

花满楼抿着嘴巴,不理会陆小凤,可尝试了几次均以失败告终,最后只能借助陆小凤的手臂勉强爬了上来。

待花满楼刚坐上墙头,陆小凤便松开了他的手跳了下去。

墙看着不高,可花满楼在上面一坐,觉得地面怎么离自己那么遥远,冷风一激,感觉手脚都有些不听使唤。

陆小凤站在墙下轻声喊道,“你还愣着干啥,坐那么高,生怕夜巡老师发现不了咱俩晚归是吧。”

花满楼看了半天地面,心一横,眼一闭,往下一跳,之后蹲在地上半天没起来。

陆小凤心说这娇公子不会真摔到哪里了吧,大半夜的,上哪去给他找医生啊。

忙上前查看花满楼情况,却见花满楼猛一扭头,甩手便往自己脸上抹了一把泥,然后嘻嘻笑道,“兵不厌诈,我这一招叫流云飞袖。”

陆小凤气还没到嗓子眼,便被花满楼用一根手指封住了嘴,“哎,你别想着打我啊,你要打我,我可能会疼得大叫,到时候把夜巡老师引来,咱俩可都完了。”

陆小凤压着嗓子忿忿道,“花满楼,真看不出来你也不是什么乖学生嘛。”

“我什么时候说过我是了。”倒是回答地理直气壮。

 

好在一切还算顺利,两人蹑手蹑脚摸到宿舍楼,还顺带去浴房冲了个澡,这才又悄悄地溜回了寝室。

陆小凤淋了雨,又吹了一晚上夜风,刚才从浴房出来的时候顿觉得外面异常的冷,连打几个喷嚏。心想怎么胶城今年入秋这么快,就变天了吗,等下回去赶紧看看还有没有板蓝根泡一包喝了,不然明天估计要感冒。

 

 

然而,比感冒先来的是发烧。

从方才起,花满楼便觉得陆小凤有些不对劲,回宿舍的路上一路无言,人还有些蔫,一到寝室二话不说便往上铺爬,花满楼心里一沉,单脚踩在楼梯上伸手去探了探陆小凤的额头。

这一探吓了一跳,寝室其他室友都已睡熟,照顾人的活自然是落在了花满楼的身上。

宿舍没有其他东西,花满楼只好给陆小凤泡了一碗方便米粥,伸手摇着陆小凤让他赶紧吃些,这样病才好得快。

陆小凤烧得难受,翻了个身说自己不饿不想吃。花满楼却说,你要是不吃,那我就上来喂你吃了。吓得陆小凤连滚带爬从上铺下来,稀里糊涂就把粥喝光了,竟然也不觉得烫。

吃完以后,面前又多了一个杯子,陆小凤盯着看了半天,“这又是什么?”

“红糖姜茶,驱寒的。”

“……哪来的?”陆小凤有些没明白,为什么花满楼一个大男生会有这玩意儿。

“这种养生茶,常备啊。”花满楼说得稀松平常,陆小凤下巴都快掉下来了。

见陆小凤愣着没动,又说:“怎么?又要我喂吗?”

忙捧起杯子喝了个干净。

陆小凤看着花满楼,舔了舔干裂的嘴唇,“谢谢。”

花满楼摆摆手,“要不是你借我冲锋衣,现在估计躺着的就是我。”

陆小凤心想今天若不是花满楼,自己估计晚上就得在象牙山过夜了,这人要是继承家业,估计得亏死,低头小声嘟囔了两个字,“呆子。”

花满楼没听清,问陆小凤在说什么。陆小凤放下杯子说没什么,我困了,要睡觉了。便往上铺爬。

 

方便米粥的口感其实并不好,黏黏糊糊,除了咸味陆小凤没有尝出其他的味道,混着甜腻的姜茶,一肚子汤汤水水不知道产生出了什么新味道,反正打了个嗝,怪怪的。可他却觉得浑身都暖了起来,仿佛暴雨天裹着被子在软软的席梦思床上睡觉一般安心。

 

等陆小凤再次醒来,花满楼正在阳台晾晒衣服。

陆小凤有些吃惊,“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你为什么突然洗掉了整个宿舍的衣服?”

花满楼笑着说,“你的冲锋衣被雨淋湿了,我想洗干净再还给你。反正我也没别的事,就顺便把大家的衣服全洗了。再说,你带我看萤火虫,我还没来得及谢谢你呢。”

一向伶牙俐齿的陆小凤一时语塞,半天才说了一句,“真是个呆子,又没看到。”

花满楼笑着没说话,他用手碰了碰陆小凤额头,“嗯,好像不烧了,觉得怎么样?”

陆小凤也笑,“好得能吃两头牛。”

 

这一年,他俩十六岁,对面人的脸上洋溢着青春明媚,彼时的陆小凤尚不知道,他与他的人生将在今后交错相织、无法分离。

 

 

三年的高中生涯转瞬即逝,大家填志愿的时候都想着要去中国最高水平的学府,这样才对得起自己的努力和学校的名声。

花满楼看了一眼蹲在地上看蚂蚁搬家的陆小凤,问道:“陆小凤,你准备报什么志愿?”

陆小凤头也不抬,“警校。”

对于这个答案,花满楼显然有些吃惊,“你以后想当警察?”

陆小凤站起来,冲花满楼手里放了一枝一串红,“怎么,当警察多帅啊。”见花满楼愣在原地,抬手指了指,“尝尝,花蕊很甜,趁现在还是个孩子赶紧吃,等以后长大了,想吃都就不好意思咯。”

 

不知名的鸟儿从陆小凤的头顶上飞过,振着翅膀在太阳啼出清亮的歌声。他把视线移向远处,天空高远,几缕薄云飘飘荡荡,初夏的风温和连绵,虽未带着暑气的燥热,但他已能感受到空气里的湿热黏腻。

他想起小时候,父亲带着自己站在海边悬崖上,看海风掀起滔天巨浪,它们粗暴狂猛,在天地间回旋,迅速向前奔跑,在砸向崖壁后化成数以万计的细小水珠,待到风平浪静,海天交接处白云直上碧空如洗。

 

“原来你躲在这里,嗯,果然是个发泄心情的好地方。”猛一扭头,看见花满楼抱着手臂笑吟吟地看着自己。

陆小凤只是不想让花满楼看到自己脆弱的一面,找个没人的地方放肆地流一流眼泪,没想到却这么快便被人发现。经这么一吓,眼泪立马给憋回去了,也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骂人。

花满楼走上前,盯着陆小凤清澈的眸子,也不绕弯子,他问,“所以,可以说说你报警校真实的原因吗?”

陆小凤沉默了一会,掉开头轻声道:“我小的时候,很喜欢吃蛋糕。那天父亲来接我放学回家,路口转角处有一家蛋糕店,他便让我在路边等他,去去就回。他笑得很神秘,其实我都知道,因为第二天是我的生日,但心底还是很高兴的。我等了很久,直到周围的人都匆匆忙忙向前跑去,嘴里还惊慌地喊着‘出人命了’。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跟着人流往前走。尖锐的警笛声划破耳膜,乳白的奶油混着赤红的血,我的眼睛哭得睁不开,怎么都叫不醒他。”

“后来我才知道,他买完蛋糕出来的路上碰到了歹徒抢劫,上前阻止的时候被捅了一刀,还未到医院就……”

陆小凤转过身,看着花满楼,“从那时起我便决定以后要当一名警察,这样就能保护我爱的人。”

 

父亲去世后,陆小凤才彻底明白什么叫死亡。一个人永远消失,再也找不回来,影子一点点淡去,笑容一天天模糊,最后仅仅剩一些记忆,可就连这些回忆,都会随着时间慢慢褪色。如果记忆也消失,如何证明一个人真的来过这个世界呢?

陆小凤说得很平静,突然眼前多了两颗糖,花满楼微笑地看着自己,“生活太苦了,来点甜就不苦了。”

陆小凤失笑道,“都多大了,还跟小孩似的”,却伸手接过一颗剥开放入嘴里。

指尖滑过花满楼的掌心,酥酥痒痒的。

“那你准备去哪?”

花满楼眨了眨眼睛,“不告诉你。”

 

高考放榜时,陆小凤赫然看到花满楼和自己的名字贴在一块,都是胶城人民公安大学。

陆小凤忙逮住在一旁给学妹签名的花满楼问道:“你为什么也去警校?”

花满楼写完最后一笔,这才抬起头笑嘻嘻的说,“你还欠我车费,怕你跑了,所以得来盯着你。”

 

陆小凤突然觉得,花满楼此时的笑容如三月春风,桃花吐蕊,柳枝抽芽,燕子穿过柳树尾巴在湖面轻轻一点,剪水而去,徒留湖水碧波一圈圈荡漾开来。

 

***********

 

“对了,聊了这么久,最重要的事给忘了。”

陆小凤从口袋里掏出一把糖,放在墓碑前,对着花满楼的照片问道,“来,想吃什么口味的?有草莓、葡萄、芒果,我记得你喜欢吃芒果可又不愿意剥,嫌吃得一手汁好难洗。等明年夏天,我给你买点,剥给你吃。现在这个季节没有芒果,就吃点芒果味的糖吧。”

陆小凤剥开糖纸,丢进嘴里,嘎巴嘎巴嚼着,“花满楼,你骗人,吃糖根本就没用,我心里还是苦。这么多年也只有跟你才能说说话,你别嫌我无趣啊。”

 

陆小凤用头抵着墓碑上的照片,喃喃道:“花满楼,你为什么都不理我。”

回答他的不过是轻轻泻在他身上的月华和抚上他发稍的晚风。

 

 

 

初冬的清晨,四处空荡荡的,林木只剩枯枝,天地间一片灰白,苍穹低低地压着地面,破败萧瑟,毫无生机。

城市尚未苏醒,路上行人稀少,偶尔见到一两个,也是低着头快速地穿过街面,这样寒冷的天气,实在不适合在外面待太长时间。

 

陆小凤已经到了警局,此时正在办公室门口掏钥匙。大门响动,阿冰一手拿着早点,一手抱着一叠资料钻了进来,肆意乱窜的寒风随着门的旋动被关在了外面。

阿冰周身尚带着些外面的寒气,嘴里抱怨着,“好冷啊,光降温不下雪纯属耍流氓。”

“今天这么早?”陆小凤抬了抬手,算是打过了招呼。

“陆队早!”阿冰对上了陆小凤的视线,忙举着怀里的资料说,“魏哥半夜给我发微信说检测结果出来了,我想着早点去取来,你今天一上班就能看。已经是第三起了,我知道你心里比谁都着急破案。”

说着晃了晃手里的早点,“来杯热豆浆?”

 

陆小凤道了声辛苦,把豆浆和资料一起接过,低头翻看着。

阿冰在一边继续汇报,“我按照您的吩咐去调查了叶雪的出行记录,却并没有发现她这段时间有过出行,机场、火车站、轮船码头的监控也没有拍到她,我推断,她很有可能还在胶城。而且,通过和前两起失踪者工作地点、朋友以及交往圈来看,叶雪与前两起失踪者应该并没有联系,彼此之间应该也是不认识的,甚至上班和常去的地方都没有什么交集。”

阿冰低头咬了一口包子,嘴里含糊不清道,“这三期案子一个是在城东、一个在城西南、一个在城南,如果罪犯不是一个人吧,作案手法又是这么类似,如果罪犯是同一个人的话,真不知道他的作案原因是什么。”

陆小凤点点头,“知道了,我看看能否通过检测报告发现他们之间联系的一些蛛丝马迹,你先去忙吧。”

却看到阿冰扔站在原处未动,便投来询问的目光。

阿冰有些怯生生道,“那个,魏哥说,检测结果您拿到后得签个接收函。说是……例行公事。”

没想到多年前那事,老魏还是念念不忘,陆小凤无奈的摇了摇头,龙飞凤舞地签上自己的大名,将单子递回给了阿冰,转身进了办公室。

 

陆小凤坐在桌前,眼睛盯着手里的报告一页页扫过,翻动的手指无意间碰到了桌上的一个相框。

相框里陆小凤看上去很年轻,穿着一身白色T恤,手上拿着两瓶水,脸上虽然晒得有些黑,但仍掩盖不住满脸灿烂的笑容,仔细观察还能看到站在他身后花满楼露出的半个脑袋。陆小凤到现在还记得,这是他和花满楼刚进大学被拉去做志愿者时,一个路人拍下来的,花满楼觉得好看就抢了去,之后一直放在自己的桌子上,任陆小凤怎么说都不给,说是要让时光记住陆小凤读书时的傻样。

后来,陆小凤整理花满楼的遗物时,那个相框就在最上面放着,陆小凤不记得当时自己的手有没有抖,只是觉得不论世间悲欢离合,时光都会永远不停歇地往前走,即便是记住了,对于留下的人意义何在,何其残忍。

 

陆小凤拿起那张照片,伸手轻轻地抚摸,冷冰冰的玻璃,但是指尖分明存在着暖意。照片的背面用正楷字一笔一划写下“一生挚友,摄于2005.10.15”,时光随着笔触穿越隧道,缓缓落到那一天。

 

 

那时候,陆小凤和花满楼刚入学报道,参加完人生第一次正式的军训。

他对着镜子看着自己黑了好几个度的脸,哭丧着脸,“这下从陆小凤被晒成陆小黑了。”

花满楼则在身后一本正经看了一会说,“不能叫陆小黑,应该叫陆小鸡。”

陆小凤扭头不解,“为什么?”

花满楼笑而不语,“杭州有道名菜,你知道叫什么吗?”

虽然陆小凤知道大概率没好话,但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是什么?”

“西湖醋鸡。”

陆小凤没好气瞪一眼,向门外走去。

花满楼忙追上去,“你去哪?”

“肚子饿了,吃醋鸡去!”回答地言简意赅。

 

说来也怪,从小到大不论是成绩还是长相,都在学校出类拔萃,一向是老师和同学们眼中的焦点,可自从花满楼转学来后一切好似发生了微妙的变化,这让陆小凤第一次感觉到了危机。

 

也许是他不像陆小凤那么嚣扬跋扈、锋芒毕露,也许是他清爽舒展的眉目和唇角那一抹微笑让人更愿意亲近。总之,同学们口中议论的对象也渐渐地从陆小凤换成了花满楼,走在路上时不时会有女生侧目,花满楼的名声甚至传到了隔壁学校,经常有人在他们班上体育课时扒在校外的栏杆上,就为了多看两眼花满楼。

就连毕业,都有学妹慕名而来羞答答地找花满楼签名。

也难怪陆小凤心里不平衡。

 

陆小凤不再是年级第一的常客,他和花满楼的成绩排名就像蹬自行车一般,你上我下、你下我上。

陆小凤对这些成绩排名倒不大看重,但不知为什么,每次看到花满楼和女生聊天,心里总是隐隐觉得不舒服。他掰着手指头自言自语,怪不得姓花,还真是招蜂引蝶。

 

于是,在又一次以请教题目为由向花满楼搭讪的女孩子之后,陆小凤撇着嘴,半是开玩笑半是嗔怪地说道,“我不喜欢和你在一起,你长得比我帅,和你在一起没有女孩子喜欢。”

而花满楼不仅没安慰自己,反而用手在鼻子前扇了扇,补了一句,“咦,今晚谁家吃饺子吗?怎么这么大醋味。”

“我家吃饺子从来不放醋”,陆小凤干脆顺着往下说。

花满楼憋着笑,“看出来了,你自己会产。”

 

学校的军训刚结束,一年一度的胶城马拉松比赛便拉开了帷幕。

而他们这种尚未被生活磨平棱角,抱有一腔热血和满怀激情的大学生,自然是被抓去成为了免费的劳动力,当真是无缝衔接。

被分派的任务也很简单,站在路边为参赛者递送矿泉水和毛巾。

陆小凤和花满楼本就翩翩年少、仪表堂堂,往街边一站,仿佛阳光照射在雨后的山涧,折射出七彩的光芒,被雾气隐去三分冷光,仅余赤橙黄暖暖地照在山峰上,虽不绚丽,却很夺目,倒成了沿街的一道风景线。

 

十月份的天气虽没有盛夏般酷热,但顶着日头站久了,陆小凤只觉得汗顺着脸颊往脖子里淌,在一边用帽子给自己扇着风。

手边的水恰巧派发完,新的补给尚需要几分钟才送到,陆小凤便对一旁的花满楼说:“我去后面仓库给咱俩拿两瓶水。”

 

陆小凤引以为傲的有两样东西,一样是他的四条眉毛。读警校时,全校都知道咱们学校有个四条眉毛的学霸叫陆小凤,连毕业典礼颁发证书时,校长念到名字后都说,这位我知道,他有四条眉毛嘛,为此陆小凤得意了很久。

另一样便是他的手指。

陆小凤的手指很灵活,任何东西放在他的手上,他都可以转起来,笑称自己万物皆可转,他给这个技能起了个名字,叫“灵犀一指”。

花满楼觉得很稀奇,曾和陆小凤学了一段时间,可学了半天也就只会转笔、扇子和枪。最后倒是练就了一手单手打字的技巧,若说整个警局打字速度花满楼称第二,没人敢称第一。

 

陆小凤此时取完水,边转着水瓶边往回走,两瓶水像长在他手上似的,只看得见水瓶在转,手指却纹丝不动。外人看着不可思议,可这些已经成了陆小凤无意识的习惯,他常常说,手上转着东西,更有利于思考。

被众人一致认为是歪理邪说。

正准备向花满楼递出手上的水瓶,却听到身后响起一个声音,“这位同学,请回头笑一下。”

随着快门闪动,陆小凤灿烂的笑容在这一瞬间定格。

 

陆小凤这才看清是一个记者打扮的女生,看外貌似乎是哪个大学记者站的学生。

“我来取点马拉松现场的素材”,女生笑着解释,“你们的形象正好符合我的素材需要。”

女生悄悄地冲花满楼招了招手让他去看方才的照片,期间还在他耳边耳语了几句,花满楼边听边低头笑着,眼睛似是无意间飘向陆小凤这边,嘴里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最后女生还要走了花满楼的邮箱地址,说到时候把照片发给他。

后来陆小凤缠着花满楼问了好久,“明明拍的是我,为什么却叫你去看?还有那个小记者悄悄跟你说了什么来着?”

花满楼也不过是说了一些她向我介绍了她照片的构图思路,照片光影处理很满意,以及你是她当天拍过的最帅的志愿者。

陆小凤心中冒着喜悦的泡泡,嘴上却不饶,“她跟你说这些干嘛,你又不懂。”

但花满楼一直没对陆小凤说——她本来是想拍我来着,而你那会恰巧走过去挡住了她的镜头。

免得又遭一顿飞醋。

 

 

警校的日子又累又苦,但是陆小凤觉得,那是他最悠闲无忧的一段时光。

他和花满楼还有其他同学们,一起挥洒着青春,肆意地快乐。挤出来的闲暇时光,他们一起躺在学校后山的草地上,天空高远,阳光明媚,棉花糖般的卷积云拉出一片片漂亮鱼鳞,向地面投下模糊云影,他看着花满楼的微笑,突然间彻底笑开,心满意足的感觉如同气球一般飞向天空,怎么也压不住。

后来陆小凤才知道,花满楼是不顾家里的反对,一心坚持要读警校,他的母亲反应激烈,威逼利诱,就差把花满楼绑去国外了,可花满楼就是不让步。

花妈妈剧烈地喘息着,看着花满楼坚毅的眼神,转身离去,三个月没和他说一句话。

直到花满楼读大学后第一次回家缠着妈妈撒了一通娇,关系才有所缓和。

 

然后便是生日告白。

陆小凤在生日当天给花满楼发了一条短信,邀请花满楼去学校边上的KTV参加他的生日PARTY。

过生日开派对,本就是件稀松平常的事情,可等到花满楼拎着蛋糕推开门,才发现陆小凤只邀请了他一个人。

桌上摆着十几瓶啤酒,花满楼刚想问要不要再叫上其他同学,这么多酒咱俩也喝不完。可陆小凤看到花满楼二话不说,拿起酒瓶一人一瓶就开干,灌完便捧着话筒咿咿呀呀唱着不着调的歌曲。

花满楼看不明白陆小凤这是在唱哪出,只好坐在一旁对着酒瓶一口一口小酌,期间还张罗着切了一块蛋糕放在陆小凤面前,不管怎么说,生日总是要吃蛋糕的。这个叫什么,哦对,习俗。

 

突然边上的沙发陷了下去,陆小凤插了一口蛋糕放在嘴里,眼睛就这么直勾勾地盯着花满楼看,看得花满楼红透了耳根,也不知是酒精的缘故还是别的。

就在花满楼准备开口问陆小凤,你到底在看什么的时候,他突然一把抱住了花满楼,像一只小兽一般呜呜咽咽,花满楼,我喜欢你,很久很久了。接着,便吻了上去,花满楼身上清新的味道在唇齿间流转,是陆小凤渴望了很久的味道。

那是他们的第一个吻,良久,才得到花满楼的一句,我也是。陆小凤当时觉得他搂着花满楼,像是搂住了全世界。

“甜么?”却并未等待回答。

唇瓣再次覆上,轻柔的小心吮吸,舌尖细细描摹牙齿的形状。明明是第一次,却好象已经做过无数次。

 

陆小凤,蛋糕真的很甜。

 

 

一切都是那么顺利,顺利完成学业,顺利通过考试,顺利地拿到警官证。

作为警校首屈一指的佼佼者,毕业之后,陆小凤和花满楼顺理成章地留在了胶城,还被分在了同一个警局。

陆小凤花了两天时间,在网上寻了一套警局附近的房子,自然而然地邀请花满楼合租,多一个人,也好分摊房费。

毕业之后不用分隔两地,一起上下班,每天抬头低头都能相见。

陆小凤从没有想过这种好事会落到自己的头上,再苦再累,他觉得日子每天都是甜的,哪怕当初花妈妈反对他俩在一起,陆小凤也没有觉得苦过。

他相信精诚所至,金石为开。

到底是不愿亲手打碎这样一段真挚的感情,花妈妈终于松了口,她终于知道她当年无法左右儿子的抉择,如今依然无法左右他的感情,只能无奈地叹了口气,随他们去吧,都活了大半辈子了,还有什么想不开的。

陆小凤那天才知道什么叫喜极而泣。

如果你妈妈不同意,我会遗憾终身的,陆小凤把头埋在花满楼怀里,声音闷闷的。

 

后来陆小凤问过花满楼,是什么时候对自己动心的,难道是那次一起看萤火虫?花满楼翻了个白眼,我只是看你可怜,要是我不答应你,估计你以后每个生日都过不好了。

回答他的自然是一句从鼻腔里出来的,哼。

“你选生日那天和我表白,如果我拒绝了,到时候每年生日不憋屈么?”花满楼吃了一口薯片,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电视说道。

“我本来是想学偶像剧里在你宿舍底下摆一圈心形蜡烛的,后来想想你脸皮薄,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万一不好意思答应,回我一句陆小凤你他妈有病吧,那我不是就玩脱了么。”

花满楼白了他一眼,“真土。”

陆小凤笑嘻嘻地凑到他面前,“你是不是也觉得,没法拒绝我这张帅气的脸?”

然后便是一个枕头砸了过来。

“我只是和上天打了个赌,并且,我赌赢了。”陆小凤敛了笑,一本正经地说

“那陆小凤,你又是从什么时候喜欢上我的呢?”花满楼的视线终于从电视上移开,看着陆小凤。

“你慢慢猜,若是猜出来了,我就告诉你。”接过花满楼手里的薯片吃了一口,瞟了一眼电视,“花满楼,你怎么和我妈似的喜欢看这种家庭伦理剧啊。”

“……把薯片还我!”

 

也许是因为太顺利,也许是因为太幸福,那根紧绷的神经渐渐地被平静的生活所麻痹,却没有看到那底下暗藏的波涛汹涌。

 

 

 

阿冰的敲门声打断了陆小凤的思绪。

“陆队”,她顿了顿,“第一名死者出现了,在江沙滩。”

 

阿冰怀疑自己眼睛花了,陆队居然坐在办公室对着一张照片傻笑,可刚汇报时凑过去一看,明明就是他自己的照片,只不过看上去年轻许多,应该是读书时候的照片。

难道是曾经的女朋友给他照的?

不过阿冰可不敢八卦,一想到陆小凤的那张黑脸,就不禁抖了三抖。

 

“对了陆队,以后还是应该多笑,你笑起来真好看。”出门前,阿冰突然对陆小凤说道,“如果你经常笑,肯定把我们警局的小姑娘都迷得一愣一愣的。”

陆小凤有些哭笑不得,“说什么呢,走,我们赶紧去现场。”

 

 

此时天光已大亮,隔着厚重的云层,阳光只能努力在上面画出斑驳的影子。阴凉孤独的气息在空气中徘徊,海浪卷着细小的浪花层层叠叠地拍在细沙上,让人暂时遗忘了它翻滚咆哮的模样,偶有几只海鸥掠者海面飞过,仿似这天地间唯一的生机。

江沙滩是海湾构造,在沙滩尽头处,连接了一条十公里长的海边徒步栈道,顺着山脚一直延伸至海岸线,据说是政府为了方便市民欣赏晚霞,但本地人并不买账,反倒成了外地人过来的网红打卡地。

虽说如此,每天清晨在栈道上晨跑的人倒不少,阴沉的天气和凛冽的寒风也不能阻挡运动的热情。

 

陆小凤赶到时,周围已经拉起了警戒线,在海边栈道晨跑的人此时都已聚集在外侧窃窃私语些什么。阿冰尚未见过如此场面,陆小凤便让她站在一边等候指挥。

掀开警戒线走进去,远远的便看见尸体已经被打捞起来,头发散扑在四周,皮肤呈现出灰白暗淡的颜色,全身因在海水中浸泡时间过长而变得肿胀,甚至还散发出一阵明显的腐朽气味。

死者是第一名失踪者石秀雪,在查询半个月无果后,陆小凤没想到再次见到她是这样一个结果,如此如花的年龄,就这么匆忙结束了。

 

此时,法医已完成拍照,准备将尸体装入一旁的黑色袋子里。陆小凤走过去,抬手阻止了一旁的同事,询问了一下初步尸检的情况。

“从初步检测情况来看,死者口鼻和双手没有明显异物,死因应该不是溺水死亡。而从尸体目前情况判断,死亡时间应该至少有三天。但具体的死因和死亡时间,还需要做进一步检测,不排除毒杀的可能性。”

陆小凤点点头,戴好手套低头查看了一下死者的情况,除了因漂浮在海上时间过久,身上带了一些海里的水草之外,衣衫完好,没有明显外伤,并无什么异样。

他闭上眼睛不愿再看,站起身转向法医同事,“正式检测报告出来以后,烦请第一时间给我送一份。”随即指挥人将尸体装入袋中。

 

陆小凤环顾了一下四周,看到金九龄正在一旁和魏子云说着话,便走了过去。

看到陆小凤向自己走来,金九龄打了个招呼,“怎么样,有什么发现?”

陆小凤叹了口气,“很明显,这里并不是第一案发现场,凶手应该是将其杀害后抛尸,尸体顺着海流飘入江沙滩无法出去,才被晨跑的人发现的。等具体死亡结果出来后,根据海水流向反推看看能不能找到第一案发现场。”

金九龄点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所以我简单的盘问了一下发现尸体的目击者后,留下了他的联系方式,便放他走了。”

 

司空摘星此时小跑至陆小凤身边,耳语了几句,“陆小凤,有新情况。”

陆小凤抬眼看了看金九龄和魏子云,便和他向远处走去。

待站定,听见司空摘星低声道:“第四名失踪者出现了。”

司空摘星在陆小凤震惊的眼神中继续道:“刚西门局打电话来,说上面已经知道这件事情,认为这几起案子有相似的地方,要并案处理,准备成立专案小组,你任组长,已经开过会了。”

“这个凶手作案动机到底是什么?”陆小凤显然有些烦躁,“我原以为他的目的只是绑架,现在看来要换一种思路了。不过有一点不明白的是,第一名失踪者到现在已经有半个月的时间,为什么现在才将其杀害抛尸,我们一直都在监视她的家并且和她身边的家人朋友保持联系,一旦有异动立即与警方联系,并且电话也是24小时监听状态,可这半个月如石沉大海一般毫无动静,显然不是因为赎金没有谈妥导致的撕票。”

司空摇了摇头,接着说,“而且,通过调取这三名失踪者失踪前的监控录像,并未有发现任何可疑的地方,凶手很明显了解警方的办案套路,而且很狡猾,几乎是毫无痕迹可循。”

陆小凤低下头沉默片刻,伸手想从兜里掏烟,但却只摸到了几颗糖,想想这种情形,吃糖到底不合适,便又塞了回去。“按照洛卡尔物质交换定律,只要进出犯罪现场,就一定会发生物质交换。所以,一定是有痕迹的,只不过我们暂时还没有发现。”

司空摘星看着他,“所以,你有什么打算?”

“将监控时间扩大到半年以内,还有,你派人将这里里外外、左左右右都看一遍,能带回去做检测的,通通都不要放过。或许,我觉得有必要再仔细看一遍之前失踪者现场采集信息的检测结果。现在,你先同我一起去第四名失踪者的家。”

 

同样是单身独居女性,同样是平常的交际活动较少,家里同样少了生活常用物品而金钱等贵重物品均在,唯一和上一名失踪者不同的是,这次现场发现的手帕上面除了绣有一个“花”字以外,还绣了一株兰花,从花瓣的颜色和形状来判断酷似翡翠兰。

陆小凤内心震动,罪犯的指向已经很明显了,花满楼很喜欢兰花,尤其翡翠兰最甚,此次显然是因为花满楼而来。

只是陆小凤尚未想明白,若是因花满楼,为何要事隔十年,而又为何要如此大费周章,是公然挑衅警方还是有别的目的?

陆小凤竭力地遏制着自己的怒火,将手中的手帕攥紧。不论是生是死,花满楼的身份始终是警察,一生坦荡清白、问心无愧,他在世期间内从未发生过一次冤假错案,而他因公殉职也是以其热血铸就了金色的盾牌。

罪犯的如此行为不仅是戳在警队的脊梁骨上,分明也是狠狠在陆小凤脸上扇了几个巴掌。

他胸膛剧烈起伏着,若有什么不满大可冲着自己而来,没必要牵连无辜的人甚至将其杀害。

这条手帕仿似一则战书,而陆小凤已然接受了挑战。

不管什么目的,绝对不允许任何人借以花满楼为由来进行犯罪,如此嚣张,如此亵渎侮辱警察的威严,哪怕是不眠不休,三天之内定要把他揪出来!

 

 

 

陆小凤在题板上将目前的线索一一写下,再将重要证物的照片一张一张贴在一旁,贴到那绣有翡翠兰的“花”字手帕时,他的手明显一顿。

 

花满楼,如果是你,这个案子你会选择从哪作为突破呢?

低声问着自己。

陆小凤闭上眼睛,真的认真将自己代入了花满楼,模拟着他的处事方式和思考原则。

“总是这么莽撞冲动,很容易就会把自己置于危险境地。”仿佛听见一个声音在说。

他轻轻叹了口气,下辈子,还是不要做警察了。

 

陆小凤一直很后悔。

他后悔那天让父亲为自己去买生日蛋糕。

他后悔让花满楼和他一起考警校,甚至还有些欣喜。

他后悔后来一直没机会再带花满楼去看萤火虫。

他后悔自己太吝啬对花满楼表达自己的爱意。

他后悔不敢鼓起勇气去面对绝望的花妈妈,对她说如果她接受,其实他愿意当他的儿子。

他最后悔的还是让花满楼替自己出了那次任务。

 

陆小凤一直觉得这是他的一个梦,一个永远也醒不来的噩梦。

 

因为之前出任务,陆小凤腿受了伤,行走都困难,一直拄着拐杖,所以当接到报警说有歹徒闯进了一家幼儿园挟持了不少师生的时候,花满楼便主动说替他去。

陆小凤坚持要一起,但怎么说花满楼都不肯。

“你腿脚不便,去了只会拖我后腿,到时候我既要想办法和歹徒斡旋还要分心照顾你,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和歹徒是一伙的。”

陆小凤被怼得无话可说,气鼓鼓地想等花满楼前脚走,后脚便跟去。谁知花满楼仿佛看穿了陆小凤的心思,转身叫住了刚来警局一年的金九龄,“你负责看住陆小凤,若是被他跑了,等我回来罚你抄《刑法》十遍。”

陆小凤只能干瞪着花满楼出了门,气得大吼花满楼没人性。

可话音未落,却见花满楼又折返回来,陆小凤忙欣喜地站起,以为他改变了主意。

花满楼快步走向自己,唇角啜着丝意味不明的笑容,“这样吧陆小凤,料你呆在警局也无聊,今天就准你早点回去,路过菜场的时候买两斤肋排,我晚上回去想吃糖醋排骨。记住,小火炒哦,不能像上次那样炒糊了。”

周围不知哪里传来了几声低笑,陆小凤眼神扫过立马作鸟兽散。

 

 

花满楼很快赶到现场,周围完全被警察封禁,已经有孩子的家长在门口撕心裂肺地哭喊。花满楼使了个眼神,暗示赶紧派人去稳定安抚情绪。

歹徒挟持师生的地点是一栋六层高的楼房,自己和十几名师生反锁在最顶层的办公室。

由于歹徒嗜赌成性,越赌越输,越输越赌,欠了一屁股高利贷,而利滚利到最后已经成了天文数字。债主不停地上门追债,他为了躲债晚上也不敢回家。他的老婆替他还了部分债务后终于受不了,便带着孩子离家出走了,这便成了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凶手的父亲曾参加过对越自卫反击战,会自己造枪造弹,他小时候跟着学过几手,虽说只是九牛一毛便也足以造成极大威胁。

 

“他本来性格就极端,现在老婆孩子一走,孤身一人,愤世嫉俗,便成了亡命之徒,选择报复社会。”小张在一旁简单汇报着。

“他是怎么进来的?”花满楼四下观察了一下环境。

“他可能对这一带很熟悉,绕到幼儿园后面爬墙翻了进来,用自制手枪打死了几个老师和孩子后,将剩下的老师孩子都赶到了办公楼顶楼的办公室。他身上绑着定时炸药,谁也不让进,说谁进去就立马引爆身上的炸药。他还说,他说……”小张说到这里便不说了。

“小张,他说了什么?”花满楼转身看着他问道。

“他说,他知道学校报了警,警察来了的话只让领队一个人进去,并且身上不能带枪,否则,他也会引爆身上的炸药。”小张越说声音越低微。

花满楼边听边沉思,“狙击手呢?”

“由于这里是老城区,周围都没有很好的制高点,而且他挟持了一个老师,那个老师腿受了伤,行动不便,狙击手也不敢贸然行动。”

而且正对办公楼的那棵树恰巧挡住了歹徒所在办公室一半的窗户,一定程度上会影响狙击的精准度。

花满楼点点头,“行,那我去会会他。”

“花队,那个人是疯子,你不能去啊!我们先想办法拖延时间,看看能否从其他地方翻入那间办公室,实在不行便通知狙击手强行击毙歹徒。”大家都急了。

“不行,人质的安全最重要”,花满楼立即否决,看着众人的表情便又笑着淡定继续道,“他既然没有立马动手,还让我进去,说明他心里是有所求的。既然这样那就好办,我进去拖住他,你们在外面见机行事。”

花满楼指了指领口隐藏的微型话筒。

众人见花满楼信心满满,而当下也没有更好的方案,便只好同意。

 

花满楼上前敲门,听见歹徒正在里面大声吼着,“……你们崇尚的所谓共产主义都是屁话,说什么夜不闭户、众人皆平等,凭什么你们都有幸福美满的家庭,我也有女儿,却连面都见不到,我见不到女儿,你们也别想见到!”

花满楼声音大了些:“先生您好,我是警方的领队我姓花,我是来帮你的。”

门终于从里面开了一条缝,一个脑袋在缝隙里探了探,”你就是警方的领队?”

“是”,花满楼点头。

里面声音又说,“你刚才说,你是来帮我的。”

“是”,继续点头。

声音停顿了几秒,复又说道,“只能你一人进来,不能带枪。”

花满楼用手由上到下将自己身上摸了个遍,“就我一人,我身上没有枪。”

 

门缝开大了一些,花满楼只觉得一股大力将自己拉了进去,随即门再次被重重的关上。

“你说你可以帮我,怎么帮我?”那人看着眼前白面书生一般的人,一脸鄙夷。

花满楼举着手,边慢慢靠近凶徒,边观察着里面的情况。

这是间够容纳约二十名教师的大办公室,对面是一排铝合金窗户,已从里面反锁,若是架梯子借助空调外机通过窗户爬进来,怕是行不通。

透过窗户可以看见远处的几栋楼房,和这栋房子一样,楼层并不高。虽然看不大清,但花满楼知道,他的同事们正埋伏在那里等待指令。

歹徒则挟持着一名老师站在另一侧,警惕地打量着他。花满楼粗略地估算了一下,虽然在狙击的射程范围内,但是由于歹徒的位置和环境的影响,成功率并不太高。

不过,眼前的情况还不算太糟糕,除了歹徒手里的那名老师,其余老师都被歹徒用胶布封住了口并用绳子将手脚捆住,蹲在墙边角落里,孩子们则躲在老师的身后,显然是受到了惊吓,在瑟瑟发抖,但并没有人员伤亡。

那名被歹徒挟持的老师左小腿受了伤,看伤势情况应该是枪伤,伤口处正汨汨地趟着血,由于失血过多,嘴唇已经泛白,神志开始不清醒,只能顺着歹徒的动作无意识的晃动着。

 

“我可以让那些借你赌资的人不再向你讨债,并且我会劝你的妻子回心转意,将你女儿一起带回来,你们在一起重新生活。”

那人显然不信,“就你一个毛头小子,我欠的那些钱,你一辈子都还不起。”

花满楼视线又转回到歹徒身上,他笑着说,“光凭我的工资自然是没法还你那些债,但你别忘了,我是警察,他第一非法聚众赌博、第二非法发放高利贷、第三涉嫌危害公共安全,就这三条,就够他做几年牢了,让他把你这些债务一笔勾销,也不是什么难事。”

“真……真的”,歹徒有些将信将疑。

“真的”,花满楼点点头,又向歹徒靠近了几步。

“我看这名女教师伤势不轻,需要尽快医治,你这样一直拖着她延误她的救治,万一她死了,你手上就没有筹码了。要知道,现在警方已经把这里全部包围了,外面还有我们的狙击手,一旦人质死亡,狙击手没有后顾之忧,就会将你一枪毙命,到时候你那些所求永远也得不到的。”花满楼半是真诚半是恐吓,和歹徒玩起了心理战。

歹徒阴恻恻地笑道,露出两排黑黄的牙齿,“我知道这是你的拖延之术,你就是要我交出人质,告诉你,门都没有!我交出来了,你们照样会把我打死,不如,我们同归于尽啊,看是我的命重要,还是你们这些人民的走狗和娃娃们的命重要!”说着便扒开了身上的定时炸弹,索性的是,炸弹尚未启动,花满楼松了一口气。

他看着歹徒,摇了摇头,“不,我的意思是,你把她放了,换我当你的人质,我是他们的队长,现在手上也没有枪,你抓我做人质,狙击手会考虑到我的性命安危,更不敢贸然行动,你反而更是安全的。而且,我在你手里,你也不怕我耍什么花招,对吧。”

 

歹徒终于在花满楼的几番巧言下点了头,并且同意放一名女护士进来为其包扎伤口。

转身便控制住了花满楼的双手,将其从头到脚搜了个遍,确认他身上没有枪之后,这才满意地用枪顶住了他的头。

花满楼在歹徒的钳制下拨通了其妻子的电话,早在先前赶来的路上,他已经料到有此局面,所以事先便让手下的人早早地就联系好了歹徒的妻女,要求她们配合自己演一场戏。

电话很快便接通了,在妻子的劝说下,歹徒甚至开始悔不当初泪流满面,就在花满楼认为一切即将尘埃落定的时候,他突然要求要和女儿说话,他说,他要亲口听到女儿原谅自己,他要听她叫自己爸爸。

 

电话那头是长达几十秒的沉默,这几十秒让人觉得度日如年,一阵悉悉簌簌的声音过后,是一个幼稚的童声,她大声说,“我不会叫你爸爸的,妈妈说了你是坏人,不是我的爸爸,我和妈妈永远也不会回家!”

于是,彻底地激怒了歹徒,“我就知道这是个骗局,你们警察是骗子,那个贱女人也是骗子,你们合伙起来给我演一场戏!哈哈哈哈!好啊,来啊,那就谁都不要活!”他一怒之下启动了定时炸弹,上面显示倒计时为3分钟,“我一个人的命,换你们警察、这些老师和所谓的祖国的花朵这么多条命,让这么多家庭破碎,值得啦!哈哈哈哈哈哈!”

花满楼的额头开始渗出汗珠,他急忙劝说,“先生,您先别激动,我是真心想帮助你的,这样,你先把炸弹停了,我来给你的妻子和女儿打电话,好好劝说她,一定会回心转意的。你相信我,我也有家庭、有爱人,我也为人子,我很理解你的心情。”

“够了!我不会再相信任何人!三分钟过后,你我皆为尘土!”歹徒此刻已红了眼,几近疯魔的状态。

 

外面的人听着里面的动静,面对突如其来的变化显然谁也没有准备,都焦急地想着解决办法。而歹徒因为知道了狙击手的存在,事先拉上了窗帘,即使狙击手此时行动,也无法准确找到歹徒所在的位置。

花满楼的手机此时不合时宜响起,他拿起来看了看,是陆小凤的来电,他的眼神悲怆,神情淡然,挂断后便将手机丢向一旁。

此时的歹徒已经被他成功引向窗户处,他看准时机,向其猛扑过去,同时用手夺下他身侧的枪,将身后的玻璃打碎,在炸弹即将爆炸的最后一刻,抱着歹徒从窗户跳了下去。

 

炸弹在空中爆炸,像火球一样掉了下去,除了粉身碎骨的警察,没有人受伤。

 

一个普通的绑架事件,却许久没消息,陆小凤有些不放心,便给花满楼打了个电话,却被莫名挂断,心中隐隐不安。

随着电话挂断而来的,是花满楼的一条短信。

“陆老师,晚上我可能不能回来吃饭了,冰箱里还有没吃完的鱼,如果吃不完就只能倒掉了。”

陆小凤顿时觉得自己被火灼烧一般,花满楼很少喊自己陆老师,印象中只有刚搬来和自己一起住的时候,晚上俩人争论睡左边还是睡右边不休,最后演变成枕头大战,花满楼边躲边求饶时喊过一次。

一定是出事了。

陆小凤感觉自己喉头发紧,握着手机的手都在抖,架着拐杖就往外冲。

 

街上照旧灯红酒绿行人笑脸靥靥,照旧车来车往熙熙攘攘,陆小凤感觉自己脚步再快也无法赶上时间的步伐。

 

现场惨不忍睹,损坏的砖瓦,漆黑的墙面,到处都是的残砖碎瓦,向人们展示着爆炸后破败不堪的场面。甚至都找不全花满楼的尸体,搜索了大半天也只能拼出花满楼的半边身子和半件看不出原本样子的破旧警服。

 

陆小凤从来都没有觉得哪个案件如此复杂,复杂到他始终想不明白花满楼是如何挂了自己的电话后,还能冷静地将歹徒引到窗前,决定与其同归于尽的。

可案情却又很简单,简单到一个小时便能将整个案件复盘完毕。

 

局里将此事上报后,上面下令嘉奖记功,颁发了一枚二等功勋章。

陆小凤到现在都记得他将勋章递给花妈妈的时候,花妈妈冷冷地说道,“不用给我那些虚的东西,我只是来接我儿子回家。楼儿一生都给了你们警察,只愿我以后的残生,再也看不见你们这些警察!”说完深深地看了陆小凤一眼,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陆小凤很长一段时间都不能接受花满楼就这么走了,他开始害怕回家,一个人在家的夜晚,他觉得花满楼无处不在,甚至在转过墙角,花满楼就会出现在自己眼前。

 

花满楼是那么细致、考虑周全的一个人,一个连做饭都要写好步骤和菜谱的人,怎么会在走之前只留下了一条短短的短信。

那条短信陆小凤不知道看了多少遍,在每个失眠的夜里,陆小凤无数次打开那条信息,盯着看了半晌之后,再一个字一个字地打下,“花满楼,明晚能回来吃饭吗?我给你做糖醋排骨”。

然后看着闪烁的光标,再把所有的内容删除。

 

腿上的伤已经好了,可心里的伤什么时候才能好呢?

无人提及不代表伤口不存在,包扎起来不代表伤口已经愈合,那么多的爱,那些说不出口的温柔歉意,无处发泄情绪犹如奔腾洪流,满满地堆在心里,不能碰,稍一触碰便要决堤而出。

 

他开始没日没夜的加班,他把所有与花满楼有关的东西都锁在柜子里,大家都劝他去看看心理医生,但是他不敢去回忆,他不敢去想象当时的场景,不敢细想他与他过去的种种,甚至不敢听别人提及到他。

每晚一闭上眼睛,那些场景就像电影一般在脑海里播放,炸弹的爆炸、绝望悲恸的情绪、曾经那些幸福的时光,所有的一切,一夜夜、一次次冲击着陆小凤的情绪。

 

陆小凤拼命地工作,不论是不是他的活,他都做。只要有外出任务,立马首当其冲。

司空摘星看不下去,便向局长申请给陆小凤批了半个月的假,让他放松放松,可谁知第二天,又看到陆小凤准时地出现在了局里。

于是,在一次任务结束后,他把陆小凤约在警局后面的训练场,狠狠地给了他一拳。见陆小凤没有反抗,反手又是一拳。

仿佛这样就能将他打醒。

 

司空摘星伸手一把拎起陆小凤的衣领,“陆小凤,你果然是疯了,你疯了,你不要命,却要带着弟兄们一起疯,让大家为你的疯狂买单!你知道今天万一没成功,要搭上多少兄弟的性命吗?”

“我若是能因此殉职,便也算求仁得仁,现在连天都不愿收我,我只能在世上苟活,你是不是觉得特别可笑。”陆小凤甚至真的笑了起来。

“陆小凤,你做这幅凄凄惨惨的样子给谁看?你死了,世界上只会少一个好警察,罪犯能少一个吗?你考虑过身边人的感受吗?花满楼能回来吗?”

 

司空摘星对上了陆小凤的眼睛,心中一凛,那是一双毫无希望的眼睛,曾经的明媚已无迹可寻。陆小凤绝望地闭上了眼睛,“司空,你相信这世界上有借尸还魂么?”

司空摘星冷哼一声,“我劝你别做梦了,要疯回家去疯。”

见陆小凤一直没反应,抬手在他面前晃了晃。

陆小凤一把抓住他在面前晃动的手,“你放心,我没疯,我只是觉得,他没走,说不定通过一些神术,还能再见上一面。”

司空摘星定定地看了半晌,说,“陆小凤,你如果想哭就哭出来吧。” 

陆小凤摇摇头,抬手拍了拍司空摘星的肩膀。

 

 

 

司空摘星将一张纸放在桌上,陆小凤抬头疑惑道,“这是什么?”

“你要的东西,我的一个线人提供的,据说她邪得很,去不去由你。”司空摘星头也不回,“不去看心理医生,倒是在这种地方动些歪脑筋,也不知道你到底在想啥。”

 

陆小凤循着地址找来,是个贫民区,一排一排的筒子楼,空间狭小闭塞,楼与楼之间是勉强能走人的通道,上面也被晾晒的衣物遮掩的严严实实,透着阵阵阴暗的气息。

他没有想到胶城竟然还有这种地方。

 

陆小凤推开门,是个吉普赛打扮的一个年轻女子。

“阿KEN介绍来的?”女人简单地打量了一下陆小凤。

陆小凤点头。

“坐吧”,指了指一边的沙发。

陆小凤又点头,只不过头点了,眼睛却还在不停地到处看。

 

陆小凤做了自我介绍,女人说,“就叫我Shaman吧”,随即笑了,“我只是没想到,你们警察也会信这个?不把我当成诈骗犯抓起来么?”

陆小凤眯着眼睛,把手铐放在桌上,“所以你是么?”

女人无动于衷,点了支烟,“阿sir,你逗我玩?我诚信经营来的”,她指着墙上花花绿绿的纸,“呐,这些都是我合法经营的执照。”

陆小凤抬眼,墙上果然挂了很多证件和奖状。

什么宗教传播许可证,

巫师资格证,

周易解梦协会会员,

招魂纳幡经营许可证,

八卦解命资质证,

黑白无常业余工作证,

居然还有世界讲故事大赛一等奖。

 

都是什么玩意儿,还挺中西合璧的。

看来有必要打击一下办理假证的利益链了,陆小凤想。

 

“有什么想问的?”Shaman吐了口烟,问道。

陆小凤手指无意识摸着手铐的边缘,“我想问问,他还活着吗?”

 

Shaman翻了个白眼,“阿sir,你在开玩笑吗?人都火化了,你不是才去他的墓前看过吗?”

陆小凤有些吃惊,“你知道我问的谁?”

Shaman说,“当然,都说了我诚信经营。”

陆小凤点点头,“我听说,人死后是有魂魄的对吗?那他的魂魄现在在哪里?”

Shaman笑了笑,“这个问题嘛,天机不可泄露。”

 

轮到陆小凤翻白眼了。

 

Shaman接着说,“你别觉得我是个骗子,其实事情我都知道,但是天机确实不可泄露。”

陆小凤嗤之以鼻,“是,我知道,你们这一行就是神神叨叨的,你这证是假的吧。”

Shaman笑了,“怎么sir,想查封我的店啊。”

陆小凤气得想掏枪。

 

Shaman按住了陆小凤的手,看着陆小凤的眼睛说,“可惜了,我的证比真金都真,如假包换。你这么容易激动,怎么能问到想问的问题?”

陆小凤瞪着她,“怎么证明?”

Shaman没有说话,她收回了手,闭着眼睛停了一会,睁眼道:“你叫陆小凤?”

“是”,陆小凤答道。

“你们的缘分很早就开始了”,肯定的语气。

陆小凤点点头,“是啊,我们高中就认识了,很久了,久到……”

“两辈子”,Shaman打断了陆小凤回忆。

“什么?”陆小凤一时没反应过来,“你说的什么意思?”

“瞎子和四条眉毛”,Shaman闭着眼睛继续说道。

“四条眉毛我懂,瞎子?你是说他瞎了?怎么瞎的?”陆小凤语气明显有些焦急。

Shaman没说话,陆小凤也没催,直到Shaman睁开眼睛,她又笑了,“天机不可泄露。”

 

陆小凤暗地里骂了一句娘。

“陆sir,我说了我诚信经营。”Shaman靠着椅背,从容地看着陆小凤。

“你能借尸还魂么?”陆小凤接着问。

Shaman停了笑,“你疯了。” 

陆小凤惨然一笑,“是啊,大家都这么说,你这么说,司空也这么说。”他闭上了眼睛,弯下了腰,“我总有种感觉,他的魂魄还在,可是我找不到,我找了很久都找不到,我没办法,我实在找不到他了。”

陆小凤用手使劲揪着自己的头发,抬起头,眼睛红红的,“Shaman,就让我见见他的魂吧,求求你了。”

 

Shaman叹了口气,“你想问什么?”

边在心里骂自己为什么这么心软。

 

陆小凤愣了半晌,“我……我只是想问问他,这么多年,怪过我么?作为警察,我没有保护好队友;作为男友,我没有保护好爱人。是我,一步步将他推入死局。如果,他不和我一起入警校,他会有不一样的人生,璀璨的人生。”

Shaman手上戴着黑丝手套,拿了一个水晶球放在桌上,将手搭在上面,口中念念有词,周围凭空起了阵阵的风,吹得Shaman的头发无规律地飘动着。

 

陆小凤突然有些紧张,用手不停地搓着裤缝,要是真回来了,我该说些什么。随即又嘲笑自己,哪有那么容易,希望越大,失望越大。

降低期望,降低期望。

这时,Shaman睁开了眼睛。陆小凤有些拿不准眼前人的状态,愣愣地不敢出声。

然后,Shaman笑了,“阿sir,想什么呢,还是我。”

陆小凤如释重负,不知是因为确认了借尸还魂这玩意儿是糊弄人的,还是因为觉得自己方才那些担忧都是多余的。

“不过……”

陆小凤抬眼。

“我见到他了,他说了两句话。”Shaman盯着陆小凤的脸,陆小凤从她脸上看出,这不是玩笑。

他喉结动了动,不自觉地吞了一口口水,“什么话?”

“桑榆非晚,柠月如风,乐以忘忧,臻于至善。与君初相识,犹如故人归,但愿君心似我心……”Shaman嘴里一字一句地说出来,听在陆小凤耳里仿佛是花满楼在自己耳边轻轻地呢喃。

 

定不负……相思意。

 

倒真像是花满楼的风格。

 

陆小凤笑了,陆小凤又哭了,当着陌生人的面,哭得撕心裂肺、不能自已。

 

原来,他都知道。

 

 

在那之后,陆小凤突然正常了起来。

他开始正常上下班,按时吃饭、睡觉,也去了心理咨询室,偶尔还会和大家开玩笑,表面上和没事人一样。

只是,没人敢在他面前再提起花满楼

这个名字就像他心里勒紧的一根棉线,随时都有可能勒断崩溃。

 

他开始一件件收拾花满楼的遗物,他知道花妈妈不愿见到他,便把东西邮寄过去,每次都遭到退件,于是便一次次的邮寄。

 

“陆小凤,你是吃了什么仙丹妙药吗?”

后来司空摘星好奇问过一次,却被陆小凤反问道,“司空,你知道人为什么会信教吗?”

司空摘星摇头。

“因为人是高等级动物,只要设定一个背景,他们就能自己合理化所有现象,解释出存在的意义,找寻出内心最渴望的追求。至于现实真的是什么,并不重要。”

司空摘星想说,你该不会被那个女人洗脑了吧,现在是21世纪,要讲科学。

陆小凤却打断了他欲脱口的话,“你他妈别跟我谈科学,科学的解释只限定于特殊的条件下,你说,为什么牛顿三大定律在微观中就不适用了?你能解释量子纠缠原理吗?解释不了,就不能说是假的。”

科学,何尝不是一种迷信。

一个人到底是有多绝望,才会把这种虚无缥缈的玄学当作救命稻草。

 

人啊,果然是一种善于自欺欺人的动物,对于自己想要的真相,想达到的目的会找各种借口。

 

司空摘星愣了半晌,说,“陆小凤,今年是几几年?”

陆小凤笑了,“司空,我清醒地很。”

 

一直。

 

 

 

钥匙插入锁孔,旋动。

阿冰推开门看见站在门后盯着自己的陆小凤吓了一跳。

 

她干笑两声,“陆队,您这是一夜没睡?”

她看着一旁的陆小凤双眼通红,疲惫地揉着眉心。脸上掩饰不住的倦容,大约是没空打理,面颊长出不少胡须的绒毛,衬得四条眉毛都不再那么精致。

“有什么事吗?”

“石秀雪的死亡报告和现场检测结果出来了,我听师父说,您一夜没回去,通宵在办公室研究案情,想着让您多休息一会,便问司空大哥借了备用钥匙,想把材料放您桌上,等您醒来再看。没想到……”这样的陆队似乎不像平时那么有距离感,阿冰便壮着胆子继续说道,“我知道您心系案子,而且时间紧迫,早一分钟便多一分希望,但也要注意身体啊。”

陆小凤低头翻看着报告,“有什么发现吗?”

阿冰理了理思路,说道,“通过验尸发现,石秀雪左胸第5、6肋和右胸第6肋存在骨折的情况,可能是被什么重物锤击所致,但这个并不是她致死的主要原因。而且,在我们发现尸体当时,石秀雪已死亡五天,通过海洋监测中心获取的数据反推,我在地图上查看了一下,就只有柳泉岛一带最有可能是抛尸的地点。所以陆队,”阿冰向前走了两步,“我觉得我们是不是应该去柳泉岛附近看看,寻找一些线索。”

陆小凤没有回答她,房间里只有陆小凤手上翻动纸页的声音,脸上的神情越来越凝重。

“老魏呢?”

“在外面,我去喊他”,既然陆小凤并未在休息,阿冰便把大家一起叫进来,多几个人商讨案情,说不定能有新发现。

 

“我前两天请你帮我检测的那两样东西结果出来了吗?”陆小凤懒得客套寒暄,看见魏子云走进了房间,直接开门见山问道。

“出来了,在这里。”虽然陆小凤因几年前丢失了检测报告坑了自己一次,但是他的为人原则和处事策略还是很让人信服的,对这些小细节根本不介意。

陆小凤接过匆匆翻了几页,然后走到桌前拿起前几次的检测结果再看了一遍,突然抬头,“司空,今天几号?”

“11……月29日,怎么了?陆小凤,你过傻了吗?”

“农历呢?”

大家显然被问懵了,这年头除了三节,谁还会关心农历是几号,纷纷掏出手机来看。

“十月十五。” 

“糟了……”陆小凤放下手中的报告,刚想说些什么,却被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声打断。

他迅速接起,但却一句话都未说。

众人虽不知道原因,从陆小凤越来越差的脸色也能猜出一定是有什么事,而这个电话也并不简单。

空气中的紧张气氛越来越浓,阿冰在一旁大气都不敢出。

 

挂断电话后,便看见陆小凤头也不回地向外冲去。

大家面面相觑,都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等反应过来想跟着陆小凤时,哪里还能找见他的影子。

阿冰一脸无助地看着司空摘星问道,“司空大哥,我们现在要怎么办?”

 

 

陆小凤推开天台的门,远处一个人影正背对着自己仰望天空。他一瞬间有些恍惚,很多年前也曾有这么一个青年和自己一起,在天台上看着云端的海鸥划破天际。

背影跨越了时空与多年前的身影重合,他差点就将嘴里的称呼脱口而出,然而理智让他最终刹了车。

 

听见背后的动静,那个人转过身来,打破了陆小凤最后一丝幻想。

那是一张青涩稚嫩的脸,看上去约莫二十出头,不,也许更年轻。

那人在离陆小凤两三米远的地方停了下来,露齿一笑,“你好啊,陆警官。”

身后的门应声而关,陆小凤回头想阻止却为时已晚,用手拧了两下门锁却纹丝不动。显然,门锁已经被人破坏,一旦关上,便无法再打开。

那人笑得更厉害了,“陆警官,不用白费力气了,我既然约你来到这里,就没想过留退路。”

“你到底想做什么?”陆小凤脸一沉,眉间浮起一层怒气。

那人脸上挂着恶劣的笑容,语气中带着几分不屑,“你怎么不问问我是谁?你们警察审犯人之前不都要把对方家底都问个一清二楚么?”

陆小凤的神情已趋于冷静,淡漠地盯着少年,并不答话。

 

“我叫花满天。”

这句话再次撕开了陆小凤的神情,看着陆小凤一脸诧异的表情,花满天笑了,“你是不是在想,花满天和花满楼是什么关系,花满楼什么时候多了个弟弟?没错,花满楼确实是花氏集团董事长花如令独子,花满天是我后来改的名字,其实我俩并没有血缘关系。我这么说你应该就知道了,花满楼资助过我。”

花满楼一直在资助一个孩子读书,陆小凤也是在读警校的时候偶然一次机会才得知的。那是第一个学期快结束的时候,他看见花满楼在银行填写汇款单,便好奇凑上前去看,这才知道他在给贫困山区的孩子汇生活费,那是他这个学期获得的全部奖学金。

陆小凤一直没有问过具体细节,即使他们之后一同居住,陆小凤也很少过问花满楼的私事,他不想在花家上卷入太深。况且,那是花满楼自己的选择,而他则支持他所有的决定,他觉得如果他想说,总有一天会告诉自己的。

“我没有家人,自生下来就没见过父母,在村子里吃着百家饭过活。原以为自己的一生就这么浑浑噩噩地过下去了,是花满楼给了我希望,他对我说命运是掌握在自己手里,只要肯努力,靠自己的双手一定能改变命运,不要轻言放弃。他一直劝我出来看看,毕竟在山沟沟里,每天所见的仅是方寸大小之地,外面世界的精彩只有走出来才能真正的体会到。”

 

这是陆小凤第一次在别人口中听到花满楼,有一瞬间他甚至在怀疑自己是不是又在做梦。

“其实我自己也一直想出去,想逃离那个贫瘠之地,想来胶城见一见花满楼,然后和他说,你看,我没有让你失望,我做到了,再成为和他一样的人。成年之后,我做的第一件事便是改了自己的名字,我既然被我的父母抛弃,无根可寻,改名换姓也没有什么对不起列祖列宗的。”

“没想到”,花满天的语气中满是冷漠和恨意,“我来到胶城后才得知他早已牺牲多年,死在你们所谓的正义之下。这些年给我资助的资金他早已存到了基金会,再每个月按时打到我的账户上。我说为什么这些年他不再给我写信,也从未给我回过信。那一瞬间,我突然觉得我这些年的努力像是一个笑话,活着的意义到底是什么?在这个肮脏的世界上被一些猪狗不如的人驱使吗?”花满天说着便笑了起来,他笑得停不下来,笑得弯下了腰,甚至笑出了眼泪。

怒气再也无法压制,陆小凤的声音陡然严厉,“花满天你错了,花满楼资助你,是为了让你能成为国家栋梁之才,而不是让你走上歪门邪道的!你这样做对得起他吗?”

花满天脸上的笑容转为叽嘲的角度,变成了薄而锐的刀,冷冷看着陆小凤,“栋梁?像你们这样的栋梁吗?陆小凤你也配提对得起他?”

他点点头,将自己的外套脱去,胸前和后背捆满了定时炸药,“就是因为有你们这样的无能之卒,拿着纳税人的钱却不干实事的人,花满楼才会因此身亡。你们不仅保护不了人民,连你们自己的战友都保护不了,你们这样凭什么让人民放心地把后背交给你们?一群无能的人罢了。”

他盯着陆小凤向前又走了一步,冷哼一声,“怎么了,陆警官,为什么这么吃惊?我说了,今天只要敢来,我们谁也别想离开这里。多年前的花满楼也是这么死去的,今天选择让你和他一样的死法,是你的荣幸。”

 

“我能坦荡的说我对得起人民、对得起身上这身警服,但我唯独,对不起他。”陆小凤的眼神突然暗淡了下来,“你说的对,我没有保护好花满楼,我没用,我是该死。但我之所以没有追随他而去,并不是因为我贪生怕死。”

陆小凤的眼神随即又变得凌冽清明,“无论你怎么说我,我都接受,但是你不能因此去诋毁拿命拼搏在一线的每一位警察。我不想说什么负重前行的话,我只想问问你,那些被你绑架的人就不无辜吗?他们也有家人朋友,易身而处,你的这种行为难道不也与那些你口中的肮脏之人一样吗?”

花满天一脸鄙夷,“用不着给你们找借口,往脸上贴金,说到底还不是因为你们太无能,连续失踪了四个人,你们却还像没头苍蝇一般毫无头绪。你们是人民的耻辱,是国家的蛀虫,一想到花满楼竟因为选择保护你们这群人而牺牲,我就觉得太不值得了!”

 

“花满天,你相信吗?我在之后联系上过一次花满楼。”陆小凤并没有反驳,而是突然开口说道。

花满天嗤之以鼻,不知道陆小凤又在卖什么关子。

“他对我说‘桑榆非晚,柠月如风,乐以忘忧,臻于至善’,是不是他说的,你心里很清楚。我想,你也应该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陆小凤静静地说完,花满天却心下一惊,这句话在花满楼曾经一次给自己汇生活费的时候说到过,只不过前面两句是“东隅未逝,桑榆亦非晚”。

不过这一切,陆小凤并不知情罢了。

“陆小凤,你从哪学来的这套神神鬼鬼的,玄学能帮你破案吗?还不是要等我给你们留线索信息,你们才稍微有些许进展,有限的进展。”

有意思,硬的不行开始来软的,倒要看看陆小凤到底想干什么。花满天心里有些许得意,便配合着陆小凤的话往下说。

陆小凤摇摇头,“你的线索,只是让我怀疑罪犯一定认识花满楼。没错,一开始我确实以为你是因为花满楼来复仇的,但是后面我想错了,你只是想告诉我们,花满楼和你有关。”

“那又怎样,你们还是没有找到那些失踪者。陆小凤,我知道这是你的迂回之术,可你休想让我告诉你一个字。你我马上即将成为死人,你觉得从死人的嘴里能套出什么呢?”

 

陆小凤没有直接回答他,继续说道,“你至少花了半年的时间锁定绑架目标,选定的对象全是单身、独居、社交圈比较狭窄的女性,一是为了能在短时间内将她们成功绑架,二是为了将其绑架之后能较晚被人发现。”

花满天轻笑一声,抱着手臂懒洋洋地听着。

陆小凤淡淡地看着花满天,但如果仔细看便会发现,他眼里充满了自信的光芒,“由于你要多次作案,所以将她们带出胶城并不方便。而你每次将目标绑架后,都会返回到其家中拿取生活常用物品,我便发现了这四名失踪者的家里都有一种相同的土壤物质残留,经化验检测与海岸边的泥土成分极为相似。于是我便判定,你定是将她们藏在离海边不远的一处地方。”

“而海边这么大,能将人藏起来的地方也很多,正当我一筹莫展的时候,石秀雪的尸体又帮了我一个忙。

陆小凤安静的转头,望着远处天边翻滚的乌云,从容不迫地说道,“我在她的身上发现了一种植物,开始我以为是海里面的水藻,后来我发现我错了。那其实是独根草,它是一种在悬崖上生长的特有植物,由于喜爱盐碱成分,在海边的悬崖上居多。而在海边,又是悬崖上,且能供成年人生活多天又不为人所知的地方,在胶城就只有汇崖监狱这一个地方了。”

花满天不以为然,“可通过石秀雪的死亡时间反推,抛尸地点在柳泉岛。”

“石秀雪在死后,你没有立马抛尸,而是用浴桶装了海水将其浸泡在里面两天,第三天才将其抛入海中,为的就是制造她已经在海里飘了三天的假象,来混淆真正的抛尸地点。等到第五天我们在岸边发现时,自然第一判断就是通过尸体在海中漂浮的时间、海水流向、风速等来反推抛尸点,却不会想到真正地点是在汇崖监狱。”

陆小凤看着花满天越来越差的脸色继续说道。

“汇崖监狱是民国时期国民党建造的一个监狱,为的就是关押一些重要犯人,尤其是潜伏在党内的间谍和战犯。由于其特殊的地理位置,罪犯一旦关进去很难逃跑。监狱里有上下两层,平时罪犯在上面生活,但是对于一些顽固不化,不肯透露只字片语信息的人,他们则会把这些人放在下层。由于下层离海面很近,每个月十五涨潮海水都会将其完全淹没。一些人对于手起刀落爽快的死亡并不害怕,可一旦在面对一点一点生命流逝的情况下,求生的欲望和恐惧的情绪会不断冲击着他们的大脑,大部分人都无法承受这种精神压力,便会全都招了。但解放后,由于海水的侵蚀,涨潮逐渐会侵蚀上层,而由于每个月都会被海水浸没一次,也无法开放给游客参观,就渐渐荒废在那里无人看管了。正好被你发现,拿去当了囚禁被你绑架的人之所。”

 

花满天拍着手,啧啧赞叹道,“不愧是陆警官,分析得真是精彩,可你现在说这些又有什么用,即使你现在从这里赶过去,那些人应该已经变成了一具具不会说话的死尸。”

陆小凤勾了勾嘴角,“在我过来前,已经让我的同事们去现场了,现在嘛……”他抬手看了看手表,“应该是已经解救出来了。”

“你很聪明,虽然她们最后一次出现在监控下的地点不同,但你在实施绑架前对周围环境调查的很清晰,所以监控并未拍到什么可疑的场景,让警方仅凭影像记录追踪无迹可寻。但是世界上不存在无痕迹犯罪,只要进入现场就必然会发生信息交换,也必然会被我们发现,这就是天网恢恢。”陆小凤看着花满天的眼睛,一字一字说道。

花满天别开脸,嘴里依旧不肯让步,“哼,你虽然只猜出了这些,也只是找到了那些失踪的人,要不是我主动联系你,你们还是没有抓到犯人,到时候我换个地方照样可以故技重施。”

陆小凤摇摇头,“我已着人去调取了近半年的监控录像,目前已锁定了一名嫌疑人,现在看来,那人的身高体型和你颇为相似,若是你今天没有联系我,不出两天,我也定能将你抓捕归案。”

“你之所以现在联系我,是因为你良知未泯,你希望我能阻止你,你希望我能解救那些人。你将她们绑架之后,本可随意准备一些用品,但你却坚持返回她们家中拿取是因为你并不想杀她们,希望她们能用自己熟悉的物品,这样多少能住得更舒适一些。我说的没错吧?”

花满天抿着嘴巴,并不答话。

陆小凤显然并未等他答话,继续说道,“而且,我还知道,石秀雪并不是你杀的。”

花满天闻言,诧异地盯着陆小凤,“你知道?”

“在发现她尸体前,我们去过她的家,发现她除了日常生活用品不见了以外,抽屉里有两瓶药没拿,地高辛片和硝酸甘油片。”

陆小凤停顿了一下,“这是治疗先天性心脏病的常用药,如果她是正常外出几天的话,一定会带上。而你绑架了她以后,返回她的家中,却因不知道其患有先天性心脏病,只拿取了一些日常生活用品。她在汇崖监狱被你关闭期间,因心脏病发作晕倒在地,而那个时候你恰巧外出。等你回来后看到才意识到她可能是旧疾复发,但由于她已不省人事,无法告诉你是何种疾病,你知道她的住处已被警方24小时监控,不敢贸然返回其家中寻药,只能通过你有限的急救知识为她做了心肺复苏,但没想到还是没能救回来。”

 

陆小凤转开身,背对着花满天沉声道,“我开始当警察的那几年,感觉自己已经经历过了人生百态。那个时候也曾经问过自己,律到底是什么,为什么会有这么多的不公平,坏人得意好人只能流泪哭泣。”

“在这几十年,因殉职受伤警察逾十余万,尤其改革开放后,警察伤亡率直线上升,你无法想象在一个和平年代会有如此的牺牲。金色盾牌,热血铸就。”

陆小凤疲倦地叹口气,“你质疑的没错,不管现在还是将来,这世上根本不会存在完美的法律。现在确实还有很多案情没有水落石出,还有很多人等着我们将犯罪分子缉拿归案,但是你要相信我们对待每一桩案子都是拼尽全力的,我们甚至是在跟时间赛跑,因为晚一分钟,可能就会多一条无辜的人命。国家每年也是在不断完善法律的瑕疵中来保护自己的公民,让我们生活的社会越来越安全。”

陆小凤转过身,发现花满天正看着自己。冷风撩动着花满天额前的碎发,将他眼底的情绪掩盖,陆小凤看不清他的表情。

“你是一个聪明的孩子,我看得出来,你心底还是一个很善良的人,你还这么年轻,有光明的前途等着你,不该走向迷途,让大好人生折在这里。趁现在尚未酿成大错,回头未晚。花满楼当初选择资助你,也是希望你能在今后有所一番作为,我相信他的眼光,他选中的人,一定不会错。如果他还在,一定不愿意看到你现在这个样子,也一定会对你说出和我一样的话的。”

“你怎么知道?”花满天的声音有些嘶哑。

陆小凤突然停了下来,深吸了一口气说道,“因为,他是我的爱人,我了解他。”

陆小凤慢慢地走向花满天,小心地将他身上的炸药包解了下来。

“你走吧。”

花满天目光闪烁,“你不抓我?”

陆小凤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笑着道,“孩子,走吧,走了就别回头了,好好生活,热爱生活。”

花满天张了张嘴,半晌才开口,“我终于知道花满楼为什么喜欢你了,你虽然总是板着张脸,让人总觉得很有距离感,但是个好警察。”

陆小凤哈哈一笑,“评价的很中肯。”

 

花满天抬起了拳头,伸到陆小凤面前,陆小凤会意,也抬手与他碰了碰拳。

花满天转过身,随即想起什么似的又转了回来,“陆小凤,你也一样,好好活着,继续当个好警察,我十年后会再回来找你,到时候你多给我讲讲花满楼的故事。”

“一定”,陆小凤冲花满天挥了挥手,笑了起来。

他突然觉得,自己已许久都没有这么畅快地大笑了。

 

直到花满天在自己的视野里消失,陆小凤转身拨通了警局的电话。

“是,我是陆小凤,我在深蓝大厦,对,需要带上拆弹专家,这里有尚未启动的定时炸弹。”

 

 

 

连环绑架案终于得以告破,而陆小凤因私放嫌疑犯,性质恶劣,属违反职业行为,鉴于从业期间表现优异、屡破奇案,处以记大过处分,降为普通警员。

陆小凤索性向局长递上了自己的警官证和配枪,感谢他多年来的栽培,他深知自己已经不配再成为一个警察,不给警局添麻烦了。

 

而且,想保护的人已经都不在了。

这句话陆小凤没说,不然局长又要大骂自己站位不高,身为警察,百姓就是自己的亲人,就是自己需要保护的人。可是,他连家都守不好,还如何守护百姓安危。

 

好累,太累了,是时候需要休息一下了。

陆小凤想。

 

 

墓园的墓道似乎格外的漫长,陆小凤踏着阶梯而上仿佛已走过了半生。

天空一片铅色,空气中弥漫着冰冷的气息,在寒风的映衬下显得越发萧索。

 

陆小凤站在花满楼的墓前,像往常一样聊着天。

“你那个资助的孩子,我最近见到他了,人挺机灵又聪明,就是死脑筋,一下子没想清便走错了路。哎,毕竟还是孩子,心思不坏,我后来便把他放了,也算是把我自己放了吧。”

“他给我的感觉和你很像,其实你俩长得并不像,但不知道为什么我第一眼看到背影差点认错了”,陆小凤自嘲的笑了笑,“命运就是这么有趣对不对。”

“我啊,现在已经不是警察了,以后来见你,不能再行礼了,今天就给你行最后一个吧,你也不用再笑话我姿势不标准了。”说着便笑了起来,站起身整理了一下皱皱巴巴衬衫下摆,举起手认认真真行了一个礼。

 

“对了,今天没给你带糖,带了样好东西。”转身在墓前放了一坛酒。

“这坛酒还是我们刚参加工作时,我去青海参加集训,买了几根玛卡回来,你非说这东西泡酒好,说等几十年后咱俩体力不如当年后再喝。”

“其实那天你给我泡红糖姜茶时我就想问你,年纪轻轻的哪来这么多养生之道。”脸上挂着宠溺的笑。

 

这一晃十年过去了。

十年啊。

第一个十年,我因为在外面出任务,没见到重病的母亲最后一面。

第二个十年,我失去了你。

 

人生能有几个十年。

 

陆小凤看着花满楼墓碑上的照片,照片上的人笑得一脸灿烂,“十年了,我都老了,你还依旧年轻。”

“你说,我们俩这算异地恋不?以前在一起的时候不觉得,感觉日子还很长,现在才分别了十年,我却感觉已经过了一辈子了。”

 

无处宣泄的思念堆积在一起压着陆小凤,像一张张濡湿的纸,一层又一层地掩住他的口鼻,有迹可循的窒息感慢慢地蔓延上来。

他找不到人倾诉,唯有每次来到墓园才能让他卸下外面的伪装和心中的防备。

 

人都渴望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尤其是看到别人有自己没有的时候。

也许越渴望就越得不到。

不管是爱与被爱,一辈子都做着自己喜欢的事,平静幸福地过完一生。

这些都是很需要运气的事。

我自私地要了这份运气,还想更贪婪的想要一辈子。

哪怕以后负重前行,不过,谁说现在不是呢。

但是人啊,本来就不可能什么都得到,你说对吧?

 

陆小凤长久凝视着墓碑,最后他慢慢抬起脸,闭上了眼睛。你看花满楼,和你想得一样,不管遇到了什么,我们都不曾后悔,即使在最痛苦最绝望的时候,也从不曾有一丝后悔。

时光不会因任何一个人而停下脚步,它犹如一条奔腾向前的河流,每个人都是河流里的小水滴,看似渺小,但那些悲欢离合汇聚在一起又拥有无比的力量,随着水流时而湍急、时而缓慢,最终归宿于大海。

而那些在一起的的日子,是陆小凤在这一生中所拥有的最美好的时光,即使是死亡也不能将其带走,它们是那样真实的存在过。

 

“所以花满楼,你能不能,等等我?”陆小凤伸手去摸墓碑上的字,低声说着。

 

陆小凤低头将酒坛的蜡封开启,“不管怎么说,今日是个好日子,咱们就喝了它!”

 

等待多天的胶城初雪终于淅沥沥地下了下来,纯白色的琉璃世界,远处的山岭树木也都落满白雪,晶莹雪花在天光下闪烁着无数细小的明亮光茫,世界一片寂静。

雪落满了陆小凤的额头、肩头,染白了他的头发和眉毛,连墓碑上也渐渐被雪覆盖,陆小凤没有掸掉,也没有戴上帽子。

他哈哈大笑一声,倒出一碗酒,“Shaman说的没错,上辈子,我们一定是一对人人羡慕的神仙眷侣,对酒当歌,恣意江湖,来,花兄,干!”

 

陆小凤用头枕在墓碑上,在花满楼离去的第十年,和着飘雪将这刺骨的酒咽了下去。

 

 

霜雪覆头,与君白首。

 

 

 

(全文完)

 

感谢阅读!

 


竹子竹子竹

【陆花】金风玉露一相逢

案一、观音有泪(其二)

  

  

  江南四月,春雨纷纷。

  

  天气总是最不讲道理的,刚才还晴朗的天空突然就暗了下来,雨水落下,打在瓦上,又悄悄滑下,摆摊的小贩匆匆寻找躲雨的地方,路上行人脚步不停,往家里赶去。

  

  花满楼正站在门口,负手而立,静静的听着雨落下的声音,然后有人走到了他的身边,微风拂过,似乎夹杂着一丝酒香,于是花满楼突然笑了。

  

  “陆兄”

  “我们走吧,花兄”

  

  陆小凤也笑了,然后展开了手中的油纸伞,带着花满楼一起走进了这烟雨中,身影逐渐模糊。

  

  袁芊芊倚在窗边看着,直到两人消失不见,然后关上了窗,似是自言自语般...

案一、观音有泪(其二)

  

  

  江南四月,春雨纷纷。

  

  天气总是最不讲道理的,刚才还晴朗的天空突然就暗了下来,雨水落下,打在瓦上,又悄悄滑下,摆摊的小贩匆匆寻找躲雨的地方,路上行人脚步不停,往家里赶去。

  

  花满楼正站在门口,负手而立,静静的听着雨落下的声音,然后有人走到了他的身边,微风拂过,似乎夹杂着一丝酒香,于是花满楼突然笑了。

  

  “陆兄”

  “我们走吧,花兄”

  

  陆小凤也笑了,然后展开了手中的油纸伞,带着花满楼一起走进了这烟雨中,身影逐渐模糊。

  

  袁芊芊倚在窗边看着,直到两人消失不见,然后关上了窗,似是自言自语般轻声。

  

  “我们也走吧…”

  

  陆小凤向来不是个雅致的人,但是他现在却不得不和花满楼一起闲卧小楼听春雨了,因为他们前脚才踏入了小楼,后脚雨势就变大了起来,茶还没喝一口,就得先帮花满楼把那些娇弱的花儿搬进屋内,真是人生不易,陆小凤揣着手瘫在椅子上,想想又叹了一口气。

  

  花满楼有些好笑的听着,抬手将一个小酒坛放在了桌子上,往陆小凤那边推了推,于是刚才那还宛若烂泥的家伙迅速直起了腰,拍开泥封便灌了一口,把嘴一抹神采奕奕。

  

  “好酒!知我者,花兄也”

  

  “你呀你呀,陆小凤”

  

  花满楼无奈的摇了摇头,拿起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茶,轻抿一口,有淡淡秋菊香。

  

  “花兄”

  “嗯?”

  

  “我要去一个地方”

  “你去哪儿?一起去”

  

  陆小凤沉默着,将最后一口酒倒进了嘴里。

  

  “京城”

  

  一个时辰之前。

  客栈里。

  

  袁芊芊在花满楼踏入房间的那一刻便放开了自己的手,像是突然又找回了女儿家的娇羞似的行了一礼,脸色变化之快,让陆小凤叹为观止。

  

  “花七哥哥,好久不见”

  

  嗯?

  

  陆小凤精神一振,坐姿都端正了不少。

  

  “原来是芊芊,好久不见”

  

  花满楼顿了顿,然后朝少女的方向回了一礼,脸上依旧挂着温柔的笑意,却更有几分遇着熟人的喜悦,陆小凤不由的挑了挑眉毛。

  

  “两位,认识?”

  

  花满楼摇着折扇缓步走到桌边寻了位置坐下,袁芊芊便也坐回了刚才的椅子上,只是这回再没有什么小动作了。

  

  “自然,我与芊芊自幼相识,不过已许多年未见了”

  

  袁芊芊点了点头,竟是难得的优雅乖巧,看的陆小凤颇为牙疼,若不是刚才的梅花镖还扎在墙上,他都快信以为真了。

  

  “不知道花七哥哥怎么会突然到这里来?”

  

  花满楼将头转向了身旁,虽然双目无光,但是被‘看’的某人却感觉不自在了起来。

  

  “我来寻人”

  

  “寻人?”

  

  袁芊芊便又将目光投向了不知为何突然尴尬起来的某人,只见花满楼收了折扇,轻轻点了点头,唇角夸起一个调侃的弧度。

  

  “寻一个说要来赴约,却迟了一个时辰的人,那人有四条眉毛,听说好像在这,不知芊芊可有看见?”

  

  袁芊芊突然明白了陆小凤那份尴尬从何而来,眼睛一转,有些幸灾乐祸的笑了起来。

  

  “这可巧了,我刚刚才和那四条眉毛的家伙打了一架,现下,这人可不正在眼前”

  

  “咳……”

  

  陆小凤不由自主的摸了摸自己的胡子,只能轻咳一声打断这两人的调侃,然后抓住了花满楼的左手,满脸诚恳。

  

  “我错了,本来我可以很快过来的,花兄,花满楼,你看我这不是被你这妹子拦住了吗”

  

  “我知道的,陆兄”

  

  花满楼用扇柄轻点了点陆小凤的手背,他当然没有生气,难得遇见陆小凤如此,不如说,他觉得很有趣,于是笑容更添了几分开怀,而陆小凤,当然也看见了。

  

  “花兄啊花兄,你学坏了”

  “近朱者赤”

  

  两人便一起大笑起来。

  

  江西袁家是个大族,他们主要经营布料和薰香,虽然族人并不尚武,但也能在江西屹立不倒,因为袁家还有一层身份,皇商。

  

  “皇商?”

  

  陆小凤看了看袁芊芊,又看了看花满楼,若他记得不错的话,花家似乎也是皇商。

  

  “是的,皇商,芊芊的祖母也曾是一位郡主”

  

  花满楼点了点头,袁家便在那之后成为了皇商,在江西一带成了大户,虽说有利有弊,但至少很少有人敢对他们动手,而到了袁芊芊这一代,袁家家主只有她这一个女儿,极其宠爱,甚至为了她纳上门女婿,如果不出意外,她将是下一任家主。

  

  “但是意外出现了”

  

  “是的”

  

  袁芊芊饱含怒气的捶了一下桌子。

  

  袁家既是皇商,那自然会受制于皇上,这任袁家家主袁青泽上任时,当今圣上赐了一观音玉像当做贺礼,并称有此玉像在,可抵袁家一次杀头之罪,这玉观音一直被好好的封存在袁青泽的卧房的密室之中,但是十日之前,袁青泽去了一趟京城之后回来,玉观音,不见了。

  

  “不见了?”

  

  陆小凤皱了皱眉头,觉得这事蹊跷极了。

  

  “不见了,密室没有任何被破坏的迹象,但是玉观音却真的不见了,而且就是我父亲准备给我纳上门女婿时不见的,然后江家就来提亲了”

  

  “哦?这江家又是个什么情况?似乎有问题的很呐,我记得袁姑娘你那未婚夫似乎就姓江?”

  

  陆小凤发现了问题的关键,前脚玉观音失踪,后脚便上门提亲,这江家,若说与这玉观音失踪之事无关,他能当场把桌子吃了,然后陆小凤看了花满楼一眼,又想,或者把百花楼的花全吃了。

  

  “江家,和我袁家同为江西大族,只不过他们做的是刀剑的生意,江湖上侠客的武器,有两成出自江家,按理说我们两家之间不会有过多交集,但这次,江家却突然求亲,而且,是让我嫁过去,不然就要将袁家弄丢御赐之物的消息立马传出去”

  

  袁芊芊闭了闭眼,似乎是想要掩盖那不甘的怒火,紧握拳的双手中,指甲却狠狠的扎入了皮肉。

  

  “江家是如何得到玉观音的?”

  

  花满楼这时却突然开了口,他闻到了一丝极淡的血腥味,心中了然,不由得有些怅然。

  

  “不知道”

  

  袁芊芊摇了摇头,她对此也很茫然,连她也不知道密室的真正位置在哪儿。

  

  “袁伯父现在可在袁家?”

  

  “在”

  

  “那便好,芊芊,别担心,我们,我和陆小凤会帮你找到玉观音的,你先回袁家吧”

  

  花满楼起身将一个药瓶放到了桌子,然后拍了拍陆小凤的肩膀,两人便一起走出了客房的门。

  

  袁芊芊看着药瓶怔怔发愣,良久才回过神来,摊开双手,一行清泪滑过,似悲似喜,又似乎有一声叹息远远响起。

  

  花满楼停在了客栈的门口,仰起了头,陆小凤便也停下了脚步。

  

  “怎么了?”

  “要下雨了”

  

  风中已经有了潮湿的气息。

  

未完待续…

不如从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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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花满楼先喜欢上陆小凤会是什么样的…感觉这有好多可以深入挖掘的点,这样一个人会怎么处理这份感情,爱不好捉摸,再自持的人也要沾染几分颜色,可以肯定的是,这该是个细水长流但又情欲暗涌的故事,花公子的这一面,一定会很可爱…陆花又会产生怎样奇妙的化学反应啊

 如果花满楼先喜欢上陆小凤会是什么样的…感觉这有好多可以深入挖掘的点,这样一个人会怎么处理这份感情,爱不好捉摸,再自持的人也要沾染几分颜色,可以肯定的是,这该是个细水长流但又情欲暗涌的故事,花公子的这一面,一定会很可爱…陆花又会产生怎样奇妙的化学反应啊

错踏光阴

【陆花】绮梦回

第八章  院里的人


陆小凤出了那座不知名的小山之后,并没有一路北上去往西安,而是策马南下先去了江南。

他不是去找花满楼的,因为他并不能确定花满楼是否还在百花楼。

但是他确定,老板一定还和老板娘一起,住在另一个不知名的小山中。

因为老板一向很懒,一个人如果连动都懒得动,又怎么会去搬家呢?

陆小凤看到老板和他的椅子的时候,已经日暮西沉,而且还下起了雨。

雨下的不大,风却阴冷。9月的秋雨不比7月的夏雨,细小又缠绵,带着深秋的寒意,丝丝透人心弦。

但是老板依然坐在院子里的那个椅子上,没有动。

老板不是不怕雨,而是知道有人会给他打伞。

打伞的那个人,......

第八章  院里的人

 

陆小凤出了那座不知名的小山之后,并没有一路北上去往西安,而是策马南下先去了江南。

他不是去找花满楼的,因为他并不能确定花满楼是否还在百花楼。

但是他确定,老板一定还和老板娘一起,住在另一个不知名的小山中。

因为老板一向很懒,一个人如果连动都懒得动,又怎么会去搬家呢?

陆小凤看到老板和他的椅子的时候,已经日暮西沉,而且还下起了雨。

雨下的不大,风却阴冷。9月的秋雨不比7月的夏雨,细小又缠绵,带着深秋的寒意,丝丝透人心弦。

但是老板依然坐在院子里的那个椅子上,没有动。

老板不是不怕雨,而是知道有人会给他打伞。

打伞的那个人,就是老板娘。

老板娘一身红衣,显得更加婀娜多姿,撑着一把红伞站在老板的身后。雨水沿着伞边涓涓流下,流成了一条条水线,包围了老板和老板娘。

陆小凤就这样踏着深秋的雨,走进了老板的院子。

朱停看到陆小凤的突然出现,差点就从他的椅子上站了起来,但是最后还是坐了回去,一脸淡淡地,略带惊喜和嫌弃的看了他一眼。

老板娘倒是一直很喜欢陆小凤,看到他来了,欢喜之情流露于表,就连说话的语气中都带着些许的开心,说道:你可算来了,再不来,他可要离开他的椅子去找你了。

陆小凤知道老板娘说的他是谁,他就是老板。

老板听到老板娘的话,却一脸嫌弃的说:谁说的?我才不会去找他。别说一年不来,就算是十年不来,也跟我没关系。

老板娘笑道:是是是,跟你没关系。陆小凤,饿了吧,快进屋来,屋里不仅有饭,还有刚开封的酒。

说完,老板娘施施然的收了伞,进了屋。陆小凤看了朱停一眼后,也笑嘻嘻的跟了进去。只留朱停一人,还坐在院里的椅子上,仰头望着如丝的细雨,咧嘴笑出了声。

他一直在这个椅子上等陆小凤,如果陆小凤一年不来,他就坐一年,十年不来他就坐十年。他不会主动去找他,但是会一直等他。

陆小凤是他的朋友,穿开裆裤长大的朋友,是他最好的朋友。

小屋里果然有饭,热腾腾的饭;有酒,香喷喷的酒;还有陆小凤最想见的人——小表姐。

小表姐一见到他就笑嘻嘻地说:这饭是我做的,酒是我酿的,你敢不敢吃,敢不敢喝?

陆小凤苦笑一声道:小表姐,我都一年多没见你了,还怕你往饭里下毒不成?

老板娘坐在陆小凤的身旁笑道:下毒她倒是不会,但是弄些什么奇怪的东西我就不确定了。

陆小凤笑着拿起了桌上的一壶酒说:就算是毒酒,我也要喝。我已经好几天没有喝酒了,今天可是不能在错过了。

老板娘伸出手,拿下他手里的酒壶说:喝酒不急,倒是这雨夜,你跑我们这里来干什么?别说是想来找酒喝的。

陆小凤摸着他的两个胡子笑道:当然是有别的事情,但是喝酒也算是一件的。不过一个人喝酒太闷了些,老板娘,你要不要陪我一起喝?

老板不知何时离开了他的椅子,走进了屋子,正好听到陆小凤问老板娘要不要陪他一起喝酒。

老板娘看了看老板,拿起了面前的酒杯说,那是一定要的。如此美酒,若是只有一人独酌,岂不太无聊了?

陆小凤哈哈大笑看向老板,老板冷哼一声转身进了里屋,大声的关上了房门。

老板不想见陆小凤,老板一直都不想见陆小凤。

因为陆小凤不会无缘无故的来,酒喝完了,就要办事情;事情办完了就要离开。老板不知道要在分别时作何表情,于是干脆就不见。

陆小凤懂,所以他继续喝酒;老板娘也明白,所以她也陪着陆小凤继续喝。

几杯酒下肚,陆小凤有了些许醉意。他不是一个容易醉的人,但他确实是要醉了。他不是来这里喝醉的,所以他开始开口说话。

陆小凤又喝完了一杯酒后说道:江湖人都知道,我陆小凤已经隐居了。但是前不久花满楼卷入了西安的一场麻烦中,我得去找他。

老板娘没说话,她知道若不是他的朋友出了事情,他绝对不会再现江湖。

陆小凤又喝了一杯酒,然后看向上官雪儿道:但是现在我还不想以这个面目见人,我需要换个样子。

“所以你是来找我给你易容的?”小表姐笑着说道。

陆小凤道:是的,我不知道司空摘星那个猴精现在在哪,但是我总是知道小表姐在哪里的。

小表姐是老板的干女儿,自然要跟着老板和老板娘在一起。

虽然她年纪不大,但是易容的本事不小。连司空摘星和公孙大娘都承认,上官雪儿的易容本领并不在他们之下。

上官雪儿看着他说道:那你是想年轻一些还是年老一些?是想好看点还是丑点?

陆小凤无奈的说道:我只想不被人认出来。

小表姐看了他半天,说道:这个好办,我保证不会有人认出你来的。

第二天一早,陆小凤在上官雪儿和老板娘一夜的折腾下,终于能够出门看看他的新身份。

小表姐说的不错,天底下确实是没有人能认出他就是陆小凤。因为现在的他,是个和尚。

没有人会相信陆小凤会易容成和尚,因为和尚不能喝酒,不能吃肉,不能有女人。若是让陆小凤没有这三样,那还真不如杀了他倒好。

陆小凤现在的心情就是这样的。他哭笑不得的看着小表姐和老板娘,那两个女的已经笑的直不起腰,他在心里不住的嘀咕,她们俩肯定是故意的,天底下能变妆成的人那么多,却偏偏给他弄了个和尚。如果不是因为朱停还在这里,他一定会出手点了这两人的穴道,让她们在日头底下晒上一天。

但是想归想,陆小凤不会真这么干。好在他是个很想的开的人,既然已经这样了,倒不如索性接受它。和尚就和尚,又不是真的和尚,还能一辈子不喝酒,不吃肉不成?

老板娘笑够了,去厨房端上了早餐。早餐有酒也有肉,虽然陆小凤现在是个和尚,但还是她们的朋友,她不会让朋友在她这里为难的。

陆小凤感激的看了老板娘一眼,就坐在椅子上大吃大喝起来。酒足饭饱后,拍拍肚皮,转身就要离开。

老板娘倚在门边注视他,上官雪儿坐在桌子前看着他,唯有老板那个屋子里,什么动静都没有。

陆小凤也不介意,对着老板娘和小表姐挥一挥手,又冲着老板的屋子大喊一声:我走了。转身离开,背影很快就消逝在山间的薄雾中。

过了良久,老板才从屋里出来,老板娘依然靠着门口,桌子旁的上官雪儿却早已回到了自己的房间。老板看着屋外越来越亮的日头,说道:他走了?

老板娘也没有回头,轻轻道:嗯。

老板盯着她突然说道:那我们是不是可以安心的去创造个小老板了?

老板娘看了他一眼,笑着走进了屋里。她知道,从今往后,老板不会日日都坐在院里的那个椅子上,等一个浪子的到来。


青三十

秀一下我金属徽章,嘻嘻嘻。算上空气章有三百多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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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花】绮梦回

第七章 往事难忆


三天后,沙曼和陆小凤吃掉了小院的最后一只鸡,喝完了最后一坛酒。

酒喝完了,陆小凤也该走了。

沙曼和陆小凤走到河边小桥,沙曼挥手,挥手送别;陆小凤也挥手,挥手离去。

沙曼就这样看着他的身影融入西边的晚霞。

日头渐渐西落,山间的鸟鸣更加欢快。

布谷鸟还在一声声的叫着“布谷布谷”,听在沙曼的耳里却变成了“不归不归”。

子规啼,不如归,道是春归人未归。

杜鹃啼血,不如归去。

沙曼回到小屋,点上了蜡烛,她知道,今晚是睡不着了。

今宵剩把银釭照,犹恐相逢是梦中。

“自己为什么不等他呢?”恍惚中,沙曼盯着蜡烛忽明忽暗的光,问自己。

为什么不......

第七章 往事难忆

 

三天后,沙曼和陆小凤吃掉了小院的最后一只鸡,喝完了最后一坛酒。

酒喝完了,陆小凤也该走了。

沙曼和陆小凤走到河边小桥,沙曼挥手,挥手送别;陆小凤也挥手,挥手离去。

沙曼就这样看着他的身影融入西边的晚霞。

日头渐渐西落,山间的鸟鸣更加欢快。

布谷鸟还在一声声的叫着“布谷布谷”,听在沙曼的耳里却变成了“不归不归”。

子规啼,不如归,道是春归人未归。

杜鹃啼血,不如归去。

沙曼回到小屋,点上了蜡烛,她知道,今晚是睡不着了。

今宵剩把银釭照,犹恐相逢是梦中。

“自己为什么不等他呢?”恍惚中,沙曼盯着蜡烛忽明忽暗的光,问自己。

为什么不能像是一个普通的妇人,等着自己夜归来的丈夫呢?自己大可以守着这间小院,等着他从江湖中再次归来。

沙曼想,如果这次有麻烦的人是西门吹雪,是司空摘星,是老板和老板娘,她或许会等着那人归来;但这次有麻烦的偏偏是花满楼,在他那里,她已经输过一次了,这次她不想再赌,也不敢再赌。虽然她曾经最喜欢在赌坊里,但那也只不过她知道,那时的自己不会输。

陆小凤跟她说过很多次,他是个浪子,浪子无根,浪子也没有家。可是偏偏他却觉得,他有三个家。幽灵山庄中的破茅屋,西子湖畔的百花楼和这无名山间的小竹院。

沙曼问他,哪个才是他真正的家?

陆小凤笑着回答“家有很多意义,幽灵山庄的那个茅屋有名无实;江南的百花楼有实无名;这个山间小院,既有名又有实。”当时的沙曼,笑道很开心,因为她有一个喜欢的人,有一间只属于她们的家。

但是后来渐渐地,她就不开心了,因为她发现,她喜欢的人,并不只喜欢这一个家。

如果一个人在一个家里还会想着别的家,那这个家一定不是最重要的。

这个山间的小院就是这样一个不是最重要的家。

这一年里,陆小凤给沙曼讲过他的很多见闻,其中有沙曼知道的,也有沙曼不知道的;说过他的很多朋友,有沙曼认识的,也有沙曼不认识的;也聊过他的不少红颜,有沙曼吃醋的,也有沙曼不吃醋的。

但是说的最多的,还是那个满楼鲜花的小楼,那个温其如玉的人。

有的时候,沙曼都忍不住想,明明自己只见过花满楼几面,为何会对他如此熟悉?如果自己没有先爱上陆小凤,那一定会喜欢上花满楼,喜欢上陆小凤口中的花满楼。

沙曼知道,陆小凤有很多朋友,很多好朋友,也有很多不好的朋友。他的朋友多,但是背叛他的朋友也不少。金九龄,叶孤城,木道人等等曾经都是他的朋友,但也都利用过他,背叛了他。

陆小凤最恨的是金九龄,因为他杀了薛冰。

陆小凤不愿意过多提到这个事情,沙曼也不愿意,因为她一直在嫉妒薛冰。

活人永远比不上死人,沙曼深知这一点,所以薛冰的醋,她吃的最多。

沙曼最讨厌的是木道人,因为他建立了幽灵山庄。

陆小凤跟沙曼讲过很多次幽灵山庄的事情,多到沙曼都觉得自己也参加了“鹰巢”计划。

沙曼其实并不真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因为她听到的,都是陆小凤说的。

陆小凤说因为幽灵山庄的存在,所以他们制定了“鹰巢”计划,本来他是想让木道人也加入,因为花满楼不同意,他就放弃了;

陆小凤说木道人最后杀了所有证人,还带着很多参与了“鹰巢”计划的人去解救他,导致最后没有人在相信陆小凤的话,只有花满楼是个例外,他依然相信他;

陆小凤说在木道人的即位大典上,木道人最后使足了真力推他的那一下,若不是花满楼的流云飞袖接住了他,他必撞到身后的大柱上,粉身碎骨。

木道人的武功很高,深不可测,陆小凤不是他的对手,甚至连西门吹雪也不是他的对手。

沙曼讨厌木道人也不过是因为他建立了幽灵山庄,因为陆小凤总是时不时的念叨这个事情,因为只有花满楼还相信他。

但是沙曼并不讨厌花满楼,相反,她甚至有点喜欢他。谁不喜欢一个充满光明,热爱生活的人呢?

渐渐地,天亮了。第一缕阳光照在桌子上的时候,沙曼神情有些恍惚。她没有听到鸡叫,往常都是鸡先叫,在见光。

随后她想起来了,最后一只鸡,已经在昨天,被她和陆小凤吃了。

沙曼自嘲的笑了笑,站起身来。一夜未睡的她有些许的疲惫,但并无大碍。她走向床边,拿起了昨天就打包好的行李,整理了下稍微凌乱的衣服,然后,打翻了桌上的蜡烛。

蜡烛着地的瞬间,火光蔓延了起来。沙曼转身打开大门,看着东方的一抹即白,走出了屋子。

火势很快就窜上了屋顶,浓浓的黑烟顺着深秋的北风吹向了山间。沙曼走过那座桥,落叶铺满了河。回首遥望火光中的小屋,留下了一滴眼泪。

从别后,忆相逢,几回魂梦与君同。

往事成烟不可追,春去秋来人不归。

 

ps:选择《幽灵山庄》的那个故事,是真的超级喜欢这一个案子。虽然花满楼出场很少的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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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君无归期


陆小凤回到小院的时候,就看到屋里的油灯亮了。他知道,沙曼一定醒了。

他推开门,走向卧室,看到了躺在床上的沙曼,睁着眼睛,盯着他,没说话。

陆小凤叹了口气,走向床边,脱下鞋子,上了床。揽过沙曼的头,放在了自己的腿上。

久久的安静,最后沙曼先开口道:我等了你很久。

陆小凤道:我知道,因为我出去了很久。

沙曼道:是出了什么事情吗?

陆小凤苦笑道:是出了事情,但不是这里。

沙曼有点吃惊道:不在这里?难道在外面?

陆小凤抚摸着她的头发道:在西安。

沙曼突然从他的怀里坐了起来,盯着他说:你怎么还会知道西安的事情?难道你还跟外面有联系?

陆小......

第六章 君无归期

 

陆小凤回到小院的时候,就看到屋里的油灯亮了。他知道,沙曼一定醒了。

他推开门,走向卧室,看到了躺在床上的沙曼,睁着眼睛,盯着他,没说话。

陆小凤叹了口气,走向床边,脱下鞋子,上了床。揽过沙曼的头,放在了自己的腿上。

久久的安静,最后沙曼先开口道:我等了你很久。

陆小凤道:我知道,因为我出去了很久。

沙曼道:是出了什么事情吗?

陆小凤苦笑道:是出了事情,但不是这里。

沙曼有点吃惊道:不在这里?难道在外面?

陆小凤抚摸着她的头发道:在西安。

沙曼突然从他的怀里坐了起来,盯着他说:你怎么还会知道西安的事情?难道你还跟外面有联系?

陆小凤将她重新揽入怀里说:是的,从咱们来这里的第一天,我就一直跟外面有联系。我没告诉你是因为我不想让你烦忧。

沙曼咬了咬嘴唇,没有说话。

陆小凤继续说道:你知道的,我总有几个朋友,是不可能放心的下的,所以…….

陆小凤的话还没说完,沙曼打断道:这次是谁?西门吹雪?司空摘星还是朱停?

陆小凤缓缓道:都不是。

沙曼叹了口气,说:那一定是花满楼了。

陆小凤没有说话。因为他知道,沙曼并没有说完。

过了一会,沙曼接着说道:竟然真的是花满楼。想不到在你走了之后,花家七公子还会卷入到麻烦之中。

陆小凤无奈的笑了笑,看来大家都知道,花满楼的麻烦都是跟着他陆小凤的。

“不过”沙曼从他的怀里出来,看着他说:如果是花满楼的话,那你走吧。因为就算我不让你走,你的心也不会在这里了。我不想留一个没有心的人。

陆小凤有些吃惊的望着她,本来以为会解释一番的,没想到她竟然先把话说开。

沙曼看着他的样子,噗嗤笑了一声,道:干嘛这么看着我?以为我不会答应?

陆小凤诚实的点了点头。

沙曼继续说道:司空摘星有句话说的真对,你真应该叫陆三蛋的。陆小凤,我要的是你这个完整的人,连心带身,如今你的心已经不在了,我还要你这个身子干什么?

听沙曼这么说,陆小凤突然不会说话了,可是他一向是最会说话的人。

沙曼看着他,而后又躺回了他的怀里,幽幽地说:我本来以为咱俩是一样的人,隐居是因为我们都不愿意在管尘世之事,不论是谁的事情。但是现在我发现,我错了,而且错的厉害。我害怕热闹,越热闹越害怕,所以我喜欢隐居,喜欢孤寂;你正好相反,你是害怕寂寞,越寂寞越害怕,所以你喜欢江湖,喜欢热闹。

陆小凤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搂着她。

良久,沙曼离开他的怀抱,起身打开了床边的柜子,从最下面拿出一个精致的盒子,打开后陆小凤发现里面有一张银票,一张崭新的银票。

陆小凤从来不知道柜子里还有这么个精致的盒子,盒子里还有张银票。

不过自打他们隐居以来,渐渐地也不怎么用银票了。所以他很好奇这张银票是怎么来的,为什么被沙曼这么宝贝的存放着。

沙曼倒是没说话,只是拿起了银票交给陆小凤说:把这个还给花满楼,我赌输了。

“什么?”这下陆小凤是真的懵了,吃惊的问:花满楼?你什么时候还跟花满楼打赌了?我怎么不知道?

沙曼看了他一眼说:就在你陷入宫九的阴谋被追杀,花满楼为你四处奔波的时候。那时我见了他,跟他说,如果这次你还能幸运脱险,就会跟我一起隐居,不在过问红尘之事;花满楼说你不会的。当时他输了,输了这张银票。但是我并不想用它,就一直将其好好的保存了起来。现在看来,他没有输,因为输的人是我。

陆小凤无奈的扶额,他想不到这俩人竟还会打这种无聊的赌,他俩又不是他和司空摘星那个猴精。

“不过”沙曼叹了口气说道:花满楼真的很了解你,他说,从来都不是麻烦找上你,而是你自己去找麻烦。你因为害怕孤独,所以才会不停的找麻烦;因为你不停的找麻烦,所以才离不开这个江湖。

陆小凤没有说话,他知道,花满楼说的是对的。

“那你呢?你还会在这里吗,在这里等我回来?”最后,陆小凤问到。

沙曼摇了摇头,略带悲伤的道:我不会了,你走了后我也会走。我是个被世人遗忘的人,也不想被世人记起。之前我过着孤寂的生活,之后我也会同样过着孤寂的生活。但是在我这一生中,能够跟你有这么美好的一年,哪怕只有一年,也足够了。等到我老了,老到了掉牙的时候,至少我还会回忆起有这么一年的美好。

她温柔的注视着陆小凤,柔声道:我不会留你,你属于这个江湖,不属于任何一个人。

陆小凤依然坐在床上,心里不知道什么滋味。

沙曼过来亲了亲他,然后转身走向门口道:谢谢你,给了我这美好的回忆。

陆小凤突然想起了花满楼,想到了那年江南深秋的运河边,那个人送要闯荡江湖的自己时,带着眉眼间抹不去的悲伤和嘴边淡淡的笑意,说:谢谢你,给了我最美好的回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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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山间小院


一座山,一条河,一架木桥,一间小院。

山是不高的山,河是不深的河,桥是简陋的桥,院是温馨的院。

陆小凤就和沙曼在这里生活了一年。

这一年,陆小凤过的很快乐。

他有良好的身体,有知己的红颜,吃的饱,穿的暖,不担心有麻烦找上来。所以他现在很满足。更何况他还有个连沙曼都不知道的小秘密,那就是每隔两个月,他都会收到一个猴子的来信,告知他,他最牵挂的朋友们是否都安好。他的朋友很多,但是能让他一直牵挂的很少。

他们都很好,今天又是该收到信件的一天。

陆小凤迎着清冷的月光,在太阳还没升起前,悄悄的下了床。他知道,如果太阳升起了,院里的鸡就会叫,鸡叫了...

第五章 山间小院

 

一座山,一条河,一架木桥,一间小院。

山是不高的山,河是不深的河,桥是简陋的桥,院是温馨的院。

陆小凤就和沙曼在这里生活了一年。

这一年,陆小凤过的很快乐。

他有良好的身体,有知己的红颜,吃的饱,穿的暖,不担心有麻烦找上来。所以他现在很满足。更何况他还有个连沙曼都不知道的小秘密,那就是每隔两个月,他都会收到一个猴子的来信,告知他,他最牵挂的朋友们是否都安好。他的朋友很多,但是能让他一直牵挂的很少。

他们都很好,今天又是该收到信件的一天。

陆小凤迎着清冷的月光,在太阳还没升起前,悄悄的下了床。他知道,如果太阳升起了,院里的鸡就会叫,鸡叫了,沙曼就醒了。他不想让沙曼知道这件事情,所以他必须得在沙曼还没醒前就要赶回来。一个男的如果想和一个女的更加幸福的生活下去,总得瞒着对方一两件事情。

陆小凤哼着歌走到河对岸,不出意外,很快就会有一个鸽子飞来。

每次在等鸽子的空隙,陆小凤总能想起花满楼,想起十几年前自己第一次离开江南,那人将竹哨送到他手里的表情,混杂着祝福,期望与深深的不舍。

而后又想起他们的第一次见面,那时他和朱停还是个流浪儿,在街头讨生,无父无母的流浪儿。   

朱停看到落单的花满楼手中热气腾腾的包子,就撺掇着陆小凤去抢来。那时朱停是怎么说的来着,他说:看那个孩子的样子,就知道一定出生在一个幸福的家里,我也想有他那样一个家。

朱停从小就想有个家,所以他才会娶了老板娘,因为老板娘给了他一个家。

陆小凤到也真听了朱停的撺掇,抢了花满楼手里的包子,不是因为朱停说花满楼有个幸福的家,而是他真的饿了,他和朱停已经很久没有吃过一顿饱饭了。

不过他们抢了包子后并没有顺利的逃脱,花家的人找到了他们的小少爷,看到了抢少爷包子的他。

就在花家的人想要动手教训他俩的时候,花满楼拦住了他们,用他稚嫩的语气问是否愿意跟他回花家,这样他们就不必在挨饿了。陆小凤问为什么要跟他回花家,花满楼说他想给他们一个家。

朱停最想要一个家,所以他会跟花满楼走,陆小凤最害怕孤独,所以他也会跟着朱停一起走。就这样,花满楼给了朱停一个遮风挡雨的家,给了陆小凤一个相知相伴的人。只是现在,朱停早就离开了花满楼给他的那间小小的屋子,陆小凤也离开了那个温润如玉的人。

远处传来了翅膀扇动的声音,陆小凤知道,他等的鸽子到了。

只是这次的信却出奇的薄,以司空摘星的性格,不写到鸽子飞不起来绝不罢休,什么芝麻大小的事情都能往上写,只是这次为何只有薄薄的一层?

带着些许疑惑,陆小凤缓缓展开了纸条,月光下的纸张泛着微弱的光芒,只见上面只写了三句话。

第一句:最近一个月内西安出了事,金木水三兄弟相继而亡;

第二句:吴北望来了江南,花满楼答应了吴北望的请求,不日便起身;

第三句:似乎与老镇北王有关。

陆小凤看到第二句的时候着实很疑惑,他不懂花满楼怎么会去主动找麻烦,直到看到第三句,他才明白,原来与老镇北王有关。

虽然他并不知道西安出了什么事,但是肯定不是小事,不然吴北望不用离开西安前往江南。

吴北望去江南找花满楼与其说请他帮忙,不如说是让他请自己出现。

花满楼答应了也就意味着,他认为自己会现身西安,因为花满楼知道,自己不是那种会让朋友陷入困境的人。

也许花满楼已经知道他一直和司空摘星有联系?其实陆小凤并不惊讶这一点,花满楼是多么的玲珑心思他比谁都清楚。看来一定是老猴精那里出了问题。自己走之前一再强调,一定要先见过花满楼,在截鸽子写回信,不然花满楼一定会发现的。现在看来,估计还是被花满楼发现了。

而关于老镇北王,是因为在他刚入江湖没多久的时候,老王爷曾在京城替他解过围,让他省了一场官司和麻烦。不过当时的事情太不光彩,后来他也没跟别人说过,只有在百花楼和花满楼喝酒的时候才说过。

看来花满楼愿意出面揽这个麻烦,除了想知道陆小凤是否还愿意涉足江湖事外也有想报老镇北王对他曾经恩情的意思。

“哎!”陆小凤重重地叹了口气,摸了摸他的两个胡子,看来这次的事情非常的棘手。首先他得先解决沙曼的问题。不过幸好天亮了,他也不用在想要如何叫醒沙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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