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西厂真是个厂(现代职场AU))
《如果西厂真是个厂》现代版人员设定(1)
雨化田:西厂集团CEO(董事长是朱见深),大家都尊称他为“雨总”。兢兢业业打工人,事必躬亲操劳命。事业心很重,对于下属虽严厉但不至于严苛,对外不动声色地护犊子。年轻有为,英俊帅气,有车有房(还是大别墅和豪车!)未婚。
马进良:原来是军人,退役后被分配到西厂集团。雨化田的男秘,兼贴身保镖,兼管理公司安保。脸上有疤,加上身材高大,站在那儿就能唬住一帮人。自己有一套单身公寓,但为了保证随叫随到,大多数时间住在雨化田家的客房。有一辆黑色路虎,日常接送雨化田上下班。
谭鲁子:市场营销总监,负责和客户打太极周旋,在饭桌上练出了不错......
《如果西厂真是个厂》现代版人员设定(1)
雨化田:西厂集团CEO(董事长是朱见深),大家都尊称他为“雨总”。兢兢业业打工人,事必躬亲操劳命。事业心很重,对于下属虽严厉但不至于严苛,对外不动声色地护犊子。年轻有为,英俊帅气,有车有房(还是大别墅和豪车!)未婚。
马进良:原来是军人,退役后被分配到西厂集团。雨化田的男秘,兼贴身保镖,兼管理公司安保。脸上有疤,加上身材高大,站在那儿就能唬住一帮人。自己有一套单身公寓,但为了保证随叫随到,大多数时间住在雨化田家的客房。有一辆黑色路虎,日常接送雨化田上下班。
谭鲁子:市场营销总监,负责和客户打太极周旋,在饭桌上练出了不错的酒量。很忙,非常忙。日常不是在出差就是在去出差的路上,在天上的时间比在地上多。总是在当空中飞人,据说已经尝遍了全世界所有航空公司的飞机餐。倘若你要出去旅游,甚至可以向他咨询选择哪种交通工具更划算。
继学勇:产品研发总监,由他带领研发的“龙门花甲粉丝”成为了公司的招牌,原来是个厨师,味觉和嗅觉都很敏锐,喜欢品尝美食,做饭好吃。和谭鲁子前后脚进公司,在同一期培训营呆过,私交甚密。
[龙门飞甲][良雨]kill this love-5
对,年更选手(。 这篇争取填完,大家儿童节快乐!
14、
他在大白上国的遗址里沉睡了太久,那里与所有的宫殿没有不同,亦存放着无数的金银与珠宝,明晃晃地包围他冰冷的骨骸。
他慢慢半蹲身子,烟笼寒水月笼沙,如一束穿窗的月光,打量过去的自己。
空气很冷,闭眼安睡雨化田的面容更冷。
然后那种冷就此深植于他的六魄中,某天,被异族人热络的咒文吸去了神魂。
他隔着青炎凝望马进良,一个原本应该和他同样冰冷的人。
也罢——影子莞尔一笑。
公孙龙曰白马非马,大白上国的丹墀又何尝不是丹墀。
故骨埋在王宫里,不算苛待。
15、
雨化田真正地回家了。
真正的雨化田回家了......
对,年更选手(。 这篇争取填完,大家儿童节快乐!
14、
他在大白上国的遗址里沉睡了太久,那里与所有的宫殿没有不同,亦存放着无数的金银与珠宝,明晃晃地包围他冰冷的骨骸。
他慢慢半蹲身子,烟笼寒水月笼沙,如一束穿窗的月光,打量过去的自己。
空气很冷,闭眼安睡雨化田的面容更冷。
然后那种冷就此深植于他的六魄中,某天,被异族人热络的咒文吸去了神魂。
他隔着青炎凝望马进良,一个原本应该和他同样冰冷的人。
也罢——影子莞尔一笑。
公孙龙曰白马非马,大白上国的丹墀又何尝不是丹墀。
故骨埋在王宫里,不算苛待。
15、
雨化田真正地回家了。
真正的雨化田回家了。
沐浴,更衣;很快,沉没在锦绣堆里。
风里刀的身体有些枯瘦,肤色偏黑,还有许多走江湖留下疤痕。
他皱起眉头,暂时没有更好的办法。
唯一让人满意的,还是消不去的冷:只有冷,让他感觉与过去有所联结。
(你冷吗?)
朦胧的回忆里,忽然有人穿过火光,如此询问。
“你冷吗?”
马进良在篝火的另一边,一面拨碳木,一面关切。
没有敬语,没有尊称,着实有些无礼。
雨化田觉察到,轻轻嗤笑,后背靠上冰冷的洞窟岩石。
或许是他每次出门探查地形只带马进良一人这个行为本身给了对方毫无遮拦的勇气。
勇气可嘉。
“没什么感觉。”雨化田也无视上下级的规矩,闲散回答。
不若说,极少有什么东西能让他有感觉。
火光跳进马进良那只泛白的瞳眸里,莹莹似暖玉。
他闻言怔怔瞧了雨化田有倾,那些形容美貌的用词过往已经讲腻了,一时的漠然气氛也褫夺了他言语的能力。
探寻的过程就像风里刀的皮肤一样粗涩,辽东的夜晚很寂寥,累了只能随便找个山洞应付。
寒风呼呼窜进雨化田华贵的毛领里,带起他额边的几缕碎发,和火堆轻盈的暖风形成微小的对流,冷热相遇,必化为雨。
雨化田如玉的面庞是冷的,马进良宽厚的手掌是热的。
玄色的便衣长袍不知不觉挪到了美玉面前,看似忠诚的档头抬臂,温柔地帮提督理好鬓发。
那热度恰到好处地横亘在雨化田面前,不至于将他融化,不足以令他淹没。
但如此,已经很糟糕了。
一个没有感觉的人,或塑像,理当分毫不乱。
雨化田轻巧地偏过头,合眼休憩。
马进良自顾自笑了笑,几许无奈,顺势坐在了雨化田身旁,为两人的膝盖相靠处共同盖上了貂皮。
“这样就不会冷了……”他朝雨化田道,也仰向身后硬冷的岩壁。
他们早就共同做过许多事,比如出发前一晚,明明还是routi胶欢的关系。
彼时,马进良喘xi着,抚摩那人额间汗湿的发丝。
雨化田有一刹那,似乎是需要暖意的。
16、
“恢复”身份的雨化田旋即回了宫,马进良固然重要,比起还未竞的功业,好像也没那么重要。
前世能舍弃一次,后世便能舍弃第二次。
(何况他总会回来的,他想。)
兵书有策,三十六计,走为上。
闹剧收场,迟疑片刻,马进良决计逃离。
屏退信众,屋子里剩下他和风里刀的魂,一个与雨化田相貌互为映射的人,不由得也让他生出一点退意。
马进良艰难站起身,像一只刚被点睛的人偶,踉跄拖着机械的步伐,试图走出这间屋子。
「不能走。」风里刀喊他。
连声音都有几分相似,冥冥中催促他抓紧避让。
一只脚已经跨出了门槛,另一只脚刚露出鞋底。
「你,不,能,走。」风里刀窜到他面前。
马进良顿了顿,垂眼,低头,奋力无视对方无效的阻拦,实体穿过虚影,挪动到了走廊上。
「马进良,我从前以为你是个还算不错的人,只不过大家各为其主、各谋其事,现在看来,不过尔尔。」风里刀慢悠悠拉长腔调,那嗓音,竟有九成九的肖似。
一种十分矛盾的角力,将名叫马进良的人偶一瞬钉在原地。
非常奏效——风里刀在龙门一早窥破了这两人的秘情,而他断然不会错漏每一次机会:
「带我去见他,谁的魂归谁的身体,本是天理。」
马进良忽而觉得好笑,现在,连风里刀也要冠冕堂皇地论“天理”。
他失了武功,差点丢掉性命,刚刚恢复记忆,却不曾解鞍地再次搅进了漩涡里。
是雨化田不放他,风里刀不放他,还是他自己根本没放过自己?
粗布白袍的虚影晃到他面前,端的是个假书生、真江湖。
凝视了风里刀片许,这个书生逐渐与大漠里那位摘下金丝软甲面具的书生重合起来。
“……好。”
他终是黯然地答应。
接着不忍,伸出手指,若有似无地“触碰”风里刀的鬓发。
不料被那游魂嫌恶地躲开。
他弯起唇角,透过他,看向另一个人。
(有几分像雨化田,是你的福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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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伍拾、太岁土
适才秋天,边关风已吹得呼呼萧瑟。
九边的蓟镇因着建州女真连连叩关挑衅暂停互市,转眼快过冬,只怕南下劫掠的边寇会变得更多。
行馆中。
听取辽东巡抚陈钺上报军政务时,听闻陈钺不久后要为海西女真使者产察大摆出关宴席。然,听这陈钺说这话有些突然,因为才来之前陈钺并没有这样的安排。
“单给海西女真使者摆席?”他冷不丁地问道。
“正是。”陈钺忙作揖。
“没有其他使臣?”雨化田似笑非笑,约是知道这其中一二。
“没有。”陈钺马上应道。
“巡抚大人摆席就这么点人?”他反问,他没有抬眼,低沉的嗓音伴着漫不经心。
一瞬间,陈钺都不敢与之对视,差点接不住话,这话一下子暴露雨化...
适才秋天,边关风已吹得呼呼萧瑟。
九边的蓟镇因着建州女真连连叩关挑衅暂停互市,转眼快过冬,只怕南下劫掠的边寇会变得更多。
行馆中。
听取辽东巡抚陈钺上报军政务时,听闻陈钺不久后要为海西女真使者产察大摆出关宴席。然,听这陈钺说这话有些突然,因为才来之前陈钺并没有这样的安排。
“单给海西女真使者摆席?”他冷不丁地问道。
“正是。”陈钺忙作揖。
“没有其他使臣?”雨化田似笑非笑,约是知道这其中一二。
“没有。”陈钺马上应道。
“巡抚大人摆席就这么点人?”他反问,他没有抬眼,低沉的嗓音伴着漫不经心。
一瞬间,陈钺都不敢与之对视,差点接不住话,这话一下子暴露雨化田挑明知道他在辽东过得多铺张,还有敲打他如何在战事筹备前单单就大摆宴席招待海西的使者。
“下官久待辽东,深知海西女真的使者向来不爱与其他使者们打交,为免他们与其他使臣发生冲突,所以间错开来招待。”陈钺垂着眼,却是脸不红气不喘说了理由,面对着居高临下俯视他的雨化田。
雨化田没有任何表情,垂着那对如星的丹凤眼,手中攥着佛珠把玩,似是等他还要扯谎多久。“本督这有朝鲜上贡的茶,赏给巡抚。”他淡淡使了个眼色给一旁的番子差人把泡好的茶赏给了低眉顺眼的陈钺。
巡抚大人哪见过这等阵仗,连连叩头谢恩,作跪地姿势。“谢大人赏赐,下官明儿就给雨大人孝敬我们这最好的珍珠。”
接着就装作一副欢欢喜喜地接过茶,站起身,喝了起来。
他怎不知雨化田这是在敲打他,告诉他别搞错这次出兵最大的盟友是朝鲜,不该如此厚待海西使者。
须臾,外头响起女子声:“大人,夫人要见您。”
他轻嗯一声,示意他们进来。
只见穗玉带着杏贞走了进来,陈钺赶紧喝完茶,见着这西厂一众人身边这稀罕的两个女性,就连忙收拾好自己准备离开。
“雨公公,下官不便叨扰,先行告辞。”陈钺抱拳离开。
他没多说话,只是摆摆手让他离开。
穿着狐皮斗篷过来的杏贞,见了那陈钺离去,开口问道:“大人,妾身待会就要动身去省亲。”
“叶赫家入关不易,好生慰劳。”他道。
言毕,杏贞即领会雨化田有事要她关切娘家人入关的情形。但,依西厂的情报网怎会需要她探问叶赫家入关的事?唯一联想的便是要她做一名说客去好生拉拢叶赫家。
接着她又把穗玉和外头其他人赶去偏间。
雨化田盯着手中的佛珠,似是想到什么:“佛珠一百零八颗指代烦恼,你怎么看?”
“一百零八这数,在佛教还有十八罗汉真人的一百零八罗汉阵…!”以她晚年颇为迷信的脑子立马联想到佛教经典,她当即放下手里的手炉。
“那么,血祭一说,有待商榷。”说罢将佛珠放在桌上。
“会不会还有其他劫掠的东西正合这数字?”她问道,他听罢,盯着佛珠思索,似乎是有了答案。
一百零八套破敌阵法,一百零八好汉,一百零八件奇门兵器。
对,奇门兵器,西厂库房收着地宫那些残甲还有图纸典籍,算过正好也是这数字。但祈风仪式的谜团还没结论。
杏贞看着他沉思不答的模样,柔声在他侧耳道:“大人,这事我俩琢磨不了,仔细请个会讲经的给我们解解禅意。”
他仍没有正眼看她,端坐着不嫌不淡吩咐道:“回去就让进良给妳找个师父讲法。”
***
一天,带着宫中赏赐和大人礼物风光回娘家店杏贞仔细演练如何应对两对父母的关心。
那家大太太见轿子后面跟着大队人马都是西厂番子,戒备森严的一路浩浩荡荡的在那家停下脚步,场面甚是壮观。杏贞一下轿,有穗玉和小太监搀扶下来,挥挥手示意西厂的人稍作歇息去偏厅等着。
行了虚礼后,进入正厅,那家大太太抓着她的手说道:“杏儿,没想到一别九年我们还能见到妳!”
“阿娘,我可好想妳。”杏贞演起戏来,挤了挤泪道。
“才进门就哭了!妳别忘,妳额吉也很想妳!快去给她看看。”说罢,那家大太太不敢与她对视就把她推去给叶赫老夫人身边。
“孩子,阔别十几年,终于见着妳了!”叶赫老夫人也激动的抱着杏贞。
“额吉!”她抱了抱第一次见面的"生母",简直和她前世母亲一模一样。
两家人齐在同一屋檐下用蒙语交谈着,好生热闹。
“杏儿,自从妳嫁给了当朝大太监后我们都还没机会和妳说说话!”大太太心疼的抱着她。
那家大老爷则是面露婉惜,“打小把妳抱回来,就把妳捧在心尖上,岂知天不随人愿,妳去选秀还有入宫那时,大娘日日泪醒,竟不知失女九年,后来以为妳凶多吉少了...哪知...哪知妳竟然会蒙圣上赐婚给大人。”说着便声泪具下,那家大老爷坐回椅子上,说罢就握着大夫人的手痛哭。
他们开始从前叙旧,叶赫家的人也身受感染提起当年事,又慢慢地谈到协助纪姑娘养胎时,纪姑娘转告他们家这闺女在遥远的皇城里过得如何。然后两家人又问起了纪姑娘的如今是否安好,杏贞只达了对方已经隐居。
而那家大老爷也算经商有成的寻常殷实人家,因着太太只生几个儿子又特别想要一个女儿才和生意往来的叶赫家收了杏贞。
可惜他们买来这小孩,九岁就被征召去参加宫女选秀,从此就没有回来。那家老爷太太几乎痛心疾首,而叶赫家的父母知道后也相当难过。
如今养女被指给太监做妻,还又当女官,是忧喜参半,他们也不敢多有微词,毕竟当时西厂的围了他们家时可快把他们魂给吓丢了,杏贞捡回一命还仕途平步青云可是让他们庆幸。加上这年得了雨府接济还料理一点点白上国稀世珍宝累积的财获益两家。
良久,叶赫家也提起这次这次供了硕马给使者带去京城上贡,还有些珍珠人蔘。
然而,这次入关叶赫家遭到守将大力索贿。
叶赫家有个叫照祥的大弟弟义愤填膺地说道:“大姐,听说姐夫是京中最有权力的大太监,妳去告诉他这事,求他要给我们公道!我们入关,有个姓管边将扣了我们家和指挥使大人要上贡和谈生意的药材和豹皮!指挥使大人气愤就向朝廷上报了,后来巡抚说等使者回来要摆宴席补偿我们,但我们被苛扣的物品里有些还被扣在关口拿不回来,妳这一定要请姐夫主持公道!”
“照祥你莫急,大人好容易来辽东一趟军务繁忙,但他今天一定会知道这事,你们一定等我消息!”杏贞这般宽慰。
他们方才提到的指挥使叫散赤哈,这次上书指控一姓管的边将敲诈他们海西入关准备的豹皮和珍珠,而入京的海西使者正是散赤哈的侄子产察。那名边将索贿索错人,索到来朝使者的族亲,还侵吞大量财务。
原来巡抚大人陈钺有意隐瞒手下对关外边民的严重索贿,所以才准备大摆宴席单单招待海西来使的人,以平息他们的怒火。加上正赶上建州女真寻衅滋事的时候,陈钺深怕闹出外交丑闻,怎么说都得想办法把这个事捂住。
约是一个下午后,杏贞和叶赫家的人都聊过一轮,发现不只她,她这一世有血缘的家人从名字到长相都和前世一模一样,着实欣慰又惊讶,她琢磨在这场边关战事中得保下这些族人,毕竟没有娘家人,什么都不是。
这日约莫是最放松的下午,和家人道别,去偏屋用眼色示意穗玉和一众大老爷们该回行馆。
***
适才离开大营,在行馆里看着探子来报的军务,外头落叶萧条声刮着地板徐徐吹过。
扳指轻敲紫檀木桌,馆内书房万籁具寂。
但,就听闻有人急促在外头来报,“督主,外头门子很着急,是马大人他们回来。”
他终于抬起眼,从喉间发出那低到不能再低的声音,“说。”
“门子说马大人和夫人灰头土脸地回来,车轿尽毁,夫人趴在马背上,马大人则徒步牵着马回来。”
听罢,雨化田二话不说就领着太监一起去了门口。
只见马进良火急火燎地朝他而来,一面就折腰请罪,“请督主治罪,属下办事不力,未能护好夫人!贼人装作街市贩夫走卒,手下们就要处决之时,贼人竟是引燃身上炸药,方圆几许皆受波及!”马进良始料未及,也是万分惭愧。
雨化田面色转阴冷,眼里透出几分狠戾,他先是反常地用手帕拍了拍进良的肩头,让进良起身,再用眼神示意进良赶紧快些去安置,不追究他的责任。但,他照例追责了所有失察人员。
接着,看了趴在马背上的杏贞,见手下人要过去搭把手,他让他们都停下动作,他二话不说,一手将她抱下马,就抱在怀中走回行馆。
他见杏贞一脸惊魂未定,在他怀里一句话也说不出口,死死望着他,呼吸有些急促,但很显然她正努力调整自己的呼吸。
雨化田一言不发。
来到主屋,一把放她到椅子上,杏贞才有了一丝生气般,看着前方,缓缓开口:“这不是偶然,绝对是久居辽东的人所为…。”
都这时候了,竟然还能琢磨来者,雨化田彷佛变得阴鸷,浑身散着不可名状的杀意。
他叫了人进来,语气还是淡淡地说道:“贼人被炸飞的头拼起来,挂城墙示众。”
手下听罢,作揖后赶忙退了出去。
风里刀*雨化田
清水
书接上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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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说雨化田自离开都督府就以面具遮面,一路南下,倒是听说不少赵怀安行侠仗义、除恶扬善的事迹,心中不以为意,只一路奔着西南房陵而去。此地山峦重叠,有天然屏障护持,湘水汤汤,孕育两处三角洲数十万人口,房陵人靠山吃山靠水吃水,风调雨顺之年也可称为“天府之国”,但若遇上暴雨抑或干旱之灾年,湘水这母亲河就成了吞噬人命的魔鬼。二十年前,逢大旱,一整年间滴雨未见,是百年难遇的天灾之年,湘水几近干涸,庄稼旱死,人便捕鱼充饥,渐渐地鱼都绝迹,人便去山林打猎摘果,到后面树皮草根,但凡能吃的都吃尽了。此时山峦的天然屏障却成了隔绝外界的...
清水
书接上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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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说雨化田自离开都督府就以面具遮面,一路南下,倒是听说不少赵怀安行侠仗义、除恶扬善的事迹,心中不以为意,只一路奔着西南房陵而去。此地山峦重叠,有天然屏障护持,湘水汤汤,孕育两处三角洲数十万人口,房陵人靠山吃山靠水吃水,风调雨顺之年也可称为“天府之国”,但若遇上暴雨抑或干旱之灾年,湘水这母亲河就成了吞噬人命的魔鬼。二十年前,逢大旱,一整年间滴雨未见,是百年难遇的天灾之年,湘水几近干涸,庄稼旱死,人便捕鱼充饥,渐渐地鱼都绝迹,人便去山林打猎摘果,到后面树皮草根,但凡能吃的都吃尽了。此时山峦的天然屏障却成了隔绝外界的天堑,能逃出去的青壮尽皆逃了,逃不出去的,就陷在这片炼狱里。人饿疯了,易子而食便常有发生,当是时,饿殍遍野绝非夸大其词。卜家有二子双生,长得一模一样,刚出生时谁见了不说一句卜夫人可真有福气,如今这境地,倒也可称一句有福气,毕竟没了一个,不也还剩一个。弹尽粮绝之时,人性的恶便丝丝缕缕往外冒,卜家两个小郎已经多日未见过粮食了,只以树皮草根果腹,大的那个十分早慧,眼瞅着父亲盯着自己与弟弟的眼神一日比一日不对劲,已经在盘算着往山里奔去,便是被饿疯了的兽叼走吃了也好过……
这夜下定了决心,明日天将明未明的破晓时分,趁着光亮,带着弟弟往山里去。可惜天不遂人愿,午夜时分竟有京里的官差驾临,带了抚恤粮食、金银——天晓得他们如何带着大批物资通过了天堑。总之当时粮食一分,所有民户当即跪地喊青天大老爷,之后大老爷再有何吩咐,几乎是无有不从的。那白面无须的老爷选定卜父暂代里长,让他统计村里乡里男童,称要带他们去京城享福,伺候贵人,送出了男童的人家可再分得粮食以及五两白银。便是从前富足时,一两白银也够卜家过活两年之久。卜父代了里长,自然先让大老爷相看自家的孩子。
卜大郎躲在柱子后冷眼看了会子,转头就把弟弟藏了起来,这处地方是兄弟俩捉迷藏时常来的,却除了两人外甚少人知晓。卜大郎把刚分得的粮食交给弟弟,嘱咐他三五日内不要出来,等那群浩浩荡荡的贵人走了再出来。卜父满屋子找大小郎找不着,却没多想,只以为两人吃饱了饭贪玩,刚要出去再找,却见大郎刚巧拾了柴火回来,暗赞他懂事,又问小郎,大郎只说小郎正往回走只是腿脚慢。卜父不以为有他,又不敢让大老爷多等,先提溜着大郎去了,大郎边走边睁着童真的大眼睛问父亲,那位老爷瞧着年纪与爹爹相仿,爹爹胡须都掺了白,那老爷却面白无须,果真是大人物。卜父听此童言,面色陡然一变,已然回过味儿来猜出了大老爷怕是个宦官。可想着那些粮食和五两白银,想着两个孩儿若在这里苦挨着,怕也活不过灾年,倒不如……。
不过须臾,卜父又下定了决心,叮嘱大郎等会儿万不要提还有小郎这双生弟弟,大郎乖巧点头,卜父终爱怜地抚了抚他的头顶,叹了句,“苦命的孩子”。卜大郎垂下头,大眼睛里哪里见得一丝童真,眼珠子黑黑沉沉,若盯着人看,只会叫人心惊。
大老爷见了卜大郎,模样周正,何止周正,简直……,大老爷揣测上意,直觉此次回京必得封赏。若非江南江北民生安稳没人肯把亲生孩子断送进宫,他也不必跋山涉水来此穷山恶水之地,倒是没想到穷山恶水之地竟有如此美人胚子,属实是意外之喜。大老爷十分满意,卜父念着剩下的那个儿子和粮食银两,也满足了,竟算是两厢尽欢。
大老爷又在乡里挑拣了三个孩子,虽不算多,但有卜大郎一个便足够他拿多多的封赏了。带着仆从、孩子施展功力,安然度过天堑,往京城奔去了。
却说卜小郎,在藏身处躲了两日半,第一日里忍不住嘴贪把粮食吃尽了,后面饿得挨不住终于摸了出来,去家里厨房偷粮食吃,不敢叫家里大人发现,一直躲着,倒真叫忙着送贵人的卜父没注意到他。卜小郎好奇那群贵人,仗着路熟悄悄缀在队伍后面,却不经意间瞥见偶然离队的兄长假装解手,双目却严厉盯着自己,两人默契非常又心意相通,小郎自然看出兄长眼中的警告、劝退意味。小郎打了退堂鼓,又不敢继续跟着却又担忧兄长前路,踌躇间却见那些贵人竟突然脚下离地、凌空而起,在峭壁轻点,安稳地过了天堑。小郎目视那些背影远去,良久不肯回转。
雨化田此前数次作为钦差御史南下各地,唯独不曾去过房陵,此时一介白身,出了京城以后却从心而行,到了绝壁天堑,此处已经修了吊桥,虽仍不算方便,却也可供普通人通行,再有天灾也可由相邻州府救济赈灾。一只脚踏上吊桥,二十载未归,雨化田竟有些情怯。他循着记忆,安步当车,走过十里八乡,终于瞧见了故居——不过几处断壁残垣。乡土习俗,葬先辈都要葬到自己祖田,雨化田便又去寻家田,路过一处树洞,想起小郎当年便藏在此处,却又记起风里刀如今可恶的臭模样,一剑斩断了这古树,树断了留下了树桩,雨化田细数那一圈一圈的年轮,把往日的情缘尽数封存起来。
在田里寻到卜父墓碑,雨化田端跪下来,剑放于身前,双手扶膝,从日暮跪到深夜,又到黎明破晓,他拔剑在碑前比划了比划,终究没削下来,最终呢喃了句方言,尽消散在了风里。他用剑鞘在旁边又掘了一处坑,从衣襟取出几样物件,若有故人见了大抵能认出是折在龙门的大档头二档头的旧物,以木牌立碑,雨化田换了官话,咬牙切齿地道,“我必杀赵怀安。”言罢断然离去。
那木碑上却写着卜、马、谭三子之墓。
赵怀安声名鹊起,雨化田想知道他的踪迹几乎不需要多加打听,路边随便的茶水铺子都能得知赵怀安如今又在哪里行侠仗义。他一路跟着赵怀安进了衢州,此处有东厂办事处,这次又轮到东厂倒霉。雨化田观察赵怀安多日,大抵猜出了他要如何行事,此番正好借着东厂的力一举斩杀赵怀安。
后日,有清官判了斩立决于刑场行刑,则明日夜至后日,赵怀安必要潜进东厂地牢营救清官,地牢行动受限太大,凭赵怀安的功夫必能查觉雨化田这只黄雀,故此雨化田没有再跟随,转而以两厂密号警示东厂番子。东厂收到消息便假作巡逻松散,不甚在意此清官的样子,实则暗中部署,摩拳擦掌只等抓了赵怀安好好泄一泄这一年来受的鸟气。
却说京城的风里刀把皇帝敷衍应付过去,总惦记着找雨化田的事,他伤重尚未痊愈又乱跑出去,万一出了事就不好了。但毫无目的找人实在是大海捞针,风里刀暗自思忖,想起雨化田提起赵怀安语中杀气,便让西厂番子先找赵怀安,听闻人去了衢州,立时请了命出公差去了。
雨化田部署了东厂,却知道仅凭东厂这帮子酒囊饭袋根本抓不住赵怀安,不过本也没指望他们。只恨赵怀安这厮功力太强,如若有马进良、谭鲁子在,他与二人联手怎么也能拿下这贼厮,何至于借力东厂这帮废物。
明日夜里,雨化田换了身行头扮作风尘仆仆样子,本想铺一层黑粉好模仿风里刀,一照镜子却发现这些日子风吹日晒的肤色早就黑了,如今跟风里刀真是别无二致,只拿粉扑子遮了脖颈的伤痕,凭赵怀安的眼力根本看不出二人的差异。雨化田待赵怀安进了地牢,静待两息,也摸进了地牢,两人在地牢狭路相逢,先交了一次手,雨化田嘘道,“别!是我!”等赵怀安停了手,纳闷问道,“风里刀?你怎么在这里?”雨化田甩甩袖子,“我刚收到消息,你往衢州来了,又听到东厂布置,此地埋伏有精锐500,特来救你!”赵怀安却没有放松警惕,“你?救我?”雨化田害了一声,“自然不是白救的!我风里刀童叟无欺,这次救了你,下次京城里求兄台来救我一救!”
“京城有何事?”
雨化田哎呀一声,“我本是想着当大官多舒坦,结果这一阵子总被皇帝宣召,还总是夜里宣至寝殿,我实在没想到这西厂厂公竟还是!唉!我如何能忍受?只等找个机会赶紧金蝉脱壳了,还万请兄台救我啊!”又连连鞠躬作揖。
赵怀安一副见了脏东西的样子,“便是有埋伏,此赵大人却也必须得救,这样,我背着赵大人,你照应我背后,我们杀将出去。”
雨化田应好,又取了面具戴上,“我还得遮面,省得有人认出来。”
赵怀安已经把赵大人背了起来,往外走去,果然还刚踏出门就见两柄大刀斩下,赵怀安轻松应对,却不曾对身后放松警惕,雨化田戴上面具后只一双眼睛露在外面,赵怀安本已经信了他是风里刀,但盯着那双眼睛看了会儿又有几缕疑心生出,故而周身戒备。激战中,赵怀安从东厂手里杀出一条血路,在包围中又要护着赵大人又要应付敌手,难免左支右绌,幸好有风里刀帮助,虽则风里刀功夫不算一流,补刀倒也够用了。心里的疑虑又削减些,终于要杀出重围之时,赵怀安有一丝松懈戒备,恰被雨化田抓住机会,一剑从后心贯穿两人。
东厂见两人内讧,立马抓住机会要先解决风里刀再抓赵怀安,却见持剑的人摘下面具,露出的脸是东厂诸人都非常熟悉的面孔。
东厂番子便不再进攻,只以为这次是东西厂上面的大人谈拢了,合作了。
雨化田数了六个数,认定赵怀安死绝,才抽出剑来,剑尚未完全离体,赵怀安右手却动了动,用最后气力运功把握紧的剑刺入了雨化田胸膛。
雨化田躲闪不及时,被赵怀安绝地一击刺中脏腑,面临死亡却并不觉得害怕,只有事了终得安心的畅快。倒地前却见前方有人策马而来,身着一品朝服,面如冠玉,与自己面孔像了十成十。雨化田死前最后一个念头竟是,如此品貌难怪陛下总不肯撒手。
“哥!”
-终-
(49)肆拾玖、风满楼
“妇人之言”雨化田冷哼道,只觉白上国那不见得可靠的祈风仪式用于首战未免儿戏,他可不靠什么魔法玄学,遑论打仗贸然使用这来历不明妖法。
杏贞听罢,一瞬间面色僵立,极短的时间里又恢复面色,说道:“妾身确实是妇人,所以说这最毒妇人心,也是有几分道理。”
她皮笑肉不笑地说这话,雨化田凤眸微挑,知道她这是被激到自尊。
于是唇角微勾,抬眼媚然狡诘一浅笑,如奸计得逞,“妳当真完全不在乎创造你前世王朝的祖宗就卖到我手里?妳就不担忧,自己是下一个常小文吗?”
“妾身说过,现世只在乎自个能不能过得舒坦,我怎能以一人之力左右他们的命运?再说我的先祖本就与建州不共戴天是两世孽缘。”她替自己辩...
“妇人之言”雨化田冷哼道,只觉白上国那不见得可靠的祈风仪式用于首战未免儿戏,他可不靠什么魔法玄学,遑论打仗贸然使用这来历不明妖法。
杏贞听罢,一瞬间面色僵立,极短的时间里又恢复面色,说道:“妾身确实是妇人,所以说这最毒妇人心,也是有几分道理。”
她皮笑肉不笑地说这话,雨化田凤眸微挑,知道她这是被激到自尊。
于是唇角微勾,抬眼媚然狡诘一浅笑,如奸计得逞,“妳当真完全不在乎创造你前世王朝的祖宗就卖到我手里?妳就不担忧,自己是下一个常小文吗?”
“妾身说过,现世只在乎自个能不能过得舒坦,我怎能以一人之力左右他们的命运?再说我的先祖本就与建州不共戴天是两世孽缘。”她替自己辩解道。
“不共戴天?现世妳与常小文通敌理由无异。”他出言嘲道,雨化田自然没听说过明末叶赫部的诅咒,只知北虏这些部落连年征战互有恩仇本就常识。
“我如今这副身体,活在明,吃着大明的粮成长,自然是大明的臣民。叶赫部生我,大明养育我十八年,孰轻孰重,何来通敌一说?”她相当实诚地说着自己那套现实的立场。
“之于妳,叶赫部又是什么?”雨化田听着这立场不明的回应,只觉她略略超乎预期的更加现实,不免再起疑窦。
“您想用它们挣钱,我也想,那挡咱们财路的建州、野人两大部,还有鞑靼瓦剌,哪个不是敌人?”她说道。
“一切还是为了本督?”他再问。
“是,自打攀上您,除了为我自己打算,妾身现在所做的事都是为我们的财富和将来。”
“我们?”他有一丝疑惑,竟是从她口里听到这种稀奇话,从前她只提“咱们”,如今换了更直白的“我们”。
“我们这个家。”杏贞眼色忽然变得坚定,望向他。
“本督姑且听着。”他漆黑的瞳孔有那么一瞬间微诧,即使话里未必全真,但这是他头一次听到有人想证明他是“这个家”的一分子。
他想,依旧先听着,寻思着她是整哪齣。
但,他听着倒是不反感,于是,“以后这话,不许在雨府外头说去。”他托起腮,顺道撩起鬓边的松散的碎发,浅勾唇角地说道,那薄唇弧度甚是魅惑,丹凤眼微眯盯着她的样子也如狐妖般神秘明媚。
杏贞转而坚定的神情,也不免分神一愣,为之美颜折服。但旋即垂下眼帘,恢復理智,开始盘算着几时会等到雨化田完成历史上第二次成化犁庭的壮举,好应证历史的必然性或是改变。
***
很快地,又是一年入秋,凉风微拂,红墙琉璃瓦下,银杏转黄。
十余年无强人首领统帅的建州女真再度扰边,边防将士上报,陛下大怒,雨化田以此为借口请旨欲参与预备剿灭边患的监军工作,这君臣作戏唱作具佳,他给陛下找了由头让他明正言顺地参与军事。
御门听政之时,陛下怒道:“十二年前朕才荡平建州各部,铲除一个董山,这回又纠集部众叩关,是没完没了!”
雨化田在这拂晓之时,站出来奏请道:“陛下明鉴,建奴忘本。必须大军征讨,得给其长记性!”
陛下回道:“雨卿说得极是,你有何建言?”
他接着又发言道:“臣以为,再次犁庭扫穴,是为打击这等犬羊之辈。为此,臣愿前请掉东北参与边事,为陛下扫除边患。”
“朕已思量已久,属意你随朱永前去东北监军,大战前,务必先考察辽东形式再行剿灭。”君臣俩一搭一唱,将早已内定好的事说得像是不谋而和。
“臣遵旨!”雨化田行了大礼跪拜道。
陛下接着就宣布新的人事任命,“即日,朕令雨化田监督军务,抚宁侯朱永为总兵,巡抚陈钺参赞军务,统帅大军,征剿建州。十月即赴任前往蓟州镇着手预备边防。”
御门听政,陛下召告满朝,当即订下日程要雨化田前去准备战事。
朝会即将结束之际,室外的阳光也逐渐升起。今日是大朝会,今天还有各个蕃属外邦使者前来朝贡,故此令外邦朝觐天子威仪。
今天礼部特别呈上了琉球、朝鲜、暹罗、安南、日本等各使者的进贡,其中还有归顺明廷的海西女真也派了使者为部落上贡珍珠、人蔘、鹿茸等珍贵天然物产,还献了些辽东硕马。此时海西女真的表衷心,与建州各部躲在山野打游击的态度是成了强烈对比。
回家的时候,雨化田走进书房里,扫了眼杏贞,她头上斜插着凤钗,身着夏装纱裙,歪在贵妃榻上看书。穗玉给水烟装上了湘妃竹管,用纸捻子点燃了烟丝,不一会水烟袋咕噜噜地发出沸腾声,接着扶着烟管递给杏贞,她吸了一口后吐呐,“穗玉,去把花瓶都换上新鲜的花,再把我那几个味道浓的胭脂香粉都扔了,妳也知大人只闻供奉的檀香沈香,还有我平时用的新鲜花果味,做完了赏妳一叠牛酥酪。”
雨化田隔着屏风听着主仆对话,不一会穗玉低着头跌跌撞撞就冲出来,见了站在屏风后头的雨化田惊得定住,连连要张口行礼,只见雨化田摆了摆手示意她下去。
他走进書房,看着抽着水烟的杏贞,道:“妳素来知本督好恶,为何今日才想到要丢了那些胭脂水粉?”
杏贞见他来了,立刻悠悠地起了身,也打量了他一番,今天他簪着红宝石的金簪子,穿得还是月白绣金的蟒袍,看着还是那样高贵。杏贞连连福了福身,道:“年初元宵时,您明知道我故意脂粉未卸就对您图谋不轨,您不也因此罚了我?”
他抬了眼,浓密的睫毛眨了一下,“我知道,妳一向诚心激怒我。”
“妾身老早不必做这样的事了。”
“何故?”
“因为大人您处处强调对妾身与对旁人的不同,妾身自没有必要这般冒险气您。”她缓缓说道。
“矫情。”他凤眸微挑,如常嘴上嫌弃她总塑造自己是个娇弱小媳妇说词搪塞他。
“大人,您今天衬着红宝石簪子甚是英俊,珠光宝气的多好!”杏贞扯了扯嘴角,见他不买单,转移话头,打量着他那副红宝石簪子道。
他冷笑了一声,“妳对这簪子有兴趣?”
杏贞耸了耸肩,“也不算是兴趣,只是觉得好看罢了。”
“少转移话题。”他似笑非笑,却摸起脑门上金簪的红宝石。
“好、好,那就说说正事,几时下东北呀?”
“十月。”
“不是说新年才去吗?”
“建奴叩关,正逢朝贡的时节,海西使者也来了,怕是要围困关内几个月,妳娘家人跟着使者入关,待在蓟州那家,赶上本督要去辽东考察的时辰。”他简单解释如今的情形。
同时,另一头的宫外。得到西厂许可,在京中客栈短暂与哈刚童葛碰面的常小文问道:“哈刚,女真人进城了吧?”
“海西女真的使者进京了。”哈刚左顾右盼,小心说道。
“我们的使者呢?”常小文急切问道。
“呃…现在亦思马因太师无暇顾及向大明朝贡,太师除掉哥哥癿加思兰后,又用离间计除掉满都鲁大汗,如今太师去求婚先汗的皇后满都海夫人以继承汗位,结果被拒。接着满都海夫人忽然就找到六岁的巴图孟克,还嫁给那小娃娃,拥立他做大汗…太师正为这事恼怒,也管不到明朝人了。”哈刚老实地交代了如今蒙古草原上的局势。
“看来鞑靼也出了一个万贵妃!”常小文咬牙切齿地说道。”
“皇后不好对付,就怕她剑指瓦剌三部,转过来对付我们。”哈刚说道。
“那我们得引诱他们主动挑衅明朝。”常小文心生一计道。
“真是万万没想到还有一个巴图孟克!我们要不要顺便请示亦思马因太师杀了那小汗王。”哈刚问道。
常小文摆摆手,道:“先按兵不动,新汗王登基,我们也不知道满都海皇后手腕如何。”
“布鲁都,那妳的意思呢?”
“亦思马因才坐上太师之位,如今向满都海夫人求亲失败,杀那娃娃恐怕不是办法,加上其他蒙古王公亲贵都对汗位虎视眈眈。”常小文提起水袋喝了一口马奶酒。
“那我这次回去就跟太师大人禀报!”
“很好。”常小文笑道,“对了哈刚,我总觉得最近会有大事。”她似乎从这次使者朝贡的事察觉到形式变化,虽然她还不知道雨化田就快离京,但隐约察觉最近西厂会有大事,于是决定在暗中蜇伏观察着。
***
十月前往山海关的官道上,有些不明江湖人士企图暗中观察着西厂厂公的座驾。
茫茫芦苇高长之处,除了暗卫死侍,还有些偷偷摸摸观察车驾驶过的江湖人士。
龙门大战后,鼎鼎大名的正义侠客周淮安被昭告天下流放边疆后,天下武林中人无不哗然,从那以后迄今快两年的时间,还未被官府乃至东西厂吸收的江湖人士无人再敢挑战西厂。
就算去年有人企图劫囚周淮安,也被西厂强力扫荡,再接着去年流放路上,雨化田又命人暗害顾少棠,顺道灭了顾家军,因着顾家在西北一代是没落将门之后,是为人敬重的一大地方江湖势力,黑白两面都颇有威望,为了控制西北一代,又能监视北元的瓦剌与鞑靼,杀了顾少棠更是对江湖中人起到杀鸡儆猴的作用。
加上顾家军长年坐镇西北黑白通吃,也和鞑靼与瓦剌人关系友好,有眉来眼去,通敌之嫌,所以顾家被荡平也是可想而知。
约是不久后,两支小刀由芦苇飞越而出,两支飞刀蕴含深厚内力,很快就将一架官道上的马车砍成两半。
只见行进中的车架解体,里头空无一人,而沿路护送车架的官兵也在未拔刀之际额头上亦渗血而亡,最后飞刀定在其中一位官兵额上。发觉中伏后,那不明江湖人士被暗卫所注意,因此官道上发生了打斗。
事情很快传到在某处驿站休息的雨化田耳中,此时跟在雨化田身边的马进良说道:“督主,往边关西边官道的假车遇袭。”
“喔?”雨化田饶有兴致听着来报,“进良,你认为会是什么人?”
“据番子来报,那身法似是小李飞刀,但来者身手既不如退隐多年的李寻欢,也不如其弟子,恐怕这事也与龙门案金湘玉冒名周淮安四处滋事神似。”
“该是有人在东北等咱们等得急不可耐。”他唇角微勾,似是特别想知道睽违两年究竟是谁等着这次来边关奇袭他。
还是挑在扫寇战役前夕,这种战事紧要关头,扫平边寇乃是家国大事,胆敢阻拦,非奸即盗,事出无常,必有妖孽。
后来,等到他们顺利来到边关的蓟州镇后老长的一段时间都没有动静,雨化田走马上任监军太监之时,也无人捣乱。这时他已经顺利和驻地的边将陈钺打过照面。很快地又赶紧督办了边军训练,还有派女真线人回报关外辽东地形以及各部落状况的考察。
此外,也在东北铁岭卫流放的周淮安一行人似乎也得知了这一消息,毕竟天子跟前红人大太监风风光光来到边陲,官员那叫一个高调地夹道欢迎,想不知道都难。
他周淮安这些日子则一直细心喂养着捡到的鸿雁,而周淮安在每每喂食那些准备南飞的鸿雁时,总是细声对着鸟细声絮絮叨叨着,似乎是在用传说中的鸟语传递着信息。
微雨杏花:(48)肆拾捌、理夷事
夜里,内安乐堂鬼气森森,隔壁住着失智的老宫女半夜总发出声声低鸣,实在吵得人失眠。冷宫内安乐堂这处的日子非常不好,住的地方晚上跟鬼住的一样,纵然习惯这么多颠沛流离的生活,纪氏也习惯了,她现在比起死人更怕针对她的活人。
因战俘进宫的人谁没见过成堆的死人,她这么多年下来早就习惯了些不寻常的事,但唯独对害人的事情有创伤,那些群狼环伺的打打杀杀最近也没消停过,即便万妃病倒了也没停下脚步,甚至就在内安乐堂里处里人。
她没睡,盯着那支一个月前射到她床边的箭,心下一沈,甚是忧思过度。
彼时,外头有了动静,两个领头的小太监提着纱灯进了内安乐堂。
门外传来了敲门声,纪秋瑭心乱如麻,...
夜里,内安乐堂鬼气森森,隔壁住着失智的老宫女半夜总发出声声低鸣,实在吵得人失眠。冷宫内安乐堂这处的日子非常不好,住的地方晚上跟鬼住的一样,纵然习惯这么多颠沛流离的生活,纪氏也习惯了,她现在比起死人更怕针对她的活人。
因战俘进宫的人谁没见过成堆的死人,她这么多年下来早就习惯了些不寻常的事,但唯独对害人的事情有创伤,那些群狼环伺的打打杀杀最近也没消停过,即便万妃病倒了也没停下脚步,甚至就在内安乐堂里处里人。
她没睡,盯着那支一个月前射到她床边的箭,心下一沈,甚是忧思过度。
彼时,外头有了动静,两个领头的小太监提着纱灯进了内安乐堂。
门外传来了敲门声,纪秋瑭心乱如麻,一时又怕是什么坏事。
纪秋瑭撞着胆子拉开门缝,夜色里见了纱灯后那个巍然屹立的身影,她依稀知道了来人,小心翼翼地拉开门,忙迎上去。
只见来人都不说话,两个领头的太监很快就进她屋里点了灯。接着他们拉了她屋里正堂给客人坐的椅子出来,后方来人则坐了下去。点亮蜡烛后,看清了这穿着寻常太监服的来人。
他眉眼冷峻,如常喜怒不于形色,垂眼看着纪秋瑭,浑身透着居高临下的感受。
纪秋瑭行了万福,给他下跪。
“深夜来访,多有冒犯。”雨化田只说了这八个字。
纪秋瑭咽了咽口水,没想到对方竟比想像中客气,“回厂公大人的话,内安乐堂地处偏远,尊驾此时贵脚踏贱地着实吓人。”
纪秋瑭反覆琢磨着他如今来访又是所谓何事。彷佛被看穿心思,雨化田屏退左右,发话道:“本督无意寻你麻烦。”
随后将那本《史记.赵世家》递了上去,纪秋瑭站直身,接过那本书。
"奴婢岂敢这般想。”
见她仍旧紧张,雨化田直切重点:“妳不想知道为什么曹公要给妳这本书?”
见状,纪秋瑭烛火下抬起头。“请恕奴婢斗胆一问…该不会您是曹总管的…?”,她想该不会雨化田就是曹少钦的小徒。
“正是。”他没有点破,但他回答纪氏的问题,他是曹少钦当年的弟子。
“所以……尊驾当年透过曹总管早早寻得奴婢?”纪秋瑭用瑶语问道。
他微微颔首,“赵氏孤儿晓得吧?”他用瑶语对纪氏回道。
纪秋瑭见雨化田忽然问她这话的用意,心中一紧,答了句:“知道。”
“师傅这是自比屠岸贾。”
“大人恕罪,奴婢…还是不懂您的意思….。”
“当年师傅撺掇陛下发动藤峡战役,为得让其他徒弟得了监军机会。”
“所以…曹总管才把这书给奴婢,为了让我能转告您这残酷真相?”想明白前因后果后,纪秋瑭答覆。
“是了。”他没有情绪起伏地说道。
深宫情义纵也比不过权势,锥心刺骨之事如春风拂过隐隐带着刺痛,说完这话,雨化田带着手下默默离去,纪秋瑭见他转身关门的身影,登时立马下跪,相当激动颤抖着继续用瑶语说道:“无论实情多么不堪,奴婢还是感念深宫有您的照拂,尽管大人只是基于义务。”
她说完这话也感慨万千,明白所有事后。她是真心的感谢这么几年来雨化田的暗中帮衬,尽管他是主要还是因着曹公的嘱咐和同族之谊才稍有照拂。
然而,曹少钦和雨化田那师徒恩怨,早随着那片黄沙淹没。而纪秋瑭,意外成为他師徒俩的桥梁,曹少钦终归还是用这样辗转的方式表达对徒弟的重视与弥补。
當年,曹少钦高傲实在不愿告诉他的爱徒,他这师傅是灭族仇人,於是只好利用雨化田想尋找同寨的紀秋瑭下落來做文章,他希望这件事是经由纪秋瑭这个人去告诉雨化田真相,因为他希望能透过帮雨化田找回同族人作为弥补,且说这灭族的残酷真相他断不能亲口说。
回去宫里值房的时候,进良已经恭候多时。
“进良,还记得老祖宗吧?”
“从前曹总管对我们有恩,小的怎敢忘。”
“老祖宗英年早逝,我竟是庆幸他不必担忧师徒相争的局面。”雨化田披发垂肩,坐到了罗汉床上。
进良不知督主这话的用意,小心地问道:“督主…此话怎说?曹总管从前待督主是极好。”
听这话,雨化田也不责怪他不知实情,毕竟若是曹少钦尚在人世,必定躲不掉和他的师徒人伦悲剧。
“老祖宗若还在,必不希望咱们与东厂争权夺利。”他没有向进良说实话,毕竟若曹公还在,他们师徒俩须有个决断。
要不就是上演赵氏孤儿大报仇的戏码,要不就是师傅有天为权得手刃爱徒。但说白了这些恩怨背后还是为权,他心里明镜似的;思索片刻间,他换了个姿势横躺在罗汉床上。
“督主说得是,加之曹总管对督主爱护有加,必不希望见到这种事。”进良转了思维,回话道。
“进良,夜深了,今晚就留下吧!”他忽然这么说道。
马进良一愣,心中有些雀跃,但又不想表现出来,于是郑重地作揖答覆:“谢督主的关心,小的这就帮督主灭灯。”
雨化田知道,这事只有马进良这个和他一路过来了解原委的人才能陪他化解这桩陈年恩怨。
加上进良算是沉默性子,可容他静静。除了恩怨,他还得细想曹少钦当年还有没有留下其他有用的只言片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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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不容易到了东北铁岭卫,这才化雪。
边地苦寒,素慧蓉一路上和金镶玉相伴,一路来人还有刁不遇与跟失去信仰的周淮安。
这段期间发生了很多事,顾少棠死在途中,她的死因素慧蓉看的透透的,因为顾的势力来头庞大,恐会威胁官府。
金湘玉,即凌雁秋,这段时日算是恢复了理智,加上刁不遇多年的忠心护主,她对周淮安这会才与她相伴的感受并不是感动,而是感受到自己这几年追求的情感只是镜花水月。
这天,金湘玉和素慧蓉去负责种地,周淮安和刁不遇则去杀猪宰羊。
种地的时候,金湘玉和素慧蓉明显关系缓和了许多,这一路上相互真实倾吐了一些真话,素慧蓉几次情感爆发也逐渐化解了金镶玉的内心,而今他们都只是平民了。
只是偶尔提到西厂时,素慧蓉一直没说她其实对雨化田又敬又怕,督主养得一批暗人杀手就是她们,曾经宫中与她一同接受督主残酷训练的人,有些人死了。
耙地的时候,金湘玉把一封信递给了素慧蓉,素慧蓉看完那信后,把信纸给揉成团丢到了一边去。
见她这心事重重的模样,金湘玉开口道:“怎么了?”
“终归…我从未真正的逃离…。”素慧蓉言语间不自觉地结巴。
“什么?”金湘玉有些讶异。
“没事。”她马上改口,让妳担心了。
“骗人,我见妳都打颤了。”她把手搭上素慧蓉的肩。
“妳让我静静。”她离开田里,回了屋里。
金湘玉来不及阻拦她,只好赶忙把田里信给捡起来,去看了信里的内容:“抵铁岭切记问安。”
西厂会一直凝视着她,到天涯咫尺,素慧蓉深知这点,但这是西厂第一次在流放后联系她,心里既是觉着亲切,又是觉着发怵。
素慧蓉缩在屋里的椅子上,彷佛又变回那个在沙漠里脆弱的在逃宫女。她这次是真的内心感到脆弱,只见金湘玉追着进屋看见瑟缩在椅子上的她,金湘玉二话不说就顺手解下素慧蓉头上戴的帽子。
金湘玉解下她的簪子,又拿起梳子将她的头发给梳开,就像回到去年那时候他们刚相遇的样子。
“我在这,妳且宽心。”金湘玉宽慰道。
“妳知道吗?我曾经真的希望你们成功。”她抱着腿说道。
听罢,金湘玉给了她一个拥抱。
素慧蓉表明心迹,她曾经有一瞬间希望周淮安和金湘玉能杀了雨化田,不为什么,她只是想要自由。
-
这年里过得很快,夏天有一次在家的时候,雨化田研究着翻译好的白上国图纸,这图纸的翻译是他胁迫常小文得来的译稿。
书房里放了外观是掐丝珐琅工艺制作的冰鉴,里头放着一个方型大冰块,底下放着排水的底盘承接融化的冰水,室内空气因着冰块的融化起了消暑的作用。
“叶赫部的人说,希望妾身得空请旨回一趟东北省亲。”杏贞趴卧贵妃榻上,一手托腮如卧佛一般享受着穗玉给她按摩肩颈说道,说罢她将家书放下。
“宫规森严,如何去得东北?”雨化田一边研究着白上国的图纸一边回道。
“要不您监军那阵子请旨捎带上我,兴许有机会。他们这次进关有利促进互通马市的事情,还带了药材和珍珠来上贡。”她转述了叶赫部进关经商的意愿。
“偏赶上建州女真频繁骚扰的时候。”他看出这时叶赫部省亲的动机。
“从古至后世,海西、建州两边就不对付,妾身就是厌倦这一世还要跟建州女真有所牵连。”她眯起眼睛没好气地说道,这辈子还要听到爱新觉罗的姓氏想想就糟心。
“那就用他们祭旗。”雨化田这分明的随口一说,但语气却变得森冷,眼角眉梢透着几丝想到什么算计的想法。
“现世我一点也不在乎建州女真那帮人,日子过得舒坦才重要,倒是你首战预备着拿他们练手也是杀鸡用牛刀了。”
“陛下一向讨厌麻烦,我正愁无寸尺之功,好攻克鞑靼。”他沉吟着,又翻了翻图纸。
“他们不过散居关外几个部落,您这一去定是一战成名,大人这时若请求督办团营,那是顺理成章。”
“宦官掌军,名留史上,属妳敢说。”他总结道,一边挖苦她从前那些臭名远播的作为。
“您不想吗?”她同他说笑道。接着又提一嘴省亲的事:“对了,省亲还有马市的事情,还请您多参详!”
“帮妳请旨无碍,只是此去不宜过久。”他思量着这叶赫家和那家来攀亲带故的细故,若顺手将之提拔为皇商也是个想法。
“妾身谢大人恩典。”杏贞谄媚笑道。
“嗯。”他答腔了声。
此时,杏贞睁开眼,挥挥手让穗玉停下动作,让她退出书房。杏贞坐起身子,走到雨化田跟前,见了他正在观看的图纸里画了一副阵法。
“黑水城兽首摆放的是祈风仪式,也是操控天向之法…那玩意恐怕是萨满邪法,不然上面怎會寫著...血祭108条好汉,死守黑水城,阻止蒙古人进城。”她看着图纸上记载的图形和说明,照着翻译后的图纸说明念道,期间还不忘加入自己猜测。
图纸上记载了这门天象仪式所需要的要素,也明确提及血祭108人,更有提到此法会诅咒天选之人,破解方法则是需要再行此法。
“又是萨满淫祀,妳有何高见?”他这阵子听了许多鬼神淫祀的说法,再再提醒他们中了诅咒的事。
“这兵法或说是仪式会带诅咒,我们被它选中,恐怕得用它发动场胜战才可释放其中怨气。说来邪乎的是,我前世自得了那地宫夜明珠后打仗就没停过。”她沉思着,想到以前也听过有些邪法是这般运作。
“妳意思是这诅咒嗜血?”
“您上一世死的那地方,兴许是招唤黑沙暴的祭坛,您恐怕得利用此法打胜仗,还需血祭108条敌方人命才能平息这诅咒。”她猜测道。
“真有这般容易?”雨化田望着图纸若有所思,幽幽道。
“试试吧。”杏贞说这话稀松平常,似乎离那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不远了。
“妇人之言。”他冷哼道。
这些事都仅存他在地宫收集到的图纸上记载,而夜明珠上下几百年的记忆他俩都是共有的。
而至于这诅咒,已知的西夏后裔常小文并未提过白上国祭坛的夜明珠会诅咒人重生,雨化田和杏贞也还没打算向外人透露诅咒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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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记:终于要连载快超过50章了,这篇是有写大纲的,希望能完全按进度写,以前写过一两部都没写大纲结果就太监了。
微雨杏花:(47)肆拾柒、梅花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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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元灯节,元宵夜,夜里京城好生热闹,百姓无不走街串巷提花灯。
他今天却是如期匀出天黑后的时间回府,杏贞算完帐,等着晚上开席的功夫他就来正堂了。
杏贞见雨化田回来也不似白天里急不可待,反倒步履幽幽走来迎接,帮着把蟒袍撤下。
给他宽衣时,她发话:“可久等了,妾身就盼你回来一起过上元灯节。”
“想必妳早有安排。”雨化田直言道,早早是摸透她言行背后必有深意的习性。
“是呢,晚些时候,想请大人赏脸陪妾身一同去后海游船赏水灯,但…若是大人不想出门,妾身就当没问过。”杏贞脱掉他的乌纱时这么说道。
“游船?”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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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元灯节,元宵夜,夜里京城好生热闹,百姓无不走街串巷提花灯。
他今天却是如期匀出天黑后的时间回府,杏贞算完帐,等着晚上开席的功夫他就来正堂了。
杏贞见雨化田回来也不似白天里急不可待,反倒步履幽幽走来迎接,帮着把蟒袍撤下。
给他宽衣时,她发话:“可久等了,妾身就盼你回来一起过上元灯节。”
“想必妳早有安排。”雨化田直言道,早早是摸透她言行背后必有深意的习性。
“是呢,晚些时候,想请大人赏脸陪妾身一同去后海游船赏水灯,但…若是大人不想出门,妾身就当没问过。”杏贞脱掉他的乌纱时这么说道。
“游船?”他问道。
“正是。”最后她给他换下了靴子。
“嗯。”他简洁有力的应承了。
雨化换上了一套棕色常服,冠发也重新放下再梳过了一遍,他穿得朴素,却还是尽显雍容贵气的精致极简,今天的模样显出几分清俊之姿。
他看似没有思量片刻功夫就答应,实则只是因为湖上是最安全最安静的地方,加上皇贵妃才病下,京中目前倒没什么明面上能与他作对的势力。
上元灯节的事他倒没什么意见,就由着杏贞给他安排,毕竟以往纵使会过节也不是万喻楼东厂一流那样好大喜功,更不是杏贞这等喜奢讲究的性子。
杏贞知道他生性不爱人多,择了游湖这一活动,既不扰民,也免了人声鼎沸的场合。
一会备下马车,他们出发一道出府,街市张灯结彩,胡同里的百姓都出来了,灯节路上百姓都备好了花灯,街边灯笼满载,夜里天边还燃起了烟花,路边还有孩子们玩着甩炮,人们劳碌了一年,难得都出来过节。
街上杂耍卖艺、舞龙舞狮尽出,新年开春的气氛十分浓厚,街上带字谜的花灯如白昼,夜里路上往来与情人相会的闺阁女子也纷纷出门走街。
沿途要去后海放水灯或天灯的百姓也不少,不过由于他们身边特殊,所以沿路官兵给开了道,路途顺畅不少。
后海这处湖泊约莫在紫禁城斜后方,明中叶三百年后附近是恭王府,他们大约来到银锭桥附近的位置停下了马车。下了马后,两人见着不远处柳树下的画舫。
此外,桥附近还是有些百姓放着各色莲花水灯进湖。
前头太监提着纱灯领着两人来到了画舫前领他们上船,等到他们上船后,小太监又拿出一柄金鱼灯笼递给了杏贞。
雨化田睨了眼她给自己准备了新的金鱼花灯笼,开口道:“花样真多。”
“女子家喜欢这些不是挺寻常的?”她笑道,看着手边订做的那枚金鱼花灯很是欢喜。
“大人,这是备好的水灯,请大人和夫人写下祈福题字。”太监拿起了备好的水灯递给他们。
画舫游到湖心,两人拿起还未燃灯芯的水灯,各自题字所祈福之事。
难得有这样的活动,雨化田一时没立刻下笔,杏贞借着画舫上微弱的纱灯光下盯着迟迟未下笔的他,由于甚少见到他这样窘迫,颇为觉得是为难他了。
不过杏贞自己本也不是那么坦率会把真实愿望写出来的人,只是相对雨化田,她看起来比较没那么憋扭。
只见雨化田只提了一句话:“守得金玉满堂,偏安一隅。”
而杏贞也提了一句话:“明月人团圆,凭风九霄上。”
两人看了眼对方所写的祈福题字,同声吐槽道:“可真敢写。”、“您也不可能满足于此。”
两人几乎同时发出对对方的质疑,完全不相信对方是这么简单只求安稳富贵之人。
等太监将他们的水灯灯芯点燃后,两人将手中的水灯一同放入水中。
他们相视一笑,“夫人爱说笑。”他嘲讽她道,九霄之上就是快要是当今圣上的高度了,真真是逆言。
“您也幽默,只要钱的话,大人就不是大人了。”她回敬他怎么可能只要钱。
放完水灯后,两人坐在画舫上看着岸边百姓放的水灯飘过来,接着太监给他们斟满了玉泉酿酒。
杏贞首先举杯:“大人,敬这上元节,敬心想事成。”
他则干了她的敬酒,静静咽下玉泉酿。
但他俩心照不宣,为了如今这平凡的富贵,他们踩着多少人的脑袋上才能维持现今的表面的富贵安乐,所以许下的愿望也不算假。
彼时湖面上的水灯熠熠如昼,让人感觉像是置身于仙境之中。
不久后,他们远远地看到了一片浮动的灯笼群。随着画舫的逐渐靠近,灯笼群变得越来越清晰。这些灯笼各种各样的形制,有的像梅花,有的像荷花,还有的像龙船。每个水灯都是手工制成,经过精心描绘和装饰,甚是精美,也是五彩各异。
远远的银锭桥上男女幽会,一些人还一起放天灯,好生浪漫。
忽然,湖畔边燃起了烟花,画舫上的两人抬头望去。
“快看!”她指了指空中的烟花道,似是含蓄而开心地说道。
雨化田冷静地抬头看向燃放的烟花,五彩斑斓地烟花光芒映照在他漆黑不见底的眸子里。
“大人今年也是第一回再京郊过上元节吧?”她忽然对他说道。
“过与不过有何区别?”雨化田仍是那副傲娇样,心思如潭水深,不愿直言,他托起腮,迳自看向烟花。
“咱们一起过得第一个上元节,如何不重要?”杏贞边看着烟花意味身长的说道。
他淡淡开口,“真这般想?”
“早前就说了今天得好生庆祝。”她又替他斟满了一杯玉泉酿,也给自己倒了一杯。
“夫人上元节就只有这点体己话要说与我?”雨化田浅啜了一口酒,凤眸扫过说这话时垂下眼撒性子的杏贞。
“欢愉在今夕,燕婉及良时。”杏贞也执杯,“明年您就去边关,可就把今年的上元节给忘啦!”说罢一饮而尽。
“本督岂是薄幸之人?”他嗤笑道,眼神流地有几分埋怨的妻子。
“太祖皇帝说过,金樽共汝饮,白刃不相饶,妾身可怕了哪天就招惹您了!”她则表示害怕他雨化田哪天不如意,让她得了万妃的下场可不妙。
“知道便好。”他懒懒地斜卧在画舫上的席上,那对丹凤眼垂下,似乎沉思着什么。
“说正经的,宫里差不多了吧?”杏贞明示道,她想着如今宫里的人都摆平了吧?
“差不多。另外,后园的白梅也盛开了。”雨化田简单的告诉她最后相关人士都要在冷宫里了结。
“如此便好。”杏贞欣慰的轻握着他的手,迳自依偎在他身侧,雨化田则默默地轻抚着她的鬓边。
上元夜如花团锦簇,宝马雕车香满路,凤萧声动,壶光转,一夜鱼龙舞。
结束后,他们回到府上。杏贞吩咐了穗玉把备好的汤圆下锅,起锅后,杏贞亲手端了碗汤圆走向了坐在太师椅上的他,她细指捏起汤勺,将汤圆喂给他。
第一次被人喂汤圆,有些不惯,雨化田有些面色僵硬,瞪了眼她,但还是接过汤勺自己吃了汤圆,杏贞见状笑出了酒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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卻说另一头,冷宫的白梅盛开,新春之际,偶有小主贵人们赏梅折花,三三两两在梅园祈福赏白梅。
冷宫中的内安乐堂附近多了许多侍卫,纪秋瑭死死待着不敢离开,甚至命人悄悄把孩子送去吴废后那,深怕有人听见内安乐堂有小孩的吵闹声。
幸好养老此处的宫女太监们都对他们母子礼遇有加,大家倒是可惜小孩暂时要送去给隔壁的吴废后照顾,这样大家就看不到孩子了。
这天,西厂的番子把昭德宫的人拖来冷宫里乱棍打死,一些人还被拖进井里头去。
纪秋瑭看得心惊肉跳,如今的西厂确定变了风向。而这不由得令她想起多年前曾经在内藏遇过东厂的曹少钦。
曹少钦也常去内藏看书,平时他来总安静斯文,就刚好以前有几次因为生病在内藏昏倒,曹少钦还派人去宫女所给她送药。
然而,已经是快四年前的事情,也是梅花开的时候,曹少钦要去嘉峪关之前,又来内藏看了最后一晚书。
那天曹少钦也找了她聊天,“明日就要离京远征,我是来辞別。”
“战事残酷,曹公公善自珍重,您一定回来!”藤峡之祸的战争残酷她还历历在目,於是她不自觉地透露自己害怕战事的意味。
“纪女史是因藤峡之祸入宫吧?”曹少钦阖上书,瞧了眼手已握拳的纪秋瑭。
“无事能瞒过曹公公。”她福了福身。
“见妳提到战事残酷,想起妳入宫的纪档。但如今我身负皇恩,明日就要动身。作为奖励妳这些日子的勤奋,我有一小徒也是你们瑶人,我不在京中的时日他会代我暗中照拂妳。”他慢条斯理地交代着他西去龙门前的安排。
“奴婢谢过曹公公这些时日的关照,希望曹公公此去要保重!”纪秋瑭趴伏跪地向曹少钦施大礼。
曹少钦听罢,就将他看得那本《史记·赵世家》送给了纪秋瑭。
那本史记节录,记载最著名的事情便是下宫之难,也就是赵氏孤儿的典故,春秋晋国的赵家就是功高震主,才遭到算计灭门,赵氏独苗被仇人屠岸贾抚养长大,最后赵氏孤儿手刃仇人。而竟不知,那天晚上曹少钦留下此书寓意为何?
那晚后,曹少钦再也没有回来,后来便传出了曹少钦战死龙门的噩耗。
后来,曹公公的徒弟也从未与她相见,但这快四年的时间,尽管宫里日子都不好过,但她每每生病或遇上麻烦时总有人给她送药,要不就是事情都处理的特别顺利,少有人给她刁难,甚至连认张敏做干爹也是那么顺其自然。
思来想去,纪氏盯着围墙外头后园飘落的白梅,绞着手帕,一时又走去房裡拿出她细软里的那对长命锁,接着又拿出曹督公留给她的那本书,思绪混乱的她,此時忽然想着 —— 该不会曹少钦的小徒是他?!
思及此,她赶忙跑去内安乐堂的屋舍里偷偷看了几个被送来的新人里,还有两个个昭德宫的活口。
她忙戴上纱笠,带着粥去探望那几个还活着的人。
只见那两个昭德宫的小宫女面色发青要死不活地,隔着纱笠,纪秋瑭大起胆子开口问道:“妳们肚子饿吗?”
只见那两个瘫在屋舍墙边的小宫女嘴里发出“啊、啊”的呜咽声,努力的想回应她,但却没有说出半句话。
下一个瞬间,她们指着自己的嘴巴,他们张开嘴,露出没有舌头的嘴巴。
纪秋瑭一愣,见这触目惊心的一幕,跌坐在地,但回过神后,还是将备好的粥递给那两个哑掉的宫女。
递过去后,看着他们狼狈扒饭的样子,这下完全断了跟西厂有关的线索,倘若不是最近对雨化田的安排有所疑问,她断不会做这些该死的事。
白梅盛开为虚,冷宮成新的處決場,究竟西厂離私設公堂只手遮天还有多近?
约莫隔日,纪秋瑭睡醒睁眼后,枕边多了一支箭,上头带了字条:“纪姑娘安,商借《史记》一阅,阅毕即奉还。”她被吓醒,惊得弹起身,于是赶忙翻找里屋,果真发现了曹少钦给她的那本书不见了。
西厂见闻录(一)
黄沙埋骨,壮志未酬。吾因不忿于此结局,遂持笔书文,以表拙见。然心生惑:所构之事是否为剧中人最佳归处?故而停笔。
经久方顿悟:笔下所写,本乃水中皎月镜中花,可怜徒然一枕黄粱。
此文所述即是吾所梦之事也。
作者语
篇一 女账房
蓬草无依,欲求其所。
周姓女,名讳不详,身世不详,曾任西厂账房,其于首任西厂提督雨化田及诸兵将在龙门一役中殉职后遁隐,不知所踪。
——《西厂人物志》
1
记忆中那些关于西厂的经历,倘若剥丝抽茧细细寻觅一...
黄沙埋骨,壮志未酬。吾因不忿于此结局,遂持笔书文,以表拙见。然心生惑:所构之事是否为剧中人最佳归处?故而停笔。
经久方顿悟:笔下所写,本乃水中皎月镜中花,可怜徒然一枕黄粱。
此文所述即是吾所梦之事也。
作者语
篇一 女账房
蓬草无依,欲求其所。
周姓女,名讳不详,身世不详,曾任西厂账房,其于首任西厂提督雨化田及诸兵将在龙门一役中殉职后遁隐,不知所踪。
——《西厂人物志》
1
记忆中那些关于西厂的经历,倘若剥丝抽茧细细寻觅一番的话,就会发现它们皆始于那个春日。
早春是万物复苏的时节,绵绵细雨断断续续地落了几日,天空终是放晴。百姓们纷纷将被褥衣物抱出屋晾晒,家家户户门前支起的竹竿上彩旗飘飘。
待到午后,地面上残留的水迹早已被明媚的阳光烤干。饭点一过,来泰和楼用餐的客人便也少了下去,饭馆内只有两三张桌旁还零星地坐着人。
周谨言坐在柜台后认真地核对半日来的账目,纤细的双眉时而皱紧,时而舒展。
几道细长的黑影落在了书页和台面上,脚步声在安静的屋内显得格外清晰。
不远处的小二见又来人了,他喜眉笑眼地迎上前去:“几位客官,想要吃点什么?”
“去叫你家掌柜的出来!”清亮的男声响起。
听这语气,不像是来吃饭的,倒像是街霸来砸场子。
四周陡然安静下来,客人们不约而同地掷箸于桌,好奇地侧目而视。
何人如此盛气凌人?
即便是周谨言也难掩好奇,她扒住柜台,探出半张脸来,飞快地扫了几眼,囫囵看了个大概:门口站着三位男子,身材俱称得上高挑。中间那位相比其余两人要年长些许,左眼尾一颗黑痣尤为醒目,面目冷峻,看起来似乎是这伙人的首领;左边的年约二十三四岁,左半边面颊上附着的胎青令人印象深刻;右边的年纪最小,似乎与自己一般大,模样清秀,严肃地板着张脸,有几分故作成熟的意味。
纵使是平民的装扮也遮掩不了他们身上散发出的傲气——这几人绝非等闲之辈。
那些人似乎没注意到自己。
周谨言默默地重新坐回位置上。
“久等了,久等了。”
不多时,就见李掌柜一边拍打着衣服上的褶皱,一边急急忙忙地从后厨跑出来,待冲到三人面前时,他站定,谄媚地笑着,一拱手:“敢问几位爷来此有何贵干?鄙店地薄庙小,恐容不下你们这几尊大佛。”
“你家账房可在?”为首的直截了当地道明来意。
“小周!几位爷找你问话!”李掌柜闻言,暗暗松了口气,随后用手掌拍了拍柜台。
周谨言迅速站起,从柜台后面走到门前,不卑不亢地对着来客躬身施了一礼:“小女周谨言,见过诸位。”
初见这位周账房时,谭鲁子对她的印象可以概括成两个字:白、小。
乍一看,她梳着京城女子之间流行的发髻,前额留有刘海,宛如一尊通透无瑕的玉人。先要挑选一块上好的羊脂白玉,再经过工匠们的精雕细琢,接着用毛笔描绘青丝、勾勒五官、点缀胭脂,最后套上靛青色的衣裙。
此女生得一副瘦小身板,谭鲁子一低头便能看清她的发旋;弯眉圆眸,两颊圆润,这样的长相也很显幼。
谭鲁子并不看好这人。
他此番是领了雨化田之命,前来替督主相看相看探子们口中那位技艺精湛、为人正直的泰和楼账房。
可在一睹其真容后,谭鲁子心中顿时生出股怀疑:往日寻常见到的账房先生大多是男子,这样一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当真能担得起重任?
“多大了?”片刻后,他开口问道。
“十七岁。”周谨言乖顺地回答。
谭鲁子闻言,皱起眉。
一旁的李掌柜双手攥住腰间的围裙,战战兢兢地观察这几位大爷的神情。
被人用极端苛刻的目光盯着上下打量,终归是不舒坦的。周谨言也不例外,她坦然地抬起头,对上谭鲁子的视线。
他的眼睛很大,水汪汪的,如果他笑起来,想必是极好看的。然而此时此刻,这双眼中满是不屑。
兴许是嫌我年纪太轻了,又是个女子,所以看不上吧。
周谨言将揣测的结果吞入腹中,面上依旧不动声色。
“小二,结账!”正在这时,顾客的呼唤突兀地穿插进来。
赵通气势汹汹地瞪了那人一眼,对方登时噤声,有些胆怯地又将头扭回去,瞅着残羹冷炙看。
谭鲁子自顾自思忖着,他似乎是想到了什么,轻蔑的情绪消去了大半,面色也逐渐缓和下来。
“你且先去忙吧。”他对周谨言说道,转而吩咐李掌柜:“准备一间雅间。”
李掌柜连连点头称是,叫来一个手脚麻利的小二,让他引着谭鲁子一行人去楼上。
谭鲁子路过柜台边时,他瞥见了敏捷地在算盘之上翻飞的柔荑和账簿上隽秀的小楷,同时也听到清脆有节奏的算珠碰撞声。
不管怎样,基本功倒还算不赖。
2
当李掌柜赶到时,雅间内早已布置停当,桌上放着洗净的新鲜水果和精致点心,谭鲁子坐在靠窗的一张小凳上,他手里端着盏清茶,正在徐徐呷饮。
小二询问地望向自家掌柜,李掌柜对他使了个眼色,他立即鞠躬告退。方建宗紧随其后走了出去,回手将门带上。他怀抱陌刀,笔直地伫立在门旁,宛如鹰鹫般警惕地环视四周,人们被他散发出的杀气所震慑,自然也不敢上前去挑事。
再说回李掌柜那边,此时他忐忑地侍立在谭鲁子身侧,等待他开口。
“我是锦衣卫北镇抚司千户,今日到此是替我主子来甄选人的,”谭鲁子选择开门见山,单刀直入,“我们那儿的账房先生前段日子辞了职,如今这个位子仍有空缺。主子相中了你家账房,想请她过去接任。”
李掌柜被他报的一串头衔搞得云里雾里的,只有“锦衣卫”、“千户”这俩词完好无损地抵达了脑海,如炮仗般炸起了一片水花。
锦衣卫?那都是些怎样的人啊!简直就是百姓们心中凶神恶煞的代名词:无恶不作、杀人如麻。
他不禁把身子伏得更低了,整个人连带着声音都在止不住地颤抖:“草、草民……见过千户。”
对于这样的反应,谭鲁子和赵通早已司空见惯:这些如蝼蚁般的平民在面对他们时总是畏惧的,这种畏惧往往会令他们愉悦,心中的傲慢也随之水涨船高。
“不必多礼。”他嘴角挂起弧度,熟练地扮出温和的模样,继续道:“我们并非蛮横无礼之徒,既是要领走你的人,我们也会给出一些补偿。”说完,他抬手示意,赵通从衣袖里摸出两块锤形的银锭,走过去,伸手递给李掌柜。
“这个……”李掌柜的饭馆也是开了许多年了,用不着戥秤,他只需一眼就能判断出这银子的分量。也正因为如此,他没有那胆子接下这笔横财。
他赶忙诚惶诚恐地又向谭鲁子拜了一下:“千户,这钱草民实在是不敢收啊……”
谭鲁子不以为意:“我听说,令尊前些年不幸卧病在床,年前方才仙逝。坊间皆传言你们夫妇二人极为孝顺,想必你们也为了给老爷子医治花了不少银钱。”他停顿了下,又道:“更何况,令郎如今也到了成婚的年纪,提亲说媒、置办喜宴,哪处不需要用钱?”
“这些虽不是什么巨款,却也能解你们入不敷出的燃眉之急。”
“可是……”李掌柜还想要再推脱一下,却被赵通一把擒住手腕,他一根根掰开李掌柜握成拳头的手指,强硬地将银锭塞入其手中。
“给你,你便收着,哪儿来那么多废话!”赵通不耐地呵斥。
谭鲁子平静地旁观这一切,见事已办妥,他施施然起身,笑道:“李掌柜,钱,我已经给到你手里了,那么关于周账房之事,也劳烦你多尽心。三日后,辰时六刻,皇城根下,宣城伯后墙街,记得吩咐她准时来。”说完,他甩袖背起手,准备离去。
李掌柜心绪混乱,纠结不已。在赵通拉开门,谭鲁子即将迈步而出时,他咽了咽唾沫,鼓起勇气问道:“千户,您交代的事小的定会全力去办,可如果小周她不愿意……?”
谭鲁子和赵通一同回首,两人陡然阴鸷的眼神让李掌柜未说完的话硬生生哽在喉咙里。
屋外的光线照亮谭鲁子的半张俊美面孔,另外一半隐匿于阴影之中。
只听他冷冷道:“我不管她的态度如何,方才那些话,不是商量,是通知。如若到了见面的那天,她没有出现,那失约的后果将会波及到你和你的妻儿身上。锦衣卫的手段,李掌柜应该也有所耳闻吧。”
言罢,谭鲁子冷哼一声,领着自己的手下们转身离开。
徒留李掌柜一人呆立在门外,他感觉被自己手掌包裹着的银锭仿佛变成了火炭,那炙热的温度像是要将掌心烧穿个洞。
他无奈地叹口气,不知该如何是好?
作者他有话要说:
戥(deng,第三声)秤:也称戥子,旧时用来称量金属、贵重药材、香料等的精密仪器之一,精准度相当于现在的天平。
北镇抚司:明朝锦衣卫机构之一,专理诏狱,可自行逮捕、侦讯、行刑、处决,不必经过一般司法机构。
宣城伯后墙街:明朝时灵境胡同分为东西两部分,东边有皇家道观灵济宫,因此当时东段名为“灵济宫街”,西边有宣城伯府,由此西段名为“宣城伯后墙街”。西厂的厂署总部是设在灵济宫前的一家灰厂(存放建筑用的沙石砖料的地方)内,个人推测应该是在西段(后期也许会改)。
3
事关重大,李掌柜自己可拿不定注意,正巧妻子今日会从娘家探亲归来,他打算到时候跟其商议完再做决定。
待李夫人回到店里时,自然也从伙计口中得知了下午店内发生的事,当听说丈夫自单独回房后便再未下过楼,她登时面露忧色,急匆匆地去寻人。
朝思暮想的妻子出现在面前,李掌柜感到如释重负,仿佛终于找到了主心骨。简短的嘘寒问暖后,他拉住妻子的手坐在桌边,开始讲述自己的遭遇,其中着重地强调了那群不速之客的威胁。
李夫人也皱起了眉头,良知与恐惧在她心中激烈地博弈。于是,顶着苦瓜脸望向房梁的人变成了两个。
“我去找小周谈谈吧。”少顷,李夫人终是放弃了内心的挣扎,她苦笑道。
“我和你一起去。到时候咱们两人合作,软硬兼施,肯定更容易劝动她。”李掌柜跟着站起身。
然而,周谨言的反应却是出乎两人的意料:李夫人刚想要开口,周谨言就像是早已预料到他们来此的缘由似的,走近几步,倒身下拜,给李氏夫妇整了个措手不及,先前在房内合计好了的说辞顿时忘得一干二净。
李掌柜连忙伸手搀扶住她:“你这是作甚!”
“李叔李婶,”周谨言执意往下跪,她的目光诚恳,“对于你们,我心中一直十分感激,倘若当初二位没在我发高烧又身无分文的时候出手相救,恐怕我早已成为那路边冻死骨了。这礼是向救命恩人行的,你们自然受得起。”说完,她庄重地磕了三个头,重新站起身,捋了捋衣裙。
一系列的举动令两人心中分外不是滋味,李夫人红着眼眶,将周谨言拉到身边的椅子上坐下:“小周啊,婶儿给你交个实底。你是个好姑娘,做事也总是很勤快。若放在平时,我们是绝对不会将你交给那些蛮横之徒的。可是这次的人来头不小,下午他们闯进店来的时候你也在场。那些人将你叔儿叫进厢房后,硬塞给他银子,逼迫他必须说服你。”
李掌柜在一旁嗫嚅地补充:“而......而且,他们还威胁我,说是如果你不去,就要让我全家都遭殃。”
李夫人瞥了他一眼,转身又对着周谨言劝说道:“确实如此,所以你......”
“我知道了。”周谨言开口打断了李夫人的话,她没有质问,亦没有反抗,而是坦然接受了命运的安排:“既然他们这般强求,我去便是。有了他们给的那些钱财,店内的亏空可以得到弥补,守德哥和王家姑娘的婚事也有着落了。”
周谨言朝李氏夫妇露出微笑,以示宽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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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去此人是一介女流且年岁不大外,在属下看来,她没有什么可挑剔的。做事时得心应手,举止不卑不亢、有礼有节。至于是否真如坊间所传言的那般能力出众......属下暂时还不敢妄下断语。”
堂屋内,谭鲁子汇报完了自己这次访问的所见所闻,他保持着躬身贴耳的姿态,静候雨化田开口。
雨化田接过小火者捧来的茶盏,搁在条案上,他抬眸淡淡地望了眼忐忑不安的谭鲁子:“这次干得不错,接下来引领她进西厂的事也交由你负责了。”说完,他收回施舍的目光,不再看向面前的人。
心中的巨头总算落了地,谭鲁子如蒙大赦,与此同时,督主给予的夸奖令他欣喜若狂,他努力在雨化田面前维持住沉稳的形象,但转身离去时轻快许多的脚步和压抑不住上扬的嘴角还是暴露出了他的情绪。
看来这份好心情至少会持续一天。
谭鲁子走后,雨化田将身子转向一旁侍立的马进良:“进良,关于这甄选账房之事,你怎么看?”
马进良斟酌片刻,答道:“回督主,西厂是皇上亲自组织设立的,在财政上的制度和做账的规矩应是与民间有所不同。属下觉得,比起在平民中选人,宫中的账房或许是更好的选择。”
雨化田端起手边的茶盏,用盖子撇了撇细碎的茶沫,抿上一口:“在宫里选人?进良,想必你也知道前任账房的所作所为,经验丰富,品行匮乏,留这种人任职后患无穷。”
“人的性情各有不同,偌大的皇城内,难保找不出一位品行高尚之人。”话音刚落,马进良猛然反应过来:自己方才所言是在顶撞督主。意识到这点的他心生畏惧,连忙低下头,默不作声。
他知道雨化田的视线扫到了自己身上。
那道目光停留了一会儿,又移开了。盖子扣在茶碗沿,发出脆响。
想象中的狂风骤雨并未来临,半晌,他听见雨化田说:“今日风轻云淡,春风和煦,陪我到屋外观会儿鱼吧。”
马进良讶异地抬起头,眼中饱含困惑,但他没有询问,而是顺从地跟在雨化田身后走出门去。
他不明白督主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不过,督主所行所言必定有他自己的用意,自己不便多加揣测。他只需忠于职守。
少说多做,是在西厂里的保命之法。
走出屋檐的庇护,明媚的阳光洒落下来,有些晃眼。
两人沿着草地间的石板路漫步,路的交汇处位于院中央,那儿摆放着一个大瓦缸。现在正值巳时,到了鱼儿们用饭的时间,一个仆人手持木瓢,往缸里倒鱼食。
雨化田走了过去,那人赶忙俯首行礼,他挥手示意,仆人知趣地退下。
“进良,你可知,人与鸟兽鱼虫其实大同小异,”雨化田俯视着那群仍在争抢食物的金鱼,只见它们奋力摆动尾巴,挥动鱼鳍,不愿让自己落入下风,“遇到好处便蜂拥上前,而一旦察觉到危险,则避之不及。自从上次惩罚账房以杀鸡儆猴后,原本那些想要攀附我的鼠辈纷纷逃之夭夭。”他的声音中隐约带有笑意,话语间透露出嘲讽。
“既然在宫中找不到可用之才,那我只好到民间去寻能人了。这投石试水的本钱,我还是承担得起的。”水面倒映出雨化田的面容,他的神情中充满着居高临下的傲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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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别之日将近,周谨言在完成日常工作之余,也开始收拾自己的行囊。李氏夫妇几次三番想要赠些银两给她当做补偿,结果都被周谨言婉拒了。
那日晨光熹微时,周谨言便起了床。用过早饭后,李家所有人都站在楼上目送她,她下了楼梯,回身朝他们行礼拜别。
行至门外,周谨言见到了从街对面穿行而来的女孩——她是隔壁酒楼老板的女儿。
女孩小跑到周谨言面前,爽朗地打了声招呼,随后瞧见她后背的包袱,有些惊讶地问:“周姑娘,你这是要出远门吗?”
“嗯,打算回乡去探望下亲人。”周谨言编了个借口来应付。
女孩并不怀疑周谨言的话:“那你一人出门在外,要多保重呀!”
“多谢,”周谨言报以和善的笑,“你是来找守德哥的?快进去吧。”
女孩雀跃地跑进门,与周谨言擦肩而过。
周谨言回首望了眼泰和楼门口飘扬着的幌子,眼中泛起些不舍,一瞬后又隐去了。
聚散离合周而复始,我之归处在何方?她的心中生起慨叹。
如水滴汇入江河般,周谨言的身影逐渐被人潮所淹没。
另一端,谭鲁子从手中捧着的大海碗里抬起了头,他注视着眼前形形色色的行人,似乎是在寻找些什么。
未完待续
微雨杏花:(46)肆拾陸、梅花局(中):訴衷腸
雨化田戴上扳指,仔细擦拭着那羊脂玉表面。
彼时,才遣走报告状况的探子,这又马上遣人召回请来的萨满师傅,这人是亦思马因身边的亲信萨满。
萨满师傅脸上生得几道横肉,留着两撇似鼠须的小胡子,眼睛是薄薄的单眼皮,眼型生上三白,杂乱的银黑相间发丝可知其饱经风霜有点年岁,下颚则不周正,脸颊是两团酒糟布满的高颅骨面相,肤色与常小文的蜡黄相去无几,眉毛细长,是为贼眉鼠眼的面相,一看绝非善茬。
这亦思马因为了向中原表忠心,可是连自己的亲信都给献上,从亦思马因派来的人可知其性情确实狡诈,且善于巴结逢迎,是个有目标的投机分子。
“代我向亦思马因问候。”他背对着身后行草原礼数的萨满师傅说道...
雨化田戴上扳指,仔细擦拭着那羊脂玉表面。
彼时,才遣走报告状况的探子,这又马上遣人召回请来的萨满师傅,这人是亦思马因身边的亲信萨满。
萨满师傅脸上生得几道横肉,留着两撇似鼠须的小胡子,眼睛是薄薄的单眼皮,眼型生上三白,杂乱的银黑相间发丝可知其饱经风霜有点年岁,下颚则不周正,脸颊是两团酒糟布满的高颅骨面相,肤色与常小文的蜡黄相去无几,眉毛细长,是为贼眉鼠眼的面相,一看绝非善茬。
这亦思马因为了向中原表忠心,可是连自己的亲信都给献上,从亦思马因派来的人可知其性情确实狡诈,且善于巴结逢迎,是个有目标的投机分子。
“代我向亦思马因问候。”他背对着身后行草原礼数的萨满师傅说道,显然是不打算正眼瞧那生得满脸酒糟横肉的鞑靼人。
一旁的番子翻译督主的话给那留着两撇小胡子的萨满师傅。
“首领说,如果西厂能用黑水城的军事秘本助我瓦剌倾覆鞑靼王廷,首领将会对大明称臣。”那名萨满师傅说道,这一开口,雨化田更确信了亦思马因是个狗腿子。
他轻嗯一声后,令番子答覆萨满的话。
萨满对他行礼后,忽然道出一句意味不明的话:“大白上国的恶毒诅咒啊!,罪孽深重的人,你们一荣具荣,一损具损,必须齐心协力,诅咒直至生命回归长生天才能终结。”
这位萨满明明没有跳大神,却说了这番离奇的话,雨化田被转过身子,向翻译的番子冷眼扫去,番子立马不敢有一刻含糊地翻译了这段话。
说完这话,他冷不丁的送走了萨满,他同时留了一个心眼,旋即派那名番子跟随萨满去驿馆服侍,以交换这名番子参与过机密对谈后免于一死的命运。
“你去伺候那位萨满,没我指示不可回来。”雨化田凤眸一挑,随口就吩咐这位负责翻译的番子去照顾萨满师傅。
“...多谢督主不杀之恩!属下定会尽心伺候!”番子颤颤巍巍地谢恩,庆幸督主给自己一个将功赎罪的机遇。
毕竟,作为一个通译番子,知道的机密必然是最多的,因此大人适时会让这些人付出些代价好保证他们不会泄密,否则听了机密是必死无疑。
等番子战战兢兢地逃出雨化田的值房后,换了谭鲁子过来。
只见督主今天的模样像极了方受过香火的慈悲观音,竟不避讳地与他眼神交会,谭鲁子立刻稍有洞察督主敢情是心情不差,督主也相当悠哉地迳自坐上了值房起居处的紫檀云龙纹束腰罗汉床上。
“督主,据查,昭德宫并不存在刺客,皇贵妃娘娘骤然倒下是犯了肝病。”谭鲁子低眉顺眼地作揖汇报道。
“娘娘脉案上从未有过肝病一说,为何今日才犯?”雨化田迳自托起下巴,将手支撑在罗汉床上的紫檀木茶几上,慵懒地反问谭鲁子。
谭鲁子偷偷瞄着督主托腮的动作,“轮番讯问后,当今掌事宫女,小月儿的嫌疑最大,旁人证词皆举证作为掌事平时怠忽职守,从未仔细注意皇贵妃的饮食造成。”谭鲁子罗织起一件罪状呈报道。
“依你看,怎么办?”雨化田淡淡地说道,随后又换了个姿势托起腮,不再说话。
“属下觉着,处以宫刑,挨了板子算完。”
“哦?”雨化田抬起眼端详着谭鲁子的反应,甫又反问:“去年在宫中才办了冤狱,又打死人,算谁的?”
“督主恕罪,是属下轻率了。但属下还有另一计。”谭鲁子发现自己说错话了,马上先致歉。他还是不及马进良在督主前的松弛有度,因此正在想出另一个策略前,还是硬邦邦地道了歉。
“说。”他懒懒地听着,又垂下眼皮去,斜睨着反应不够俐落的谭鲁子。
“不然,再安个畏罪潜逃,擅闯冷宫的罪,当即废为庶人,在冷宫里处置就无人过问了。”他答覆道。
“就这么办。”雨化田用着极低的嗓子简单而肯定的回应道。
这回,他收起托腮的那修长细指,端坐起身。凤眸流转,目光从谭鲁子的身上收回,在谭鲁子抬头看向他之时,又回到平时那副透着三分妖娆七分端庄的端坐仪态,是为生人勿近。
谭鲁子感受到方才督主有几分留意他的神色就像错觉,以为今天指不定是有机会在督主面前能得几分青眼,看来他多想了。
说罢,雨化田挥了挥手示意他下去,这下所有内宫消息第一时间都被西厂拦截了,甚至不会有人知道皇贵妃曾召见过另一个“他”。
替身,果然好用。
他面上虽然看不出端倪,但却难掩他有几分得意气息。
方才他和谭鲁子装模作样的讨论如何处置昭德宫宫女,实际上那小月儿就纯属被他们诬陷的大冤种。
诸事提上日程,西厂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命人淹掉诸多人证物证,在皇上赶来前,所有人早都乖乖地闭上嘴。
朱见深得知万贞儿病倒时,差点也跟着昏倒过去。皇上看来状况也不好,但强撑着身体,还是火急火燎的去了昭德宫。
匆匆忙忙赶到昭德宫时,只见万贞儿面色苍白,躺在床上,身旁侍候的宫女、太监看起来惊慌失措。
皇上在昭德宫来回踱步前,等过了晚上万妃终于恢复意识后,忙快步上前关切地问道:“贞儿,您怎么了?”
万贞儿闻言缓缓睁开了眼,勉强露出了一个微笑:“没事,臣妾只是身体有些不舒服。”
心中暗自松了一口气,但仍然非常担忧,紧紧握住万贞儿的手,说道:“一定要好好养病,我会让太医好好诊治您的。”
万贞儿微微点头,又缩回了被子,闭上了眼睛。皇上心中十分焦急,这次万贞儿无预警病倒的原因令他晴天霹雳。
他一时还没准备好接受万贞儿就得了肝病这事,并且被太医查出来的时候,已经颇为严重,这一天他从来没准备好接受,只觉就算她年华渐老只是一个抽象的概念,他从来害怕去想万贞儿有一天会先他一步衰老而终的事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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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春以来,雨化田宵衣旰食后,终于得空,又去了灵济宫烧柱高香。
大仇得报的感觉是那么不真实,不管是否有神灵在上,从前再不好过,都好过了。
万贞儿病倒,他十数载的屈辱得到完全释放,他早不是那个从前命比狗贱的瑶族男孩。
当年约莫十一二岁,若不是皇贵妃发现他裤子无意间沾了自己的第一次排遗,他岂会被皇贵妃以留下来换裤子的名义轻薄?
长大后靠着野心和一点仇恨度日,他不是那种后半生活着全靠复仇去支撑信仰的人,荣华富贵也是他在险恶官场麻痹自己最大的消遣,当个弄权的贪官比什么都强,这里头,多少带点报复社会的意味。
“好一个鱼目混珠的赝品。”杏贞在这等候他多时,她乔装成太监模样,从主殿的柱子后走了出来。
“皇贵妃召见,偏挑妳请安时人就病倒?”他忽然冷笑一声。“妳果真不详。”
扫过她穿上比自己身材大上一号的太监服,着实看来好笑。
“有大人在,妾身该担心什么?”她伸了个懒腰,打起哈欠。
“妳倒不怕被拖进那盆脏水,还凑跟前看热闹。”他略略皱眉,嫌弃她就仗着西厂不惜以自己入局,偏留在昭德宫凑万妃生(中)病(蛊)的热闹。
“大人还嫌那盆水不够脏吗?倒掉一些正好。”她懒洋洋地说道。
雨化田见杏贞这不知该说是豁达还是脸皮忒厚,只是冷哼一声,不与她分辨。
杏贞偷偷观察着他那副心高气傲不屑与她对视的表情。
约莫待他将香给插进香炉后,旋即话锋一转,“对了,妳寻我何事?”他把脸转过来,盯向她刚刚因为伸懒腰而松垮垮的领口。
“我呀,半个月在家没看过你,快忘了你长什么样。”她这回察觉他的视线方向,低下头,理了理大了一号的领口,有些含蓄地说着想念。
“那妳看着风里刀时,也会忘记?”雨化田问了一个恐怕会引起误会的问题,但他还是出言嘲道。
杏贞倍感莫名,眉头微蹙,感觉他无端端情绪化起来,看样子又发了无明火。于是她尝试着开口说道:“和您朝夕相对这么久,缘何要透过别人的脸想你?”
她尽量保持面上佯装漫不经心四两拨千斤地反问,奈何她还是忍不住眼神飘向别处,就背过身去。她不自觉地说了想他,这回不是揩油也不是奴颜婢膝的演戏。
“站住。”雨化田从背后语喊住她,“有叫妳走吗?”
她转身回来,那对杏眼直勾勾地对上他一对冷艳凤眸,见雨化田还是那副波澜不惊的神色,但杏贞知道他正发无名火,对她没什么耐心。结果她是迈开步伐径直走到他跟前,垫起脚尖,双手一把就捧起他那玉白的面庞,将那胭脂未卸的唇贴了上去。
胭脂气息覆盖在他那对精致的薄唇上,她死死吻了上去。
他本能的将她轻推开来,“糊涂东西。”他用帕子擦了擦嘴边沾染的殷红胭脂,好似被人凌辱。
“怎么着,就换你吃醋了?”她擦了擦嘴,有几分得意地看着他。
“妳听清楚,妳不容人,我更不容人,妳对我有几分心,我对妳就有几分心。”说罢,他一把捧起她小小的脸,一个劲的探入她口中,敲开她的贝齿,贪婪的攫取着。
过了不久,两人停下方才的疯狂,迷离的对看鬓边被弄乱的发丝。下一个瞬间,她忽然跑到柱子后边,他则缓步向前,只见她从柱子旁走了出来,这回她撩开了那身太监服的外罩,接着又脱下里头的衬衣,直到露出莹白的锁骨,神秘地对他笑了笑。
在大门紧闭清净的大殿里,两尊二徐真君神像的注视下,见证了蒲团上发生的事,真真不知天地为何物。
大仇得報,太多太多的千言萬語不可言語,只可意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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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记:我离成为屏蔽大师越来越近了
番外、失业西厂人
在西厂关闭当下,除了马进良和督主两个没有感情的宣布解散西厂时。西厂众人,起先是谭鲁子,对于西厂被关早有心理准备,他早早想好和其他兄弟们回北镇抚司当差。
继学勇和赵通两个在一边无能狂怒,而在流放途中经过驿站看见邸报的素慧蓉则不可置信,心理祈祷众人安好,但也对自己不再是西厂的人则感到如释重负。
解散头一天,继学勇带着赵通和几个小弟换了便服再京畿游荡,先是去青楼,点了几个红牌姑娘陪笑,再又去看了戏,接著去了赌坊摸牌,最后在以前常去酒楼点了不少小菜。
几个人骂爹骂娘,好不快乐。
直到他们在酒楼遇见了谭鲁子,两个带着小弟哼着小曲吃着串串的档头们瞬间哑了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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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西厂关闭当下,除了马进良和督主两个没有感情的宣布解散西厂时。西厂众人,起先是谭鲁子,对于西厂被关早有心理准备,他早早想好和其他兄弟们回北镇抚司当差。
继学勇和赵通两个在一边无能狂怒,而在流放途中经过驿站看见邸报的素慧蓉则不可置信,心理祈祷众人安好,但也对自己不再是西厂的人则感到如释重负。
解散头一天,继学勇带着赵通和几个小弟换了便服再京畿游荡,先是去青楼,点了几个红牌姑娘陪笑,再又去看了戏,接著去了赌坊摸牌,最后在以前常去酒楼点了不少小菜。
几个人骂爹骂娘,好不快乐。
直到他们在酒楼遇见了谭鲁子,两个带着小弟哼着小曲吃着串串的档头们瞬间哑了火。
他们见谭鲁子一个人吃着火锅,喝着半斤酒,神情复杂的坐在边上,赵通和学勇不敢过去打搅,只是扯着小弟们说话小点声。
谭鲁子大约涮了羊肉十片羊肉后,才和吃着串串的继学勇等人对视。
“继学勇、赵通。你们放不干净的嘴巴我老远就听到了。”谭鲁子很是不屑。
“二档头,是小的管教不严,劳烦你教训了!哈哈哈!”继学勇连忙凑上前去赔笑脸。
说罢,一面用鼻子东闻西闻蹭到他的火锅边,一面谄媚地笑了笑。
“挪开你的狗鼻子。”谭鲁子一边把盛肉的碗给捧得老远,一边像训狗一样喝斥继学勇。
“二档头,你一个人吃得了这么多独食吗?不如我和赵通他们一起跟你分一点吧?”学勇的眼睛一刻都离不开羊肉火锅。
“回去吃你的烤串!去去!”谭鲁子挥挥手叫他走开。
“赵通,二档头说要请我们吃火锅!”万万没想到下一秒继学勇马上把赵通一众小弟喊来。
谭鲁子慌了神,连忙赶快捞起锅里涮好的羊肉。
可还不等他捞完,他赵通继学勇带来的小弟马上把他一旁还没下锅的肉片都给丢下去,他的黄喉、虾滑、鲍鱼等等好料被飞速的下到锅里去。
接着他们再用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吃掉了谭鲁子其他已经煮熟的料子。
谭鲁子终于忍不了,骂道:“一个个是乞丐吗?自己点一锅去!”
没想到小弟们听了也不恼,其中一人反问:“二档头,我们就看你一个人孤家寡人在这吃饭多寂寞,这就和三档头四档头一道来陪陪你。”
这小弟句句往他肺管子戳,他见继学勇和赵通两个家伙一脸道德绑架成功的表情颇为恼。
他气得脸都涨红了,于是就倒了酒来喝。
“二档头大人怎么一个人喝闷酒?难道是因为档头您的朋友今天都没空陪你?”赵通问道。
“咳、咳、咳!我还轮不到你了几个..咳、咳...赋闲在家的人评判。”谭鲁子被呛了一口酒。
“这么说,二档头短短几天已经回北镇抚司另谋高就啰?”继学勇一边吃着涮羊肉一边问。
“...那是自然!”谭鲁子犹豫半秒后,满口说是,又抿了一口酒。
“可之前北镇抚司的人才说他们根本没有职缺了。”赵通努力回忆起之前跟北镇抚司的锦衣卫斗牌的情景说道。
听罢,谭鲁子一口酒没喷出来。但还是故作镇定训斥赵通:“那是你道听涂说,我的官位是你们这些游手好闲的人能随便打听到的?”
“是是。”赵通满脸不信敷衍回覆。
“你们几个谁在丢西厂的脸了?”只见隔壁包厢传来了熟悉的声音。
西厂众档头愣住,只见马进良一脸严肃的待在包厢里头吃着席。
吓了他们一跳,庆幸只听到马进良一个人的声音。
“大...大档头,原来您也在?不知、不知您几时来呀?”谭鲁子顾不得方才骂人模样,立马恭敬地隔着包间回应马进良。
“我不能来吗?”马进良反问。
“没有的事、没有的事!”谭鲁子回应。
继学勇和赵通在一旁乖乖的吃着火锅坐壁上观,看着谭鲁子出丑的模样。
“方才吹牛骂人都听见了,你带着继学勇和赵通明天自己领罚写悔过,西厂关了不是废了,做错事还得领罚。”进良发话。
“是。”谭鲁子无语领罚,赵通臉上一块青色胎記连着那抹偷偷奸笑看起来更欠打了。
谭鲁子本就因为没有顺利进入北镇抚司暂且挂名的职位而和西厂众人一道赋闲在家感到烦闷,偏巧今天除了督主以外所有档头都齐聚这酒楼,连他想过喝个闷酒也喝不成,还被继学勇和赵通两个小土匪骑到头上。
半晌,马进良又开口道:“若你们三个有谁知道京中哪家戏班强,引荐给督主就能免了罚。”
闻言,继学勇和赵通两人赶忙推荐自己平常喜欢看戏的戏园,不过都是些会表演昏段子的那种。
此时,谭鲁子擦了擦嘴,引荐了自个听说是宫中引退后在京中继续传授手艺的戏班。
马进良最后是记下了谭鲁子给的戏班名,尔后对谭鲁子提醒道:“督主也赋闲在家,你赋闲也不是大事。”
他说这话本意也只是为了西厂的尊严和督主的尊严而废心的口舌,但谭鲁子却是听者有心了。
入冬的不止火锅暖胃,这话也暖心。即时他知道督主其实赋闲也不是真赋闲,倒是听到督主也还有心情看戏也是心理对失业这事平衡了点。